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121


    只是他过了很久、走了很多弯路之后才想明白。


    苏筱圆再迟钝也想明白了,他是故意误导她的!


    “婚礼急不来,”凌岳仙尊道,“我们不如先找个良辰吉日,把契结了。”


    “不可能的……”苏筱圆脱口而出,也不知是反驳还是自我安慰。


    “还,还是不了吧……明天早上还有课,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过夜也不好……”


    他感到身下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云朵般融化,软得不可思议。


    苏筱圆仍旧觉得匪夷所思,修无情道的剑尊大佬对她一见钟情什么的,难道这就是穿越女的威力吗?还是说系统给她开的美颜滤镜真这么有效?


    才不是误会!


    凌岳仙尊拨开她脸侧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耳朵,然后滑到她脖颈,一下下抚着她的后颈:“我想与筱圆结的是神魂契,生生世世不分离,不知你答不答应?”


    可是偏偏说的那么郑重,那么认真。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俯身吻她。


    正常情况下当然该拒绝的,可苏筱圆的任务就是和他结契、采他元阳,要结婚肯定是要结契的,只是不知道凌岳仙尊打算结的是婚契还是神魂契。


    等他们相处日久,她对他感情更深厚一些,他再也不怕失去她时,或许他会告诉她真相,把她全部的心都夺回来。


    她暗暗掐紧了手心,轻轻点点头:“好……”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凌岳仙尊道:“师妹不想与我成婚?”


    苏筱圆后背上渗出冷汗。


    凌岳仙尊看着她,春风般的笑意忽然驱散了眼底寒霜,他摸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鼻尖、脸颊、下巴一下下地轻轻啄吻,仿佛怎么也亲不够:“别怕,师妹的心意我自然能感觉到。”


    凌岳仙尊掐指算了算:“下一个宜结契的吉日是九日后,刚好来得及准备祭礼,筱圆以为如何?”


    若非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断血契,或者让她淹死在热泉里。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对大佬有一丝真心,不然被他发现自己打算下蛊骗心骗身说不定还是难逃一死。


    他的旧傀儡有他残留的意志,因此由着她和他结血契,认她为主。


    苏筱圆慌忙道:“不是……只是师兄是先天无情道,我有点不敢相信……”


    她懵懵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苏筱圆才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道:“稍等片刻,我叫傀儡人收拾下换洗衣物。”


    她又想起系统说的时间,那是她回家的最后期限,也是凌岳仙尊死亡的最后期限。


    苏筱圆立刻道:“师兄什么都好,喜欢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可凌岳仙尊不知道为什么认定了他们已经两情相悦、爱得深沉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浮霭一样飘在她耳畔,却直抵人心:“筱圆是个奇迹。”


    他不知餍足地吻她,干燥灼热的手抚遍她全身,仿佛想要将她融化。


    “师妹怀疑我真心?”男人很敏锐。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急道。


    亲了个够,他终于施恩放开她,舔舔她眼角渗出的泪:“不管什么药,伺候了你十一次都解了,师妹不信可以再试一次。”


    “天上地下,万世轮回,筱圆都只有一个,怎么会普通?”男人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搂在怀中,独特的气息像无数的触手缠裹上来。


    可他一年到头窝在宗门里,还独居峰顶,要是在宗门里当海王总有人知道的。


    “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男人用鼻梁蹭着她的颈窝,深嗅她身上的香味:“放心,我们趁夜悄悄过去,明日分开出门,不会有人发现的。”


    “比这更早。”傅停云道。


    苏筱圆:“诶?”


    “怎么了?”凌岳仙尊问她,“在想什么?”


    苏筱圆回想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是师兄召我来问秘境的事那次……怎么会……”


    小巧的舌尖将他往外顶,他趁机绞缠吮吸,像蛇吞噬猎物一样把她吞入自己口中。


    “可是什么?”凌岳仙尊拿起一条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莫非师妹想说,只是误会茶里有药,才阴差阳错与我做了这样的事?”


    “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凌岳仙尊毫不犹豫地道,“筱圆这么美好。”


    傅停云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少女吃痛“呜咽”了一声,惊愕又委屈地睁大了雾蒙蒙的眼睛。


    “莫非师妹不是因为心悦我才想采我?”他的声音冷下来,“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全程变态笑,她怕得要死,怎么看也不像一见钟情现场啊。


    苏筱圆震惊地瞪大双眼。


    正想着,男人又道:“倒是我,不知道有何值得你喜欢。”


    凌岳仙尊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说不清楚才对。只要筱圆喜欢我便好。”


    “我第一次见到师妹的时候就心悦你了。”凌岳仙尊坦然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凌岳仙尊好像是认真的。


    但她毕竟只是个道德底线正常的普通人,不是能毫无压力玩弄人心的真魅魔。


    不过他们现在好像有点认知偏差。


    苏筱圆突然发现称呼已经从“师妹”变成了“筱圆”,那语气熟稔得就好像叫过她几千几万遍。


    她心中掠过一丝古怪的感觉,未及细想,男人又将手指插入她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婚礼不能太草率,筹备婚宴、重新布置宫室、宴请宾客,总要两三个月……”


    想来想去他也没有当海王的条件。


    男人手一顿,看向她,薄冰般的目光里有不解有探究:“不是师妹说想采我?”


    凌岳仙尊:“我叫傀儡去你住处取便是。”


    “可是……”她无力地嘟囔。


    苏筱圆:“……好,师兄决定吧。”


    “不是……”她摇头,“只是好像太快了点……师兄和我认识没多久,互相也不太了解……”


    “生生世世不分离”和男人眼里的某种东西,都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在她看来这是互有好感的男女一时意乱情迷,有点感情但不多。


    苏筱圆:“我还是不明白师兄为什么喜欢我……”


    “对了,”凌岳仙尊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道侣契其实有两种,一种是婚契,另一种是神魂契。不知筱圆可知两者的区别?”


    不愿意也得愿意啊,她点点头:“我愿意的。”


    那也不能逮到一个就闪婚吧……


    他凝视着苏筱圆的眼睛:“对不起,借着问话的由头把你请来,全是我的私心。我深知自己不讨喜,便想着对你多笑笑,没想到反而吓到了你。”


    苏筱圆心头一凛,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


    刚刚做那种事也很熟练……


    苏筱圆:!!!


    苏筱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对不起师兄……我要回去了。”


    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太自私太卑鄙了,她正要拒绝,可是耳边又响起了急诊室里爸妈撕心裂肺的恸哭。


    苏筱圆也说不上来,她虽然是颜狗,但刚认识凌岳仙尊的时候也没有因为这张脸就一见钟情,修为、地位和三界首富这些光环对她来说也没多少意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型选手?


    苏筱圆心里又生出海王的疑云。


    但现在时机还不对。


    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傀儡人还在家里等她,苏筱圆心虚地不敢看他眼睛:“没有……但是我没带传讯镜,朋友找不到我可能会担心。”


    “筱圆可愿意?”


    傅停云看着少女春睡海棠似的脸颊骤然失色,双眼怔怔地望着前方,持续到现在的狂喜冷却了些许。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


    声音刚出口就被男人吞入腹中。


    苏筱圆紧张得呼吸一窒,生怕被他察觉出来,竭力保持镇定:“我听人说过的……”


    但是他了解她,能预料到她的反应,按捺住了那股冲动。


    “这么急,”男人幽幽道,“难道有什么人在等你?”


    苏筱圆很快又失去了思考能力,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喘着气渐渐找回理智,蓦地想起自己没带传讯指环。


    不等她回过神,他将手探入红绡被中,轻易找到地方,一勾一挑,然后抽出手来,分开手指给她看:“这可不是因为药。”


    苏筱圆心脏怦怦直跳,这么要命的情话他怎么张口就来。


    只是凌岳仙尊这么急着结婚实在不正常,她得问问清楚。


    “境灵形貌与我相差无几,性情也相似,看着你与他在秘境中的种种,就像看着我自己与你相识相处一般,后来便生出了遗憾,为何秘境中与你邂逅的不是我?”


    苏筱圆心头一跳,总算说到结契的事了。


    苏筱圆:“……”


    她想留着那傀儡就留着吧,现在已经过了明路,只要逐渐让她明白傀儡终究是死物,她对傀儡人的感情总会慢慢转移到他身上。


    应该是婚契吧,除非大佬失心疯,才会和一个没认识多久、来历可疑的女人结神魂契。


    苏筱圆:“……”怎么又起承转结婚了,大佬是有多想结婚!


    傅停云趁着她愣怔的时候扣住她的手指,蛮横地撬开她齿关。


    苏筱圆紧抿双唇不让他进。


    高冷剑尊竟然是个结婚狂?!大佬为什么那么恨嫁啊?难道是一个人在山顶待久了太寂寞了?还是变态了?


    “那你呢?”凌岳仙尊松开怀抱,握着她的胳膊,注视着她的眼睛,“为何喜欢我?”


    “是……”苏筱圆只能承认。


    正想着,凌岳仙尊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和期冀:“我们何时成婚?”


    没有药她怎么会那么失控,没有药的话什么都变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大佬主动提出要和她结神魂契,简直就像是中了蛊……难道魅魔竟是她自己?


    可是她却只想采了他回家。


    男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戌时了,”凌岳仙尊道,“是不是饿了?我叫傀儡人备了膳,你要去花园用膳么?”


    “是在查看秘境留影的时候,”傅停云道,“起初只是想弄清楚秘境坍塌的原因,没想到看见了你。


    不,其实更早。


    “好,”凌岳仙尊似乎不疑有他,“筱圆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不过先结婚契也不要紧,婚后培养培养感情,还是有希望结神魂契的。


    何况海王和恨嫁好像不能并存。


    他对她确实能算一见钟情,不过是在云雨宗的鸳鸯汤。


    “更早?”苏筱圆使劲回想,“师兄之前见过我吗?”


    傅停云差点忍不住把真相告诉她。


    苏筱圆顿时满脸通红:“可是……”


    可她只能吃哑巴亏,因为美色当前她确实没把持住。


    第 122 章   122


    不知不觉,傀儡人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然后在门外停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她的傀儡人今天就好像丢了魂魄一样。


    男人似乎猜到她心思,大度道:“名字只是个代号,你继续用这名字称呼他也无妨。”


    傀儡人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像平常一样和她打招呼,似乎根本没发现她晚归的事:“筱圆回来了。 ”


    明明是她“出轨”,不知怎么有种类似失恋的感觉。


    平常傀儡人都是坐她对面和她一起吃饭的。


    长老们早就教过,男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的。


    凌岳仙尊只是道了声“好”,似乎不疑有他。


    “我很好,”傀儡人道,“筱圆不必担心。”


    “筱圆想问什么?”傀儡人问道。


    苏筱圆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拉不住它,只得半拖半拽地把它塞回自己的狗别墅里,牵好绳子。


    “我……我那里很乱的,屋子又小,怕师兄住不惯……”她慌忙找借口。


    苏筱圆正想说吃过了,凌岳仙尊抢先道:“备膳吧。”


    不等她回神,男人已低头吻了上来。


    苏筱圆被逮了个正着,连忙移开视线,慌乱道:“师兄饿不饿?我去厨房拿点糕点来。”


    苏筱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水,水开了……”


    傀儡人摆了两副碗筷,食物也是两个人的分量。


    苏筱圆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没事,我也不习惯。”


    苏筱圆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上车。


    苏筱圆断开传讯,心里空落落的。


    苏筱圆下意识想挣开凌岳仙尊的手,却反而被他扣得更紧。


    苏筱圆尴尬又心虚,低低地唤了一声“傅停云”。


    好不容易云车停在小院门外,凌岳仙尊终于松开她的手,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对她伸出手。


    让他跟着回去,还不如她自己留在这里呢。


    “筱圆是怕打扰我,还是怕我打扰你?”男人直截了当道,“放心,今晚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抱着你直到天明,让筱圆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


    苏筱圆恨不得把说出的话再吃回去。


    怕的就是傀儡人啊!


    偏偏她又说不出什么,因为他们很快就要结为道侣,他坐在那里是天经地义的。


    苏筱圆挠着雪狼的耳朵:“饿了吗?傅停云喂过你没有?”


    苏筱圆失去平衡,跌进他早已准备好的怀抱。


    苏筱圆安慰自己,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不会那么平静,看见傀儡人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苏筱圆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客房是有点简陋,师兄睡正房,我睡客房就好……”


    急风骤雨固然销魂,这样细致缱绻更叫人沉溺。


    顿了顿:“等我们结了契,自有专属于我的称呼。”


    傀儡人道声“是”,端着托盘走进来。


    很快耳边便传来傀儡人的声音:“筱圆,出什么事了?可要我过来?”


    “我和凌岳仙尊……很快就会结契了,是神魂契。”


    他甚至还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她的指节。


    凌岳仙尊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抱歉,习惯了吩咐他做事,一时忘了他如今是筱圆的傀儡,不该随意驭使。”


    苏筱圆:“……对不起,一时之间还没习惯。”


    这一吻细密缠绵,不带多少欲1念,似乎只是想亲近而不知该怎么亲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不不不,”苏筱圆压低了声音道,“我没什么事,你千万别过来,我就是想问问你……”


    茶釜发出“呲呲”的声响,冒出一股轻烟。


    雪狼“呜呜”叫着,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苏筱圆的手,尾巴摇成了电风扇。


    苏筱圆趁着他铺床的时候假装拆发髻,偷偷从奁盒里摸出传讯指环,对凌岳仙尊道:“我去一下净房。”


    苏筱圆不情不愿地画了开门符,推开木门。


    勉强吃了点,凌岳仙尊叫傀儡人进来收了碗碟,起身向苏筱圆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课,早些安置吧。”


    几只灵宠里就属雪狼最有良心,傅地魔这时候八成飞出去泡灵泉了,傅慎行没心没肺,可能到明天早上都不会发现她失踪,傅智商智商为负,更是指望不上。


    不能让傅停云看见,苏筱圆脑海中一时间只有这个念头,她下意识地用力去推凌岳仙尊的胸膛:“不行,不行……傅停云……”


    虽然负罪感有所减轻,但苏筱圆心里难免生出股失望。


    苏筱圆想起当初还在吃萧姐姐的瓜,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自己也享起齐人之福了。


    “没什么……”苏筱圆道,“就是问问你今天怎么样,回来以后都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话。”


    “我……我自己铺就行了,你收拾完就去休息吧傅……”


    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若你不介意。”


    不能抗拒,不能让凌岳仙尊看出来,他们虽然有了婚约,但她还没摸透他的脾气,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她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傀儡人烧了。


    正想着,凌岳仙尊已经迅速吩咐傀儡人准备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


    苏筱圆连忙抓住它脖颈上的皮环:“二代平常不这样的,可能是看见陌生人有点激动。”


    她羞得浑身滚烫,指尖蜷缩,只能尽可能地往男人怀里缩,自欺欺人地希望别让傀儡人看见。


    苏筱圆:“……”怎么还要经常来住吗?


    他的血好像也跟着茶水一起沸腾起来,唇舌更深地侵入,手也不知不觉地攀援上来,握住她的脖颈。


    她说到一半把剩下两个字咽了回去,紧张地瞥了眼凌岳仙尊。


    苏筱圆走进净房,关紧了门,赶紧给傀儡人传讯。


    苏筱圆骤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为了避人耳目,他特地叫傀儡备了辆单人云车,两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腿挨着腿,肩并着肩,呼吸声都近在咫尺。


    “不必,”凌岳仙尊道,“我替筱圆洗过了,你去铺床吧。”


    “筱圆用过晚膳了么?”傀儡人又问。


    开门的瞬间,一团白色的影子向他们扑来,却是傅二代。


    “恭喜筱圆得偿所愿。”傀儡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怨愤,也没有妒忌,好像只是在恭贺主人。


    苏筱圆翻箱倒柜地找出新的床单、被套和枕套。


    想到要带着新欢回去见傀男友,苏筱圆整个人都麻了。


    苏筱圆心头一突,这话怎么怪怪的。


    救命!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大佬那么黏人啊?!


    男人抿唇浅浅一笑:“人之常情。”


    苏筱圆只好把手给他,由他扶着腰下了车。


    凌岳仙尊理所当然道:“筱圆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凌岳仙尊从廊下水缸里舀了清水给她洗手。


    等苏筱圆回过神,一切已经准备停当,连车都在外面等着了。


    “很乱?”凌岳仙尊蹙了蹙眉,“不是有傀儡人打理日常起居?他在我这里时不曾如此懒怠,莫非是欺你好说话?”


    收起托盘便退了出去。


    苏筱圆本来有些不高兴,但是他已经道歉了,她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揪着不放,摇摇头:“没事。”


    “前几个月化过一次。”


    凌岳仙尊从她手中接过工具:“我来。”


    “那便好,”男人道,“傀儡人没有灵智,按说对哪一任主人都应该一视同仁才对。”


    苏筱圆:“……不是介意,只是我睡相很差,怕打扰到师兄休息。”


    傀儡人顺从地应了声“是”,仿佛凌岳仙尊还是他的主人。


    凌岳仙尊向苏筱圆道:“我不习惯有傀儡侍膳,请筱圆见谅。”


    “好。”傀儡人道。


    原来如此,苏筱圆恍然大悟,就说养尊处优的剑尊怎么会这些。


    她再一次意识到傀儡人是在尽心尽责地配合主人,扮演她的男朋友,没有哪个真人能在目睹女朋友和情人亲热时无动于衷。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凌岳仙尊松开她,转身灭了茶炉里的灵火,向烧干的茶釜中投入一勺冷水。


    话音未落,里进东厢书房便传来门帘“哗哗”的声响,不多时,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凌岳仙尊照例不怎么动筷,苏筱圆今天消耗了大量体力,却也没什么胃口。


    男人撩起眼皮:“筱圆还是把我当客人?”


    她怅怅地向卧房走去。


    苏筱圆脸更烫了,慌忙转移话题:“我去帮师兄准备客房”


    凌岳仙尊:“客房?”


    现在这位子却被凌岳仙尊霸占了。


    苏筱圆生怕他怪罪傀儡人,连忙辩解:“不是不是,他很尽责很勤快,其实也没那么乱……”


    男人冷不丁地撩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


    “北地雪狼?”凌岳仙尊饶有兴味地问,“这只多大了?可会化形?”


    她话到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虽然他们的情况和普通情侣很不一样,但她还是感觉背叛了他,现在给他传讯又想怎么样呢?是想听他说不介意,然后减轻自己的悖德感吗?


    男人以极其自然的姿态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甚至还晃了晃:“开门吧。”


    傀儡人道:“我去备浴汤。”


    “别怕,只是傀儡人。”凌岳仙尊道。


    苏筱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过不自在的似乎只有苏筱圆一个,男人一上车就自然地伸臂将她圈在怀里,乐此不疲地玩她的手指。


    “无妨,”凌岳仙尊道,“多见几次便认得了。”


    雪狼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要说它是怕生吧,又不像第一次见傀儡人时那样凶相毕露,反而冲着男人摇尾巴,冰蓝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好在这时茶釜里的水烧干了,发出干裂的声响。


    傀儡人神色不动,眉宇间没有半点怨色:“主人请慢用。”


    凌岳仙尊帮她整理了一下散开的衣襟,将她黏在嘴角的头发拨到耳后,用指腹蹭了蹭她红肿的嘴唇,这才向帘外道:“摆膳。”


    苏筱圆:“那怎么行,师兄是客人。”


    那她和傀儡人亲密到那种程度,他会不会也猜到了?


    苏筱圆偷偷瞥了一眼,只见傀儡人神色平静,像往常一样摆膳,仿佛根本没看到方才的一幕,也不觉她有什么异样。


    苏筱圆努力逼自己放松。


    凌岳仙尊说了声“我来”就接了过去,利索地换好寝具铺好了床,解释般地道:“前几年常常到处除魔,有时会在逆旅客舍投宿,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床铺,便学着自己做。”


    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说着低下头开始熟练地从竹筐里挑出大小颜色合适的灵石炭,画符引火,又从一排小水瓮里挑出与茶相配的水,舀进茶釜,烧水烹茶,动作像运剑一样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随即她发觉自己这想法很莫名,傀儡人本来就没有魂魄,拿什么丢?


    先别自己吓自己。


    她心脏瞬间蹦到了嗓子眼,睁开迷蒙的眼睛:“有人,有人来了……”


    茶釜中的水开始微沸,翻起细小的水泡,逐渐沸腾起来。


    他们现在只有一帘之隔,帘子还半卷着,只要傀儡人视线往下些,就能看到席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她一向不擅长掩饰情绪,他一定看出了她对傀儡人的感情不正常。


    摆完膳,凌岳仙尊向傀儡人道:“你退下吧。”


    苏筱圆心中微微纳罕,在亲近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所有生疏、隔阂好像刹那间不复存在,身体不用怎么适应就已经那么合拍,连心跳都好像调到了一样的频率。


    她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当初把他买回去的是别人,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ta?


    “好。”男人牵着她的手回了卧房。


    她心里不安,一直想找机会和傀儡人私下说说话,但是凌岳仙尊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只能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给他传个讯了。


    原本松松握着她脖颈的手陡然收紧,虽然没有扼住她的气道,却也让她原本就不顺畅的呼吸更加困难。


    就在这时,雪狼不知怎么躁动起来,先朝傀儡人奔出两步,又跳到凌岳仙尊面前吠两声,反复了两次,突然抬起前爪要往凌岳仙尊身上扑。


    两人进了堂屋,傀儡人还在厨房忙活,苏筱圆也想尽可能减少新欢旧爱的接触,从柜子里找出茶叶和茶炉、茶釜,准备煮茶。


    “别管它。”男人道。


    苏筱圆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是男人却将她箍得更紧,慢条斯理地吻着她的唇瓣、嘴角,轻咬、舔舐她的耳朵:“你叫的是我还是那傀儡?”


    苏筱圆心里涌出股说不清楚的酸意,不知道是为傀儡人心酸还是出于主人对前任的妒忌。


    凌岳仙尊放下手中的茶釜盖子,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苏筱圆坐在他身边,怔怔地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专注侧脸,心脏不听话地乱跳起来。


    就在这时,苏筱圆依稀听见半卷的门帘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我们回卧房吧。”


    傀儡人的身形和步伐有些僵硬,无机质的黑瞳似乎比平常更黯淡。


    苏筱圆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怎么也做不出让傀儡人替她和新欢铺床的事。


    可是当着“男朋友”的面和另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实在是太羞耻太羞耻了。


    “找不到妈妈急死了吧?”苏筱圆摸着它的脑袋安抚它。


    听他这么说,苏筱圆心里有些发堵,她从没有把傅停云当成普通傀儡人看,可是凌岳仙尊说的话她也无法反驳。


    哪怕不久前做了更私密的事,哪怕两人已经定下了婚约,但他们说到底还不熟,两个不太熟的男女在日常情境下突然的亲密更让人不自在。


    第 123 章   123


    苏筱圆没想到除了赵青鸾之外还有个“等”,想起可能要像古装剧里一样对簿公堂,不由紧张起来。


    何况她是真的被广莫崖和执法堂的弟子搜出了蛊虫。


    正想着,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执事押着个女弟子向堂中走来。


    凌岳仙尊的目光如水一般盈盈波动:“筱圆涉猎广博,原来此事还有这么多门道,看来我还有很多要学。”


    她硬着头皮回到房中,却见男人已经很不见外地解了发带,脱了外衫上了床,白绢中衣衬得丝发愈黑,眉眼鲜明。


    林菀却无暇看她,她的双眼和神魂刹那间被那遥远的身影牢牢吸引,委屈和眼泪一起汹涌而出。


    沈宗主说还有一名弟子,也不知道是谁。


    “筱圆不必同我这么见外,”男人将盆放在一边,低头绞湿布巾,“能照顾你我很开心。这些事平日是傀儡人做的?”


    她连忙道:“这种书都是乱写的,很夸张,不符合实际。”


    他拿的是第一卷,前面还是有些正经剧情的,才这么一会儿应该没看多少吧……苏筱圆心存侥幸。


    “人到齐了,”男人冰冷彻骨的声音截断了她几乎要澎湃而出的感情,“投毒陷害我道侣苏筱圆一案,可以开始审理了。”


    苏筱圆狐疑地看着男人颀长挺拔、宽肩窄腰的背影,这么一想昨天当着傀儡人的面亲她也有点可疑……


    被疼痛折磨的时候她恨过他的绝情,可是看见他的刹那,她的恨全消散了,只有委屈,道不完的委屈。


    她这才想起此傅停云非彼傅停云,不是傀儡人是她的未婚夫!


    苏筱圆没想到他连这都会,编的发髻又齐整又漂亮,搭配的发钗和丝带审美也很在线,熟练的程度简直让她怀疑他有过女朋友。


    果然第一印象是对的,这男人多少带点变态。


    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直到今日,才在时隔多年之后又见到了他。


    她听过皋陶用獬豸断案的故事,生怕它们突然蹿过来用角捅死她。


    苏筱圆这才发现他的座榻比别人长,是个双人座。


    堂堂第一剑尊竟然给她打水洗脸!


    目光在空中一触,她便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看向堂下跪着的两男一女三名弟子。


    “广莫崖弟子林菀带到。”只听那执事道。


    其实记忆中救她于水火的少年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只有那惊才绝艳的印象难以磨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比当年更耀眼了,通身都是顶尖大能那卓荦不群、睥睨天下的气度。


    他正倚在她的大靠枕上,手里捧着卷书,就着灵石灯看得津津有味。


    难道他真的很享受?


    凌岳仙尊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安心上课便是。”


    苏筱圆一看他大有和她探讨学术的意思,吓得连忙打了个呵欠:“好困啊……”


    那坐榻勉强能坐两个人,两人几乎是肩并肩,腿并腿。


    大约只是起到一个震慑犯人的作用吧,苏筱圆悄悄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山峰陡峭,犹如削成,悬崖上矗立着一组巍峨的建筑群,那便是执法堂了。


    两人对坐着吃了点便到了该出门的时候。


    虽然知道瓜田李下不得不避嫌,苏筱圆还是有些没底。


    正想着,门帘“刷啦”被人掀开,凌岳仙尊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走进来:“醒了就起来洗漱吧。”


    苏筱圆点点头,心中暗暗惊讶,他竟然连她的课表都记住了。


    她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一点幸灾乐祸,怀疑他明知故问。


    苏筱圆脸一红:“只是惊讶,师兄怎么连梳头都梳得这么好。”


    他这句承诺比什么安慰都有用,该说不说,大佬真是很能给人安全感。


    苏筱圆惊愕地看着来人。


    苏筱圆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没什么,我睡了师兄,好困啊……”


    ……


    上完术法课走出课堂,云车和执法堂的执事果然已经等候在外面。


    苏筱圆惴惴不安地上了车,灵鹤飞了约莫半刻钟,便停在一座孤峰旁的云坪上。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要分头出门。


    视野渐渐清晰,眼前的男人面容平静,眼神温柔,看着不像生气。


    凌岳仙尊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独特的气味瞬间包裹住了她。


    好在未婚夫的节操比她想象的还是高了那么一丁点。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


    她如坐针毡地朝堂下瞥了一眼,那三个弟子分别是赵青鸾和昨天来抄家的一男一女,三人都是脸色灰败,一脸震惊。


    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凌岳仙尊看了眼镜子,一边往她发髻里插珍珠和花钿,一边解释道:“筱圆是否在想,为何我会这些?都是新近学的,想着或许有朝一日用得上。”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睡意朦胧间不自觉地以为那是傀儡人,嘟囔了一句:“傅停云,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没事……”苏筱圆道。


    凌岳仙尊便合起书放到床边小几上,反客为主地掀开被子示意她上床:“筱圆这么困了,快睡吧。”


    不,你真不用!


    凌岳仙尊将手里的书倒扣放在被子上:“早些安置罢。”


    她不敢看别人的表情,低着头走到新晋未婚夫身边坐下。


    和早上给她打水洗脸、梳头更衣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凌岳仙尊道:“从今往后这些事我来做。”


    苏筱圆连忙下了床,诚惶诚恐地去端盆:“谢谢师兄,我自己来就行了!”


    苏筱圆:“???”


    苏筱圆喉咙发紧,心脏怦怦直跳,先去熄了灵石灯,然后摸黑脱了披在身上的衫子,钻进被窝里。


    苏筱圆下了车,跟着执事通过大门,经过獬豸兽中间的时候着实捏了把汗。


    “平日可是傀儡人唤你起床的?”凌岳仙尊道,“难怪你会认错。”


    因为背光看不清那弟子的面容,但苏筱圆一见那身形步态就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筱圆一眼便看见了凌岳仙尊,他面无表情地高踞法座,俨然云端的神明。


    今晚的灵石灯光线温暖,好似烛光,灯下看美人更显风致,他从书上抬起眼看向她时,一双桃花眼中放出欢喜的光华,简直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他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她耳畔低声道:“为何抖得这么厉害?”


    那人用温软的唇贴了贴她的耳垂,在她耳畔轻声道:“时候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睡不着?”他又问,“要我哄你睡么?”


    梳好头不一会儿,傀儡人便端了早膳过来。


    凌岳仙尊:“那么对赵青鸾等人的审讯就安排在巳正一刻,到时候会有云车接你去执法堂。”


    落在苏筱圆耳朵里却好像惊雷炸响——那不是傀儡人的声音。


    凌岳仙尊拖长声调“嗯”了一声,隔着中衣缓缓沿着她的脊椎骨来回抚摸,轻轻捏一捏她的后脖颈,仿佛在漫不经心地撸猫。


    苏筱圆看得呆了一下,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地想拿过书藏起来,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更显得心虚?


    有一秒钟苏筱圆很担心他会当众对她搂搂抱抱。


    苏筱圆本来以为自己第一夜会紧张得睡不着觉,没想到在他不带欲1念的轻抚下很快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什么够了?”凌岳仙尊困惑道。


    伺候她洗漱毕,凌岳仙尊又帮她梳头。


    苏筱圆下意识地以为是傀儡人嘴里那种“哄睡”,连忙敬谢不敏:“不用不用……今天已经够了……”


    虽然没叫错名字,但大佬那么聪明,一定知道她是认错人了。


    书架上那么多正经书,也不知他怎么从角落里挖出那本不正经的《剑花录》……


    “哦?”男人微微倾身,似乎来了兴致,“哪些地方不符合实际?”


    就在这时,凌岳仙尊将视线投向她,严峻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犹如二月的春风吹开河冰。


    苏筱圆心中错愕,她不是来受审的嫌疑人之一吗?为什么其他人跪着就她有座位,这么明目张胆地偏袒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苏筱圆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大佬真的不怀疑吗?还是睁只眼闭着眼,给她台阶下?


    也许是有意为之,这里的建筑都由黑石垒砌而成,殿堂窄而高,比宗门内一般的宫殿房舍都要严峻,高不见顶的青铜大门两座蹲伏着两只遍体黑毛、额生独角的獬豸神兽,看见有人来便睁开眼睛,用炯炯有神、灼亮如炬的金色眼睛打量来人。


    她的头皮快要炸裂了,这已经不是明目张胆了,简直是践踏宗门律法的尊严!


    说着起身:“你可以再赖会儿床,我先去梳洗。”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大佬这么热衷于抢傀儡人的活。


    他们都穿着内门弟子服,从背后只能分辨男女,看不出是谁。


    傀儡人果然什么都随了他,连这种奇怪的阅读品位都一样!


    苏筱圆不擅长说谎,答案就写在脸上。


    到得大殿中,她便发现几个峰主依次列坐堂中,都穿上了庄严肃穆的黑色法衣。


    苏筱圆长揖一礼:“弟子苏筱圆拜见宗主,诸位峰主。”


    “有心学便不难。”凌岳仙尊道。


    还问为何?当然是因为紧张和不习惯啊!


    他为什么不生气不计较?难道大佬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苏筱圆不敢盯着他的脸多看,生怕被迷晕,垂下眼睛,不小心瞥见书封,浑身的血瞬间一起往脸上涌。


    不知怎的,希望渺茫的时候她做梦都想回家,如今成功在望,她心情反而复杂起来。


    这一觉睡得出奇酣甜,醒来时眼前光斑闪烁,显然晨光已经照进帐子里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完成任务就要回家了,想再多也没用。


    白天刚确定关系,当晚就要一起过夜,苏筱圆压力有点大。


    苏筱圆:“……”


    苏筱圆:“……”


    幸好两只神兽只看了她一眼就兴致缺缺地趴回原地闭上眼睛继续打瞌睡。


    凌岳仙尊拍了拍自己的坐榻:“筱圆,这里。”语气随意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迷糊的女朋友约会吃饭找不到桌子一样。


    她正要老老实实跪到其他人旁边,沈宗主开口道:“苏小友不必多礼,请先入座罢,等余下一名弟子到了便可以开审。”


    等等,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愣是没找到一个空座位。


    凌岳仙尊先把她送到门口,扶她登上鹤车,临走前道:“今日晌午只有一堂五行术法课是不是?”


    虽然但是……


    第 124 章   124


    阮绵绵自然不会真的气她:“哎呀我的天姥姥!这下真成妹夫了!”


    苏筱圆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这公开审理八成是他的主意,只是借他四师兄的嘴说出来。


    可是怎么连他也不能免俗……他应该是遗世独立、出尘绝俗的,怎么会和那些普通男子一样为美色所迷?


    四周亦是一片哗然,龙脊峰的弟子平常都一起上课,就算和苏筱圆不太熟的也见过她。


    苏筱圆不太好,在几个人面前公开关系已经够社死的了,公开审理等于昭告天下。而且她被搜出蛊虫的事是真的,他们一定会拿这件事说事……


    孟采春咽了口唾沫:“大师兄……为人有目共睹,弟子一向敬重他……况且他先前就同我说过,怀疑仙尊被人下了邪蛊……所以弟子不疑有他……”


    她揉了揉眼睛,拽拽于影春的袖子:“天姥姥,那是小圆子么?我没看错吧?”


    正想着,身边的男人握了握她放在膝上的手。


    赵青鸾是慈恩道君首座弟子,在宗门里并非无名之辈,口碑也一直很好,加上那张脸看着老实淳朴,言辞平实,不似狡诈之人,很多人都下意识地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早就知道了,却一点风声也未向她透露。


    就在这时,巨大的水幕波动了一下,随即出现了执法堂中的画面。


    她恨得牙关紧咬,身体颤抖不止。


    便是太衍也无法只手遮天,若是平白无故诬陷加罪,事关林家颜面,家主一定会出面声讨,就算凌岳仙尊被那合欢女灌了迷魂汤,宗主也不可能毫无顾忌。


    龙脊峰的水镜就架设在弟子们平常学剑的通云台。


    众所周知留影石摄下的影像是不能更改拼接的。


    阮绵绵回过神来,恍然大悟:“难怪她说有要紧事,一下课就急急忙忙往外赶,原来是去执法堂!”


    赵青鸾脸色白得像纸,听见自己的名字颤抖了一下,朝身旁一脸病容、眼中含泪的师妹看了一眼,眼神重又变得坚定。


    “天呐快看!他在看她!那个眼神我要死了……”


    四人中林菀仍旧八风不动,其余三人神色都有些慌张,孟采春和李寒林更是冷汗涔涔。


    他怎么可以!


    其中包括她的师父。


    沈宗主:“你被扣押时可曾解释分辨?”


    她只是对赵青鸾略加引导,并未参与此事,对赵青鸾的计划毫不知情,他最近一个月也很识趣地鲜少来看她。


    话音甫落,水幕上林、赵、孟、李四人的脸依次闪过。


    好一个慈恩道君,可真是“慈恩”,真是道貌岸然!直到此时还惺惺作态,做出这种痛心疾首的样子给谁看!


    至于怎么让赵青鸾这种人心甘情愿地揽下一切罪名,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她和于影春驭剑赶到通云台,水镜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她凭着元婴期体修的实力拖着男朋友挤进人群,占了个好位子,掏出留影石对准水幕。


    孟采春精神一振:“弟子与李师兄在苏筱圆住处搜到了下了禁药的橘子糖,另有一种不知名的蛊虫。”


    沈宗主向执事点点头,执事便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半罐橘子糖和一个青玉小盒。


    “她怎么会在那里?”


    顿了顿:“那罐下了药的橘子糖也还在无极宫中,里面应当是混入了一些下过药的糖,亦可证明弟子所言非虚。”


    阮绵绵急得快把于影春的袖子抓破了,她知道凌岳仙尊保住小圆子不成问题,但是小圆子脸皮本来就薄,顶着坏名声在宗门里怎么待下去啊?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这事不能善了,她今晚就打包带着小圆子回云雨宗去!于影春……只能对不起于影春了。


    其他弟子也凝神屏息地盯着水镜,不知此事会如何了局。


    她出身大世家,这种女人见得太多了。


    沈宗主停顿了一会儿:“接下去发生了什么,请继续说下去。”


    阮绵绵也收到了公告,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连忙传讯给好闺蜜,想喊她一起去占个好位子。


    沈宗主又道:“你被扣押时可曾做过别的事?”


    “筱圆根本不是那种人!”


    赵青鸾咬了一下嘴唇:“弟子前日为仙尊诊脉时,在心脉中发现了疑似中蛊的迹象,联想到近来仙尊与龙脊峰一名女弟子过从甚密,担心是邪蛊作用,因此发现禁药时不敢禀告仙尊,生怕反而得咎。”


    这到底是什么邪蛊,真的能让人鬼迷心窍、神智全失么?


    “是吧是吧?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们同一批进来的可不能随便被他们牵着走,不然小圆子多心寒呐!”阮绵绵心满意足,“嘘嘘,接着听听那姓赵的有什么话说!”


    赵青鸾:“弟子自然解释了,也将留影石交给了执事,但仙尊不信弟子之言。”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林菀心中暗笑,公开审理对她有利无弊,赵青鸾这种人被逼急了一定会说出苏筱圆下蛊的事,到时候她势必不得不解释。


    赵青鸾道:“弟子取得证物后,便想尽快离开无极宫去执法堂禀报此事,谁知在宫门口被无极宫的执事拦了下来。”


    阮绵绵大声道:“这姓赵的血口喷人!小圆子因为我的缘故对邪蛊深恶痛绝,绝不可能对人用这种东西!那姓赵的多半是见不得我们试炼进龙脊峰,能得仙尊亲自指点,在这儿嫉妒成狂呢!”


    沈宗主:“你就不曾怀疑过其中有内情?”


    沈宗主颔首:“仙尊已将留影石交与某。”


    沈宗主将目光投向堂中剩下的人:“林菀,赵青鸾说的这些事,你可知情或参与其中?”


    怎么就猝不及防地公开了?


    沈宗主似乎料到外面群情激昂,等待了片刻才继续问:“你是说,有人向仙尊下了催1请药物,是也不是?”


    沈宗主转向李寒林:“你可曾向执法堂萧堂主申请搜查令?”


    阮绵绵咬牙切齿:“我也不知道啊!闷声不响地干出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告诉我!不讲义气!岂有此理!”


    孟采春回答:“弟子去找了执法堂弟子李寒林……”


    “那是苏筱圆吧?”


    沈宗主语气略微冷厉:“我重申一遍,若查实在执法堂中砌词狡辩、弄虚作假,则罪加一等,从重处罚,你们想清楚了,有无需要坦白之事?”


    “为何不立即向仙尊禀告?”


    投毒变投x药,现在又牵扯上邪蛊,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每座主峰上都设了大水镜,平时是隐形的,有宗门大比之类的重大活动时打开,就像电影院的巨幕。


    赵青鸾:“弟子生怕她知道事发,会毁灭证据。”


    通云台上,阮绵绵和于影春却没那么笃定。


    画面中先出现凌岳仙尊离去的背影,接着方向一转,对准了赵青鸾,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赵青鸾:“弟子一直因为蛊虫之事忧心忡忡,故此从那日起,每次前去送药都会带着留影石,那日从仙尊离去到检查残药和糖罐、取糖留证,弟子全程都留了影像。”


    沈宗主:“为何拦你?”


    李寒林把头垂得更低:“弟子与孟师妹只是从小相识,有几分交情……”


    沈宗主:“你说的那位女弟子,可是龙脊峰弟子苏筱圆?”


    孟采春和李寒林辨认了上面自己打的印记:“回禀宗主,是的。”


    于影春忙给她捏肩:“消消气消消气,苏道友一定不会故意瞒着你,等她回来好好说说。”


    沈宗主:“为何?”


    除了少数人心存怀疑,其他人几乎是一边倒地相信赵青鸾。


    但最终四人都咬牙坚称自己说的是真话。


    只是可惜了这条忠诚的好狗,只能折损了。


    “可是这两件东西?”


    “接着你做了什么?”沈宗主问,“可曾立即向仙尊禀告?”


    林菀镇定自若:“回禀宗主,弟子一无所知。”


    不行,不能被恨意冲垮,当务之急是冷静下来,打叠起精神应付这场审判。


    “对啊,明明是仙尊主动要她去无极宫的,她上剑法课都躲着仙尊,根本不往前凑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她便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总觉得他一定有办法。


    苏筱圆的脑袋好像被一群蜜蜂团团包围,嗡嗡作响,不敢想象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


    慈恩道君痛惜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赵青鸾,就从你开始罢。”


    赵青鸾摇摇头:“弟子待仙尊离去后,偷偷检查了他服药后解苦用的糖,从中嗅出了禁药的气味,然后便倒出几颗作为证据,准备回去禀报执法堂。”


    那女修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点点头:“回、回禀宗主,是的……”


    水幕上沈宗主开始说话,周遭的议论声渐渐稀落。


    赵青鸾:“原来仙尊已发现自己中药,弟子当时身在无极宫中,难免成为怀疑对象,那执事从弟子乾坤袋中搜检出了当作证物的禁药,便将弟子扣押起来。”


    没有修为和本事傍身,仗着有几分姿色依附于强大的男人,就像缠着巨树的藤蔓,看着柔弱不堪,其实以退为进、贪婪地攫取利益已经刻在了他们卑劣的根骨里。


    一时之间留影石奇货可居,有多余囤货的卖出了数十倍的高价。


    四人都应“是”。


    沈宗主简单陈述了一遍案由:“昨日有人向凌岳仙尊的食物中投放禁药,当时广莫崖弟子赵青鸾正在无极宫中。”


    “啊啊啊我就知道她和凌岳仙尊是真的!”


    李寒林瞥了眼孟采春:“孟师妹说那犯事的弟子会毁灭证据,弟子想着事急从权……”


    实际上整个太衍都沸腾了,除了零星几个不幸正在闭关的弟子,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水镜前赶。


    沈宗主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只是事涉小师弟和苏小友私隐,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赵青鸾如释重负,掖着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先前很担心凌岳仙尊毁灭证据。


    “若是叫那些来路不明、歪门邪道的得了逞,我们这些老实规矩的弟子还怎么待下去?”


    不管公开不公开,今天之后他们的关系肯定是瞒不住了,私下断案、定罪,反而不能服众。


    不对,怎么就道侣了?他们还没领证……不,结契呢!


    他父亲和叔伯身边都围绕着不少这样的女人。


    沈宗主:“你收到讯息后做了什么?”


    沈宗主打断他:“是何种禁药?你且说说清楚。”


    于影春也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不像凤凰,像只呆头鹅:“应当没错了……”


    林菀直到此时才把目光分给与凌岳仙尊连榻而坐的合欢女,只见她垂着眼睛,脸一直红到脖颈,装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就在这时,飞泉峰主微玄真人忽然开口:“此案事涉尊长,性质恶劣,干系重大,某提议将审理过程向阖宗弟子公开,以儆效尤。”


    可是传讯却怎么也接不通。


    放得巨大的脸上,震惊、恐惧、惶恐、慌乱,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凌岳仙尊看向慈恩道君:“二师兄。”


    沈宗主:“也就是说没有了?”


    “好,”沈宗主扫了眼四人,“你们能否确保自己所说的是事实,且是事实的全部?”


    慈恩道君叹息了一声,神色沉痛:“近日某炼制出了一味真言丹,服之可令人口吐真言,效果媲美搜魂,然无损于神魂,今日正可一用。”


    那么蛊虫的事他肯定准备好了对策。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石,吩咐执法堂的执事投出影像。


    “谁不知道赵师兄和他师尊一样是个老好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太叫人心寒了。”


    这句话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水,水镜前的弟子们都炸了锅。


    龙脊峰的特招生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太衍“正规”弟子或明或暗的排挤,被阮绵绵这么一说顿时同仇敌忾起来:“开山说的有理!”


    林菀的恨意又聚集起来,像四散的蝇虫重新聚集起来,乌泱泱黑压压,在她心头盘旋着。


    牵涉到凌岳仙尊的投毒案,可比什么宗门大比刺激多了!


    别人说起来可能不信,但龙脊峰的弟子可都看在眼里,明明仙尊才是主动的一方。


    赵青鸾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另一边的三师妹,眼里闪过歉意:“弟子给三师妹孟采春传了条讯息,将此事简单说了一遍,让她速去执法堂请人,尽快去苏筱圆住处搜证。”


    李寒林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于影春:“苏道友什么时候和仙尊……走到一起了?”


    其实心里很得意吧?


    沈宗主沉吟道:“你这些话可有证据?”


    她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办法帮她洗脱污名,要是他手里有证据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藏着不拿出来呢?


    赵青鸾:“是……”


    看清坐在凌岳仙尊身旁的少女时,阮绵绵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了丹药。


    若他的道侣是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她自然没有话说,可偏偏是个最最下贱的合欢女!


    她只好写了条消息:[筱圆,你看到公告了么?妹夫被人下毒,案子要公开审理,我和阿春先去通云台抢个好位子,看到消息过来找我们啊。]


    沈宗主:“你们搜到了什么?”


    沈宗主:“执法犯法罪加一等,你明知不合规矩,为何帮孟采春?你们可有私交?”


    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能将她定罪,除非搜魂。


    但搜魂之术对神魂损伤极大,只有对已经定罪但隐瞒了一些真相的犯人才会用。


    连龙脊峰的弟子都困惑起来:“筱圆不像这样的人啊……”


    其余各峰的水镜前物议沸腾,那些太衍“嫡出”弟子本来就对龙脊峰试炼进来的人有偏见,尤其是云雨宗出身的苏筱圆。


    赵青鸾脸一红:“是……弟子分辨出其中有几味烈性药材,常被用于催1情药物……”


    苏筱圆一直垂着眼帘,微微低头,不去看身边的男人,但是凌岳仙尊却时不时看她一眼,眼底的情意呼之欲出,丝毫不加掩饰,在巨大的水幕上看得更是一清二楚。


    苏筱圆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虽然沈宗主没有盘问她,但是她也看得出来情势和证据对她非常不利,这样下去就算他动用权势保住她,宗门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又是一片哗然。


    她是林家嫡女,林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后辈,虽然以林家的规矩女子不能继承家业,但也是下一任家主的一大助力。


    他施了一礼:“回禀宗主,诸位长老。昨日约莫申时初刻,弟子如往常一般,奉师尊之命,前去无极宫为仙尊送药,仙尊服罢药后,弟子如往常一般为仙尊请平安脉,却发现脉象有异,疑似被下了禁药……”


    只要赵青鸾主动将她的干系撇清,她一定安全无虞。


    她心念电转,很快便想好了一会儿被盘问时该如何应对,顿感胸有成竹。


    不到半刻钟,各峰执事纷纷回禀,水镜已经开启,阖宗弟子也收到了公告,许多弟子正在往水镜前聚集。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沈宗主便让微玄真人通知各峰执事开启水镜、通知弟子。


    还有许多人同情林菀:“林师妹在龙脊峰被打成重伤就够惨了,这事根本与她不相干,为何把她也拉去下跪?”


    沈宗主看向孟采春:“赵青鸾说的可是事实?”


    她向赵青鸾道:“赵青鸾,请你将事情经过分说一遍。”


    她又看向堂中其他人,除了沈青鸾和那两个弟子和她一样蒙在鼓里,其他人显然早已知情。


    赵青鸾:“正是。那罐橘子糖,也是她赠与凌岳仙尊的。”


    第 125 章   125


    连慈恩道君都看不下去:“休要胡言!林菀受伤那日我也在场,苏小友是第一次因事被仙尊召见,林菀被剑阵攻击时她才穿过剑阵,还未见到仙尊,如何进谗言?”


    现任林家主正是林菀的大伯父。


    赵青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男人薄唇中吐出两字:“我自己。”


    “为免仙尊偏袒按下此事或私下处置,我提前找到师妹孟采春,告诉她我怀疑苏筱圆对仙尊下邪蛊和禁药,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还说苏筱圆已经发现我在查她,可能先下手为强反而栽赃于我,若是有一日事发,以传讯暗号为信,请她赶紧去苏筱圆处搜查证据救我。”


    赵青鸾神色恍惚,身子晃了晃,仿佛快要晕过去了,喃喃道:“阿菀……我待你一片痴心,你为何要这样待我……我不信……我不信……”


    一旁的孟采春脸色遽变,咬着嘴唇,眼里涌出眼泪。


    林菀冷笑:“你这老糊涂少假惺惺充好人,我叫你一声‘师尊’给你脸了,你配么?我根本就不想拜你为师,只是把你当成接近仙尊的垫脚石,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这点事都做不到……”


    赵青鸾脱口而出:“既然不是蛊,苏筱圆昨日被搜查的时候为何不说?”换了平时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开口质疑凌岳仙尊,但是他服了真言丹,心里的话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拦也拦不住。


    慈恩道君向大师姐点了一下头。


    林菀使劲抿住唇,可是嘴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真相滔滔不绝往外流,同时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引导的啊,我知道赵青鸾为了我什么都会做,只要吐一口血,洒几滴眼泪,扮一扮可怜,他会毫不犹豫地为了我去死。”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脆响,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结结实实地扇了她一巴掌,林菀被打得头一偏,嘴角渗出了血。


    苏筱圆呆呆地看着他,头脑和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服了真言丹似乎不仅能让人口吐真言,连表情也不受控制,赵青鸾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仰慕痴迷:“阿菀出身高贵,生性高洁,纯真无邪,不比苏筱圆那种媚修出身的手段百出,不但用邪魔外道蛊惑了仙尊,还妒忌阿菀,向仙尊进谗言,让他重创师妹,叫我如何不恨她?”


    龙脊峰的水镜前弟子们一片哗然,忘了水镜里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纷纷骂那赵青鸾:


    慈恩道君一颗心仿佛被投入了冰水中,低低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将药瓶交给执事。


    沈宗主便问道:“赵青鸾,昨日无极宫下药之事真相究竟如何?”


    沈宗主:“他告诉过你?”


    凌岳仙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恳求视若无睹。


    苏筱圆:诶?


    苏筱圆虽然心知和自己无关,心脏还是狂跳。


    沈宗主:“你和苏筱圆可有过来往?”


    林菀咬牙道:“是!但是那之后我更恨她了,一个下贱的合欢女,让她救我都嫌脏,以为能让我感恩戴德么?”


    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因为她会在乎,他便要将她身上所有嫌疑都清洗干净,不给任何人质疑她的借口。


    苏筱圆胡思乱想的时候,执事已经端着药走上前来。


    执事把药端了过来,她看了看黑色的丹药,忽然醒过神来,捂住嘴摇头:“我不吃!你们太衍欺人太甚!无故重伤弟子,又逼人吃这种来路不明的药!我拒绝!我要找我林氏家主主持公道!”


    慈恩道君难以置信:“林菀,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可是出乎意料,这次她却没等到。


    沈宗主便让孟采春、李寒林两人依次服了药,简单讯问几句,都和赵青鸾招供的事实没什么出入。


    “弟……弟子做了错事……”他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慈恩道君,“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坦白……”


    可是药是从瓶子里随机倒出来的,倒药的时候还有留影阵正对着拍,除非那执事是个近景魔术高手,否则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


    凌岳仙尊看了眼苏筱圆,眼神柔和了些许:“是道侣送我的定情信物。”


    赵青鸾一听这话立即张开嘴:“糖是我七日前替换的,一罐橘子糖中有一小半下了药,仙尊每次服药后都要吃糖去苦味,不管是否误食下了药的糖,我都可以栽赃嫁祸给苏筱圆。


    林菀脸容狰狞地扭曲起来:“因为我恨她,她一个一无是处只有几分姿色的下贱女人……”


    慈恩道君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了顿:“此外,林氏以医道传家,敝宗已将一瓶真言丹送去林氏核查。”


    巴掌声连绵不绝,她的脸已经肿得没法看了,连牙齿也脱落了几颗。


    修长的手指拈起药丸,毫不犹豫地送入薄唇之间,然后拿起托盘上的绢帕擦了擦指尖,淡然向沈宗主道:“既然问的是我俩之间之事,由我这道侣替她回答并无不妥罢?”


    她眼眶发酸,甚至没察觉他方才又在全宗门面前把他们的关系公开了一次。


    然而慈恩道君老成持重,又是太衍一峰之主,怎么可能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虚。


    她知道以他的地位根本不需要为了服众而自证,以他的性格也根本不屑自证,根本没人敢非议他,他也可以直接拒绝让她服药,没人敢当场忤逆他,可是那样的话质疑会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赵青鸾侧头看了眼林菀:“自然是为了阿菀。她痴恋仙尊,却几次三番遭到仙尊冷待,两个月之前甚至还被仙尊宫门外的剑尊重伤,抛下玄冰长阶,我看她日日自苦,心如刀割,便想为她做点事。”


    沈宗主看了眼小师弟,捏了捏眉心:“秘境崩塌前,苏筱圆救过你性命是不是?”


    凌岳仙尊:“否。”


    沈宗主沉吟片刻道:“事涉私隐,我就不问是何蛊虫了,只问一句,是否是邪蛊?”


    赵青鸾瞠目结舌,一动不动,仿佛冻成了冰坨。


    林菀:“我第一次见她就讨厌她,挑唆其他人针对她,可是偏偏她运气好,勾搭上了境灵……”


    “既然说是公开审理,为了公平起见,自然也要让诸位的尊亲亲眼看着才放心。”


    她把对宗门、家族的怨恨一股脑地往外倒,恶言恶语像毒液一样四处喷溅,几乎是无差别攻击。


    赵青鸾:“我相信阿菀。”


    苏筱圆心尖仿佛被人捏了一把。


    赵青鸾露出一抹安宁的微笑:“就算查到下药的是我也无妨,只要将仙尊中蛊的事闹大,让仙尊和阖宗上下都知道苏筱圆的真面目,让阿菀的委屈稍解,便是我被逐出师门也值得了。”


    好在现在负责操纵留影阵法的执事促狭地把“镜头”对准了赵青鸾的脸。


    年轻医修质朴端正的脸占据了水幕的大部分,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清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直到真言丹效力过去,她才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地伏倒在地,再也没了力气。


    沈宗主:“那你为何知道?”


    苏筱圆吓了一跳,虽然她绝对没有对凌岳仙尊下蛊,但是那青玉盒里的蛊虫确实是她的,她本来确实打算给他下蛊,要是真的吃了吐真剂一定会说出来的。


    苏筱圆诧异地看着他,他中蛊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下啊?难不成是别人下的?


    沈宗主:“你为何要构陷苏筱圆?”


    噩梦里凌岳仙尊在地牢里给她灌吐真剂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


    片刻之后,他脸上的冷汗顺着两鬓淌下来,眼神逐渐涣散,瞳仁也微微放大。


    林菀仍然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惨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都表明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


    他挥了挥袍袖,堂中忽然出现几面约莫半人高的水镜,并列在几个弟子面前。


    沈宗主:“你也说了,那糖很多人都有,你每日出入无极宫,必定会有嫌疑,为何你认为事发后不会查出是你做的?”


    赵青鸾:“只是点头之交,偶尔遇见时寒暄几句。”


    沈宗主瞥了眼林菀:“是林菀告诉说的?”


    她只是个为了回家骗他身心的骗子啊,她对他根本没有几分真心的。


    沈宗主点点头:“两桩误会皆已澄清,我没有话要问了。”


    沈宗主:“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搜到东西?苏筱圆住处搜出那罐掺了糖的药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透过水镜看着他们。


    微玄真人一挥衣袖,水镜消失。


    赵青鸾面如死灰,身体打颤,却跪得笔直,仿佛是个即将就义的英雄。


    又是一片大哗。


    看向赵青鸾:“你还有什么要交代?”


    所以慈恩道君说炼出来了,就一定不会有假。


    “于是我才心生一计,仙尊服药后有含食橘子糖的习惯,苏筱圆又送了许多人此糖,刚好我这里也有,正好用来下药。”


    竟然存在效果堪比搜魂术的丹药,还不会损伤神魂,真叫人难以置信。


    微玄真人微微一笑:“林小友,你未免太过小人之心了。”


    她正要硬着头皮拿起来,一只手先于她伸向碟子。


    苏筱圆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没想到赵青鸾会把事实扭曲成这样。


    赵青鸾:“我知道孟采春倾慕我多年,一直对我求而不得,她和执法堂弟子李寒林又是青梅竹马,一定会利用他的身份去苏筱圆住处搜查。虽然歉疚,但为了我心爱的阿菀,只好辜负她的一片真心了。”


    沈宗主好像也被震撼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那我便问了,仙尊是否中蛊?”


    林菀嗤笑了一声:“你就是我的一条狗。凭你这种小门小户的出身,能给我当狗就算是你的福分了。难道你还真敢肖想我?真是恶心。”


    她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打击中。


    林菀心中暗暗得意,虽然她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但凌岳仙尊中蛊和搜出蛊虫的事,苏筱圆都脱不了干系,她就算死也要拖她垫背!


    先前得知他们的关系,她还能安慰自己是苏筱圆用了手段、下了邪蛊,可是连仅有的希望也破灭了,凌岳仙尊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尖刀一样往她身上扎。


    水镜中的男人还了一礼,皱着眉头向林菀道:“林菀,还不听从师命,立即受审!”


    “栽赃嫁祸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阮绵绵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差点朝水镜扔石头,幸好于影春即时拉住了她。


    凌岳仙尊:“此物并非蛊虫。”


    执事打开药瓶,将一颗黄豆大小的丹药倒在小瓷碟上,用托盘端着走到赵青鸾面前:“请服药。”


    沈宗主蹙起眉:“你与苏筱圆有何过节?为何要陷害她?”


    “筱圆就是人太好了……那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她捂着脸继续说:“她凭什么能得仙尊的青眼?凭什么我要见他一面都求之不得?我哪里不如她?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副妖妖调调的样子……”


    赵青鸾:“苏筱圆心机深沉,性情狡诈,为了揭穿她的画皮,用点手段也是在所难免。我月余之前替仙尊诊脉,发现他心脉中有中蛊迹象,这才明白他是被苏筱圆下了邪蛊,故此才会性情大变对她言听计从。


    沈宗主:“为何是孟采春?”


    沈宗主蹙眉:“这些与苏筱圆何干?”


    赵青鸾:“是我趁着她上课,院中无人的时候偷偷潜入,将她柜子中原有的一罐替换掉,没想到她恰巧将那罐糖随身带着,更显得可信了。搜到蛊虫更是意外之喜。”


    赵青鸾这条好狗果然不负她期望,接着道:“既然有真言丹,只要让她服下,问一问便知下蛊之事是真是假了。”


    “筱圆好心送他糖,他却反过来用糖害她!真该直接下毒毒死他!”


    林菀摇摇头:“他只在探出仙尊心脉中有中蛊迹象那天告诉过我,后来的计划没有透露过。”


    沈宗主点点头,又示意执事将证物青玉盒子拿过来,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一团红丝呈露出来:“这蛊虫可是苏筱圆的?”


    里面赫然是他们的父母亲人。


    林菀:“我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做,但是知道他早晚会做,我在等着。”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沈宗主若有所思:“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可是林菀所言?”


    身边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捏了捏她的手,拇指在她冒冷汗的手心里慢慢搓了搓。


    赵青鸾连忙摇头:“阿菀单纯善良,总是将人往好处想,我是从她说的那些事实中推断出的。”


    看清水镜中的画面后,几人都如坠入地狱一般。


    人群中惊叫声不断,众人一时不知道“凌岳仙尊隐婚”和“凌岳仙尊代道侣服丹受审”,哪件事更离谱。


    林菀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身子塌下来,脸上也第一次露出颓然之色,拿起丹药放进嘴里。


    赵青鸾沉默了一会儿:“师妹并未这么说过,是我自己推想的。”


    苏筱圆心慌意乱,不禁用眼角余光去瞟身边的男人,只见凌岳仙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那执事道:“呈上来。”一边说,握着她的手抚慰似地紧了紧。


    凌岳仙尊平静道:“是。”


    过了一会儿,沈宗主方才清了清嗓子:“案情来龙去脉相信诸位都已经清楚了。”


    哪里来的定情信物?一时不知道是傀儡人买了假蛊还是凌岳仙尊吃了假药。


    最后轮到林菀了。


    如今修仙界也有自己的吐真剂了,万一大佬哪天怀疑她给她喂一颗怎么办?


    执法堂中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各峰的水镜前鸦雀无声片刻,随即沸反盈天。


    微玄真人又道:“你自诩正义,怎么又能做出下药栽赃的事呢?”


    沈宗主:“那是何物?”


    凌岳仙尊道:“那时她尚未答应与我结契。”


    他代她吃了真言丹。


    知道耳光将至,她提前做了准备,还是被打得倒在了地上。


    沈宗主:“是何人所下?”


    堂中一时无人说话。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施的法术。


    他是知道她打算给他下蛊的,既然答应让她吃药,一定是准备了后手,是不是和执事串通好把药掉包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一天,躺在寒冷彻骨的玄冰台阶上,浑身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血。


    又是“啪”一声脆响。


    片刻后,丹药起效。


    何况受审的弟子中有医道大世家林氏的嫡女,若是弄虚作假构陷她,他们为了家族脸面也会追究的。


    微玄真人托着腮微笑着,忍不住插嘴:“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她一边控制不住冷笑,一边惊恐地等待看不见的巴掌降临。


    沈宗主亦是面露难色。


    赵青鸾想了想:“她在龙脊峰试炼秘境中就用了手段勾搭境灵,联合他一起排挤阿菀,她定是妒忌阿菀出身高贵又天分卓绝。”


    沈宗主:“那你如何断定她是你想的那样?”


    他其实用不着为她做到这一步的。


    微玄真人向他一揖:“不知林家主对敝宗的审讯手段,可有疑议?”


    便命执事将四人带下听候发落,自己和几位宗主去堂后商议处罚。


    既然赵青鸾已经打算认罪坦白,那这丹药服不服应当……


    沈宗主问道:“林菀,赵青鸾下药构陷苏筱圆一事,你事先可知情?”


    大部分弟子还在感叹医药技术的一日千里,苏筱圆却是瑟瑟发抖。


    其中一面水镜中是个仙风道骨、面沉似水的长髯男修,与林菀略有几分相似。


    慈恩道正要将药瓶放到身边执事的托盘上,听见这一声颤抖的“师尊”,面露不忍之色,不由看向小师弟。


    赵青鸾面色煞白,颤抖着手从碟子上拈起丹药,放入口中。


    第 126 章   126


    夏侯澈大惊失色:[林菀……可是那个林菀?]


    微玄真人抚着下巴淡声道:“二师兄,你这真言丹的时效有些短啊。”


    若早些明白这一点,好好约束徒弟,今日之事是否就不会发生了?


    [你原本是魔君臣子,如今被扶作魔君,所谓“剧情”岂非早已乱套?]


    他悲从心起,哀嚎了一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犯事四人中有三人是他亲传弟子,他怎么会放过他呢?他一直以为有了苏筱圆后,他变得通人性、有人味了,有时候甚至可称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请主上恕罪,夏侯氏的情势比属下料想的复杂,故此耽误了两日……]


    林菀明白这回老好人师父也不会管她了,不禁心灰意冷,她已经无依无靠了……


    慈恩道君别过脸去不看林菀。


    凌岳仙尊:[为何要维持书中秩序?]


    夏侯澈骨髓仿佛冻成了冰。


    但她毕竟是现代人,这件事情因她而起,如果那些人真被判死刑或者彻底毁去灵根经脉,她还是会背上很重的道德包袱。


    凌岳仙尊停顿了片刻:[途经苍梧城时去一趟城西传物阵,你如今是一氏之长,该换些像样的法器了。]


    如今被逐出太衍,家中哪里还有余钱买药给他修复灵根,这一辈子他已无缘道途了。


    他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断送了母亲的希望。


    按小师弟平日的作派,早就把那四个一剑串了。


    凌岳仙尊:[三日后林氏会派人来接林菀回去,你去杀了她。]


    赵青鸾向尊长下禁药、构陷同门,处以废去修为、断其灵根灵脉,逐出宗门;林菀虽未动手,但亲口承认暗中调唆,与赵青鸾同罪同罚。


    赵青鸾惨白着一张脸,神情恍惚仿佛丢了魂魄。


    她以为按照凌岳仙尊的性子会要求从重处罚,但他听完她的话眉头也没动一下,只道:“按筱圆说的办便是。”


    [一个书中的世界,毁掉又如何?]


    所以方才在堂后沈宗主和长老们问他们被害人的意见时,她也是如实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凌岳仙尊微微叹了口气:[我对你很失望。]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他便是再傻,也知道凭赵青鸾怎么可能在无极宫里给他下药,此事他定然是乐见其成的,说不定除了放任还有暗中引导……


    剧痛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凌岳仙尊语调平静,慢条斯理,听不出丝毫愠怒:[我不听辩解。记得曾告诉过你。]


    她甚至不用费心去求他,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不踩上一脚都算是心善。


    宗主和长老们并未商议太久,很快便有了惩处结果。


    每回向那人汇报都要脱一层皮,但他出手之慷慨也是令人咋舌,夏侯澈明知这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是他奴役的手段,可是却不知不觉地匍匐在了他的脚边,甘愿当个奴仆,哪怕“细筒”吹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敢生出半点异心。


    那操控留影阵的执事也是个妙人,偏偏同时捕捉了她和林菀的瞬间反应,把她俩的画面并排投在水镜上。


    这就是他苦苦痴恋,恨不得为她献出生命的女子。


    赵青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扭曲狰狞的脸。


    慈恩道君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血,颓丧地摇了摇头:“不必了,让青鸾活着罢。”


    顿了顿:[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换谁都可以。]


    “的确难以抉择,师兄可以回去慢慢考虑。”凌岳仙尊温和道,简直可说善解人意。


    凌岳仙尊接着问:[维持书中秩序对它们有何好处?]


    微玄真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息。


    凌岳仙尊打断他,纡尊降贵道:[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


    和赵青鸾并排站上行刑台的时候,她还是这么想。


    听完沈宗主的宣判,李寒林颓丧地垂着头,孟采春哭成了个泪人。


    凌岳仙尊微微颔首,似乎在夸赞他作出了明智的选择,道了声“好”,便登上云车飘然而去。


    人群中的林家人、与林菀有私交的、方才替赵青鸾和林菀鸣不平的、谴责苏筱圆的,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共享了林菀挨的巴掌。


    可是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他错得太离谱了,小师弟从来没变过。


    不过直到行刑完毕,也不见她的表情有什么异样。


    傅停云:[你太慢了。]


    慈恩道君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他。


    可是直到她被抬出去,还是没有任何人或者神来救她。


    他用指尖敲了敲膝盖,沉吟片刻,手指轻动,几不可察地施了个秘音咒。


    他的人性、人味和温柔,只属于一个人。


    夏侯澈:[回禀主上,属下距太衍尚有七八日路程。]


    对面几乎是立刻回应:[主上有何吩咐?]


    如今她明摆着得罪了凌岳仙尊,他们就算舍得天材地宝也不敢帮她修复灵根灵脉。从大伯逼她吞下真言丹的时候,她就已是家族弃子。


    应该逢凶化吉的,应该有人来救她的。


    不等慈恩道君松一口气,他接着道:“赵青鸾和林菀可以活一个,师兄来选罢。”


    他出身寒素,父亲早逝,孀母将其拉扯长大、抚养成材,成为太衍一峰之主的首座弟子可说是祖坟冒青烟。


    傅停云:[到哪里了?]


    凌岳仙尊无声地一哂:“二师兄弄错了,高抬贵手的是筱圆,我没打算饶他们性命。”


    而赵青鸾这种出身寒门的二愣子,这辈子再无翻盘的可能,要记恨也是记恨林菀,留他活着反而让他余生日日悔恨、怨憎,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可比杀了他残忍多了。


    四人中孟采春、李寒林两人对栽赃之事不知情,但知法犯法、违规搜查和欺压新弟子却是证据确凿,判逐出师门。


    夏侯澈一时语塞:[这……]


    林菀虽然目前成了家族弃子,但毕竟是林氏女,心机又深,留着是个隐患。


    夏侯澈快要哭出来了,憋着泪道:[有,有!苏仙子的“细筒”与属下的“细筒”不是同一个,但它们都隶属于同一个……类似府衙的东西,名为“穿书管理局”,职责是维持书中世界的秩序……]


    慈恩道君面色苍白、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筱圆没去观刑,傅停云却是必须到场的。


    凌岳仙尊:[那便去办罢,做干净些。]


    凌岳仙尊:[你有何异议?]


    他再一次真心实意地期盼苏筱圆长命万岁,和那人琴瑟和鸣、天长地久。


    他抬头望着远去的云车,暗暗祈求祖师保佑苏仙子长命无绝,牢牢拴住他的小师弟。


    夏侯澈勉强抬起手擦了擦淌到左眼中的冷汗:[回禀主上,“细筒”近来出现过一次,属下套出了一些消息。苏仙子是系统从异界拘来的魂魄,采补主上是为了利用无情道反噬与神魂契,大幅削弱主上,以便……以便对主上不利……]


    被执事架着拖下堂时,她仍是这么想。


    凌岳仙尊继续问:[系统的事可有进展?]


    苏筱圆没想到沈宗主会提她,一时有点猝不及防。


    这剧情线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不知道系统会怎么补救。要是女主死了……她简直不敢想。


    “小师弟的意思……”


    说是让他选,其实小师弟八成早就想好了杀死林菀、放过赵青鸾。


    慈恩道君一愕,随即慢慢明白过来,这是对他的惩罚。


    他观察着林菀的表情,一旦有“系统”出现的蛛丝马迹,他会立即发现。


    夏侯澈此时正站在翼州甲板上,头顶骄阳似火,他却仿佛突然置身冰窟,膝盖打颤,扶着栏杆才能维持站立。


    夏侯澈连忙道:[属下遵命。]


    凌岳仙尊顿住脚步,转过身去,看着神色惨悴的师兄,眼中毫无波澜:“二师兄何事?”


    夏侯澈如蒙大赦:[请主上吩咐。]


    沈宗主读完判词后,扫了四人一眼:“本来你们当堂作伪,罪加一等,该从重处罚,但苏小友作为被害者宽宏大量,替你们说清,便不再加重处罚,只按律惩处。”


    凌岳仙尊:[说点我不知道的。]


    话音未落,他的心脏一麻,仿佛被雷电劈中。


    夏侯澈心脏骤停了一下,随即擂鼓似地狂跳:[多谢主上恩赐……]


    二师兄也是,识人不明收了一群歪瓜裂枣的弟子,惹谁不好偏去惹那小祖宗的心肝宝贝。


    [属,属下明白了……下回属下一定……]


    慈恩道君长揖至地,声音微颤:“多谢小师弟高抬贵手,留了那两个逆徒一条性命。我教徒无方,向小师弟赔罪。”


    林菀挣扎着拒绝执事将她带下去行刑:“我不服!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与赵青鸾同罪……”


    凌岳仙尊:“明面上从轻发落只是为了不让筱圆负疚。”


    二师兄偏偏还撞上去。


    夏侯澈蜷缩着身子躺在甲板上,后背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抽着冷气:[属下……属下知罪……谢,谢主上责罚。]


    夏侯澈被一连串的诘问问得哑口无言,冷汗如瀑布般往下淌。


    长时间的沉默。


    不,魔君算个球,那人若是愿意,可以轻易把三界变成炼狱。


    凌岳仙尊忽然笑开:“不过既然二师兄屈尊来为他们说情,我也不会赶尽杀绝。”


    钻心的剧痛这才停止,疼痛的余韵从心脏向全身扩散,夏侯澈手脚麻痹,不自觉地抽动。


    不该如此的,她心底朦朦胧胧有种感觉,她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怔怔的不知所措,一个眼神刻毒五官扭曲,对比着看更是讽刺。


    真不知道谁才是魔君。


    何况里面还有个女主。


    或许并不怎么长,只是恐惧拉长了时间,夏侯澈只觉沉默像墙一样不断挤压他的胸腔。


    话说到一半,他的心脏仿佛突然被鹰隼的利爪攫住、撕扯,疼得满头大汗,顺着栏杆滑到甲板上。


    或者“系统”已将她抛弃,或者“系统”认为眼下的情势还无须它出面干涉。


    观刑毕,师姐弟几人陆续离去,慈恩道君见凌岳仙尊正要登上云车,快步追上前去:“小师弟——”


    不管选择哪一个,对他来说都和亲手杀了另一个无异,他要让他的手沾上自己徒弟的血。


    之所以大费周章地开执法堂审案,无非是顾忌苏筱圆在宗门里的立场,不见血怎么可能消气。


    虽然可以从头修炼,但是要将灵根灵脉修复好,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大量资源,非世家大族难以支持。


    好歹命是保住了,灵根灵脉断了可以通过修炼和药物来修补,虽然可能要额外花上百年,但还能修炼。


    苏筱圆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仙灵界宗门律法大多严苛,不能和现代法治社会比,这种事往重了说是谋害尊长,较真定罪是能判死刑的。


    夏侯澈:[属下不敢……]


    林菀对他视若无睹,只顾向慈恩道君求情:“师尊,师尊救我……徒儿知道错了……”


    可是说到底是他们先起了邪念歹心,教徒无方,又有什么可说的。


    直到灵根断折的剧痛传来,灵力水一样从灵脉裂口往外流的时候,她仍然心存一丝希望。


    谢恩的话还没说完,秘音已经断了。


    第 127 章   127


    系统:[糟了……]


    “何事?”苏筱圆呆呆地问。


    苏筱圆哪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忙活:“我给师兄打下手。”


    男人的眼底仿佛掀起了一场风暴,他深吻她,攫取她肺里的空气,直到她涨红了脸喘不过气来才松开,又在她仰着脸大口吸着气时沿着她颈动脉往下,把那些变淡的痕迹一一加深,又留下新的。


    苏筱圆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松开他,接着才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


    他那么聪明,凭她怎么可能骗过他呢?


    便把昨天孟采春和李寒林突然闯进来搜查,然后被执事带去无极宫审问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审问细节。


    凌岳仙尊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没那么讲究。”


    苏筱圆:“为什么?突然那么急,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灵宠们显然还在山林间疯玩没回来。


    凌岳仙尊显然很受用,做得更起劲了。


    苏筱圆无数次下决心,可是负罪感还是像酸液一样浸泡腐蚀着她的心脏。


    系统:[他一直在,只是假扮成境灵。总之你不用管剧情线,十天内攻略任务对象,否则视为任务失败。]


    虽然自欺欺人,但不在这里要好些。


    傅停云将她衣领中的一绺头发拨出来,在少女饱满微隙的唇瓣上亲了一口:“先用晚膳。”


    他都知道,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


    苏筱圆半晌才回过神来,从桌上下来的时候腿还有些软。


    做完饭,两人就在厨房里对坐着吃了。


    苏筱圆忙转移话题:“我们赶紧去打菜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男人后背的肌肉蓦地一僵。


    苏筱圆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盒子里装的真的不是蛊虫吗?”


    他在逼她抉择。


    又是一通蹂躏。


    她的傀儡人时不时会回来,但只要凌岳仙尊要用膳,他就会被支去无极宫回避——约等于每个夜晚和许多白天。


    阮绵绵折腾了她一回,总算消气:“昨天一定怕死了吧?遇上这种事也不知道找我商量,幸亏妹夫本来就对你有意思,不然真被他们冤枉了怎么办?我好歹还能找我娘想想办法。”


    仪式在龙脊峰顶的落星台上举行,天不亮就得起床。


    系统:[最多再给你十天。]


    系统:[我不是在和宿主商量,十天内无法完成任务就视为任务失败。]


    阮绵绵:“这不是一句话的事,你打算送他去哪里?”


    两人便牵着手往林间走去,山林间的小道错综复杂,犹如蛛网,苏筱圆不如他熟悉地形,由他牵着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眼熟的地方。


    苏筱圆松了口气,可同时又有一种空虚弥漫开,只用水濛濛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苏筱圆垂下眼帘:“这样也好,到时候让他自己选吧。”


    她现在是凌岳仙尊的官宣道侣,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所以智商为负的不是鹤,是她……


    阮绵绵很快便注意到闺蜜情绪不高,纳闷道:“小圆子,你没什么事吧?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她点点头:“嗯。”


    她吃过晚饭,看了会儿书,便洗了澡早早躺在床上。


    就算回了家,她可能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收回手,眼神微黯,淡淡道:“节省时间,我也饿了。”


    苏筱圆抬起头笑了笑:“没事没事,就是在执法堂有点累了。”


    一见面好闺蜜就咬牙切齿地兴师问罪:“好你个见色忘义的小圆子,有了道侣就不要姐妹了,这么大的事愣是瞒得死死的……”


    “不是什么要紧事,”凌岳仙尊道,“我只是找个借口将他支开,筱圆不会怪我越俎代庖罢?”


    脑海中仅剩的一点清明让她低声恳求:“去卧房吧,别在这里……”


    系统:[宿主不用管女主,全力以赴攻略任务目标即可。]


    苏筱圆皱起眉头:“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他的语调平静温柔,可是隐隐透着疯感和占有欲,就像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抬起头:“对了,你要成婚了,傀儡人怎么办?”


    沈宗主本想给她放一两日的假让她好生休息,但她担心缺课跟不上进度,便婉拒了。


    阮绵绵狐疑地看着她:“那么心虚,肯定有猫腻。”


    苏筱圆连忙解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苏筱圆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利用他让她觉得自己很卑鄙无耻。


    想帮着洗洗菜,还没碰到菜叶子,便被他伸手拦住:“太伤手,我来便是。”


    凌岳仙尊道:“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让你受了委屈。”


    苏筱圆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暴露?暴露给谁?]


    苏筱圆并未观刑,出了执法堂便回龙脊峰继续上课。


    她要结婚了。


    凌岳仙尊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无极宫,却没派她的傀儡人回来,只让方块傀儡干杂活,饭食是无脸傀儡从无极宫送回来的。


    但假如凌岳仙尊发现了她对傀儡人有不一样的感情,多半是容不下他的。


    男人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傀儡人不在,我让他去无极宫办点事。”


    苏筱圆:“对了,女主的剧情线好像已经走偏了,要不要紧?”


    男人抚上她的脸颊,慢慢往后,插入她发间,指尖抚摩着她的头皮。


    苏筱圆仿佛被雷劈中,她又把凌岳仙尊错认成傀儡人了。


    凌岳仙尊眸光微动:“此物筱圆是从何处得来的?”


    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抬眼对上他饥兽般的眼神,脸顿时烫起来。


    苏筱圆:“第二次?第二次不就是前几天吗?秘境里凌岳仙尊没……”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她困惑道。


    凌岳仙尊撩起眼皮:“怎么了?为何这么看我?”


    但对她来说从来没有什么选择,回家一直是唯一的答案。


    他说他早就对她一见钟情,那次真的是灵鹤碰巧带错路吗?


    说是打下手,其实只是在旁边干看,偶尔递个盘递个碗。凌岳仙尊厨艺过于炉火纯青,她几乎插不上什么手。


    苏筱圆耳朵里差点冒烟:“没有!哪有那么快!要等婚礼之后呢……”


    不能多想了,早点采完回家。


    苏筱圆想问问他给自己下的是什么蛊,但是转念一想那是他的隐私,便把话咽了下去。


    “可是师兄不是说……”


    苏筱圆不能直接托孤,开山一定会怀疑的,她只能旁敲侧击:“要是仙尊介意傀儡人的事,我可能不得不把他送走,你能帮我关照他一下吗?”


    想起不久之后就要把他送走,苏筱圆心中酸涩,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傅停云……”


    苏筱圆一怔,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苏筱圆使劲摇头:“没有没有,回去了的,真的。”


    阮绵绵见她拿着筷子数着米,一脸心事重重,不禁担忧:“小圆子,你是喜欢仙尊的吧?”


    系统:[系统可能已经暴露,拖下去有危险。]


    他轻轻抚摩她的肩膀,衣衫从肩头褪至臂弯,黄昏微凉的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入,刺激着肌肤,夜花悄然含苞。


    不是说饿吗?怎么还有闲心散步。


    遗嘱的事也不能再拖了,灵宠和傀儡人,还有她的灵石矿脉,都要尽早安排好才行。


    合着不是散步,是野餐!


    就在这时,脑海深处忽然传来“叮”一声响。


    他们虽然做了亲密的事,但还不太熟。


    也许她身上有某种自己都没发现的特质,正好吸引他这款变态。


    苏筱圆只能在一边夸他,提供情绪价值,从刀工夸到火候再到摆盘,卖力捧场。


    苏筱圆:“不可能!我也在秘境里,凌岳仙尊根本没来啊!”


    上完下午的课,回到自家小院已是黄昏。


    凌岳仙尊:“筱圆多半是被奸商骗了。”


    她望着挂在衣桁上的礼衣,还是有点恍惚。


    苏筱圆:“哦……”


    “筱圆不问我是何事?”


    这院子太小,凌岳仙尊对用膳场所很不讲究,要是傀儡人在的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苏筱圆慌忙移开视线:“……只是有点意外。”


    “你怎么这样……”苏筱圆小声抗议。


    “为何?”


    厨房几乎是傀儡人的地盘,除了不在太衍那段时日,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在厨房里忙碌。


    苏筱圆:“我不是问我自己,我任务失败的话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苏筱圆从头凉到了脚。


    苏筱圆一直没多考虑这些事,是因为采补完她就要离开了。


    “没想到师兄会和我在厨房吃饭……”


    回了龙脊峰也没好多少,起初同学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便有相熟又热情的同学围上来关切慰问。


    都怪他们身形太像,凌岳仙尊又惯穿白衣,她见到穿黑衣的便理所当然以为是傀儡人,却忘了今天他在执法堂穿的就是一身黑,八成直接来她这里,没有换衣服。


    要不是亲眼看见,苏筱圆怎么也没办法把仙尊放到这么温馨家常的场景里。


    苏筱圆忍不住绷直了脚尖,心脏仿佛变成了一只鸟,扑腾着翅膀向着他的掌心飞去。


    “那这到底是什么?”


    正是他们一起泡过的灵泉。


    阮绵绵今时不同往日,一听“审问”,便似笑非笑地歪头看着闺蜜:“妹夫亲自审问啊,怎么审的啊?该不会上刑了吧?”


    苏筱圆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支支吾吾:“我……我有点累,回去就睡着了……”


    苏筱圆忽然想起第一次被傅智商带到这里来的事。


    不等它把话说完,只听“刺啦”一声,它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见门前没有龙脊峰的云车停着,苏筱圆着实松了一口气。


    苏筱圆想起傀儡人心中仍然酸涩,可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从今往后,筱圆只有我一个,是不是?”他握住她的下颌,掰过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苏筱圆放下筷子,感觉刚吞下去的食物仿佛成了块冰,坠在胃里:“应该还不知道……”


    这几天过得像梦一样,她至今不明白凌岳仙尊为什么会喜欢她——也许不止喜欢,更像是近乎偏执的迷恋。


    苏筱圆:“……”傀儡人要应付这种尔虞我诈的商业活动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吃完饭,凌岳仙尊让她坐着消食,自己飞快地收拾了厨房,问她道:“时候还早,要不要去林间走走?”


    她嗅到了霜雪松枝的气味,而上回她已经让傀儡人停用那种熏衣香了。


    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元阳到手没有?”


    系统:[我早就说过了……]


    苏筱圆:“你怎么……”


    “筱圆的一切都不想让别人染指……”


    苏筱圆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懵了片刻,问道:“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苏筱圆:“什么?多快?”


    他左手与她十指相扣,右手贴在她心口,极缓慢地推动,掌心的灼热穿透几层衣衫,烫着她的肌肤。


    她和阮绵绵约了在膳堂见,为了说话方便,特地花两块中品灵石租了个小包厢。


    阮绵绵皱起眉头:“那你打算把他怎么办?留在身边妹夫早晚会看出来的。虽然我也留着宋温,可是我们情况毕竟不同。”


    她拥着被子把自己蜷缩起来。


    是到了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顿了顿:“不对啊,你昨天晚上回去以后怎么也不给我传个讯?”


    凌岳仙尊走到引山泉水的竹管边洗了洗手,用干净绢帕擦干,回到她面前,忽然握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放在桌上。


    苏筱圆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慢慢消化她得到的信息。


    幸好他没打算在厨房里多做什么,里里外外吃透了,便心满意足地替她将衣裳拉好,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


    苏筱圆诧异地抬起眼,对上闺蜜关切的目光,点点头:“当然。”


    不过她当然是不会说的。


    苏筱圆下意识地分开唇瓣,立刻被他长驱直入,水声几乎盖改过了炉灶上肉汤翻滚的“咕嘟”声。


    男人的嘴唇若即若离地擦着她的耳畔,滚烫的气息往她耳道里钻,声音却让她想起凶残冷酷的爬虫类:“该我用膳了。”


    路上躲在鹤车里用帷幔遮着还好,一下车便有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射向她,让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我说那是筱圆送我的定情信物,”凌岳仙尊,“它是筱圆送我的,我便将它当作定情信物,有何不可?”


    苏筱圆起初没反应过来:“师兄早就辟谷了,怎么也会饿……”


    “诶?”苏筱圆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苏筱圆不敢把傀儡人供出来,只能含糊道:“是从行商那里买来的,好像是从南边来的东西。”


    舌尖挑弄着她的唇隙:“筱圆的事不想假手于人……”


    她有些担忧:“妹夫知道你那傀儡人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苏筱圆一尝味道就知道是凌岳仙尊亲手做的。


    她依稀听见厨房传来动静,料想傀儡人正在做晚饭,便径直走了过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抬起她的下巴,柔软灼热的唇轻轻贴上来:“像这样,不想他来打扰。”


    阮绵绵忽然眼明手快地一拽她衣领:“哈,这些是什么?别告诉我是蚊子叮的,你个小圆子,学坏了,不老实……”


    苏筱圆:“……”总觉得有点勉强呢。


    系统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电流不稳的“呲呲”声:[我暂停了时间,但只能维持两分钟左右,长话短说……]


    阮绵绵这才不疑有他。


    系统连珠炮似地道:[任务进程必须加快。]


    一天之中认错第二次,凌岳仙尊就算再迟钝也该察觉了。


    付时雨和凌岳仙尊是同一个人。


    他是故意的!苏筱圆猛地明白过来,心脏怦怦直跳。


    “觉得我很可怕?”他掌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往后仰,啮咬她颈动脉。


    阮绵绵直觉她说的是真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更难过了。


    好不容易闹够了,苏筱圆趴在桌子上喘了会儿气,两人去取餐区打了饭菜回来。


    一边说一边逼近,突然把苏筱圆摁在椅子上就开始攻击她腰眼和胳肢窝:“是这样审,还是那样审?大圆子受刑了没有?人犯小圆子速速交代!”


    系统:[早在林菀与凌岳仙尊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走偏了。]


    按照习俗结契前夜要沐浴焚香斋戒,还得分开住。


    即使还让采,等她消失后也可能会迁怒傀儡人。


    系统:[我上次受到了不明入侵和追踪,任务目标可能已经发现我的存在。]


    她得先替傀儡人安排好后路。


    苏筱圆也明白,对开山来说宋温就是个傀儡,于影春和凌岳仙尊性格截然不同,也没有可比性,何况他们既没有结契也没有成婚,他于情于理都没办法干涉开山养傀儡。


    阮绵绵:“那不如送去玄武或者凤麟洲,我老家或者阿春老家,都方便随时派家仆就近照看,要不然离偃师宗近一些也可以,那附近傀儡多,说不定还能交几个傀儡朋友。”


    不过经闺蜜一提醒,她才意识到距婚礼还有三个月,如果在三个月内凌岳仙尊发现她喜欢傀儡人、欺骗他感情,说不定就不让采了。


    苏筱圆想了想:“都可以,离太衍远一点就好。”


    苏筱圆不敢看他的眼睛。


    阮绵绵哪里那么好糊弄,盯着她看了会儿:“你昨晚该不会留在无极宫没回去吧?”


    “自然,”男人道,“我服了真言丹,不可说谎。”


    男人的手突然用力,仿佛要以五指作牢笼,将那只看不见的小鸟牢牢囚禁于掌心。


    ……


    男人利索地用刀将豆腐切成细丝:“去休息片刻,再做两道素菜便好了。”


    ……


    下午的遭遇简直是i人地狱。


    凌岳仙尊:“似乎只是根施了法的红丝线。”


    苏筱圆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就这样过了几天,翌日就是结神魂契的日子。


    阮绵绵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老实交代,你们到哪步了?”


    虽然是为了回家的权宜之计,但是她要结婚了。


    苏筱圆心脏酥麻,半边身子瞬间软了下去:“师……师兄……”


    走到门口,果然见一身黑衣的傀儡人正背对着她立在炉灶前。


    仿佛猜到她心思,凌岳仙尊直截了当地承认:“你的灵鹤是我小时候亲手喂养的,那次是我让它带你来此,若不是怕吓到你,那次我就会这么做了。”


    这些事实在不算愉快,苏筱圆默默地点点头:“嗯,谢谢师兄代我受审,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系统不耐烦地打断她:[他们见到了!最后也是凌岳仙尊救她出去的,但是人物关系和情感全乱套了。]


    翌日,一个无脸傀儡从无极宫里拖了一车衣裳、器物、书籍、药材过来,俨然一副要常驻的架势。


    苏筱圆只好一一应付。


    凌岳仙尊敛起那赤1裸裸的眼神:“执法堂的处置可还满意?”


    系统突然上线了!


    第 128 章   128


    两人按照排练好的流程,先去拜见尊长。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男人垂眸看着他们紧紧交缠的双手:“师祖早已神智不清,不必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苏筱圆有些心虚:“嗯……”


    苏筱圆连忙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摇摇头道:“没事,做了个不太开心的梦……”


    凌岳仙尊似乎立刻察觉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这种事是没办法扯平的,一码归一码,他恶劣,她也恶劣,不能抵消。


    而且从这几天的相处中,她看得出此男的占有欲非常强,他宁可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装着付时雨,也不愿告诉她真相,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那她伤的心、流的眼泪又算什么?


    众人也都如释重负,气氛缓和了不少。


    男人说着转身去净房替她打热水。


    要不要直接去问他?


    他为什么会有个战斗傀儡?


    最后两团灵光重新回到各自眉心,阵符化作点点光芒,如一场碎金雨落在他们身上,直至隐没。


    傅停云不动声色地行了礼:“多谢道祖赐福。”


    众人脸色都是遽变,只有傅停云脸上毫无波澜。


    不多时,苏筱圆便听见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乐声与玉铃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翟鸟清越的鸣叫。


    他把裂成两半的星盘揣回怀里,挠了挠后脑勺:“老朽方才说什么了?噢噢,想起来了,恭祝你们连理同心,良缘用结。”


    凌岳仙尊上了车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与她十指相扣,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不见。


    随即她意识到这只是在为自己开脱。


    她听说师祖神智有点糊涂,印象中一直是个白发老爷爷,至少也是鹤发童颜,此时见到本人才发现看外表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每一次交融和分离,它们都互相渗透,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谁知悟玄道祖早有防备,并指在他手腕上一敲,微玄真人痛嘶一声赶紧缩回手。


    凌岳仙尊也捧场地挑了挑嘴角,但仍旧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


    微玄真人打趣道:“小师弟,契成了,不用再抓着师妹的手不放啦。”


    结契礼不比婚礼,观礼的只有双方最亲近的亲友,凌岳仙尊那边是师祖和几个师姐师兄,苏筱圆这边则是开山小两口。


    两人面对面在各自的阵位上站好,双手手掌相抵,闭上眼睛。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对她是一见钟情,那么隐瞒身份对他有什么好处?如果在秘境里有所顾虑,那么把她叫去无极宫见面的时候完全可以坦白,解释一下隐瞒身份的原因。


    悟玄道祖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师父自己都是个半吊子,你比他还不如,能算准老朽把这星盘吃下去!”


    微玄真人坐在车前,拉着缰绳,向苏筱圆笑道:“恭喜师妹。”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全然没受预言的影响。


    但是两人牵着手走入阵中时,他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她的指骨捏得生疼。


    说到底她也在骗他,反正快要离开了,弄清楚他为什么骗她还重要吗?


    眼神倒是的确和常人不太一样,看人的时候飘飘忽忽,半天对不到焦点。


    接着她看向中央的祭台,台上已经布好了契阵,数百枚金色的阵符如星辰般按着各自的轨迹缓缓流转,氤氲着雾霭般的祥和之气。


    苏筱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师祖。


    想到回家,苏筱圆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没了底气。


    然后她便看到了男人熟悉的背影,红衣如血,在山风中翻飞。


    这是第一次见他着红衣,苏筱圆瞬间想起了一身红衣的傀儡人。


    付时雨不是境灵,他就是凌岳仙尊。


    苏筱圆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还有他为什么要说谎?


    以他的修为,根本不需要傀儡代替他战斗,她也没听说过无极宫还有别的战斗傀儡。


    苏筱圆终于有了结婚的实感,后知后觉紧张起来,手心里直冒汗。


    宾客已经到了。


    由仙侍扶着坐上车,翟鸟便扇动羽翼飞了起来。


    “小六大婚,老朽没什么送你们,给你们占一卦罢。”悟玄道祖一边咕哝一边凝聚灵力在指尖,在星盘上点点戳戳,星盘上有亮光浮现出来。


    “如今我们是道侣了,”他抬起眼,深深望进她眼底,仿佛燃烧着两团幽暗的火,“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苏筱圆上过星象课,知道这是星盘。


    他一直在骗她!从头开始就在骗!


    她心中一暖,也探出车外向她挥手。


    “不麻烦。”


    傅停云眸光微动,即便是他也无法预测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会做什么。


    落星台就在龙脊峰顶,是历代峰主观星之处。


    一边说也不耽误手指飞动,星盘上不断有光点和银色的细丝浮现,交织成无比复杂的图案。


    苏筱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打开门,便看见外面半空中停着一辆巨大的辇车,由十二只毛羽绚烂的翟凤拉着,后面跟着车队与仙侍,有的擎着羽扇,有的捧着玉盒,有的打着画幡,一眼望不到队伍尽头。


    沈宗主颤声宣布:“契成——”


    苏筱圆怔怔地咀嚼着这个消息,心脏仿佛裂开了一条缝,失而复得的狂喜喷涌而出。


    苏筱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一次感到脑子不够用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煞有介事地问她境灵的事,他看见她伤心的表情了吗?肯定看见了,她从来不擅长隐藏情绪。


    微玄真人向来有眼色,连忙走过去,哄小孩似地轻声哄道:“师祖怎么把这宝贝带来了,徒孙早就替小师弟和弟妹算过了,两人缘分天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老人家不用再算啦。”


    她只对一个人说过——不是人,是傀儡。


    苏筱圆听说过这位师祖被天雷劈坏脑子之前是术数大能,尤其擅长星象,她看一眼星图就眼晕,别说解读了。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他的笑容吓到她了?


    众人这时方才松了一口气,但方才的祥和之气荡然无存,仿佛有片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上方。


    而且明天一早就要结契了,神魂契是她回家的必要条件,不能在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不过正常星盘有灵光笼罩,他这块却是黯淡无光,还有一条焦黑的裂纹贯穿盘面,看着莫名有些不祥。


    直到现在她都小心翼翼地把和付时雨有关的回忆藏在心底,不敢去触碰,偶尔想起便是一阵心痛。


    “来来回回多麻烦。”


    所以他没死,他还在……


    说着便慢慢地伸手,想要趁他不注意把星盘抽出来。


    他还是没有对她笑,似乎从上次吓到她之后,他就没在她面前笑过。


    沈宗主握嘴轻咳了两声,正打算代劳,悟玄道祖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板,上面刻着许多小点和细线。


    随即愤怒席卷而来。


    苏筱圆感到刚熄灭的怒火又有重燃的迹象,努力把它压下。


    凌岳仙尊走过来扶她下辇,苏筱圆定了定神,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把手递给他。


    苏筱圆:“我又不是三岁,自己能做的。一会儿不是要分头出发吗?”


    悟玄道祖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了看两只手里的半边星盘,眼里满是迷茫:“怎么坏了?什么时候坏的?得找小五给我胶一胶……”


    看到她被自己耍得团团转,他是什么感觉?是开心还是得意?


    苏筱圆气得浑身打颤,脑后有一处突突直跳,可是又抑制不住为付时雨“死而复生”而高兴,于是更气,气他骗人,更气自己没用。


    凌岳仙尊的师父已经坐化,由师祖悟玄道祖代他受礼。


    行过礼,按照流程他该说几句吉祥话,祝福小两口天长地久。


    苏筱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结契礼的流程她前几天已经熟悉过了,吉时他们要分别从各自住处出发,前往落星台。


    悟玄道祖却飞快牵引着无数星线,纹丝不乱,喃喃自语:“月南日西,土奎计井,椿庭已寂,雁影纷飞……”


    但是谁知道呢?毕竟谁能想到堂堂第一剑修是个大、骗、子!


    不行,这阴险狡诈的大骗子说不定会继续忽悠她。


    苏筱圆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仪式到此便结束了,众人簇拥着两人登上同一驾辇车。


    “什么梦?”男人探询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梦见我欺负你?”


    那只是个普通的试炼秘境而已。


    就在这时,翟车开始下降,不一会儿便落在了阵前。


    众人都笑起来,欢快得有点刻意夸张,显然是在掩饰不安。


    她先是诧异,随即想起昨晚的新发现,愤怒像火花一样迸溅出来。


    苏筱圆星象学才入门,也听得出“雁影纷飞”不是什么好话,星盘崩裂更不是吉兆。


    她显然很担心结契礼上会出现什么幺蛾子,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别去想了,按照原定计划结契、尽快采他,然后回家。


    那是邪修偷袭云雨宗的时候,她就在甲板上看着他红衣翻飞,砍瓜切菜一样把一大船邪修杀得一个不剩。


    她当然会有点生气,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愤怒。


    她甚至生出了一丝阴暗的心思——大家都是骗子,也就扯平了,抛弃他的时候也就不用有什么负罪感了。


    好像,实在是太像了。


    “来替你更衣梳头。”


    苏筱圆也跟着行礼道谢。


    不等她理清楚,男人似有所感,转身抬头向她看来,眼睛映着金色的阵光,仿佛盛满了流光溢彩的琥珀酒,让人一不小心就要跌进去,就此沉醉。


    凌岳仙尊道:“等会儿我再回去。”


    他当然看得出她害怕,但是为什么能精准定位到原因呢?


    由他伺候着洗漱完毕,用了早膳,替她换上礼衣、梳好发髻,凌岳仙尊便起身回无极宫准备。


    纯粹因为好奇和好玩吗?以她对这男人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对一群试炼者感兴趣,也不会拿这种事当消遣。


    抵达落星台时天还未亮。


    正好前几天的咒术课上学了沉眠咒,她给自己施了一道,片刻后她的眼皮开始发沉,不一会儿就陷入了黑沉无梦的睡眠。


    苏筱圆一眼就看见了拼命朝她挥舞双臂的好闺蜜。


    紧接着只听一声脆响,星盘彻底裂成了两半,光点像萤火虫般四散,很快消失不见。


    五更天不到,苏筱圆被人叫醒,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熟悉的面容,在灵石柔和的光晕里熠熠生辉。


    气了好半晌,激烈的情绪慢慢沉下去,她逐渐冷静下来,困惑浮上心头。


    阵符飞快地转动起来,两团灵光从两人眉心涌出来,如太极阴阳鱼般首尾相逐,融为一体,又再次分开。


    他为什么会在秘境里?


    “嗯,差不多……”苏筱圆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师兄怎么来了?”


    悟玄道祖呆呆地看着两人,半晌不发话。


    就算真是用以战斗,傅停云的功能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把他废弃融毁?


    如果只看背影,她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他是个骗子没错,但是对她也是没话说。


    第 129 章   129


    珠帘“刷”地一响,雨幕般在他们身后合上。


    男人一哂,欺负她另一边:“再想。”


    男人弯起眉眼,在笑容成型之前又警惕地拉直了嘴角:“好。”


    凌岳仙尊的俊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原来快天亮了,我先起来准备早膳,想吃什么?”


    苏筱圆吓了一跳,忙说用不着。


    苏筱圆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想。”手上陡然加了力道,苏筱圆轻嘶了一声,感觉轻纱小衣在他手下快要崩裂了。


    凌岳仙尊却道:“我已画了几套图,在书房,今日晚了,明日正好休沐,我们一起挑一挑。”


    “你我已是道侣,”男人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熟稔地从她身体里揉出一声喘息,看着她的眼睛,“该换个称呼了。”


    那眼神既炽热又冰冷,像是燃烧的冰,或者寒冷的火,反射着灵石夜灯微弱的光芒,非人感十足。


    上完课,苏筱圆想到能和闺蜜相聚的时间所剩无几,又和他们去膳堂吃了晚饭,这才回住处收拾了些东西,去了无极宫。


    她那条灵石矿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对管账也是毫无兴趣。


    苏筱圆摇摇头:“没有,很好喝……”


    “一点也不冷。”苏筱圆穿着那件珍贵的斗篷,云车里也有御寒的阵法,丝毫感觉不到风雪的严寒。


    苏筱圆不禁担心起来,她私心里不想这么快完成任务——一来傀儡人的事还没查清楚,二来她还没安排好后事,三来是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朋友……


    男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想回哪里?”


    睡到半夜她却被生生热醒,迷迷糊糊感觉身体不能动弹,像是被蛇缠住似的。


    凌岳仙尊早就屏退了所有无脸傀儡,水鸟蜂蝶好像也睡了,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和池鱼游动的声响。


    “若是住不惯无极宫,”凌岳仙尊体贴道,“不搬也可以。”


    也没有时间继续了解了。


    于影春也摇头。


    阮绵绵不疑有他:“我阿娘不喜欢用傀儡,不过我三姨母那里有两个,听说是偃师宗老宗主亲传弟子手笔,看着和真人无异。”


    苏筱圆心中的疑团又膨胀了一些:“这么厉害的傀儡人,为什么会混在仓库里,我总觉得那店主没说实话,可惜他不知去了哪里,要是能找到他问问就好了。”


    阮绵绵:“怎么了?你怀疑你家傀儡人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问仙尊呢?那不是他的傀儡吗?”


    尽管不想承认,她也有点舍不得这骗子仙尊。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竭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只是不经意注意到,并非不错眼地盯着她。


    “在想谁?”他抬起头来,长指挑着她的衣带,盯着她的双眼。


    “不专心,”男人带着点恶意,沿着她脖颈往下,又吮又咬,“继续想。”


    凌岳仙尊双臂环着她:“冷不冷?”


    阮绵绵挑眉:“这么慢!你是不是不行?”


    可是苏筱圆除了伤人的实话,就只有谎言。


    没什么景观可看,两人便回了偏殿。


    “那差远了,”阮绵绵没心没肺道,“哪有傀儡能和你家的比,你家那个都快成精了。”


    苏筱圆正想着怎么婉拒,他已将玉牌塞进了她腰间的乾坤袋里,又道:“我名下的灵石矿脉和其他产业都是二师兄在打理,若是你懒得管便维持原状,若是想管便告诉我,随时可以收回来。”


    一阖上园门,男人便从背后拥住她,掰过她的脸,用舌尖细细勾勒她的唇缝。


    两人分别拈了香,苏筱圆依葫芦画瓢地跟着他拜了拜,把香插在案头的香炉里,便算是礼成了。


    “再想。”男人冷声道。


    阮绵绵:“小圆子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


    苏筱圆摇摇头:“还是住无极宫吧,那么漂亮的花园不住浪费。”


    宗门祠庙座落在沈宗主的椽笔峰,与她的飞文宫遥遥相对。


    苏筱圆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已经正式成为道侣了,可以光明正大住一起,她也可以选择住到无极宫,而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


    不过凌岳仙尊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明天得给云雨宗柜坊的赵掌柜传个讯,把遗产的事情确定一下。


    苏筱圆道了谢:“不知道找人大概要多久?”


    苏筱圆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筱圆无暇顾忌别人的目光,她脑子里好像被安了个定时炸弹,一刻不停地“咔咔”走着,等着时限一到就把她炸成碎片。


    苏筱圆忙道:“不用不用,我有钱的。”


    好吧,醋不醋完全不能作为判断标准,苏筱圆暗暗腹诽。


    男人屈了一下手指,她不由自主剧颤了一下。


    她连忙接起来,是开山。


    “小圆子,阿春的人找到那店主了!”


    于影春道:“只要人还在仙灵界内,三日内当有消息。”


    “和我的傀儡人差不多?”


    苏筱圆呆呆地问道:“该换什么?”


    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整夜盯着。


    虽然四下无人,毕竟是在露天的花园里,苏筱圆有些紧张,软软地央求:“师兄,去里面吧……”


    结了神魂契之后有个明显的好处,龙脊峰顶的所有防护阵都对她敞开,不用凌岳仙尊特地为她开启,所以她在龙脊峰范围内畅通无阻,想去哪里都可以。


    苏筱圆心头蓦地一酸,忍不住道:“师兄……其实你可以笑的,我已经不怕了。”


    这是个骗子,她提醒自己,可心头还是又酸又软。


    说着便掏出法器给家中执事传讯,勒令对方必须在明日日落前找到人。


    连贡案上的灵石灯也是他们进去以后凌岳仙尊现点的。


    苏筱圆没办法再看他的眼睛,移开视线,佯装看车外的风景:“我们这是去哪里?”


    凌岳仙尊并未纠正她的称呼,略微松开缠住她的手臂和长腿,目光柔和下来,那种叫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减轻了不少。


    阮绵绵以为她还在为师祖的预言苦恼,安慰她道:“小圆子,你别把那种话放在心上,悟玄道祖从飞升劫开始脑筋就糊涂了,你看他那块星盘都破成什么样了,哪里算得准呢!你和妹夫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什么时辰了?”


    两人执手走到正殿前,凌岳仙尊道:“正殿有些冷清,住着不舒服,婚礼前要重新修葺一番,按你的喜好来,明日我叫了执事一起过去,你吩咐他便是。”


    苏筱圆摇摇头:“回去再睡。”


    倒是那个荒唐的念头时不时在脑子里蹦跶一下,让她有些在意。


    不等她拒绝,又道:“今日晚了,明天带你去看看藏书楼和库房。”


    然而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苏筱圆:“都可以……”


    这些吻不带什么欲1念,仿佛只是心底溢出来的一个个幸福的泡泡。


    “怎么了?可是粥不合胃口?”男人关切地问道。


    她担心的哪里是悟玄道祖的预言,没有那个预言,他们的结局也已经注定了。


    “还早,继续睡罢。”他亲亲她的眼皮。


    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十天。


    苏筱圆看着男人的侧脸,越发觉得自己对他所知甚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阮绵绵一拍大腿,“阿春家里有条线就是做这个的,在各洲都有布点,让他帮你找找。”


    她的舌头僵在嘴里,变成了石头。


    “还不困,想多看看你。”男人柔声道。


    好在凌岳仙尊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用罢早膳后他便去东轩打坐练功。


    如果超过十天的话就不必费这个劲了。


    苏筱圆心里装了许多事,却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轻吻中安宁地睡了过去。


    两人下了辇车,穿过沉重的万年文玉木大门,走进肃穆的正堂。


    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苏筱圆喝着道侣煮的茯苓玉屑粥,心中有些忐忑。


    凌岳仙尊道“好”,轻轻抚弄她的手指。


    苏筱圆心跳到了嗓子眼,后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师兄……你……你没睡吗?”


    “能不能先送我回去?”苏筱圆道,“一会儿上课,我的书包没带。”


    苏筱圆露出个勉强的微笑:“我知道。”


    她忽然福至心灵,按着这里凡人界的叫法试了试:“夫君?”


    凌岳仙尊牵着她的手穿过剑阵,苏筱圆不自觉地望了眼头顶的森森剑刃,男人便觉察到:“这阵法是不是太吓人?明日我重新布一个。”


    两人今日结契虽然不让外人观礼,但是消息早就在宗门里不胫而走,她走到哪里都能感到各种视线,有好奇有钦佩,甚至还有敬畏。


    “都这样了,”他贴着她耳边道,“半途而废不难受?”


    苏筱圆又想起许多个黄昏傀儡人伫立在门口等她暮归的样子。


    阮绵绵道:“毕竟是仙尊御用傀儡,和外面的凡品肯定不一样。”


    凌岳仙尊神色有些紧绷,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极淡地笑了一下:“好。”


    苏筱圆:救命!


    苏筱圆心里一动,他这是在吃傀儡人的醋吗?


    于影春:“自然,我即刻便吩咐下去。”


    连紧紧盘着她的架势也很像!


    不知不觉天亮了,晨雾在山林间弥漫,群山仿佛披着一层轻纱,晨风送来山涧的潺湲和群鸟的啁啾。


    她摇摇头:“没什么。”


    “那便多喝点。”


    凌岳仙尊自然没什么异议,将她送到住处,待她拿了书包,又送她去飞泉峰上课,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无极宫。


    苏筱圆大着胆子试探:“那表字呢?叫表字亲热一些……”


    刚说完,便听不知哪个山座山头的野鸡啼鸣起来。


    他该不会盯着她看了一整夜吧?!


    里面没有缭绕的烟雾,只有几十块灵位依序排列,称得上简朴。


    凌岳仙尊没再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去宗门祠庙给师父上香。”


    憋了一整堂课,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开山,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一般的高级傀儡人是什么样的?”


    蛇的身体不可能这么烫。


    方才在落星台上看见他红衣背影时的怀疑时不时浮起来,又被她按下去。


    但云车快要降落时,她一眼便看见一袭白衣的男人孑然立于剑阵外,最后一抹斜阳将青蓝的影子投在雪地上,红色的发带在晚风中飘扬。


    苏筱圆怀疑他用了什么幻影移形之类的法术,片刻后便倒在了床上。


    “道……道侣?”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动,撑开眼皮,蓦地对上一双眼睛。


    苏筱圆连忙又摇头:“没事的,我平时又不会没事抬头看。”


    他从袖中摸出两块刻着符文的玉牌:“这是藏书楼和私库的令牌,需要什么都可随意取用,若是要看查看藏书和库藏,向执事要目录便是。”


    男人轻哼了一声表示默许,可不但没放过她,动作反而更重了。


    她用笔杆捅捅于影春的胳膊:“阿春你家有钱,有没有见过小圆子她家那种傀儡人?”


    醋劲这么大,又似乎不太像……


    苏筱圆感觉像是被冷血动物盯上,心脏剧烈颤抖起来。


    她说不想,他便当真什么也不做,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眉毛、眼皮、鼻尖、脸颊、嘴唇、下巴上亲来亲去。


    于影春小心地道:“筱圆是要找人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而且他的那种眼神让她没来由的心慌,那不只是喜爱,更像是恶龙盯着自己的宝藏。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又狠又重地吃了几口,腰不自觉地反弓了起来。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轻,反应过来时已被打横抱起。


    她以为凌岳仙尊会对着师父的灵位说两句话,或者至少默站一会儿以寄哀思,谁知道他没等香燃到一半就拉着她出了祠庙。


    她想了想:“那叫名字?停云?”


    男人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将她十指扣得更紧,眼里荡开笑意:“我明知故问,你若想离开我,又怎会与我结神魂契。”


    男人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尖:“鼻子都冻凉了,还是要在山麓修座过冬的行宫,或者另外选一座你喜欢的山峰。”


    苏筱圆怀疑的就是他,但是她不能告诉闺蜜实情,只是含糊其辞:“不太方便问他……”


    不对,肯定不是蛇。


    停顿了一下又道:“困不困?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让车行慢点。”


    她跳下车便蓦地撞进了男人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她试着推了推他:“今天不要了,好累……我想洗澡睡觉……”


    身边只有闺蜜一对情侣,开山大部分时候叫于道友“阿春”,黏糊的时候叫他“小雀儿”,这肯定不能照搬到凌岳仙尊身上。


    苏筱圆咬着嘴唇哑口无言,到底被他哄着享受了两次,这才由他抱去洗了澡洗漱完毕,换好寝衣再抱回床上。


    凌岳仙尊望了眼殿后大片大片的空地:“这里实在没什么可观之处,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建。”


    他的小心翼翼让她有点难受。


    “既如此,我便看着办了。”


    晌午,她的传讯镜忽然响起来。


    理智上知道去追寻真相已经没有意义,但感情上还是想弄清楚。


    “已经给别人用过了。”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实在很难说出伤人的话。


    约莫一刻钟后,车驾在祠庙前停了下来。


    顿了顿:“需要用灵石时可以直接去柜坊用你自己的符印支取,不必经过二师兄。明日我叫人把账簿取来,你若是想看可以随时查阅。”


    于影春忙道:“至多三日,快的话一日之内便能找到。”


    苏筱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只好点头说好。


    第 130 章   130


    她乘着云车去宗门传物阵把文书和留影石传去云雨宗柜坊,便回了无极宫。


    本来被她下意识忽略的细节一复盘全是疑点。


    沐青仙君和萧姐姐却信誓旦旦说傀儡人没有问题,可是黄鹤亲口承认之前出过好几次事情。


    白天她都忙着陪闺蜜和灵宠,一来是舍不得他们,二来也是怕在他身边时间长了会露馅。


    越想越蹊跷,她掏出传讯镜,翻出萧无心的传讯符,迟疑了一下,手指没有落下去。


    苏筱圆:“……”所以你就打着偃师宗的幌子招摇撞骗。


    于影春摸摸后脑勺,露出尴尬腼腆的微笑。


    当然没有回答。


    现在有了神魂契,他就能在系统出现时抓住它,到时候就能长长久久地将她留在身边了。


    ……


    苏筱圆收起传讯镜,在自己反悔之前赶紧召唤灵鹤,乘云车离开了无极宫。


    苏筱圆忽然想起萧姐姐和沐青仙君出现的时机也很凑巧,尤其是沐青仙君,偃师宗主嫡传弟子,为什么要来云雨宗地界开店?


    她想起傀儡人寄存在沐青那里维修换肾时呆头呆脑的样子,那时候她以为是受伤导致的,现在一想,可能那呆呆的样子才是傀儡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就只能是因为傀儡人本身了。


    “我想看着你……”她垂下眼帘,欲盖弥彰地辩解。


    她要回家,一切可能影响她回家的事情都不能做。


    顿了顿:“如果你真觉得抱歉,能不能别把我今天找你的事告诉别人?”


    黄鹤噎了一下,比她更吃惊:“苏仙子不知道?”


    仔细想想有漏洞。


    无极宫是凌岳仙尊的地盘,那些无脸傀儡个个安静得像猫一样,说不定传讯的时候就被听去了。


    术业有专攻,他决定相信三师姐一次。


    她又找出沐青的传讯符,比起萧姐姐,这少年仙君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和她半斤八两,两只势均力敌的菜鸡说不定能战上一战。


    苏筱圆脸一热,心里不由沁出丝丝橘子糖融化的酸甜:[师兄认真打坐啦……不打扰你了……]


    他都知道,难怪他一直忍着不做到最后,根本不是为了等婚礼。


    “我们已经结契了,已经是道侣了,都天天睡在一张床上了,”苏筱圆手被禁锢住了动不了,索性坐到他身上用腿侧磨蹭,“为什么还要等?我不想等了……”


    但是这件事上,奸商的话反而更可信,三十万灵石不是一笔小钱,他要是不心虚理亏才不会赔她这么多钱。


    可是那是系统和她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对萧无心和沐青倾注太多感情,因此也没有多少怨恨。


    傅停云看向她,目光微微波动,像是清风拂过平湖。


    苏筱圆没把握一次成功,给自己预留了三天。


    可是话一出口,好像有什么心照不宣的魔咒被击碎了。


    “冷静开山,冷静……”苏筱圆忙护住自己的传讯镜,“我先把事情问清楚。”


    苏筱圆接着问道:“那个高人解咒师有没有说为什么解不了?是阵法太高深吗?”


    他似乎也不比她好多少,她的手心感觉到他后背上瞬间沁出冷汗。


    她很想立即飞回无极宫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骗她。


    也许愤怒已经在撕开第一层马甲的时候用完了。


    [嗯。]


    到得闺蜜住处,于影春也在。


    傀儡人来了之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记忆中浮现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早些回来。]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抚过他每一条伤疤,想要把这些细节刻进心里。


    这条灵石矿脉转到她名下之前,刚好傀儡人烧了她的东西。


    方才还委屈巴巴的黄老板,一听这话支支吾吾起来:“小的真不是有意的……”


    男人分开双唇将她的舌头吞入,俯身。


    “不止,”黄鹤道,“那高人不愿多说,但隐晦透露了一点,说这是个寄魂傀儡,多半是容纳过什么穷凶极恶的大能的神魂,留下了印记,再有别人强行与傀儡结契,便会遭到反噬。”


    苏筱圆趁着傅停云去沐浴的时候偷偷翻了一遍云雨宗的笔记,然后将她在云雨宗时以防万一采购的轻纱寝衣穿在外衣里面,红着脸坐在床沿上等他。


    黄鹤叹息:“因为小的曾在偃师外门待过十多年,因为做的傀儡太丑没能选入内门,抱憾终身。”


    她慢慢将唇贴到他胸前的一道半尺来长的伤疤上,轻轻地吻,再换成舌尖沿着伤疤舔舐。


    绝对不可能的……


    苏筱圆:“……”于道友家里到底是做什么产业的啊!


    “想我了?”傅停云声音里带了点几不可察的讽刺。


    苏筱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对不起……”沐青声音里满是内疚,“真的对不起……”


    两人都僵着不敢动。


    男人轻抚她的脸颊,声音像天鹅绒般温柔:“死了这条心吧。”


    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一切看穿,苏筱圆与他对视了一眼,后背上便冒出了冷汗。


    苏筱圆摇了摇头,开始学着他平常的样子吃起他来,一边将手往下探。


    “好……”沐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真的对不起。”


    黄鹤:“那位高人是这么说的。”


    “等婚礼之后……”他声音颤抖,虚弱但强硬。


    说到底他们总共没见过几次面,至于为了她的傀儡这么上心吗?


    傅停云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很丑吧?”


    黄鹤:“小的将这尊大佛请来就托了好几道关系,前后用去好几十万灵石,这还是解不了没多收钱呢!”


    苏筱圆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摸他的身体。


    沐青显然慌了神:“什么?苏仙子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苏筱圆双颊快要烧起来,大着胆子去摸他的腰带。


    “你为什么要给我三十万啊?”她又问。


    难道只是巧合吗?


    他不止丹田中藏着欲壑,心里也有个无底洞。


    阮绵绵发现闺蜜突然变得很粘人,但只当是因为英年早婚的缘故,并没有怀疑她突然的黏糊是因为什么。


    再怎么厉害他也是血肉之躯,受伤的时候一定也很疼吧?


    矿脉不是大白菜,系统不可能给她凭空造一条出来,新发现的矿脉一定会引起轰动。


    不对,灵石矿脉是傅停云给她的,作为烧毁她东西的补偿。


    这对她是好事,不然凭她的演技是没办法蒙混过关的。


    但是他知道不能放任这念头,一旦放任,他的私欲会无限膨胀,迟早有一天把她关在无极宫也无法满足,哪怕时时刻刻放在自己双眼能看见的地方也无法满足,用镣铐将她与自己锁在一起也无法满足,甚至将她吞入腹中与自己永远融为一体也无法满足。


    苏筱圆差点没背过气去,果然!


    苏筱圆蹙眉:“偃师宗的内门弟子能看出这是个寄魂傀儡吗?”


    苏筱圆来不及和他们解释清楚,便拜托于道友帮她辗转接通了和傀儡专门店主人黄鹤的传讯。


    如果顺利的话,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夜了……


    她又唾弃自己没出息,怎么被骗成这样还心疼他?


    男人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似乎是想阻止她,不过随即收回手,好整以暇地乜着她,看她打算做什么。


    苏筱圆不由怔住:“三十万?那三十万灵石是你叫人送来的?”


    她传了个讯息给道侣:[我去找开山玩,顺便回去拿点东西。]


    苏筱圆想了想:“等等……你在龙脊峰吗?一会儿我来找你吧。”


    傅停云看着她,喉咙紧绷,声音微冷:“怎么补偿?”


    苏筱圆听出来了,他在怪她没有早点回去陪他。


    她没有哭很久,离开无极宫太久他说不定会起疑的,被他看出哭过的痕迹也很危险。


    这事太荒唐了。


    苏筱圆浑身的血液都快冻结成冰。


    他只有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是他的,才能忍住不把神识放出去时时刻刻盯着她。


    接下去几天,她利用上课和陪道侣的间隙给云雨宗的长老、师姐传讯聊了聊近况当作道别,又给开山写了封长信,交代后事,托付灵宠。


    “那是自然,”黄鹤道,“傀儡人中的阵法就是偃师宗内门不外传的密法,本宗弟子自然是一清二楚的,阵法中留下的印记也很容易查看。”


    [只有你的能。]


    苏筱圆抽开他的衣带,轻轻颤抖的手从他敞开的衣襟伸了进去,抚过劲瘦的腰线,摸了摸她喜欢的鲨鱼肌,感觉他的肌肉在她手下寸寸绷紧、颤动。


    沐清支支吾吾道:“阿姐她……其实是仙尊的三师姐……”


    他正要熄灯,苏筱圆轻轻说了声“等等”。


    傅停云慢慢抽离,从枕边取了帕子替她擦拭额上的冷汗:“我不会放你走的。”


    苏筱圆:“他会不会弄错?”


    阮绵绵这才坐回去,示意于影春来给她捏肩。


    苏筱圆虽然早知道修仙界法制观念淡泊,还是被亲闺蜜的理所当然惊了一下:“我传讯问他几句话就好了。”


    男人在她身边坐下来,抬手拨开她垂在肩头的长发,留了一绺,用手指缠卷着玩了会儿,抬起她下颌,侧头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今日怎么了?”


    苏筱圆下意识地想咬唇,咬到了他的手指,声如蚊蚋,“今晚补偿你好不好?”


    那条矿脉真的是系统给她的吗?


    不等阮绵绵和于影春细问,她便推说要赶回无极宫,匆匆与他们道了别。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被动的那一个,起初是因为对傀儡人的负罪感,后来是因为知道他骗她心里有气。


    话音未落,苏筱圆便听对面一人粗声道:“说老实话,不然老子卸了你这条胳膊!”


    “你别装了,”苏筱圆一鼓作气道,“我知道傀儡人就是凌岳仙尊,你和萧姐姐为什么要骗我?”


    她又想起自己和系统提起那条灵石矿的时候,系统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承认。


    她意外地发现充斥胸腔的感情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


    几乎是立即收到了回复:[好,早些回来。]


    细想萧无心也很可疑,两次傀儡人出事,她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的。


    苏筱圆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学生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完全没有把握。


    她用指腹轻轻触摸他平滑肌肤上微微凸起的伤疤。


    “不知苏仙子找在下何事?”沐青声音里满是困惑。


    她用舌尖舔他紧抿的唇线,仿佛想用软刀子撬开坚硬的蚌壳,一边喃喃地哄他:“你也想的对不对?别再忍了……夫君……”


    也不知道黄鹤信不信,她接着道:“这些不重要……我找你只是想问问有关那个傀儡人的事,你是从哪里收来的?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他?连夜跑路也是因为他吗?”


    很快,男人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气回到卧房中。


    “萧姐姐到底是什么人?”她问道,“她是不是认识凌岳仙尊?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萧姐姐……”


    黄鹤又是一噎:“那夜不是苏仙子派傀儡人来敲打小的么?”


    苏筱圆当然不知道,她一开始以为是诈骗,后来又以为是系统给的。


    “师兄?”他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下唇。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苏筱圆脸烫得直冒烟。


    她最近满脑子都是凌岳仙尊,几乎分不出什么心神给傀儡人,蛊痣为什么还在加深?


    “对不起,最近没好好陪师兄……”


    苏筱圆决定速战速决,一把扔出王炸:“我已经知道了。”


    可是没等她站起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在她要抛开恩怨,尽力地取悦他,引诱他,完成任务。


    今晚说什么都要一次解决,这罪她可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苏筱圆眼冒金星,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张蟒蛇吞象的插画。她想象自己是那条蟒蛇,耐心又强韧,将庞然巨兽一点点吞入。


    半晌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来骗我?”


    他们每晚都睡在一起,傅停云除了伺候她就是紧紧搂着她睡觉,表现得就像个本身没有欲1念的傀儡人。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是毫无头绪。


    对面黄老板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哀求她放他一马,苏筱圆本来就没打算找他算账,让于道友的手下放了他,不等他千恩万谢便说了声“再见”,掐断了传讯。


    她还要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去采那个骗子。


    她拿出文书专用的防伪造书纸,设置好留影石,正提起笔打算写文书,手忽然一顿。


    系统也不可能把其他世家或者大宗门名下的灵石矿脉偷过来给她。


    她是他的。


    “没什么……就是上了一天的课没见你……”


    她用五行术法凝了块冰,用帕子包着敷了会儿眼睛,然后提起笔,将店主赔的三十万灵石和生出的利息给闺蜜,矿脉物归原主。


    也许是出离了愤怒,她反而异常平静,要假装无事发生比想象的容易。


    “包括萧姐姐,”苏筱圆道,“放心,有事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苏筱圆:“啊?”


    对了,还要抓紧时间安排遗产的事。


    之前她已经暗暗查过修仙界处置遗产的程序。她名下最大的遗产就是那条灵石矿脉,可以在她“死”后通过柜坊将所有权转给闺蜜,只要将附有自己印信的文书、留影石通过传物阵送到柜坊就行。


    若是换个有城府的,打死也不会承认,可沐青仙君也是个老实人,当即道:“阿姐也是逼不得已的。”


    “那这就让他们给你传讯?”


    “你怎么这么清楚?”苏筱圆长了点心眼。


    苏筱圆感到周身灼热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


    为什么她不满足于和他在一起?总是要去找别人?


    她竭力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在做的事情上。


    苏筱圆:“……不是我派他来找你的,我只是告诉他想吃小炒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去找你要……”


    “小的找了云雨宗地界的解咒师看了,结果那解咒师也疯了……小的便托人请了高人来,那高人测了一下阵法,立刻就说这笔买卖他做不了,再多钱都做不了,小的就知道栽了……只求尽快将那傀儡人脱手,于是出此下策……”


    “系统,系统你在不在?”苏筱圆试着在脑内喊了一声。


    系统对她说了谎。


    [入定也能看到消息吗?]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要让阿春的人把他带来太衍么?”阮绵绵问。


    她并没有立即回无极宫,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边随手拿起些杂物往乾坤袋里装,一边消化刚刚得到的惊人信息。


    接着他又将旧消息从尾到头、从头到尾地翻了几遍,这才收起传讯镜。


    萧无心说过筱圆吃软不吃硬,千万不能把她逼得太紧,否则容易道侣离心。


    传讯不一会儿便接通了。


    “不怪你们,”苏筱圆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真话。”


    苏筱圆心头一跳:“你确定?”


    尽管知道他是骗子,他的眼神和声音还是让她条件反射般地心跳加速,双腿发软。


    沐青有些踌躇:“包括阿姐?”


    苏筱圆抬起眼睛望他:“可是我想要……”


    苏筱圆一边在心里讥嘲,一边不由自主地心疼。


    平心而论这不是难事,他生得实在太好看,眼神又太温柔,她不用伪装沉溺的样子,早就已经沉沦了。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旋着——他怎么可以?


    “夫君……”苏筱圆抽着冷气道,“我想试试神交……”


    男人沉沉地喘了一声,将她掀翻在褥子上,扯开外衣,轻纱寝衣的衣襟露了出来。


    堂堂太衍一峰之主,德高望重的当世大能,几百岁的人,助纣为虐帮着师弟骗她一个云雨宗小弟子。


    可她总是想要往外跑,哪怕他已经刻意找借口回避,给她一段独处的时间,她还是要去找别人。


    一个人要出生入死多少次,才会留下这么多的伤痕?


    她在窗前坐下来,怔怔地望着外面绿意盎然的庭院。


    平常再怎么会,这时也无计可施。


    可是她好多次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1动,只是拼命在压抑。


    苏筱圆握着传讯镜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骗她,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和她结契,又表现出深爱她的样子?


    傅停云是三界首富,名下有好几条矿脉,混沌域的无主矿脉也在他名下,他要转一条给她都不必惊动别人。


    苏筱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阮绵绵已经捋起袖子,对着传讯镜吼道:“好你个奸商,要不是苏仙子命大,岂不是被你害死了?!你给我等着,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你!”


    传讯镜里黄老板呜咽了一声,改口道:“小的是有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丧尽天良……那傀儡人是辗转了几道手,花了十万上品灵石收来的,小的以为捡了个大漏,谁知道刚卖出去那买主就疯了,他家里人把傀儡人退了回来,小的以为是凑巧,又卖了一次,第二个买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竟然死了……


    男人在她碰到之前扣住她的手腕。


    毕竟连沐青仙君这个偃师宗主嫡传天才关门弟子都没看出来,萧无心似乎也是颇有来头的解咒师。


    她很少向他撒娇,因此效果格外立竿见影,肌肤隔着织物感受到的蓬勃滚烫让她心惊。


    黄鹤便把那傀儡人大晚上堵上门,用小炒肉疯狂暗示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是个寄魂傀儡,不用说寄过的神魂是谁的。


    苏筱圆走到妆镜前,掀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蛊痣。


    她不知道系统出于什么目的骗她,但是如果系统能在这件事上骗她,它真的会按照承诺送她回家吗?


    一转眼距离最后时限只剩下三天了。


    真想将她关在无极宫里……


    苏筱圆疼得眼泪滚滚而下。


    镜子里传来黄老板颤抖的声音:“苏仙子,小的知错了……三十万若是不够可以商量,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苏筱圆扯出个自嘲的笑,眉头颤了颤,趴在桌上哭了出来。


    苏筱圆的确不怪萧无心和沐青,冤有头债有主,凌岳仙尊才是始作俑者。


    前者是她的朋友,后者是个奸商。


    都不需要对比色卡就知道又变红了,已经是朱砂接近鲜血的颜色。


    傅停云对着传讯镜上的单字看了半晌,她的书体也和人一样小巧清秀,带点稚气,让人一看便心生喜爱。


    他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比付时雨又多了许多,是十五岁之后添的——凌岳仙尊是很严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