第131章 第 131 章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


    正在此时费江河也提出:“我们现在一定要摸透他们的关系?如果找到潜意识的联系, 是有可能找到线索的。”


    对,事物之间总是存在联系,老夏也曾和疏梅说, 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不留痕迹的事物, 所以从他们身上找出联系, 哪怕非常微弱也可能是巨大的突破口。


    杜南峰说:“我已经把死者指皮取了下来, 回头指纹一匹配, 就能给出死者身份, 你们先等等吧, 我今天熬个通宵, 明天一早把尸检结果告诉你们。”


    看来杜南峰也对这件案子产生了许多焦虑感,他对破案的急切不亚于二队。


    马光平含笑道:“老杜,要是晚上撑不住,也没必要熬通宵, 先把指纹结果搞出来吧。”


    曲青川也说:“是啊,先确认死者身份。”


    解剖尸体需要时间, 杜南峰肯定想早早打开尸体胃脏找到谜语,但实际上对于二队这边来说, 现在谜语还起不到什么作用, 关键还是死者身份。


    费江河调侃:“老杜这身体熬一个晚上,恐怕是要垮掉的。”


    杜南峰笑道:“你们就别担心了, 真的以为我就是想看看胃里有什么, 今天这具尸体比上一具死亡时间要短,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这下大家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老杜这敬业精神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曲青川道:“那等你消息吧。需要帮忙随时提一声。”


    “我说你们能帮啥,虽然我很想把你们都搞‘臭’。明天安排早会吧, 等我们结果。”


    李疏梅忍俊不禁,平时他们聊起天来是一个也不放过,可实际上她却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关怀。


    第二天早上,曲青川安排了会议,早早在会议室等待,杜南峰不出所望带着法医同事走进了会议室,见他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李疏梅料想今天有一些可取的线索。


    曲青川忙说:“老杜,进展顺利吗。”


    费江河说:“老杜这脸色不像是熬了通宵,倒像是晨练回来。”


    “就你会说话。”杜南峰笑着白他一眼,“说通宵还真通宵?我就不能眯两个小时。”


    说话间杜南峰已经坐到位子上,会议室提前准备了电脑,他插入U盘,打开文件夹,这个过程很轻松,时间并不长,然而会议室却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带着紧张的期待感,李疏梅更是凝神屏气,今天的尸检情况可能决定了这件案子的方向。


    第一张照片显示出来,是被害人指纹信息,杜南峰说:“各位,指纹已经匹配成功了。”


    二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感,紧接着第二张照片显示出来,照片上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大头照,杜南峰介绍说:“死者名叫佟志广,今年三十二岁,工作是一家修车店员工,家住在南城区上城街道上云小区。”


    杜南峰特意停顿了下,这是目前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他在等大家的讨论。


    曲青川说:“佟志广和雷立轩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得好好查一下。”


    费江河疑惑说:“都是三十二岁,这算不算是一个巧合?”


    李疏梅这才反应过来,雷立轩和佟志广年龄是一样的,虽然这巧合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缩小了一种范围,被害人有年龄范围,或者说犯罪嫌疑人对被害人的选择有年龄上的考虑。


    马光平手指摸了摸下鼻子说:“这种巧合是不是有些随意了,只有两个年龄‘标本’不足以取信吧,如果三个以上还可以作为依据。”


    马光平是在反驳这种年龄范围限制,他认为年龄不是主要特征,如果按照年龄作为侦查方向,或许会走进陷阱,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是老马肯定是希望不要这么快缩小范围。


    费江河说:“年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男人,雷立轩是送水工,三十出头,每天扛着大桶矿泉水送上楼梯,身强体壮;而佟志广是修车工,修车你们见过,需要非常大的耐力和强度,身体素质很好。他们为什么被选择,他们在任何时候,反抗成功或者反杀的可能性都很大,犯罪嫌疑人增加了作案成本,这对犯罪嫌疑人不利。”


    李疏梅听得入神,费江河果然经验丰富,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角度,不仅仅是从年龄,也是从他们的职业、身体素质来反推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成本。


    之前他们推测犯罪嫌疑人是随机挑选受害人进行作案,意在挑衅警方,但是随机选择也应对犯罪嫌疑人有利,他可以选择体弱多病者或者老人妇女孩子,选择两个年轻体壮的青年人,很明显不符合本能选择,除非犯罪嫌疑人另有目的。


    李疏梅在思忖时,马光平说:“如果照老费你这么说,犯罪嫌疑人选择雷佟二人一定有一个情非得已的原因?”


    “还情非得已?”费江河白了他眼,又自信满满道,“我倒是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会不会和肾脏有关,成年人,而且身强体壮的成年人,肾脏都比较健康,强大,也象征着个人体魄、性功能等方面强大。”


    一时之间,会议室都静了下来,大家对费江河提出的新观点产生了敬意和赞叹,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几乎可以推测出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


    马光平开心地笑了笑:“老费可以啊,如果犯罪嫌疑人渴望一个健康的肾脏呢?他就有最合适的理由杀害雷佟二人,因为他的肾脏不健康,他羡慕嫉妒有健康肾脏的人。当然他不是真的渴望得到对方的肾脏,而是因嫉妒把别人的肾脏摧毁掉。”


    “老马你别说,”费江河笑道,“你看起来还挺聪明,一点就通。”


    “去你的,你以为我想不到这点。”虽说口里这般反驳,但他脸庞上却洋溢喜色。


    杜南峰也饶有兴致道:“终于有了清晰的方向,我想问问,如果他嫉妒别人有健康肾脏,那么他是不是必须要一直作案才能满足自己的嫉妒心。”


    老杜虽然是法医但他见识的案子也特别多,他提出了一个大家不得不面临的问题,犯罪嫌疑人已经两次犯案了,而且前后相差半个月,在连环杀人案当中,这是间隔很短的时间,也足以说明凶手对健康肾脏嫉妒的程度非常变态。


    费江河答道:“是,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我们没有阻止,他还可能继续杀人,我觉得一个心理有严重问题的人,要想阻止他,必须是解决心理问题,在此之前,他所做的一切我们都无法想象。”


    费江河又想起什么,连忙问:“老杜,这次在死者胃里发现了什么?”


    杜南峰道:“看来逃不过你们的眼睛,这次死者胃里也留下了一张纸条。”


    他又打开一张新的照片,照片里也是如上次那般的小纸团,打开后同样是打印字体写下的一句话:你能想象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句话出现时,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了上去,每个人都在尝试解读话里的意思,似乎很简单的一句话,就是一句十分普通的口头禅而已,好像也很难找到深意。


    但这句话又似乎在朝你招手,告诉你,你现在对于他的猜测都是真实的,好像其中充满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费江河侧过头问李疏梅:“疏梅,梵高也说了这句话吗?”


    李疏梅的确熟读梵高的生平,但是这句话她没有印象,她思虑时,杜南峰说:“很抱歉,我也没查到梵高在哪说了这句话,这一次有没有可能不是梵高说的话,就是犯罪嫌疑人自说自话,他就是想挑衅我们。”


    见疏梅始终不开口,大家都朝着杜南峰思虑的方向想去。


    这时,祁紫山缓缓说:“我有一点印象,这是毕加索说过的一句话,我曾经在图书馆偶尔翻到过,但需要我回去再查证下。”


    众人的目光一同望向祁紫山,毕加索也是一位画家,如果这句话出自另一位画家似乎确有可能。费江河有些兴奋说:“紫山你可以啊,读的书比我们多,会后记得确认下。”


    李疏梅也暗暗赞叹祁紫山涉猎书籍广泛,她在心里已经认同这句话就是出自毕加索。这会将他们侦查的视野扩大,不会再在姜琴玉案的卷宗里蹉跎。


    李疏梅立刻把自己的这一想法表达了出来。


    费江河肯定说:“疏梅说的是,姜琴玉案和这件案子可能没有关系了,我们查了那么久,的确也没找到什么关系,我们不能再把时间放到过去。”


    他站起身,催促道:“我们得马上去调查,老曲。”


    “老费你别急,这不是老杜还没讲完。”曲青川友好提醒。


    杜南峰含笑道:“老费你急性子是真急,死者死亡时间、致命伤你不关心了?”


    “哦对。”费江河当即坐下,尴尬地笑道,“老杜你继续,不敢打扰你。”


    杜南峰再次放出新的照片,说道:“经过胃内容物的提取化验,初步判定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天前,至于什么时候抛尸到河中无法确认。致命伤和上一名死者雷立轩一样,也是肾脏被割导致的休克失血而亡。”


    又一张新的照片放出来,李疏梅仔细观察,好像是巨人观手臂皮肤的特写,污绿的皮肤上有勒痕,上一具尸体非常不明显,但这具比较明显。


    杜南峰介绍说:“大家可以看到,死者胳膊上有比较明显的勒痕,前一名死者也有类似勒痕,但非常浅,所以当时不好做判断,这说明本次死者被抛入河水的时间比上次短,也被捆绑更紧,本次尸体上的勒痕,我倾向是由环环相套的那种细铁链形成的,大家可以看到勒痕是一段一段的。”


    “当凶手对被害者实施割肾的酷刑时,被害者在清醒意识下一定会做出激烈反抗,所以这种铁链形成的勒痕会非常明显。同样在死者的小腿上也形成了类似勒痕,这说明当时死者的四肢被人用铁链捆绑,从而被活活取出肾脏。”


    杜南峰描述时,李疏梅仿佛觉得身体哪里痛了一下。她开始有意识地想象那个场景,也许是在一个封闭的室内,凶手正将被害人用铁链捆绑,当着他的面用利器插入他的腰腹部,残忍挖出肾脏,那残忍的痛苦,李疏梅不敢想象。


    杜南峰表示尸检的情况基本介绍完了。


    费江河说:“我推测,犯罪嫌疑人不但有一颗不健康的肾脏,而且有自己隐秘的住所,在施暴的过程里,外人听不到被害人的喊声,当然也许被害人被贴住嘴巴,但是那种痛苦挣扎的声音绝不会小,因此一般人多的居民区恐怕不太可能。”


    “对,我认同老费的分析,”曲青川说,“至少这是一个比较清晰的侦破方向,这也合理解释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虽然我们对于前后两则谜语还没有完全解读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犯罪嫌疑人不是故弄玄虚,他或许就是在惩罚肾脏健康者的同时,在进行一种仪式上的心理补偿。我希望大家再想想两则谜语的意思,当然现在工作重心是调查雷佟二人,我颁布下任务。”


    “我和老马,调查雷佟二人之间存在的关系,是他们在社会网络里可能存在的相似交集,我觉得犯罪嫌疑人一定是在这种网络里选择了他们。老费你和疏梅紫山,调查本市内的肾脏病人,肾脏问题就医历史的人,特别是近几年有就诊记录的,我们两个方向入手,把案子搞清楚。”


    曲青川的思路和安排非常清晰,费江河立刻道:“老曲你放心吧,我们现在信心十足。”


    “好,散会。”曲青川站起,从未这般中气十足。


    会后,李疏梅跟着费江河马不停蹄赶到信息科,从信息科了解本市各医院以及诊所信息,试图整理出记录在案的肾脏病患。


    然而和预想的完全不同,仅仅能够问到的,记录在案的肾脏方面疾病患者就无计其数,更何况时间范围可大可小,谁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在什么时间段求诊肾病。


    三人又前往本市各大医院进行调查,得到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这种病人实在太多,要想找出嫌疑人如同大海捞针。


    费江河果断提出了新的想法,如这般嫉妒他人肾健康的患者,很可能是隐疾,如果积极去医院治疗,说明心理是健康的,但是总有人讳疾忌医,特别对隐疾忌讳的人。


    隐疾却无法调查,谁也不清楚犯罪嫌疑人有没有治病,还是到哪个小诊所、黑医处求过医。


    如此折腾了一周,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三人回到市局,曲青川和马光平也灰心丧气地回来了,原来他们在调查雷立轩和佟志广二人的关系网时,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要说有交集,那也只是一段地理位置上的交集,雷立轩和佟志广都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从老家来了东阳区工作,二十余岁前都在东阳区做过数份工作,不过两人工作地点最近也相距六七公里以上,也谈不上绝对交集。


    东阳区是秦东市工业最发达的区域,从八十年代开始,许多大小工厂就如雨后春笋般建立,一直以来,也是许多老百姓前往谋生的地区,雷佟二人年轻时前往那里做工就不甚意外。


    二十二岁时雷立轩从东阳区来到了西江区,也就是他的老家重新谋生,而佟志广在二十三岁时离开了东阳区,去往了南城区谋生,他老家是在秦东市县城一个偏远的农村。


    两人都没有绝对的交集,甚至说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认识。雷立轩早已成家立业,而且有一个孩子。佟志广一直到三十二岁都孑然一身,据他在修车店的同事说,他谈过对象,但是因为家境贫寒没有谈成,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努力工作,打算在南城区买房。


    南城区房价是秦东市最贵的。行政区就属于南城区,在南城区靠北区域,处于秦东市的中心地带。市公安局在行政区边缘,也在南城区内。


    李疏梅从小就生活在南城区,感受到了城市的繁华变迁,她六岁以前也住在南城区,要不是那场连环杀人案,她也许还和母亲住在南城老房子那块。


    她读高中时,老房子那片拆迁了,那年夏祖德重新回了案发现场,她家就是案发现场,母亲曾在屋中被害,房子一直被警方封锁。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房子还是拆了,屋子里的物品也大多丢失,只保留了一些重要物证。


    很多人都向往去南城区买房生活,因为这里的环境优美,交通流畅,但对于李疏梅来说,这里的记忆是极其复杂的,有灿烂的幸福时光,也有痛苦的回忆。


    佟志广自然也一样,他努力工作就是想在南城区成家立业。对他来说,南城区的房子就是他的名片,如果有这张名片,那不愁没有女人看不上他。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西江区杀害雷立轩,扔进西江河,又前往南城区,杀害了佟志广,照样扔进了西江河。


    他似乎来去自如,仅在半个月时间,连作两案,这两个无论生存居所、人生境况还是生活方式,甚至理想信念都不同的人,又是如何被犯罪嫌疑人选中。


    “为什么是肾脏?”费江河凝视着罪案板,喃喃道,“为什么是肾脏呢?”


    他目光炯炯望着众人,似乎在努力追寻答案。马光平提醒:“老费,你不是已经分析出来了,因为犯罪嫌疑人的肾脏有问题。”


    “不。”费江河摇了摇头,“绝不会这么简单。但是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办公室渐渐寂静无声,因为费江河一句“想不明白”,大家都陷入了一种漫长的绝望。


    就像身处沙漠,你纵使有水有粮,但是走了无数天以后,仍旧不见一抹绿洲,那是一种漫长的绝望。


    第132章 第 132 章 三零二室。


    这段时间, 二队又展开了漫长的调查,曲青川把重心放在南城区到西江区的交通监控上,也不放过两名受害人的生活经历和社会关系。但一周过去了, 仍旧没有进展。


    这天黄昏, 李疏梅正准备下班, 却收到了老夏的短信:疏梅, 来趟我办公室。


    一般来说, 他私下里会称呼她“秀秀”, “女儿”, 他们几乎从不短信交流, 局里有什么信息传达,老夏也从不单独找她,而是通过曲青川传达。


    所以他们父女的关系从来是家庭当中的,在局里, 他们就是同事。


    然而这是李疏梅工作手机收到的第一条老夏的短信,老夏称呼她为“疏梅”, 的确是从同事关系称呼,她知道老夏一定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找她, 即便李新凤找她, 也从来不会通过老夏,反而直接会和她联系。


    李疏梅心里有几许紧张, 她不知道老夏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老夏难道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找她?还是因为李新凤突然有事,或者姐姐夏忍冬有事?不得已通过他找她,想到她们有事,她的步子就重了几分,她怀着忐忑的心情, 敲了半掩的局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屋里传来老夏的声音。


    她推开门,紧紧抿着唇,眉头敛着,朝老夏望去,老夏也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似乎没发生什么事儿。


    “疏梅,把门关上。”老夏的语气有几分和煦,但还是正常的局长语气。


    李疏梅转身把门关紧,手心里竟生出了许多冷汗,她心怀忐忑走向老夏,“……夏局,你找我有事?”


    老夏起身,走到她身前,恰好的位置停住了。李疏梅觉得很神奇,他们在家里绝不会隔着一个人以上的距离,也绝不会产生这样尴尬的氛围。


    老夏望着她,近乎严肃地说:“疏梅,我正式和你说一件事。”


    李疏梅一听,内心的忐忑瞬间化为莫名紧张,她的心脏几乎有些停跳。


    “98年,我局的江原同志不幸牺牲,个中原因非常复杂。省厅于是委派了一位特派员到我局进行调查,你认识他,他就是原海江省缉毒总队副队长,祁瓒。”


    “祁瓒?”李疏梅根本不认识祁瓒啊。


    “对,祁瓒就是祁紫山,他受省厅安排,隐瞒了真名。由于身份特殊,整个市局仅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祁紫山是祁瓒?而且还是原省缉毒总队副队长?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省厅的中层干部,而且这个副队长至少是副处级别,相比于地级市局的刑侦支队队长闫岷卿也是高一些的。


    更不用说曲青川还只是一个地级市局的正科,这两年来,祁紫山,不,祁瓒却以一个普通刑警的身份在二队任职。


    所以祁瓒一直隐姓埋名,藏身二队,真正的目的是调查江原的牺牲。李疏梅一整个人好像都是懵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儿想,该想什么。


    老夏说:“疏梅,祁瓒同志正在三零二会议室等你,他会告诉你一切。你将要肩负新的责任。作为市局局长,还有你父亲,我希望你能够始终做到维护正义,不忘初心。”


    李疏梅始终都是懵的,脑子就像裹了一层浆糊,且不说祁瓒是祁紫山这等事,什么“肩负责任”,“维护正义,不忘初心”,老夏你是打算把我送去省厅吗?


    她嘴巴颤了颤:“老,老夏,啊,夏局,我有点不太明白。”


    “三零二会议室,祁瓒同志会告诉你这一切。去吧。”


    李疏梅摁了摁头,她双腿却不像能听使唤,好在这时,老夏笑了笑:“别担心,秀秀,过去吧。”


    “……”李疏梅一整个有点想哭,她也努力朝老夏笑了笑,没再说一句话,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一阵清风吹来,她好像冷静了几分。去三零二会议室的路并不远,她的步子却走得并不快,好像有一种魔力在阻止她前行。


    无尽的思绪在她脑海里翻腾,和祁紫山相处的种种画面辗转浮现。


    她逐渐明白,为什么祁紫山总是“淡泊明志”,甚或对案情的调查分析也并非十分积极,那有可能是他早就想到了答案,但是为了模糊自己的身份却只能尽量少言寡语。


    甚至在任何时候,他都是把任何功劳都推给别人,他不需要争功,甚至希望领导多表扬表扬别人,更多是她。


    她记得马光平说起过,祁紫山的枪法百步穿杨,绝非一个普通刑警具有的,只有身经百战才有那样的非凡能力。


    祁紫山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也会在关键时刻抛出自己的观点,也许他觉得他在二队也有应尽的义务,他也担心二队的案子受阻。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更多细节,姜琴玉案,当他们提出黄志军可能是顾笙的帮凶时,祁紫山直接道出了黄志军的身份职业,这说明他很可能提前就怀疑黄志军。


    在农药厂罗向松案里,他第一次提出“随机作案”的观点,将费江河的思路彻底打开,从而通过查找五年内卷宗,找到交换杀人的证据。


    在高校投毒案里,是他在没有任何方向的情况下,第一次提出犯罪嫌疑人郑奕可能布置了一场围棋棋局,也是在他的提醒下,才打开了新的局面。


    而最后在犯罪现场,他从她画的图形里面,分析出竹林社案发现场六人死亡位置就是北斗七星,而且将所有人的信息和北斗七星一一对应,他最后却将所有功劳推给了她。


    在唐梨音案里,他们面临着更大挑战,也是在最艰难的时刻,祁紫山提出了犯罪嫌疑人离开仓库后可能回到小镇的观点,那也是最终揭开犯罪嫌疑人在钟楼的重要指引。


    同时在那件案子里,他提出了唐梨音母亲依旧留在秦东市的推测,这也让他们快速抓捕了唐梨音母亲。


    类此种种,李疏梅已经不记得有多少,祁紫山好像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在引导他们,他的能力绝对不只是别人表面看到的。


    她早有察觉,一直都在怀疑他,原以为他有着一段复杂的经历,现在看来,是她想简单了,祁紫山是带着省厅的秘密任务来到市局。


    他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这个任务又是什么?


    她记得老夏说,这关乎江原同志的牺牲,李疏梅对江原的死因并不清楚,她只记得当初老夏十分悲伤,姐姐夏忍冬哭得特别伤心。


    江原是老夏最疼爱的徒弟,也是在疏梅长大后,唯一在她家见过她的市局同志,也是她姐姐最敬爱的市局同志。在两年前,他为何突然牺牲,省厅为何对他的死如此执着?他的死充满了神秘。


    她知道,紫山即将会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祁瓒即将会告诉她这一切,她将要面临新的挑战,担起新的责任。


    为了老夏,为了姐姐,她也该去调查江原同志的死因,也许并非是她帮助祁瓒,而是祁瓒帮助她。


    今天祁瓒忽然现身,难道是和雷佟二人被害案有关,还是江原的牺牲和他们二人有关?


    不知不觉,李疏梅竟走到了三零二会议室门口,傍晚的三楼走廊,四处无人,她抬起手,又放下,复又抬起,犹豫半晌,终于敲响了门。


    几乎同时,门就像有了某种感应,慢慢打开了。


    “请进吧。”里面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磁性声音。


    三十度角的门缝露出祁紫山半明半暗的面孔,他眉骨高耸,颧弓外扩,眼窝就像山峰下的低谷,目光深邃,只消这么默默看着她,却带着审视的意味,让她有一种猜不透的感觉。


    实际上李疏梅从未这般在祁紫山身上有一种紧张的感觉,这种紧张很淡,但是心脏能感觉到,她能明显感觉心跳在加快。


    这不是因为祁紫山是祁瓒,也不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这也许是因为,她曾经以为她很了解他,甚至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但实际上,她对他的了解都是表象,因为组织安排,他所有的言行都进行了“掩饰”,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紫山是否还是紫山,他们的友谊是否还像从前那样。


    “进来吧疏梅。”祁紫山嘴角微微弯起,和从前好像没有区别。


    李疏梅笑了笑,她试着表现轻松,却难免有些尴尬之色。


    祁紫山让出空间将她迎了进去,他随即关上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小灯,窗帘全部是拉上的,已是傍晚时分,屋里面并不亮。


    “疏梅坐吧。”祁紫山特意给她挪开一把椅子,会议室里有一张长桌子,周围一圈椅子。


    李疏梅没有坐,而是直接说道:“那个,夏局刚刚找我了,说了你的情况,我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后怎么称呼你。”


    祁紫山嘴角微微上扬:“对不起,这件事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我本名祁瓒,实际年龄今年二十九岁,我原任职于省厅缉毒总队。你不必在意我以前在哪任职,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二队的一员,和你一样。我的另一层身份是省厅委派到秦东市局的特派员,这也是我今天和你谈话的重心,请你以后继续叫我紫山,这就是我的名字。”


    李疏梅本能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所以你还会以紫山的身份继续留在市局。”


    “我记得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戴上助听器,”祁紫山用手摸了下助听器,轻松写意地说,“这和我的一段经历有关,我也想今天一并告诉你。”


    李疏梅的确一直对祁紫山的助听器好奇,也曾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她再次点了点头,等待他的叙说——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10000营养液这么快达成了,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再次感谢大家的投喂。


    明天万更!明天万更!明天万更!发三遍是对自己的鞭策和激励!


    由于是最后一案,离完结的时间并不长,我也不知道营养液还会达到什么样的新的高度,但是只要达到新的高度,我一定还会努力双更、多更。


    再次感谢大家的投喂,爱你们!


    第133章 第 133 章 世纪会晤。


    “97年, 我还是省厅缉毒总队副队,我们有一次行动,是抓捕毒贩, 当时我们已经围住了他们的藏货地点, 队长和我决定实施抓捕, 那天歹徒展开了顽强反击, 我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枪战, 由于我们准备充分, 歹徒被我们一一击毙, 我们获得了战利品。”


    祁紫山的语气渐渐沉重, 他说,当时仓库里留下了许多木箱,木箱就是提前探查到的毒品,他们挨个开箱一一确认, 队长拿起箱子里沉甸甸的毒品也义愤填膺。


    因为这个犯罪团伙他们追踪了许久,今天总算是打到了老巢, 大家心情愉悦,充满了自豪, 在检查战利品时也说说笑笑。


    这时有一位同志打开了一个新的木箱, 翻查里面的毒品,就在这一刻, 他大喊了一声:“炸弹!”


    他们几人的距离都非常近, 刹那间所有人都做出了应急反应,仆倒。但是爆炸的速度远超人的本能,在那一刻,站在祁紫山前方的队长忽然扑向他,将他压在了身体下。


    爆炸的威力也远超人的想象,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仓库火光冲天。


    祁瓒醒来的时候,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交互的光芒在眼前闪烁,但是他的世界寂静无声。


    他的师父是省厅的姚副厅,俯身贴在他的耳边拼命地喊他,但是他一点也听不见。


    两个月后,祁瓒从病房出院,他身上被炸弹冲击的伤害,也渐渐痊愈,只不过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


    队长和四名兄弟都牺牲了。唯独两名兄弟和他幸免于难,但都受了重伤。


    那是祁瓒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每天只要醒来脑海里全部是他们活着的样子。


    因此病愈后,他抑郁了,全世界都是灰色的,无声的。他甚至十分自责和愧疚,认为死的人应该是他,他不该是苟活下来的那个人。


    “祁瓒同志,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每次到总院检查,医生的呼喊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久后,省厅为他颁发功勋奖章,他并未出席。事后,姚副厅特意到他家找到了他。


    他带来了一副助听器,望着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祁瓒,心疼之余,温煦地劝解:“祁瓒,师父和你相处很多年了,师父了解你,也想告诉你……”


    他一字一句把他想说的话在纸上写下来,他说:“我们退一步,犯罪分子就会进两步!”


    他又写下:“我们退两步,犯罪分子就会一进再进。”


    被抑郁和自责折磨得已经失去斗志的祁瓒,忽然之间好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将他的神经戳痛。


    他眼睛猩红不堪,那爆炸的阴影支离破碎,也渐渐在心底下坠,他沉声道:“师父,犯罪分子是不是还在猖獗?”


    姚副厅点了点头,他在纸上约定:“收拾下自己,戴好助听器,来找我。”


    祁瓒郑重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祁瓒走进了姚副厅的办公室,他昨夜剃发剃须,就像换了一个人。


    姚副厅望着自己的爱徒,帅气高大的年轻人,精神抖擞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不免感概万千,他认为像祁瓒这样的年轻人只会越挫越勇,他的身上一定会创造更多的荣誉和成就。


    他正式告诉祁瓒:“贩毒团伙纵然被我们赶尽杀绝,但是仍然有漏网之鱼。我们无疑是折戟沉沙了,那次爆炸,是犯罪分子对我们的挑衅,也说明犯罪分子还在暗处蠢蠢欲动,并非一网打尽。在你住院以后,我们发现有一支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将器官销往海外的途径和贩毒途径非常相似,因此我们认为这就是同一个团伙。”


    祁瓒说:“师父的意思是,现在有一支非法器官贩卖团伙正在我省作案。”


    “对,这支团伙比贩毒团伙更隐蔽更猖獗,我省近些年有许多无故失踪的人口,都可能和他们有关。他们主要是为了健康人体身上的肾脏、心脏、眼角膜等器官,运往海外以后,就不知所踪。这支团队现在正在壮大,正在危害我省市民。”


    祁瓒顿时神经收紧,这么多年,他们奋力打击本省贩毒犯罪团伙,以为颇有成绩,没想到又有一支和贩毒团伙有关联的非法买卖器官贩卖团伙日益壮大。


    姚副厅沉重道:“我们发现这支团伙的头目可能在秦东市,两个月前,我厅派了一支专案组与秦东市市局联合办案,当时秦东市局委派刑侦支队的江原队长协助我厅专案组办案,但奇怪的是,我厅制定的两次突击任务全部被犯罪团伙提前识别,不久后,江原队长不幸牺牲。”


    祁瓒深深蹙起眉,他已经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果然姚副厅说:“我们怀疑秦东市公安局内部可能有人被犯罪分子策反了。这个内鬼两次帮助犯罪分子传递信息,不但破坏了我们的秘密计划,而且令我们的江原同志壮烈牺牲。为了减少损失和牺牲,我厅立刻停止了专案组行动,决定另辟蹊径。”


    “姚厅是希望我到秦东市市局找出这个内鬼,查明江原同志的死因。”祁瓒内心里产生几许激动,“姚厅请下达指令吧。”


    “对,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祁瓒,你是我最看好的徒弟,因为你沉稳从容,这个任务也非你莫属。这是省厅的高度机密,我会修改你的信息,你将以新的名字和身份进入秦东市局,你在省厅的唯一对接人是我,从今天起,我厅成立秘密专案组,专案组成员会协助你的行动,听从你的调遣。前往市局后,局长夏祖德是唯一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


    姚副厅顿了下继续说:“你到达市局后,会以一名非常普通的刑警参与到日常工作,切记低调,你的主要工作是什么你要时时谨记,不要在任何时候让人怀疑你的身份,否则你和其它同志可能面临危险。”


    “师父,我会谨记你的话,这次任务我也会竭力完成。”祁瓒挺胸抬头,目光炯炯,心里面已经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几天后,祁瓒走进了省城紫山烈士公园,他的队长和同事都安葬在此,他深深鞠躬,对他们说:“从今以后,我将以‘紫山’的名字继续我们共同的事业,请你们在天堂见证吧。”


    听完祁紫山的描述,李疏梅深深震动,原来这就是祁紫山的真实身份,这就是他耳朵失聪的秘密,这就是他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到市局的原因。


    他是为了江原同志的死因,是为了牺牲同事们未完成的事业,也是为了挖掘出市局的内鬼,彻底摧毁犯罪团伙,因此他的行动是高度机密,也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她也明白,紫山告诉她这一切,一定是想让她加入这个秘密任务。


    祁紫山对她说:“疏梅,还记得上次高校投毒案,省厅专家组来过一次市局,那次他们对你的非凡能力十分认可,他们由此关注到了你,姚厅仔细阅读了你在各个案件里表现出的能力,他决定让你加入到这次秘密任务。”


    祁紫山语气渐渐低沉:“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完全同意姚厅的想法,我心里并不希望你加入进来,我曾犹豫过。但在仔细思考以后,我又同意了姚厅的想法,我觉得你才是这次任务的终结者。”


    李疏梅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是她的能力被姚厅看好,也没想到紫山一直在“保护”她、支持她,她原以为是作为老夏的女儿身份被选中,但是如果他们相信她的能力,她又为何要拒绝,她该奋不顾身才是,她也明白了老夏提醒她的话,“维护正义,不忘初心”。


    她认真点了点头,向紫山传达出坚定的信念,郑重道:“紫山,我听从组织安排,我想和你一起完成这次任务。”


    “谢谢你疏梅,我相信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取得成功。”


    “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老夏的女儿,还是从一开始来市局就知道了。”李疏梅刚才一直处于紧张当中,在确认她的任务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


    祁紫山刚才也一直处于严肃状态,这时也轻松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夏局女儿,当然我曾怀疑过,准确地说,是在高校投毒案后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但当时的情况,我还不合适和你坦言。”


    “我理解,”李疏梅问,“内鬼有线索吗?”当她提出这个问题,脑海里已经过了一遍整个市局认识的人,还有许多人她不认识,所以她不便做出判断。


    祁紫山说:“疏梅,你坐吧。”


    刚才两人一直面对面站着,别说,疏梅还真有点累,她坐下,紫山却未坐下,说道:“疏梅,关于内鬼这件事,我首先申明一点,内鬼是省厅的猜测,并不能说明市局有人不洁。因为省厅无法解释为何两次秘密任务都被破解,江原为何会突然牺牲,所以才推断内鬼的存在。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假设‘他’存在。我相信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对,李疏梅心中也在思虑,无论如何,内鬼都是一种猜测,所以这件事必须十分谨慎。倘若有内鬼存在,如果他们暴露身份,内鬼或许会给他们制造危险,甚至危及生命,也许当初江原就是发现内鬼的存在,而被灭口。


    同样,就算没有内鬼,他们也须警惕。倒推两年前的两次秘密任务,轻松被人破解,若非内鬼所为,这更要引起警惕。在未明确所有事实之前,对市局同志的内鬼猜测都应该高度保密,这也是对市局同志的保护。


    祁紫山继续道:“所以在找到内鬼是否存在,是谁,这一切之前,我们必须高度保密我们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对二队内部的同志我们也要保密。”


    “我明白。”目前在市局,只有三个人,她和祁紫山,还有夏祖德知道这项秘密行动。她刚才还有把老费加入的想法,但想一想,非常不合适,这不单需要省厅认可这个流程,还给老费增加了不必要的危险。


    祁紫山说:“疏梅,以下的话仅为我主观调查的结果。在刑侦支队,我曾怀疑过一些人,不仅是刑侦支队,还是技术科信息科,我都有怀疑的对象。不过我在市局两年的时间,并没有查出他们和犯罪分子联络的信号,所以都是停在猜测的层面。”


    李疏梅谨慎地点了点头,紫山没有把他怀疑的名单说出来,这说明他依然没有任何把握。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做出妄断。


    “所以对于内鬼的调查,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李疏梅重重点点头,祁紫山问她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她道:“这个时候让我加入,是因为西江河抛尸案吗?”


    西江河抛尸案,杀害雷立轩和佟志广的犯罪嫌疑人一直没有踪影,甚至没有任何线索,而西江河抛尸案里的两具尸体都被割走肾脏,这不得不让人联想起非法器官买卖犯罪团伙。这个时候祁紫山突然找她,一定和这个案子有关吧。


    祁紫山嘴角微弯,露出轻松的微笑:“疏梅你很聪明,的确这个时候找你就是和西江河抛尸案有关。我怀疑两个被害人都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有关。”


    听过祁紫山的描述,很容易就能往这个方向想,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目的是健康的肾脏,而西江河抛尸案的肾脏明显被破坏了。


    她不由得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祁紫山道:“对,你思索问题的方式很周全,我谈谈我的想法吧。我给你引入一个新的人物,‘白皇后’。”


    “白皇后?”李疏梅仿佛听过这个名字。


    “白皇后,这是一个代号。经过我们专案组侦查员的调查,我们发现非法器官贩卖组织里有一个重要的成员,她很可能是这个组织的头目,她阴险狡诈,从不露面现身,她一直在和我们警方周旋,让我们非常吃苦,我甚至怀疑她只是一个虚拟的代号。”


    “不过这两年在我们专案组同志的严密查办下,非法器官贩卖组织屡屡吃瘪,我们甚至毁掉了几个黑医院窝点。我认为这些导致了白皇后束手束脚,她心怀怨恨,所以才制造了连环割肾抛尸西江河的案件,对我们警方进行挑衅。”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的确完全说得通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而且白皇后是一个组织的头目,她一定有非常手段,将这一切作案行动隐藏得天衣无缝。


    李疏梅对紫山的判断十分认同,连忙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白皇后。”


    “对,我们也一直在找她,可是十分困难。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祁紫山从桌上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李疏梅接过,仔细观察,这是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就像在高速运动当中,相机快速移动,导致照片里的人物和背影拉出长长的拖影。


    照片里大概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吧,穿着黑色衣服和裤子的女人,她跨上一辆车,脸的一侧露了出来,甚至看不到整个侧脸,只能大致看到头发下的面颊和耳朵。


    但因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轮廓,简单来说,这张照片没有任何价值。


    然而紫山一直凝视着她,也许他认为,疏梅的画像本领能够画出这个人的侧脸轮廓。


    他解释道:“今年上半年,一家私人医院有一名女护士忽然跳楼自杀,在她的遗言里,留下了医生段金开的犯罪事实,段金开非法进行器官移植,甚至摘取病人健康器官,我们的侦查员立即展开了调查,很可惜没有找到段金开的犯罪证据,段金开后来竟然说女护士和他是男女朋友关系,因为他提出了分手,所以导致她跳楼自杀甚至陷害他。”


    “由于没有找到段金开的非法证据,所以无法对段金开进行强制拘留。但是也有意外之喜,我们侦查员在调查段金开时发现一名女性和他接触密切,我们判断她就是白皇后,于是立即进行了追捕,但白皇后脱身极快,在医院后门快速上了一辆汽车。侦查员高速跑动下,才拍下这张‘珍贵’的照片。可惜照片很模糊,而且那辆车牌照是套牌,我们没有找到更多的信息。”


    李疏梅明白他的心情,两年来,唯一的一张白皇后照片,他一定很希望找到哪怕一丁点线索。


    李疏梅再次努力观察照片,她在等待金色流光的出现,以前,是金色流光主动出现帮她辩骨识物,但今天却一直没出现。


    她紧紧盯着,眼睛有些发痛,忽然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产生了,在照片上慢慢地流动,李疏梅正激动时,金色流光却慢慢放大,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像是极速流动的漩涡,将她所有视野吸了进去,她的眼前,恍然之间,出现了另一副画面,一把刀沿着母亲的喉咙划过,鲜血淋漓。一个男人的五官带着笑意看向她,但五官十分模糊,模糊得拖影重重。


    十六年来,一直在梦中出现的画面忽地在她观察照片时产生了,她一直想找到害死母亲的凶手,因此她才学了画像,但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画出那个模糊五官的男性犯罪嫌疑人。


    十六年前,她被犯罪嫌疑人药晕后,迷迷糊糊半醒之间看到的那一切,是她唯一存留的记忆,但她从来没有从那个记忆的噩梦里走出来。


    鲜血渐渐放大,像一片大红绸缎瞬间覆盖了她整个视野,她只觉胸口呼吸困难,窒息难受。


    她的身体陡然像是失去了重量,向悬崖里坠去。


    “疏梅,疏梅。”被一种沉稳有力的感觉托住,李疏梅好像跌入了一座温暖的港湾——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一更。


    第134章 第 134 章 悲惨杀戮。


    眼前的血红散去, 李疏梅渐渐感知到真实,祁紫山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他担忧地看着她, 轻声问候:“疏梅,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她只觉身体轻盈, 已被祁紫山抱在怀里, 这一次的窒息感明显比以前严重, 她刚才一定是晕倒了, 被祁紫山及时扶住。但也和以前一样, 来的快去的快, 她已经恢复了知觉,急忙道:“紫山,我没事,放我下来。”


    祁紫山抱着她刚要开门, 低头望着她:“你真的没事,刚才你突然晕倒了。”


    “我真的没事。”李疏梅恢复知觉后, 只觉皮肤发热起来,是祁紫山胸怀传递的热量, 她的脸也不知不觉发起烫, 她微微挣扎了下。


    “不好意思。”祁紫山将她慢慢放下,道起歉来, “我刚才太急了, 请别介意。我听夏局提起过,你有轻微低血糖。”


    想不到老夏倒是把她的情况和祁紫山说了不少,他们肯定平时没少讨论她。


    她蓦然想起上次那天深夜,紫山送他回家在小区门口遇见了老夏,老夏和紫山那时候应该已经“互通信息”了, 两个人却演起戏,把她急得团团转,想起来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好笑。


    后来单位聚餐,她喝醉了,一定是祁紫山将她抱回了家,那回醒来,李新凤说是在小区外遇见了祁紫山,是她送她回家的,但是李新凤哪里扶得动她,而且还说老夏大晚上去老同学家下棋了,老夏可从来不三更半夜外出下棋。


    那分明就是祁紫山将她抱回了家,老夏担心女儿怀疑,所以才安排了那出戏,始终蒙在鼓里的人就是她。


    她就像一个“傻子”,但是她并没有生气,紫山因为特殊原因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老夏自然要支持,她当然也要理解。


    不过如今知道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想起祁紫山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老夏“串通”,还抱着她一路回家,她那时候睡着不醒,躺在他的怀里,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十六年来,她心中的阴影从未消除,母亲的惨死如同扎根于生命里的黑影,不断扩大,已经开始吞噬她的生命,她不会考虑任何其他的事,例如男女之情,但也许李新凤和老夏会在意,因为逢年过节,他们就会问冬冬有没有谈男朋友。


    起码在母亲死亡真相揭开之前,她不会考虑任何身外之事。


    而祁紫山也一样,李疏梅今天听了他的经历,她理解他,他一直背负着战友们的理想,他一直被愧疚纠缠,他的内心恐怕也是千疮百孔,但他很坚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信念坚定,那就是让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他们的理想是一致的,超乎男女之情,她甘愿与祁紫山坦诚相待,同舟共济,一起面临生死。


    两人竟是默默望着对方好几秒钟,直到祁紫山再次问候:“疏梅,你真的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紫山,”李疏梅弯了弯唇,“我正想和你说说照片的事。”


    她走回会议桌,从地上拾起照片,刚才看照片时突然晕倒,照片跌到了地上。


    “紫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我看不透这张照片。”


    祁紫山走回她身前说:“我记得姜琴玉案,你凭借一张模糊的人脸画出了顾笙的画像。”


    “是,但这和那个不一样,那个只是像素较低,但是可以从光影分辨出轮廓,而这张照片是一道严重的拖影,就像一支画笔把一张人脸抹去留下的痕迹。”


    李疏梅想了想,她不想道出母亲被害的经历,在她噩梦中一次次出现的画面,就是一副严重的拖影。


    她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说:“我的能力达不到,所以这张照片里的侧脸我无法画出。”


    祁紫山微微含笑,语气和煦:“没关系疏梅,你非常年轻,你的画像能力也很强大,但再强大也是有边界的。这张照片既然没有价值,我们就放到一边。”


    李疏梅其实很纠结,她不知道要不要把母亲的事情说出口,因为在她看来,这张照片的模糊度并不高,比起被硫酸灼烧的头骨,巨人观的头颅,这可称之为小儿科,明明金色流光是可以勾勒出具体画像的,却因为儿时的记忆被迫终止。


    但母亲之死她无法轻易地道出口,她觉得可以回家后再尝试阅读这张照片,也许会有意外呢,她主动提出:“紫山,谢谢你的理解,也许今天我状态不好,要不照片我带回去,我在家里再尝试下吧。”


    祁紫山犹豫了下,眉宇之间增添几分担忧,不过半晌过后,他还是轻声道:“也好,但建议李老师在家的时候,再做尝试。”


    他是担心她又像今天这样突然晕倒。她立刻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对了,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西江河案阻力重重,曲队和老费他们现在应该很焦虑,如果他们根本不知道白皇后是犯罪嫌疑人,那会一直在焦虑中。”


    祁紫山说:“我理解你的担忧,或许白皇后还会再次犯案。但是姚厅给我的指示,就是继续保密。首先我们并不能完全确认西江河案和白皇后有关,如果贸然将这个结论分享出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会给老费他们带来麻烦。”


    李疏梅在解读祁紫山话里的意思,他能理解这个结论分享出去以后,曲队和老费他们的态度,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个中缘由,但是祁紫山一定不会回答。另外,以老费的脾气,他要是得到白皇后这个消息,一定会深入调查,如果引起内鬼的警惕,可能对他非常不利。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白皇后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阴险狡诈,势力不容小觑,我不想二队冒此风险。所以我希望秘密调查,由省厅专案组来进行探查。”


    是啊,紫山考虑得更多,他在二队待了两年,他了解二队每一个人,也知道每一个人的脾性,如果他们得知西江河案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有关,定然不会半途而废,所以紫山想保护他们。


    李疏梅认真点了点头,“我都明白,紫山,今后的任务,我听从你的安排。”


    “谢谢。”祁紫山微笑道,“我虽然暗中指挥专案组,但任何任务我都是依据形势而决策,同样,我也希望和你共同商量,共同进退。”


    他顿了下又道:“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夏局会做周密安排。西江河案明面上会继续调查,我们也会以调查此案为由,秘密调查白皇后。”


    “行。”李疏梅郑重点头,看来不但省厅的姚副厅,而且老夏也参与了此次计划,她的决心更加果断。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晚上回到家,是老夏给她开的门,老夏只是微微含笑,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这次任务的事。


    反而是李新凤担心了句:“秀秀,今天又怎么又回这么晚,赶快洗漱。”


    “知道了李老师,今天晚上有个同事过生日,稍稍庆祝了下。”


    “那就好,加班不是常态就好。”李新凤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冬冬今天打电话和我说,国庆回来一趟。”


    “啊。”李疏梅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李新凤笑道,“她还问你国庆不加班吧。”


    “不加班啊,她哪天回来,我请假。”李疏梅哪里还顾得着上班,姐姐一年见不了几回,平时因为各自很忙,连短信都联系不了几条。


    “你呀。”李新凤又掐了掐她鼻子,“说是你哪天在家就回来,都看你。”


    “那要不就一号吧。”李疏梅美滋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不会又住一天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最近特别忙,回来不就是为了看你。”


    “嘿嘿。”李疏梅已经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这天晚上李疏梅是怎么也没睡好,不仅是因为祁紫山忽然以新的身份出现,告诉了她那么多往事和经历,而且她担起了一件重要任务,对她来说,那是一件重若千钧的任务,她必须以更高的责任心和信念感去面对它。


    而姐姐要回来看她,这件事无疑和今天的任务一样重要,在她的生命里,老夏和李老师就是再生父母,姐姐夏忍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姐还要亲,她们从小就相亲相爱,无论何时,姐姐都一直让着她,照顾她,在她的记忆里,姐姐就像温暖她的翅膀。


    这天晚上太累了,李疏梅并没有将照片拿出来重新看一遍,不过在她心中也开始渐渐有了浓浓的疑问,局里的内鬼到底是谁?


    几乎千帆过尽式的,她把局里认识的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过了一遍,无论男女,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她实在无法判断谁和内鬼有几分联系。


    而白皇后,这个名字也一直盘旋在她脑海,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虚无的代号呢?


    她对白皇后的理解还停留在一本脍炙人口的青少年读物上,那就是《爱丽丝漫游奇境》。


    小时候,李新凤因为是老师的原因,对她们姐妹俩的阅读非常重视,给她和姐姐买了大量国内外青少年读物。


    其中有本国外青少年中英文读物《爱丽丝漫游奇境》,她非常喜欢,那其中就有一个人物形象白皇后。


    白皇后是镜中王国的统治者,她拥有一张苍白的面容,一头银白的长发,她给人的印象是极其温柔的。


    小时候李疏梅很喜欢她,因为白皇后十分善良。但是随着阅历丰富,她也认识到白皇后性格里的另一面。


    她的善带着伪装,那不是真善,而是伪善,甚至说,白皇后的内心深处是渴望黑暗的。


    正是这矛盾而对立的性格让李疏梅意识到,现实里的“白皇后”或许借用了爱丽丝一书中的白皇后人物性格。这也就是白皇后之所以叫白皇后的原因吧。


    李疏梅没有细想,因为白皇后这一名称也许并非来自于爱丽丝一书,她不想将自己的思维收窄。


    第二天上午,当李疏梅还在思索案情时,曲青川把大家叫到了一起,语气有些低落地说:“刚才老夏找我了,我们二队将要接一个新的案子。”


    “什么意思啊!”曲青川的话还没说完,费江河就忿忿不平,“西江河抛尸案不查了?怎么的,这案子又没结案,不想管了。”


    李疏梅心里有些微微的忐忑,她知道其中缘由,这件案子再查下去,无非两种结果 ,一是一无所获,因为白皇后绝非是以前那么容易对付的对手,二是有可能查到白皇后的踪影,但到那时,还是要面临要不要将非法器官贩卖组织和内鬼和盘托出的问题。


    “老费你先别急,”曲青川摆了摆手安抚他道,“夏局没说把西江河抛尸案从我们二队拿走。他的意思是让我们查新的案子,让两位年轻人继续查西江河抛尸案。也就是疏梅和紫山。”


    李疏梅和祁紫山互相看了一眼,平静得没有任何意外。


    费江河皱眉道:“这我真的不理解,集中精力查一个案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同时查两个案子?西江河抛尸案我不会放手。”


    其实李疏梅也料定费江河是这样的态度,只要他接手的案子,他一定会执着地查下去,十头牛都拉不回。但此刻,李疏梅希望他被曲队说服,她也不希望费江河陷进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案当中,那对他来说,或许是一头撞进去,再也转不回头,或者会和江原面临同样的结局。


    曲队苦口婆心道:“老费,你是老夏徒弟,怎么就不理解你师父的话,这一次我是赞同老夏的,不管怎么说,西江河抛尸案我们调查了许久了,到现在为止有什么进展吗?这一年过去,要是一直在这个案子里打转,我们二队拿什么去和别的队竞争?按照老夏意思,西江河案让年轻人去闯一闯或许还有可能呢,你是破案主力,你参与新案子才是最合适的。”


    马光平的目光里透着赞同,他看着费江河也说了句:“是啊,以前两个案子三个案子并线开展的时候也挺多,又不是第一次。把鸡蛋放进不同篮子里,这叫合理‘投资’……”


    是啊是啊,李疏梅期待地望着费江河,希望他同意曲队的想法。


    “老马就你话最多。什么鸡蛋鸭蛋的,和办案有半毛关系?”费江河把马光平的话打断,又对曲青川说,“老曲,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支持你,但我也有言在先,如果新案子结案,疏梅他们还没有破案,我还是要回到西江河案里。”


    “这个自然。”曲青川终于松了口气,“又没把大家孤立成两个队,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行了,就这样吧,疏梅紫山 ,你们依旧调查西江河案,随时和我汇报。”


    “行,曲队。”疏梅和紫山异口同声回答,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这一次眼睛里都充满了欣慰。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合理的,西江河案如果长此以往可能一直停滞不前,曲队他们能够侦破新案子,而她和紫山又可以进行秘密任务,这应该是老夏深思熟虑的结果。


    任务安排下去,祁紫山就带着李疏梅出发了,开车离开市局后,在车上,祁紫山就说:“疏梅,我想带你再去研究一些线索,我昨天和你提起的,段金开医生,他曾和白皇后接触,因此必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我想请你一起看一看。”


    “好。”李疏梅连忙答应。


    “另外,我会编制一版我们对西江河案调查的调查报告,当然这份报告里不会提到白皇后的任何信息。我们作为对曲队的日常汇报。”


    她没想到祁紫山思虑得这么细致,虽然是秘密侦查,但不代表他们脱离二队,因为有内鬼存在的可能,他们调查的行为一定要有所掩饰,所以祁紫山才做出这样周密的安排。


    很快车子到达一栋小区,这栋小区非常破旧,离市局大概十几公里,车子一路驶入小区内,在一座楼房前停下。


    “你带我看线索的地方,是这个小区?”未下车,李疏梅好奇问。


    “对,这是我住的地方,非常普通的地方,也是为了最大程度隐蔽我来市局的目的。”


    李疏梅点了点头,这也是她第一次来祁紫山的家,他从省城过来,在这座城市租了房子,当然也成为了他秘密侦查的地点。


    两人一起上楼,和她家的门号是一样的,三零二,楼道里很旧,门也非常旧,像是八十年代的建筑。


    祁紫山把门打开,让她先进屋,李疏梅走进屋里的刹那,却有不一样的感觉,外面破破旧旧,甚至有些乱糟糟,但这个房子里面却十分干净,甚至有些一尘不染。


    客厅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就一张圆桌和三把椅子,还有一个鞋架,可以说这不像有人住过。


    祁紫山关上门后,李疏梅问:“你就住这里?连个电视也没有?”


    “我不太看那些。”


    “那你平时的新闻怎么看到。”


    “我们的侦查员会告诉我。而且我在局里也能通过电脑,还有你得到很多知识。”


    “……好吧。”李疏梅撇了撇嘴。


    “厨房和洗手间,就不必要看了吧。”祁紫山直接带她走向一间卧室门口,“这是我的卧室,就一张床,你要不要来看看。”


    李疏梅实在觉得没必要,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走了进去,瞄了一眼里面的光景,果然如他所说,什么都没有,不过多了一个书柜和衣柜。衣柜是关上的,书柜上摆了几本书。再没别的。


    祁紫山又走向另一间房门口,也是屋里最后一个空间了,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开了灯。


    这一幕她仿佛有种熟悉的感觉,因为上一起唐梨音案,唐梨音母亲家也是类似的房子结构,当时祁紫山就像有种预感,推开那间房,打开灯,最终在那间房里找到了最终证据。


    “线索在这里。”祁紫山走了进去。


    李疏梅跟着走进去,只在一刹那,她几乎有些震惊。


    这间房窗户是紧闭的,没有拉窗帘,窗上贴满了不透明膜。


    房里三个墙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照片,五颜六色的文字,还有各种红线和图钉,将它们连线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网络。


    而最里面的墙壁上,最中心的一张照片,许多红线由它向外辐射,没错,那张照片就是她昨晚见过的,形象模糊有拖影的照片,下面书写三个大字“白皇后”。


    这就是祁紫山说的线索,白皇后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相关线索。这幅网络将白皇后的所有行踪和人际网络全部归纳其中。


    祁紫山和他的专案组用了近两年的时间,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中心人物,更没有找到白皇后的真正身份,但李疏梅确信,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一定会柳暗花明。


    在李疏梅惊叹之余,祁紫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捧过杯子后,祁紫山拿起一把尺子,将整个线索网络进行了详细介绍。


    两个小时过去了,李疏梅并未觉得疲惫,反而是愈发悲愤和不安,因为这些线索里面,涉及了许多悲惨的失踪案件。


    祁紫山的尺子指向某一处照片时,李疏梅眼睛已然酸痛难受,因为那张照片里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照片下面有名字,她就是来自于高丰县大坪村的失踪女孩。


    小女孩当初和父亲到市里走亲,却无辜被人偷走了,由此也成为一桩长期未果的失踪案。


    李疏梅在大坪村走访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直不理解,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谁会将她偷走,不满足生育的年龄,现代社会也没有童养媳的观念,但是她今天明白了,她失踪的原因是因为她身上健康的器官。


    犯罪组织丧心病狂,他们竟从鲜活可爱的小女孩身上盗取器官。


    有特殊需求才有悲惨杀戮,也许正是小女孩匹配到了某种需求,所以她被无情地残害——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二更。日万了。


    本章里提到的高丰县大坪村失踪女孩,第一次出现在本书第39章,当时李疏梅一行人去大坪村调查农药厂罗向松案时,听到了这个消息。


    第135章 第 135 章 “为什么好人会死?”……


    “这些年发生的许多失踪案, 都和这个白皇后的非法组织有关?”李疏梅是不敢相信她眼睛看到的,原来黑暗始终藏在身边,只是从未被光明照射到。


    “还不仅仅是这些失踪案, ”祁紫山指向其中一处, 那是一所医院的信息, 他道, “这些和非法组织亦有联系的黑医院、无良医生, 已经丧心病狂到在手术病人身上摘走健康器官。病人在他们手里只是赚钱的工具, 他们将摘下的器官卖给非法组织, 从而牟取暴利。”


    李疏梅仿佛觉得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不是真实的, 在她心中,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怎么会有这么无德无良的医生将治人变成杀人。


    “没有人举报他们吗?”


    祁紫山淡声回答:“一方面这些无良医生在诊断时对病人及其家属进行了各种精神洗脑,以至于病人认为他的器官是因为出了问题才被摘除, 甚至摘除的费用也由病人家属出。另一方面,病人在这些无良医生面前是弱势群体, 这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留意、收集任何证据,因此他们的举报只能当做是医闹处理。”


    他继续说:“段金开医生就是这些无良医生中的其中之一。我们发现他和白皇后有关联, 也是从这些医闹乱象里找到的线索。段金开的女助手于乱象之中收集了证据, 她或许是想举报段金开,但可惜她死了, 证据也应该被白皇后或段金开销毁了。”


    李疏梅默默听着, 内心里不仅仅是愤慨,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才是她作为刑警真正的意义。


    “疏梅喝口水。”祁紫山提醒她。


    李疏梅面色有些白,手指握着杯子关节发白, 手背有微微的青筋凸显。


    她捧起水杯的时候,没想到杯里的水是轻轻摇晃的,她发现自己有些心慌,连忙从口袋掏出一粒糖果,“我吃一粒糖。”


    “好。”


    李疏梅又问:“你要不要来一颗。”


    祁紫山微微摇了摇头。


    李疏梅含着糖果,刚才那种心慌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


    她又仔细观察着各种交织在一起的纷繁线索,忍不住问:“这些线索都是你和侦察员一起调查出来的?”


    “严格来说,我只是起到一些指挥调遣的作用,因为我在市局,很多时候行动不方便,如果过多参与到这件事,很可能引起内鬼的怀疑。对了,我本该介绍你和侦查员们认识,但是考虑到彼此的安全,暂时还是不要见面。”


    “我理解。”李疏梅点头,又问,“这个小区确实很低调,但是你们查到的这些信息太重要了,你不担心被人反侦察。”


    “当然担心,一旦被犯罪分子查出我们收集了他们这么多犯罪证据,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摧毁,但是我们也做了严密防范,在这个小区里,我们有自己的联络点还有监察点,这间屋二十四小时被监控。”


    李疏梅也加重了自己的担忧,“你们这么谨慎,是不是因为白皇后或者内鬼已经知道你们在查她。”


    祁紫山微微颔首,“对,白皇后非常狡诈,虽然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但她早就发现省厅有人在调查她,因此我们只能谨小慎微,一旦被她知道我们的身份,内鬼一定会有所行动,也许还会有悲剧发生。”


    李疏梅当然清楚,所谓的悲剧就是类似江原的牺牲事件,祁紫山说过他曾很犹豫要不要让她加入到调查组,但既然她已经加入,现在要做的就是谨小慎微,他的保护反而更多了。


    省厅为什么会选择她,那一定也是看中了她神奇的画像能力,也许正是白皇后那张模糊的照片让紫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李疏梅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在这件案子里起到关键的作用,别等到白皇后主动出击,她却“一事无成”。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李疏梅有几分忐忑地问。如果紫山说那张照片是现在的重点,她会觉得无地自容。


    祁紫山微微含笑:“疏梅,你别有压力,两年了,我们才从白皇后身上找到她的这一块线索,这说明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所以一定要保持平常心,我们现在就是二队的一员,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西江河案,接下来我们还要回到西江河现场。但现在我们的思路要稍微转变一下,我们要以白皇后的视角是探索她为何要制造西江河案,她为什么要留下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否则我们只会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李疏梅重重点头,郑重道:“紫山你说的对,既然西江河案是因白皇后而起,那我们就得寻根溯源,看看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我相信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是我们不能推倒的。”


    祁紫山弯起唇角,笑容有几分温柔的灿烂:“疏梅,你和以前一样,我很需要这样的你。”


    李疏梅知道紫山是鼓励她,但是在这一刻她也渐渐感受到,她和紫山还是以前一样的关系,并非因为他是祁瓒或者省厅的缉毒总队副队,甚或新的专案组队长,而有某种距离。


    其实他们一直在同一频道思考问题,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有着许多相通的地方,对于刑侦工作,这难能可贵,也是她认为和紫山在一起工作很舒服很安全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李疏梅和祁紫山重新回到了西江河的两处案发现场,祁紫山也毫无保留地提出了他的许多观点。


    他说从见到河岸尸体肾脏被摘除的第一时间,他就曾怀疑白皇后,而在梵高谜语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把白皇后和西江河案联系在一起。


    虽然还没掌握白皇后和这件案子的关联线索,但是祁紫山已经预测到白皇后正在下一盘棋,祁紫山甚至认为,白皇后有一个巨大的目的,这个目的也许会牵涉许多人许多事,甚至可能和市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据他所知,白皇后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她绝不会凭空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甚至挑衅市局也可能只是表象,她真实的目的也许正在暗中实施,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尽早打破她的阴谋。


    李疏梅的内心渐渐有了一种隐约紧迫感,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这颗定时炸弹当然不是单指下一个受害者,而是白皇后真正的目的,突然实现的那一刻。


    正是因为她暗我明,才让李疏梅对未知产生了许多焦虑。


    只要回到家有时间,她就在琢磨那张照片,但每一次都被恶魔的画面吞噬,她几乎一次次在鲜血淋漓的刀刃下虎口脱逃,一次次让她和母亲的死紧紧相连,让她有种想自我了断的冲动。


    噩梦也开始伴随着她一宿宿,回到白天,和祁紫山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要强作镇定,不能让紫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


    实际上紫山已经查探到她的情绪变化,因为有一天,当送她回家时,车子刚停下,他就从扶手箱里拿出了一瓶糖果,大概是两升的玻璃瓶,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这个牌子她认识,很贵的糖果牌子。


    “我上次回省城路过一家食品店,顺手就买了回来,不知道这个牌子的糖果你喜欢吗。”


    李疏梅怎能说不喜欢,她觉得紫山分明就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糖果,硬糖,甜度适中,口味她并不挑。


    “谢谢你紫山,那我收下了。”李疏梅捧着糖果,花花绿绿的色彩让她这近几日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先下车了。”


    她正要推门,祁紫山微笑道:“疏梅,晚上睡个好觉,对了国庆你休息三四天吧。”


    马上就国庆了,李疏梅原本是想休息一天,因为姐姐说要回家,但是祁紫山却像是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建议她休息数日。


    她这时候更不能拖后腿,有什么问题,她必须自己调节,她依然决定最多休息一天陪姐姐,她笑着说:“没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转眼就国庆第二天到了,李疏梅请了一天假,因为这天夏忍冬回来了。


    夏忍冬上午就到了家,还是老样子,有个青年人开车送她到家门口。


    夏忍冬这次回来,李疏梅感觉她沧桑了几许,脸庞瘦削了几分,李新凤摸着她的脸颊直说心疼。


    夏忍冬不但给她带了糖果,而且还给她带了一些国外的特产。李新凤听说她去了东南亚,一时就冷了脸,“去了那么远,还是出国,怎么不和家里说。”


    “不好意思妈,”夏忍冬连忙解释,“我和爸爸说了一声,也就是在国外呆了两三天就回来了,我和爸爸都担心你会心急,所以就瞒着了。”


    “你爸知道什么,我不担心谁担心呢。”李新凤显然有些生气,但是在夏忍冬的软磨硬泡下她又笑了。


    中午李新凤给姐妹俩都做了喜欢吃的菜,吃得饱饱后,下午夏忍冬带着李疏梅去街上,给她又买了一套秋装。两人又去经常去的零食店买了小吃。


    两人在夕阳时分坐在一家饭店的平房屋顶上,小时候她和夏忍冬放学后经常来这家屋顶上玩。这家店老板和李新凤很熟,如果夏祖德和李新凤都不在家,她们就在这家饭店吃个便饭什么的。


    如今老板都是五十好几了,这家二层楼高的小店除了装修有变化,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而有个好处是,从屋顶她们几乎能远眺城市的风光,虽然她们从未欣赏过这些风光,但是夕阳时绯红的景色却一直成为她们心头的记忆。


    她们趴在栏杆上,望着城市尽头,李疏梅忽然有些感伤,十六年了,她来到夏家十六年,也认识夏忍冬十六年了,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妹还亲。


    当年她们都是连环杀人案受害者的孩子,她们都经历了惨痛的过去,都失去了最亲的母亲,她们是在最伤痛的时候相遇了。


    她们的心底都有无法抹去的伤疤,可姐姐的伤疤却被她自己深深暗藏。


    姐姐从来都很乖,她仿佛总是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她并没有因为伤痛的过去而迁怒他们。


    反而是她,小时候的她经常到处惹祸,姐姐却总是温柔地保护她,她还记得有一次被外面的几个小男孩欺负了,是姐姐忽然出现,她十分冷静,手里拿着一条竹鞭,将他们全部打跑。


    她明白姐姐为什么和夏祖德吵架,因为她也想当一名刑警,也想探索十六前的真相,她也想为彼此的母亲讨回公道。


    不仅于此,她渐渐地感觉到,这两年来,姐姐眉眼里多了一丝忧郁。


    她猜测,姐姐或许是因为江原的牺牲。江原是老夏最爱的徒弟,也是最阳光的徒弟,他经常来家里,给姐姐和她带很多礼物,而姐姐从小就对江原很爱戴,在她心里,江原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江原牺牲的噩耗传来时,李疏梅很悲伤,她那时候还在警校,对市局认识的人也就是江原,可能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关系,她和江原关系远远比不上姐姐和江原的关系。


    她那时候就知道姐姐一定很伤心,江原的葬礼,她和姐姐都没有参加,不过在江原安葬的那天,姐姐回来了。


    那天,姐姐就坐在这家饭店的屋顶,趴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李疏梅无法给出答案,姐姐说的好人不仅仅是江原,还有她们彼此的母亲。而姐姐更想表达的是,那些陷害母亲陷害江原的坏人为什么还好好活着?


    是啊,为什么好人都死了,坏人却活着,这给了李疏梅灵魂一击。


    这也成为她执着要当警察,努力成为刑警的其中一个原因。


    此时此刻,临近黄昏的阳光正盛,掠过电线杆,在姐姐脸上劈开一道明暗分明的分界线。她半张脸浸在光里,皮肤细腻,白而热烈,令人感叹;另半边脸藏在暗处,如黑蛾的翅膀,光斑跳跃。


    她微微仰起脸,无论光明的还是黑暗的光,都沿着她圆润优美的下颌线向下倾泻。


    她从姐姐的脸上看到了坚韧,也看到了生生不息的光芒。


    李疏梅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彼此的母亲,还有江原,找回真相。这些都是姐姐心心念念的执念,她要为她去完成。


    “秀秀,”夏忍冬慢慢转过脸,微笑面向她,李疏梅也和她注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你当刑警已经一年了吧,感觉怎么样?”


    李疏梅心里面千头万绪,但是在表面上绝不能让姐姐看出她的心思,她不想让姐姐知道,她是为了十六年前的真相,她也不是为了江原的真相,她就是因为老夏才当了刑警,她莞尔一笑:“挺好的,从小到大就觉得爸爸很帅气,就想当刑警。”


    “真好。”夏忍冬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慢慢地触碰她的脸庞,李疏梅迎了上去,姐姐的手在她面庞上轻轻摩挲,她笑道,“秀秀,姐姐真的好开心,你长大了,你不但成了大姑娘,而且成为了我理想的样子。”


    李疏梅没有收起弯弯的嘴角,但在内心深处,她却有了一种淡淡的忧伤,因为她又想起上次春节姐姐和老夏吵架的情景,姐姐曾说她也想当刑警,所以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姐姐理想的样子吗。


    当天晚上,夏忍冬照样和她住在一起,她洗漱后,回到卧室发现姐姐正在看她的画。


    一张照片从画里慢慢地飘了出来,落在了床上,夏忍冬弯腰,慢慢地拾了起来。


    “姐,你又在看我的画?”李疏梅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在她背后问她。


    夏忍冬慢慢转过身,把照片插进了画本里,那是“白皇后”的照片。


    最近李疏梅一直在试图画下白皇后,可是并没有一丝成效。


    夏忍冬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李疏梅忙问:“姐姐怎么了?”


    她笑了一下,但明显看得出来,笑得有些勉强:“秀秀,你是不是想念亲生母亲了?”


    李疏梅一惊,她明白夏忍冬为何会脸色苍白,因为她最近为了画白皇后,总是无法回避母亲的死,因此她在纸上画了许多抽象的东西,例如刀和鲜血,还有扭曲的呼叫的嘴巴,狰狞恐怖的人脸,充满十分悲沉的意象。


    但这一切还是被姐姐看了出来,她不想姐姐担心,连忙努力笑了笑:“姐,我最近因为一个案子有些轻微失眠,这些画都是我胡思乱想的,你别当真,也和母亲没关系。”


    夏忍冬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是十分温暖和蔼的笑容:“没事,我相信秀秀一定会好起来。”


    “姐,你也会越来越好,我们都会的。”


    夏忍冬从她手里拿过毛巾,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揉,小时候她们一直这样,姐姐总是给她擦干头发。


    第二天一大早,夏忍冬就坐车走了,不过这一次,李疏梅一直把姐姐送上车,每次离别就如同诀别,她非常伤心,这种状态要大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不过姐姐说,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常回市里,她们还会常见面。这是疏梅唯一的安慰。


    第136章 第 136 章 普鲁士蓝。


    姐姐走后, 李疏梅又将投入紧张的工作当中。和姐姐相聚,心里面紧张的弦原本是该放松的,但是很奇怪,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了。


    也许背负太多, 也许是害怕看到姐姐伤心, 她心里面始终都是紧绷着, 无论是十六年前的真相还是江原的真相, 都是她们之间无法放下的羁绊。


    在幸福老街街口, 李疏梅上了祁紫山的车, 一上车, 祁紫山就从她扁平的嘴巴、发呆的眼睛看出她的心情。


    他将车开出一段路,在车窗镜子里观察她的表情,微微含笑:“怎么了疏梅,舍不得姐姐了。”


    李疏梅朝他淡淡一笑, 摇了摇头道:“没,可能没休息好。”


    祁紫山没再说什么, 而是认真开车,偶尔会偏头看她一眼, 似乎是在等待她恢复状态。


    李疏梅吹着车外的凉风, 渐渐地心情变得平静,她见车子去往的方向并不是市局, 便问:“对了紫山, 我们去哪?”


    “我约了一位教授,是研究欧洲美术史的教授,他对梵高和毕加索都有一些研究,我们可以和他聊聊。”


    正是因为犯罪嫌疑人在死者雷立轩和佟志广两人的胃内,留下了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 所以梵高和毕加索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追踪的重心。假设犯罪嫌疑人是白皇后,她选择梵高和毕加索作为和警方对话的媒介,那一定有她的原因。


    走访欧洲美术史方面专家也许会帮助他们找到这其中的奥秘,但是李疏梅也有自己的担忧,她想起上次唐梨音案里,他们最初无法理解朱丞星为什么自杀时,曾找过一位心理学方面的教授交流,但结果不尽人意。


    不过祁紫山或许有自己的想法,她会始终支持他。


    “对了,我找人调查了五年来秦东市,梵高和毕加索‘出场’过的展览。也收集了在展览里展出的全部梵高、毕加索作品。”


    这些作品当然指的是梵高和毕加索的模仿画、临摹画,在许多公共或个人画展里,通常会展示著名的世界名画仿画,展览者的目的当然千差万别,有的固然是为了提升画展吸引力,也有的是为了提升画展品质和知名度,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例如个人喜好之类。


    祁紫山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打开扶手箱盖,“里面都是我们对画展里出现过的梵高、毕加索作品的复印版,你可以看一看。”


    扶手箱里叠着厚厚一摞画,都是黑白色的,尺寸A4纸大小。


    李疏梅将之从扶手箱内抱出来,非常厚,大概有三十四张,这说明五年来秦东市有不少画展展示过梵高和毕加索的模仿作品。


    第一张画是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这是毕加索非常著名而且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画中五名裸体少女姿态各异,色块使用大胆而夸张,散发着十分奇特的视觉效果。


    由于是黑白色,画的冲击力减弱许多,但是就算失去了色彩,仍然给人以深深的震撼和吸引。所以这样的画也很自然成为画展、艺术展等招牌的“广告”。


    在画下面,有人用彩色笔标注了画名和展览信息,这副画是两年前在市中心视觉博物馆,展示的一个名叫“大写艺术联盟”的画展,展览时间、展览地点都做了标注,紫山他们调查得很清楚。


    第二张画是梵高的作品,同样标注了展览信息,她继续往下翻,从这些画可以得出,秦东市曾经在不同场合展示过许多梵高和毕加索不同时期的仿制作品,他们的作品受欢迎度比较高。


    而白皇后选择这两位画家的名言,和这几年的画展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正当她仔细思忖时,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像是从窗外飞入,在她手中的画作上轻轻飞舞流逝而去。


    这幅画一定隐含着某种奥秘,金色流光从未失手,这次也不例外,李疏梅紧紧盯着画,她一定要从中发掘秘密来。


    车子缓缓地在一间画室前停下来。李疏梅一抬头,就看到了画室里面挂着的一副画,和她手中的画是同一幅画,色彩丰富,是梵高的一副名作。


    “疏梅,我们到了。”祁紫山提醒说。


    李疏梅在车窗外和手里的画里面来回换了目光,祁紫山也察觉出了不对,她像是有沉重的心思,眉头紧蹙,好像是有一道难题紧紧困扰着她,他仔细看着疏梅手里的画,这幅名叫《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的画,或许是正使疏梅困扰的作品。


    他问道:“疏梅,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要不我们晚一点再约易教授?”


    “等等,紫山,我们进去吧。”李疏梅想了许久,仍然没有什么参悟,她担心耽误了正事,于是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什么,可能我对画太敏感了,就会胡思乱想。”


    她慢慢放下画,“依依不舍”的眼神从画中离开,两人下车后径直走向“月明”画店。这家画店并非是一间小房子,而是这条名叫停云街上的一间偌大的商铺。


    这条街也有几分文化特色,有书店,画店,咖啡店,也有小吃店,不过西餐居多。来这里的年轻人明显多一些,但也并不热闹,倒像是市里的一块不可多得的文化招牌,因此不痛不痒地存在着。


    两人走进画店,画店里的画琳琅满目,墙上挂着,地上架着,桌上摆着,让人一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李疏梅快速打量着画店,这画店就像书店,展示了许多画,都有署名,许多应该都是美术学院老师或学生的作品。


    在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几副临摹名画,其中一副就是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李疏梅的视线再次被那张画吸引,这幅画的色彩并不鲜艳,画中事物,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以及背景当中的箩筐、绿色树枝,都呈现淡淡的冷调色,反而衬托出一种沉寂的美感,它让人有种呼吸变慢的感觉。


    “你们随意看看。”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画店的小门传过来。


    李疏梅一侧头,画店老板是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正打探着进门的客人。


    “你好,我姓祁,和易教授约好了在这见面。”祁紫山道。


    “噢,两位到了。”画店老板笑脸相迎,“易教授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由画店老板带路,李疏梅跟着祁紫山穿过走廊,一起走进画店后方,画店老板还介绍说,易教授是他朋友,平时经常来这里品画。


    后面是一座很宽敞的茶厅,陈设简单,窗明几净,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副十分应景的欧洲风景画,而因此,大家的视线都会第一时间被色彩斑斓的欧洲油画夺走注意力。


    李疏梅的视线并没有落入画中,而是被坐在靠窗一张桌前坐着的男人吸引。


    这个男人正在煮制咖啡,他的身前是煮制咖啡的设备,他手掌纤长,动作优雅,咖啡的香味已经飘入李疏梅的鼻中。


    他应该就是易景行教授,但是李疏梅却有些好奇,因为这个男人顶多也就三十岁,但实际年龄李疏梅看不出,他穿着笔挺黑色西装,梳着工整的头型,脸色很白,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显得矜贵,这也是显不出具体年龄的原因。


    就像祁紫山,他实际上二十九岁,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


    当他们走到桌前,在画店老板的提醒下,易教授才抬起头来,他适时地打量着祁紫山和李疏梅,末了,十分温和的目光在李疏梅脸上逗留着。


    “你们好,想必是祁警官和李警官,两位请坐。”易教授微微欠身,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祁紫山微笑着表达来意:“很高兴能见到易教授本人,你很年轻。”


    他示意李疏梅一起坐下。画店老板表示有事先行离开。


    易教授在画店老板踱出一段路后,嘴角才微微一弯:“你们也很年轻,更应该说是年轻有为。两位,咖啡习惯吗,这是我特意给你们煮的咖啡。”


    祁紫山看了看李疏梅,李疏梅微笑点了点头。


    易教授动作十分优雅,给两人倒了热烫的咖啡,还询问要不要加咖啡伴侣,他说他喜欢喝苦咖啡,入味,但是也会听客人的意思。


    李疏梅也不想太麻烦,就随意道:“我都行。”她很少喝咖啡,她一直觉得喝手工咖啡很麻烦,所以也就喝过一些袋装咖啡。


    咖啡好了以后,易教授慢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警官就是市局的画像师吧?”


    李疏梅一愣,她望了一眼祁紫山,以为是他告诉对方的,但紫山也是第一次和易教授见面。


    她回答:“对,您怎么知道?”


    “我自幼喜欢画画,特别是油画,当然对本市一些比较有名的画家都比较感兴趣,但李警官,我是从报纸上了解的。”


    李疏梅恍然大悟,市局确实报道过有关她的新闻,她虽然没有接受采访,报纸上也没有实名,但是只要一打听,或许就能知道是她。这说明易教授的社交范围比较广。


    他是市美术协会副主席,因此如果认识一些体制内的人并不难。他其实大可不必说这些,但是李疏梅觉得他仅仅是在拉近彼此的关系。


    “实际上对我们这些画家来说,画出一副值钱的作品并不难,但是我最钦佩的还是你们刑侦画像的人,你们不图名利,为民除害,值得我们尊敬。”易教授优雅地伸出右手,指向疏梅身前的咖啡杯,意思是请用咖啡。


    李疏梅很感激他的夸奖,说了声“谢谢”,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就这一口,李疏梅差点吐掉,太苦了,她拼命装作镇定,绝不能让自己变得窘迫。


    易教授的目光在李疏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似乎看出什么,但脸色并无一丝变化,目光微微转向祁紫山,和他对视时,微微一笑。


    祁紫山说:“易教授,很高兴能和你见面,今天我们带来了一个任务,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客气,既然见面了,我们就随意点,祁警官,关于画这块,我自信能回答一二。”


    祁紫山早做准备拿出一张纸来,打开后递给易教授,“请你过目。”


    易景行接过,拿在眼前阅读了一番。李疏梅期许着他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为案情带来帮助。易景行目光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波动,他心里的反应,李疏梅几乎很难看到。


    这时候,她也打量起他的五官和面相,他谈不上五官精致,但却十分立体,结合他优雅矜贵的气质,让人冷不丁会对他敬意几分,更加上一张冷白的面孔,一对冷峻的眼神,给人感觉有几分冷艳。


    他年纪轻轻就是市美术协会教授,他的画李疏梅虽然还没来得及了解,但是想必价格不菲,他称得上是年少有成、天赋异禀的典范。


    在绘画这一块,李疏梅对同行的称赞是实打实的,她知道画出自己的天地有多难,画家很穷,这不是刻板印象,这是事实,因此当年她想学画时,李新凤是一百个不相信她没犯傻,这碗饭你吃下去不等于吃得饱,然而易景行称得上是画家的理想。


    他既靠画画成为业界名人,也实现了财富自由,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画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李疏梅内心里还是比较崇敬他。


    “我对梵高和毕加索确实做过一些研究。”易景行边说道,边抬起眼掠过祁紫山,再次掠过李疏梅。


    “想必李警官也很了解他们,我这里就不班门弄斧了,我说下我自己的想法吧。”


    易景行十分谦卑,或者说对李疏梅总是恭维,这让她没有想到。


    他继续说:“梵高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次次表达了对颜色的敬畏,我列举几句话,仅作参考,‘我试图用铬黄的炽热与群青的深渊,替太阳说出无人倾听的独白。’”


    说罢他温润优雅地注视着李疏梅,又缓缓说出下一句话:“‘人们总说黑夜是黑的,可我看见深紫、钴蓝与熔金在暗处流转——真正的暗影远比黑色更汹涌。’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话,同为画家,我能感受到梵高对颜色的挚爱。”


    “还有,‘一幅画的意义不在颜料之下,而在它刺穿你心脏的十分之一秒。’他的语言和他的画一样,同样充满冲击力。”


    易景行语气平缓,甚至带着几许磁性的嘶哑,如春风拂过,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他只是在和你轻松地交流。


    李疏梅对易景行有不少改观,此前她领教过大学心理学教授枯燥理论的“摧残”,而初次见到易景行,也对他“恭维”的态度有过不屑,但是当他随口说出梵高的话时,她真正认为,易景行并非名不副实,他作为市美术协会副会长,他作为熟悉欧洲美术史的教授,他是真心热爱绘画的世界。


    易景行的目光在李疏梅的脸庞上停留,李疏梅并未感觉任何不适,反而她感受到彼此的距离在拉近,她渴望他这般极为轻松又专业的交流方式。


    他再次看了一眼祁紫山递给他的纸条,又抬头说:“‘将灵魂碾碎成朱砂与普鲁士蓝,这是画家最神圣的献祭。’这是梵高在疗养院时期说过的话,他当时遭受了非常大的精神痛苦,但他从未忘记色彩是什么。梵高非常喜欢使用朱砂和普鲁士蓝作画,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两种颜色很漂亮,而且弥足珍贵,在十九世纪,这两种颜色并非普通人能获得,不像今天,可以随意提取普鲁士蓝,但在当时,想要得到普鲁士蓝却需要一定的途径,对于梵高来说,朱砂和普鲁士蓝都代表着美而稀有的事物。”


    易景行的语调时轻时重,时急时缓,如同山涧里依山而下的小溪,他好像不只是在与人交流,而是在品鉴艺术。


    他淡淡说:“当他说,要将灵魂碾碎成朱砂和普鲁士蓝,这足以说明他对朱砂和普鲁士蓝的挚爱,他热爱它们如肉.体如生命,所以这可以称得上是最神圣的献祭。”


    他望着李疏梅明亮的眼睛,“当有人言之凿凿说出这句话,那么可以说他正在做一件称之为神圣的事,也许你并不了解他,但是他所做的事一定是神圣的。”


    李疏梅仿佛觉得他有一种吸引力,正在吸引她,将她慢慢地溶解,她理解易景行所说的“他”,已经不是指代梵高,而是指代他们所说的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正在做一件神圣的事,这是李疏梅无法理解的,因为此前,他们所分析的结论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说白皇后正在挑衅警方。


    但是易景行却说他在做神圣的事,她免不得打断易景行说:“易教授,我有一点不理解的是,所谓神圣,是否也分伟大和狭隘。”在李疏梅看来,犯罪分子杀人越货,即便心中对某种东西敬畏,但也称不上神圣。


    “不,”易景行说,“那都是通常意义上的神圣,简单来说,他就是在做一件‘你我’都认为神圣的事。”


    李疏梅越发不理解,但是她很克制自己,因为祁紫山不会把西江河案透露给易景行,所以易景行自然不会知道这是犯罪嫌疑人说的话,但他也许猜到和案子有关,所以以他的聪明才智,已经很隐晦地表达出,无论是不是犯罪嫌疑人,他所做的这件事都是神圣的。


    李疏梅微微瞥了一眼祁紫山,与她相同,祁紫山眼神里闪着微微的疑惑,但是他比她要平静许多,他似乎正在理解和参悟这句话。


    既然紫山没有提出异议,或者说易景行也许真的找准了方向呢?她打算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问:“易教授,毕加索的这句话又是作何理解。”


    第137章 第 137 章 画之谜。


    “‘你能想象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易景行读了一遍这句话, 淡淡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句话是毕加索和一位诗人的谈话, 之所以流传下来, 是因为这位著名的诗人引用了毕加索的话。我认为有人同样采用诗人的方式, 引用毕加索的名言, 他意在告诉对方, 所闻及所见。”


    李疏梅对易景行的这一番分析是认同的, 毕加索的这句话似乎是对梵高那句话的强调, 所以这是互为关系的话, 如果放在一起理解,可以是:他所做的事是神圣的,你应该相信他。


    这就是李疏梅领悟的答案,她不想特意向易景行以直白的方式求证, 因为易景行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易景行又谈到一些他对梵高和毕加索的理解,他说得深奥又随意, 让李疏梅钦佩他的才华,聊到最后, 也许兴之所至, 他从身旁拾起一本书,双手交给李疏梅, “这是我写的一本书, 有一些对欧洲绘画家的理解,有空可以看看。”


    李疏梅双手接过,手掌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她微笑道谢。


    “不好意思祁警官,”易景行又对祁紫山道, “今天就带了一本书,下次见面我再相赠。”


    “客气了,谢谢易教授今天的讲解,我们受益匪浅。”


    “让你们忍受了我几多无聊的念经。”


    彼此道别后,李疏梅捧着新书,走出了画店的门,她在阳光下随手打开,首页就是易景行的赠语:和光同尘。


    她想,这是不是易景行特意写给她的?应该不是,他一定是提前写好的,这大概是他喜爱的一个成语罢了。


    上车后,李疏梅急忙把自己的不解表达出来:“紫山,你理解吗?我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说,白皇后正在做的事情,是神圣的,而这种神圣,是我们也认同的神圣。”


    “其实我也没有很理解,”祁紫山说,“但易景行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并不知道什么白皇后,更不知道我们真正想问什么,我认为他应该是站在梵高的视角来解读这句话。白皇后也许认定她自己做的事情是神圣的。至少现在看来,白皇后绝不会仅仅是挑衅警方。”


    李疏梅感觉祁紫山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她并不完全认同易景行所表达的观点,但是至少他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白皇后可能并非是挑衅警方,她或许另有目的,至于是否“神圣”,则另当别论。


    “疏梅,刚刚去见易景行之前,你是不是对这些画有所发现?”车子开出一段路,在一条绿荫小道,祁紫山停下车子问。


    的确,在走进画店前,紫山给她的一堆画里,有一副名叫《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的画不但被金色流光提醒,而且也让她产生了几许奇怪的感觉。


    梵高的画作很丰富,有很多作品被人们追捧,但不代表大家对他的作品都很熟悉,例如这幅《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这幅画在李疏梅的记忆里很模糊,她总觉得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


    不过也许是某个画店或画展,例如和易景行见面的这家画店,他们店内就有许多欧洲画家临摹画,梵高和毕加索就是其中的一份。


    李疏梅根本回忆不起来她对这幅画的印象,祁紫山再次提醒说:“疏梅,你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幅画?这些画都是我们同志收集的,画下面都有信息。”


    经祁紫山提醒,李疏梅的目光移到了画的最下方,彩色笔标注了这幅画曾经出现在秦东市的信息:1999年10月,时代巨匠画展,市羽毛球体育馆。


    李疏梅一遍遍在回想,她突然想起,她去过这家画展,而且是和祁紫山一起去的。


    她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去年十月份,她经手的第一起案子,姜琴玉案尘埃落定后,曲队给了他们两张画展票,就是她和紫山一起去看的画展,曲队要求他们对姜琴玉案里崔锐的犯罪行为进行侧写,因为画展里有崔锐的作品展示。


    那个画展名为“时代巨匠”,崔锐的画作只是画展里的一小部分,但是因为他的死,他的画却被媒体追捧。


    当时在画展一隅展示了他的部分遗作,都是他的原创作品,而唯独有两幅画,是崔锐的临摹作品,而那两幅作品,李疏梅也记起来了。


    它们分别是毕加索的《梦》和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时隔一年,在西江河抛尸案里,毕加索和梵高的名言以一种谜语的形式再次出现。


    刹那间,李疏梅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在当时的画展里,在梵高的临摹画附近,有一个女人正站在那打量她,当她注意到那个女人时,那个女人瞬间走至屏风后面,消失在她视野里。


    而这转瞬即逝的背影,李疏梅有印象,是黑色的,她是黑头发、黑衣服,而且年龄不会太大,除此之外,李疏梅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当时她没有多想,但是今天回想起来,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白皇后。


    那个身影,和紫山给她的照片里模糊的女人身影也有几分相似,都是黑衣服,身材都很高挑,而且看起来年轻。


    所以,白皇后很早以前就出没在他们的周围,她始终都在。


    她似乎全力在向人们揭示一个重大的秘密,通过毕加索和梵高两人的作品和名言,时间跨度一年之久。


    李疏梅在思考时,脸上的冰冷气质更加深层,眉眼之间的疏离感也加重,祁紫山始终没有打扰她的思考,不过他却从李疏梅的眼神当中看出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几分钟后,李疏梅果然抬起头,望着祁紫山自信地说:“紫山,白皇后在一年前就出现在画展里……”


    她将刚才思考的结果全部告诉了紫山,紫山也是惊讶不已,他当时也和李疏梅一起参观了画展,但是一年时间过去了,对于一个普通的画展来说,谁也不能说记得什么细节,李疏梅恰恰就记住了。


    “所以白皇后在一年前就开始设计这个谜局。”祁紫山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因为他知道白皇后有多么恐怖,两年来,他们从未找到她的任何信息,这一次西江河抛尸案就绝不会是她的临时起意,很可能在一年前,她就开始谋局。


    她借用了毕加索和梵高两个抽象的意象,来传递她的目的,正如易景行所言,她正在做一件她认为“神圣”的事。


    虽然祁紫山现在还不知道白皇后要做什么,但是她一定不会浅尝辄止、半途而废,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紫山,我想到了,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李疏梅忽然睁大杏眼,略显几分惊恐地说。


    祁紫山很少见她如此激烈的情绪,李疏梅额头上冷汗淋漓,甚至有豆大的汗珠往下坠落,他连忙安慰:“疏梅,你别急,你慢慢说。”


    “这一年来我们调查的所有重要案件,都有可能是白皇后的杰作?”李疏梅说出了一个令祁紫山震惊的观点。


    “……”祁紫山眉头深蹙,他在思虑李疏梅画里的意思,因为这一年来,李疏梅经手的重要案子,无非就是姜琴玉案、农药厂罗向松被害案、高校投毒案,以及由水泥屋女尸案引起的唐梨音案。


    这四件案子是他们办理的最重要案子,每一个案子都十分棘手,李疏梅说这都是白皇后的杰作,祁紫山怎么可能不震惊。


    “紫山,我想马上回局里验证下我的想法。”


    “好,好,我们马上回局里。”祁紫山连忙启动汽车,他只觉后背隐隐发凉,衣衫渐湿。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案件,可能都是白皇后早已设计的“作品”。


    车子疾驰回到市局,两人赶到办公室时,里面空无一人,非常安静,曲青川费江河马光平他们应该去外面查案了。


    祁紫山将办公室门关上,李疏梅回到座位,在他的帮助下,从抽屉里、柜子里将一年来的画稿全部搬了出来,平时不觉得,日积月累的过程总是很平淡,当所有画稿放在桌上时,竟已叠成一座小山。


    李疏梅已经来不及感叹她画了这么多画稿,她对紫山说:“紫山,我们把四件重要案子里的画稿分出来。”


    “行。”


    将画稿分成两部分,两人依次对画稿进行筛选。很快,四件案子里的画稿全部筛选了出来,占据整个画稿的一半以上。


    实际上在翻找的过程中,李疏梅已经越来越印证了自己的观点,祁紫山似乎也明白了李疏梅的想法。


    最后,李疏梅从三件案子里分别抽了一张画稿出来。


    这三件案子分别是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唐梨音案。


    罗向松案的画稿上,是李疏梅画下的一块完整橘子皮,严格来说,是凶手谭玲作案当晚,在罗向松的办公室,剥吃橘子后留下的橘子皮,橘皮被分成大小几乎均匀的六瓣。这块橘皮在谭玲的口供里,作用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


    高校投毒案的画稿上,是李疏梅画下的一对钴蓝色手套,这对手套很随意地躺在狼藉不堪的地面上,李疏梅画下了手套的细节。这对手套在凶手谢天元的口供里是母亲留给他的礼物,最后也成为侦破案件的关键证据。


    唐梨音案的画稿上,是李疏梅画下的几片干涸柠檬片,柠檬片曾出现在唐梨音案中三名死者黄曼丽、谭芸夏和胡灵妍的口腔内,是唐梨音的母亲、凶手向红故意设计的,柠檬片一度把警方的视线引导至喜爱泡柠檬茶水的朱丞星身上。


    这三个证据,橘子皮、蓝色手套和柠檬片,都曾在三个案件里迷惑了警方,甚至一度将警方的视线转移百八十度,李疏梅曾经一度以为,这是犯罪嫌疑人精心设计的迷局,但今天看来,这些都并非犯罪嫌疑人的迷局,而是白皇后的迷局。


    在第一件案子姜琴玉案发生之后,在“时代巨匠”画展上,白皇后就为后来的三件案子设下了线索,那就是橘子皮、蓝色手套和柠檬片。


    也就是在画展上被展示的梵高作品《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这就是李疏梅感悟出的线索,也是令她震惊万分的线索。


    同样,这也是让祁紫山久久没有平静下来的线索,他已然理解李疏梅想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依然难以置信,白皇后竟然设计了这三件案子。至于第一起案件姜琴玉案,白皇后有没有参与现在还难以证明。


    祁紫山说:“白皇后就是利用橘子、手套和柠檬,设计了这三起案子,她在画展上就预言了。所以,这三起案件的凶手应该都认识白皇后,我们必须再去走访下他们。”


    李疏梅重重点头,如果说这三起案件都和白皇后有关,那么这三起案件的凶手一定认识白皇后,而且关系并不浅显,不然这样精心的迷局不可能那么完美的实施,他们一定通过什么方式进行过深度交流,而且在他们被捕后,并没有供出白皇后。


    白皇后也一定是十分谨慎的,她既参与了这些案件,又全身而退,他们可能只是认识白皇后,但是并不知道白皇后真正的身份是谁。


    她问:“这几起案子的凶手都伏法了吗?”


    祁紫山说:“我最近正好关注了,姜琴玉案的凶手顾笙已经枪毙,罗向松案的凶手方雅雯和谭玲还在庭审阶段,高校投毒案的凶手谢天元也在庭审阶段,还有唐梨音案的凶手向红也正在庭审阶段。”


    “他们既然都在,我们可以再去走访一下。”


    祁紫山说:“这几个人当中,谢天元精于围棋,他能够设计出这种案件其实并不奇怪,我觉得他可能更多是因为父亲被冤枉,被白皇后以情感支撑的方式趁虚而入。而其他几人,不但有情感支撑,应该白皇后都提供了精密计划。”


    “我记得谭玲的性格比较柔软,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她入手。”


    祁紫山思考了下说:“谭玲可能并没有接触白皇后,她和方雅雯完成交换杀人,更多是受方雅雯的鼓动,那整个杀人计划都是方雅雯策划的。”


    “对,你这么一说,我完全理解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谈话的人是方雅雯、向红和谢天元。”


    “对,这三人性格都不尽相同,但他们的性格都非常坚韧,他们受了多少白皇后的‘恩惠’,我们并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去和他们谈一谈。”


    “好,你打算以什么方式找他们谈话,我觉得我们一旦行动,很可能被内鬼发现。”


    祁紫山颔首说:“疏梅,你想得很周到,我们现在的确面临着这种危险。所以我想,只能以案件回访的形式,对这一年来我们经历的案子进行全面回访,而且需要夏局帮助。”


    “夏局帮助?”


    “对,让夏局下命令,让每一个刑警队都参与这次行动。”


    李疏梅在紧张的气氛里,露出一丝微笑:“紫山,还是你聪明。”


    “要说聪明,难道不是疏梅你吗!”祁紫山薄唇微弯,给李疏梅递来和煦的温度。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突破,”祁紫山半是赞扬半是总结道,“白皇后的计划是完美闭环的,她从去年在画展上就开始设计整个迷局,到今年西江河抛尸案,她利用梵高和毕加索两个意象进行串联,把所有的案件都连接了起来,她要做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虽然我们还没猜出,但是一定要阻止她。”


    “对,紫山,”李疏梅也振奋道,“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挖出白皇后,阻止她继续犯罪。”


    没想到,第二天夏局就下达了指令,要求各队对这两年来结案的重要案件做一次回访,目的是做一次心理调查。


    心理调查当然是老夏想出的噱头,李疏梅和祁紫山便以这样正当的理由走入了监区。


    他们第一个回访的人是向红,因为祁紫山分析说,在方雅雯、谢天元和向红当中,向红是比较感性的,她可能最先向警方透露真相。


    在监区的一间审讯室,李疏梅再次见到向红的时候,发现她比刚被逮捕时的状态要好一些,她一头短发,穿着囚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进门就叫了一声“李警官、祁警官”——


    作者有话说:担心大家忘记,这里做一次提醒。


    本章中提到了一年前的“时代巨匠”画展,那次画展出现在第32章。


    当时李疏梅和祁紫山一起观赏了那次画展,目的是观看崔锐的遗作,侧写崔锐。


    在崔锐的画展里,出现了唯二两幅临摹油画,分别是毕加索的《梦》和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冥冥之中,那次画展似乎早已和白皇后产生紧密联系。


    《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当中的橘子、蓝色手套和柠檬片也成为农药厂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和唐梨音案中的三个主要作案特征。


    第138章 第 138 章 她是谁?


    李疏梅也回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向红现在还没有审判结束,她会怎么判现在并不知道,她的杀人动机固然令人同情, 但是作案手法却十分残忍。


    在李疏梅看来, 这个母亲是伟大的, 但她犯下的杀人案也是不可原谅的。


    但是向红如何会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案, 李疏梅越来越疑惑, 她认为向红所做的一切都是受白皇后的蛊惑。


    当然向红能够被蛊惑, 也是因为她对女儿“自杀”的执念, 白皇后很可能利用了她这一点。


    在狱警的带领下, 向红坐进李疏梅对面的椅子里,手铐也牢牢扣在审讯椅上。


    她坐下后表情仍然是平静的,语气也很平静:“李警官,我听说你想见见我。”


    李疏梅说:“对, 向红,今天我们能随意聊聊吗?”


    “没问题, 其实我已经放下了一切,”向红露出淡淡的笑容, 主动道, “有人问我,后不后悔, 我说, 我不后悔。”


    她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李警官也想知道我后不后悔?我对那些法官、律师还有记者都说我不后悔,但我对李警官,我想说句实话,我后悔过, 杀人是很恐怖的,我女儿连只蚂蚁都不敢伤害,我要是下去见她,她知道我杀人了,她一定会觉得我很凶残……”


    李疏梅内心里产生一种淡淡的哀伤,她明白了向红所谓的后悔,不是对于那些被她杀害的死者,而是对于女儿的后悔。


    向红也认为李疏梅今天来的目的,是交流心理问题,所以她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在向红犯案后,社会关注度很高,在媒体上,甚至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讨论角度五花八门,许多记者也趋之若鹜去采访她。


    当然李疏梅应该撇去这些外界的声音,她更多想探知向红犯案的内因,她到底是主动犯案,还是被白皇后唆使,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白皇后的精心策划。


    在和向红谈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后,李疏梅正式抛出了她今天的主题:“向红,你曾经是一名医药师,你心里一定有着救死扶伤的理想吧?”


    她顿了下,特意观察着向红的表情,又继续说:“实际上从你女儿死的那天,到你决定复仇的那天,这其中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那一段时间你在想什么?是什么让你坚定地要杀死他们?”


    向红平淡放松的表情慢慢地收敛了几分,她似乎听出了李疏梅话里的别意,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警官,你还没结婚,你也没有孩子,你根本不会理解一个母亲与孩子的关系,当有一天你有了小生命,你就会理解我。”


    没想到向红通过迂回的方式否定了她的问题,李疏梅在来的路上就和祁紫山分析过,向红有那么大的毅力完成那么复杂的案件,她同样会对自己心中的想法“固执己见”。所以想轻松探到她的心底是非常难的。


    “你的确为女儿复仇了,但你也要面临法律的惩罚,向红,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被人利用了?今天你有机会说出这一切,你应该知道主犯和从犯的区别。你说,你怕面对女儿,你怕被她指责凶残暴戾,今天,你有机会向我们证明,你被人利用。你有机会告诉你女儿,你不是一个凶残的母亲,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向红刚才的表情还有些疑惑,但此刻,她听完李疏梅的话,她的脸庞却舒展开了,她似乎笃定李疏梅正在试探她,她也十分平静地说:“李警官,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吧!”


    “你认为法律真的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吗?法不是从不向不法让步吗?”


    当向红说出这句话,李疏梅心底一凛,她从警时间并不长,她心中的法律是崇高的,她从未怀疑过法律的公正性,但是当人突然向她质问,她却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辩驳。


    这时,祁紫山铿锵有力地回应:“向红,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陷入了自我设定的陷阱,你认为法律不能为你女儿讨回公道,你就可以?”


    向红没有说话,而是铁着脸,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


    祁紫山继续道:“诚然,他们非常可恶,但他们真的需要被你执行‘死刑’吗?你在杀死胡灵妍的时候,你十分害怕,你害怕的是什么?虽然胡灵妍当年欺辱了你女儿,但她并不是主谋,也并没有导致你女儿直接死亡,她所犯下的罪行,应该由法律给予最公正的判罚。她当时被你捆绑,被你威胁,她在苦苦哀求你,求你原谅她一次。你那时候也有过犹豫,也有过内心挣扎,甚至害怕,你害怕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你心中善良的崩塌!”


    “你说,法从不向不法让步,你认为你代表了法,可是在你没有底线地杀人时,你就已经变成了不法者!”


    祁紫山一锤定音,他磁性嘶哑的声音在审讯室里轻轻回荡,李疏梅也在心里暗暗赞叹,他坚毅的眉间,传出的明亮的光芒,正穿透着前方的幽暗。


    向红微微低眉,她始终没有说话,李疏梅认为,即便她理解了祁紫山的话,她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执念,她认为她就是对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她不会动摇,当然她也不后悔。


    李疏梅还是试着问了一句:“向红,你愿意供出那个帮助你的女人吗?她是谁?你和她达成了什么交易?能不能告诉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我相信你女儿也会支持你这样做。”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向红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李疏梅一眼,“请您回去吧。”


    李疏梅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没有办法让向红开口了,她和祁紫山对视了下,意思是暂且结束,去回访下一个人。


    本来他们的下一个回访人是方雅雯,方雅雯是东阳农药厂罗向松被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她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的家暴,和谭玲交换杀人,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祁紫山分析说,方雅雯有着冷静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从她身上有机会探到一些虚实。如果动之以情,可能方雅雯就全盘托出。


    可惜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方雅雯身体不舒服,去就医了,约到明天见。于是二人打算先约见谢天元。


    谢天元曾经在高校投毒案里毒杀六名同学,引起了巨大轰动,虽然他的动机是为了父亲,但是他的做法却遭到了社会的一致谴责。


    谴责的主要因素,是死亡的六名学生,其中四名虽然是谢天元仇人的子女,但是他们是无辜的,以那种最痛苦的方式死亡,令人扼腕叹息。


    而另两名学生,完全是谢天元为了逃脱责任而精心选择的他们。


    谢天元虽然还在庭审过程当中,但是支持他被判罚死刑的声音已经甚嚣尘上。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下一个监区,谢天元在审讯室里出现的时候,很平静地望了望李疏梅和祁紫山,他没有说任何话,而是走过场一样被狱警带入审讯椅,然而慢慢抬起头,等待问话。


    李疏梅说:“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了。”


    “李警官,那件案子早已结案了,今天来一定有别的事吧。”


    谢天元果然是最精明的,祁紫山在事前也有过分析,谢天元已经替父报仇,他很可能已经看淡生死,因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落下棋子后就不会悔棋。


    李疏梅平静道:“对,是想和你聊一件事。”她认为不必拐弯抹角,直接和谢天元谈,才是最适合与谢天元交流的方式。


    “你利用围棋的招数设计了一场周密的案件,这符合你的性格。不过我们始终认为,在你决定做这一切之前,你不会想去这么做?你在最灰暗的低谷里,艰难前行,一定有人帮助过你吧。”


    “哼……”谢天元轻哼地笑了笑,“李警官,你小看我了。”


    “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将那个人供出来。请你回想一下,在你走进大学前,决定要实施杀人计划前,你真的走途无路吗?其实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一定有别的办法替父洗冤。”


    “是,你说的对李警官,我的确有机会那么做,我可以用尽一切努力将父亲留下的证据向上面反应,但是那又怎么样,那些冤枉我父亲的人只不过受到一些小小的惩罚,可我父亲呢,他死得有多惨,炸得连尸骨都不全。如果厂里采纳了他的建议,他根本就不会死,他们就是间接地谋杀,对于这样的人,一点点惩罚够吗,只有让他们尝尽失去亲人的痛苦,才能真正地惩罚他们!”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后,谢天元面对父亲的死依然是无法接受的,他的心中不可能存下第二种声音,他只会坚定认为他为父亲所做的一切是至高无上的,犹如棋盘里“天元”的含义。


    和谢天元谈话无果后,两人回到了车上。天色已晚,祁紫山将她送回家,李疏梅也疲惫地躺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只是她脑海里反复跳跃向红和谢天元的话,让她有些心绪不宁。


    明天她们会回访最后一个人,方雅雯,如果方雅雯再不开口,那么他们就真的无法探索到白皇后的真相了。


    当晚李疏梅休息时,反复回想祁紫山在她下车时说的话,祁紫山说,面谈方雅雯需要改变策略,方雅雯有一个女儿小小,那是她的软肋,我们要利用这个软肋。


    李疏梅想了很久,她觉得祁紫山找到了攻破方雅雯的方法,只能是她的女儿小小。


    第二天,两人终于在女监的审讯室里见到了方雅雯。


    方雅雯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李疏梅还是吓了一跳,大半年没见,她消瘦了许多,头发也夹白了,两眼无神,不过她还是很热心和李疏梅打了个招呼。


    她坐到审讯椅里后,就说自己很想念女儿,日思夜想,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她说自己想早一点了结掉。


    现在方雅雯的审判已经进入了二审阶段,如果她认罪,基本可以宣判为死刑。


    不过李疏梅还是很辛酸,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是方雅雯,曾经在被罗向松频频家暴的过程中,她会怎么反抗,她不想再揭露方雅雯心中的痛苦,她打算掠过她痛苦的记忆,直接问她:“雅雯,你还有一次减轻自己罪孽的机会。你还有可能出狱和女儿见面。”


    “什么?”方雅雯眼睛里透出一丝微微的亮光。


    方雅雯果然表现出一种和向红、谢天元不一样的情绪,她心中有牵挂。


    李疏梅认为,如果方雅雯是受白皇后唆使和蛊惑,甚至整个交换杀人的计划都是白皇后的计划,她很可能不会被判死刑,她也可能因为提供白皇后的线索而被法庭考虑减刑。她有很大机会和女儿团聚,她必须利用好这一点。


    李疏梅回道:“我至始至终都认为,你和谭玲不该走上这条路,雅雯,你忍受了丈夫三年家暴,你一直在寻求法律帮助,你有机会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只是你不小心被人蛊惑,钻了空子。我希望你供出她,把她供出来,你不但可以减刑,而且能够和女儿团聚。”


    李疏梅极力在说服她,她觉得从减刑和女儿团聚的角度,她一定会动摇。


    方雅雯果然有些情绪变化,脸上的肌肉发生微微的颤动,她盯着李疏梅,黑色的眼珠微波不定,似乎她已经知道李疏梅想要什么,她只是不确信她说的减刑和团聚是不是真的。


    只要她愿意开口,李疏梅一定会把今天回访时方雅雯的配合态度递交到法庭上,以供法官参考。


    方雅雯好像经历了沉重的心理挣扎,嘴唇也开始轻微翕动起来。


    “雅雯,你愿意配合我们警方吗?你要相信,你现在所做的,是正义的选择,你要相信你现在所做的,你女儿会因此骄傲。”


    李疏梅拼命在鼓励她,她深信方雅雯会坦白,她坚信她会。


    方雅雯一直深锁眉头,脸庞也时常发生细微的痉挛,她像是经受着巨大心理痛苦。


    李疏梅再次努力鼓励:“雅雯,请相信我们,相信法律,相信法官!”


    “我……我可以说出她。”


    第139章 第 139 章 芳草论坛。


    李疏梅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和祁紫山对视了下,祁紫山眼中也含着激动,但是在审讯室, 大家都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李疏梅用平静的口吻说:“雅雯, 她是谁?”


    “我和她是在网上认识的。”


    “网上?”


    “对, 我是在论坛上偶然认识的她, 我当时正在搜索家暴这种信息, 在一个家暴贴里发了一个回复, 后来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她在论坛的名字叫Red Queen。”


    李疏梅神经一滞, Red Queen就是红皇后的意思,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接触方雅雯的人就是白皇后。


    “后来你们进一步交流了?”


    “我们留了扣扣,是在扣扣上交流的,她扣扣名也叫Red Queen。”


    “后来呢?红皇后是怎么和你沟通, 一步步设计了杀人计划?”


    “最初,她说她也是被家暴的女人, 但是她成功摆脱了丈夫的控制,所以我才加了她。”


    原来是这样, 白皇后, 或者说红皇后,是以被害者的身份接触的方雅雯, 这样更容易取得方雅雯的信任。


    那段时间方雅雯正处于法律事务所求助失败的阶段, 也处于罗向松在农药厂出事后变本加厉家暴她的时期,她那时候急需得到别人的帮助,所以很容易信任白皇后。


    她问:“你们具体都交流了什么?”


    方雅雯回答:“红皇后一开始和我说了很多她经历的家暴痛苦,我深有感触,所以我只要有空就会找她聊天, 在聊天过程当中,我找到了一种淡淡的慰藉,因为红皇后不但在诉说她的痛苦经历,而且不断在安慰我,我也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我全部的家暴经历,红皇后不但给了我安慰,也给了我鼓励,她是我那段时间最大的精神支柱。”


    原来这就是精神操控的具体实施步骤,红皇后一开始从未提起一句杀人计划的想法,全部都是感同身受地和方雅雯聊天,这让方雅雯彻底地信任了她,甚至以红皇后为精神支柱。她问:“红皇后是什么时候提出了杀人计划?”


    “是……认识两三个月后,我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聊的朋友,有一天,她主动告诉我,她实际上不是通过法律手段摆脱了丈夫,而是杀了丈夫。我当时很震惊,半天也没输入一个字。但红皇后并没有察觉我的异常,而是继续轻描淡写地诉说她杀死丈夫后的平淡生活,我看着文字里强烈的对比,内心也渐渐理解红皇后的做法。”


    文字里强烈的对比,那一定是红皇后所说的,杀害丈夫的经历,和平淡的生活的对比。平淡的生活一直是方雅雯所向往的,她虽然震惊甚至无法接受红皇后杀死丈夫这件事,但她渴望平淡生活的心情却让她理解了对方,接受了对方的做法。


    她在心中也一定反思过自己所处的处境,她一定进行过强烈的内心挣扎。


    方雅雯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和红皇后说话的时间变少了,因为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和一个杀人犯说话,但红皇后好像从未在意我的状态,只要我上线,她就会问我,最近过得好吗。我记得有一天我再次被罗向松家暴后,我上网第一句话就问红皇后,‘你杀了你丈夫,为什么没有坐牢’,红皇后笑了笑,她发了一个微笑表情,那是我们聊天当中她最喜欢的表情,她说,因为她有她的方法。”


    方雅雯顿了一下,继续说:“时间又过去半个月,我又一次被罗向松家暴后,我再次登上了扣扣,红皇后给我留言了,她说:雅雯,人的一生很短,你不应该过不幸的人生,你应该过阳光的人生,即便要死,也该死得轰轰烈烈,而不是被渐渐折磨而死!”


    李疏梅很震惊红皇后的手段,那个时候的方雅雯脆弱、绝望,她就像抓到救命稻草,她把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了红皇后身上。


    方雅雯说:“我问她,什么才叫轰轰烈烈?她回答我,杀了罗向松,这是你过上阳光人生的第一步。”


    她忽然停止了描述,像是冷静了下情绪才道:“后来我慢慢接受了杀人的想法,红皇后主动和我讨论杀人计划,她第一次提出了交换杀人的概念,她希望我找一个‘同病相怜’的女人,你们知道,那个人就是谭玲。”


    “农药厂案和面包车案的所有细节都是红皇后设计的吗?”


    “对,几乎都是她设计的。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她都提供了具体计划,只不过有些小的细节我和谭玲进行了斟酌。”


    “例如什么?”


    “在茶杯里放盐,因为谭玲的丈夫褚前忠不喜欢喝盐水,这是我和谭玲想出来的。还有,谭玲捆绑罗向松的方式,红皇后最开始希望是直接捆绑在椅子上,减少风险。但谭玲害怕椅子不安全,还是决定绑在办公桌上,当然还有一种原因,谭玲的丈夫经常将她绑在桌上家暴,所以这也是谭玲的一种执念吧。”


    “在褚前忠的面包车和罗向松的办公室里,都出现了橘子,面包车里是散落在地的橘子,办公室是被谭玲剥开的橘子,这是你们的计划,还是红皇后的计划?”李疏梅提出了今天的重点问题,她是基于《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而推测出白皇后和这几件案子有关,所以现场的橘子一定和白皇后有关,她期待方雅雯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方雅雯答道:“准确地说,这些是红皇后和我交易的筹码。”


    “交易的筹码?”


    “对,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帮助我,因为这件事一旦被警方发现,她也会犯罪。她和我说了很多合情合理的理由,最后提出一个要求,把橘子带到现场,这是她提出的唯一要求,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个要求,但我感激她帮助我,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李疏梅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方雅雯的口供也证实了她的推测是完全合理的,证明了白皇后从“时代巨匠”画展之初,或者从姜琴玉案开始就在谋划这一切。


    虽然向红和谢天元拒绝坦白,但从方雅雯的口供进行类推,可以得出,白皇后曾经也可能是通过论坛认识了向红和谢天元,向红和谢天元都是知识分子,向红作为药剂师,需要用电脑制定药剂清单,谢天元在父亲去世后曾长期待在网吧,他们都有机会接触白皇后。


    很可能他们接触的名字也叫红皇后,而他们认识的红皇后,和他们谈论的话题一定是能够使他们感同身受的话题。


    李疏梅又问:“扣扣账号和聊天记录还在吗?”


    “不在了,在杀害罗向松的前一天,按照红皇后的意思,我们销毁了账号。这之后我们都没有联系。”


    这些扣扣基本上都是空白信息,不会遗留红皇后的任何信息。李疏梅又问:“论坛呢?”


    “论坛的账号我也注销了。”


    “那是什么论坛?”


    “芳草论坛。”


    芳草论坛是国内一家知名的社区讨论平台,李疏梅也经常上这家论坛阅读,这里有许多新鲜的社会新闻,很多人都会通过论坛了解时事,也不乏许多有趣的灵魂分享有趣的故事,甚至有人在论坛里连载小说,这是一个集大成的论坛,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方雅雯进入芳草论坛了解家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白皇后却根据她发的帖子找到了她,她们在论坛交流的信息十分稀少,她们很快转到了扣扣平台。


    同样向红和谢天元应该也是在这家论坛上网时,因为发了相关的帖子被白皇后注意到。


    白皇后的论坛账号“Red Queen”,无论现在有没有注销,她都会和紫山一起调查一番。


    又问了方雅雯一些细节,李疏梅确信方雅雯没有任何隐瞒,方雅雯对红皇后的了解实际上也仅停留在网络交流平台。


    网络交流平台会美化一个人的形象,例如白皇后经常给方雅雯发的一个表情是微笑,方雅雯经受了太多的生活挫折,她对微笑没有抵御力。


    方雅雯至始至终也不会相信白皇后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头目,她可能到现在都坚信白皇后也是一个曾备受家暴折磨的普通女人,甚至依旧认定白皇后曾经拯救过她。


    要不是为了女儿小小,她不可能招供,和向红、谢天元一样,他们都坚信白皇后帮助了他们。


    这也是白皇后最令人恐怖之处。


    走出监区,李疏梅内心沉重,从这几件案子来看,白皇后才是真正的凶手,她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一步步完成了自己惊人的计划,方雅雯、谢天元和向红都被她利用,他们用尽全力、燃烧生命,殊不知,在白皇后眼中,她们都是飞蛾扑火。


    白皇后为何以“Red Queen”红皇后这一名称在网络上与人结识,李疏梅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小时候李新凤买了《爱丽丝漫游奇境》给她和姐姐看,她和姐姐都很喜欢白皇后,因为白皇后美丽而善良,红皇后就像是白皇后的对立面,专横、残暴而又喜怒无常,相信看过那本书的人都不喜欢她。


    但是如果在网络上,红皇后则代表着更为直接性格的形象,从方雅雯的描述就能看出,她总是毫不避讳地抛出自己的痛苦经历和杀夫经历,这反而让方雅雯他们减少了对对方的防备。而白皇后的性格,温柔善良里却夹杂着虚伪,这反而让网络上的人们充满了警惕。


    所以白皇后就利用了红皇后的性格,进行网络交谈和精神操控,李疏梅认为,她本人应该更像白皇后的性格,而红皇后只是她伪装的另一面。


    上了汽车后,祁紫山说:“疏梅,即便谢天元和向红拒绝坦白,但我们可以推断的是,他们都和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这幅画有密切关联。方雅雯和白皇后的交易筹码是橘子,以此类推,向红应该是柠檬,谢天元应该是蓝色手套。这都是他们和白皇后达成的交易。”


    “对,”李疏梅点头道,“白皇后早就预想如何把这幅画通过三起案子设计出来。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


    白皇后在“时代巨匠”画展特意展示了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和毕加索的《梦》,又通过三件案子将《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串联和展现出来,最后又在西江河抛尸案里,明示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


    她完成了一个前后贯通、首尾呼应的环。


    这仿佛是一件“艺术作品“”,利用两位知名艺术家的意象进行创作。


    祁紫山问:“疏梅,你认为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李疏梅想了想说:“尽快找到白皇后在论坛留下的信息,我印象里,每个人上网都可能留下网络IP地址,有可能循着地址找到她的所在地。”


    “好,”祁紫山道,“我马上发消息让我们的同志去调查。此外,我们需要去走访下‘时代巨匠’画展负责崔锐版块的负责人,看看能不能找到白皇后一些线索。”


    “对对。”


    在车子启动后,李疏梅又有些担心,“紫山,那两幅画既然出自白皇后的安排,她应该和那位负责人认识吧,我们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们适当做一下伪装,假装买石的人吧。我查过,那位负责人是一个石玩店老板,名叫孙信强,他也喜欢画,画不是他的主业。他是崔锐的大学同学,当时也算是崔锐半个经纪人,帮忙崔锐售画,我觉得白皇后很可能从他那买下了那两幅画,然后让孙信强在画展特意展示出来。”


    李疏梅也略略点头,如果他们伪装成买石的人,应该不会引起白皇后注意。


    车子开到一棵树下面停下,祁紫山从汽车扶手箱里拿出一对墨镜,将其中一副递给她,李疏梅接过问:“你早就准备好了?”


    “对,你戴上试试,应该大小合适。”


    李疏梅戴上,果然刚刚好,她一转头,也发现祁紫山戴上了墨镜,没想到他戴上后,添了几分威严,她记得之前办理唐梨音案时,当时要到夜店里调查黄曼丽,紫山也戴过墨镜,当时费江河就直说不合适太正了,不像社会人。


    她这时也忍不住问:“我戴墨镜,像不像社会人?”


    祁紫山嘴角微弯:“挺社会的。”


    “什么意思?”李疏梅皱眉道,“我就那么不正直吗?”


    “不,是说你很高冷,给人一种御姐风。”


    李疏梅眉头皱得更高,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她像御姐,而且是紫山口中说的。


    紫山也顺杆子爬道:“那我当你的小弟吧。”


    李疏梅撇撇嘴:“也行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和那些老板打交道。”


    下车后,李疏梅跟着祁紫山转了一个十字路口,走进了路边的一家石玩店,石玩店里摆着满满当当的石器艺术品,有在玻璃柜里摆得整齐美观的,也有在石桌上堆成小山的,有不规则的石玩,也有五颜六色的珠宝、精雕。


    墙上亦挂着不少油画、国画,将石玩店装饰得十分典雅。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店员坐在桌子旁,穿着工作服,戴着眼镜,正在打磨一颗石头。


    他附近的柜台里,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整理账本什么的。


    祁紫山走上前问:“你好,我和你们老板有约。”


    “噢,你是兰先生吧,我们老板就在后房里。”


    年轻女人带两人进去,后房的空间也很宽敞,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躺椅里观赏石头,他穿着一身富贵的睡衣,头发秃顶,下颚留了胡子,蓦然一看,还以为他头发长在下颚。


    孙信强见人进来,马上起身,热情欢迎道:“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祁紫山也和孙信强寒暄了几句,并且介绍了李疏梅,声称她是“梅姐”。李疏梅心下窃笑,想不到她真成了社会人了。


    孙信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了李疏梅一声梅姐,然后将两人带到一张桌椅前,李疏梅也顺便打量了番,这间后房应该就是孙信强的工作室,有许多未完工的石头艺术品,而在墙上,挂了好几副油画,李疏梅一眼认出,那是崔锐的作品。


    崔锐的作品有他的特色,孙信强是崔锐的同学,也是半个经纪人,也举办过崔锐的画展,所以崔锐的作品可能有一部分在孙信强手上。


    祁紫山和孙信强聊了些石玩方面的话题,她没想到祁紫山懂得挺多的,孙信强聊得很开心。


    李疏梅也了解到,祁紫山并非直接联系了孙信强,而是有个中间人介绍认识,所以孙信强才如此热情,而这个中间人可能也是一个大老板,作为省厅的人,认识一些社会上知名的人应该不难。


    祁紫山忽然话锋一转:“我和梅姐这次过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您说。”


    “梅姐想买两幅崔锐的画。”


    “噢……”孙信强撇头看了李疏梅一眼,李疏梅微微躺在椅子里,做出一副听他们谈话的高冷模样。


    “梅姐要哪副画?”孙信强问。


    祁紫山转头望了她一眼。


    李疏梅一愣,这件事紫山没和她商量啊,只说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她也要演。


    她犹豫了下,心想紫山既然没商量,那肯定是让她自由发挥,也说明紫山很肯定不会惊动白皇后。


    在李疏梅犹豫时,孙信强又热心问了一声:“梅姐开口就是,价格好说。”


    李疏梅说:“去年我有幸参观了‘时代巨匠’画展,在画展里见过两幅崔锐的作品,是他临摹的两幅油画……我想要。”李疏梅原想说出画名《梦》和《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但转念一想,她作为一个社会姐,说话得恣意点。


    于是她扶了下墨镜,双手抱胸,躺在椅子上。


    而孙信强却露出一副不自然的表情,李疏梅刚躺到椅子上就觉得后背有些芒刺,不会是她的问题太敏感,让孙信强产生了怀疑吧。


    她偷偷瞥了眼祁紫山,他仍然很平静,甚至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孙老板,是有什么难处吗?价钱不是问题。”祁紫山淡淡说。


    “梅姐,兰哥,不是我不愿意卖,是这两幅画早就被人买了。”


    “被人买了?”祁紫山惊讶道,但李疏梅听得出来,他是有意表现出一丝惊讶。


    第140章 第 140 章 迟到的心声。


    李疏梅也彻底明白了, 孙信强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因为画被人买了而产生为难,原来这都是祁紫山算好的局面, 所以接下来就该谈到这个买家了。


    “是啊兰哥, 去年就被人高价买走了, 但是至今客人都没有来取。”


    祁紫山平淡地说:“梅姐对那两幅很感兴趣, 是什么样的人买走了画, 现在能联系到她吗?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孙老板细说下。”


    “很抱歉啊, 她没有留电话。我记得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 也戴着一副墨镜,倒是和梅姐身高差不多,当时来了店里,就说要买画, 最后看中了崔教授的两幅临摹画,她没有谈价, 而且以三倍的价格买下了,买完后, 她告诉我, 这两幅画在画展上展览一下,展完后她来拿。”


    “她为什么要在画展上展览?”李疏梅问, 她已料定那个女客人就是白皇后, 而且是画展上一闪而过的那个黑色背影。


    孙信强说:“她也没说,本来我一般不会展览崔教授的临摹画,但是她高价买下了,又十分诚意,我就没多问。本来画这个行业吧, 也要多露露面才值钱,所以我觉得她就是想画更值钱一点。”


    理论上想画更值钱就是想赚更多钱,但女客人却以三倍价格买下画,就不是冲着让画值钱来的,但李疏梅也不打算在这个事上纠结,她问:“还记得她长什么样?”


    孙信强愣了一下,也许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想了下才说:“时间太长了,没有太大的印象,我就记得她人比较温柔,说话语气也很温柔。”


    书中的白皇后有个典型特点就是温柔,而方雅雯接触的“红皇后”也是很温柔的,没想到,白皇后本人竟也是温柔的。


    离开孙信强的石玩店,上车以后,祁紫山笑着夸赞李疏梅:“疏梅,今天表现不同一般。”


    李疏梅笑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具体计划,要不是我灵机一动,可能都露馅了。”


    “其实我在进石玩店前也没想好具体对策,更不了解孙信强的为人,所以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接触他人以后,我才有了这样的计划,不过我们的默契还是很不错的。”


    也不知道祁紫山的话是真是假,毕竟整个过程他太淡然了,但又好像他平时也是这个性格,不过说到默契,李疏梅也忍不住自夸道:“我也深表认同。”


    车子一路开回祁紫山的住所,祁紫山先是给她倒了温水,问她今天辛不辛苦。然后才走进他住所内的案情推演室。


    两年来,祁紫山为了调查白皇后真正的身份,付出了全部心血,白皇后的所有罪行都昭然若揭,就差揭开她的面纱。


    祁紫山把今天从孙信强那边得到的信息写到了罪案板上,转头对李疏梅说:“从孙信强那边,我们几乎可以肯定,白皇后就是那两幅画的拥有人。再结合易景行教授对她那两句谜语的解读,我们可以得出,白皇后通过画作为载体正在做一件事,而且是她自认为‘神圣’的事。”


    顿了下,祁紫山继续说:“疏梅,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白皇后到底想做什么,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李疏梅霎时有些激动,因为祁紫山每次的猜测都离真相很接近,也许他悟出了什么秘密了,她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白皇后特意在画展上展出梵高的画《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这幅画恰恰预示了三个案子,也就是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还有唐梨音案,这也是疏梅你推出的结论。”


    李疏梅点点头,继续听祁紫山说:“我一直想,这三个案子除了和那幅画有关,还有别的关联吗。我想到有一种关联,那就是复仇!”


    “复仇?”李疏梅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因为在高校投毒案和唐梨音案里她听到最多的词就是复仇,而罗向松案,也是因为方雅雯无法忍受罗向松的家暴而实行的报复,也可以认为是复仇。


    是啊,李疏梅恍然大悟,这才是三个案子最大的共通点,白皇后绝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他们,她很可能选择的原因,是因为复仇。


    祁紫山说:“复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弱者对强者的反击,也是受压迫者对施暴者的反击,从这三个案子来看,三名凶手,方雅雯、谢天元,还有唐梨音的母亲向红都是被害者,他们虽然在行凶,但是在他们心中却是为了伸张他们自己认定的‘正义’,我认为这才是白皇后想表达的含义,她认为帮助他们复仇就是‘神圣’的事。”


    李疏梅听得浑身发麻,此前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么深入,但祁紫山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白皇后的犯罪动机。白皇后不辞辛苦甚至铤而走险接触他们、帮助他们,不图回报,本来是不符合人性的,但要是白皇后始终认定她做的事情是“正义”的、“神圣”的,那就完全解释得通,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具有理想主义。


    不,李疏梅又不这么认为,白皇后的理想主义未免太纯粹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立刻向祁紫山提了出来:“紫山,会不会白皇后曾经也是被害者,但是她失去了复仇的机会,所以把复仇的决心转移到他们身上。”


    祁紫山墨眉微敛,含笑道:“疏梅,你果然聪明,对,这也许是白皇后犯罪动机背后的内因。”


    李疏梅又想起什么,说道:“会不会西江河抛尸案的两个受害者雷立轩和佟志广,和白皇后的复仇有关呢?”


    “你是说白皇后亲手杀死他们,或许他们就是白皇后复仇的对象。”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有,当然有,不过复仇理论上是私人行为,她杀死仇人,为什么要大张旗鼓。”


    李疏梅发现自己思维太跳跃了,祁紫山又把她的思维收了收,的确,如果雷立轩和佟志广是白皇后的仇人,她大可不必做出这样一出大戏,她似乎一直就是做给警局看,她默默隐忍地完成这一切难道不是更好吗?


    除非,她想告诉警局什么?她想传达一种信息,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解读出来。


    祁紫山见她沉默,又道:“我们并不能确认雷立轩和佟志广是不是白皇后的仇人,但是我们可以确认她有一个重大的目的,只是我们尚不知晓。”


    “对。”这也正是李疏梅想表达的。


    她接着问:“紫山,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疏梅,你有没有想过,白皇后为什么要挑衅警方?”


    李疏梅一直在想,但确实没有想到过合适的答案,她微微摇头。


    祁紫山说:“我们认为犯罪动机和复仇有关,有没有一种可能,白皇后曾经是某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或者她的亲人朋友是那件案子的受害者,但这件案子一直没有破获,白皇后心生怨念,于是向我们警方示威。”


    李疏梅恍然大悟,这样确实是解释得通,她忙道:“所以我们可以从未破获的案子入手。”


    “其实还有别的可能,也许案子破了,但白皇后对判罚结果不满,这也有可能。”


    “对,各种可能都是有的,这样的话,我们调查的范围可以有效缩小。”


    “是,所以疏梅,我接下来会安排侦查队员对秦东市这一二十年内的案情进行一次梳理,但这个工作会比较繁杂,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结果的。”


    的确是这样,而且以白皇后这样谨慎的性格,她绝不会把作案的特征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因此也可能毫无收获,但是当前的情况,既然紫山做了决定,她也会全力支持。


    “除了这个方向,我们还有另一个方向。”祁紫山说。


    “你说紫山。”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李疏梅觉得都应该试试。


    “疏梅,”祁紫山认真看着她说,“上次你看到白皇后的照片时,你忽然晕倒了,你能告诉我真实原因吗?”


    那是白皇后唯一的照片,对于祁紫山和她来说,就是破案的关键,李疏梅也知道祁紫山一直在担心她,但同时也希望她能够从照片里寻到线索,已经好一些时日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勇气看那张照片。


    因为一旦审视照片,就会让她回想到母亲死亡的真相。


    十六年来,她的阴影从未消除,母亲的惨死就像篆刻进心脏里一般,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随着年龄增大,她的记忆反而越来越痛苦。


    她一直在隐藏这种痛苦,她不想让老夏知道,不想让李老师知道,更不想让姐姐知道,当然她也防着身边人,那好像已经成了她避之不及的痛苦。


    但是仔细想一想,她真的要隐瞒这种痛苦吗?要想找到母亲死亡的真相,必须勇敢面对才是。


    就像紫山一样,他也有着战友们的痛苦记忆,但他还是果断地告诉了她。他对要做的事情很坚定,就是让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如果要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她不能再“畏畏缩缩”,今天她必须鼓起勇气向紫山说明这一切。


    她重重吸了口气,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放弃了。祁紫山似乎看出她的为难,轻轻安慰道:“疏梅,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


    “对不起紫山,”李疏梅呼吸微微加快,她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她现在应该相信的人就是紫山,她终于鼓起勇气说,“紫山,是我亲生母亲的死……十六年前,我母亲就死了,十六年来,我从未忘记她的死。每每看白皇后的照片,我都会被痛苦的回忆击败。”


    她说罢,只觉内心里好受了许多,但不知不觉,惆怅不安的情绪也侵蚀着她的眼底。


    祁紫山望着她发红的眼眶,心疼地说:“对不起疏梅,我不知道是这个原因,我向你道歉。”


    “紫山,你不用向我道歉,”李疏梅努力弯了下唇角,“我今天和你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十六年,我一直憋在心里,我都憋坏了。”


    她坚强地笑了笑,然而不由自主,一股难受的情绪猛地涌上来,她突然觉得特别难过,那不单是母亲惨死经历带给她的难过,更是她十六年隐忍痛苦的难过。


    从来到夏家开始,她就越发叛逆,那都是因为她一次次被噩梦纠缠,如果不是老夏和李老师,她这样性格的孩子估计早就被嫌弃扔了。


    从高中开始,她就执着学画、读警校,甚至想当刑警,这一步步都是因为她的母亲,但是老夏和李老师都一直在默默支持她。


    但是他们越支持,她越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她把自己藏起来,只想让老夏和李老师看到最开心最快乐的她,她藏得很幸苦,但她又必须那么做。


    除了老夏和李老师,她也对姐姐夏忍冬只字不提,虽然她们是无话不说的姐妹,但是十六年来她们之间从未提起一句那件连环杀人案的任何字句。


    因为她和姐姐彼此都明白,说出来就会让对方痛苦,她们都不忍让彼此痛苦,因此每每在对方面前,都装作若无其事,都装着忘记了儿童的记忆。


    今天,她终于说出口了,而且是她十分信任的祁紫山,她真的很高兴。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簌簌地流淌,李疏梅又高兴又难过。


    紫山伸出手掌轻轻从她脸颊上擦拭泪珠,温暖的手指掠过皮肤。李疏梅顷刻间就破防了,她猛地抱住紫山,抱住他结实的肩膀,抚在她肩膀里哭泣:“对不起,我真的太难受了,紫山……”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沉痛地安慰道:“疏梅,我理解你。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和你一起找到你母亲被害的真相。”


    “我相信,”李疏梅哽咽道,“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