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色鬼
导演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看到金主爸爸。
《全城追击》最后一期录制结束后,为表庆贺,节目组邀请了亿云高层团建聚餐。
苏今禾在邀请名单的首位,被她以工作繁忙为由婉拒了。
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仅导演,其他人都万分震惊。
苏今禾对外一直是不言苟笑、行事干练的女强人形象。
尽管她生得肤白貌美,漂亮得仿佛换一身行头就能进军娱乐圈,但她气质太独特,过于强大的气场往往让人忽略她的长相,那双清冷的眼睛尽显疏离。
之前有个饭局,为迎接她的到来,节目组特意安排了当下很火的小鲜肉陪酒。
苏今禾却态度淡漠,席间对光鲜亮丽的男明星丝毫不感兴趣,仿佛与世间情爱绝缘。
此刻她竟然靠在沈南序怀里,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搂搂抱抱。
苏今禾竖直了耳朵,自动屏蔽麻将的声音,也只能听见陶冶说了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她实在听不到。
因着分心,她忘记碰牌、吃牌,连输三把。
“小苏怎么突然丢魂儿了。”任之婧半打趣地说道。
苏今禾讪讪地笑了下,不自然地蹭了下鼻子,假装镇定:“这一圈运气不好。”
又打了会儿,她不再惦念着那个名字,运气也渐渐好了点。到很关键的一张牌,她实在不知道打哪张。
其余三个人都在等她出牌,气氛异常地安静。
密码锁嘀的声音便尤为突出。
房间内的人都朝门口望了一眼。
苏今禾的视线也顺着过去。
陶冶在给人发信息,头也没抬道:“那双蓝色的拖鞋,今天知道你来特意新买的。”
男人懒懒地应了声,微微弯腰,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雨滴。
趿着拖鞋的声音来到客厅。
苏今禾呼吸有一瞬的停滞,瞳孔在触及男人脸的一刻自动变焦,全世界都被虚化,只留下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刚过膝盖的运动型短裤,神情慵懒。
视线略过她时,眉心微拧。
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被催道。
“出牌呀。”
她略显慌乱,快速收回视线,随便扔了一张牌出去,声音很不自然:“七条。”
“?”任之婧看了眼,“这是五条。”
“不好意思。”她耳朵有点发热。
这局结束得很快。
或者说苏今禾已经完全没心思打牌。刚刚听沈南序和陶冶聊天时的声音,跟现在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她直到上一秒,还处于懵圈的状态。这种机缘巧合的再遇实在太过戏剧化,让人倍感不真实。
而此时此刻,沈南序在跟她说话。
不是和大家打招呼,也不是与陶冶聊天。
隔了五年,他的声音带着很强烈的陌生感,少年时的张扬褪去几分,随着时间沉淀下来的,是男人的成熟冷静。
“不信?”他尾音上扬着。
苏今禾摇头。
其实沈南序的云宁麻将,是从她这儿学的。他对棋牌不感兴趣,私下应该没打过几次。
但她记得高二一次班级聚会,大家在轰趴玩,班上很多男生都夸沈南序麻将打得好。
她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从禾如流地换成六筒。
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她这边望着。
同事之间,输赢没必要太过计较。特别是苏今禾输得太厉害,即便沈南序在场外指导,大家并未显露出埋怨的神情。
目光却是充满探究和八卦的意味。
口若悬河的陶冶,讲话也明显停顿几秒,眼神在苏今禾与沈南序身上打探着,满脸疑惑。
苏今禾清了清嗓子,忽略数道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牌。
沈南序也忽视掉陶冶八卦的眼神,神色自若地接着两人刚才的话题聊。
好似他没有主动开口。
刚才只是幻听而已。
但接下来的几局。
“三万。”
“该你碰了。”
沈南序时不时地蹦出句话,偶尔还会逸出一声冷哼。
声音很低,讲话很简短,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但苏今禾听得出来,嘲讽的意味很浓。
她忍辱负重地按他说的打,总算是赢了几次。
其他几个人没心思打牌了。
任之婧揶揄道:“沈南序你怎么回事,这么好心教人姑娘打牌,这不是你风格啊。”
苏今禾本能地想回辨。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沈南序没有特意跟她打招呼。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他并不想让人知道和她是老同学。
她此刻如果说两个人认识,不就是打沈南序的脸吗。
但又奇怪,他从不是和陌生人搭话的性格,此刻却又在这指点江山。
也不排除他性情大变的可能。
思前想后,苏今禾决定装哑巴。
任之婧问的人是沈南序,轮不到她回答。
“我只是。”
沈南序故意停顿了下,苏今禾呼吸随之停住。
紧接着,他意有所指地向苏今禾的位置瞟了一眼,嗓音低沉,“没见过不会玩儿,还敢跟人来打牌的。”
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今禾出声反驳:“谁不会了。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赢。你坐这里我运气才变差。”
“好像还真是诶,”女同事附和的同时,还不忘朝她挑眉,“该不是你被帅哥勾了魂吧?”
苏今禾有种被人看透的心虚。
害怕被误会,她梗着脖子反驳:“哪里有帅哥。”
任之婧和女同事不约而同地朝她身后看过去,对她点了点下巴,示意“喏,就他。”
趁这个机会,苏今禾略侧过身,不加掩饰地从头到尾打量了遍沈南序。
五年没见,他与她记忆中肆意张狂的少年变化不大,五官立体坚毅,脸颊棱角分明。就连眼尾那颗痣,也是熟悉的模样。
尤其是嘴角噙着的丝丝笑意,是他惯有的冷漠与轻蔑。
苏今禾对上那双勾人魂魄的深色瞳孔,心脏霎时停一拍。
目光随着呆滞几秒。
然后,她看见,沈南序勾起了一侧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比起友好的打招呼,更像是嘲笑她看呆了。
苏今禾找回思绪,余光扫过窃笑的任之婧,倔强道:“这就算是帅哥了吗。”
用的是陈述语气。
说完,她不敢去看沈南序的反应,快速转过身去,目光锁在麻将上。
身后,沈南序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像生气。
任之婧和女同事笑着打圆场:“小苏是脸皮薄。”
倒是陶冶乐得不行:“这小苏讲话还挺伶俐……诶你去哪儿?”
“楼上。”沈南序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没听见都影响人家运气了,待着讨人嫌?”
陶冶笑得更开怀,对着沈南序的背影,无奈摇头。
离开之前不忘特意跟苏今禾解释:“他刚就想上楼,这是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你们玩你们的哈。”
苏今禾随意应付过去,手在膝盖上摩挲着,低下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但很快,她们又重新投入到麻将里,只当这是个小插曲。
又玩几圈,客厅里电子苏报时十点整,天色已晚,风雨交加,几个人起身准备回家。
同一时间,楼上有关门的动静,苏今禾下意识地朝楼梯上望去,沈南序插着运动裤口袋,趿着拖鞋下楼。
视线相撞的一秒,沈南序不留痕迹地挪开目光。
苏今禾顺势低下头,假装在翻包包里的东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她故意在位置上磨蹭了会儿,直到门口没什么动静,她方起身。
沈南序居然还没走。
任之婧刚看见她,顺手拿过鞋柜上的雨伞,“我送你回家小苏。”沈南序应是去了车库,苏今禾站在大门前等他,顺便取消了打车订单。
片刻后,黑色轿车减速前行,出现在视野里。
她收起伞,用力抖了几下上面的水珠,稍加思索,去拉后车门。
车门锁着。
或许是沈南序忘了开。
她等几秒,再去拉,仍是锁着。
驾驶座上的人似乎不耐烦,连续按了两次喇叭。
苏今禾无奈,走到副驾驶,窗缓缓落下。
她略微弯腰,纤细的手指紧紧扣着车门,出声清了清嗓子,以望吸引他的目光,能搭上话。
但沈南序手指一搭没一搭敲着方向盘,偏不转头,拒绝跟她有眼神交流,淡声道:“后座放东西了,坐前面。”
苏今禾甚至能听出点可惜,仿佛在说后座东西放得真不是时候,居然要让她坐副驾驶。
“好的。”
她应了声,弯腰坐进副驾驶,又抖几下伞,才关上车门。
车内温度适宜,既不闷热,又不让人冷到皮肤起鸡皮疙瘩。
还夹杂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
她把伞放到脚边,小腿并拢到一起。刚刚风吹着,有些雨打到后背衣服上,有湿意。她不敢往后靠,担心弄脏车背。
思考要不要寒暄一句。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历历在目。
也是下雨天。
即便沈南序念着过往的微不足道的情分,加之受到朋友委托,勉强同意送她回家。
但不能代表,他愿意和她进行多余的寒暄。
苏今禾微微吐口气,决定闭嘴。
没料到沈南序先开口:“安全带。”
不带任何情绪。
也正常。
如果像网约车司机一样热情,反而不是他了。
“好的。”
从陶冶住的地方到盛嘉园大约要三十分苏。
气氛出奇的沉默,偏偏又一路红灯,停下来的时候周围全部静止,只有雨刷器不停地摆动。
苏今禾实在坐立难安,甚至刻意减缓呼吸频率,企图有点什么动静来打破此刻的无声。
余光忽然看见车载音乐。
“能放首歌听听吗?”
她随口一问,心理已经准备伸手去点了。
毕竟这种客气的事情,一般没人会拒绝。
况且沈南序跟她待在封闭安静的空间里,也会觉得很尴尬吧。
但沈南序总能打破她的常规认知。
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能。”
抬起的手僵在膝盖上方,苏今禾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沈南序打了个弯,余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显示屏,又回到她脸上,淡淡道:“太吵。”
太、吵。
既是指音乐。
更是指她。
苏今禾发觉,他含沙射影的本事有了爆炸式的增长。
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堵。但面上仍笑着掩饰尴尬,语气里带有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落:“那好吧。”
沈南序态度已十分明确。他像对待陌生人般对她,再无例外。
现下的情形,仅仅是因为陶冶的拜托,让他不好拒绝。
一路上,再没有任何交谈。
漫长如整个世纪的二十分苏后,车停在盛嘉园。
苏今禾解开安全带,掂起伞。
沈南序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沉默着下车,轻关上车门,没有即刻离开。
不管怎样,出于基本的礼貌,她应该道谢。
尽管这些礼貌里,可能夹杂了那么点私心。
苏今禾转身,抬手轻轻扣了几下。
车窗缓缓落下。
副驾驶上的手机突然亮起。
来电人是陶冶。
沈南序皱了下眉,手指划过,再次归于平静,转而看向苏今禾。
像是在无声催她,还有什么事快说,赶时间。
苏今禾握伞的五指张开又收紧,因他的态度冷静不少,很官方地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了。”
“客气。”沈南序扬了扬唇捎,旋即落下,笑得很假,“顺路而已。”
顺路而已。
潜台词就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只是出于朋友的请求罢了。
苏今禾低眉,往后退了两步,“注意安全。”
沈南序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
她的头发长度永远在肩胛骨靠下方一点,乌黑柔顺,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撑伞的右手,纤细的手腕上垂下手链的流苏,跟她今天枣红色的连衣裙很配。
苏今禾低头沉默不语的样子,又让沈南序想起来两个人最后见面那次。
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他自嘲地笑了声,下一秒便驱车离开,不带任何留恋。
黑色轿车消失在视线里。
苏今禾撑伞快步走进小区,进房间后关门,摆好阻门器,才感觉到一身的困倦。扑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心情本该不错的。
结束了连续加班两个月的项目,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打牌罕见地赢了钱。
但和沈南序的再遇,他冷漠疏离的态度,却让她心口犯堵。
说不上是难过。
毕竟当年是她对不起他,把话讲的那样决绝。
倘若角色互换,苏今禾见到沈南序,都要骂上几句再走。
所以,一切都是她活该。
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妙,苏今禾与任之婧这才第一次见面,相处起来感觉很舒服,再加上两人是老乡,任之婧在牌桌散场的时候主动提出加她微信。
夜已深,天气又糟糕,苏今禾不愿麻烦她们,拒绝道:“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行。”
说完,她晃了下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某打车app。
任之婧坚持道:“这个点打车太难了。再说了,这么晚怎么放心你自己回家?”
“没关系的,我习惯……”
苏今禾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小苏,你家住哪?是不是盛嘉园?”陶冶问。
苏今禾点点头。
陶冶指着沈南序:“他跟你正好顺路,让他送你。”
苏今禾张口,刚要拒绝,便看到手机上提示:当前叫车人数较多,您排在第五十七位。
她沉默了下。
虽不愿麻烦任之婧,但现下,她并不是很想跟沈南序独处。
亦或是,沈南序更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苏今禾咬唇,权衡着到底要怎么回家,她悄咪咪抬了点头,打量着沈南序。
他站在那里,双手插着兜,手指勾着车钥匙,神情慵懒。
“行不行啊。”陶冶拿胳膊肘碰了碰他。
沈南序视线望过来,苏今禾又迅速低头。因着暴雨,外卖送达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苏今禾已经退掉房间,在大厅等着。
即便她提前半个小时约网约车。
现在前面仍然还有一百多个人。
苏今禾估摸着,轮到她也要两个小时候后了。
跟周蔚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可能要晚点才能去她家。
然后无聊地朝周围扫视了圈。
有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野之内。
她不敢确定,又打探两眼,直到驾驶座的门打开,见到那双淡灰色的运动鞋。
才确定是沈南序。
苏今禾悄悄朝反方向转了转身子。
幸好今天戴了帽子。
她使劲地朝下压了压帽檐。
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南序,见他目不斜视地走入大厅。
听到他和前台的人交流。
忘记带东西了。
然后转身上楼。
她有股莫名的失落。
这是不该产生的情绪。
苏今禾吸了口气,靠着舒适的单人沙发,打开音乐,戴上耳机,切换到app界面,她还是排在100+的位置。
她盯着手机发呆。
到周蔚楼下时,天色已经落黑。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苏今禾解开安全带,跟他保证:“我会很快的,不让你等太久。”
沈南序没回应,而是问她:“真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坚决地摇头。
那个画面根本不敢想。
她没有告诉周蔚,沈南序也参加了这次培训。
如果待会儿两人一同出现。
周蔚指不定要疯狂成什么样。
还是算了吧。
郁文朗受挫:“我怎么了我!”挠挠头,有所求地望她一眼,“问你个事呗。跟苏今禾有关的。”
周蔚脸上满是防备。
“上大学追她的人应该挺多的吧,她喜欢什么样的啊?”郁文朗试探地问。
周蔚上下扫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肯定不是我想问的啊。”
周蔚了然,没怎么思考,“没啊。她感情方面不开窍。”
“是吗。”郁文朗挠挠脸,“那阿南信誓旦旦说她喜欢别人了……”
“你嘟囔什么呢?”周蔚狐疑,“都几点了,没事儿赶快走!”
敲门之前,她发了条信息给周蔚。
等几分苏,没有动静。
明明约好的。
苏今禾又敲了敲,刚要放下纸袋,转身离开,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了来了。”周蔚穿着拖鞋出来,掩上门。
周蔚的举动有点怪异。
像是刻意把门内门外隔开。
她没细想,担心沈南序在楼下等得不耐烦,把东西递给她便要下楼。
周蔚眉目之间透着纠结:“外面还下雨,要不你今天住……”
“没事。出租车还在楼下等。”苏今禾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很快进了电梯,“快回去吧。”
“到家记得发信息!”周蔚叮嘱,见电梯下降才松口气。
回到客厅,朝着厨房喊了声:“出来吧。”
“你这搞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俩有一腿偷情呢。”郁文朗五语气多少有点委屈,“谁啊,这个点来找你。”
“禾禾。”周蔚顺带翻白眼,不忘埋汰他,“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觉得我能看上你。”
耳边是抒情的音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冷杉味道漫到鼻腔,愈来愈浓。
仿佛就在身边。
矮几被打下阴影。
她后知后觉地皱眉,缓缓坐直,试探着要伸手摘掉耳机。
刚要回头,验证心中猜想。
冷不丁的,温热气息落在手背。
很轻,心尖却麻了一瞬。
“朋友接你。”
耳机还没从耳廓完全脱落,她忘了接下来的动作,机械般地盯着他。
“还需要通过网约车平台?”
苏今禾反应几秒。
顺着他的视线,立刻按灭手机屏幕。
因为慌乱,还触碰到了音量键。
“我,我……”她结巴。
沈南序从鼻腔逸出声哼笑,眉梢轻挑着,“你说。”
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今禾抿唇。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很蹩脚的理由。
但沈南序似乎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转开话题:“你行李呢?”
她朝着大厅角落指了指,“我不着急,待会儿雨停了……”
话音还没落。
他把伞塞到她手中,大步走过去,推着行李箱,语调很平,“过来。”
沉默片刻。
“送不起。”沈南序悠悠道,“万一我这坏运气,带来车祸呢。”
陶冶在一旁介绍:“这,沈南序。以后工作可能会接触到,这次山今置业,甲方最终负责人就他。”
任之婧和沈南序简单问候了几句。另外两个同事也微笑着点头,她紧张地无法做出反应,一双眼紧紧盯着烂牌。
决定到明南工作时,苏今禾曾偶尔想过,两人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餐厅,影院,或是电梯,马路。
一年两年,或是多年后,见他与他的妻儿。
却从未设想,重逢会来得如此突然,无法躲开。
更让她坐如针毡的是。
沈南序接过陶冶递来的椅子,随意地在她旁边坐下。
她旁边。
她整个人,变得极其不自然。
双脚规规矩矩地并拢着,后背也不自觉挺直,就连空闲的左手,也不再搭着麻将桌,转而放在膝盖上。
但从余光来看,沈南序并未朝她这边看上一眼。
过了会儿。
她脊背不再那么僵直,手心冷汗消去不少,但整个人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渐渐地,她适应了现在的状态。沈南序和陶冶在一旁聊着工作上的话题,苏今禾试图集中十二分注意力打牌。
但她手气如瀑布飞流直下般,牌只有更烂,没有最烂,出什么牌来什么牌。
其他三个人只要听牌,她立马有预感般的给人家点炮。
赌神现世也无法让她赢一把。
终于,数把后,苏今禾再次预感到赢得希望,食指拇指捏住六筒好一会儿,稍稍顿两秒,又摸上七筒,纠结好几个回合,下定决心般地揪起来。
“七……”
身后人冷不丁地出声:“出六筒。” 还没说完。
导演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确认道:“苏总?”
可林菁看他的反应,觉得不太像。
往好处想,如果天创卖给春华,而江牧野和唐雪又能顺利发展下去,那天创到头来还是林家的。
林菁脸色稍缓,向他确认道:“我想把天创卖给春华,你觉得怎么样?”
江牧野微微一顿。
林菁敏感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江牧野缓缓答道:“还行吧。”
第 82 章 威胁
林菁花了一周时间,对春华的财务与经营状况展开详细调查,结果与江牧野所说基本一致。
春华当前发展势头十分迅猛。
凭借此前在下沉市场积累的口碑与声誉,仅短短数月,春华线下.体验店便飙升至百家,全面覆盖国内一线城市商业圈,并从核心延边区域快速渗透至乡镇市场。
它的品牌宣传同样给力,单北宜所有商圈都有巨幅LED屏广告,循环播放新品视频。
无论是街边商铺、公交地铁、还是高铁机场,消费者日常出行的各个场所,都能看到沈南序和苏瑰月的代言海报。
调查越深入,林菁越不甘心,就在不久前,这些广告位上展示的还是天创。
如果不是亿云频频找麻烦添堵,哪会有春华出头的机会?它分明就是捡漏钻了空子!
苏今禾真不愧是苏晟亲生的,和他一样该死!
但林菁又不得不承认,春华确实有两把刷子,新品X4系列首销仅一分钟,销量便突破二十万,天创都没有过这般傲人的成绩。
经过慎重考虑,林菁亲自走访春华多家线下门店,发现几乎每家店周末都很多人,络绎不绝,在展示柜前体验产品。
林菁终于下定决心,在股东会上极力反对苏晟提出将公司卖给亿云的决策,并拿出早已备好的调查资料,全力推荐春华。
在场股东半数都是她的人,春华毫无悬念当选最佳收购方。
林菁看着苏晟略显阴沉的脸色,连日来终于感到一丝畅意。
盛夏,白昼冗长,晚上七点,路灯还没亮。
堵车高峰期,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盖过聒噪的蝉鸣。
明南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务区,灯火璀璨。
A座写字楼三十六层,清和设计公司。
不同部门下班时间不同,有的部门已关掉灯,工作牌整整齐齐地挂在隔板上。
设计开发部,十来个人还在位置上。
苏今禾是其中之一。
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散开,她用力眨下眼,眼眶周又酸又涩。
稍闭眼休息两秒。
又拖着鼠标滚轮,从头至尾完整检查了遍,确保无误后,按下“确认发送”键。
邮件状态变为已发送。她瞅了眼电脑右下角。
周五,下午七点四十五。
苏今禾如释重负般吐口气,往后重重靠了下座椅。
紧接着她站起来,发觉腰酸得不行,抓着桌子边缓上好几秒。
与此同时,坐她对面位置的女同事蹭地站起来,狠狠地摔了下工作牌。
工作牌外套着卡壳,摔到塑料材质的桌子上,发出类似藤条抽打的声音。周围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她也险些吓了一跳。
同事眼下一片乌青,目光茫然:“苏今禾!解放了对不对?”
苏今禾勾了勾唇,声音含笑:“对,山今置业的项目已经结束了。”
女同事:“呜呜呜!!真不容易呀!”
周围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然后便是桌椅移动的声音。
苏今禾也跟着笑起来,心情顿时轻松。苏今禾原地纠结了会儿。
他折回是因为忘拿东西,送她回去也只是顺路。
再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太过扭捏。
这样想,她应了声,撑开伞跟他往外走,小声道,“我…待会儿付你车费。”
惹得沈南序轻飘飘觑她一眼。
没什么回应。
苏今禾自讨无趣,识相地闭嘴。
车就停在不远处。
二三十米的路程,她撑伞撑得胳膊发酸。
他身高得接近190。
苏今禾个子不算矮,穿鞋170,即便如此,给他打伞还是要伸直胳膊,他站直身时,还得踮脚。
先到后备箱放行李。
沈南序提起时发出声哼气。
她忙伸手帮忙托一托,讪讪道,“很重吧?”
“还可以。”沈南序指节处隐隐发红,从她手中接过伞。
手指碰到了一瞬。
被沾上雨滴的凉意,她即刻撤手。
沈南序睨她一眼,撑伞朝前走,停在副驾驶位,打开车门,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苏今禾向后指了指:“我坐后面。”
男人拧紧眉心。
她组织措辞,尽量用很平淡的口吻解释:“你不懂,女生一般都会介意别人坐自己男……副驾驶的。”
好心提醒没有收到回应。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苏今禾顶着打探的目光,自觉朝后面走。
手腕忽地被人攥住。
沈南序单手撑伞,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拽。
她惊呼出声,等反应过来。
上半身已经被推进车里,鞋跟离地面几公分远。
姿势多少有点奇怪。
“腿。”沈南序出声提醒。
苏今禾抬眸,欲言又止。
“下着雨,先上车再说。”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她老实地“哦”了声,抬脚,坐正。
车门即刻被关上。
沈南序从另一边绕进来。
雨刷器如桨般划开水流。
雨势又变大了。
反正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
她自我安慰着,系好安全带。
没有立刻出发,沈南序接了个电话。
她偏过头。
玻璃窗上挂着雨珠的痕迹,朦胧的雾里,她看见沈南序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
下颚线流畅锋利,直视前方,像夏夜的雨,来得突然,带着丝凉意。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应该是提到她了,朝这边瞅一眼。
“接到了。”
“晚点回。”
“你们别等我。”
密闭空间内,即使她无意去听别人讲话内容。
还是清晰捕捉到罗意迟的声音。
通话结束。
他出声提醒:“她给你发了信息。”
“意迟姐吗。”苏今禾切到聊天页面,解释道,“我手机静音了,现在回复。”
沈南序问:“她发的什么?”
“让我有空找你们玩。”苏今禾如实道。
“那我妈肯定很高兴。”他扯了扯嘴角。
她思绪停滞一瞬,像被支配的木偶,扬起标准微笑,故作轻松地调侃:“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啊。”
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却半天没有敲词成句。
“见家长。”沈南序很认同地点头,语出惊人,“二十多年前就见过了。”
她没抬头,呆呆地应了声。
沈南序:“罗意迟是我姐。”
“嗯。”苏今禾正编辑回复的短信,随口应着。
等按下发送键。
猛然惊觉,身旁的人说了什么。
甚至以为自己听错,错愕地重复了遍:“你姐?”
沈南序淡声回:“我爸爸的哥哥的女儿,不是我姐是什么?”
她眨眨眼,思绪翻涌着。
像是得到谜底后,重新代入谜题,拨云见日。
细微末节里,被误解成情侣却又没有亲密肢体接触的关系。
因为姐弟二字,变得合理。
“意迟姐不是姓罗?”她问。
“她随伯母姓。”“苏今禾。”他声线压得很低,莫名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她收了声。
偏头,白花花的水柱落下,窗外的景色都变得迷幻而不真实。
背对着主驾驶,她毫无意识地轻轻弯了下唇角,迅速恢复面无表情。
等红灯时。
沈南序忽然来了句:“你很开心?”他颔首,“你跟周蔚一直有联系?”
苏今禾猜他心情应该不错,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她闲聊,随之放松:“有的。”
“易明旭呢?”沈南序装似无意地提起,“他也是云宁人吧。”
“他应该跟蔚蔚联系更多。”苏今禾如实回复。
她、周蔚还有易明旭,都是云宁人。
明南一高建校初期,全国各地招揽生源,成绩优异者免学费生活费。
她们同时以优异成绩进入明南一高。
小时候,三家人在云宁是邻居。
五年前,家里出事,易明旭家又凑巧做生意发财,两家减少了往来。
沈南序还想接着问。
换成她有电话进来。
是房东。
房东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时不时夹杂几句方言。
苏今禾捂住听筒位置,悄悄瞄了眼沈南序,他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房东在那边很不客气地催:“到底几点回来,我们也很着急的,时间就是金钱,做人要讲诚信的知不知道?”
她压低声音,“我已经在路上了,有点堵车,九点前我会到的。”
房东又毫无意义地嘟囔几句,终于挂掉电话。
“谁的电话。”沈南序问了句。
她扯谎:“一个朋友。”
他没起疑。
苏今禾掩盖着心虚,很平静地回:“没有。”然后又问:“我应该要开心吗?”
得。
沈南序嘴角抽搐了下。
罗意迟又发信息过来。
回复时,她突然觉得不对劲,疑惑地望着沈南序。
上次,有人找她要沈南序微信。
走廊里的对话,他说听得一清二楚。
对那句“他应该正在追罗意迟”,他没有反驳。
现在回想,当时明明可以解释清楚。
除非另有隐情。
或者说,他是故意,要她误会。
红灯间隙。
沈南序打开车载音乐。
轻柔的旋律顷刻间压过雨声。
视线交汇时,他挑了挑眉,声线坦然:“怎么?”
“没。”苏今禾摇头。
算了。
沈南序没有让她误会的动机。
两人又恢复寂静。
导航的声音不知疲倦地播报路线。
苏今禾听着熟悉的目的地,忽然想起:“能先把我送到周蔚那里吗?”
沈南序点头,随手改了目的地,顺便问了句:“你今天住她那儿?”
“不是。”她指了指前面的外卖袋,“送完之后再回家。”
等她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出几百米。
察觉到意味深长的视线。
苏今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
“那也可能是你妹呢。”她抓住逻辑的漏洞,“你爸爸的哥哥的女儿,年龄比你大的是姐姐。”
沈南序好笑,“你从哪觉得她比我年龄小?”
苏今禾很诚实地答:“她长得更年轻。”
明南市房地产行业发达,居于龙头的要数山今置业。许多顶级、高档的别墅区,都是由山今置业进行规划的。
山今置业素来与清和设计公司有交情,许多建筑设计、装修规划布局以及人工智能家居设计,多数由清和负责。
数月前,山今置业新拍得一块地,欲在市郊交界处打造一片度假区。彼时,苏今禾通过校招进入清和设计公司,作为管培生,第一年需要在各个岗位轮岗实习。
一开始便被安排进设计开发部。
长达三个月,这个项目终于结束了。
设计部洋溢着轻松的气氛,交谈声中,在座所有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叮”了声。
不知是谁吹了口哨,拖着尾音喊:“发工资咯!”
门边两人停住不动。
江星执淡淡望着苏瑰月。
苏今禾表情未变,“你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果突然回归素人,应该很难适应那种落差。”
苏瑰月扬眉:“你是在威胁我?”
苏今禾:“你想这么认为也可以。”
苏瑰月轻吹一声口哨,目光忽然转向她身后,语气佩服,“沈老师,之前听你说你女朋友很可怕,今天算是领教过了。”
苏今禾顿了顿,转头。
江星执身边,沈南序双手交叠于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 83 章 调情
苏今禾看到沈南序,沉默片刻,无声地把目光转向江星执,“为什么不敲门?”
江星执垂眸道:“正要敲。”
沈南序吊儿郎当道:“你看我们还在门外,都没进来。”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
是伯母的电话。
她起身,扔完垃圾,去楼梯通道接电话。
“伯母。”苏今禾先喊人。
万晓燕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温度:“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如实回答:“发工资了。”
“你工资不是只有几千?”万晓燕问。
苏今禾解释:“跟您提过,前两个月工资只发了部分,这个月补齐了。”
对面不冷不淡地哦了声,“都转给我,你还有的花?”
“有的。”苏今禾朝外无意间瞥了眼,一盏一盏的路灯亮起,冷白色的光,铺洒在柏油路上。
万晓燕隔了一会儿才回:“你自己先拿着吧。”
男女分开玩了会儿。
高星宇便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规则很简单,由第一个人转转盘,每个人认领格子,转到谁便要接受惩罚。
简单的游戏,乐趣却不小。
几乎是一呼百应。
大家围桌在矮桌周围。
第一轮,由高星宇转,指针指向了罗意迟。
她选了真心话。
高星宇对罗意迟有着莫名的敬畏,问题自然也是很拘谨的:“给别人写过情书吗?”
“没。”罗意迟不可思议地反问,“我还需要给别人写情书?”
第一轮不痛不痒。
罗意迟接着转。
指向苏今禾。
没例外地,选了真心话。
罗意迟没有片刻犹豫地问:“禾禾,谈过最长的一段恋爱是多久?”
有人打趣:“万一她没谈过恋爱呢?”
话音刚落。
苏今禾回答:“八天。”
喧闹顷刻鸦雀无声了数秒。
又像炸开锅一样。
“八天??”
“谁甩了谁啊,才八天,这能算恋爱吗?”
“这连前男友都算不上吧!”
她眼神躲闪,回绝所有疑问:“说好只回答一个问题。”
幸好后面很久没再轮到她。
过了几轮,大家一直选择的是真心话。
高星宇回答过初恋在几岁的时候,转前提议,“都是真心话多没意思,这样吧,我转的这样强制大冒险怎么样?”
大家纷纷同意,都觉得自己不会是这个倒霉蛋。
最后指向沈南序。
高星宇嘿嘿一笑,“说好了大冒险。”
“愿赌服输。”沈南序挑眉。
高星宇早就想好了惩罚:“选在场的一个人,公主抱。”
立刻有人惊呼出声。
苏今禾好似是跟着人群,也惊呼了声。
她分不清周围人的声音,慌乱中抬眼,好几个男生在朝沈南序挤眉弄眼。
高星宇像在邀功:“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苏今禾垂下眼。
沈南序坐在她对面。
余光能看到他起身。
肯定会选罗意迟吧。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下眼,确保嘴角又带着浅浅弧度的时候,方抬头。
准备跟着大家起哄。
却迎面撞上了沈南序的视线。
她条件反射般地,加深脸上的笑容。
他没有多停留。
在众人的注视苏,朝着逆时针方向走。
到了高星宇身旁。
高星宇呆住:“这什么意思??”
“要公主抱你的意思啊。”沈南序口吻不像是开玩笑,“站起来吧,兄弟。”
几个男生开始鼓掌。
“哈哈哈会玩!”
高星宇脸色大变:“你干嘛选男的!!”
“谁规定必须要选异性?”沈南序勾唇,“快点儿吧。”
罗意迟也笑出声,“别扭捏了高星宇!!”
一片哄笑声中,沈南序完成大冒险。
高星宇则是缓了好几轮。
孜孜不倦地玩了接近一个小时。
苏今禾被抽到的几次,几乎都是罗意迟来提问,没有任何为难。
问她谈过几次恋爱,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如实回答,一次,没有。
就在大家提倡最后一局时。
高星宇转到了她。
高星宇语速很快:“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很常规的问题。
她却想了很久。
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应该还是会喜欢上沈南序吧。
即使命运的轨迹不能更改,注定不能有好结果。
她还是会做出当初的选择吧。
“我不知道。”她轻声回。
好像要下雨,走出club的时候,她迎面被一股水汽满满的风迎面。
苏今禾望向西面天,有些阴沉,似有一场卷着雷电的迅雨即将到来。
司机还没开车过来。
沈南序从后面慢悠悠走来,在她身边站住,高大身板挡了大片风势。
苏今禾鬓边乱飞的发丝顿然静归大半。
她扭头看他,这人的眉眼神情已然回归平常的淡漠。
刚刚在酒吧里戏弄那两人时兴奋神色完全褪去。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抱怨无趣的玩家。
沈南序盯着风来的方向,开口揶揄:“又看我。”
苏今禾一愣,耳颊扑地热起来,赶紧低头。
“解气了?”他问。
她脑海里浮现着那两人的样子,还是有些后怕,“没有到家破人亡的程度吧。”
身边人嗤笑一声,意味不明,说的是:“我哪儿知道,跟我又没关系。”
又在装腔作态,她腹诽。
作恶的人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付出了惨痛代价,换谁谁不解气呢?
但她不想再和这些人这些事继续纠缠下去了。
苏今禾嘴角往下压了压,“你问我的话,我觉得就到此为止吧。
“这又息事宁人了?”他嘲道:“跟刚才似的嚣张点儿不挺好。”
沈南序说完拿着手机走远:“等着,打个电话。”
同时,她兜里的手机也振动起来。
苏今禾一看是亲妹妹知春打来的,赶紧接通:“小春?你怎么拿到手机了?”
“学校不是封闭管理吗?”
“两周放假一次啊,我回家啦,姐你那边怎么样。”苏知春的声音传来,让她倍感亲切,“听姑妈说人家可有钱了。”
“再有钱跟咱有什么关系。”苏今禾指正,关心道:“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补助能拿到吗?”
“还有两年就高考了,别松懈。”
提到成绩,对方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苏今禾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妹妹的成绩确实没有自己好。
她知道挤破头去拿优秀生补助有多辛苦,叹了口气:“尽力就好,实在不行姐这边回头找份兼职,每个月补给你一点。”
对方一听这话一下开心起来:“真的!好啊!”
“姐你手里还有钱吗,我在学校这边吃饭花超了,奶奶给的都用完了。”
苏今禾一听,想了想自己手里剩下的钱,张嘴却说不出话。
有些难堪。
剩下的钱是要在这里生活用的万一之后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至于风餐露宿。
“我”她有些犯难。与此同时,Bloodshot Club酒吧顶层vip包厢。
黄仁和陈彭祖正在一边桌球台博弈,沙发这边的立体音响飘荡着优雅的古典乐,灯红酒绿贪恋着男人有型的身形。
沈南序窝在沙发里,手腕摇曳着古典杯里的冰块与朗姆,耷拉着眼皮,似思考又似放空。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直接走向沈南序。
穿着西装的男人在他身后俯身,将拦截的消息告知:“沈总,是苏小姐。”
“她手不太干净”
沈南序听着助理的话,眼神一分一寸冷了下去。
摩挲酒杯的手指像怜惜寒冬的神明,与冰冷冰块隔层对撞,结下一片温热的雾,又迅速消散。
助理传达完,直接离去。
沈南序直起身,酒杯被重重磕在桌面上,碰出不小响声。
灯光轮转,将他立体精致的脸投出黑白阴阳两面,喜怒难辨。
他沉着眉宇,从兜里摸出烟盒,一弹开,瞧见里面空空如也。
沈南序盯着空荡烟盒,无处宣泄的痒在心底发作。
有团火,在骚动,在复苏。
他闻着烟盒飘出的残存味道,半垂的丹凤眼亮得瘆人。
手背倏然绷起青筋脉络,烟盒被捏瘪。
沈南序勾唇,无声微笑。
苏今禾。
你好大的胆子。
“姐。”苏知春撒娇,还有些委屈:“学校食堂免费的馒头鸡蛋汤我真快吃吐了。”
“真不想再吃了。”
苏今禾咬唇,最终决定:“好,我转账给你,你千万要省着点,知道了吗?”
实在不行,之后多找几份兼职吧,妹妹还上高中,不能委屈她。
挂了电话,她心头又压下一桩石头。
人在外地生活,手里怎能不留些钱作底气。
苏今禾叹气,几乎把所有钱转给了妹妹,一抬头瞧见从远处走过来的沈南序。
风一扫,他身上单薄衣服贴着身形,精炼有力的肌肉隔着衣服暴露在落暮光下。
他手里捏着支烟转着玩,忽然停下,背着风歪头点燃。
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苏今禾以为还是妹妹,没看屏幕直接接通,语气无奈:“又怎么啦?我刚给你发完钱。”
通话的那一段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在风噪中,陌生的成年男声传来。
“张玉英孙女,这是你电话吧。”
苏今禾一下就认出了这道声音。
这是他们家老房子的房东,但是家里交租的事都是奶奶姑妈在管,不该打到她这里。
还没等她问出口,对方的话直接打蒙了她的思绪。
“霄粤湾沈家,你和沈南序住在一起是吧。”
视线里不远处的高大男人吐出一口白雾,睨着手里火光蹙眉,似乎不是很抽得惯。
下一刻,沈南序抬眸,隔着距离看了过来。
椰树剧烈摇曳,风开始喧嚣。
光电坠落,为雷鸣出场投掷预告。
苏今禾在风中与沈南序对视着,耳畔传来的言语僵止了她的心跳。
“房子我不租了。”
“哎,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们一家老弱病残的睡大街。”
她唇瓣陡然颤抖,“你什么意思”
对方直接摊牌。
“有人‘麻烦’你,帮他办点事儿。”
“怎么可能没有,总要有一个理想型吧,你当初怎么喜欢的前男友。”
沈南序望她一眼。
罗意迟见她实在说不出来,便帮忙解围:“禾禾随便说一个,就打比方,沈南序和高星宇这样的你喜欢谁?”
“芜湖。”高星宇被旁边人推了推。
问题甚至变得比刚刚更难回答。
回答是沈南序,难免会惹罗意迟与沈南序不快。
可若是回答高星宇,日后见面该有多尴尬。
苏今禾咽了咽口水:“如果硬要形容,我喜欢意迟姐这类型。”
“哈?你喜欢女生?”罗意迟立刻双手抱胸,“禾禾,我是直女!”
周围人笑成一团。
苏今禾脸涨红:“我指的是性格。”
闻言,她有点着急:“之前大学您不让我出去打工。您和大伯在家也没有太多收入,更何况……”
这是她欠的。
“不用这么着急还钱,好跟我们撇清关系。”万晓燕声音不算温柔,但也谈不上是讽刺。
苏今禾回:“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对面没让她再说下去,话锋一转:“房子租好了吗?”
“租好了。”苏今禾开心地描述,“一室一厅,黄金地段,电梯房精装修,房东夫妇人也很好。”
万晓燕语气充满质疑:“真的?”
苏今禾斩钉截铁地回:“当然是真的。”
“行,下次视频的时候看看。”
“是啊,春华总裁江星执。”晏娇扯了扯唇,“我妈让我在三天后的收购签约仪式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吸引他注意力。”
苏今禾脸色略怪,道:“你也要去签约仪式?”
“去啊。”晏娇道:“家里都这样了,我想帮我妈的忙。”
苏今禾默然,“不能不去吗?”
晏娇难得见她神情沉重,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故作坚强道:“没事,我看过江星执的照片,长得还挺帅的,嫁他不亏,要是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吗!以咱俩的交情,虽然我家破产了,你不能因为我穷就嫌弃我哦。”
苏今禾看着她,许久应了声。
“好。”
第 84 章 醉酒
《全城追击》爆火后,沈南序收到了十多家综艺邀约,其中不乏同类型的竞技真人秀,他全都拒了,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回到北宜,沈南序有意减少工作量,只接了几部影视剧的OST,一手包揽作词作曲演唱。
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品牌代言和商业活动,他几乎都泡在录音棚里。
明天上午,就是天创和春华的收购签约仪式。
对苏今禾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她今天特意提前下班,去裴家吃饭。
她有点心虚地应下:“好啊。”
也忙着转移话题:“您和伯父身体还好吧?”
“死不了。”
由远及近,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苏今禾?苏今禾?”
她朝着楼梯间外探头。
“你忙吧。”万晓燕出声,随即挂掉电话。
“伯母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望着手机屏幕,出神几秒,又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往外走。
“苏今禾!”陶冶火急火燎,说话喘着气,“可算找到你了,还以为你有事先走了。”
“陶经理。”她疑惑,“是要加班吗?”
“不不不。”陶冶大手一挥,“我记得你是云宁人来着?”
她点点头。
陶冶:“那你会打云宁麻将吗?
“啊?”苏今禾更加疑惑。温莉是在梅若心理状态最严重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沈家家主,沈华甄这一家四口,命运多舛。
沈南序出生的时候,他的爷爷沈老爷还没有离世,他带领着四个儿子将沈家所有产业壮大,强盛,让这个半路出家的商户逐渐成为霄粤湾乃至全国的巨头。
沈南序两岁时,弟弟出生,可不成想,孩子刚出生,就被仇家抢去走失。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梅若甚至都没见到自己的小儿子,就失去了他。
自那以后,梅若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
抑郁的心情随着小儿子彻底遗失在茫茫人海中,逐渐深化,成为她人生的常态。
梅若因小儿子的伤心事多年都走不出来,沈南序多是保姆和父亲带着,即使从小接受严格的精英教育,他依然不负众望,小小年纪就展现出强悍的双商和才能。
可以说,沈南序是梅若和沈华甄的骄傲,也是寄托的加深。
一切的祥和稳定停止在沈南序十一岁那年,沈老爷子去世。
仅此一顶的王冠坠落,沈家原本风平浪静的环境乱成一锅粥。
沈家子孙就像一群各自彪悍的狼,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加冕称王,掌管骇人的财富和权力。
在这个紧要关头,沈南序丢了。
巧合全都撞在一起就不叫巧合,显然,有人想拿着沈南序来威逼长子沈华甄放弃争权。
第二次失去孩子,梅若的情绪崩溃到极致,在继续争权和放弃一切救孩子的选择中,夫妻二人产生了歧义。
沈华甄笃定对方不敢出格,而梅若无法忍受失去孩子的每一秒。
没有人知道,沈家财团内部变动的那段各方僵持的日子,沈南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经历了什么。
警方找到沈南序的时候,凶手全都四散逃走许久,痕迹被人抹去,证据无从挖掘。
只有空荡荡的野山,还有伤痕累累的少年。
敢舍去一切只为权力的人才有资格称王,沈华甄赢了,所有兄弟从今往后都要臣服于他,而他的子孙后代,都将获得安稳富贵的人生。
温莉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姑姑梅若的身边。
这个时候,梅若的状况已经非常差了,她几乎与丈夫决裂,每天游离于愧疚与痛苦当中。
每当看见沈南序,她想去怜爱,又忍不住想到丢失的小儿子和大儿子经历的痛苦,无尽地埋怨自己,伤害自己。
医生为了让她稳定情绪,强硬地控制她见到沈南序的次数。
而沈南序的父亲忙于收拾残局,难以全方面关心子女,等他们再留意到沈南序的时候。
这个少年已然露出了扭曲又猖狂的恶魔头角。
沈南序十四岁,初二,小小年纪,名彻学校。
无论男女,考试作弊的,霸凌他人的,偷窃财物的,埋怨老师的,翻墙逃学的,早恋的。
还波及到校外勒索劫人的小混混们。
哪怕渺小到只是偷改校服的学生,在地上乱吐口香糖的人,无一幸免进入“神罚”的名单。
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被整得遍体鳞伤,颜面全失,他们最珍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错误,都能成为了他们后面跪地求饶的赎罪词。
而这些人口中愤恨,呐喊,哭诉的只有一个名字。
“沈南序”
所有人忌惮他,也孤立他。
那时候学校里流传一个戏谑的谣传——不要在沈南序前面走,挡了他的路,会被他报复到退学。
但只有曾遭受“罪人”欺负的人知道,沈南序“惩罚”的这些人,都罪大恶极,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只顾爽快而后选择沉默,没有一个受害者替沈南序说过话。
随时间,他的手段越来越顽劣,被搞的人犯错的理由也越来越荒唐,甚至无厘头。
任何有悖公正的小事,都会成为他代替公理惩罚“罪人”的理由。
无论老师和警察怎么介入调查,询问,都无法找到任何和沈南序有关的证据。
除了哭诉痛苦的当事人,没有任何证据足以指向沈南序。
面对质问,十四岁沈南序泰然自若,仿佛听到的都是些奇闻轶事。
听完,他扬起礼貌微笑,只是反问一句。
“可是他们,本来就有错不是么?”
所有人哑口无言。
他的微笑止于表面,丹凤眼又黑又亮。
他的眼睛在承认,嘴上却反问。
没错,他们本来就有罪。
他用无辜的神情,品赏每一个有苦说不出的“罪人”。
温莉一次次代替他父母跑学校和派出所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事实。
沈南序,从根子上歪了。
他不曾有过任何愧疚和认错的意思,他正建立起自己世界的道法,并持续证明着。
他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温莉发现,他做的事,无非就是——用惩罚有罪之人的行为满足自己的报复欲。
沈南序并没有多么善良,也不是为了行侠仗义,他一直在借机,满足自己深渊血口般的破坏欲。
只有看见本该遭报应的人痛苦狰狞,他才会愉悦到眼睛发亮。
意识到这些,温莉被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吓到了。
如果不加以管制,这样聪明过头的人,最后保不齐会成为一个完美犯罪者。
就在这时,梅若参与了进来。
也就是因为她插手,沈南序才终于停止了这一切。
拦住沈南序,她只用了一句话。
那次,一个曾在学校暴力女生的,正处于留校观察阶段的男同学崩溃到试图跳楼,并揭露了沈南序的“恶行”。
事态严重,终于让老师直接联系了沈南序的直系亲属。
梅若抵达学校,亲自认领被关进谈话室的儿子。
温莉没有听全母子之间的对话,她只记得那一句。
夕阳时分,金橙色的光铺满了学校空荡荡的连廊地面。
沈南序懒洋洋靠在墙边,看着坐在一边,肩膀下塌的梅若。
两母子相对无言。
半晌,梅若掉了眼泪。
少年的身影僵直,几秒后,他走过去,蹲在自己母亲面前。
梅若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眉眼间全是费解和痛苦,她只说了一句。
“阿南。”
“别再伤害别人了。”
“哎,我未婚妻,云宁人。这几天工作忙,没时间陪她。今天跟我闹脾气呢!非得凑一圈人陪她打麻将,这么晚,我上哪去找会打云宁麻将的人呀!”
这话字面上虽然有责怪的意味,但陶冶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整个人眼神鲜活。
云宁和明南离得很远,且云宁麻将十分复杂,自有一套玩法,其他区域的人不怎么爱玩。
受家庭环境影响,她知道基本规则。却很少和人玩,牌技也很烂。
“你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凑个角?”
苏今禾本就不擅长拒绝人。
更别说,陶冶望她的眼神如同瞻仰救世主般,就差双手合十,说句“行行好吧”。
她晚上本是想早点休息,其他没什么安排。纠结几秒,考虑到陶冶还是破格录用她进公司的人,平日里为人正直和禾,便应下来:“会一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陶冶用力拍了下她的肩,“改天请你吃饭!“
接着,他打量圈周围,向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放心玩哈,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
苏今禾眼睫轻眨了下,心里一暖,话未说出口,陶冶便走出几步远,朝她挥着手。
“直接楼下等我小苏!我再去找一个。”
苏今禾应着,回到工位,披上天蓝色防晒衫,便在楼下等着。
约五分苏后,陶冶的车停在楼下,示意她上车。
她拉开后车门,发现后面已有两个人,是隔壁部门的一对情侣。
陶冶简单地替他们互相介绍了下,随后出发。
苏今禾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后座的情侣形成结界,女生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下,抱紧男朋友胳膊,两人咬起耳朵。
只有陶冶,逢红灯就闲聊几句,气氛倒不至于太尴尬。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云水居。
不愧是明南市区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
周遭很安静,她朝四周环绕了圈,小花园和各种绿色植被很是养眼。
空气比市中心不知道清新多少倍。
门口换完鞋,四个人进入客厅。
屋内装潢低调大气,随处可见的木质中式家居,客厅中间已经摆放好麻将桌。
烫着大波浪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听见脚步声转头。
“快来快来。”她眼睛发着光。
陶冶快速上前,“老婆今天在家过得……”
女子脸骤然冷下,斜了他一眼,“谁叫你。”
陶冶一点不恼,仍是嘿嘿笑着,“这是我媳妇,任之婧。”
又向任之婧介绍了他们三个。
相互打招呼后,掷骰子确定各自的位置,便迅速开始打牌。
苏今禾坐在任之婧的左边。而陶冶在一旁负责端茶送水,给他们切水果,弄点小零食。
“我又胡了。”苏今禾推翻牌,“外加清一色。”
任之婧长叹一声:“你手气真好。”
已经打过几圈,数苏今禾赢得最多。
她少有地打过几次牌,每次都输得很惨。总是自己刚听牌,就给别人点上炮。
今日运气出奇的好。
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她的好运。
陶冶手机放在麻将桌边上,屏幕忽地亮起来,轮到苏今禾抓拍牌,目光恰好瞥过一眼。
整个人被使定身咒般,脑子暂停运行几秒。
等她反应过来,陶冶已拿着手机朝阳台走去。
苏今禾合眼,轻轻摇了摇头,使劲将那两个字从脑海里赶掉,继续打牌。
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格外留意阳台的声音。
“下雨了?我瞅一眼。”
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雨还挺大,你在路上?”
“这个点还堵得这么严重?其实吧兄弟,人已经凑够了。”
“我哪敢耍你!这不刚忘了,你过来吧,正好跟你说点工作的事儿!”
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林菁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几经变幻,用气音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没想到你真的把女儿带来了,”
苏今禾的目光掠过她,落到傻傻盯着自己的晏娇身上,淡淡一笑:“如果我是男人,说不定就会心动了。”
第 85 章 爆发
温秋云在家里忐忑难安,连儿子过来撒娇要抱,都提不起精神应对。
她在客厅踱来踱去,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时不时看下手机。
新闻热搜上,天创收购案依然高挂榜首,热度居高不下。她回头,看向沈南序,澄澈眼眸透着询问意思。
沈南序歪歪头,示意她跟着。
有这么多人陪着胆子就肥了,苏今禾跟着他们下楼。
黄仁性格偏沉稳,显得陈彭祖一闹腾起来的劲特别调皮。
一到一楼,陈彭祖鼓着掌走过去:“孙少,你说你这是搞咩啊——”
孙顺低着头,僵硬的脊骨透着怨念和屈辱。
不下来不知道,苏今禾顺着沈南序往旁睥睨的目光一瞧——竟看见坐在旁边灰心丧意的韩盈。
韩盈早已没了那天的嚣张气焰,身上的名牌衣帽和首饰全都消失不见了,身上穿着最简单的运动装,眼底乌黑一片。
她看见沈南序,起身要扑过去拉他,结果被眼疾手快的安保拉住,一下跪倒在地:“沈南序!沈少,你不能这么对我”
“梅总很喜欢我的”
“你看在我至少陪过她一阵子的份上”
“我不能离开霄粤湾的,我不能回到我那个小地方”
“我什么都没了你看不上我,你不能不让我跟别人谈吧?”
他停住,苏今禾差点又撞上这人。
她不知道的是,对韩盈这种人,沈南序甚至没亲自出手。
黄仁在上流圈放话,谁敢给韩盈介绍生意,谁跟韩盈交往——就是跟沈南序过不去。
这段日子,应该是韩盈人生最煎熬的几天。
眼见着失去所有能给自己安全感和价值感的东西,甚至还要负债。
虚荣的,富贵的人生幻梦一点点在沈南序合并的指间消失,她却毫无办法。
一夜之间,上流圈这些靠着男人生存的女人们全都拉黑了韩盈,那些曾经被韩盈捞过好处的富二代们甚至反过来索要曾经在她身上花的钱和东西,变着法为难她,羞辱她,以此举措来讨好沈南序。
他随口一句话,就让韩盈彻底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失去了入场券。
沈南序回头,俯视着绝望崩溃的韩盈,静了几秒,一歪头,勾唇。
表情无辜,眼底却幽深瘆人。
黄仁立刻配合演戏,扶了下眼镜,故作愧疚:“喔,我讲下笑啫,嗰啲人点解仲当真???”
(我就是随便开句玩笑,那些人怎么还当真了)
“唔係南叫我讲嘅,唔好意思。”(不是南让我说的,不好意思)
韩盈轰然瞪眼,浑身脱力往地上一坐,彻底没话了。
“你”
“你们”
玩不过的,她永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明明有一万种表达,沈南序却选择了最能摧毁她的方式。
沈南序扫着她此刻神情,低笑两声。
在他眼里,韩盈就是最渺小的,如路边垃圾一样的存在。
是餐后笑话,是黏在地上,见着会抬腿绕开的口香糖。
苏今禾在对话中捕捉信息,不完全了解实情,只是提出了最简单,最表面的问题。
她问韩盈:“所以为什么一定要靠别人活。”
“你好手好脚,不能自己挣钱吗?”
哪怕是去打零工,从最简单的做起,只要靠自己双手努力,又怎么会活不下去。
沈南序挪动视线到苏今禾脸上,眼底映着她满脸单纯和困扰,轻叱一声。
黄仁看出了好友神情的深意,蔑视韩盈,替他传达:“细路女都识嘅道理,你唔明?”(小女孩都懂的道理你不明白?)
韩盈怒视苏今禾脸憋得又青又白,一堆骂话想冲出口又不得不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沈南序!!!”
这时,不远处的孙顺突然怒吼出声。
所有人的视线投向他。
沈南序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调酒,摇晃着玻璃杯,缓缓走向舞池中央。
他唇角牵着弧度,“急什么。”
孙顺跪在中央扶膝,双眼泛红:“折在你手里我认了!!你放过我行不行!”
“我爸岁数大了!他不能受刺激!”
服务生在聚光灯下摆了两张椅子,让苏今禾莫名想起奢侈品商场那天的场景。
沈南序往后一退自信坐下,“猜猜看,你不是孙董亲儿子的事儿一登娱乐热搜,你家的股票还会跌多少?”
他抿了口酒,品味几秒,玩味:“猜对了,我饶过你。”
黄仁和陈彭祖环胸站在一边,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相视一笑。
苏今禾一听,瞪圆了眼睛看向孙顺。
这是她可以听的吗??
孙家企业雄壮,连滨阳那边都有他家旗下的连锁酒店,孙顺做事又张扬,经常闹到互联网上,不少网友对这对父子都不陌生。
沈南序很费解,盯着杯子里转动的冰块,“我很好奇,你母亲是怎么骗着孙董养你这野种快三十年的?”
他赞赏道:“你们母子好手段啊。”
“我求你了别放出去。”孙顺料不到藏了这么多年的命门被沈南序一朝捏死。
他小看了对方,又愤又怕浑身发抖。
苏今禾明白了。
入狱,处罚,甚至直接捣毁孙家企业都不是最好的报复孙顺的方式。
孙顺自私自利,他只在乎脸面,钱财,身份,和被人奉承的富贵人生。
其他根本无所谓。
一旦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世,不仅他失去孙氏少爷的身份,孙氏股票也必定因舆论下跌。
一石二鸟。
“这份鉴定报告,是投给媒体,还是送到你父亲手里。”他掀眸犀利,饶有兴致:“你来选选?”
孙顺彻底绷不住:“沈南序你个烂根子的种!!你不得好死!”
“但凡你他妈有一天栽了,所有人都会拿刀来剁碎你!”
“骂这么难听…”沈南序听笑了,起身。
“孙顺,错的是我吗?”
又是这句话。
像死神挥落镰刀前的咒语,毁灭“罪人”最后的狡辩。
“这么小的孩子…家里没钱养了就找人嫁啊…”
“我看见了哦,那天,这女孩子叫人家丈夫进她家去,这两家不是住对门么。”
“哎哟,这像什么话”
表情狰狞的女人戳着她肩胛,戳得她好疼。
“你家人怎么养你的!你学校老师就是这么教你勾引别人男人的是吗!”
苏今禾节节后退,被所有人的目光鄙视,质疑。身心粉碎。
“我没有我没有勾”
她只是作为邻居表达谢意。
她只是因为最初在他帮忙的时候露了个笑脸,就成了蓄意勾引,成了他多日施行骚扰的通行证。
随着眼泪滑落,她被人绊倒,鬓颊被尖锐东西划破,鲜红的无助沁出来。
苏今禾捂着流血的鬓角,随着控制不住的呕吐冲动,整个人决堤崩溃
她一秒钟都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理智被全部抛弃,苏今禾带着证件和钱跑出去,买了一张通往崇京市的车票。
她的家在这里,她无处可去。
爸爸说过,上了最好的大学,就等于瞧见了人生的转折点。
崇京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从这里毕业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以后都过好日子。
于是崇京大学,几乎是她人生唯一的盼头。
她答应爸爸了,一定会考上崇大给他争气。
可是现在,爸爸南不过来,她也快撑不下去了。
绿皮火车里,她捂着还未结痂的伤口,闭紧嘴,无声哭得胸口都要裂开了。
列车有终点,她却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目的地在哪。
她出生就在深渊里,好像怎么爬,都看不见光。
她一路哭得头脑发晕,灰心丧意地坐出租车来到崇京大学正门。
初三的冬天。
穿着单薄的她,身心带伤的她,站在自己梦寐的大学门口。
望着铁栏那边青春洋溢又自信结伴的青年男女,望着他们,苏今禾却怎么,怎么都想象不出自己有朝一日在里面的模样。
绝望再度袭来,她终于放开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身上好冷,脸上一动就好疼,流下来的都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哟喂,哪来的妹妹,怎么哭成这样儿了。”地道的京片子从她身旁传来。
苏今禾偏头,模糊视线里瞧见是三四个男大学生路过。
“什么情况,”其中一个男生打量她,忍不住放温柔问:“小妹妹,你家哪儿的啊,怎么了?用不用我们帮你打电话给你家长?”
苏今禾不想闹到异地派出所,使劲摇头,把眼泪胡乱擦干净。
她转身就要跑,结果又被拦下。
“哎哎哎,别跑,这么晚了再出点什么事儿。”男生看她没穿厚衣服,跟旁边舍友说:“别干看着啊,给件儿羽绒服啊,多冷啊人家。”
“我里面穿的半袖!哎,老沈!你这羽绒服贵哦不对,你这个厚,赶紧着啊。”
苏今禾垂着目光,看见站在最后面的那道人影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自己身上的鹅绒大衣脱下来,扔给前面的。
然后,一件过于宽大的,带着体温的羽绒服被塞进她怀里。
热乎乎的,还有股好闻的清香。
有个男生靠近一看,吓得低呼:“哟,你这,你这脸怎么了!流血了都!”
“在哪儿受的伤啊,谁打你了?”沈南序开车过来的时候,小姑娘站在商场泊车上客处乖乖等着。
沈南序把车开过去,到她附近降下副驾驶的车窗,苏今禾有些苍白的脸庞钻进他视线,他扶着方向盘一歪头,示意她上车。
苏今禾看着他的眼神犹犹豫豫,过去上了车。
坐好后,她拉着安全带到另一侧,一转头撞上对方的目光。
苏今禾停顿。
沈南序视线下放,对准她左胳膊的那两三道红痕,“怎么回事儿?”
她低头看了眼被那女生挠的,张嘴思考,讷讷:“不小心磕的。”
沈南序一脚踩油门,缓缓驶动车子,眼睛还留在她身上,“你逛个街,磕成这样儿?”
苏今禾最不擅长撒谎,直接转移话题:“回家我会和阿姨解释清楚,这个跟你没关系,你放心好了,不会再拖累你挨骂。”
沈南序看向窗外路况,吐字很轻:“算你懂事儿。”
车子穿梭在街区,光影不断倒带般在她脸上循环滚动,苏今禾余光悄悄打量开车的人,小声问:“为什么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是啊。”沈南序皮笑肉不笑,轻叱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苏今禾:
和他交流真困难。
前几天刚经历车祸,她攥紧安全带,有些紧张。
安静的车厢里,苏今禾再次抬眸,看向那张漂亮又淡漠的侧脸。
紧张之余,她不禁想起刚刚在商场的事。
半个小时之前,那个叫韩盈的女生对着她歇斯底里的时候,暴露给苏今禾大量的,足以震撼的信息。
“你不知道吧?我就是你前面那个住进沈家的人!”
“别妄想做什么近水楼台的美梦了,没有人,没有人能在那个地方踏实待住!”
“四个了,四个人了!不管是谁,只要是住进沈家的受资助人,沈南序一定会你别拉我!沈南序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搞臭!”
“只要他想搞你,你一个眼神都能成为理由,哈哈哈,你瞧瞧你这幅单纯的蠢样!”
“他前几天那么不计后果地当众搞孙顺就是为了给你出气吧!?”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你沈南序对你那么好”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苏今禾虚虚捂住伤口,偏身躲避,神色慌乱。
“这必须得送派出所了,还带着伤呢。”男生们商量着:“我跟女朋友约好了自习室了,怎么说,你们谁有空。”
“我得改我那狗屎毕业论文啊,忘了?教授明天让我交三稿呢,我不行。”
“老沈,就你了,你是咱哥几个里最闲的。”
“你跟张朝给这妹妹送派出所里去呗。”
几个人影散去,摇曳的冷风里,那抹站在最远的,颀长的黑影逐渐走向她。
男性专属的气息靠近,苏今禾还有些害怕,怯怯抬头,撞进他侧斜过来这一眼。
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瞬间。
那个人有一双精致到难忘的丹凤眼,岑寂的,散漫含笑,探不到底。
路灯下,那个人印着月牙形伤疤的,缺了一小块的左耳垂格外南目。
三年前的回忆碎成片,如今她也只记得他那件厚实温暖的大衣,记得最后他塞给她的六张红钞票。
记得他放在她手边的,一大袋子外伤药品。
还有那句。
“瞧你刚才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宰人炸-学校呢。”语气含笑,轻叱:“真吓人。”
这么多人里,只有他一眼读白了她的情绪。
苏今禾的眼泪再次涌上来,手心攥紧钞票,委屈地使劲摇头。
她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她又真的怨恨极了。
凭什么自己要经受这些,凭什么,自己的人生是这幅烂样子。
凭什么
“说了你可能也不懂,不过呢…”
他的嗓音很特别,清冽而低醇,像烈酒杯中对撞的那层冰块。
他未曾与她平视过,嗓音始终在她头顶,散漫又压迫。
最后一句,苏今禾记得清楚。
他告诉她。
“试试,恨什么,就靠什么过下去。”
他从保镖手里拿过鉴定报告文件袋,走到苏今禾身边,塞到她手里。
苏今禾瞬间觉得手里东西无比烫手,抬眼急切拒绝,却拗不过他手上力度。
沈南序让她拿好东西,“你也别选了,让她选。”
“怎么处理这份报告,全听她的。”
全场这么多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今禾单薄的身板上。
孙顺一下看见希望,跪着前行,扑到苏今禾面前扯住她裤腿:“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你和沈南序不一样,你是善人,我不该欺负你,都是我不对!”说着,他开始抽自己嘴巴。
“求你销毁这报告,别告诉我爸,也别给媒体。”
“求你了,我以后离你们远远的。”
苏今禾眉心跳动,往后退,挥开他的手。
沈南序站在后面,伸手一把顶住她的后背,低声问。
“这次,你还打算原谅他么。”
他的话刺到她骨子深处的某根弦。
她不愿与人结仇,习惯受委屈,也觉得依靠别人权势爽快不好可是。
下一刻,苏今禾把档案背到身后护好,说出十八年来从未说过的话。
“这,这次,你跪我也没用。”
伤痛是不可逆的,她就是不想原谅这些人。
沈南序眼梢勾起。
包扎的双腕隐隐发痒,噩梦碎片还在眼前,苏今禾睨着跪在面前的男人,话语颤抖:“我不是善人不看着你们遭报应,我,我睡不着。”
这时,苏今禾也意识到身后男人的恐怖。
沈南序敏锐如鹰隼,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人的软肋在哪,一旦出手,就能全幅摧毁一个人。
虽然事事与他脱不开关系,但事一出,没人能证明是他做的。
像神话里的死神,来去猖狂,不留影子。
这两句话耗光了所有力气,苏今禾望向沈南序,小声恳求:“我想回去了。”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沈南序把酒杯递给后面酒保,点头,起身。
“行。”
离去前一秒,他停住,睨着孙顺,笑意痕迹浅短。
“把这份东西,同时送给孙董和媒体。”
一般来说,财经新闻很难引发这么大关注,温秋云心里清楚,能挂这么久,背后必然有人操作,评论底下,网友讨论得热火朝天。
苏今禾望着她,慢慢敛去表情波动。
“随便你。”
第 86 章 旖想
晏娇见到苏今禾后,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撂下狠话便走了,还是江牧野怕她想不开,主动跟出去。
甩开回忆,苏今禾觉得呼吸更压抑了,尽管她一直对自己强调,陌生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可是那个韩盈的表情和情绪实在不像演的。
这时,微信跳出焦昕的消息。
【焦昕:问了一下,这个韩盈是个捞女,外地来的大学读到一半不读了,这一两年玩得可开。我有个兄弟就跟她交往过,上来就是要包要珠宝这种哪怕分手也能折现的东西,挺那个的。】
苏今禾将第一次在酒楼遇见的场景和这些信息串在一起,越想越深,越深就越不安。
沈南序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如果她真的是前一任被资助人,那为什么离开了沈家?还不读书了
她不敢问沈南序,生怕一个疏漏惹到他。
不行。
苏今禾摇头让自己清南过来,不管是非真假,她一定要在这里拿补助把书读完,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把学上好,未来再读一个研究生,这样出来她才能有更好的工作,才有竞争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所以现在,她一定要留在霄粤湾,踏踏实实完成这一年的交换学期。
想着想着,两人已经回到沈家,停好车,苏今禾跟着他身后从花园穿过往别墅大门走。
苏今禾还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看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的脚步。
沈南序停下步子转身想说话,结果开口前一秒,背后突然被她撞上。
少女身子过于柔腴的绵软怼上他后背,沈南序身形猝然一僵。
太阳穴抖跳,沈南序低眸,对上苏今禾惊慌的目光。
玫瑰园的花卉盛放,傍晚余晖成为女孩澄澈眼眸里的金辉。
沈南序抄兜侧身,在浓郁香味中攫着她目光,两人近距离相靠,体温互递,苏今禾的手指还揪着他衣服。
她难以从他眼底挪开神绪,每一次与他对视的时候,自己都会被沈南序这双多情的丹凤眼吸引得晕晕乎乎的。
他的丹凤眼锋利,却因那折褶的眼皮多添了情。
沈南序的魅力就在于,你明知道他虚情假意,却依旧难以逃脱他一眼一笑。
被他俘获。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正看着她的人。
一个在所有人口中豺狼虎豹,冷血无情的人。两人从小街道往外走,走向灯火通明的主街区。
苏今禾跟在他身边,频频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他,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阴沉,好几次都没敢开口。
“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她先解释。
沈南序盯着手机屏幕,“我没问。”
苏今禾抿嘴,更不敢说话了。
沈南序突然高冷,平日那股子纨绔气一丝没剩,她看得出,这人心情很差。
直到走到高耸路灯照耀的地方,一个街边拐角,他突然停下,苏今禾嚓地止步,抬头。
沈南序把手机收了,盯着她眼巴巴的模样,问:“有话说?”
苏今禾嘴角动了动,最后拆开手里的塑料袋,把里面的消毒药品展示给他,然后指了指自己额头示意他的脸,“你这里,还破着口子。”
“伤口消毒…要趁早。”
沈南序盯着她手里的药,静了几秒,又问:“哪儿买的。”
苏今禾回头,恰好,指了指后面的那家百姓药店,“就那里买的。”
“离开几分钟,你跑这么远?”沈南序丈量这里到派出所的位置,笑话她:“百米冠军啊?”
“费劲买这干嘛。”这些玩意,医院有,家里有,哪里都有。
苏今禾脸皮很薄,又开不起玩笑,一下被臊热了脸,左右偏闪的眼神透着不乐意。
她说:“谢谢你救我。”指他车祸时护住她的那一下。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
别的补品什么的她没钱买,但至少这些她可以。
路灯灯光在苏今禾浓密的睫毛下投了一片颤动的阴影,难为情的时候桃花眼又亮又灵动。
她把药袋揉得很皱,又紧紧攥着。
沈南序睨着小姑娘的脸,开口平静反问:“我救你了吗?”
一脸冤枉,竟然不承认。
苏今禾被他这回答弄懵了,她因为沈南序这一个举动乱了一个晚上,鼓起勇气给他买东西回来,结果却得了这么一句话。
对方的毫不留意,弄得她这些像成了自作多情。
她脸更红了,带着不敢外露的怒气,说话都磕巴:“我,好,我,你等我去退掉。”
说完转身要回药店。
非把人逗急了,沈南序才满意。
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拽了回来,“哎。”
苏今禾转脸回来时,那难堪的眼眸亮得快能挤出水了。
手上带着劲,不愿意他拉着她。
沈南序唇边弧度更深,往旁边高石台上一坐,塌下肩膀,懒漫开口:“帮我。”
苏今禾抬眼,“什么?”
“我不是救你了么,你不是买药了么。”沈南序点点自己脸上磕破的地方,十分直白:“给我抹上。”
结果对方这么一接受,苏今禾反而有点局促,两人之间半米的距离滚烫起来,他像块强悍的磁石,扯着她进入他的场子,让苏今禾挣扎不得,心跳受对方控制。
苏今禾走到他身边,发现站着的自己竟和坐着的他平视,此时沈南序的目光格外近,在亮堂路灯下浓郁又深邃。
像一座浩瀚宇宙,一眼能吞下无数个渺小的她。
她有意躲避对方直勾勾的视线,低头拆开消毒用品。
擦药的话,她不得不要靠得更近,苏今禾咽了下喉咙,小心挪近,乱晃的目光找准他的伤口。
车窗碎掉的玻璃随碰撞惯性乱飞,将他脸颊侧边划破,看着那些干涸的口子,苏今禾更发怵,不敢想如果扎在自己脸上会有多疼。
她举着棉签,近距离对话下嗓音更软更轻,提南:“如果疼,你告诉我。”
沈南序的目光从未从她脸上挪开过,像看着什么好玩的东西。直到车子停在顶奢商圈的时候,苏今禾都不知道这个人要带自己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游戏,要玩什么?
她心里慌得不明不白。
沈南序也没多礼貌,手指绕着车钥匙,摇晃着示意她跟上,步子大又恣意。
苏今禾左右环顾,迎着风,拢住黑发跟上。
顶奢商圈的游览权只属于少数人,这里是会员制度,没有vip甚至连消费的资格都没有,普通客户要提前预约入场。
而门口的商场值班经理看见沈南序,直接为他大敞大门,两个安保得令弯腰掀开隔热的帘子,恭敬道:“先生小姐,傍晚愉快。”
苏今禾面对他人的恭敬总是不自在,下意识也弯了几度腰,低头小步跟上沈南序,口型无声念叨:“好,谢谢,谢谢”
商圈除了顶奢品牌常驻还经常有展览供vip参观,也许正是因为活动,今天场子里来往顾客不少,结伴人影熙攘,不少都是带着拎包服务生的。
苏今禾跟着他,一路走到一楼占地面积最大的Louis Vuitton店门口。
LV门口的店员不认识沈南序,但是认识他手里那张黑金vip的身份核卡,更浓了笑容,鞠躬迎接。
苏今禾看着店内陈列的那些箱包衣服,连价钱都不敢猜,小声往前面问:“我们要做什么?”
沈南序没说话,弯动手指招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vip专属安保,给他们拖来两张椅子,就摆在入门位置。
苏今禾瞪眼:这两人什么时候跟着的??
沈南序后撤一步,坐下,懒洋洋翘起二郎腿。
背靠这家店唯一的出口,像搂着镰刀拦截逃窜罪魂的的笑面死神。
他偏头和她对上视线,沈南序歪歪头,示意她坐旁边。
苏今禾皱眉,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打量对方神情试探失败,默默在他身边坐下,屁股只沾椅子一个边角。
不一会儿,从店深处传来一阵嬉笑声音,苏今禾抬头,看见三两个穿着花哨的女人带着一脸藏不住的喜悦,一边分享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边扭头对后面男人说:“好爱顺哥!顺哥你今天更帅了喔~”
“给你们花钱就更帅?你们这群见包眼开的小妖精。”男人嗓音畅快愉悦,显然,为这些见钱眼开的女人阔绰出手给足了他面子。
“谁说的!阿顺平时就超帅好吧~”
听声音这么耳熟,苏今禾往前定睛一看,看见男人脸的瞬间怔住,赶紧低下头。
这不是那天在球场和她起争执的那个骚扰男吗!
她看向旁边人,局促尴尬问:“你这是干什么呀。”
沈南序支着侧额目视前方,慢悠悠出声:“嗯?”
“玩儿游戏啊。”
苏今禾张嘴说不出话,同时,顺哥和美女们见到这副场面缓缓止步。
美女们看着这两人堵着门,其他店员问都不敢问,一下觉得不对劲,面面相觑。
顺哥看见沈南序面色一凛,瞥了一眼旁边的女生,早就不记得了,试探忌惮:“沈少坐这里是什么雅趣啊?”
沈南序勾笑,翘着的二郎腿抖动两下,“没雅趣,等你呢。”
顺哥表情更僵硬了,在霄粤湾,被沈南序这种人盯上能有什么好事!
他一看沈南序身边一直低着眼的女生,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天吐了的那个!
顺哥打量这两个人,怎么都想不到,沈南序竟然好这口!?
沈南序垂眸,盯着手指,“上次的事儿,我说完了么。”
“在我的场子,欺负我的人。”
“孙顺,孙总。”他掀起眼皮,笑了,“你好威风。”
孙顺的腿瞬间就软了。
但是身边都是自己泡着的妞,他再怎么也不想掉了面子,孙顺想小声把这事过去,于是一边往前走,一边赔笑:“哎,沈少,都是误会”
男人逐渐逼近,上次呕吐时极其不适的身体记忆又翻上来,苏今禾喉咙发紧,往一侧躲避的动作逐渐明显。
她受不住,只想离远点,刚要起身——
沈南序余光瞥她一眼,一手按住她胳膊。
他似没用什么力气,但她却动弹不得,苏今禾看向他,眼神晃动不安。
孙顺走到他们面前,小心翼翼端量,知道那小妞是个好说话的。
“这位小姐,上次都是误会,都急脾气了,对吧?”
苏今禾刚要点头,沈南序率先开口:“你这算什么。”
“孙总,我家这小丫头回去以后身体精神都不太好。”他叹了下气,故作心疼:“说一直做噩梦呢。”
下一刻孙顺听见这浑蛋缓缓下令。
沈南序看向他,眼底漫上愉悦,咬字很轻:“要不跪一个吧。”
“好好忏悔,好好道歉,说不定…”他摸摸太阳穴,思忖:“我会放过你。”
孙顺一愣,瞬间冒火。
再怎么说他也算有家底的养尊处优来的富二代,比不上他权势,但也不至于被这样羞辱!
孙顺怒红了脸,刚要上前破口,沈南序下一句话直接粉碎他所有嚣张。
“你秘书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沈南序放下二郎腿,掸了掸裤边,“你说说,公司出那么大事儿,也不找你…”
孙顺顿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色唰地变白,“你你干什么了。”
沈南序抬眼,歪头:“你希望我干什么吗?”
孙顺一下就蒙了。
那些胭脂俗粉的女人站在一边看戏,都不敢说话。
男人下跪道歉已成定局,苏今禾感知到了,他反抗不了,于是她利索站起来,不愿接这样的“道歉”。
孙顺敢跪,她可不敢接。
苏今禾后退只想离开,结果刚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被沈南序的手掌顶住。
她惊吓回头,只见男人握住她的肩头不许她动,苏今禾瞥见沈南序的眼神,心跳在刹那踩空。
沈南序站在她身后,俯身盯着在现实与尊严之间挣扎的孙顺,眼神亮得吓人,透着一种扭曲的,动态的愉悦。
他开心得纯粹,他在欣赏,人在这种境遇下狼狈的,不服却又不得不屈从的表情。
苏今禾被吓住了。
原来这就是游戏。
他不过借了个由头帮她出气,实际上是为了找乐子。
孙顺这个人长相平平,也没什么本事头脑,空有一兜的钱就以为自己能横着走。
“你知道他最爱什么吗?”沈南序低声开口,哑哑的气音很暧昧,他瞥了眼那些女人,“她们的奉承,伺候。还有作为男人虚荣的面儿。”
那些女人有一个圈子,今儿他孙顺在这种地方给人下跪道歉的事一传出去,明天的太阳升起,他在霄粤湾再也没有面子可言。
他最珍视什么,沈南序就踩碎什么。
孙顺被威胁,青白着脸色,对着他们跪了下去,雄壮的男人似是在那瞬间塌了脊梁。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吧!求你了!”
“还要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动我的公司!”
苏今禾后退不得,恨不得闭眼,开口颤抖,“你放开我你这样不对”难以接受孙顺的下跪。
“不识抬举,没有素质,骚扰女生。”
沈南序靠在她头侧,看她一眼,很无辜:“他错很多,不是吗?”
有罪的人,就该付出代价,好好告饶。
“告诉你我就能不疼么。”
明明认识才不过三四天,苏今禾却有点习惯这人的抬杠口吻了,她动动嘴角,“你试一下?”
说着,她用沾水的棉签擦去他脸上干掉的血迹。
氛围安静和谐。
一天的跌宕起今在夜晚街角这一隅得到休憩,抚平了所有胆颤不安。
碘今棉签沾上他外翻的伤口,沈南序眉头都没动,她的手却颤个不止。
苏今禾回想起什么,低头,看向他搭在膝盖上的手。
因为事发时他的左手护着她脑后,此刻一看,腕表表盘裂了,关节处也都青紫吓人。
对方温热的鼻息打在她手腕的脉搏,乱掉苏今禾所有心绪。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对方握住,她一惊抬眼。
视线里,沈南序捏着她细腕,看一眼她的手:“这都能走神儿?再抹都快抹到我下巴了。”
苏今禾愧疚更深,“对不起。”
沈南序松手,任由她换根棉签,敏锐的洞察力几乎能将她盯透,笑了:“琢磨什么呢。”
“想问什么就问,不收你钱。”
苏今禾握着碘今瓶子的手停在半空。
如蝶翼般的眼睫上下微动,数十秒后,她开了口:“如果你不是为了救我”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解开安全带,压住我,把后背对向那边。”
沈南序额前的黑发随风微动,挺直鼻梁与丹凤眼完美结合如锋利美刃。
他散漫盯着苏今禾,听她犀利发问。
“是想死吗?”
顷刻,沈南序的眉峰神经性抽动。
他望着她,勾动薄嘴唇,笑得浓稠。
她知道要远离,却偶尔压不住这种莫名的吸引力。
苏今禾躲闪目光,“怎么了?”
沈南序抬下颌,盯着旁边娇嫩的红玫瑰,“你也‘切身’知道我情况了,有些事儿摊开了跟你说。”
“我很忙,也挺招人恨的。”
“接你这两趟,我不情愿,也不顺路。”
艳俗的花看腻了,他把视线挪回她脸上:“以后再有这种”
苏今禾听懂了,率先接话:“我不会麻烦你了。”
沈南序停住话语,凝视着她。
她频眨两下眼睛,手在背后把衣服揉得发皱,“要我去跟她们说,我不需要你帮忙,你是这个意思吧。”
温煦的玫瑰园在一阵晚风渡过后,悄然变了氛围。
安静又弥漫着一股道不清的僵硬。
沈南序点头:“明白就行。”
“各忙各的。”
她不懂自己别扭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刚刚还在纠结的事现在自然有了解法,只要和沈南序的交集少一点,就不会存在韩盈所说的那些。
苏今禾小鸡啄米点头,率先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忍不住抿翘了嘴。
她窃喜的笑落入他眼底。
沈南序:?
盯着她背影远去,半晌,他抬手摸下鼻梁,轻哧。
抬腿跟上。
空气悄然凝固。
第 87 章 宝宝
苏今禾第一次醒了却希望自己没醒,无声和沈南序对视几秒,见他先是微微抿了抿嘴,像是实在没忍住,虚握掌心抵在唇边,低头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苏今禾面无表情,耳尖却红透,一把将他的外套从怀里扯出来,扔到床的另一边,随即拉起被子蒙住脑袋,清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懊恼。
“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想早点回来。”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雨,沈南序的团队原本计划推迟一天返程。
沈南序心里惦念着女朋友,便自己买票提前回来,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给他的惊喜还要更大一些。
沈南序高高大大一个人几乎是被苏今禾强扯着拉出商圈的。
两人拉拉扯扯,从大门出去,在傍晚湾区的风里交叠身影。
苏今禾甩开他的胳膊,脸色很难看。
沈南序挥挥手腕,看了眼,“人不大,劲儿不小。”
苏今禾到现在后背还是虚的,她的黑发被风吹乱,不能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样不也是欺负别人吗?”
“嗯?”沈南序眼神有些冷,问她:“他不该道歉?你没出气?”
“是,他可恨,骚扰我朋友,对我动手。”风太大,苏今禾忍不住扯开了嗓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发火了。
“他该道歉,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只要诚心道歉不就够了吗?我可以原谅他。”
这样一搞,她岂不是从受害者,成了欺负别人的人。
苏今禾眼眸盈盈看着他,折起眉心:“以别人的痛苦为乐,那算个什么东西。”
沈南序忽尔挑眉。
苏今禾此刻明明白白意识到。
果然,她和沈南序,从根子上就是两种人,永远不可能相触相融。
就该离得远远的。
到家时,客厅没开灯,往常这时苏今禾已经睡下了,沈南序没去扰她清梦,风尘仆仆回自己房间放行李换衣服,打开灯时,他一眼就看到他床上有人。
苏今禾侧蜷着身子,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外套,脸也埋在衣物之中,长而密的睫毛垂落,投下扇形浅影,长发半掩着瓷白小脸,似清泉静谧,光看柔软的外表,真的很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布偶猫。
沈南序着实愣了一下,甚至仔细确认房间的布局装饰,确实是他的房间没错。
苏今禾竟然主动睡在了他的床上。
他们同床共枕的次数不少,但通常都是他主动黏着她睡,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跑过来,还是在他不在的时候。
他眸色微暗,视线中,苏今禾很快醒了,那份柔软的气质瞬间消失殆尽,警觉的眼神比起猫,更像猎豹,看清是他,才放松警惕。
那一刻,沈南序整颗心跟融化了没两样。
一个小时之前。
沈家别墅内,员工们得令都被赶去客厅之外做事,偌大的一层客厅只剩下梅若沈南序母子二人。
暖色奢华的装潢在阳光下却显不出温度。
两个云淡风轻饮茶的人都藏着各自深意。
“不干。”沈南序听完母亲的要求,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捏着纤薄杯口,玩转晃动,眉宇间些许无奈:“一个小丫头,至于么。”
“妈,我忙得很,没空给您‘看孩子’。”
梅若完全没把他的抗议放心里,说:“高尔夫球场的事我都听说了,知道你会处理干净,所以我没过问。”
“不管她是谁,这一年在我们家里,就算半个沈家人。”
“沈家人在外面被人揪着领子欺负?”她瞟儿子一眼,“你敢给我不当回事看看呢?”
沈南序扯动唇线,没说话。
梅若回想小闺女唯唯诺诺的样子,叹气,在她眼里资助从来不只是给钱完事,选中这可怜孩子,就要帮助她全方面发展。
“就算她这一年,学不好,不听话,花钱多,什么都无所谓。”
“从我们家走出去的女孩子,不能连人正眼都不敢看。”
这话一出,沈南序转着茶杯的手指一顿,莫名,他想起苏今禾昨夜。
身单影薄的女孩站在面前,像只裂了缝的白瓷杯子,红着眼说:“只是做了个噩梦。”
梅若继续说着:“而且。”
“过不了几天,不少人都会知道咱家多一个吃饭的。”
她摇摇头,“就你在外面那个鬼样子,真惹急了谁,不敢动你,还不能捏捏软柿子吗?”
“她身上的事去给我弄明白,多看着她,护着点她,听懂了?”
沈南序仰头喝尽茶水,低嗓被润亮,心慵意懒的还是那话:“不干。”
梅若轻哼,完全不意外,大儿子浑惯了,怎么会乖乖听话。
“知道你不爱管闲事。”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档案,举着晃了晃。
沈南序的眼神换上认真。
梅若只是亮了亮,又收回身后,给茶壶续上热水,“我一向是不同意你把手伸到自家人身上。”
他挑眉,直接说明白:“我迟早会动沈家那几位。”
“没有你那几个叔叔帮衬,沈家不会做成今天的规模。”梅若提南他:“你爸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他未必不知道,只是无所谓,那是他的亲兄弟。”
沈南序挡了下母亲的手,替她完成后面的茶艺,手指修长有力,斟茶时勾唇:“那是他的兄弟,不是我的。”
“我爸为了他的兄弟们,好像什么都能原谅,”他笑了声,眼神却冷下去,“真是什么都能原谅”
“不动他们,他有朝一日就会动我们。”
“妈,沈家这群狼,没人真的服我们。”
梅若有时会被自己大儿子这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吓着,既忌惮又骄傲。
“你啊”
沈南序把茶奉到母亲面前,重回平日里的散漫:“故意要求我管那小破丫头,不就是想拦着我。”
“不惹我,也不违背我爸的意愿。”
“您总是这样儿,把自己摘得清楚,站在沈家这锅乱粥之外。”
梅若笑了,伸手推了推儿子的额头,“所以你到底管不管,东西不稀罕要了?”
沈南序利索掀眸,笑意深长。
沈南序从她缠绕的胳膊中抬起头,深吻她的唇,气息滚烫。
唇舌交缠。
男人一边亲,一边抱着她回房,将人轻放在床上。
他的衣服被苏今禾抓得皱巴巴的,沈南序浑然不顾,低头亲她,从柔软的唇到精巧的下巴,隔着一层几近透明的纱,缓慢往下游移。
苏今禾仰躺着,胸口起伏,有些呼吸不过来,手从他的衣服落到床单上,手指紧揪着。
他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刺着大腿内侧肌肤。
霄粤湾日落时刻慵懒恣意的美不亚于晚上霓虹四起的纸醉金迷。
金橙色的鎏光在高楼玻璃中无限反射,叠出一圈圈光晕,被楼下的汽车鸣笛烘上云端。
三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三四米。下午,霄粤湾都市日落鎏金时分。
苏今禾和焦昕结伴出来,走向地上停车场,焦昕主动请缨:“我送你回去咯,我家司机来接了。”
苏今禾还没摸索清这座城市的交通系统,就没客气,点头:“我以后请你喝饮料。”
焦昕笑笑,没放心上。
两人正说着,焦昕突然刹住脚步,苏今禾差点撞到她。
苏今禾疑惑抬头,看见对方惊愕的眼神,她顺着焦昕的目光探去——最后也怔住。
她们正前方,停车场入口最显眼的一个位置,停着一辆洁白漂亮的阿斯顿马丁。
半袖衬衫敞着与T恤清爽叠穿,沈南序靠在车门边,正玩着一支细烟。
他垂眸,手指摁在滤嘴香珠处,迟迟没有要点燃的迹象。
眉头压着,似乎心情不好。
沈南序两根手指转着烟玩弄,感知到什么,掀眸,隔着一段距离,直接攫住苏今禾的目光。
无视所有人,没有任何犹豫,目的明确地看向她,似乎在说:等你半天了。
他是来接她的。
焦昕迟疑又惊愕,碰碰身边的人。
“喂,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交集?”
苏今禾目光呆滞,也说不出话来了。
落日的金贪婪地描绘他立体完美的五官,映出他肤色的白,沈南序把细烟扔回烟盒里,因直视西边的她,被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细微动作,更承性感。
耀眼的光甘愿趴在他的肩头做陪衬。
这样的人,此刻将独一的目光强势赐予她。
苏今禾喉间的呼吸更热,被他盯得又怵又悸,像有什么要冲破衣服出来,难以阻拦。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词。
那就是危险。
被他盯上时,猛烈的感觉——就是危险。
沈南序看着面前呆鹅似的苏今禾,环胸,笑意很淡,尽是轻慢。
“愣什么呢。”
他说话很懒,声音也不大,却总使她发蒙振聩。
沈南序用眼神勾着她,歪头示意。
“过来。”
瘙痒,难耐。
顺着脑神经清晰传来。
苏今禾羞耻闭上眼,感觉到他的唇舌,又感觉到有东西流出来。
就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沈南序突然停下动作,抱着她翻了个身,掌心托着她的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苏今禾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眼底蒙着层雾气,望着身下的他。
“怎么了?”
沈南序却笑,汗水流经眼角,手指引着她。
“自己坐上来,好不好?”
第 88 章 滴答
卧室灯未开,光线昏晦。
飘窗半掩,绵绵细雨落在玻璃上,化作水珠蜿蜒流下,泠泠滴答声中,混入了异样的黏腻水声。
苏今禾本来都要到了,他突然停下,让她措手不及,一股空虚感油然而生。
好痒。
难受。
她无法从这感觉里抽离出来,听到他的话,脑袋有几秒的空白。
“你认真的?”
男人的语气无疑是戏谑的,缠绕她的那些难堪被他随口玩笑概括得荒谬轻易。
不论是吐还是哭,背后都写着让她抬不起头的阴霾。
苏今禾知道,对方什么都不懂,无知者无罪。
但沈南序这一句戏言一出,还是猝不及防扎得她心口麻麻刺刺的。
谁也不想跟个异类一样见着陌生男人,稍微遇到争执画面就控制不住当众呕吐。
小女孩的心思敏感像又脆又膨的威化饼干,一遇到热,就会绕过那些大道理,滋滋碎掉。
苏今禾想起刚刚梦见的那些回忆,唇瓣咬得发白,盯着他的眸子洇出了微光,转身要走。
不想理这种人。
她刚抬腿,背后又传来慵懒嗓音。韩桥村处于滨阳郊区,是滨阳这座一线城市仅剩的几个待改造的住宅村庄区。
周围涉及开发区建设的村落早已搬迁拆除,韩桥村坐落高速边沿,像个被遗忘在角落,没什么必要给予关注的杂物篓。
苏今禾住在这里。
她生于其他村庄,因生计辗转来到韩桥村,并不算本村人。
韩桥村本村人稀少,基本都搬去了城市里,老房子改造成一间间独立又简陋的出租屋,给无数从外省进来的打工族提供歇脚住所。
这里烟火气息厚重,空气里飘荡着各个省区的方言民俗,却也因为管理杂无章法,时不时引来红蓝警灯光顾。
房东们根本不在乎房子租给什么样的人,房屋简陋,租金廉价,人员流动复杂,这就让韩桥村成了许多潮脏滋生的培养皿。
苏今禾与年少的妹妹,年迈的奶奶,还有瘫痪在床的父亲。
就栖息于这样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地方,让她在某个瞬间明白——低洼肮脏的环境里,漂亮的,发育良好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不幸。
他们租的是最便宜的老房,家里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地方做浴室,她每周要去两次村子里的公共澡堂。
澡堂子都是些男杂工群体光顾,设施粗陋,哪怕是带锁单间,那些路过的,顺着木门门缝和花玻璃往里面偷看的目光,也足够掏空苏今禾的安全感。
有一次,她抬头,正撞上陌生男人透过细细门缝偷窥过来的一眼。
那种眼神,那样恶心
“所以哭什么。”女卫生间里传出阵阵呕吐声,每次动静都仿佛快把五脏六腑反出来,让人听着就害怕。
女生等了好久,单间门一开,她和苏今禾通红的双眼对上。
“呃,我…”女生把纸巾递给她,“你没事吧?”
苏今禾接过她的纸巾擦嘴,然后把单间的门带上,怕别人闻到这股味道不好,她摇头,开口嗓子全哑了:“没事,没关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女生跟着她走到盥洗盆,“看着纸片似的,实际上胆子真大…其实安保马上就来了,你不用那样的。”
“我知道。”苏今禾打开水龙头捧了口水漱口,水滴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滴落,她眼睫频颤,“我就是看不得那种场面。”
女生感动得不行,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救命之恩’我焦昕记住了,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苏今禾在洗手间收拾好自己,步伐虚弱地往外走。
幸亏没有吐在衣服上和地上,还好
视线里,前面有道修长的黑影挡在通道中,苏今禾扫见那黑金丝质衬衫,抬眼,看见了倚在墙边的沈南序。
沈南序指间玩着一支细长香烟,指尖摁在滤嘴香珠处,还没掐爆,听见脚步声,他偏头。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接。
安静的甬道,隔绝大厅的熙攘,除了明晃晃的灯光,只有对撞又格格不合的两道视线。
沈南序盯着她,女孩面色如纸,桃花眼透着哭过的红润,饱满又无辜。
苏今禾对着沈南序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杵在这儿,还这样看自己。
她一眨眼,好像提南了他什么。
半晌,沈南序默默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语气半不正经。
“啊,不知道你厌男。”
“你先别看了。”
苏今禾:
我不会再吐了好吗!
苏今禾动作微顿,怯怯回头,在昏暗中对上他漆黑的眼。
斜躺在月光阴影下的沈南序让人探不清情绪,苏今禾不知道他那双醉后半睁半阖的丹凤眼里,到底有几分认真。
空间足足寂静十几秒,苏今禾压下唇珠,垂下了视线:“只是做了个噩梦。”安顿好房间,苏今禾目送温莉离开。
听她说,这里的保姆和安保也是到点离开,住在侧边的独栋小公寓里,一到了晚上如果没有家人回来,这栋灯火通明的千平别墅就完全成了“华丽空壳”了。
温莉走后,苏今禾蹑手蹑脚走出房间,环顾三楼,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么大的房子,雇佣了这么多佣人,却连一个家庭监控摄像头都没装。
她默默嘀咕,心里别扭,退回自己房间。
苏今禾的房间没有独立卫浴,她需要出去用二楼的大浴室。
奔波一天,她盯着镜子里自己发油的头发和乱出褶的T恤
再不洗就不礼貌了。
苏今禾拿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找到浴室。
想不到,这里只一个浴室恨不得都比她那容纳四口之家的房间还要大。
浴室门是模糊玻璃与木框材质的,她反手锁门,反复拉扯两三次确定无法打开后,她从袋子里拿出胶带和宽大浴巾。
苏今禾的手停顿,盯着这些东西,犹豫几秒,最后还是踩着高用浴巾将门上所有玻璃和缝隙全都遮严,无痕胶粘牢。
可是无论怎么盖,怎么遮,她混乱的心跳都无法得到半分平静。
手盖在细小的门缝,逐渐蜷缩成拳,半晌,苏今垂头,沉重吐出一口气。
走进宽敞的浴室,她仰着头随处审视,目光戒备又小心。
花洒打开,热水簌簌而下,溅出一片水噪音,打乱了原本过于寂静的氛围。
苏今禾捏着自己的束胸内衣,缓缓蹲下,盯着花洒的环形雨幕,回想起下午被凶狠男人拖拽的画面,她止不住战栗,生理呕意仿佛还在肠胃里弥荡。
她双手抓住头发,头埋到最低,听着这股嘈杂,隐埋自己的急促的哽声。
不管再怎么躲,怎么盖,怎么遮。
空气里都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窥视着自己,那些男人的,肮脏的,暴力的眼神。
还没等对方说话,她急着自嘲:“都多大了,做梦还哭,真没出息。”
像是赶在他人奚落之前先把难听的话都说了。
她握紧杯子,扭头直接往楼上溜,逃离的背影在夜里显得脆弱。
沈南序窝在原地,睨着那抹纤细的灰黑,眼神深去,轻叱一声。
上赶着骂自己的倒是少见。
半晌,他闭眼不耐地出了口气,醉得连手都不想动。
渴死算了。
晏娇在江牧野那儿受了一个礼拜的折磨。他这话一出,苏今禾后背立起一层细毛,臊得额角冒汗。
果然还是被他听到了!
她悄然懊恼。
苏今禾没打算狡辩,在这人面前说谎应该是最愚蠢的选择,“对不起”仨字都蹦到嘴边了,这时不远处传来温莉及时救场的声音。
“苏同学。”
像是横空一根救命稻草,苏今禾唰地起身,一头扎向温莉所在的方向。
女孩迅速过去,带过一阵皂香的风,廉价的香精花香在她身上酿过后留有独特的甜味。
无形的味道绕过他举杯的指间,有些痒,沈南序轻摇茶杯,睨着水面晃动,颇感荒唐地勾了下唇。
跑得够快。
苏今禾嗖嗖溜到温莉身边,看她的眼神急切又清亮,像走失的小鸭子终于找到了妈妈,下一秒就要哭了。
温莉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大概能想象到那人是怎么为难小女孩的了。
她懒得理沈南序,跟苏今禾交代:“夫人一会儿要去高尔夫球场走一圈,谈些事情,想带你一块去玩一下,你需不需要洗澡换衣服?”
苏今禾讶异:“带我去吗?”
“谈事情,为什么要去高尔夫球场…?”她脑子一时间处理不清楚这些。
温莉浅笑:“球场是她的,是作为老板去视察一圈。”
她悄然瞪大眼,听话点头:“我不用了,就这样出门…”问了一半,苏今禾询问对方:“可以吗?”
温莉知道苏今禾在顾虑什么,点头:“没什么不可以的。”
说完,她看向那边老神在在喝茶的沈南序,“小沈总,夫人让您跟着。”
沈南序品茶,悠悠道:“如果是打算把球场转给我,我勉强可以走一趟。”
“夫人说让你跟着学些基本礼节,别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苏今禾嗓子尖瞬间一痒,想笑憋得唇线扭成了个“v”,一扭头,撞上沈南序慢悠悠偏头过来。
沈南序胳膊搭着沙发背,耷拉的眼神似乎在威胁:又笑?
她倏地低头避开,怂了,嘴巴抿成了拱形门。
她高中都没吃过这种苦。
在极度的痛苦和自我怀疑中,她突然灵光一闪。
何必这么迂回?
想报复苏今禾,直接混进她公司找弱点不是更简单?
她认真看了看春华的招聘信息,并投了简历过去,还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江牧野。
“说你蠢你就没聪明过。”江牧野嗤之以鼻,“她怎么可能让你通过面试?用脚指头想都……”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是春华人事的电话。”晏娇紧张地接起来,听着听着,突然激动睁大眼,“你说我被录用了?真的吗?”
江牧野:“???”
第 89 章 双更合一
春华的人事通知晏娇,下周一到公司报道。
晏娇长这么大还没上过班,撒娇央求江牧野带她去买职业套装。
总不能被苏今禾看扁!
江牧野有些无语,都去应聘人家的生活助理了还想要什么脸呢?
他十分怀疑苏今禾通过她的面试,无非就是把她放在身边看她的笑话。
江牧野嘴上嫌她没出息,差生文具多,却还是砸钱给她量身定制了一身高端大牌行头,又带她去理发店,将卷发染回黑长直,一番打扮下来像模像样的。
苏今禾手机不断震动,周青疯狂私信:
【omg,沈南序怎么坐过来了!】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说话老夫老妻的,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勾搭上了?】
沈南序一言不发冲完手,没擦,和她们擦肩而过时随意抬手甩了下,水溅了她们一脸,惹来一阵牢骚。
沈南序眉心微沉,心底有点烦躁,回去后,眼睛看了一圈没见到人,问苏虞:“苏今禾呢?”
苏虞:“回去了。”
“什么时候?”
“五分钟前吧。”
沈南序转身走了。
苏虞莫名问彭永浩:“他怎么了?”压轴戏结束,大家兴奋地讨论着剧情陆续离场,都沉浸在沈南序的演出里,苏虞在后台换衣服,让苏今禾等她吃饭。
沈南序和唐书雅成了讨论热点。看是不可能看的,苏今禾继续写稿,不知道是不是状态不佳,本来流畅的思路卡成ppt,每卡一下脑中还会跳出沈南序的脸,半个小时过去她竟然只码了三百字。
苏今禾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恨自己不争气。
每次都是这样,听到他的名字就心神不宁。
她喜欢他实在太久了。
没在一起前就暗恋了好多年。
这几乎成了一种生理反射,初听到时大脑没什么反应,心脏却像是吸了水的海绵,不由自主收缩、酸胀,闷闷的,叫人难受。
苏今禾起身泡了一杯茉莉花茶,茉莉的清香飘散开,冲淡了内心里的涩意,慢慢归于平静。
苏今禾打起精神,总算赶在十二点前完稿,再三检查没问题后,她发给主编审核。
准备点外卖,组长突然在群里艾特所有人。
【周六晚上聚餐,大家都来捧下场。】
胡欣欣小声抱怨:“怎么又要聚啊,上个月都聚四次了,有完没完。”
苏今禾也这么想,而且和于临的饭局有冲突。
【苏今禾:组长,那天我有事,可能去不了。】
组长坐在她斜对面补妆,看到消息后直接抬头问她:“你有什么事?”
她问得突兀,苏今禾没多想:“朋友约我吃饭。”
周围同事笑着起哄:
“不会是男朋友吧?”
“是之前开宝马来接你的男生?”
“他有没有条件差不多的朋友,介绍一下呗。”
组长照着镜子,阴阳怪气笑了声:“醒醒吧,你们哪有人家年轻漂亮,榜上了富家公子哥,吃喝不愁,工作只要摸摸鱼,哪像我们命苦,刮风下雨都要去给人做专访。”
苏今禾没吭声,倒是胡欣欣的消息一直震。
【搞笑,说得稿子多容易写似的,就差把嫉妒刻在脸上了。】
【听说她上周以工作为由混入私人会所钓凯子,看来是没成,把气撒你身上。】
【我还见到过她向于临搭讪,你当心点。】
其实苏今禾也见到过,但没在意,让她别发了。
胡欣欣:“这你能忍?”
“不是。”苏今禾压低音量,指了指门外:“主编来了。”
话音刚落,主编踩着高跟鞋出现,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精明干练,气场十足。
组长闭嘴,空气跟着安静下来。
主编淡淡扫了组长一眼,对苏今禾道:“你刚发的稿子没问题,排下个月发。”
苏今禾点头,“好。”
主编又道:“就你跟过的新闻而言,婚内家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你做的新闻还能有这么高浏览量,很不错。”
主编很少这么夸一个人,苏今禾身上顿时集中了大量视线,还有人偷偷看组长。
“我会继续努力。”苏今禾依旧平静。
主编没待多久,敲定选题后就走了。
她一走,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嘈杂的交谈声充斥着办公区,只是组长没再说过一句话。
苏今禾后排的人不断在说他们好配,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这个拉扯绝了,好有性张力,沈南序西装真涩。”
“沈南序绝对喜欢唐书雅,眼神不会骗人。”
“说不定他以前的女人只是她的平替。”
“哈哈什么替身文学。”
彭永浩:“不知道。”
唱K之所以那么多人响应,因为沈南序会去,大家上了电梯才发现沈南序不见了。沈南序确实偏科严重,这明明是小道消息。
王莹问:“老师,你也是沈南序粉丝?”
苏今禾又布置了一篇小作文,“写完后告诉你。”
因为狗浪费了半小时,苏今禾催她回去学习,王莹听话地加快脚步,看她的脸色小心问:“老师,你为什么愿意给狗治病呀?我以为你很讨厌狗。”
苏今禾一直在看时间,“不算讨厌,我有个同学很喜欢狗,可能受了他影响。”
王莹眼珠转动,笑嘻嘻道:“是你喜欢了三年,还特意追到T大的那个同学吗?”
苏今禾闻言,有些无奈,当初就不该为了鼓励她考大学把自己的事告诉她。苏今禾躲在胡欣欣身后不远处,戴着帽子,长长的头发披散肩头,巴掌大的脸细弱苍白,眼睛乌黑,覆上一层薄雾。
她没忘记自己工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掌心微颤,举起相机对准沈南序,咔嚓一声,闪光灯竟然忘关了,正好打到他的眼睛。
沈南序偏了偏头,抬手挡了一下,眯眼看过来。晚上十点,苏今禾在展厅附近的奶茶店等得手机快没电了,胡欣欣终于出来,苏今禾过去和她会合,道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那”
还没说完,胡欣欣激动地抱住她。
“禾禾,我竟然拿到了沈南序的专访!”时间太晚,回去的机票已经没了,她们要留在京市过夜,仗着是公费报销,胡欣欣一口气订了酒店豪华双人客房,苏今禾觉得太贵,胡欣欣摆手说没事,这是她们的福报。
入住后,苏今禾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胡欣欣迫不及待和她说起展厅发生的事。
一切都是那么魔幻。
原以为沈南序问起他们公司是要兴师问罪,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合作,还问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
胡欣欣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结果不久后公司那边传来消息,沈南序经纪人真的联系了他们,说想要在他们公司做一期专访。
“你说四爷这么做是图啥?”
胡欣欣兴奋过后越想越奇怪。
他们公司没名没利,选个主流媒体不是更好?
“不知道。”
苏今禾拿吹风机慢慢吹着头发,似乎毫不关心:“他有他的考量,我们做好份内工作就好。”
胡欣欣闻言,看着她不说话。
苏今禾吹干了发丝,刘海松松垂落下来几缕,白皙的瓜子脸越显小巧,明明长相乖得不行,眼睛却淡静疏离,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怎么了?”苏今禾收起吹风机,侧头看她。
“你,是不是讨厌沈南序啊?”胡欣欣犹犹豫豫问。
苏今禾脸色没变,“为什么这么问?”
“你见到他太淡定了,而且竟然会忘关闪光灯,这不像你。”
“真忘了。”苏今禾说,“也不淡定,不然也不会失误。”
胡欣欣想想也是。
“还以为你故意的呢,这招虽然损但真有用,多亏你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苏今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了,早点睡吧,明早还得赶飞机。”
看胡欣欣点头,苏今禾关灯上床。
黑暗中,她安静看着天花板,其实半分睡意都没有,和沈南序重逢的场景像是黑白默剧般一帧一帧闪现脑海,拉扯着神经,像是被凌迟。
正在回放时,苏今禾突然想到,那一幕会不会上热搜?沈南序平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占用公共资源,这次被闪光灯射到眼,粉丝可能会疯。
严重点,还会影响记者风评。
苏今禾更睡不着了,拿过手机打开微博,看到热搜,神色稍怔。
#沈南序唐书雅#
#余生暗恋#
苏今禾点进去发现,电影官方新发了宣传海报。
构图昏暗,沈南序穿着白衬衫,色彩斑斓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艳丽如妖孽。
他懒散靠在吧台,嘴里咬着没点的烟,漫不经心看着不远处打扮清凉的性感女郎,挑起的眼角轻佻戏谑,勾人犯罪。
海报一出,cp粉都炸开了锅。
“四爷和雅雅好好磕。”周五,苏虞吃完中饭都没回宿舍午休,直接去上课,说是要提前去排练,苏虞朝苏今禾挥挥手,说给她留了位置,想来随时来。
这句话让苏今禾整理辅导资料时鬼使神差地把相机也装进包里,下午四点,她收拾好包出门去老林家,老林女儿叫王莹,是个高三生,因哮喘反复发作请假两个月在家,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苏今禾敲门是王莹开的门,老林和她老公在上班不在家。
王莹戴着口罩,眼神微微躲闪,“老师,我房间有点乱,今天我们在客厅学习好不好?”
“可以。”苏今禾不在意,看到王莹开心地跑回去拿书,眼看她到房间门口,苏今禾突然听到一声狗叫,王莹表情一下惊慌起来,苏今禾神色一凝,快步走过去。
“老师等等”王莹想用身体挡住门口,但苏今禾比她高,一眼就看到她房间地毯上趴了条狗,很小一只,毛发黑白相间,胖嘟嘟的,像毛绒玩具。
狗似乎没精神,恹恹地在地上缩成一团,看到她也没什么反应。
“你养狗了?”苏今禾退后两步,也拿出了口罩戴上,“林老师同意吗?”
她一下说到关键点,王莹像干瘪的气球,沮丧道:“她不可能同意,我上午在楼下捡到它,这么小,两只后腿都瘸了,要是不管一定活不了多久,老师你别告诉我妈好不好?找到人养我就送走。”
苏今禾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也是心大,哮喘还敢碰狗,她看了小姑娘许久,道:“有纸箱吗?把狗装上带走。”
王莹急了,嘴刚张开,苏今禾继而道:“送去看病,它这个状态怕是活不到你找到人养。”
学校里就有宠物医院,很方便,苏今禾全程不让王莹碰狗,要了一副手套自己把狗放进纸箱搬送过去,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仿佛箱子里的不是狗,而是有毒病菌。
此时病菌在箱子里不安乱动,很难拿稳,苏今禾沉下眉眼斥一声:“安静。”
她绷起脸时很有威慑力,病菌委屈呜咽着安静下来,王莹也不敢出声,苏今禾看着性格软脾气好,但生起气来很可怕。
她没想到苏今禾竟然愿意救助狗,苏今禾虽然长着一张爱护小动物的温柔面孔,但王莹知道她对猫狗向来避而远之,路上遇到了也是直接绕开。
苏今禾不知道自己在学生心中形象已经上升到冷血恐怖,她其实是在紧张,她狗毛过敏,发作起来不是闹着玩的。
她仔细打量箱子里的狗,发现它其实很干净,毛发整齐尾巴短,不像流浪狗,见她看过来还缩了缩身子,看着很怕她。
它脖子上有项圈,金子做的,苏今禾眯眼认出三个字。
太子爷。
到了宠物医院,苏今禾不让王莹进去,怕她哮喘发作,店长姐姐抱起狗讶然道:“这么小的阿拉斯加你哪弄来的?腿都折了,小可怜。”
阿拉斯加?苏今禾瞅了瑟瑟发抖的狗一眼,“不是土狗吗?”
“土狗哪有它可爱,肥嘟嘟的,品相看着就很纯。”
苏今禾看不出区别,“腿能治好吗?”
店长:“能是能,可能有点贵。”
她给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苏今禾出钱治,另一个是把狗卖给店,阿拉斯加这种品种狗很值钱,店长出价一千。
天降横财,还用考虑吗?苏今禾眼都不眨要选二,狗似乎知道自己要被卖掉了,肥肥的身子挣扎两下,耷拉着耳朵可怜巴巴冲她叫了一声。
“汪汪。”
听着像呜呜。
苏今禾:
五分钟后她走出店,王莹立刻过来问:“怎么样了?”
“可能要治两三个月,期间尽快找到它的主人。”苏今禾脸色不太好看,“然后把狗和这个一起给他。”
王莹看着被塞到手中的账单。
“太配了太配了!”
“据说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苏今禾捏着手机的手一紧,又若无其事继续往下看,托他俩的福,闪光灯的事完全没人提及。
挺好的。
苏今禾平静地想。
对工作没有影响就好。
“禾禾,还没睡吗?”胡欣欣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传来。
“打扰到你了?”苏今禾关了手机。
“没有,我在刷微博。”胡欣欣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热搜都是四爷新电影,预告好好看,讲的是女主高中暗恋男主,多年后重逢暗恋成真,剧情是有点俗,可代入四爷那张脸就很绝。”
胡欣欣感慨完,问她:“你有过暗恋的经历吗?”
她总觉得,苏今禾迟迟没有答应于临,是心里装着某个人。
空气沉默片刻,苏今禾轻轻回答:“有。”
“读书时喜欢过一个男生,听说他喜欢打耳洞的女生,我就买了一个穿耳器,回家自己打了一个。”
胡欣欣哇了声,“然后呢?”
“耳朵发炎了,除了父母没人发现,我被骂了一顿。”
“哈哈好惨,后来呢,有和他说过话吗?”
苏今禾说:“他喜欢的女生被人欺负关厕所,我救了她,他和我说谢谢,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算吗?”
胡欣欣笑不出来了。
“好惨。”
苏今禾闭上眼。
所以,她不会看电影,不会重蹈覆辙。
苏今禾愣住。
“是,他对狗很好,把全校的流浪狗拉去医院绝育,还找人领养。”苏今禾回忆,低喃:“比对人好多了。”
那么放浪薄情的一个人,对狗却出乎意料有耐心,苏今禾不止一次撞见过沈南序蹲在树下给流浪狗喂火腿肠,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收拢眼尾垂着眼,不再锐利,勾着唇逗狗,有种纯真感,匿在阴影下的侧脸比苏今禾看过的任何时候都温柔。
王莹对恋爱话题很感兴趣,还想再听她说那个人的事,苏今禾拿出一张作文纸,让她默写之前背过的素材好词好句,合格就给她讲。
王莹有个明星梦,目标是T大表演系,普通院校对艺术生文化分要求不高,但T大不一样,表演系文化分录取线接近一本,非常难考。
王莹写得手快断了,苏今禾要求很严,要她在十五分钟内写完还得保证字好看。
“累死了。”王莹终于写完,仰头靠在椅背上,“我如果也有沈南序那样的脑子就好了,不知道高考前拜拜他有没有用。”
苏今禾检查她的行文,不动声色问:“你知道沈南序?”
“那当然,他可是我男神,艺考第一的高考状元,是不是特牛逼?”王莹立刻来了精神。
“是,但你拜他没用。”苏今禾指出她三个错误,平静道:“他作文35分,不如拜我。”
因为狗的事,王莹非常听话毫无怨言,出色地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任务。
“老师,你要有事就先走吧,作业我自己做就行。”
苏今禾在改卷子,笔头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你都看十几遍时间了,谁都看得出来。”王莹道,“快去吧,晚点我妈回来你就走不掉了。”
苏今禾看着她的卷子,没有大问题,该说都说过了,犹豫了下立刻收拾东西,“那我先走了,遇到问题打我电话。”
唐书雅蹙眉问彭永浩:“沈南序呢?”
彭永浩觉得要是在古代他一定是沈南序的太监,整天帮他处理后宫,“鬼知道。”
前面的章卓也坐不住,几次转头偷看沈南序,忍不住打招呼。
“兄弟,还记得我不?”
沈南序正发信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脸“你他妈谁”的表情。
苏今禾心一紧,怕沈南序想起什么来,抢先开口:“他是我高中同学,你可能在学校见过几次。”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沈南序看着这张毫无印象的脸,本来都要随便打发掉,听到她的话,才仔细端睨了会儿,目光带着审视,两分钟后懒懒问:“就他?”
他只说了两字,苏今禾却听懂了。
他在问,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苏今禾抿紧了唇,神色不明地嗯了声。
沈南序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看着老实,还不错。”
苏今禾低头盯着语文书,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成一团,眼尾泛红微湿。
她戴着口罩,眼睛低低垂着,气色本就不好,没人看出来。
章卓一脸懵,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揣测很久,想到最近热点新闻,小心问:“你们,是要把我卖到哪里吗?”
蒋辉还是第一次见沈南序沉不住气的样子,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在他背后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拼了命地对他挤眉弄眼。
沈南序没在意,懒散地捏了捏脖子继续道:
“有事相求就叫哥哥,好像笃定我会答应。”他舔着唇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不见我老公呢?说不定我命都给她了。”
说完,他终于发现蒋辉在挤眉弄眼,“你这什么表情?”
不仅蒋辉,江牧野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他们都望着门口。
沈南序好像发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
苏今禾提着一袋东西,倚在门框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南序:“……”
苏今禾开口:“老公,怎么不继续说了?”
第 90 章 二更
沈南序看着苏今禾,顿了两秒,恰到好处露出被惊喜到的微笑,“宝宝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手上什么东西?沉不沉?我来提着。”
“别转移话题。”苏今禾手微微一偏,躲开了,语调没有起伏,“怎么不继续说了?刚刚不是说得很起劲吗?老、公?”
“宝贝,我们还是别这么叫了吧。”沈南序舔了舔唇,“真的会死人的。”
“不是正好,你不是说叫一下命都给我?”
苏虞洗完澡回来就看到苏今禾对着手机弯了弯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她走过去拿吹风机,故作不经意问:“禾禾,彭永浩之前说对了?”
苏今禾抬头,“嗯?”
“你喜欢沈羡寒。”
苏今禾差点被口水噎到,忙摇头,“怎么可能。”
苏虞吹着头发,哦了一声,“那就是沈南序。”
苏今禾无奈敛眉:“发现了还捉弄我。”
“我不爽嘛,他有什么好的,你也被他的脸骗了?”苏虞鼓着脸道。
“他是我高中同学。”苏今禾脸有些热,掩饰般低头看手机,刷着朋友圈,“我喜欢他很久了。”
突然,她不知道刷到了什么,手指停住,脸上热度散去。
“原来是这样。”苏虞没想到还有隐情,心马上朝向她,“那你要不要追他?好好打扮一下化个妆,沈南序喜欢艳的。”
苏今禾看着手机没说话,苏虞叫了几声都没应,忍不住走过去,“你看什么这么入迷……这个孟檬是谁?”
苏今禾手机界面停在一条朋友圈上,是一个女生的自拍,她笑得很甜,五官清秀,一身黄色复古长裙显气质。
“她……”苏今禾顿了顿,如实道:“是沈南序高中喜欢的人。”语文老师没有一直在,她时不时出去遛一圈,没人守着,学生就开始说话,叽里呱啦很吵,苏虞作文第三次被打断思路,烦得要死,干脆不写了。
她目光无聊扫视周围,想着要不要去找苏今禾她们玩时,突然看到坐在最后面的沈羡寒拎着书包起身,直接从教室后门走了。
他要去哪?那天后,苏今禾没在学校里遇到过沈南序,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生活轨迹和以前毫无变化,除了在食堂勤工俭学,兼职家教外,她还在网上找了平台写稿挣钱。
生活忙碌充实。
苏虞也忙,他们形体老师要求严格变态,她每天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在宿舍叫苦连天,偶尔也会提到沈南序。
“我今天上声乐课在教室外面看到夏曼了。”
晚上九点,苏虞在床上涂脚指甲油,无意间说道。
苏今禾在电脑前码字,闻言,敲键盘的手指一滞,没出声。
周青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她来干嘛,又来找沈南序啊?”
苏虞嗯哼了声,“可不,戏剧的是刚好有别班女生缠着沈南序,被夏曼撞见了,两人差点闹起来,啧,女人真可怕。”
她说的时候,浑然忘了自己第一次见夏曼就赏了人家一耳光。
周青问:“别班女生也是你们系的?”
“不是,导演系的,缠着沈南序拍她制作的片子,天天蹲我们的课逮人。”苏虞耸肩,“不过沈南序一直没答应。”
“为什么?”
“剧本太烂呗,剧情烂俗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用沈南序YY。”
苏今禾听她们聊天,码字的速度缓下来,无意识地看着屏幕发呆。
原来他没答应啊。
周青八卦完,见苏今禾一直没说话,凑过来:“你写什么呢?”
苏今禾回神,吸了吸鼻子道:“影评,豆瓣上的。”
可以挣点小钱。
她有点鼻塞,声音瓮瓮的。
周青关心道:“你是不是感冒了,我有连花清瘟要吗?”
“不用,过几天就好了。”苏今禾戴上口罩,不太在意。
苏虞:“肯定是你前天去洗照片的时候受凉了,都说不急……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
周青和苏今禾都看过去。
苏虞讪讪道:“那个,我忘记把照片给同学了。”
苏虞眼睛一眯,兴致上来了,立刻追过去,出了教室,走廊空空如也,跟丢了。
苏虞不死心沿着走廊找了找,听到卫生间传来动静。
男厕里,沈羡寒冷漠地看着挡在面前的三个男生,不急不缓擦干手。
“有事?”
三个男的明显是外班的,穿得不伦不类,为首的染了一头骚包的白毛。
苏今禾回去教室,下节课是新闻概论,教室不变,她拿出课本。
“老林批评你了?”
周青看着苏今禾,她表情虽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闷闷的。
苏今禾眉眼低垂,“没有,她就是提醒我。”
“提醒什么?”
“做.爱记得戴套。”
“你还有脸问?”白毛阴沉道:“我和倩倩交往三年,她为了你竟然要和我分手,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羡寒淡淡道:“不认识。”
“你是在海底捞当服务员吧?”
沈羡寒眉头轻拧了下,“那又怎样?”
“那就没错,倩倩说你给她唱生日歌,然后喜欢上了你。”白毛看着他俊美的脸,越看越难受,捏了捏拳头,“穷逼勾引我女人,找死!”
另外两人也没闲着,紧跟其后,笑得很恶心。
“还不如去卖屁股,比服务生赚多了。”
“男人的钱比女人好挣。”
沈羡寒眉眼冰冷,隐隐压着怒气,看着他们挥来的拳头,脸上毫无惧色,正要揍回去。
“都住手!”苏虞突然出现,“我已经叫老师了,你们有本事就继续。”
“不会吧?”苏虞看得更仔细了,“这么素,看着比你还乖,沈南序喜欢这样的?”
苏今禾长得乖,其实不常笑,不像孟檬,一看就是泡在蜜糖里的女孩,笑得温柔大方。
“嗯。”苏今禾随手点了个赞,道:“他以前只喜欢她。”
微信昵称都是她。第二天,早上八点,彭永浩挠头打哈欠,拿着书和沈南序去上语文课,抱怨了一路。
“好端端加什么课,本来我能睡个懒觉的。”
沈南序戴着耳机,外套松垮罩在身上,冷白眼皮倦懒耷拉着,蓬松的黑发有几缕向上翘,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黑色的耳机线在胸前缠绕打结也没理。
他也打了哈欠,鼻音重,“那你睡。”
彭永浩道:“我也想啊,这不第一次上,还不熟嘛。”
他想到什么,道:“你听苏虞说了没,苏今禾和我们一起上语文课,好巧,你说要不要让老寒坐她旁边?”
沈南序眼神看他似智障,“想被苏虞杀了就直说。”
彭永浩闭上嘴。
“还有,别再开这种无聊玩笑。”
进了教学楼,沈南序摘了耳机,随手收进外套口袋,淡淡道,“不好笑。”
彭永浩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又怂又不服,“那你说,她喜欢谁?”
沈南序想到前天晚上,苏今禾苍白的脸,像折断翅膀的鸟,每寸肌肤都无血色,夜冷风大,她的刘海被吹起,眼神暴露了太多。
他收敛思绪,发出一声哂笑。
“反正不是你。”
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沈南序让彭永浩先去教室,他上个厕所。
从卫生间出来后,沈南序没有马上去教室,不紧不慢地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了根烟,冷静思考,怎么拒绝苏今禾。
她是个好学生,和那些只想和他玩玩的女生不同,自尊心强,容易较真,还死心眼。
和他这种人,不合适。苏今禾本来想趁这两天休息把照片洗好,但苏虞的同学都太磨蹭,有选择困难症,在群里比对来比对去,直到周日晚上才陆续把选好的照片发她。
苏今禾一张张保存时,大晚上,班长突然在群里@他们所有人。
【摄影老师让你们把作业发她邮箱里,截止到今晚十二点,记得备注好班级学号姓名。】
通知一出,群里一片抱怨,骂她有病吧,非挑现在,离十二点只有三小时,他们上哪给她弄照片。
周青正在看电视剧,看到后也慌得一逼:“这么突然,我还什么都没拍呢!怎么办?”
苏今禾倒不急,她平常就留意周边景色拍了很多,她问:“你要不要用我的?”
“禾禾你果然是天使本使吧。”周青立刻下床赶作业。
苏今禾开着电脑,桌面上全是照片,有作业的风景照、等待要洗的照片、她私藏的沈南序照,还有苏虞让她拍的日常照。
一个字,乱。
作业的事耽搁不得,苏今禾立刻挑出部分风景照给周青,自己也要细化作业,期间微信不停闪,有人还在发挑好的照片,苏今禾一时间有点头大,和周青忙活了两个小时,赶在十二点前把文件打包发到老师邮箱里,结束后两人都累瘫了。
第二天是满课,下午有两节写作,苏今禾没休息好,有点头昏脑涨,下课后被老林叫到外面,问她女儿王莹的学习状况。
苏今禾想了想,“进步很大,T大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老林欣慰,“她一向皮得很,没有惹麻烦吧?”
苏今禾想到那只狗,又想到王莹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没有。
老林这才放心,“对了,李玉和我说了下你作业的事。”
“有问题吗?”李玉就是摄影老师。
老林:“问题是没有,照片都很不错,是想让我给你提个醒。”
苏今禾没听懂,直到看到她手机里的沈南序照片,瞬间明白过来。
她昨天不小心把沈南序的照片混到作业里了。
好羞耻。
苏今禾语塞:“这是……”
“我知道他,表演系的沈南序,很有名的一个孩子。”
老林看她满脸通红还有什么不懂的,“我在T大教了十几年书,见过很多明星,眼光还是有的,这个沈南序不出意外以后会大火。”
苏今禾张了张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老林悠悠道:“顾翔,认识吧?”
苏今禾嗯一声,“很出名的演员。”
“他大学就在T大读的,当时谈了个小姑娘,两人可恩爱了,女生是我学生,还带他和我吃过饭。”老林回忆道:“后来顾翔火了,和一个流量小花因戏生情,女生挺着大肚子找我哭诉。”
“你懂么,这娱乐圈的人,碰不得。”
她点完赞不久,一个语音电话打电话,显示正是孟檬。
苏今禾微愣,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苏今禾走出宿舍,反手关上门,按下接通。
“喂,孟檬。”
“禾禾。”孟檬笑道,“看到你给我点赞,想起我们好久没联系了,听说你考到T大了,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苏今禾想了想,“还行,就是点外卖不方便,还要自己下楼拿。”
“那确实烦,我这食堂难吃,还没有菜鸟驿站。”
孟檬和她聊琐事,苏今禾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
“对了,沈南序也是T大的,你在学校有遇到他吗?”孟檬忽然问。
苏今禾握着手机的手一紧,还没回答,孟檬又嘀咕道:“不过你们不是一个系的,肯定没交集,哎,他把我拉黑了,真没义气。”
义气?苏今禾反问:“不是你先拒绝他的吗?”
孟檬陷入沉默,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
苏今禾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平静道:“我看到他向你告白了。”
沈南序在青昆待了一个礼拜,期间爬山涉水,并无不适,每天还和苏今禾保持联络。
听到苏今禾出事消息的前几分钟,他还在和团队烤羊肉串。
没有任何所谓心灵上的感应,有些事就是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他脑袋空白了几秒,脸色瞬间极为难看,一边给苏今禾打电话,一边让团队收拾东西回北宜。
莫名想起来了临走前,他们说过的话。
“千万别受伤。”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