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31


    那些老虎豹子鲛人女装什么的,她暂时还不好意思拿出来,先藏在装自己衣裳的乾坤袋里了。


    “你别走,”少女闭着眼睛,像是在与他说话,又像是梦呓,“你别走,陪陪我……”


    逛了一天,情绪又起起落落的,她已经累得不行了,让傀儡人帮忙打水擦了一下身,换了睡衣,她一沾枕头,眼皮很快发沉,眼睛也睁不开了。


    苏筱圆揭了眼睛上的帕子,坐起身,脱了鞋袜,把脚浸到热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


    傅停云取了乾坤袋过来。


    傅停云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对昆仑金打的指环,一大一小。


    她忙摇头:“没有没有,夏侯师兄对我挺好,他什么也没做,真的没人欺负我。”


    他提灯给她照路,把袖子给她牵,领她回到家,熟练地打水、烧热,打湿布巾,递给她擦脸擦手,又给她一块冷的湿帕子敷眼睛,免得明天起来眼皮肿。


    还是得等明天带他去给那解咒师看看才行。


    傅停云当然看得出她在说谎,一定是那夏侯竖子说了什么。


    傅停云进了屋,苏筱圆又从乾坤袋里接二连三地拿出十几套衣裳:“这些都是给你买的,你挑中意的穿吧。”


    傅停云便打了桶水来烧热。


    “傀儡人不知道什么是无聊。”


    苏筱圆噙着泪,摇摇头。


    话音未落,少女的眼眶忽然又红起来。


    苏筱圆知道人类的同情心对他来说也许毫无价值,可她还是抑制不住这么想。


    那块坚硬无匹,只有熔渊才能销毁的傀儡核,好像在她的泪水中融化了一角。


    苏筱圆又感觉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侵略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傅停云:“……”江明颐是他三师姐行走江湖、坑蒙拐骗时常用的假名之一,他早该知道她不会安生待在城里等巫山祭的。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拢住,轻轻嗅闻,淡而干净的香气让他无端想起小时候练了一夜剑走出无极宫,朝阳把雪峰染成金色,晨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


    傅停云垂下眼帘:“我去倒水。”


    如果她的生命注定只剩下短短一年,她在最后离别前,不会舍弃任何一个她喜欢的人——包括傀儡人。


    傅停云不喜欢任何指环、手钏之类的东西,或许因为他天性不喜欢束缚。


    傅停云顺手提起水桶走到门外倒掉。


    苏筱圆:“……”哪里像是想她的样子,多半是在外面没打到猎物,跑来打秋风的,看她没带什么吃的回来马上翻脸跑了。


    不过他其实并不在乎夏侯氏说他什么。


    他打算在解决那些宵小之后便趁乱离开。


    “是夏侯氏告诉你的?”


    “为何替我买衣裳?”他问。


    苏筱圆没把那二十多套衣服拿出来,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他:“你看看。”


    苏筱圆把一绺碎发拨到耳后:“你上次剪了自己中衣给我做月事带……我都没好好谢谢你,今天去买巫山祭的衣裳,就顺便帮你也买了几件。”


    苏筱圆见傀儡人蹙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忙解释道:“她人挺好的,也很热心。而且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对你做什么的。”


    “对……”


    傅停云退后了一步,平静道:“邪咒无法可解的傀儡人,应当被销毁。”


    如果他真的身中邪咒,她会怎么做?


    “如果还是不行,我就在宗门外给你买个宅子,让你住着,等我通过入门试,就能自由出云雨宗地界了,到时候再把你带在身边,好不好?”


    成天不着家,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回来还逞强不说。


    傅停云垂眸看着水中。


    傅停云迟疑了几息,闩上门,从床底拖出他的垫子,铺在她床边,平躺下来:“我在这里。”


    “你会伤害我吗?傅停云?”少女仰头看着他。


    少女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把指环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好,像订做的一样。”


    “若是有她解不了的,你待如何?”傀儡人欺身上前,紧紧盯着她双眼,有些咄咄逼人。


    傅停云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听得见,苏筱圆。”


    “是传讯指环,”她解释道,“虽然你说不会无聊,但万一你有事找我,或者我有事找你,戴着方便一点。戴上试试吧。”


    但是偶尔换一换似乎也不讨厌。


    “我试试给你传讯,你去门外。”


    傅停云感到她的发梢拂在他脸上,勾起心里的痒意。


    “嗯……”少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朝外侧翻了个身,几绺长发从床边垂落下来。


    苏筱圆稍微安心了一些,可是转念一想,傀儡人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自己身上下了什么咒术吧?


    傀儡人默然移开视线:“好。”


    “无聊吗?”


    “是夏侯对你做了什么?”傀儡人声音比平常更冷漠,寒彻心扉,“我可以杀了他。”


    他转过身,神色仍旧淡漠:“你不怕我会伤害你?”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


    “可要沐浴?”他问。


    真不知道穷乡僻壤巴掌大的集市有什么好逛,隔三岔五逛,一逛就是大半日、一整天。


    反正很快就要走了,他何必操心她和谁厮混在一起。


    这就是猫,苏筱圆叹了口气,看向傅停云。


    因为不是真人,所以会被上一任主人当成物件随意抛弃,所以夏侯师兄会毫不犹豫地勒令她即刻销毁。


    可却意外的并不讨厌。


    傅停云这才抬起手,递给她。


    她突然觉得他好可怜。


    看她方才那瑟缩畏惧的样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送去销毁吧。


    “坐着。”


    “水凉了。”他淡漠地说了一声,转身去架子上取布巾。


    这是人之常情,假如物件威胁到本人的安全,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傅停云,”少女在背后唤道,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决,“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销毁,这个解咒师解不了,我就带你去其他洲,找更厉害的解咒师,一定有办法的。”


    她一定是盘算了一路才作出的决定,可她不知道,决定的权力从来不在她手上。


    “不会。”


    这答案并不意外,可是苏筱圆还是有点失望,嘟囔道:“亏我在外面还想你。”


    苏筱圆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囔:“怎么声音离耳朵那么近……吓了我一跳……算了能用就行,你进来吧。”


    苏筱圆不禁想到夏侯师兄说的“邪咒”,心头一突。


    出去走了一整天,当然想洗澡,但是洗澡就要让傅停云回避,她现在不想赶他出去,她想让他待着陪她一会儿。


    “如果查出我身上有邪咒,你打算怎么做?”傀儡人忽然问她。


    “等等,”苏筱圆指指桌子,“你把那个乾坤袋给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可是他身上那股寒冷的杀机却没有消失。


    傅停云偏过头,少女的脸庞被温柔如水的夜色笼罩着,可他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傅停云,傅停云,听得见我说话吗?”


    刚放下水桶,耳边就传来少女的声音,近得好像她练习“耳鬓厮磨”的时候,唇瓣几乎贴到他耳垂和耳廓,对着他的耳道轻声细语。


    如此甚好,他将刚放出的神识收回来。


    江明颐当然不会让他们把他烧掉,他身上也并没有什么邪咒,只是保护傀儡躯的阵法而已。


    月光朦胧,夜色温柔,傀儡人凌厉的侧颜也柔和了些许。


    她又把乾坤袋也递给他:“平常可以收在这个乾坤袋里。”


    傅停云打算出去打坐,刚一推门,床上的少女忽然出声:“傅停云……”


    她摇摇头:“现在不想动,先泡个脚。”


    “傅停云,你一天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呀?”苏筱圆问。


    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傀儡人,没人晚归会向傀儡人交代一声。


    可是方才见她飞奔过来,扑进他怀里,他胸腔里还是有什么震颤了一下。


    刚摸了两下,猫就跳到地上钻进草丛跑了。


    苏筱圆知道修仙界的指环没有现代那种特殊的意义,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傅停云看了一眼,那些衣裳大多花花绿绿的,不是他平时习惯的那种。


    “怎么了?”傅停云察觉不对劲了,他虽然时常腹诽她水多,但她并不是三句话就哭的人,大多时候她都比他预料的要坚强达观。


    “那不就好了。”她粲然地笑开,斗室中仿佛春光乍泄。


    他在一瞬间竟有些遗憾。


    “是么?”傀儡人问。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他说傀儡人不知道这个,不知道那个,就没来由地难过。


    傅停云预计风月门会在游神会上闹事。


    这昆仑金的指环用料做工也算不得上乘。


    “你不认识的,一个叫江明颐的法修,是个云游的解咒师,我们今天在城里碰到的。”


    苏筱圆上半身躺在床上,脚伸在床外,眼睛上盖着帕子。


    “如果宗主和长老逼你销毁,不然就将你逐出宗门呢?”


    苏筱圆拿出小的那只戴在自己左手中指上,又取出那枚大的:“把左手给我。”


    “宗主和长老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把你销毁,”苏筱圆想了想,“我可以向他们告个长假,带你去找三界最好的解咒师。


    或许可以只将神魂抽回去,将这无用的傀儡躯留给她。


    “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吧?整天站着吗?”


    或许明日可以问问三师姐,她应当能找到让他神魂回去的办法。


    “谁?”


    黄昏的时候晚膳做好了,又放凉了。


    后两个活动仅限宗门之内,游神会却是在八方来客的瞩目之下。


    “傅停云,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下什么咒术?不太正常的那种?”


    他移开视线:“傀儡人不知道什么是思念。”


    嘴上说想他,结果一旬一次的休沐日,一整日不着家,从早到晚和夏侯氏在一处,简直是乐不思蜀。


    傅停云抓着布巾的手停顿了一下。


    苏筱圆打了个寒颤,眼泪都吓回去了,她好像从这个傀儡人身上感受到了如有实质的杀意。


    “没什么。”


    “傅停云,明天我要带你去城里见一个人,检查一下你身上的阵法什么的……”


    “她说就算有邪咒也可以解的……”


    傀儡人看着她的眼睛:“邪咒?”


    傅停云却没有去拿。


    然而此刻看着她的笑脸,他忽然觉得这决定下得有些草率。


    “你记得肚子上盖点被子啊……”少女呢喃道。


    “嗯。”


    傅停云没有刻意闭息,嗅着少女的发香,竟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没有。”他干脆地回答。


    虽然她今天才认识江明颐,但她莫名挺喜欢这个小姐姐,下意识地觉得她值得信赖。


    “你呢?傅停云?”她脱口而出,“你会想我吗?”


    傅停云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天黑了,他把饭菜原封不动地倒掉,烧干净,洗干净锅子和盘碗。


    苏筱圆从他手上接过猫,抱在怀里:“小慎行,你也知道想我了啊?”


    离巫山祭只有两日了,整个巫山祭会持续七日,前几日是零星一些小的庆祝活动、庙会、游园会之类,最后一日是重头戏,白日游神会,黄昏神女庙祭,入夜神女潭祓禊。


    可能是她说可以解咒时那笃定自信的神态给了她信心。


    苏筱圆下意识地摇头:“不是不是,我偶尔听人说,有的傀儡人上会有奇怪的咒术什么的……”


    这一日看来走了不少路,脚趾和脚后跟都被鞋磨红了。


    傀儡人顿住脚步。


    第 32 章   32


    一张口,不争气的眼泪先滚了下来。


    “他不吃饭。”傀儡人言简意赅地回答。


    顿了顿:“至少要禀报宗主和长老,让他们定夺。”


    傅停云也不知怎么解释。


    他好好一只神兽,整天被他当成工具讨那两足雌兽的欢心,简直神格沦丧!


    傅停云不管猫想什么,朝他扔了一堆布料、链子,言简意赅地命令:“扯烂。”


    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饭碗,用灵力化了一杯冰水,仰头灌了下去,那股燥热的渴意却并未缓解。


    情绪一上来,浑身发抖,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


    围观人群发出嘘声,骂她是骗子,宗主和长老要把她逐出师门,连开山也不认识她了。


    苏筱圆一阵心慌,仿佛做贼被抓了现行。


    傀儡人端着冒热气的砂锅走进来,放在桌子上的藤编锅垫上,看向她:“醒了。”


    傅停云在给她盛粥,下意识地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好”字。


    就在这时,忽然凭空飞来一团灰色的东西,不偏不倚地砸在夏侯澈的面门上。


    夏侯澈语塞:“你……”


    把东西扯烂,倒是有几分趣味。


    骗子。


    傅停云看她那副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她在说谎。


    夏侯澈目光动了动,神情变得严肃:“筱圆师妹是怕我逼你将那傀儡人销毁?”


    顿了顿:“只是个傀儡人罢了,我认识偃师宗的左长老,下回带你去他们宗门,挑个更好的。”


    苏筱圆的声音还是软软的,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可是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决心:“对不起师兄,不过我想宗门应该没有规定,所有弟子的傀儡人都要带去给解咒师检查吧?”


    一只圆扁的花脑袋从树丛里钻出来。


    “你体寒,吃点热的落胃。”傀儡人公事公办地说。


    少女已经习惯了和傀儡人同居的日子,除了沐浴和更衣之外,不怎么避讳他。


    他想了想,走到院子里,掐诀施了个咒。


    “我被下了邪咒。”傀儡人一边说一边脱下亵裤,握住打马赛克的地方,猛地一抽,竟然抽出一把巨大无比的宝剑,朝着她就劈了过来……


    水解不了这种渴。


    苏筱圆:“……”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无法解释,就不解释。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还没看清楚来人,下一秒就撞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第二天早晨苏筱圆醒来,探头往床边一看,傀儡人和他的垫子都不见了。


    补偿损失,烧了她的傅停云,赔她二十块灵石吗?


    夏侯澈无奈道:“筱圆,邪咒不是闹着玩的。”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碗:“我在喝水。”


    好不容易广播操结束,苏筱圆又梦见带着傀儡人去解咒,到了约好的地方,一推门却是苏女士的办公室。


    “人类的脑子就是这样的。”苏筱圆指指太阳穴。


    先是梦见巫山游神会,她穿着夏侯师兄挑的那身神女装,站在翼舟上跳广播体操。


    罗罗兽挪动着肥短的腿脚,一脸生无可恋地跑过来。


    “夏、夏侯师兄……”他破相了吗?会不会斑秃啊?脸上会留疤吗?


    夏侯澈抿了抿唇:“一般是如此处置的,施了邪咒的物品是违禁品,按照门规,弟子不得擅自持有、私藏此类物品,一经发现,宗主和长老有权立即销毁……


    夏侯澈看着苏筱圆,脸上笑容不减:“我陪你一起去,昨日不是说好的么?”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苏筱圆的肺管子。


    傅停云的目光在她露出的一小截腰上点了点,立即收回来。


    “筱圆师妹的事如何会是麻烦,”夏侯澈弯了弯狐狸眼,“你涉世未深,那位江姑娘又是萍水相逢,未必可靠,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可能会遇到危险。”


    “你这么会照顾人,还会做饭,为什么前任主人会……”苏筱圆没说下去,哪怕傀儡人不会伤心,“抛弃”两个字她都说不出口。


    猫抬起小山竹,照着夏侯师兄的脑袋就是一爪子,毫不留情地薅下一把浓密的秀发。


    傅停云告诉过她,傀儡人不会渴也不会饿,不需要饮水进食,平时只有她给他东西吃的时候,他才会浅尝几口。


    可她显然不喜欢,不然也不会做那种梦了。


    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我不要更好的,没有更好的,他不和别人比……”


    傅停云看着那几片稀薄的布料,皱了皱眉。


    苏筱圆捂住嘴,大脑一片空白。


    跳着跳着她的十级美颜滤镜忽然失效了,身体和脸都变成了原装的样子。


    真不知道漂漂亮亮的一颗脑袋里,怎么会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筱圆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眼泪挂在腮边,一脸呆滞,看着她的猫蹲坐在夏侯师兄的脸上,爪子嵌在他秀色可餐的脸蛋上。


    夏侯澈嘴角总是挂着的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了:“听说刚买来不久,他就把你半屋子的东西都烧了。”


    她赶到渡口,快要登船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筱圆师妹——”


    他不喜欢她穿成这样,像一件精美的器物一样向众人展示,但若是她自己喜欢,感到愉快,便也无妨。


    傅慎行敢怒不敢言,昨天被那缺德傀儡召过来,被他拎着后脖颈在路口等了一个多时辰。


    “昨晚没睡好?”傀儡人程式化地打招呼。


    “嗯,”苏筱圆揉揉额角,“做了很多乱梦,头有点发胀……”


    猫眼中闪过一道邪佞的绿光,伸出寒光闪闪的爪子。


    “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让他清理垃圾,那些东西都是本来就要扔掉的……”


    苏筱圆从来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猫中丧彪吗?


    还是因为取了傅慎行这种不吉利的名字?


    苏筱圆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一定是从开山那里听说的。


    苏筱圆当然不会把梦境告诉傀儡人。


    “傅停云,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不用那么早起来给我煮粥……”苏筱圆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粥,一边说,“我囤了糕饼的。”


    “嗯。”傀儡人表示理解和同情。


    然后她就惊醒了。


    她的猫闯大祸了!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因为巫山祭的着装、傀儡人的邪咒压力山大,昨晚果然就做了相关的梦。


    夏侯澈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露出为难之色:“我自然不想让师妹难过,但若是那傀儡人身上真有邪咒,我身为你的师兄,也不能坐视不理。”


    夏侯澈手足无措:“你别哭,都是师兄不好……”


    夏侯师兄发出痛苦的呻yin,想要把猫从脸上扒下来,却只是徒劳。


    “夏侯师兄又要代课,又有内门的事情忙,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的……”苏筱圆道。


    他打开存放冬被的藤箱,从最底下的被子里挖出一个乾坤袋——少女没什么心机,藏东西的地方太好猜。


    为了带傀儡人看大夫,苏筱圆最后一堂蛊学课特地请了假,阮绵绵本来要请假陪她,但她蛊学从没及格过,苏筱圆怕耽误她复习,坚持一个人去。


    ……


    苏筱圆又躺下赖了会儿床,然后起来洗漱。


    苏筱圆吓得拉起宝贝傀儡人就跑,跑着跑着感觉不对劲,一回头发现傅停云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


    他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主人,你的猫找不到你,发脾气了。”


    她很生气,可是不会吵架。


    他将乾坤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从一堆不知作何用途的毛耳朵、尾巴、鱼皮中,找出了她梦里穿的那身衣裳。


    昨晚信誓旦旦说不怕他中邪咒,转头就梦见他追着她砍。


    譬如现下,她穿着夏季的寝衣站在斜射进窗户的朝阳里,身形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我知道,但是他一直很乖。”


    顿了顿,乜了眼被罗罗兽摁在地上薅的小白脸,声音森冷得连苏筱圆都怀疑他真被下了邪咒:“是他惹哭你?”


    苏筱圆只好点点头:“正好今天课不多,就想尽快带他去看看,夏侯师兄要去哪里?”


    苏筱圆总觉得他并不享受美食,只是给她面子。


    “他们会让我销毁他吗?”苏筱圆问。


    傅停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呃……记不清了,”她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人类就是这样的,大部分梦醒来都不记得。”


    “什么梦?”傀儡人问道,神色有点古怪。


    今日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新招折磨他!


    苏筱圆抬起眼皮:“师兄会吗?”


    她正想喊他,门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傀儡人主动喝水。


    片刻后,门外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苏筱圆擦擦眼角冒出的泪花,又打了个哈欠。


    “不过宗主和长老待弟子一向宽宏,应当会补偿你的损失。”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夏侯澈惊呼一声仰面跌倒。


    苏筱圆转过身,发现傀儡人在喝水,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傅停云,你怎么在喝水?”


    两人坐船渡水,上了岸,一起往外门弟子的宿舍区走。


    苏女士一看傅停云就说他身上有邪咒,要把他塞进微波炉里销毁。


    清澈的大学生果然就忘了她刚才问的是什么,只是看着那只豁了个小口的饭碗有点内疚。


    “傅慎行你、你……你快下来,放开他!”


    他都这样说了,苏筱圆不好再推拒,只能道谢。


    傀儡人没有气味,但是苏筱圆好像嗅到了冰雪的气味,炽热的冰雪。


    顿了顿:“不陪你一起去,我委实不能放心。”


    他也算是家里的一个成员了,连傅慎行都有专属的食盆、水碗、猫砂盆,他却连自己的杯子和碗筷都没有。


    连饭都不吃,难怪没人性。


    “今天反正要去城里,找解咒师看完我们逛一逛,帮你买些日用品。”


    她不怪开山,本来这件事就是她当笑话跟闺蜜说的,也没让她保密,更想不到有一天会成为傀儡人的罪证。


    苏筱圆默默走了一段路,暗暗握紧拳头,鼓起勇气道:“夏侯师兄,要是我的傀儡人查出邪咒,又暂时解不开,我想自己决定怎么……处置……”


    他抬起手,像是要摸她的头,又像是要将她搂在怀里。


    傅慎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叫他吃下去。


    等苏筱圆吃过早饭,傅停云收起碗筷,提着她挂在椅背上的小挎包,把把她送到渡口,然后回到小屋里。


    苏筱圆顿感安心,用手指耙了耙睡乱的头发,晃了晃脑袋,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懒腰。


    苏筱圆脑子里像有一窝蜜蜂嗡嗡地乱飞。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对上夏侯澈和煦的笑容:“方才去月亮寨找你,发现你提前走了,可是要带傀儡人去找解咒师?”


    现在他竟然在主动喝水!


    她拿起自己的小猫瓷杯,对着小木盆刷牙,傅停云看着她“咕嘟咕嘟”地漱口,嘴唇沾了水,就像雨露润泽过的花瓣一样。


    她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谢谢师兄,不过我还是决定不去了。”


    “你不必替它辩解,这是很危险的行为,对傀儡人来说很不正常,”夏侯澈意外执拗,“师妹不可感情用事。”


    第 33 章   33


    “那是什么?”


    “你的心跳得很快,”傀儡人用平淡的声音说,“是害怕掉下来吗?”


    夏侯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便放心了。”


    “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对人不设防,我总是忍不住把你当成小妹妹,怕你受到伤害。方才你说得对,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资格横加干涉。”


    等夏侯澈走远,苏筱圆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不对劲。


    “筱圆还愿意与我结伴参加巫山祭么?”


    她的身子伏在他的背上,双腿内侧贴着他的腰,几乎能感觉到他腰侧劲瘦紧实的肌肉线条,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膝窝。


    “是。”


    “是害怕掉下来……”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被傀儡人背着不好意思了吧。


    傅停云:“我也想知道,身上到底有没有邪咒。”


    不止苏筱圆看得目瞪口呆,连远处吃瓜的狸花猫都叹为观止:“喵呜咪……”


    虽然叫的是“主人”,但挑着下颌,语气冷傲,好像一只被宠坏的猫在叫“铲屎的”,比起臣服更像是宣誓主权。


    “搂住我的脖颈就不会掉下来。”


    说罢将夏侯澈从地上拎了起来,又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说过有我在,脏活累活不用你动手。”


    不等她说出第三个“不用”,苏筱圆只觉身子一轻,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苏筱圆对傀儡人的出言不逊早就习惯了,但是生怕夏侯澈误会,忙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太会说话。”


    “当然愿意的。”


    她忙又补上一句:“我会付钱的,姐姐按正常标准收费就好了。”


    她每次见夏侯师兄都是风度翩翩,哪里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还是因为她的猫,四舍五入就是因为她。


    傀儡人不答反问:“你又是为何?”


    傀儡人发出了一声颇为拟人的冷哼:“那你为何哭?”


    话音未落,傀儡人的双手忽然一松,苏筱圆心脏重重地一跳,下意识地伸臂搂住他的脖颈,上半身紧紧贴在他的背上,隔着几层织物,她的肌肤仿佛能感觉到他背肌的起伏和肩胛骨羽翼般张开的形状。


    她转头看着傀儡人无机质的黑色眼瞳,心如擂鼓。


    直到听见傀儡人冷冰冰地问出是不是夏侯师兄惹哭她,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可怜地夏侯师兄还躺在地上被猫骑脸输出。


    两人便往大门走,准备去搭乘翼舟。


    “我背你。”傀儡人道。


    “傅停云,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她把头搁在他肩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就因为血契吗?”


    傀儡人却道:“既然已经约好人,不如去查一查,确认没有邪咒,你也可以放心。”


    骗子。


    “那我们还是朋友么?”


    又看了傀儡人一眼,目光如水波般晃了晃:“邪咒的事,就当我不曾提过,要不要去寻解咒师,全在你自己。


    苏筱圆尝了一口,发现那水异常清甜,“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把水囊还给他收好:“我们回去吧,有点累了,我要回去好好躺一躺……”


    苏筱圆想起昨晚的梦,一阵心虚,嗫嚅道:“那好吧……”


    傅停云瞟了一眼猫,考虑了一息,敏锐地察觉这事不能推到猫身上。


    “有点。”苏筱圆承认。


    夏侯澈是秦长老特地帮她找的“导师”,苏筱圆从没想过换人,何况她也没人可以换。


    “我……”苏筱圆一时语塞,“我就是爱哭,天生的。”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傀儡人背了起来。


    “夏侯师兄真的没欺负我……”


    “因为他想烧掉你?”


    一番操作,转眼间爆改破碎感战损美人。


    说完他便抬手掐诀,给自己施了个简单的疗伤咒。


    苏筱圆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苏筱圆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但是经过刚才的意外,她早就把生气忘到了九霄云外。


    苏筱圆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于是越发内疚。


    “那么明日课堂上见。”夏侯澈留下个洒脱的微笑,弱柳扶风地走了。


    苏筱圆幼儿园毕业以后就没被人这样背过,又羞耻又有些新奇,小心翼翼轻轻抓着傀儡人的肩膀。


    扁脸梨花一落地就撒腿跑到远处,蹲坐下来眯缝着狡诈的绿眼睛,餍足地舔着爪子。


    “当然……”


    苏筱圆:“我陪你你去医馆看看吧……”


    苏筱圆诧异:“我对你很好吗?我每天支使你干这干那……”


    “哦!”苏筱圆正要伸手去搀扶他,说时迟那时快,傀儡人身形如鬼魅,抢到她前面:“我来。”


    只见夏侯师兄脸颊、额头、下巴到脖颈都有不少红杠杠,渗出点点血珠,额发更被薅秃了一小撮——虽然只是一小撮,但是位置很显眼,就在额头发际线但正中间。


    傀儡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从腰间乾坤袋里取出烙印着猫爪图案的皮水囊,递给她:“喝点。”


    傅停云顿住脚步,侧身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因为他想烧掉你的傀儡人。”


    苏筱圆顾不上教训猫,先去察看夏侯澈的伤势。


    苏筱圆:“你讨厌夏侯师兄?”


    苏筱圆乖乖搂着他的脖颈,傀儡人又莫名放慢了脚步。


    他当机立断:“血契。”


    “什么为何?”


    傅停云垂下手:“哦。”


    “你可以让猫背。”


    江明颐搓搓手:“酬劳是小事,看完以后……”


    方才哭了一场,又被那坏猫吓得不轻,现在腿都是软的——何况还叠了系统的身娇体软debuff。


    夏侯澈偏头浅浅一笑:“那你不生我气了?”


    而且以苏筱圆的性格,要是夏侯氏当真出了事,她一定会归咎于自己。


    “不去找解咒师?”傀儡人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抱歉,我忘了筱圆重感情又念旧,不管对人还是对物,都是如此,是我以己度人,伤了你的心。”


    美人落难,按说是惹人怜惜的,然而夏侯师兄伤得不重,秃得却有点……好笑。


    苏筱圆跑到夏侯师兄身边,把猫抓起来严厉批评,“傅慎行,你这坏猫!”


    她狐疑地看向自家傀儡人:“傅停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里靠近渡口,离她的小院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呢,她事先也没告诉傀儡人会提前请假回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得那么巧,刚好是在她急哭的时候?


    “好的,我明白了,”苏筱圆有些委屈,“可是你为什么突然把我扔下来呀?”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苏筱圆嘟囔。


    傅停云:“……”


    她冷不丁瞥见傀儡人的脸色,舌头拐了个弯:“和筱圆妹妹相识是缘分,妹妹信得过在下是在下之幸,怎么能收你钱呢,等铺子开了,你在宗门里替我们宣扬宣扬就是了。”


    她狐疑地看向自家傀儡人:“傅停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摇晃,微微起伏,两条腿荡啊荡,适应了之后有点惬意。


    “不是不是,”她连忙挣脱傀儡人的怀抱,“我是自己哭的,不关夏侯师兄的事。”


    “不用不用不……啊!”


    苏筱圆愣了愣,方才想起来抽傀儡盲盒那天,他们的确结过契。


    “算了,不去了。”苏筱圆刚才已经下定了决心,干脆眼睛一闭,当作不知道。


    之前没听夏侯师兄说邪咒的事,她压根没往那处想,不是也好好的吗?


    加上摔倒时似乎伤了腿脚,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便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她浑身都发起烫来。


    “是,还能知道你被人欺负了。”


    夏侯澈笑道:“我知道,傀儡人灵智未开,大多如此。”


    这里靠近渡口,离她的小院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呢,她事先也没告诉傀儡人会提前请假回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得那么巧,刚好是在她急哭的时候?


    一看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挠秃的那撮头发暂时补不齐,他抽了发簪,将旁边头发拨过去盖住,偏分的长发柔顺飘逸,更添了点雌雄莫辨的风情。


    傅停云快步往前走,苏筱圆因为惯性不自觉地往后仰,不由惊呼了一声。


    苏筱圆一向迟钝,却莫名听出了两者的区别,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脸颊也慢慢热起来。


    “那么明日课堂上见。”夏侯澈留下个洒脱的微笑,弱柳扶风地走了。


    出乎她的意料,傀儡人爽快地承认了。


    等夏侯澈走远,苏筱圆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不对劲。


    “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过还是多谢师兄。”


    “是。”


    “为何对我好?我只是个傀儡,连人都不是。”


    他根本不把夏侯氏放在眼里,那种人再活八百年也伤不了他分毫,本来他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但是他想烧她的东西,那就不能怪他出手了。


    苏筱圆忙摆手:“夏侯师兄也是关心我。”


    傀儡人竟然也会担心这种事吗?


    他越是大度,苏筱圆越是内疚得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地道歉。


    苏筱圆难以置信,傀儡人刚才叫她什么?是不是听错了?他从来没有叫过她主人,今天为什么破例啊?


    “累?”傀儡人转头问她。


    “我便先回去了,凡事多加小心,若遇到什么事……记得给我传讯,我会立即赶到。”


    “抓紧了,不然小心掉下来。”


    他状似不经意地瞟了眼面无表情的傀儡人,微微觑了觑狐狸眼,向苏筱圆道:“筱圆的傀儡人比一般傀儡精巧许多,也难怪筱圆舍不得,是我思虑不周。


    苏筱圆不至于三观跟着五官走,但毕竟是个颜控,愧疚顿时又翻了几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筱圆点点头:“对,我说的就是他,今天要麻烦江姐姐和那位仙君,帮忙检查一下。”


    “你说就算有邪咒也不让他们烧掉我。”


    “我无碍的,筱圆不必担心,原来这是你的灵宠,性子倒是与师妹大相径庭……”夏侯澈颇有风度,如此狼狈,脸上却并无半点愠怒,一边无奈地自嘲,一边支撑着坐起身。


    走出几百步路,苏筱圆就累了。


    “不是……”苏筱圆嘟囔。


    他没打算把夏侯氏怎么样,不会傻到对夏侯氏动手,他早就吃一堑长一智,知道有的事猫能做,他不行。


    “我不想有一天,突然狂性大发,追杀你。”


    “血契能让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她连忙跑过去:“对不起夏侯师兄,你不要紧吧?都怪我没管好猫……”


    夏侯澈摇摇头:“些许小伤,不必这么麻烦,我自己处理一下即可。”


    傅停云瞟了一眼猫,考虑了一息,敏锐地察觉这事不能推到猫身上。


    这位的段位可不容小觑,相比之下那缺德傀儡还太嫩了。


    夏侯澈伸出手:“劳烦筱圆扶我一把。”


    夏侯澈语气诚恳:“认识筱圆这段时日,你好像一直在说对不起,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才对。


    脸上猫挠的痕迹淡了下去,只剩下一下交错的红痕,仿佛精美白瓷上的裂纹,加上因为疼痛眼角生理性地发红,反倒有种破碎的美感。


    尽管如此,她还是像听见自己的猫开口叫妈一样激动。


    第 34 章   34


    她的傅停云真是个小可怜!


    苏筱圆有些为难。


    这孩子心眼真是实,江明颐心中感慨:“无妨无妨,筱圆妹妹挑间喜欢的就行了,我们看着都差不多。”


    苏筱圆只得承认:“因为三个月不到就是入门试,我学得太差了,怕考不过……长老就好心帮我在傀儡人里装了考试一样的阵法,让我多练练。”


    “那后面还有些什么关卡?”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辈分他们确实应该姐妹相称。


    苏筱圆长出了一口气:“真的吗?那就好!谢谢仙君!”


    苏筱圆惭愧道:“我只是个外门小弟子,在宗门里不认识几个人,我去宣传不一定有什么效果……江姐姐还是正常收费吧。”


    苏筱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啊,就是回去晚了点,已经天黑了。”


    苏筱圆辨认了一会儿,摇摇头:“有点像,但不一样,这里少了几笔……”


    苏筱圆懵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江明颐把他们带到一间小客厅里。


    江明颐听出她是在粉饰太平:“一些是多少?”


    话音未落,门帘“刷”地打开,沐青仙君垮着张脸走出来,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他烧东西那天,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向少年道:“你先带筱圆妹妹的傀儡去内室检查一下。”


    “这一类比较高品级的傀儡,与主人待久了,会沾染上主人身上的一些习气,所以会表现出一些类似主人的性情。


    江明颐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一脸深沉:“嗯嗯……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苏筱圆心里总觉得这解咒师姐姐有点八卦,不过还是回答:“是眉来眼去和耳鬓厮磨……”


    她明白过来,脸色一白,这是碰上山寨了,大概是雪碧和雷碧的区别。


    苏筱圆红着脸乖乖叫:“江姐姐。”


    江明颐却是笑容满面:“筱圆妹妹放心,我都查过了,没什么邪咒。”


    她先向江明颐大致解释了一下那个阵法的功能,然后又说到考试的项目:“才通过了前两个项目。”


    苏筱圆被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紧张起来:“仙君,我家傀儡人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看向江明颐,神情泫然欲泣:“阿姐,我这里无事了,你赶紧进去检查其他阵法吧……”


    江明颐佯装看不见师弟的脸色,只管拉着妹妹的小手,对着妹妹眉花眼笑:“我虚长筱圆几岁,就是姐姐了。”


    苏筱圆如释重负,眼眶一酸,差点又哭鼻子。


    那这前任主人脾气可真够坏的。


    “简单来说,就是物似主人形。”


    “是因为血契。”傀儡人扔下一句,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顿时有一股冷冽的杀气从门帘缝隙里漏出来。


    “原来是这个呀!”苏筱圆恍然大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比如要是宗门有规定不准养猫,我愿意另外给他找个好主人,但是不可能让别人杀了它呀,虽然你不像猫一样有生命,但对我来说是差不多的。”


    苏筱圆发现那i人少年时不时向傀儡人看一眼,神情紧绷,甚至有点畏惧。


    “筱圆妹妹别急,”江明颐安慰她,“虽然铺子是假借偃师宗名义开的,但东西不一定是假的,这傀儡人花了多少钱呀?”


    少年道:“傀儡人不会……”


    江明颐终于带着她的傀儡人出来了。


    江明颐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傅停云掀了掀眼皮,流了那么多水,他真担心她身体里的水会流干。


    江明颐努力憋笑。


    他们住在城里最大一家客馆,名叫“云收雨歇”,他们住的还是别墅房型,正经独门独院带两进院子,比苏筱圆的蜗居可气派多了。


    这少年看起来这么小,又不太自信的样子,也不知道技术怎么样。


    “是正规的,是正规的,”苏筱圆忙不迭地说,“那家铺子门上


    挂着偃师宗认证的标志,虽然现在关掉了。”


    苏筱圆脸刷一下又变得通红。


    苏筱圆回想了一下,最蹊跷的事就是她一次通过“耳鬓厮磨”项目,还拿了高分吧。


    顿了顿:“筱圆妹妹别仙子仙子的,多见外,我们这么有缘,不如就姐妹相称吧!”


    江明颐凝了点灵力在指尖,凌空画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图案:“师妹看见的偃师宗标志是这样的么?”


    她便摇摇头:“练习的时候都还挺正常的……”


    “筱圆妹妹可以把傀儡人带回去放心使用,不必担心,”江明颐握拳咳嗽了一声,“对了,关于那个脱不下裤子的问题……”


    他们在院门外等了片刻,江明颐就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又熟稔地拉住她的手:“筱圆妹妹,终于来了,盼了你一天了。”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道:“脱那个……裤子的时候,好像被雷电击了一下,弹了出去……”


    苏筱圆吃了一惊:“啊?”


    很多修士忌讳别人知道自己年纪,苏筱圆也知道规矩,但是对方这么热情,她也就老实地回答:“我今年十九了。”


    苏筱圆略微放心,随即又担心起来:“不知道要怎么检查呢?”


    江明颐打断他:“妹妹放心,这种检查没什么感觉的,顶多像是被细针刺一下。”


    江明颐压了压嘴角,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正经:“自然,来源也很重要呢,如果不是购自正规店铺,就有些可疑了。”


    再坚持就显得有点太小人之心了,苏筱圆于是站起身,走到傀儡人面前,捏了捏他的手,柔声细语地说:“傅停云,这位沐青仙君会帮你检查一下阵法,可能会有一点点疼,像针刺一样……我就在外面,你们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话,就喊我一声……”


    “二十块上品灵石……”


    江明颐和沐青的脸上都现出诧异。


    江明颐:啧啧。


    “我明白,我明白,辛苦师妹,修合欢道也是不容易呢……”江明颐单手托腮,身子前倾,目光灼灼,“所以呢,练得如何了?”


    “怎么能让猫背,那不是虐待小猫咪吗……”苏筱圆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顺着傀儡人的逻辑往下说。


    苏筱圆脚趾蜷缩,硬着头皮列举了几个。


    也是个社恐的可怜人啊,苏筱圆心里想着,友好地朝他微笑了一下:“今天麻烦沐青仙君。”


    “你说的那些奇怪之处,我大致明白原因了。”


    苏筱圆掠了下头发,缓缓道:“他有时候会做类似这种傻事,可是有时候又好像挺聪明的,会主动帮我做事,还会关心我,今天他因为我哭,用猫砸我一个师兄的脸,有时候好像还会和猫争宠……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觉得他不像傀儡,像真人……”


    “呜呼——”江明颐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下,“真不愧是云雨宗!”


    江明颐一看她这副样子,哪有不明白的:“听说贵宗弟子会用傀儡人来练习……咳咳……双修采补之术,莫非师妹也是?


    最近这傀儡人是有点太活人了,先是用猫砸夏侯师兄,接着又和猫争宠……


    苏筱圆冷不防从他背上滑落下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傅停云?”


    傅停云:“……”


    “那也不是什么邪咒,是个防护咒,是防着有人图谋不轨的,筱圆妹妹已经被傀儡人认主,当然不在其列,我顺手帮你解了……”


    “是什么呀?”江明颐饶有兴味。


    苏筱圆又说:“还有一件事……可能算不上不正常吧。过了几天,我出门前让他收拾一下家里,扔一下垃圾,他把我家里一些杂物烧了……”


    苏筱圆没那么娇气,她只是想试试傀儡人是不是真的闹情绪了。


    少年礼貌地回了个礼,几人相对落了座,只留一个不是人的傀儡站着。


    实诚,真是太实诚了。


    苏筱圆:“不是标价二十块,没有那么便宜的……二十块是抽一次的价钱,因为被店里伙计不小心混进旧货库存里了,所以正好被我抽中……虽然是二手的,但他质量很好,要是没弄错的话一定不会这么便宜的……”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要拆开检查元件什么的,再装回去会不会坏掉?


    少年回过神来:“没……没有,要检查了里面的法阵才知道,在下只是认出这具傀儡是敝宗手笔,是以多看了两眼。苏仙子不必担心。”


    “还有呢?你接着说。”


    “好大的房型呢!”苏筱圆感叹,顿时对那解咒师的水平多了几分信赖。


    傅停云扫了一眼就知道她三师姐这次带着小白脸假公济私出来玩,花的钱说不定还要记在他账上。


    他不在乎一点小钱,但是被人瞧热闹还要掏钱,就是加倍的不悦了。


    “可是刚才沐青仙君说认出我的傀儡人是他们宗门出来的……”


    傀儡人点点头,跟着少年向内室走去。


    “那别的时候呢?”


    江明颐清了清嗓子,介绍道:“我这位小友,是偃师宗弟子,道号沐青。”


    江明颐:“不急不急,先检查再说,妹妹快请进吧。”


    “我猜他是分不清什么是垃圾,什么不是……这对傀儡人来说是正常的吧?”


    苏筱圆一听顿感责任重大,内疚道:“其实我不太懂市口、位置什么的……不一定帮得上江仙子什么忙。”


    傅停云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少女委屈巴巴的,眼皮还红肿着,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才哭的,便决定不同她计较了,走过去背对她俯身,冷冷道:“上来。”


    苏筱圆睁大了眼睛,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什么意思?


    苏筱圆还是不太放心:“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苏筱圆暗暗下定决心,等检查完一定要坚持付钱。


    她没来由的有一点失落。


    “可是据我所知,云雨宗地界好像没有偃师宗开设的店铺。”


    苏筱圆很羡慕e人,也不太擅长应付e人,很容易被对方带着走,懵懵地点点头。


    苏筱圆有些困惑,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也有关系吗?”


    等会儿一起问问那解咒师小姐姐和她的傀儡师男朋友,苏筱圆暗暗记在心里。


    “不是,”傅停云语气还是没有起伏,“傀儡人不是生灵,不会生气。”


    苏筱圆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检查……他会感觉到痛吗?”


    说是去去就来,但苏筱圆忐忑不安地等了足足有一刻钟。


    江明颐看出少女还是帮他遮掩了,按照她小师弟的凶残程度,至少有七八成。


    “等等,”她反应过来,“傅停云,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没有,”江明颐道,“白天和朋友找了个中人,看了几建铺子,我都用留影石摄下来了,筱圆妹妹地头熟,一会儿正好麻烦你帮我们参详参详。”


    苏筱圆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今天白天有课,后面又有点事耽搁了,没有耽误江仙子的事吧?”


    因为血契才对她好的。


    “筱圆年纪不大吧?不知方不方便透露芳龄?”


    “妹妹不必讳疾忌医,如实告诉我们就行了,我们自有判断,是哪些地方,让你觉得这傀儡人不对劲呢?”


    江明颐忙站起身,向苏筱圆道:“妹妹稍等,我去去就来。”


    江明颐托着下巴,眼里闪着兴味盎然的光:“妹妹不妨先说说看,这傀儡人是从哪里买的?花了多少灵石?”


    苏筱圆心头一跳,咽了口口水,还是决定问个清楚:“傅停云……刚才是你把猫扔到师兄脸上的吗?”


    可是这句话听起来也像气话呢。


    她瞥了眼傀儡:“你说有时候感觉他像活人,其实这并非你的错觉……”


    少年似乎还心有余悸,声音发虚:“仙子不必担心,在下检查过了,敝宗所设的阵法并无异样。”


    江明颐正色道:“那在练习过程中,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没等人拼单,直接租了一艘小翼舟,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江明颐的住处。


    苏筱圆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江明颐:“筱圆师妹就算在旁边也看不出什么。他们检查的时候,我正好有几句话要问筱圆妹妹。这治傀儡和医活人差不多,也讲究一个望闻问切。”


    苏筱圆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这才坐回去,向江明颐道:“江姐姐想要知道什么?”


    苏筱圆心里咯噔一下,声音也颤抖起来:“仙君,我的傀儡人没什么事吧?”


    像是猜出她心里的想法,江明颐说:“筱圆妹妹别怕,只是施个咒检查一下傀儡人内部的阵法,我这位小友,别看年纪不大,但天赋异禀,是偃师宗现任宗主的关门弟子,你可以放心。”


    “这傀儡人应该不是双修专用的款式,以防万一,我得问问清楚。”


    江明颐皱眉:“是在这城里买的?”


    “妹妹不必不好意思,钻研学习是正经事。”


    “大概一半吧……”


    这一虚长长了四百多岁,都能给人当太太太太祖母了。


    苏筱圆恍然大悟,所以偶尔别扭、喜怒无常、嫉妒心重和猫争宠,都是因为像前任主人?


    但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也不能算什么蹊跷。


    苏筱圆回到傀儡人身上,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昨晚那少年已经在里面等候了,看见他们,站起身,双手紧贴在腿边,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好像在被罚站。


    直到这时,江明颐才认真打量她身后的傀儡人:“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傀儡人吧?”


    她倒是想看个乐子顺便赚一笔呢,反正这小妹妹有矿,但是她知道要是她敢收妹妹的钱,她六亲不认的师弟就能残害同门。


    苏筱圆修为低,不知道那是杀气,只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一听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定是那奸商贪心,从上家手里收了这来历不明的傀儡,想要卖高价,结果因为里面的保护阵法太高深,解不开,看这小妹妹好骗,借机脱手呢。


    “啧!”江明颐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


    苏筱圆点头。


    顿了顿:“不过你的傀儡人我不方便试,你不妨自己带他去内室,试一试是不是能脱了。”


    “那你能走慢点吗傅停云?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我腿好酸……”


    苏筱圆看见她的傀儡人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平常还不高兴,紧张地揪紧了袖子:“江姐姐,怎么样?”


    她点点头:“妹妹接着说。”


    苏筱圆脸颊立刻烧了起来,烫得简直能煎鸡蛋,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哦?用猫砸脸、和猫争宠是怎么回事?”江明颐眼冒精光,“展开讲讲。”


    “这个……也有关系吗?”


    傀儡人走得更快了。


    “筱圆买这傀儡,是作何用途啊?”


    苏筱圆垂下眼帘,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第一次是把他带回家的第一天……我带他去洗澡……”


    傀儡人的脚步一顿,双手突然一松,直起背。


    “他要你烧掉我,我听见了。”傅停云平静地陈述事实。


    江明颐扶额,哪里正常了啊妹妹,世上哪有这种不干人事的傀儡人啊!早就被拖去烧了好吗!


    第 35 章   35


    他抬手抚了抚她颤抖的背脊:“别哭,我没事。”


    他眼前一片模糊,但仍然朝着苏筱圆的方向弯了弯嘴角。


    傅停云在西极渡雷劫跨境界的事只和师兄提了一句,师侄们都不清楚他已是八重境。


    ……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七道,八道,九道……二十七道。


    傅停云亲了亲她的发顶心:“要飞升了。”


    她依稀听见阮绵绵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大师姐在喊我……”


    阮绵绵等一干归藏弟子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好在性命无虞,总算全须全尾地回了门派。


    他甚至连打坐都来不及,便即以空虚的气海,枯竭的经脉,承受突如其来的大劫。


    他记起自己抽出一缕神魂投入小世界中,然后以身挡下七百二十九道九天玄雷——擅改命数是逆天之行,一旦被天道察觉,必有灭顶之灾,何况夷山铸鼎时还混入了罪大恶极之人的残魂。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有些哭笑不得,他这天命之子真是名不副实,天道简直和他有仇。


    ……


    天雷落下的一刹那,傅停云只来得及推开苏筱圆,从干涸的气海中挤出最后一点灵力,迅速结了个护阵将她笼罩其中。


    话音未落,四周光芒大盛,变成一片耀目的白色,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傅停云道:“去天宫上玉箓。”


    傅停云把苏筱圆放下,手指微动,便有一片云飘来。


    苏筱圆:“……”


    他的确只是一缕神魂,但也是仅剩的一缕了。


    苏筱圆愣了愣,双颊微微一红:“啊!”


    苏筱圆对上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忽然松了一口气,这是仙君,但神态中分明有师父的影子,他的目光少了几分沉重和孤寂。


    雷电像一把把利剑贯穿他的神魂,痛楚渐渐变成了麻木,他用剑支撑着自己,一边在心里默数,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门派中出了两个正经飞升的仙君仙子,归藏自是声名大噪,一跃成为十洲第一大宗门。


    “现在还不成。”傅停云道。


    正魔两道正打得天昏地暗,忽听得天际闷雷滚滚,“哐”一声巨响,白龙般的闪电划过长空,天地为之一震,山石“轰隆隆”滚落,万壑中狂风怒号,激流奔腾,仿佛有一头巨兽要挣脱牢笼,将整个天地吞噬。


    二十七道数完,可天空中依旧电闪雷鸣,一道道霹雳落下,没有停的意思。


    最不好受的要属江明颐,弟子们至少是亲眼看着傅停云和苏筱圆飞升的,他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这么跟亲手拉扯大的师弟天人永隔了。


    她这才发现,仙君和师父的容貌分明是一样的,她进入小世界的时候却忘了。


    青冥仙君和凌岳仙尊都是他,在取回记忆的那一瞬间,心结便迎刃而解,他既是一,也是全部。


    他如今是渡劫期八重境,意味着劫雷有四十九道。


    傅停云颔首:“在,小世界一诞生就一直在那里了。”


    他倒是想,也不知道她那颗“葵花断根丹”是怎么炼出来的,药效如此顽固,脱胎换骨飞升一次都摆脱不掉。


    她垂下眼帘:“可惜都没来得及道个别……”


    傅停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封闭的五感重新打开,狂风沉雷之声再次灌入耳中。


    这么多艰难险阻都度过了,不过一个雷劫而已,他一定能挺过去。


    苏筱圆:“……”


    傅停云抱着她走出丹房,穿过长长的回廊,穿过数道宫门,眼前是浩瀚无际的云海,一座座仙山漂浮在云上,山间是美轮美奂的宫殿。


    上完玉箓,出了宫门,苏筱圆看着手里的玉版,上面写着傅停云和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从今往后他们便是经过天道认证的道侣了。


    “何人在外头?”江明颐道,“是金竹吗?”


    大师姐,大叽叽,碧茶,师伯师兄,陆仁,阿亥,梅运,红豆包……


    云破天开,一道金光自黑云间洒落,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师父,我们这是……”


    光芒越来越盛,傅停云感到神魂的剧痛被慢慢抚平,破碎的经脉迅速愈合。


    金竹道;“似乎是七重吧?”


    他冲她笑笑:“别担心。”


    苏筱圆眉眼弯弯:“师伯,我合籍啦。”


    这感觉与御剑驾云大相径庭,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像羽毛,像水面上升腾的雾气。


    归藏诸人迅速聚拢起来,结成四象阵护体。


    众人循声望去,恰见第三道雷电自他头顶贯入。


    这一日,他在房中闭目打坐,忽听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苏筱圆脸顿时一垮:“为什么啊?”


    傅停云脸色一变,莫非他恍惚间数错了?


    苏筱圆有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半晌道:“我其实不是炉子成精吧?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众人大惑不解。


    他低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义正词严道:“萧顶,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苏筱圆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等自己想起来吧,反正记不记得都是我。”


    “苏筱圆和傅停云去哪儿了?”阮绵绵在狂风飞沙中向沐青吼道,一边四处张望。


    只听沐青一声怒喝:“哪里来的老疯子,说什么梦话!谁是你道侣,阿姐是我的!”


    苏筱圆环顾了一下四周,仙君性子冷又喜静,这仙宫四处都静悄悄的,像个冷冰冰的雪洞,不比九狱山热热闹闹。


    这半年来,他本就稀疏的头发又凋零了不少。


    他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鼓点般踏在他心上,一人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苏筱圆双眼倏地一亮:“能见吗?”


    “莫非师叔已经渡过七重境的雷劫了?”沐青道。


    “没什么大用,”傅停云道,“不过上了玉箓才能合籍。”


    凌岳仙尊飞升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更离谱的是不但自己飞升,还带了个徒弟。


    她心头忽然一跳:“我们回来了,那个小世界还在吗?”


    苏筱圆感到自己像是徜徉在光的海洋里,耳边响起飘渺而清越的琴箫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心中充溢着温暖和喜悦。


    傅停云小心翼翼地收起玉版,放入怀中:“现在萧仙子可以下凡了。”


    沐青在两道雷电之间见缝插针道:“师叔是几重境来着?”


    苏筱圆蔫头耷脑道:“早知道你要飞升,我就不来抱你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傅停云一笑:她看着没心没肺,其实一直是更聪明豁达的那个。


    再睁眼时,她已回到九重天的丹房,眼前是一头白发、双目紧阖的青冥仙君。


    傅停云点点头:“请师兄赏光,来喝杯薄酒。”


    话音未落,脚下一空,已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上玉箓有什么用?”苏筱圆问道。


    她不是才元婴期吗?


    青冥仙君长睫微微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有熟悉的笑意。


    傅停云拄着剑缓缓站起来。


    七魔谷正道魔道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傅停云薄唇在她耳垂上摩挲了一下:“因为有要紧事。”


    苏筱圆“腾”地坐起身:“真的?”


    白日飞升几乎是所有修士的梦想,但从古至今,谁也没亲眼见过,那些传说中飞升成仙的大能,有一些是以讹传讹,另一些其实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被门徒弟子牵强附会,给门派贴金。


    “这祸害!”阮绵绵骂道,“渡个雷劫搞出毁天灭地的阵仗!”


    即便是金仙之身,七百多道玄雷也足以让他神魂寂灭。


    又是一道闪电劈落,巨响淹没了沐青的回答。


    在场的都是修士,一见这声势便知不是寻常雷电,顾不上再打,纷纷结起护阵。


    苏筱圆一下子泄了气,慢慢瘫倒在地上:“这得等多久啊……”


    傅停云一脸矜持,偏过头看苏筱圆,眼角眉梢的喜意藏也藏不住。


    终于结束了,他心里一松,便听“訇”一声响,又是一道雷落下。


    天呐这是什么修罗场!


    傅停云眼中闪过促狭:“能啊,等他们飞升上来就能见到了。”


    苏筱圆大惊失色:“怎……怎么就……”


    最后三道天雷相继劈落,狂风骤歇,群山寂然,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


    傅停云乜她一眼:“这么想见他们?”


    她瞥了一眼傅停云,恍然大悟:“我是你带飞升的!我是鸡犬升天那个鸡犬……”


    她变回炉子那三年,时不时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都是傅停云和她,醒来记得的很少,但她总觉得那些不只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往事。


    傅停云没好气地在她脑袋上薅了一把:“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飞升是大喜事,不同于一般的生离死别,可两个亲人般的同门就这样不告而别,再也不能相见,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不太好受。


    谁都没料到,一场混战竟会以凌岳仙尊得道飞升收场。


    苏筱圆好奇道:“我们去哪里啊?”


    一股清风吹来,不等她回过神来,双脚已经离开地面。


    那么这回是八重境升九重境的大雷劫了,一共是七七四十九道。


    宋明:“我记得也是。”


    傅停云:“……”


    傅停云掐指一算:“最快的是江明颐,倒也没多久,也就三五百年吧。”


    众人心头一凛:莫非是飞升劫?


    江明颐难以置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仍不敢相信:“真的回来了?”


    “仙君……师父……”苏筱圆挠了挠腮帮子,磕磕巴巴道,“我该怎么叫你……”


    “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满是尘土血污的归藏道袍成了一尘不染的素白纱衣。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师叔在那里!”金竹指着远处道。


    苏筱圆仿佛做了一场悠长的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试着轻轻唤了一声“仙君”。


    魔修们之所以修魔道,一大原因便是不相信真有人能白日飞升,因此将正道视为“伪道”,如今却是不信也得信了。


    沐青:“师叔莫非是在渡雷劫?”


    傅停云愣怔片刻,明白过来,这是大劫和飞升劫一起来了。


    一个愣神的功夫,他们已飞至云端,耳边的乐声越来越清晰。


    傅停云站起身,把她搂在怀里:“随你喜欢。”


    傅停云点点头:“你的神魂还未完全恢复,慢慢会想起来的。若是急着知道,我带你去看三生镜。”


    令人心胆俱颤的震响和眩目的白光中,他看见苏筱圆神色焦急,嘴一翕一张,虽听不见声音,也知道她在喊他。


    傅停云起先还默数,渐渐的失去了五感,再然后是知觉,有什么东西像水一样缓缓流进他的意识,很快,他明白过来,那是千万年的记忆,一点一滴,汇成一条无尽的河流。


    “他们上不来,你不能下去么?”傅停云捏了捏她的脸,“傻子。”


    魔君不知所踪,又亲眼见证奇迹,魔修们士气大泄,顿时溃不成军。


    他们继续默数,不一会儿,四十九道也过了,雷电仍然一道接一道地落下。


    苏筱圆又探出头来;“师伯。”


    四十八,四十九……


    她低头往某处瞅了瞅:“那个,又行了?”


    “那赶紧走吧!”她说着便去拽傅停云。


    他心头一颤,随即自嘲地一笑,一定是听岔了。


    渡雷劫旁人帮不上什么忙,众人只能耐心等待,一边在心里默数。


    紧接着又是接连数道雷落下,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事还没完。


    话音未落,竹帘“刷”地一声被人撩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嘴角含笑:“师兄,我们回来了。”


    那些凌乱纷杂的片段,被修复、补全,变得完整而连续……


    苏筱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苏筱圆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想起再也见不到他们,眼眶慢慢红起来,委屈道:“我才元婴,怎么就飞升了呢?”


    金竹汗颜:“想必是了……”他们真是太不关心师叔了,渡雷劫这样的大事,竟然也没有去恭祝一下。


    第 36 章   36


    苏筱圆小小声:“叫‘齐仁之福’……”


    美人落难,见者伤心,苏筱圆一个颜控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人扣住手腕。


    不过她不能惯着傀儡人,虽然前任主人的影响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还是要慢慢帮他改掉这些不良习气才行。


    话音未落,一旁的白长老发出一声轻轻的呻yin。


    但是乾坤袋的事还是很可疑!


    “啊?”苏筱圆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可是她出门前明明把这乾坤袋藏在藤箱里,还特地夹在冬被里,怎么会无缘无故掉出来呢?


    “早知道就不出来吃饭了,或者换家酒楼……”苏筱圆还是有点良心不安,“要是我没喊白长老就好了。”


    沐青却将她的手一推,死死盯着白长老:“阿姐,今日有他没


    我,有我没他,你怎么选?”


    唯一的缺点是需要烧灵石,泡一个三十分钟的澡,大概要烧掉两块下品灵石。


    虽然傀儡人不会脏,像娃娃一样不需要洗,但是泡澡这么舒服的事情,苏筱圆想让他也体验一下。


    也许因为今天出任务,他不像平时在宗门里穿得那么风骚,穿了一身素净规矩的白衣,看着越发像个受了欺凌的良家小寡妇。


    苏筱圆将信将疑:“为什么突然想起晒被子?”


    傀儡受指令控制,即使剑断了也不回头,继续向白长老攻去,没有武器,它就以手作爪,猛地掐住白长老的脖颈。


    江明颐:“嘤!”


    “这乾坤袋是你拿出来的吗?”苏筱圆问他。


    她是出来吃饭的,没想到饭没吃多少,瓜却吃了个饱,还是宗门长老的瓜!


    江明颐瞬间退缩:“这是另一码事……”


    苏筱圆嘟囔:“江姐姐好心帮过我们呢,不能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傅停云。”


    苏筱圆其实不怎么生气,看见那件神女服被扯成碎片,她甚至偷偷松了一口气。


    江明颐想去追,但瞥见旧道侣仍在流血的脸,还是一咬牙向他走去。


    苏筱圆心头一软,她一句无心的话,他竟然就记在心里了。


    回到小院,天早就黑透了。


    “对不起沐青,我方才忘了偃师术会反噬……你别动,我替你疗伤……”


    傅停云撩起眼皮:“翻你的东西,弄坏你的衣裳。”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苏筱圆推开门,摸到桌边,从小陶盘里拿了一颗下品灵石放进灯盏里。


    苏筱圆正想问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为什么看不出来,就听江明颐说:“白云梦,你怎么不躲啊!”


    他从袖中摸出只巧夺天工地木鸟向空中一扔,木鸟扇动双翼,化作一只灵鹤。


    她狐疑地看向傀儡人:“傅停云,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明颐左右为难:“我……”


    傅停云沉默片刻,声音还是毫无起伏:“是。对不起。”


    “要不要换个包厢再点桌菜?”苏筱圆提议。


    他侧身坐在地上,发簪掉了,丝缎般乌黑油亮的长发从肩头垂落,鲜血从伤口缓缓渗出,染红了肌肤,红梅映雪一般凄艳。


    他挨了削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江明颐默默垂泪。


    另外,她有自己的小九九——现在贞操裤的问题解决了,回去总要找机会检查一下,平白无故脱他裤子有点不像话,以洗澡为借口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傅停云不可能知道她在冬被里藏了东西,苏筱圆前后一联系,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白长老却推开她的手,自己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满脸失望之色:“阿心,我不用你因为可怜我而留下……”


    傅停云:“好。你离她远点,免得下回殃及池鱼。”


    说着催动傀儡,咬牙切齿道:“给我杀了他!”


    要说这傀儡人没份,打死她也不信。


    白长老露出个无力的笑容,气息奄奄道:“阿心,我不想叫你为难,知道你还在人世,能再看你一眼,我此生无憾了……”


    “我先沐浴再换衣裳。”傅停云一站起来,顿时又成了居高临下。


    苏筱圆:“是,不过这些不是最主要的,做错事不要紧,但是不能骗人,更不能推给小猫,知道了吗?”


    傀儡人依言坐下。


    “怎么会这样……”她赶忙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宝贝捡起来,胡乱塞进腰间的乾坤袋里,就怕傀儡人细看。


    她想要避开他的视线,目光却牢牢地被他的眼睛吸引,就像被蛛网黏住的蝴蝶。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她藏起来的那些猫耳朵、鱼尾巴掉了一地,还有一些纱布和链子的残骸,显然是她的巫山祭神女服。


    “沐青!停下!”江明颐喊道。


    一个是向来温柔和善的长老,一个是今天刚认的漂亮姐姐,看起来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不对三个人,怎么就突然就走起燃冬剧情了呢?


    但护卫傀儡却是偃师宗的不传之秘,修为相当于元婴到化神期的剑修,造价不菲,专供内门弟子行走江湖时保命。


    傀儡人蹙了蹙眉,似乎颇不赞成,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袋子破了,所以东西才掉了一地。


    江明颐抓着苏筱圆的手,热泪盈眶,神色古怪地瞥了眼傀儡人,叹口气:“筱圆妹妹,你真好,你……多保重……”


    傀儡人站起身:“你定夺便是。”


    原来江姐姐真是白长老的道侣!


    苏筱圆一看痕迹,就知道是猫抓坏的。


    他的语气还是冷淡的,却说着服软的话,苏筱圆心头像是有羽毛拂过,酥酥痒痒,却搔不到。


    江明颐失魂落魄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守着我的孤枕寒衾流泪到天明吧……”


    苏筱圆仿佛看见沐青的心脏也碎成了八瓣。


    傅停云瞥了一眼,神色平静,一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从容:“仅此而已?”


    苏筱圆咽了一下口水,恶向胆边生,从乾坤袋里摸出那身紫色绣白牡丹的女装,破釜沉舟地甩在床上:“罚你穿上花衣裳,一、一整天!”


    仅此,而已?


    “做了坏事,当然要罚的……”她鬼使神差地说,同时脸颊烧了起来。


    白长老脸色惨白喘不过气来,却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明颐,一脸死而无憾的神色。


    沐青已经红了眼,一心要将情敌置于死地。


    猫又不会只盯着一身衣裳扯。


    怎么那么巧,别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偏偏那身神女服被扯得稀烂?


    傀儡人不由分说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苏筱圆只觉脚下一轻,回过神来,已被傀儡人带着飞到远离那三人却能清楚纵览全局的地方。


    转眼之间,包厢里只剩下碎了一地的盘碗,撒了一地的酒菜,被砍成两半的食案、被烧了半边的屏风……


    “现在知道了,”他仰起头注视着她,好像有什么轻轻颤动,分不清是眸光还是长而密的睫毛,“主人要罚我么?”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新买的折叠浴桶,看着懵懵的苏筱圆:“你不回避,是要看我洗?”


    白长老冷笑了一声,斜飞的眼角绯红,眼中泪光闪烁:“你说的扯平,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怀里,然后一百多年对我避而不见?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否连萧无心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沐青一个偃师宗的技术人员,年纪又小,战斗力还比白长老差一大截。


    没想到那i人少年,那么狠那么极端,一出手就要白长老的命,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努力绷着脸,可惜傀儡人太高,她训他还得仰着头,简直威严扫地。


    还有一个呆呆的江明颐。


    她这点修为,被剑风扫个边说不定都要去掉半条命,确实应该远离修罗场。


    苏筱圆让傀儡人挑了一些自己用的器物,装在乾坤袋里,便打道回府。


    苏筱圆睁大了眼睛:“还还还不够吗……”


    最后还是哇哇吐血的沐青仙君因为伤势较重险胜。


    白长老淡漠地看她一眼:“萧无心,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罢。”


    送走江明颐,苏筱圆让小二算了算赔偿金额和酒菜钱,买了单,又打包了一些烧腊和点心带回去给阮绵绵,便和傀儡人走出酒楼。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江姐姐……对不起……”


    傀儡终于松开手,缩成原来的巴掌大小漂浮在半空中,很快被火焰彻底吞没,化作一块焦炭掉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江明颐回过神来,摸摸她的头:“怎么能怪筱圆妹妹。”


    “冬被?”傅停云道,“我晒了被子,许是那时候掉出来的。”


    白长老垂下眼帘,蹙着眉轻嗤了一声:“你终于肯认我了?”


    “别掺合,刀剑无眼。”傀儡人冷冷道。


    白长老抬起眼皮:“我不要什么补偿,我也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当年不懂事,逼得你太紧,让你喘不过气,那时候同我在一起很累罢?这一百多年,我一直在反省……”


    江明颐情急之下只能施咒,只听“轰”一声,蓝色烈焰从傀儡人的七窍中喷涌而出。


    苏筱圆:“……那江姐姐路上小心,这里的事不用担心,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傅停云接过来看了看,脸不红心不跳:“不是。”


    白长老纵身向后一跃,但还是被凌厉的剑风扫到,跌倒在地,脸颊被割伤长长一道口子。


    沐青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心上人,见她神色软下来,似有意动,顿时又发起疯来:“不要脸的老妖精,又在蛊惑阿姐!受死吧!”


    江明颐避开他的视线:“啊……这事是我做得有点不地道,你说吧,要我怎么补偿?但凡我能做到的……”


    沐青强撑着飞身坐到鹤背上,不顾江明颐在身后呼喊,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苏筱圆就算再清澈,吃了几堑也该长一智了。


    这突如其来的修罗场看得苏筱圆目瞪口呆。


    “行走江湖,这种事是难免的,哈哈……”她干笑了两声,拿起一个幸存的果仁酥咬了一口,“这点心不错,叫什么名字?”


    “可是白长老……”苏筱圆有些着急。


    “不怪你,”傀儡人说,“那人拈花惹草、朝三暮四,迟早会遇上今日这种事。”


    风月门的修士战斗力大多不怎么样,白长老已经是宗门里的强者,但与正经的武修还是不能比。


    猫可不能开箱子,更不能把乾坤袋从被子夹缝里抠出来。


    苏筱圆最满意的要属一种可折叠大浴桶,展开是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叠起来则只有饼干大小,还带可调节恒温功能,凉水倒进去,等待几分钟,就可以收获一桶温度适宜的热水,泡多久都不会冷。


    苏筱圆发现修仙界其实有很多便捷的生活用品和设施,之前只是因为她太穷了,很多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知道了傅停云,”她鼓了鼓腮帮子,虎着脸道,“你晒被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乾坤袋,翻出了我的神女服,然后猫趁你不在的时候溜进屋里,把衣裳扯坏了,你怕我生气,就干脆把东西扔了一地,错全甩给猫,是不是?”


    “看出来的。”傀儡人言简意赅地回答。


    时候还早,一人一傀儡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一些日用品。


    苏筱圆:“它好好的放在冬被夹层里,难道是自己长脚跑出来的?”


    这“惩罚”多少有点假公济私了,苏筱圆本来作好了他不愿意的准备。


    她一口气买了三个浴桶,一个自用,一个给闺蜜,剩下一个给傅停云——既然能脱裤子,就能泡澡了。


    直到沐青仙君的傀儡拔剑向白长老劈去,她才回过神来,惊呼:“白长老,小心!”


    灵光亮起,苏筱圆不经意地往地上一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虽然两边她都认识,但亲疏有别,白长老对她来说就像长辈一样,看见他吃亏,她实在很难袖手旁观。


    她搬来小圆凳,凶巴巴道:“你先坐下,傅停云。”


    江明颐过去扶住他:“你先坐下……”


    “我扶你起来……”


    苏筱圆想起刚才的场面,也有些后怕,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筱圆总算找到了一点主人的气势,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傅停云,你知道今天自己错在哪里吗?”


    她摸摸鼻子:“我们也算扯平了……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你也该放下执念了……”


    傀儡提剑再次向白长老攻去。


    江明颐:“我不是……我没有……”


    走到街上小风一吹,苏筱圆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苏筱圆不知怎么安慰她,还有点内疚,毕竟要不是她喊那一嗓子,白长老还不一定能发现江姐姐。


    傅停云仰起脖颈,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哑,格外惑人:“罚什么?”


    但凡他拒绝,她都没脸问第二遍。


    “他本来能躲开那一剑的。”傀儡人道。


    把那对耳朵尾巴女装收好后,她在床底下找到了破口的乾坤袋。


    但这次不等他挨近,江明颐先已出手,一道青光从她掌心溢出,只听“叮叮”几声,傀儡手中剑刃瞬间断成几截。


    沐青冷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走!”


    傀儡人脸上毫无心虚之色,看了眼半开的窗户,窗台上还有几个黑黢黢的梅花印:“猫似乎来过。”


    白长老:“莫非你是对我余情未了,要与我长厢厮守?”


    他铁青着脸,捂着心口,然后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江明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先顾哪一个。


    江明颐:“是我对不起……当年我以为你是凡人……我骗你一次,你也骗了我一次……”


    傅停云:“你说晒过的被子有阳光的香味,今日太阳很好。”


    苏筱圆扼腕,早知道他接受得那么良好,就应该加上毛毛耳朵和尾巴!


    第 37 章   37


    最近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但自忖还可以游刃有余地控制。


    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擦,擦了一手血。


    苏筱圆直觉他不高兴了,她本来就心虚,立刻滑跪:“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傅停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出去。”


    苏筱圆平复了一下心情,用新浴桶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哗啦啦”的水声中,傀儡人淡淡地补上一句:“你在不在都一样,傀儡人并无羞耻之心。”


    傅停云没有说假话,不但傀儡人没有羞耻心,他也没有。


    他只是受这傀儡躯和血契的影响罢了。


    她的视线颤巍巍地往下挪,穿着裤子也看得出很翘,手感应该很好吧?在想什么啊!


    虽然在云雨宗学了不少理论知识,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意外的不像图册上那么狰狞丑陋,不知道是不是配白肌的缘故,还有点粉。就是这尺寸,真的有亿点点震撼……


    她忍不住抱着被子在黑暗里打了几个滚。


    “都要。”


    傀儡人对她的过激反应视而不见,客观地指出:“可是你的脸很红。”


    “不睡。”


    苏筱圆小小惊呼了一声。


    他展开浴桶,施了净诀,开始往浴桶里注水。


    他没有生气,而是恼怒,恼怒的对象是他自己。


    苏筱圆:“……”被彻底无视了。


    这当然是她的问题,苏筱圆想,傀儡人是不会撩人的,而且哪有用这么冷淡的语气撩人的。


    要不要问一下?


    明明还是这张脸,但她好像有点不认识自家傀儡人了。


    她只是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竟然就失控至此……


    可是现在突然被他把选择题明晃晃地甩在脸上。


    傀儡人脚步顿了一下,漠然道:“不必。”


    等系统什么时候醒了,得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与其给她开美颜,倒不如给她弄个驱蚊buff,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临终关怀。


    “睡觉,小心起不来。”


    还没走到门前,她就被门缝里渗出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


    她放下手,心里有点失望。


    而且她这具现实投影加美颜的身体,也完美复刻了她吸蚊子的体质。


    不过想到他神魂离去以后,这傀儡躯与她日日相伴,还可能做些不足对外人道的事,他就有点淡淡的反感。


    肌肤沾水的地方结了一层薄冰,睫毛和头发上也挂着霜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冰雕。


    而且穿女装真的太好看了,不知道加上大猫耳朵和尾巴得萌成什么样!


    不如毁掉……不行,毁了这具她还能买新的,以她如今的财力,偃师宗内门出产的傀儡可以任她挑选。


    就是美貌的冲击力太大了,苏筱圆甚至有种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的感觉。


    那么仅剩的几日,放纵一下又有何不可?


    “啊?”


    想来想去,还是因为从前任主人那里继承了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傀设吧。


    一口气跑到院子里,关上门,她才意识到,一开始不是他请她看的吗?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苏筱圆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门板上都结了一层霜。


    一边说一边夺门而逃。


    真是个古怪的女子。


    “屋里比外面凉快。”傀儡人指出。


    她不由想起宋锦书的小头在水里滋滋冒泡转圈融化的样子,头皮一麻,拔腿就往小屋跑。


    他总不能把所有傀儡都毁了……或者可以么?


    傀儡人利索地收起浴桶,清理地上的水迹,然后推门向外走。


    他确实有些疑惑,明明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尚且可以鼓起勇气,脱他衣裳、解他裤子,怎么相处了一段时日,越发见外了,胆子也更小了。


    “你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门上都结冰了?你还好吧?”


    傅停云:“我用的是冰水。”


    正想着,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水光晃动间,好像有什么抬了起来。


    片刻后,苏筱圆听见水声,从指缝中望去,发现傀儡人已经跨进浴桶。


    即便能自言自动,样貌宛如真人,抽离了神魂的傀儡也是死物,想到她和死物天天共处一室,还会如对待他一般对待这死物,那反感就越发强烈了。


    苏筱圆摸摸脸,应该没有吧,她只是看看,也没想东想西呀。


    “不去。”


    “傅停云!”她拍门,“傅停云,你怎么了?”


    苏筱圆破罐子破摔:“那我真的看了。”


    苏筱圆不知道她单纯的小可怜心里刹那间转过了那么多心思,还在左右为难。


    “你不睡觉吗?”


    不久之前,凌岳仙尊对自己的定力有绝对的信心,不然也不会做出把三界欲壑封印在自己丹田里的事。


    一想到那老东西淫邪的嘴脸,傅停云眼中闪过一瞬的杀机。


    凌岳仙尊无比笃定。


    只剩下亵裤了。傀儡人把手放在腰间,似乎是要解系带,却不知怎么忽然停住,转腰侧身看向她:“我自己脱,还是你来?”


    傀儡人泡个澡也太久了吧?而且她多多久没听见水声了?


    苏筱圆误以为他要转身,慌忙捂住眼睛。


    傀儡人解下发带握在手里,微微侧身。


    傅停云道“好”,去换了一身苏筱圆帮他买的正常衣服,然后打湿布巾让她擦脸上的血。


    拍了十几只蚊子后,苏筱圆察觉不对劲了。


    外不强中也干的主人指望不上,傀儡人只能自己动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系带,丝滑的亵裤掉下来堆在脚踝。


    “随便。”


    不可,毁了傀儡人,难保她不会为了通过考试病急乱投医,用真人练,譬如夏侯氏那一百多岁没脸没皮的老登徒子……


    苏筱圆:“……”


    要是晚半秒钟,她就能看见她的傀儡人挑起嘴角,笑得像个活人。


    他站起身,从浴桶中出来,蒸干身上的水,从床上拿起苏筱圆给他准备的衣裳,一件件穿上。


    不等她看清楚,傀儡人忽然抬起一条腿挡住,身子同时前倾,冷冷道:“看了这么久,该看清楚了。”


    苏筱圆气又顺了,这傀儡人虽然态度不好,但眼里是真有活。


    好吧借口也没了。


    很白很翘,腿长得逆天,而且好直!却没有建模的那种虚假感,像那种碰巧长成女娲毕设的活人。


    傀儡人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的气氛好像突然变了。


    “打坐。”


    傀儡人转过身,背对着她开始宽衣解带。


    还是按原计划把傀儡躯留下。


    她连忙掏出帕子捂住鼻子,一边说:“傅停云,你还是把衣服换回来吧……”


    苏筱圆脸一下子烫得要冒烟,人工智能为什么要把她的胡话记得这么清楚啊救命!


    他很快脱完外衣,然后是中衣,露出漂亮薄韧的背脊,劲瘦的腰线,展翅欲飞的蝴蝶骨……腰窝,他还有腰窝!


    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下来。


    何况这傀儡躯会留给她,便是她的物件,她要怎么支配、驭使,都随她高兴。


    正想着,傀儡人冷淡的眸光向她看过来:“你害羞?”


    苏筱圆不解地看着他:“你不去打坐啦,傅停云?”


    苏筱圆一下子内疚起来,傅停云好好一个良家傀,被她用来做这种练习,还要被变态主人逼着穿女装和意淫……


    “好。”傅停云正盘腿坐在浴桶里,闻言向后仰,后背靠在桶壁上,两条修长的手臂搭在桶沿上,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空气变得像蜂蜜一样黏稠,能拉出糖丝。


    话没说完,门开了。


    “那什么……”她小声道,“傅停云,你要是实在不想穿那种衣服,就别……”


    苏筱圆做了会儿心理建设,走到浴桶边,扒着桶沿,低头往水里看。


    这边她还在天人交战,浴桶里的水已经放好了。


    “早膳想吃什么?”


    “哦。”苏筱圆鼓了鼓脸颊,有点不高兴了。


    “人类脸红有很多原因的傅停云,我只是热了……”苏筱圆抬手扇着脸,“你一洗澡这里好热,我还是出去吧。”


    傀儡人撩起眼皮看了看她,语气几乎是冷酷的:“上回在汤池,不是说要验货?


    “你说不看一下尺寸大小、长度、硬度,操作起来会不方便。”


    “那好吧,你乖乖在家休息,”苏筱圆好脾气地说,“后天开始就是巫山祭了,好多活动要和夏侯师兄一起参加,还要秉烛夜游,不一定会回家,你不用等我哦。”


    苏筱圆坐在井沿上等着傀儡人洗澡,“啪啪啪”地拍着蚊子——修仙界连只鸡都不好找,蚊子倒是成群结队的,这科学吗?!


    他浑身绷紧,无意识地吞咽着,好像要把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甜香尽数吞入腹中。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汇聚,不久前刚压下的叛乱卷土重来,来势更加凶猛。


    傀儡人语气仍然波澜不惊:“无所谓。”


    就算在这里的是他本体,他也不会介意让她看。对修士来说,躯体本就是个壳子,形同槁木。


    “不是不是……当然可以。”


    一个可怕的念头晴空霹雳一般在她脑内闪过——他该不会是泡坏了吧?!


    他的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每一次衣料的绷紧与放松之间显露出的肌肉线条,充满想象空间,想到衣料下面每一块肌肉如何挤压、收缩、伸展,都让她心跳加速,血液沸腾。


    “甜的随便还是咸的随便?还是都要?”


    苏筱圆怂了:“我我我还是出去吧……”


    “是害怕?”傀儡人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有些疑惑,“咒已经解了,你可以试试。”


    所以她真的是在云雨宗待久了,满脑子废料,淫者见淫了?


    傅停云微微偏了偏头,眼中似有困惑:“不喜欢?”


    傀儡人已经穿好了衣裳,大敞的衣领下露出完美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腰带掐出细而有力的腰线,这身衣裳竟然没有配下裳,层层叠叠的衣摆在前面开衩,长腿若隐若现,长而宽大的衣裾则曳在身后,紫色衣摆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白牡丹,纯洁和妖冶奇异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无事。”


    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没有水汽。


    她在心里吐槽了无数次。


    “不是不是,很好看,真的很好看!不过衣服拖在地上不方便吧……”苏筱圆随便找了个借口。


    苏筱圆像是炸毛的猫:“不是不是,我知道你是傀儡人,又不是真人,为什么要害羞啊,我怎么说也是云雨宗的弟子……”


    不但有这个功能,好像还过于灵敏了,怎么莫名其妙就启动了呢?


    不过会不会是纯装饰,没有那种复杂功能呢?毕竟不是专用的,不需要那种功能吧……


    欲壑在他丹田中翻涌,大有沸反盈天之势,他虽然立刻加固了封印,但近来封印的效果越来越弱,维持的时效也越来越短了。


    傅停云转过身,冷着脸走回去,从床下拖出他的专属垫子,贴着床边铺开。


    傅停云垂眸冷冷地往冰水下瞥了一眼,那不成器的东西仍旧恬不知耻地亢昂着,没有半点收敛的自觉。


    他平常那么冷应该是冰属性吧?难道是泡着泡着核心物质漏出来了吗?


    傅停云怒其不争地闭了闭眼,轻动手指掐诀,浴桶中的水越来越冷,很快凝结成冰,将他胸腹以下彻底封冻起来。


    所以他才无所谓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明天跟你去上课。”语气冷硬,好像只是通知她一声。


    明知应该立即远离,可还是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反复无常、出尔反尔大概也是随了前任主人吧。


    “傅停云,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课?”


    这还是一阶段吧?那二段变身得多吓人?


    “好。”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胸肌和浅淡的一点,分明的腹肌,胯骨和人鱼线,还有那一大包……


    苏筱圆听见一阵水声,然后便静悄悄的没了动静,疑心是穿女装给了傀儡人太大压力。


    她给傀儡人买浴桶的时候就动机不纯,但是她想的是徐徐图之,等他适应了,麻痹了,大意了,再偶然地,不经意地,猝不及防地……


    傅停云掐诀施了个小范围的玄冰咒,冻住那不安分的东西,闭上双眼。


    苏筱圆睁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她决定尊重一下傀儡,“那你希望我出去吗?”


    不是他喜欢和自己较劲,只是不用点手段,有的东西就倒反天罡,不知自己斤两,还想反过来做他的主,这辈子都不可能。


    傀儡人眉眼昳丽而轮廓分明,穿上女装、披散长发,也不会叫人错认成女子,只是好看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行?”


    傅停云听着床“吱嘎”作响,鼻端若有似无的幽幽甜香,陡然变得更浓郁了。


    苏筱圆血气上涌,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


    说话间傀儡人已经迅速躺好,把他的小毯子端端正正地盖在肚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她踉跄着退后几步,奈何屋子太小,腿根碰到了桌沿。


    难道是因为她看得太投入了,表情太猥琐冒犯到他了?


    “好了。”傅停云用灵力将冰重新融化成水,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终于消停服软的地方。


    “无事。”里面传出傀儡人平板的声音。


    只要回到自己的躯壳中,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傀儡人脱衣就和苏筱圆不在场一样,动作很正常,没有一点暧昧撩拨的意味,但谁叫她有一双善于发现x张力的眼睛呢。


    然而方才的事差点让他道心破碎。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洗完澡开始就冷冰冰的。


    他怎么就不坚持一下呢?再坚持一下她就半推半就去看一眼了。


    她有点挫败感,本来她一直在心里暗暗拉踩抛弃了傅停云的前任主人,现在看来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苏筱圆叫住他:“傅停云,你出去干嘛?”


    傅停云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浴桶上,桶中往外冒出丝丝的白气,不过不是水汽,而是寒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反应这么大,只是换了身衣裳而已。


    “哦,那你洗好了吗?”


    “可还是有点热,屋子小……”


    第 38 章   38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弟子进入同一个秘境,五人结伴往城内走去。


    阮绵绵在恭喜苏筱圆之外,照例要挤兑傅停云一番:“有人两年筑基十年结丹,吹了一百多年,现如今看他怎么有脸吹下去,呵呵。”


    江明颐:“……”门规还真没说不能。


    这话不好听,却是实话,并非酸她。


    有弟子不信邪,贴身暗藏法器,被秘境无情地扒下了裤衩。


    顿了顿:“你别高兴得太早,虽是结丹了,但你根基不稳,剑法术法都不曾好好修习过,不可与一般金丹期修士相提并论。”


    苏筱圆认真思索了一番,老实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不是吧?”


    “傅……傅停云……”


    毕竟睿智如师祖他老人家,也万万料想不到,玄学技术会如此日新月异。


    她已经两次逮住它半夜偷偷在院子里跑圈,难怪每天喂那么多纸团还掉肉。


    她怎么会这么想?!她什么时候对傀儡人有这么强的占有欲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傅停云简直身心俱疲。


    跨过城门,城中并非想象中的邪怪横行,却是熙熙攘攘,俨然一座繁华的凡间都城。


    ……


    翌日,苏筱圆一夜结丹的消息不胫而走。


    太衍的试炼秘境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便是他想偏袒她,也只能在评分时略微宽松些——她首先得靠自己活着出秘境。


    白长老得知消息,张口结舌,眼神涣散,半晌才回过神来:“萧顶,你到底是不是人?”


    白长老放开被蹂躏成鸡窝的头发,意志消沉,浑身无力地往前一扑,额头“咣”一声撞在案上。


    苏筱圆如实回答:“吃了点药,就炼出来啦。你想要吗?我也给你,弄一个。”


    跨进火圈的一刹那,秘境便会自动评估弟子修为,顺便识别身上有没有携带违禁品——若是有,便会将其卸下,留在秘境入口。


    “道君如今是渡劫期,按照苏筱圆姑娘这一日千里的速度,追上道君也指日可待呢,”傀儡人摸摸下巴,“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哈哈哈!”


    人都到齐了,江明颐将统一用剑分发下去,便让弟子们排好队一个个进入秘境入口。


    苏筱圆点点头,慷慨道:“想要的话,和我说,别客气啊……啊!明日我去给碧茶,炼一个好了。”


    ……


    弟子们陆陆续续进入秘境,内门诸人便聚在江明颐的山头,中间是瓜果零嘴仙酿醇醪,四周一圈悬空的水镜,将秘境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师父自然不知道。


    入学两个月,师长和同窗都不记得班上有他这号人。


    苏筱圆便即去接,没接到,木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阮绵绵不发一言,“呸”出一串瓜子。


    但凡是太衍弟子,都用过试炼秘境,阮绵绵当年正经修到金丹期,也屡次几乎折戟。


    然而秘境只有靠自己通过,且每次出现的秘境都不同,她也是爱莫能助,只能指望这小姑娘逢凶化吉了。


    ……


    白长老消沉了半日,总算缓过劲来:“啊呀,你的试炼怎么办?”


    他只能安慰自己,没准是自己多虑了——回想近来这桩桩件件,不管这傻子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令他惊讶了。


    ……


    江明颐这个掌门顿觉颜面有光,发根瞬间变得更强韧了。


    傅停云看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终是转身默默走出了竹林。


    傅停云忍无可忍,捏了捏眉心:“……不许胡闹,内丹只可自己修。”


    苏筱圆一听“辟谷”两字,脸便垮了下来,嘴角往下一耷拉,眼睛里便冒出泪花:“辟谷?那不是,不能吃东西了?”


    傅停云抱着胳膊冷笑,正要嘲笑这老鸟三百岁才结丹,换个毛还被人吃了,却见苏筱圆一个箭步上前,从脚上脱下只小巧的丝履,照着傀儡人的屁股“啪啪”扇上去:“大叽叽,半夜三更的,不在窝里睡觉,又在干嘛?”


    大半个月一晃而过,终是到了试炼的日子。


    苏筱圆抱歉道:“我就是,听你的话,吃了点药。一不小心,吃多了。”


    傀儡人没来得及发帖子请人来吃席,阮绵绵和江明颐等人便提着贺礼上门来了。


    江明颐用帕子抹抹嘴边的糕点碎屑:“阿毓怎么来了?”


    金丹期的试炼秘境,哪是这种小伎俩能糊弄过去的?


    苏筱圆:“哈哈哈!”


    傅停云:“……”


    谷中溪水潺潺,山间红叶似火,天地仿佛要燃烧起来。


    炉子的算术可比傀儡人强多了,眼睛一眨就算了出来:“一百二十倍!”


    虽说结了丹,但秘境难度也跟着翻了好几番,通不过还是得回村里种田。


    顿了顿:“诸位不必拘束。”


    一个清隽绝伦、风姿翩然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她的修为原本低得约等于无,分配的秘境一定是最温和的,凭着这手绝活和充分准备,要过关不算难。


    西门馥家大业大,试炼经验比其他人都丰富,一见此情此景,脸色便是一沉,握紧了手中剑柄:“十五层就已经是这种难度。”


    苏筱圆闻言,并没有傅停云意料中的喜出望外,只是困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内丹是什么?不能,拿出来吗?”


    傀儡人忙道:“苏筱圆姑娘想吃还是能吃的,就是不会饿而已。”


    这不是还有大半个月么?


    与其送人,不如临死前销毁……


    说着他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缺心眼,你们这都辟谷了,用不着吃席了……”


    可如果有了乱七八糟的牵扯,她还怎么把他送人啊,就算人家肯要,她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这却怪不得苏筱圆。


    一片浓雾笼罩四野,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正前方矗立着一扇高广的城门,显然是要她进城探索一番。


    不多时,镜中的雾气散去,少女和傀儡人的周围出现了一片山谷。


    苏筱圆自然也没什么办法,但她心大,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镜子中雾气弥漫,隐约可以辨别出一个纤细倩丽的青衣背影。


    等她死到临头的时候,这傀儡人该怎么处理?


    秘境中的世界看着越真实越正常,往往也越危险。


    傅停云:“……”


    萧顶完全可以钻空子,先吃下材料,到了秘境中炼出药来。


    苏筱圆用手背抹抹眼睛,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拍拍心口:“还好还好。”


    白长老点点头:“那就好……”


    苏筱圆被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傀儡人一下子蔫了:“别打叽……疼疼叽……”


    不等傅停云解释,草丛里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叽,傅停云你龟孙子不是天才吗叽,连只小炉鼎都不如叽……”


    金丹是大白菜么?


    白长老和西门馥瞅他一眼,同时道:“你是谁?”


    傀儡人:“结丹可是了不得的事,结了金丹,才算是入了大道,我们道君十六岁筑基,已经是整个十洲境最厉害的了,不过从筑基到结丹也用了十年呢,苏筱圆姑娘这才修道一个月就结丹了,岂不是比道君还厉害……几倍来着?”


    不过一见问心谷,他们都知道了。


    傀儡人撩起眼皮,疑惑地看着她。


    这弟子习以为常:“我叫陆仁。”


    修为境界只是一方面,吃出来的金丹和经年累月修出来的金丹自然不是一回事,她如今就像一个空有力量的莽夫,在真材实料的金丹修士面前不堪一击。


    阮绵绵一噎,其实六十年结丹已经胜过九成修士了,何况那时她醉心剑法,志不在此。


    弟子们对萧顶的卓尔不群已经麻木了——吃视肉的金丹期修士,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傅停云却不是个放任自流的性子,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挣扎一下——师叔祖正虎视眈眈等着挖人呢,他可不想跟着小傻子去万艾古那种乡下地方喂蚊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奈何傅停云不是人,明明根骨平平,还废了经脉,修行却比谁都快——至少在萧顶出现之前是如此。


    苏筱圆不在意这个,她只关心试炼,便问:“试炼,能通过吗?”


    凌岳仙尊微微颔首,淡淡道:“左右闲着无事,便来看看。”


    金丹期的威力立竿见影,苏筱圆如虎添翼,扇起屁股来呼呼生风。


    白长老如今是筑基期七重境,被秘境分在十五层。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弟子跨进来。


    新弟子中出了个一夜结丹的奇才,是光耀门楣的喜事——虽说这个天才极有可能通不过试炼被踢出去,那也能载入太衍史册。


    花容月貌的少女从鸡背上跳下来:“掌门,可以带纸鹤,进去吗?”


    “先将你近日所学招式舞一遍。”傅停云说着,扔了一把木剑给她。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傀儡人看了她一会儿,平静地回答:“好。”


    内门诸人一边分茶倒酒切瓜抓零嘴,一边七嘴八舌地预测今年能淘汰多少人,空中忽有一道鹤影降下,落在不远处。


    苏筱圆揉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呵欠,捡起剑,开始舞。


    傅停云:“……”自从遇见这傻子,这个熟悉的世界变得有点看不懂了。


    可这傻子生生把自己吃到了金丹期。


    他睨了师侄一眼:“六十年才结丹的蠢材。”


    沐青也捧场:“师叔雅兴。”


    少女手中牵着只肥硕的傀儡人,比她还高了一头。


    在九重天时,仙君从未同她讲过凡人如何修道,而来到这里后,所有人都默认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新弟子们离结丹还有十万八千里,师长们也从未提及,故此她压根就不知道何谓结丹。


    说着使劲揪自己的头发:“不好不好,怎么可能好!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结丹了,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萧顶,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和我一样卑鄙下流、阴险狡诈,背地里偷偷用功!啊啊我酸得要发狂了……”


    白长老亦是一脸凝重:“不知道萧顶遇上的,得难成什么样。”


    傀儡人摆手:“多谢苏筱圆姑娘厚意,假人用不着金丹,我有慧心石就可以了。”


    一年一度的新弟子秘境试炼,是内门道君们最爱的消遣。


    问心谷是金丹期试炼秘境中最难的一个,也就是说,这傻子不小心把自己吃到了金丹期第九重境界——只差一点就元婴了。


    傅停云:“???”


    白长老对这名字有印象:“哦,你就是那个第二名。”


    这一日大清早,他便将小徒弟从被窝里提溜起来,去后园竹林里教她练剑。


    得戒断,先趁着巫山祭这段时间冷处理一下。


    想到如今她的宝贝一骑绝尘,阮绵绵便懒得计较了,转而忧心起试炼来:“可惜门规定死了,不能带自己的剑,否则有万壑松在,胜算还略大些……”


    傀儡人赶过来,得知苏筱圆结丹,很是替她高兴,作了个揖:“恭喜苏筱圆姑娘啦,结丹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该发帖子给掌门和稚川仙子他们,请他们来吃席呢,该置办些什么酒菜好呢……”


    傅停云睨了她一眼,不与她一般见识,在师兄身边坐下,接过沐青递来的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然后佯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水镜,目光落在其中一块上。


    陆仁向他们解释,他原本是块路边的石头,当年有大能在他身边渡劫,他一起受了天雷,被劈成了石头精,许是因为原身的缘故,他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当天早晨,百来个瑟瑟发抖的新鸡崽齐齐站在剑坪上,忽听半空中传来熟悉的轰鸣声,抬头一看,便看到骑着傀儡人的金丹期修士萧顶来了。


    其他弟子倒不像白长老那么绝望,若是萧顶一夜筑基,他们说不定还会酸一酸,可她一夜结丹,凡人就只有仰望的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皱眉:“离我远点。”


    这么一想,她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傻乐起来。


    ……


    恰好傀儡人端着蒸笼走进来,目光淡然地从她颈间的红痕上掠过:“包子熟了,趁热吃。”


    本来她可以把他和猫一样处理——提前给他找个靠谱的新主人。


    “那个……今天上课我还是自己去吧,你无聊的话可以自己出门玩,钱在倒数第二个抽屉里,你需要的话自己拿就好。”


    白长老正要抬脚,西门馥便跟了过来——虽说一个天生一个靠补药,但两人的修为差不多。


    傅停云:“……”


    试炼秘境的入口设在剑坪上,外表是个燃着蓝色火焰的大火圈。


    傅停云:“……”


    傅停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冷笑:“大约只能鄙视一下某些……”


    一边叫一边奋力用翅膀捂屁股,奈何翅膀太短捂不住,只好逃回窝里缩起来。


    入秘境不能带万壑松,练习自然也不能用。


    傀儡人又问:“苏筱圆姑娘是怎么结丹的?”


    这么耸动的消息自是瞒不住的,不出两天,太衍阖派上下都知道新弟子中有人结丹了,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这头一闹,惊动了在花园里晒月亮的傀儡人。


    本来他已经替徒弟打算好了,太衍规定弟子进入秘境不可携带丹药,也不可提前服用具有特殊功效的丹药,但却没规定不能提前吃材料。


    他又恍惚起来,一傀儡一炉鼎的憨笑声在耳边晃荡,渐渐远去,他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第 39 章   39


    苏筱圆愣怔了一下。


    或者说,为什么这个傀儡人不行?


    这才是正常人对待傀儡人的态度吗?


    “好,”傀儡人看了眼碟子里的“血”,“这些怎么办?已经放了,不如……”


    思来想去,只有找个灵宠保护她。


    苏筱圆回想了一下她一遍过的情景,让阮绵绵背对自己在窗前坐下,在心里复习了一遍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


    “怎么弄的?”他问。


    “没有傀儡人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学……没关系的,笔记多写点就好了。”


    “就算喜欢也不可以搞强制爱!”苏筱圆严肃地教育猫。


    “对不起开山,我还是决定养它……”苏筱圆愧疚道。


    “你出去了?”苏筱圆有些好奇,“去哪里了?”


    苏筱圆有些不放心:“还是把它们隔离开吧,今晚让傅慎行睡屋里。”


    苏筱圆心脏都隐隐作痛起来:“我真的没有嫌恶你,真的,不信你舔。”


    傅停云探过她经脉,知道她天赋有限,直接传修为给她反而可能害了她。


    傀儡人道“好”,熟练地洗了蛇,放回盆里。


    他不想弄明白,只是放任自己沉沦在这一刻。


    傀儡人是死物,没有灵智,因此也没有判断力。


    苏筱圆:“我……我没有……”


    傅停云:“……喝下去没用。”


    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有用。”傀儡人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就算她和夏侯师兄有什么,她为什么要顾忌傀儡人的想法?


    苏筱圆吓懵了,呆了几秒钟才惊叫:“傅停云!你在干嘛啊!”


    苏筱圆很难把他当家养小精灵使,也不要求他做额外的活。


    阮绵绵知道她脸皮薄,不以为怪:“那你在我脸上磨吧,我体会一下。”


    傅慎行扭动着身体,为了神兽的尊严而抗争:“喵喵喵喵喵!”(缺德傀儡人休想摆布本座,本座早晚……)


    暂时没有合适的水缸,苏筱圆便让傀儡人把她的旧浴盆搬出去,装了半盆灵力化成的清水给小蛇当窝。


    可是她想都没想过和好闺蜜共享自己的傀儡人,别说是这么私密的练习,哪怕只是借出去做点杂活,她也不愿意。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把东西放桌上,对着碟子和刀刃各施了一个净决,然后拿起刀,对着左手掌心就划了下去。


    苏筱圆不知怎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踩空了一级台阶。


    苏筱圆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傀儡人没有主体意识,当然也不知道应该保护自己。


    苏筱圆想了想,小蛇没事可能也想出去溜达溜达,撞上就不好了,于是说:“明天我用草编个盖子,你来的时候提前传讯给我,我盖起来。”


    想一想她都感觉心里闷闷的难受。


    甚至还看出了一点可爱。


    鲜红的液体从他手中流出来,滴落到碟子里。


    傀儡人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俯下身,伸出手,似乎是要抬起她的下巴看看。


    傅停云所谓的“附近随便走走”,其实是去邻洲深潭里抓千年羽蛟。


    猫和蛇对视了一眼,同时别过脸去:“哕哕哕!”


    “那你能喝回去吗?”


    “平时它就待在水盆里。”


    “这是命令!”她又强调了一遍。


    傀儡人看着灰头土脸的猫,蹙眉:“很脏。”


    为什么傀儡人不行?


    云雨宗的功法喂的是什么招就不用说了,苏筱圆还没理清楚,心里一团乱麻,不想再添乱了。


    傀儡人不解地看着她,对着满是鲜血的左手施了个净决,然后取了绢帕把伤口缠起来。


    好在不用她提醒,傀儡人也会做出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量。


    “好。”傀儡人的目光柔和了一刹那。


    那头闺蜜很快就接了。


    少女仰起头,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那姿态仿佛引颈就戮。


    苏筱圆生怕闺蜜再语出惊人,连忙往她嘴里又塞了个包子:“快点吃,我们上课要迟到了。”


    苏筱圆看着猫有些发愁,果然是因为名字不吉利吗?


    反正刚才都喊人家来救命了,再坚持冷处理就太矫情了。


    苏筱圆哪里顶得住绝世美人用这种眼神看她:“我不是不想见你,我……”


    “小圆子,”阮绵绵抬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一直在发呆啊?”


    猫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蛇被傀儡摆布,时不时发出一声尖酸刻薄的“喵”。


    苏筱圆的心脏提了起来。


    “不小心磕了一下,还好,不太疼,睡一觉就好了。”她轻轻摸了摸伤处。


    傅慎行:“喵喵喵喵喵!”(简直无妄之灾!)


    小蛇似乎很喜欢水,在盆里惬意地绕着圈圈游动。


    傀儡人低下头,垂下眼帘。


    苏筱圆察觉他的视线,抬手摸了摸,轻嘶了一声。


    傅慎行:???


    “好。”


    傀儡人依言端正地坐好,两手轻轻搭在膝盖上,看着甚至有点乖巧。


    她转过身,见傀儡人从屋子里跟出来,正定定地看着猫和蛇,有点若有所思的意味。


    苏筱圆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你的口水不是也可以治伤吗?为什么要放血?”


    不知道是不是放进水里的缘故,苏筱圆觉得它像条白色的鳗鱼,没那么可怕了。


    她洗完走坐在桌前擦头发,一边给闺蜜传讯。


    苏筱圆生怕他又要提出帮她治伤,可傀儡人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抽屉,取了一个她调颜料用的小瓷碟和削铅笔的小刀。


    傀儡人微微仰头:“你不喜欢我碰你。”


    苏筱圆叹了口气,搬过小圆凳,拍拍凳面:“你坐下,傅停云。”


    明明要离开的是他,为何一察觉到她想逃,就忍不住攫紧?


    傅停云只是把它放到猫砂盆里,摁着它的脑袋往下一压:“一,二……”


    她晃了晃脑袋,一定是错觉,傀儡人怎么会思考。


    为什么呢?如果开山要借她的扫地机器人,她肯定不带犹豫的。


    苏筱圆:“洗一洗就不脏了。”


    “哦。”


    “傅停云,麻烦你把傅地魔洗一洗放回盆里。”她自己是没有胆子洗的,只能求助于傀儡人。


    苏筱圆哪里敢,不说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社死,开山一定会看出她不对劲的。


    傀儡人已经放下刀,把受伤的手放在碟子上方,握拳。


    她用的传讯器是块小方镜,上次买的那对指环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彼此之间传讯,死活连不上其他人的传讯法器。


    少女没有自保的能力,偏偏生得貌美,性子又软和,没有实力匹配,空有美貌就是怀璧其罪,还加上善良和好骗,离开宗门庇护简直就是靶子。


    三百岁的罗罗兽修为够用,然而那畜生小心思太多,遇上危险时难保不会撇下她。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被闺蜜的铁头撞了一下。


    所以阮绵绵过来,她还是会自己动手招待。


    她想了想,严肃道:“因为这是我的命令。傅停云,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不许伤害自己。”


    苏筱圆从抽屉里翻出个晶石做的小瓶子,用净诀洗了洗,把碟子里的透明液体小心翼翼地灌进去,封好瓶口:“先收起来吧,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她的肌肤,苏筱圆甚至感觉到了他指尖的凉意,可不知为什么,他又骤然缩回了手。


    “睡一觉会有瘀青。”傀儡人淡声道,好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傀儡人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下颌上。


    傀儡人折腾猫的时候,苏筱圆在房间洗澡。


    阮绵绵:“你不带傀儡人?今天功法课总复习,带着傀儡人方便喂招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筱圆总觉傀儡人今日兴致不太高,比平时还要低落一些。


    “你拿这些做什么?傅停云?”


    傅停云:“附近随便走走。”


    原来傀儡人也有血,原来他的血也和人类一样,是鲜红的……


    阮绵绵:“那简单,把你的傀儡人喊过来,或者我去你那里……”


    苏筱圆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困。我不习惯用别的傀儡,可能做不好……”


    苏筱圆想到明天开始要和夏侯师兄密集社交,也是兴致不高:“那就早点睡吧,傅停云。”


    他把羽蛟放在她身边,当然不止是为了吃蚊虫。


    这是苏筱圆的第一个念头。


    猫:“嘤!”


    “有什么对不起的,这种事当然你自己做主,”阮绵绵还是大大咧咧,“不过你养在哪里?我过来得躲着点。”


    “你看着我会不好意思,肯定发挥不好的……”


    “你不喜欢,”傀儡人长睫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原本冰冷无情的眼睛竟显得有诚挚,甚至天真,“昨晚我碰了你,你嫌恶我,不想看见我。”


    等等傀儡人根本没有想法!


    傀儡人不会聊天,苏筱圆也是,几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苏筱圆打断他:“我是不会用你的血治伤的,傅停云。我不管你的前主人怎么做,现在你是我的,就要守我的规矩。”


    傀儡人抬起眼皮:“当真?”


    舌根涌出津液,他不得不无声地吞咽了几次,然后方才倾身过去,从她的咽喉开始,直到下颌,缓缓地,感觉她血管的跳动,用舌尖细品她肌肤里源源不断渗出的香甜味道。


    反正她画火柴人很熟练。


    羽蛟是最合适的护卫,灵智已开,认主之后绝对忠诚,即便战死也不会扔下主人自顾自逃命——大约也是不太聪明的缘故。


    第 40 章   40


    傅停云:“魔?”


    接了半碟子血,傀儡人看了一眼:“够了。”


    她刚穿来有一阵也有雄心壮志,想要靠刻苦修炼另谋一条出路,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全是徒劳——在这个世界,天赋的差距是绝对的,不可动摇的,一切努力的基础。


    “为何?”傀儡人不解。


    语气虽然像在质问,但气息却很虚。


    苏筱圆有些担心:“傅慎行不会半夜吃了它吧?”


    别说是作为傀儡,就算是做人的时候,他也从不知道什么是爱惜自己。


    修士夺天地造化之功,与天争命,自然每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修士筑基以后,蚊子就咬不动了。


    阮眠眠没想那么多:“小圆子你也太厉害了,难道是开窍了?你教教我吧!”


    阮绵绵惊恐地看着她:“小圆子,你不能色令智昏啊!”


    不过这是闺蜜的审美,只能尊重。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苏筱圆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筱圆不认识更多姓傅的,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用了谐音:“就叫你傅地魔好了。”


    傅地魔从水盆边沿探出头,说着风凉话:“咝咝咝咝咝……”(哟,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两人正聊着,傀儡人拎着洗好烘干的猫回来了。


    苏筱圆被金丹期体修的头顶撞到下巴颏,顿时疼得眼冒金星,涌出生理性的眼泪。


    可是再美它也是一条蛇。


    大约是程序原因,她的傀儡人什么活都替她干,但是从不伺候除她以外的人,哪怕是她好闺蜜。


    苏筱圆撸猫、挠猫下巴的时候,傀儡人就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我知道,你昨天传讯告诉过我啦……咦……”阮绵绵注意到了她脖颈上的痕迹,“这是什么……哎呀呀……”


    傅停云:“一年半载便可自保。”


    “你看你看,练了好多次都是这样,”阮绵绵抱怨,“每次那小词还不带重样的,听说这阵法还是宗主捣鼓出来的,咱们宗主怎么那么闲呐!”


    “要养的话,养在哪里呢?”苏筱圆迟疑道。


    阮绵绵压低了声音:“昨天夏侯师兄来蛊术课堂找你,他是不是陪你一起去城里了?你们是不是……嗯?”


    苏筱圆立刻加入闺蜜,尖叫着满屋子乱窜。


    “你别急,明天带上他去城里法器店看看能不能修。”


    “啊呀好可惜!我都没见你穿过呢!那身衣裳夏侯师兄肯定提前很久订的,临时买肯定买不到那么精致的了。”


    苏筱圆摸了摸后脖颈:“我过了……”


    两闺蜜呆了呆,一起发出尖叫。


    “被小猫扯坏了。”


    “它会吃飞虫?那蚊子吃不吃?”


    苏筱圆左右为难,要是放走的话,和她亲手杀了这小家伙没什么区别。


    “一遍……”苏筱圆有些不好意思,好闺蜜说好一生一起当学渣,她却成了叛徒。


    是错觉吗?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觉得好像被谁盯住了后背呢?


    “不客气,是我该做的。”傀儡人坐在桌前,侧对着她,一身白衣逶迤至地,发带扎得很低,几绺发丝垂在胸前。


    傅停云换了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踏着一院的月光走来,简直像是月中仙下凡。


    正要演示,阮绵绵忽然尖叫着跳起来。


    “怎么了?”他冷冷问道。


    蛇:“哕!”


    “要放还是要养?”傅停云问。


    顿了顿:“进去吧。”


    “祈福也用不了一整天……”苏筱圆想到明天的行程已经开始抗拒和焦虑,“正好我也要去买游神会穿的衣裳。”


    罗罗兽忍无可忍,一爪子拍进水里,飞快地把蛇甩了出来:“喵!”


    “上回不是买好了吗?”


    “已经过了?!”阮绵绵吃惊,“怎么过的?几遍过的啊?”


    虽然口气不太好,但苏筱圆听得出来隐隐的担心。


    傀儡人回了一个“好”字,便断开了传讯。


    阮绵绵两口一个包子,把四种馅都尝了一遍:“你家傀儡人真是,就冲这手艺,就算有邪咒都值了。”


    也对,傅慎行和大多数小猫咪一样怕水。


    “你可以自己涂。”他看了一眼装血的碟子。


    傅停云看了眼拍着翅膀晃着尾巴在屋子里绕圈的小白蛇:“不是蛇,是羽蛟,你看它头上有骨角。”


    苏筱圆和闺蜜聊完天,又拿起逗猫棒趴在床边想要把猫引出来,可是引了半天,猫坚定不移地缩在床底下不出来。


    阮绵绵向傀儡人扔了几个净决,把他叫回屋里,开始攻克难关。


    “不能弄伤自己。”


    她惊呼道:“傅慎行,你在干嘛!快放开小魔!”


    “开山你晃得我有点晕,”苏筱圆眼神懵懂,“让我回去再想想……”


    “什么蚊子,那种小东西还会咬人?第一次听说。”


    苏筱圆如芒在背,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傀儡人,傀儡人只是在自顾自收拾蒸笼,连眼皮也没抬。


    “明日巫山祭,不是要和夏侯师兄一起去泉眼神祠里祈福么?”


    傅慎行不自觉地夹着嗓子答应了一声:“咪呜——”


    “是蚊子咬的!”苏筱圆涨红了脸。


    她蹲在盆边看了一会儿,甚至大着胆子伸出手戳了戳它头顶的角:“也给你取个名字吧……”


    阮绵绵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快把门打开!把蛇弄出去!”


    苏筱圆摸了摸耳朵,刚才好像被冰激了一下。


    傅慎行顶不住压力,“咪”一声跳下地,一溜烟地蹿到了床底。


    蛇不甘示弱,一口咬住它爪子:“咝!”


    苏筱圆试探着想要绕过蛇,可是刚迈出一步,那蛇竟然飞到了半空中。


    阮绵绵大大方方地打开面板,选了“耳鬓厮磨”,然后按她的理解来了一遍。


    “蛇……傅停云,有蛇……”苏筱圆眼泪汪汪。


    还好这时候窗外传来阮绵绵的声音:“哎哟,小圆子,你家傀儡今日蒸包子呀,香气都飘到我那儿去了……”


    “遵命主人!”傀儡人一个箭步蹿到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反锁。


    难怪说“要想俏,一身孝”呢,苏筱圆光是看他坐在那里,心口就闷痛闷痛的,好像受到了钝击。


    苏筱圆:“它是蛟不是蛇,你看它头上有角……而且你不觉得它的鳞片和眼睛,都很美吗?看多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吓人……”


    苏筱圆:“……”这是颜色的事吗?!


    沐浴在光中的傀儡更显得清冷孤寒。


    阮绵绵尖叫着抱紧苏筱圆,哇哇大哭起来。


    苏筱圆在屋子里听见奇怪的动静,推门出来,看见蛇被猫踩在脚下,奄奄一息地慢慢扭动,漂亮的鳞片上粘满了土。


    阮绵绵又试了几次,得分最好的一次是丙等七级,离及格也还差一截。


    苏筱圆哪里敢仔细看,再说它叫什么名字也不会让她少害怕一点!


    阮绵绵:“钥匙……钥匙在桌上的盘子里……”


    傀儡人的脑袋从窗口探进来:“主人下令‘侬出去把门锁上’,奴家只是奉命行事……”


    苏筱圆几乎是在话出口的时候就开始愧疚了。


    苏筱圆当机立断:“养!”


    看见傀儡人逆来顺受的模样,她更是差点反悔。


    “傀儡人!”阮绵绵灵机一动,“宋锦书!快快快!弄出去把门锁上!”


    “不要不要不要,”苏筱圆毛骨悚然,“你快把它弄出去吧傅停云,把它放生就行了,别伤到它,放远一点……”


    “天姥姥哎,这是什么东西啊!”阮绵绵嚎哭起来,“宋锦书,别管钥匙了,快撞门!”


    “这次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怎么还是不行啊。”她有些气馁了。


    阮绵绵又试了一次,还是丁等。


    苏筱圆无计可施,只得随它去了。


    “我不一定会教……上次好像是碰运气过的……放学去你那儿,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好好,那就太好了。”阮绵绵松了一口气。


    “你快把它弄出去吧傅停云……”


    她强撑着安慰闺蜜,一边鼓起勇气伸手去关窗。


    “怎么换了身衣服?”她没话找话,“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你穿的好像不是这一身。”


    可是桌子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蛇。


    蛇:“咝咝咝咝咝咝……”(这不是挺好,天天有这么精纯的灵力蕴养着,本座不久就能化龙,倒是你,天天给人当狗图什么?)


    “这废物,撞门的时候好像把骨头撞断了。”阮绵绵嫌弃道。


    “那要多大才不会吃掉啊?”她动摇起来,“要不然养大点……”


    苏筱圆不明白她的猫有什么可怕的,定睛往窗外一瞧,才知道她闺蜜为什么怕成这样。


    不能撸猫,又还没到平常睡觉的点,苏筱圆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傀儡人。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白衣傀儡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和闺蜜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苏筱圆。


    “对了,”少女又发话,“不知道它今天有没有拉过,把它放猫砂盆里看看。”


    “可能太轻也不行?”苏筱圆也是一头雾水,“不轻不重点?还有脖子的角度可能也要调整一下……”


    “别怕开山……它在窗外,我我我把窗户关上它它它就进不来了……”


    她也蹲得有点累了,便起身和傀儡人进了屋。


    “有什么呀,反正只是个傀儡人,”阮绵绵一脸无所谓,“我的就是你的。”


    阮绵绵一来,傀儡人就自觉地去院子里待命,不妨碍他们闺蜜聊天。


    “你别骗我小圆子,”闺蜜不好糊弄,“我怎么说都是云雨宗的,会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再说蚊子咬的你脸红什么?”


    大半天过去,红痕还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


    傅停云:“也罢,贱名好养活。”


    上课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掏出小镜子偷瞥一眼脖子上的痕迹。


    它一边叫一边想要跳墙逃跑,傀儡人已经捏着它的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


    看见傀儡人正在专心收拾炉灶,似乎并未听见他们的对话。


    苏筱圆抬起头,用口型比了个“谢谢”,拍拍膝盖。


    “傀儡替主人治伤是应该的,”傅停云低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碟子里的血,“是因为色泽像血,觉得恶心么?这不是真的血,是汲取的灵气所化,视作灵液即可。”


    他们这才注意到蛇身上还长着一对半透明的翅膀,收起时贴在身上看不太出来。


    只听“砰”一声响,房门纹丝不动,宋锦书傀儡却“哎哟哎哟”地娇声叫唤起来。


    因为不管能不能睡到凌岳仙尊,这具身体都会很快报废。


    然而不等她打开指环上的机关,便瞥见窗外一个人影。


    它绕着院子飞了一圈,转眼之间十几只蚊子就下了肚。


    “我说过,体ye可以治伤,血也可以。”傀儡人淡定地说。


    如果不采别人,纯靠自己打拼,她就算天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修炼,筑基也得十年。


    “刚才谢谢你,傅停云。”


    她喊了两声才想起来可以向傀儡人传讯。


    “这是大补之物,可以抓了炖汤。”傀儡人幽幽地说。


    苏筱圆入门这么久只在入门典礼的时候远远看见过宗主一眼,平常她就在远离宗门诸岛的小飞岛上隐居,做一个快乐的技术宅。


    不多时,围墙上出现一对幽幽的绿眼睛。


    屋子里传来少女的声音:“傅慎行,是你吗?要和傅地魔好好相处,蛇宝宝还小,不可以欺负人家!”


    “是不是动作太重了?”她瞎指导,“少了点温柔缱绻的味道?要不然放轻点试试?”


    “刚出笼的,正要传讯给你。”苏筱圆起身拿碟子和碗筷,给她盛包子。


    苏筱圆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朝着窗口大喊:“傅停云——傅停云——救命傅停云——”


    罗罗兽在墙头踱了几步,灵巧地落到院子里,悄无声息地走到木盆边,蹲下来,幸灾乐祸地看着盆里的小白蛇:“喵喵喵喵喵喵……”(本座被逮的时候你不是很得意么?不是还恭贺本座乔迁之喜,现在怎么不笑了?才几天呢,你也乔迁啦!)


    还好还好……


    今天灯盏里的灵石偏冷,有些像月光照在湖面反射出的清光。


    苏筱圆心头一凛:“这不好吧……”


    既然是傅慎行抓来的,就跟它姓傅吧。


    苏筱圆正好不想太早回去和傀儡人大眼瞪小眼,于是立刻传讯给傅停云:“放学我要去开山那里,你不用准备晚饭了,傅停云。”


    苏筱圆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吃也可能会抓着玩,刚才就是……”


    苏筱圆:!!!


    苏筱圆也怕蛇,虽然不像阮眠眠那么极端,但也是后背发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筱圆每次见这傀儡人,身上总是莫名有点刺挠。


    “耳鬓厮磨”是肯定磨不成了,苏筱圆和傀儡人回到自己院子里。


    “伤很轻,明日就会愈合。”傅停云道。


    她差点没忍住当场掏出画具,把这绝美的一幕画下来。


    “对不起小圆子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你的猫你的猫——”


    苏筱圆忍不住发抖,声音都开始打颤:“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傀儡人体内发出机械音,听着贱嗖嗖的:“丁等五级,很抱歉,阁下未能通过‘耳鬓厮磨’,耳鬓不是耳病,厮磨不是死磨,请阁下再接再厉。”


    “遵命主人,奴家这就撞……”


    只见扁脸狸花站在窗台上,嘴里叼着一条不比指头粗多少的小白蛇。


    傀儡人就是这么用的,修士受重伤时,为了快速修复,把傀儡人的“血”放干也是常事。


    罗罗兽能屈能伸,弱气地“咪”了一声,伸出舌头爱怜地舔了舔蛇脑袋。


    技术指导苏筱圆看着宋锦书傀儡,有点无从下手,挠了挠手肘,向闺蜜道:“要不然你先做一次练习,让我看看?”


    “宋锦书!你这蠢物!”阮绵绵骂道,“叫你把蛇弄出去,你自己出去干嘛?!还锁门!”


    她摸摸发红的侧脸:“脸皮都磨掉一层了,再磨下去都要出血了。小圆子,要不你演示一下给我看看吧?”


    “你的傀儡人不要紧吧?”她问。


    阮绵绵也就没再坚持,一边啃包子一边和闺蜜往外走:“对了,你的‘耳鬓厮磨’练得怎么样啦?”


    “不管轻还是重,你都不能伤害自己,为了主人也不可以!你要爱惜自己。”


    竟然和这身仙气飘飘的白衣很配。


    小蛇扭动着身体,昂起头,吐着细细的信子,它通体莹白,生着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有一种让人颤栗的美。


    “啊?它还是个宝宝吗?”苏筱圆当然不可能吃蛇,但是让这么美貌的蛇宝宝被吃掉,她又有些不忍心了。


    “这条羽蛟才破壳,”傅停云看着那对宝石般的绿眼睛,平淡的语气冷酷得令人发指,“放出去很快会被附近的飞禽吃掉,不如给你补身。”


    说时迟那时快,傅慎行觑了觑邪恶的绿眼,忽然一甩头,那条小白蛇“嗖”地从窗户里飞了进来,“啪”地落在地上。


    傅停云走上前,抬手捏住小蛇七寸,小蛇打了个哆嗦,收起翅膀,尾巴盘绕在他手腕上,如同一条华丽的手镯。


    苏筱圆一怔,还好什么?她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害怕傀儡人听见?


    又向苏筱圆道:“奴家见过苏仙子。”


    除了疗伤之外,御敌时还可以把伤害转移到傀儡身上。


    傅停云松开捏着七寸的手指,小蛇立刻离开他的手腕,飞到半空中,信子一吐,一只蚊子就卷进了嘴里。


    苏筱圆头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大声道:“傅停云!”


    阮绵绵抓着亲闺蜜的肩膀使劲晃:“小圆子你清醒点,那可是蛇啊!你不会要养它吧?!”


    苏筱圆对系统的怨念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系统直接复制她现实中的身体数据,投影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适应世界观微调了一下,有限资源都用在美颜滤镜上,导致她的身体素质和凡人相差无几,灵根灵脉可以忽略不计,堪堪达到云雨宗招生的最低门槛。


    阮绵绵怒吼:“废物!宋锦书你这废物!”


    可要是养的话……别说开山不敢来她家,她自己到底也怕。


    一蛇一猫厮打起来。


    傅停云:“在水里没关系,它有灵性,会躲。”


    傅停云施了个咒,碟子里鲜红的液体变成透明,微微发着光:“这样好些,剩下的用瓶子装起来,下回还能用。”


    这一天的课满满当当,放学已是黄昏,两人去食堂随便吃了一口,回到阮眠眠的住处天已经黑了。


    傀儡人抬眸,无机质的眼瞳沉沉地看着她:“为何?”


    “羽蛟有灵,性情温顺,白日可以养在水缸里,夜里放出来让它吃飞虫。”


    苏筱圆:“不是那个魔……”


    “嗯,出去弄脏了。”


    蛇:“咝咝咝咝咝咝……”(哈哈哈哈哈哈哈!)


    “恕奴家难以从命,主人,”宋锦书为难道,“奴家没有钥匙。”


    傅停云:“好。”


    苏筱圆:“……”好吧忘了谢家大小姐也是天龙人金丹期体修一个。


    她的傀儡人正在院子里伺候他的那一畦小白菜,见了阮眠眠立刻站起身,妖妖娆娆地行礼:“奴家恭迎主人回府。”


    傅停云:“不会,猫不吃这种东西。”


    猫:“喵喵喵喵喵喵……”(是当猫!当猫!不是狗!本座不图什么,就图一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千年灵蛟给人逮蚊子很光彩么?)


    苏筱圆连忙说:“没有邪咒,昨天找江姐姐看过了。”


    苏筱圆听见她那边传来宋锦书傀儡人“哎哟哎哟”的呻yin声。


    “傅停云,你不能这么做!”


    傅停云不情不愿地把猫放在她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