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放北地


    “长姐,谭相府被圣上抄家了!”


    “什么?”江宴似似没听清一样愣在了当场。


    “你说什么?”她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江珣拉低姐姐的身高,在她耳朵边小声道:“姐姐,谭家被抄家了,还有福安王爷府上,被一起抄了,这会估计都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了,你快跑吧!”小姑娘急的不行,就算再怎么少年老成也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听说谭府被抄,自己姐姐还在其中便慌了神。


    江宴被抓住的手一时间没了知觉,她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难道,她刚刚来了三个月,就要被抓出去砍头吗?还有谭千月怎么办?


    “你仔细说说!”江宴手心有些冒汗,原来刚刚那一队路过的士兵抄的事谭府,是她的“家”。


    “姐姐,你快跑吧,母亲被请去了御史府不能来找你,总之你快跑吧!”江珣焦急道。


    “母亲为何会被请去御史府?”江宴神色凝重。


    “估计也是因为谭相的事情,不止母亲一人被请去,还有许多的官员,估计是配合查明福安王爷私自屯兵预谋造反一事。”江珣小人,消息灵通的很。


    “王爷造反?”江宴想到一种可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听谭千月讲过,近两年谭相与福安王爷走的很近,就连嫡女被换亲这种事情也没有追究,会不会只要有一个女儿与那边联姻就好,是哪个都无所谓?


    “造反是没成,不过听母亲与旁人的谈话,是被人揭发让圣上发现了他的预谋。”


    “竟然是谋反的大罪。”江宴脑袋嗡了一下,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这里是一百两银票,是我最后的家底,你拿着它远走高飞吧!”江珣拽着姐姐的衣袖。


    江宴欣慰的一笑“小傻子,我已经是谭府的人了,能往哪里跑,我若是跑了,倒霉的便是你们。”江宴摸摸小姑娘的头,没成想这古板的小家伙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心眼,手里还有银子,不愧是江家人。


    “我没事,抄家而已,不会判我死刑的,你这点银子我收下了,算是你的孝心。”江宴安慰她的同时,还不忘将那银票收入怀中。


    到底会不会砍头谁知道,可她能怎么办,跑肯定是不行的。


    江珣这次给出银子,丝毫没有不舍的样子,小姑娘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没事的,没事的,我吉人自有天相。”江宴想,她永远都不会让江家人知道原主已经不在的消息。


    “你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去做。”她想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若是发现她不在府上,肯定会派人将她捉拿归案。


    “嗯,好,我不耽误你,这就回了!”


    “嗯,保重!”江宴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便扭头跑去卢大夫的医馆。


    “开门,开门!”她直接闯进卢大夫的后院,用力的敲着屋门。


    卢大夫看见是江宴,意外的眼珠子都要冒出来。


    “江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呀!”卢大夫懒洋洋从里面走出来。


    “没时间与你闲扯,快将一些常用的药丸拿出来,比如抑制信素的,掩盖容貌的有没有?管风寒的都可。”江宴神色认真。


    “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卢大夫后退道。


    “谭家要被抄家了,你这若是有现成的药丸便给备些,银子我有,要快。”江宴直截了当道。


    “抄家?”卢大夫声音大了不少。


    “怎会?”


    “听说是被福安王爷牵连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很快也得回府。”她回府,不是主动,就得是被动,还不如快点回去,看看谭千月如何。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说罢,卢大夫小跑着去了医馆,没一会便拿来巴掌大的小包袱,塞给江宴。


    “银子便不用给了,反正东西是给千月的,作用都写在纸包上,小心服用即可。”


    “多谢。”江宴弯腰道谢。


    “不必客气。”卢大夫也很急,可她知道眼下不能缠着江宴问什么。


    离开医馆的江宴,路过包子摊。


    “大姐,还有多少包子?”江宴看着热气腾腾的笼屉问道。


    “怎么?小姐想都买了不成?”买包子的大姐爽朗笑道。


    “正是,不知还有多少?”江宴拿出一两碎银。


    “这三笼是六十个肉包子,屋里还有四十个酸菜包子,三十个大馒头,小姐需要多少?”摊主看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想着今日生意顺,没准都能卖给她。


    “都拿了!”果真,今日碰上了豪爽的客人。


    “屋里的,快将这些包子馒头都给小姐包好。”摊主向屋内大声喊到,里面一个男子手脚麻利的开始用油纸将包子馒头打包。


    “小姐,包子肉馅五文钱一个,菜馅三文钱一个,馒头两文钱一个,共四百八十文钱,抹个零给四百五十文就成。”摊主拿着算盘一顿噼里啪啦。


    “给你一两银子,不用找了。”江宴将碎银递给摊主。


    虽然系统里有金币,但谁知道系统会不会将她饿死,还是要做些准备以防外一。


    “这哪能成啊?这不成,这不成。”江宴急的要死,摊主拉着她不让走。


    “我说成就成,松开!”江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到叫摊主松开了手。


    真是,谁有功夫在这与她数铜板。


    “屋里的,将隔壁送来的两只烧鸡给小姐装上。”谁知摊主也不是个孬货。


    江宴气笑了:“成,都装上,都装上。”


    她麻利的接过所有东西,全部扛到了无人之处。


    经过这么多天的研究,她已经能将自己库房的东西收放自如,随身空间嘛,都大同小异,她的也不例外非常方便。


    将所有食物与药丸通通收进自己的空间,进度条依旧是停在上次的位置,看样子里面的空间还不小。


    忙完一切后,江宴忐忑的走向了那个熟悉的街道。


    被重重包围的谭相府邸,个个手拿大刀凶神恶煞的士兵,将谭府众人吓到魂飞魄散,甚至连树上的麻雀都一哄而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丞相谭知闲,勾结叛党司马行密谋造反,今被查实证据确凿,逮捕抄家即刻执行。”前来抄家的监察御史,带着圣上的口谕眼神轻蔑的看着谭府众人。


    谭母瞬间目光呆滞,不敢置信的看着闯进府中的官兵。


    “冤枉,本相冤枉,定是你等办错了差事,本相怎么会造反?”谭母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内心是麻木的,但面上还在挣扎。


    “大人有什么话,去与圣上讲吧,动手!”监察御史甚至都不曾与谭相废话,直接指挥士兵动手。


    谭府一众主子与下人,都被撵到院中站好。


    “大人,大人,我们怎么办呀?这可是抄家入狱呀,大人,你到说句话呀,我的两个女儿可怎么办呀?”平时人淡如菊的萧姨娘,发丝凌乱衣衫沾了尘土的跪在谭母的身边,扯着她的手臂哭泣。


    谭母呆怔,似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从一个天子近臣到阶下囚,就只是圣上一句话的事。


    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谭相,如今瞬间老了十岁般,凄凉的看着一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定是那司马行给她下的套。


    谭千月被士兵赶出屋子的时候,不可置信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谁的府上?”看着上来就要拉扯她的士兵,谭千月怒道。


    “是别人还不抓呢,抓的就是你们谭府,快些随我们出去。”士兵连拽带撵。


    “别碰我,若是欺辱了我,贵妃娘娘定是绕不了你们!”谭千月虽然慌张,却适当的将姨母抬了出来。


    果然,二人对了下眼神后便没再扯她,只是对她恶狠狠道:“贵妃娘娘如今称病不出,怕是管不了你们谭家的闲事。”


    “贵妃病了?”谭千月皱眉问道。


    “赶紧出去,别耽误我们搜出脏银,顺便将你头上,身上的首饰都卸下来,别让我们动手。”士兵贪婪的盯着谭千月,将她吓的后退了两步。


    “是是是,小女这就将身外之物全部交给大人们。”谭千月迅速的取下头上的珠钗,连同手腕上的玉镯。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就不要硬刚了。


    将值钱的首饰都交给了官差后,谭千月一身浅绿色长袍离开了绣楼,趁着官差没注意的时候,又跑去了自己的房间,拿上那三万两的银票,厚厚的一打塞进了袜子里,她甚至为了将银票塞下,还换了大一号的鞋子,这本是应红的尺寸。


    院子里主仆一共站了五六十人,江宴还不在,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谭千月委屈的红了眼圈。


    不过她不在也好,早知今日她便应该早早的备下和离书,这下可怎么办?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江宴闯过侍卫的把守,自报家门被压入府中与大伙站在了一起。


    谭千月下一瞬便看见了一身黑衣的江宴,神情里带了一丝依赖与纠结,她如今写个和离书还来得及吗?


    江宴老远就看见了谭千月,她一身浅绿色纱衣裹身,眼下十分的不合时宜,长发不知被什么刮下几缕凌乱的飞着,一身的首饰被卸了个干净,她顿时心尖有些疼。


    趁乱,快步跑去厨娘住的屋子,一顿翻找才发现一件灰扑扑的长衫,看起来半新不旧浅灰的颜色,白色的对襟领子,比谭千月身上那件安全不少。


    谭千月看见江宴跑开后,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她想江宴离开是对的。


    可没一会,一件宽敞的长衫披在了她的身上,一抬眼,是江宴站在她身后,谭千月好看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水光,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青草味道都甚是安心。


    “别怕,我回来了。”江宴一边将人护在身后,一边观察着乱糟糟的情况。


    抄家是个肥差,官差个个都忙着去搜屋子,愿意留在院子里看押“犯人”的并不多。


    谭家主人一共六人,谭雪儿出嫁,谭雪松谭府的小女儿在外游学,眼下只剩下谭母,萧姨娘,谭千月,与江宴,是府上的主子。


    还有谭母的弟弟一家,他们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只是谭相养在府上的亲戚。


    江宴也从未与他们深入交流过,眼下也是一起压在院子中,那谭舅一家四口也是懵懵懂懂的被端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丫鬟小厮,做饭的婆子,打更的老奴,共五六十人。


    官差将屋子里搜刮干净,便开始过来搜身,连做饭的婆子都不放过。


    “下一个,别磨磨蹭蹭的!”官差推搡着不愿交出首饰的小丫鬟,有些甚至一把将人推到,眼都不眨一下。


    “把头上那跟玉簪薅下来。”轮到谭千月时,官差指着她唯一的玉簪道。


    谭千月犹豫一瞬,还是照做了,只是长发岂不是得像疯子一样披着?


    “没事,给他吧!”说着,江宴小心摘下她头上的玉簪交给官差,与官差说了两句好话,拉着谭千月去了一旁,随手扯下一半的缎带迅速的给谭千月扎了一个乱糟糟的单髻,看起来很乱但十分的牢固,还能遮挡住小半个眉眼,与脸颊两侧。


    看着发髻乱乱的搭在谭千月的脸上,江宴才满意的站在队伍的中间,此刻乱的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仆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


    “这位便是谭府的主母?那为何就这点值钱的东西,是不是藏私了?就连身上也没个金镯子?”一个小头目对着萧姨娘横挑鼻子竖挑眼,对萧姨娘拿出的东西并不满意。


    “我没有多余的东西了,谭府的掌家之权并不在我一个小妾的手里,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萧姨娘一脸的苦像,又看向谭母。


    谭母坐在石椅上无动于衷。


    “不在你这,那在谁手里?”官差冷冷的看着萧姨娘。


    “在她那里,都在嫡小姐那里,我一个姨娘哪里有什么财产。”萧姨娘坑起谭千月来绝不含糊。


    “谭府可还有其它财务?”小头目用恶狠狠的三角眼盯着谭千月。


    “谭府的日常花销都在账房手里,小女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银细软也都在卧房的匣子里,剩下的就只有十来间铺子了。”谭千月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身子却半躲在江宴的身后,值钱的早就被她搬走了,只剩下一点皮毛在外掩人耳目。


    唯一可惜的是娘亲留下的铺子,不过最值钱的四个铺子在六公主名下,想抄公主的家除非圣上倒台,就算她如今才六岁不到,也是个不可撼动的存在。


    姨母竟然病了?不知那小丫头如何了?不过姨母又不是谭家人,就算母亲被判了罪,对她也没有致命的影响。


    至于是没能力帮谭家说话,还是不允许帮谭家说话就不得而知了,谭千月时希望自家不要连累到贵妃才好。


    那官差经过核对,发现谭千月说的句句属实,便也没多做纠缠,而是派人去查封谭家的铺子。


    打发了官差,谭千月冷冷的眼神扫向萧姨娘。


    “千月,你也不能怪姨娘,我说的都是事实呀!”萧姨娘对上谭千月的眼神,丝毫不觉得愧疚,反而有种谁也别想好过的决绝。


    谭千月收回不屑的目光,可不想这时候了还与她狗咬狗。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咣当”一声打开,官兵压着谭相一家入了囚车。


    外面三三两两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百姓,个个交头接耳抻着脖子瞧。


    谭千月慌的指甲掐进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痛,躲在囚车的角落,身前的江宴替她遮挡住所有人的目光。


    江宴见识到了古代的囚车,真是连个座都没有。


    五六十人浩浩荡荡被关进了天牢,谭相被单独羁押,而谭千月与江宴,萧姨娘,三人关在一间较大的牢房内。


    阴暗森冷的天牢内,除了谭家并没有多少其它人,这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若是这里人满了,那么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阴暗的环境,叫人没来由的浑身发冷,一种混合着泥土的血腥味似生了锈一般难闻。


    牢房外的灯架上,常年点着油灯,却只有微弱的光亮,勉强能分辨出犯人的容貌。


    四周都是冰冷粗糙的石壁,两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面搭着发霉的草垫子,多呼吸两口都要咳嗽个没完。


    耳边传来丫鬟家丁的哀嚎声,手上铁链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似催命鬼一般提醒着几人,她们如今都是阶下囚。


    “天塌了,这下是真的天塌了,大人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将我们全部都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萧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进了天牢,要死了。


    谭千月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目光担心的看向离她们很远的谭母,虽然母亲对她只是装装样子,连她的生辰与爱吃的东西都记不住,可到底与她有血缘关系,她还没有怨她到想她去死的地步。


    这次被羁押的这般迅速,怕是凶多吉少了,而自己的命运更是不知,她心中恐惧蔓延,眼神迷茫的看着牢房门外昏暗的远处。


    “里面的,都给我闭嘴,不然就让你们尝尝与老鼠臭虫一张床的滋味。”外面传来狱卒警告的声音,萧姨娘瞬间闭了嘴。


    “先去后面坐坐吧,无论如何先护住身子,千万别在这里生了病。”江宴拉着谭千月走向里面的木板床。


    九月的天,早晚本就寒凉,这天牢里更甚,谭千月穿的单薄即使有江宴找的长衫也抵不住大牢里的阴冷。


    江宴的眼神微垂,落在那细细的手腕上,重重的铁链扣在柔弱的手腕上,像是能压弯整个人一样沉重。


    狱卒的威吓成功的让所有人都闭了嘴,牢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江宴拿出随身带的帕子,用力扯成两块,将细棉布对折两次绑在谭千月细细的手腕上,这样能好受些。


    谭千月愣愣的看着她。


    “你也没能走掉,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还要下来,是她连累了江宴,若不是自己硬要她入赘怎么会连她一起被抓。


    “那能怎么办,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者鸡狗岂能与你相提并论。”江宴淡定的将帕子为她系好。


    谭千月要掉落的眼泪停在了半路…………!


    一旁的萧姨娘看见二人在大牢里还能“调笑”,脸上顿时写满了嫌弃厌恶。


    一点能力没有的倒插门妻主,有何好显摆招摇的。


    还没过一个时辰,牢房的门又“哐当”打开,这次就热闹了不少,整个福安王府的一众家眷都被关进了天牢,浩浩荡荡的二百来人瞬间将牢房填满,又是一阵哭泣喊叫声。


    “快些进去!”狱卒推着谭雪儿与司马婧进了谭家的牢房,这两侧其它地方都要满了,唯有谭家三人的牢房地方大人少,而且她们还是一家人。


    便将两人也关了进来。


    “娘!”


    “雪儿?”


    谭雪儿见了萧姨娘,瞬间哭喊着扑向她。


    “雪儿,雪儿,你怎么也来了?”萧姨娘这会是真的慌张了。


    “娘,王府被抄家了,王爷也被带走了,全都完了!”谭雪儿一身亮色华贵的料子,此刻在大牢里格外的扎眼,身上的首饰也被洗劫一空,连带着落魄的县主司马婧,全部都成了阶下囚。


    司马婧看了里面的谭千月与江宴一眼,不过此刻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她没说什么,只是丧气的低着头。


    江宴二人也未与她们二人寒暄,坐在一旁的木板上想着心事。


    知道是受了王府连累,萧姨娘看司马婧的眼神,也从以前的和蔼可亲变成了冷漠厌恶,可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女儿的妻子,萧姨娘不太敢明面上给司马婧脸色看,尽管她如今也是个阶下囚的身份。


    草垫子都是一股发霉的味道,江宴掀开将它放置一旁,与谭千月坐在破木板上。


    牢房里,萧姨娘三人挤在一起,谭千月江宴二人坐在一块,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谭千月将身子往江宴身上靠了靠,昏暗森冷的牢房内,只有江宴的身边能让她安心些,将脸悄悄埋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累了,便先睡一会。”江宴拍拍她纤薄的背。


    “嗯。”谭千月的声音闷闷的,靠在她的肩头,将脸埋进去闻江宴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


    大牢里终于消停了,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狱卒拎着木桶与筐子来送饭。


    江宴推了推谭千月,谭千月默默地起身向床板的里面靠了靠,她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就叫我们吃这个?”谭雪儿看到硬邦邦的粗面窝窝头时,顿时叫了出来。


    “呦,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呐?能有这窝窝头吃就不错了,还给配了白菜汤呐!你们犯的可是谋反的大罪,就这,能吃上几日还不好说!”狱卒将牢饭摆在地上嘲笑道。


    “你胡说,王府是被冤枉的,我们会出去的。”谭雪儿恨恨的看着狱卒反驳道。


    “哼,冤不冤枉的跟小的们说不着,进了天牢就是公主王爷都得吃这个黑面窝窝头。”狱卒可不怕谭雪儿一个入狱的坤泽。


    “还有姑娘这身衣裳我瞧着甚好,不如脱了给我家屋里的拿去穿?”狱卒呲着大牙,眼神若有深意的在谭雪儿身上瞄。


    “你想做什么?”谭雪吓的声音都在颤抖,默默后退。


    “她是我的夫人,即便我们成了阶下囚,欺辱皇亲国戚也是死罪。”一直安静的司马婧终于说了句话。


    “都已经进了天牢,还什么皇亲国戚?我劝你们趁早老实些,不然有你们苦头吃。”那狱卒被司马婧的话给吓退,但面子是要找回来。


    “这窝窝头还是热的,大家快吃吧!”怕被穿小鞋,江宴上前拿了两个窝窝头,语气缓和不着痕迹的打着圆场,真若是得罪了这等小人,明日她们的饭菜有没有沙子都难说。


    狱卒去了其它牢房,江宴拿着两个窝窝头走到谭千月的身边,将窝窝头放在谭千月的手里,又返回去端了白菜汤。


    谭千月看了她手里能打死人的粗面窝窝头,感觉嗓子好疼。


    一天没吃饭了,她的肚子都有了反应,可那清水煮白菜有股刷锅水的味道。


    江宴怀里放了两个纸包的馒头,等到不再烫手才准备拿出来,不过这粗面窝窝头也能吃。


    看了娇贵的大小姐一眼,江宴端着白菜汤挡住谭千月,在怀里拿出一个温热的白面馒头。


    没办法,贵人嗓子细,吃这粗面的硬窝头可能会割到嗓子。


    谭千月拿着手里的窝窝头发呆,就见江宴偷偷递给她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凑到她耳边道:“快点吃,别让其她人看到。”


    将软软的东西塞到她手里,又快速的拿走她手里的窝窝头。


    谭千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才发现是馒头。


    侧头看了江宴一眼。


    “快吃!”江宴又催道。


    “嗯!”本来没想吃饭的谭千月,轻轻嗯了一声,确实吃饱了才有力气蹲大牢。


    也不知江宴什么时候在身上藏了馒头,难道没有被搜身?


    麦香充满口腔的时候,谭千月才发觉自己是真的饿了,馒头带着淡淡的甜味不知比那硬邦邦的窝窝头好吃多少,这大概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了。


    谭千月向江宴望去,发现她正拿着黑面窝窝头一口一口的啃着,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


    “这是人吃的吗?”谭雪儿虽然表面过的朴素,可萧姨娘又怎么会亏待她,吃穿用度都是精细名贵的,只是样式上低调不张扬罢了。


    刚咬上一口窝窝头,面渣子一样散开在嘴里,弄的口腔里到处都是,粗粝干噎难以下咽。


    “呸呸呸!”谭雪儿直接吐到地上,拿起白菜汤想顺一顺,结果白菜汤更难喝。


    说实话,窝窝头还是可以吃的,江宴觉得味道还可以,有粗粮的面香,不过确实太粗糙,小姐们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县主看着食物,更是一口没动,不知在坚持着什么。


    不过这白菜汤确实好难*喝,可不喝一天一夜便没水。


    江宴捏着鼻子,端起白菜汤喝了,谭千月见她能喝,也端起来试试,只是没控制住一口喷了出去。


    “喝不了就算了,晚一些我问官差要些清水喝。”看着大小姐皱眉硬要咽下的样子,江宴都替她难受。


    谭千月没有言语,望向江宴的眼神像是再说救命。


    好不容易捱到了夜里,睡觉成了问题,只有两张床,就算两人挤一块也多余一个。


    “千月,你是当姐姐的,要不然将床让出来给县主睡一夜,我们将草垫子都给你。”萧姨娘好声好气向谭千月的方向走过来。


    “我记得,姨娘在院子里将我的财产都抖落给官差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个长辈的样子,怎么这会倒是有脸来要求我?”谭千月没精力与她大吵,可她低估了萧姨娘的厚脸皮。


    “而且,你看我长的像个傻子?”谭千月瞪向走过来的萧姨娘。


    “你的那些铺子,即便我不说官差早晚会查出来,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主动说的好。”萧姨娘不赞同道。


    “他们搜出来,我记他们头上,你说出来我便记在你的头上。”谭千月语气里带着决绝,不容其她人狡辩,也不在乎。


    “姨娘不要打这张床的主意,你们一家挤一挤刚好。”江宴出声道。


    “我不用,我坐在这边就好。”司马婧适时出声,她为自己沦落到抢一张破床而悲哀。


    “我们睡吧,明日还不知要如何呢。”江宴拉着谭千月躺下,木板床常年照不到阳光,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她让谭千月靠在里边,自己在边沿侧身躺下,像一道墙将她隔绝在内。


    那边三个人躺不下,一起靠坐在墙上闭眼打瞌睡。


    说是睡觉,真睡着的人又没有。


    谭千月心里想着谭母的结局,自己与江宴的结局,以及整个谭家的结局,眼里不自觉的流下泪珠,若是她当时再执着一些,会不会让谭家逃过一劫,为什么就没试着再劝劝母亲。


    “吱吱吱吱!”不知哪里有老鼠的响动。


    谭千月用手摸到江宴的胳膊,抱在怀里。


    江宴见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有点害怕,便直接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抚。


    虽然都是蹲大牢,可江宴只有身体在受难,而谭千月在精神上也倍受折磨。


    如果自己没有跟来,不敢想象她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那萧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


    三日后


    “谭知闲,出牢房,提审。”两名差役直接将谭相带出牢房。


    幽暗的大牢里,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女子坐在正中间,神色郑重的打量着谭母。


    “圣上,老臣冤枉啊”见到是皇帝,谭知闲立刻跪地喊冤。


    “哼,你还知道朕是皇帝?收起你的那一套吧,自打你入仕以来我们也算是互相扶持过,是什么让你觉得朕要不行了?非要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一起惦记朕的江山?”女皇虽然身子还未痊愈,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无比。


    “臣绝不半点谋逆之心,都是福安王爷误导微臣,微臣该死,是微臣老糊涂了,听信了他的谗言,这才误打误撞帮了那反贼的忙。”谭母咬死了不承认,福安王爷确实没与她明说过,只不过后期明白的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朕看你是一路高升太容易,实在升无可升,便开始想辅佐新皇是也不是?”女皇的声音突然拔高,谭相也被牵连在内,是她没想到的,大抵所有人都在数着自己还有多久的活头。


    “圣上,老臣真的没有反叛之心,之前也是看王爷操劳国事才处处配合,臣真不知他打的这个主意,”


    “你身为相国,若是没能察觉出福安王的反叛之心便是失职,更何况还与他私交甚密,又助纣为虐。就算你真的不知情,也难逃大罪。”女皇站在谭相身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老臣知罪,如今唯有以死谢罪,方可叫圣上消气。”听出圣上的口风,谭相不再狡辩,反而认罪的痛快。


    “君臣一场,朕会记得你以往的功绩,但谋逆事大,功过不能相抵,我们就此别过吧!”女皇定定的看着她,这一路的互相扶持算是到头了。


    “恭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谭母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是她急功近利了,判她什么都得认。


    数日前,有人告发福安王爷私囤兵器,造龙袍,就等圣上一咽气便打算争抢皇女的龙位,已经有了谋反之势。


    谁知圣上又突然痊愈,将福安王来了一个瓮中捉鳖,缉拿抄家,并且铁证如山。


    与福安王有关的谭相,中书侍郎王勉,翰林学士苏勤玉,御史大夫蔡勇,四人通通或多或少参与了福安王爷的谋逆计划,全部流放岭南开山凿石,且有官差监管,不得休息需得日日劳作,食无肉,病无药,生死端看天意。


    福安王爷则被囚禁在天牢,终生不得出,暗无天日身陷囹圄。


    而一众罪犯家眷则流放北地,忍受极寒饥饿之苦,虐待折磨之刑。


    ————


    “啊?要流放北地?”萧姨娘听说要流放北地,当场昏厥过去。


    “娘,娘?”谭雪儿捏着萧姨娘的人中焦急呼唤。


    “县主我们怎么办呀?北地苦寒无比,听说夜里无处可去便能直接冻死在街头,更何况这一路的艰辛困难,能不能活着到北地都不一定,士兵向来不拿犯人当人看,若是……若是成了玩物,那我不如去死。”谭雪儿边说边抖。


    “县主,你倒是说句话呀?”她发疯死的拉扯这司马婧。


    “那你就去死。”呆愣的司马婧平静道。


    谭雪儿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另一边的谭千月也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关于北地犯人的流言她也知道一些,若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第24章 流放之路


    “流放北地?”江宴眉弓挑起,不是杀头就好,不过这时候的流放北地好像也很要命。


    光是能在官差手底下活下来就很需要运气,更何况一日难过一日的路途,如今正是九月,到达北地需要三个月的兼程,大概隆冬之际抵达目的地,若是没个妥善的屋子安置,再生生冻死在异地它乡,想想都浑身发寒。


    不过江宴也只是想想,她有帮手,若是这样都能挂掉,那真是菜到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大小姐要受苦了。


    她拉着谭千月冰凉的手想给她一点温暖。


    “统一换囚服,都快点!”外面传来狱卒骂骂咧咧的喊声。


    谭千月拿着手里灰扑扑的囚服,震惊的看着上面大大的囚字,方才察觉出自己真的是个阶下囚了,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嫡小姐。


    江宴看着外面乱糟糟的情况,直接将衣裳裤子套在了黑色长衫的外面,长长的衣摆直接塞进宽大的裤子里,瞬间臃肿了不少。


    “别愣着了,快些吧,一会他们就得将我们赶出去。”江宴拿过大小姐的囚服,帮她套上。


    “衣裳别脱,后面越走越冷多穿一件的好,而且穿厚点也看不出身段。”江宴帮谭千月整理着裙摆,将多余的布料全部缠在腰间,杨柳细腰瞬间看起来臃肿了不少。


    “狱友”也在兵荒马乱的整理衣物,只是司马婧看起开还有些浑浑噩噩,不过形势比人强,不出半刻钟都得穿着囚衣,带着锁链出去站排。


    谭千月脚底的鞋子本就大一两码,穿起来十分的不跟脚,又垫了厚厚的银票,这会难受的直磨脚。


    江宴一个低头,便看见她不舒服的跺着脚,后脚跟稍微一抬就会露出来,眼看着要长途跋涉,外面人多眼杂又不好摆弄银票,谭千月一脸的苦像。


    “怎么了?”江宴看她难受便问道。


    “我鞋底藏了银票,走路硌的慌!”谭千月小说道。


    “这得藏了多少呀?还能硌脚?你若是信得着我,便放在我这里,绝不会弄丢。”大小姐藏的银票数目绝不会少,放在她身上很不安全,别人发现连着人都会有危险。


    谭千月水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好,就放你那里。”片刻后,她眸光里闪着坚定。


    弯腰将两只鞋子里的银票袋子都拿了出来,背着身交给了江宴。江宴迅速将银票袋子收进自己的电子库房。


    没了银票,谭千月的鞋子更大了,套在脚上随时能掉出去的样子。


    江宴看见她宽松的鞋子后,利落的扯下两条里衣的白布,简单搓成一条。


    “都出去,都出去,终于都清了,这些天累的大爷我腰疼。”前方已经有打开牢房的响动。


    江宴眼见来不及了,便再空间中找出一个锥子藏在袖口,弯腰微微用力在她宽大的鞋子上扎出四个小孔,将布条穿过小孔后紧紧绑在谭千月的脚脖上。


    谭千月惊讶的看着她飞快的动作,忽略掉外面噪杂的声音,目光落在她弯腰系带子的眉眼上,有型的眉骨,高挺却柔和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颚,是即漂亮又舒服的长相。


    不知为何,谭千月总是会忽略掉她比自己小几岁的事实。


    “在看什么?”


    “哦,没有。”


    “那快准备出去吧,也该到我们了。”一切就绪后江宴起身。


    谭千月往前走了两步,鞋子确实舒适很多。


    两日前,一直在外游学的三小姐,谭雪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被官差寻到也送进了大牢,如今萧姨娘三口团聚,外加一个司马婧。


    而谭千月与江宴一起,大房目前只有她们二人。


    哗啦哗啦,牢房内全是铁链来回碰撞的声音,北地路途遥远为了不影响赶路,犯人们只带了铁手铐未带脚镣。


    久不见阳光,刚刚看见大亮的天竟然睁不开眼睛。


    牢房外浩浩荡荡的犯人,大概百十来人,全部都是罪臣家眷,从前各个都是夫人小姐,公子老爷,如今不分高低贵贱全部成了低人一等的阶下囚。


    各家的丫鬟小厮,老奴仆人,全部重新发卖,被押送北地的只有各家的主子。


    谭府加上谭舅一家四口也才十口人,福安王府人口多一些足有三十来人,其余官眷加起来大致五六十人。


    “小姐,小姐,我可找到你了!”应红跑到谭千月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配去了新的主家?”谭千月见应红也一身囚衣凑到她身边,皱眉问她。


    “小姐,奴婢要跟着你,小姐金枝玉叶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奴婢跟着小姐还能照顾一二,况且奴婢也不想去伺候其她的新主子。”应红倔强的看着谭千月。


    “官差怎会让你跟着一起?”不是主家,你就是想去流放人家也未必同意。


    “奴婢在审讯时,说是小姐奶娘的女儿,是干妹妹,那边就将奴婢也算在内了。”应红不大敢看谭千月的眼睛。


    “你真是傻啊,你可知这流放北地的路途有多艰险?”谭千月神色凝重且不赞同的看着她。


    “那来都来了,小姐你就让奴婢跟着吧!”


    “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眼下你怕是走不掉了。”


    “那奴婢就跟着小姐。”应红是个孤女,五岁被谭夫人买进府便一直陪在谭千月的身边,她亦无处可去,更不想伺候新的主子,虽说北地艰险,可去了其它的新主子手里一样是生死由人。


    离出发的时间还剩下一个时辰,这段时间是专门用来亲朋交友送别的时间,若是有人送银两,衣物,吃食,也是会被允许的,只要犯人自己背的动。


    虽然明面上是什么都不能带,可押送犯人是个苦差事,若是能有些油水官差的脸色也能好些。


    所以,这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有条件的人家自然希望亲人过的好一点。


    江母与虞夫人,知道江宴受牵连要流放后也是几夜未合眼,这日早早的等在天牢外,就为了见押送犯人的班头一眼,好送些银子让他们对江宴与谭千月网开一面,路上多给口水喝。


    “阿宴,阿宴,这可怎么办?娘虽然时常打骂于你,可也没想着让你去那等苦寒之地受罪呀!”虞夫人抓着江宴的手在一旁抹泪。


    “娘,我没事,多亏了小时候的打骂,才换来我如今的皮糙肉厚,不然这趟可有的苦受了,家中妹妹比我能干,有她照看你们我也放心些,另外您二老保重身体不必惦记我,女儿在哪里都能过的很舒服,真的,不用惦记我。”刚刚白捡的娘亲又要离开,她大概注定没有亲缘。


    “母亲替你打点好了班头,想必路上不会再为难你二人,一路保重,我的女儿定会像野草一样顽强,定要平安到达北地,等日后你妹妹有了出息,或许还有机会回来。”江母也一本正经的与江宴道别,只是她的话语让虞夫人哭的更厉害。


    江宴也是一脸的苦笑,要等妹妹长大后出息再来捞她,她怕是要在那边开枝散叶了。


    不过能与亲人朋友道别,她也欣慰了,她一个浮萍飘到哪里算哪里。


    送到犯人手里的包袱都要官差检查过才能送到她们手里,虞夫人连夜做了两件厚厚的袄子,甚至还找出破布打了几个补丁,除了棉花是新的,看着真的不值钱。


    里面还缝了大大的两个兜子怎么方便怎么来,非常实用。九月的天气还穿不上,等过了这个月也出了皇城根的地界,便可以穿在身上。


    “该出发了,其余人都回吧!”班头腰间挂着大刀,长相凶神恶煞,身后跟着近百名大头兵。


    押送的差官共三人,魏班头是此次押送犯人的一把手,三四十的年纪,押送犯人的活干了四五趟,属于轻车熟路老人,二把手吕班头是魏班头的搭档,也是一名老油条,二人均是男乾元。


    负责监管的钦差,苗凤卿,是一名冷脸的司正使,正七品的军职,年轻有为的女乾元,这次主动争取到协助押送犯人的差事,也算是主动历练一番。


    带着五十亲兵与魏班头的一百人合成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共同押送官眷。


    时辰一到,近百人的官眷,加上一百五十名的官差,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天牢,离开了京城。


    整条路上除了脚步声,铁链声,再无喧哗,一切看着沉重压抑,好像路的那头是无间地狱。


    周云与明淑二人在身后看着带上铁链被带走的江宴,一阵唏嘘。当时还嫉妒羡慕江宴找到一位好媳妇,有银子有容貌还是相府之女,如今看来福祸相依,真是莫名的替她惋惜。


    卢大夫带着一名女坤泽,前来与谭千月告别,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告别。


    该给的,那日都给了江宴,这次带着心上人来与朋友告别,她更庆幸谭千月的身边有人相陪。


    谭千月知道卢大夫的意思,想必那冷着一张脸的女子,就是花灯的主人了,看着一脸的冷傲,想来卢音以后的日子是潇洒不起来了。


    就见那女子,直直的走到苗凤卿的身边说了什么,那钦差看向谭千月的位置点点头。


    卢音一脸得意与谭千月使着眼色,估计二人是认识的。


    谭千月朝着卢大夫点点头,道谢。


    便也就此别过。


    皎皎并不知道恩人被流放了,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错过了最后的送别。


    谭家在京城内没有亲朋,唯一的亲家便是福安王府,如今倒是与谭家在流放路上相聚。


    两只手能活动的长度不到一米,江宴将装着袄子的包袱紧紧绑在身上,里面还有一个土灰色的水囊,她将水囊系到腰间盖在囚衣之下。


    水囊不大不小,放在腰间不算显眼。


    看了一眼谭千月,她的精神还好,只是顶着秋老虎走了一上午面色被晒到通红,嘴唇略干,手腕支撑不住铁链的重量耷在身前。


    前方已经走出了城门,放眼望去宽敞的泥土路一望不到头,道路两旁都是高高大大的白杨树,树叶遮下的阴凉轮不到犯人享受。


    “还能行吗?”江宴看看头顶烈日炎炎,又瞧见谭千月脸上出了细小的汗珠。


    谭千月只是蹙眉点头,她甚至不想说话浪费口水。


    江宴想给她灌点水,可大伙都渴的要命,若是被人知道她有水囊,怕是要发了疯似的争抢最后被官差没收。


    谭千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懒散的目光落在手腕的帕子上,不敢想若是没这个东西,眼下她会不会被铁链削去一层皮。


    苗凤卿骑马前后巡视了一圈,与魏班头道:“正午炎热,不如先休息一下,喝些水再赶路吧!”


    “这才哪到哪?若是连这点太阳都挺不住,那压根就走不到北地。”吕班头骑在马上满不在乎道。


    “确实啊,小苗,你还年轻,不知道这流放路上的艰辛,就是要咬牙坚持才能活着走到最后,如今朝廷将这些人流放,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最后几人能到北地都是说不准的事。”魏班头附和着。


    表面听起来句句在理,可实际上只是在推脱自己的责任,与此同时恐吓犯人,这一路上这群人的生死有一大半还不是他魏班头说了算。


    苗凤卿浓眉紧锁道:“魏班头,圣上派我来监管流犯,不是要我将犯人全部都送去西天的,就算不能耽误赶路,歇息一刻半刻去解手的功夫总是要的。”


    苗凤卿态度强硬。


    “成吧,成吧,卖你个面子,托苗大人的福,让犯人歇息两刻钟再出发。”魏班头老好人似的笑笑。


    一双恶狠狠的三角眼却在背地里嘲讽的看了她一眼,不知疾苦的官家子弟知道什么,也敢在他老魏的头上撒野,哼,慢慢走着瞧,好戏才刚开始。


    流犯与官差都要轮流去解手,由于这次的犯人数量多,且又都是重罪,所以官兵的人数接近犯人的二倍,个个手持大刀,一路上愣是一个敢反抗的都没有。


    “快走,我们也去解手。”江宴催促道。


    “我走不动了,不想去。”谭千月小声的瑶瑶头,眼皮都在下垂,没喝水用不着解手。


    “你想去,听我的。”江宴挤眉弄眼的使了一个眼色。


    “好吧!”谭千月有气无力的爬起来。


    江宴拉过她的手,快速混到不认识的人群中,到了杂草丛生的地方,两人蹲下。


    江宴解下水囊,打开盖子送到谭千月的嘴边,“快喝,多喝两口。”


    谭千月惊讶的看着江宴手里的水囊,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快点。”


    她赶紧张开干裂的嘴唇,大口喝了两三下,冰凉的清水进入喉咙的一瞬间,她像是一棵快要被晒死的小草,经过雨水的滋润瞬间支愣起来。


    江宴又让她喝了两口,这才自己接过去跟着喝了清水后麻利的系回腰间,用衣裳盖好。


    谭千月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犯人的口粮是一日一顿,拳头大小的粗面窝窝头,加一碗冷水。


    犯人的身后是几车的粮食,与负责生火做饭的火头军。不过几百人这几车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但每到一处州县,都可以去衙门领救济粮食,至于多少就只能看人家的意思。


    再见到粗面窝窝头,谭雪儿不再嫌弃,渐渐地硬着头皮也能吃完,新来的三小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向高人一等的相府小姐突然被抓回来跟着全家去流放,瞬间将脾气都撒在了亲人的身上,萧姨娘用自己的一半窝窝头哄着她,却被三小姐无情地扔到地上。


    “哎呦,小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呀,真是造孽。”萧姨娘小声地呵斥着,却不见成效。


    “千月,你是嫡长姐,你帮我劝劝你妹妹。”萧姨娘见自己管不了三小姐,便将问题丢给谭千月。


    谭千月离几人远了些道:“不想吃啊,那就都扔掉啊?”随后扭头不在搭理几人。


    “娘,你喊她做甚!”三小姐,十岁的年纪,对这个占了嫡女之位的长姐没有喜爱,只有憎恶。


    “你还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话?”一旁的谭雪儿不咸不淡的说着风凉话。


    萧姨娘压下眼里的算计,没再说话。


    江宴背过身研究着自己的系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它发光发热的时候。


    金币的数量是500,但怎么花是个问题,她如今缺的是吃喝与日常用品,可别在花钱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快速的划着屏幕,1个金币,5个金币,10个金币,这样一直将金币花出去,直到金币的变成了400才停手。


    在谭千月的角度,只能看见江宴在活动着手指,还以为她是累了。


    江宴买了20个盲盒,这会在依次点开。


    就见金光闪闪的宝箱一个个爆开,她在心里默念道,食物食物食物,用品用品用品。


    宝箱里的东西一个个出现在屏幕上,绿豆糕二斤,酱牛肉一斤,全家桶一份,看到这个江宴的神情都愣了一瞬。


    虽然……但是……系统真是不管她的死活呀,怎么连全家桶都出来了?


    糖球三斤,棉花六斤,面包四个,白米十斤


    西红柿三个,苹果两个,香蕉一把。


    盲盒开到这江宴都是很开心的,直到卫生巾×1,卫生巾×2,×3,×4,×5,×6,×7,×8,×9,×10,江宴傻眼了,这一个金币难道只能买它吗?不过有它也不挑,眼下能用的都好。


    花了一百个金币,江宴神清气爽。


    忙完自己的事后,看见谭千月可怜巴巴的啃着窝窝头,但是也没有办法,想开小灶只能晚上。


    她手掌落在谭千月的另一只手腕上,不动声色的替她揉捏着疲劳疼痛的手腕,又看到她引人注意的脸,虽然故意用头发遮住半张脸,但还是不够安全,等过几天那些官差无聊的时候,不知会不会找貌美的坤泽解闷。


    晚上还是研究研究卢大夫的药包吧。


    “快点,快点,都快点,趁天黑走到清河驿站。”官差拿着皮鞭在后面打着空饷,若是看哪个不顺眼便可直接给一鞭子。


    吃了窝窝头的犯人一个个迫不得已的起身继续赶路。


    听到驿站,江宴心里一松,可是她们一共二百多人,就算到了驿站屋子也是留给官差的,哪有她们的份。


    又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天色漆黑。一行人点着火把终于到了清河驿站,小姐公子们都冻的瑟瑟发抖。


    江宴与谭千月二人身上裹了两三件,勉强能应付夜间的温度。


    这早晚冻死,晌午热死的天气,叫所有人叫苦不迭。


    如江宴想的一般,屋子分给官差还不够,压根没有犯人住的地方。倒是有一堆木架子上绑着布的小床,在露天的一个大院子里。


    江宴拉着谭千月,手疾眼快的挑了一处看着还算结实的木架布床。


    江宴用手试了试“吊床”的质量,看着应该不会半夜掉下去,不过其它的就不好说了,毕竟缺胳膊少腿的木架布床也很多,还有中间老大一个窟窿的“床”,亏的自己腿脚快,不然一张“好床”可是很难找的。


    谭千月被江宴快步拉着,坐到床上的时候还是蒙的,虽然她“家里家外”都是能人,可是面对眼下的情况除了脑子是蒙的,身体也跟不上。


    吃的不认识,住的不认识,连喝的水都是微苦的,她真是一脸懵。


    一米来宽的布床吊在四根还算粗实的木桩上,紧接着隔壁又是一张床,连成排大概有三四十张,基本是两三个人挤在一处,但布床又睡不了三个人,一般是自家的孩子老人先睡。


    应红跟在二人身边,也找了一个空地栖身。


    江宴扶着谭千月坐上去,布床很晃,她一时间坐不稳跟着东倒西歪的,江宴有一点想笑,但是老婆这么惨,她再笑就有点不厚道了。


    稳住布床,单腿一迈轻松的挤在了谭千月的身边。


    拿出包袱里的袄子,一个当枕头,一个当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袄子下面,谭千月柔软的身子紧贴着江宴,她身上清淡的绿草味道让她很想靠近。


    相比江宴,她更熟悉这个味道……!


    “脚还好吗?”江宴想起她今日走了一天的路,到清河驿站时身子都要拖不动了。


    江宴自己就是个跋山涉水的主,原主体力又好,她估摸着自己能撑上两个月左右。


    “不好,很疼。”谭千月撇着嘴,声音里带着娇娇的颤音,在江宴耳边小声的炸开。


    “哦,该不会是起了水泡吧?”别说她了,就是江宴自己的脚,也不见能好多少。


    “你捂着袄子睡吧!”江宴打算处理一下。


    “你要去做什么?不许走!”怕她离开,谭千月紧紧抓住她。


    “我不走,脚上水泡不处理,明日更疼。”她说着坐起身,去脱谭千月的鞋子。


    谭千月眼下狼狈的有点不好意思,不想让她碰。


    “没事,我给你擦擦。”说着抓过她的脚,在电子库房拿出沾了水的帕子,握着她的脚腕一点一点擦拭。


    她在大街上吃喝玩乐两个月,库房里有不少趁手的用品,杂七杂八都囤了点。


    谭千月感觉到有湿帕子在擦脚瞪大了眼睛,但是碰到起水泡的地方还是会一哆嗦。


    “你别怕啊,不会很疼。”江宴想了想,又拿出一颗圆圆的水果糖塞进大小姐的嘴里。


    谭千月察觉出嘴里的甜味,不解的抓住江宴的手,夜里看依旧漂亮的眸子紧紧望着她。


    江宴只好低头在她耳边道:“是糖,我还有,你先甜甜嘴。”


    随后便找出一根干净的缝衣针拿在手里,她可以借助大屏幕的光亮看清谭千月的脚,在别人眼里这边依旧是漆黑一片。


    谭千月将头埋进袄子里,嘴里含着水果糖是她没吃过的味道。


    忽然一阵钻心的刺痛叫她皱眉,双手忍不住抓紧袄子。


    不过片刻的功夫,有软绵绵的东西贴在脚上。


    江宴用干净的棉花将谭千月的脚包裹了好几层,最后扯下多余的布条将她的玉足缠好,这样明日走路能舒服很多,穿鞋也方便。


    谭千月猫在被子里,心里热脸也热。


    忙完后,江宴刚刚准备躺下,远处的大树后面传来了几声喊叫,在寂静寒冷的夜里,格外瘆人。


    第25章 各显神通


    远处的大树枝繁叶茂,在夜色里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啊!”几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将刚要睡下的人们吵醒。


    “怎么了?”


    “什么声音?”


    人群中出现了好奇的声音,大家都往那个方向看去。


    谭千月也被这叫声吓到,抱着江宴的腰肢不松手,像个乖顺的猫咪往她怀里钻。


    江宴一手搂着谭千月,目光也随着众人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好你个不听话的狗东西,竟然想趁乱逃跑?看差爷不打断你的腿,带走!”几个油腻腻的士兵,抓住一个男坤泽将人按在地上。


    “我没有,我没有想逃跑,差爷冤枉,我没想逃跑!”那男坤泽胳膊被官差反拧着扣在身后,还有官差用火把照着他的脸。


    “还敢狡辩,看来不将你带走收拾收拾,你是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官差根本不听他的辩驳,执意要将他带去没人的地方。


    “你冤枉我,我根本就没有想逃走,我只是来这边找根棍子。”那男坤泽用力挣扎着也甩不掉身后按着他的手臂。


    “哥,哥,你们放开我哥哥!”一个柔弱的姑娘上前想一把推开压在她哥哥身上的官差,却被一旁的官差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提了起来。


    “你定是他的同伙,说你们是不是想着一起逃跑,当了罪奴还不消停,我看应该连你一起带走!”官差说的一本正经,可眼神却不怀好意的在二人身上放肆打量。


    “你们胡说,我要见钦差大人!”女子虽然被提了起来,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坚定,好似并不怕这群兵匪。


    虽然柔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却也带着贵女的胆量。


    “钦差大人哪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处理你们两个这一点小事压根不用她操心!”官差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二人。


    “与我妹妹无关,是我犯的错,你们要带就带我走吧!”这时躺在地上的男坤泽似乎明白了什么,咬咬牙决绝道。


    “晚了,一起都带走,试图想要逃走的罪犯就该受的惩罚!”几人将兄妹二人围在中间,不知要带去哪里。


    “哦?什么惩罚?说给我听听!”就在二人绝望之际,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在众人背后响起。


    一身红衣,黑色革带系在腰间,头带银冠梳着高马尾的苗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几人的身后。


    神色冷冷的看着几名官差,冷峻严肃的气质让几人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小的见过钦差大人!”随后立刻回过神来,齐齐的打招呼。


    “这二人犯了什么错?”她语气随意,眼神却像带的刀子一样撇过几人。


    那刚刚吵着要见钦差大人的女子,瞬间难堪的低着头。


    “钦差大人,我们冤枉,我与妹妹并不想逃走,只是床角的架子不稳想寻个木头固定下,才来这边找一找。”*男子看见来了救星,立刻据理力争。


    这九月的天,若是睡在冷硬的地上,次日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既然是来找木头的,我看就算了吧!还没出院子,谁也不能判定他们就是想逃跑。都散了吧,以免引起罪民们的暴动!”苗凤卿压着眼角看着对面几人,似乎哪个敢说一个不字,便将他一脚踹飞。


    “是是是,钦差大人说的有道理,是我等莽撞了!”领头的官差立刻赔上笑脸。


    这才散了这场事故。


    “你们也小心些,夜里不要再单独离开!”苗凤卿说完后转身离开。


    “谢大人主持公道!”那男坤泽恭敬的道谢。


    而他身后的女子,却没有半点声音。


    江宴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脑子里却瞬间五雷轰顶一般炸开,原来她最缺的不是食物,而是武器!


    刚刚那几名官差明显不是在与流犯讲道理,说逃跑只是一个借口,具体想将人带到哪里,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果然,几个官差灰溜溜的回了班头住的屋子。


    魏班头与吕班头二人正坐在木桌面前,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二斤牛肉,一盘口水鸡,再加上一坛子烧酒,吃的别提有多香了。


    “班头!”官差吞吞吐吐的打着招呼。


    “怎么?今日没能抓到那不守规矩的?”吕班头斜睨了几人一眼,又抓了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嗯……原本是有的,可谁知那钦差大人突然出现将人放走了,小的们也没办法不是,这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呀!”官差可没想背上这口大锅,赶紧将苗凤卿供了出来。


    “哼,又是她,连道上的规矩都不懂,还敢出来掺和我们的事情,哪天老子不爽就砍了她!”吕班头一脸的嚣张。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将你从前那性子改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土匪出身?”微班头将他按下。


    “你先出去吧!”


    “是!”


    “你还真砍不了她,别看她官职小,可家中却是有根基的,莫要冲动!”魏班头不赞同的摆摆手。


    “哼,如今用铁链拴着的哪个没有根基,还不是我们想如何便如何!”吕班头不服。


    “稍安勿躁,虽然不能砍,但是瘸了病了哪是我们能控制的,北地三个月的长途跋涉,谁知道能出点什么事,姑且再忍耐几日!”


    “我听大哥的!”


    这两班头草莽出身,早年什么事都做过。朝廷的重犯不只有这群小姐公子们,也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押送流放的犯人到北地本就是苦差,若是碰上几个敢杀人逃跑的更是倒霉。


    所以一直没什么人愿意干,就算有也要能压住歹徒的狠角色。


    而押送犯人的途中,收一些灰色的银两,调戏几个软弱的坤泽,也成了这些人心照不宣的好处。


    如今,苗凤卿的到来,让他们少了乐子,自然视她为眼中钉。


    江宴寻到卢大夫给的药粉药丸仔细分辨着,终于找到了那个写着陌上花开的小纸包,听说这包药粉很有意思,在脸上画什么便会留下什么。


    江宴借着屏幕的光亮,用小拇指在谭千月的眼尾与上脸颊处,几笔勾勒出一个玫瑰的图案,她画的不好大概是个简笔画版的玫瑰,占了右半张脸的一小半,她瞧着是别有一番滋味,不过别人看就未必了。


    “你在做什么?”见江宴摸黑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她甚至以为江宴在调情。


    江宴放好东西躺下凑近谭千月耳边道:“给你点朵花,省着一路提心吊胆,这东西还是你那发小给的,也不知能挺上几日。”


    “甚好!”谭千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吊床在露天的大棚子里,这已经是驿站能给的仁慈了,谭千月刚好嵌在江宴的怀里一般,娇小柔软,虽然腰间缠了几层却依旧能被江宴环抱着,甚至被江宴用铁链抱在中间,虽然戴着铁手铐但将人圈在其中还算方便些。


    两个人的重量将布床压弯,像被卷在里面的蚕宝宝,四面八方吹来泥土的味道,但也比睡在地上好得多。


    悄悄的盖着袄子,将身体藏在吊床内,因为刚刚的变故此刻大家都鸦雀无声,生怕麻烦找上自己。


    次日鸡叫前,天还未亮江宴睁开眼睛。


    今日又是要命的一天,她得先将大小姐喂饱,不然这娇娇的身体没几日就会累垮。


    浏览了自己的“库房”,肉包子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与旁人离的这么近会被闻到肉香。拿出三个大大的馒头与酱牛肉,馒头掰开牛肉片夹在其中,三个中式汉堡就成了,自己吃的饱,也没什么引人注意的香味。


    看了眼还在睡着的人,昨日可能是累坏了。


    江宴用食指点在她唇边逗弄着,两下三下手指被咬了,谭千月又啃又吮的将她的手指当成了食物,大概?


    江宴眼睛瞪大了,从她背后靠在她耳边道:“别吃我手指头,我给你好吃的。”


    谭千月睡眼惺忪的抬眸看她,灰青色的天空下,一张干净到极致的脸正在呆萌的看着她,比清晨的日头都澄澈。


    “好。”其实她也没有睡的很实。


    江宴用袄子将谭千月连头盖上,在下面偷偷递给她一个放凉的馒头。


    谭千月接过东西,也没管是什么,便直接塞进了口中,江宴总不会要毒死她,这个时候能有吃的人生别无它求。


    咬到嘴里发现是馒头,还带着牛肉?牛肉的口感并不干噎,相反还很软烂入味,每一丝肉里都渗透了满满的酱香。


    谭千月不再犹豫,蒙在棉袄子下默默且快速的吃着,吃了一半还问了江宴有没有,见江宴点头,才放心的接着咬。


    江宴能拿出馒头酱肉,谭千月并没有过多怀疑,因为送行那天有不少人都收到了亲人的包袱,有点干粮的也不止她们一家,只是大家都藏的很好,官差暂时也还没有惦记犯人的包袱。


    但凡能送进来包袱的,也定会给管差一些好处,所以就是装也要装上两天。


    谭千月摸黑拽醒应红。


    “怎么了?小姐?”应红不明所以,半起身查看。


    谭千月将带着“肉馅”的馒头悄悄递给她一个,叫她快吃,不要声张。


    应红接过馒头后,趴在吊床里,脸朝下……!


    天色渐亮,几人互相打掩护吃光了一个夹着肉的馒头,应该够挺过今日。


    昨日的清水没有都喝光,而是存在了水囊中,以备口喝时再饮用。


    江宴的库房有两缸的清水,只是两个小矮缸,她放进去做试验的,并不多,所以该节省还是要节省,除非看到水源。


    还没等到官差的召唤,大家都安稳的待在原地,能多歇一刻是一刻。


    江宴收好包袱绑在身上,木头人一样靠坐在谭千月的身旁,实际上她在花金币,她必须要弄到一个武器。


    她将目光定在总是抢她食物的那一扇门,被层层厚冰包裹的一扇门。


    可这扇门好像不能用金币换东西,于是她划过五根香蕉到那扇冰门后就静静的等着,心里默念刀,枪,电棍,什么都行,只要给一个就行。


    果然那边收到东西后,一个金亮亮的宝箱便出现在屏幕上,江宴迫不及待的点开。


    一个巴掌长短的“钥匙扣”?江宴仔细又看了一遍,大概是一把多功能的刀具,加一个迷你的小电棍?那一掌长的小方形的石条,像墨条一般,顶端冒着“滋滋”的电流,通体黑红色。


    与刀具的材质类似,像是同一块石头打磨的。


    江宴看着过于新鲜的武器皱眉,不是铁的能好用吗?不过还是得谢谢对面的朋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怕不是还要养活对面的神秘朋友吧?毕竟她看起来与自己一样缺粮。


    几声鞭响,叫犯人们继续赶路的暗号一般,划破了清晨那一点点的舒适。


    没人敢耽误片刻,都老老实实的自觉站排,江宴与谭千月带着应红走在队伍的中间,离萧姨娘几人有段距离。


    司马婧似醒悟了一般,人也有了一股斗劲,知道水要喝饭要吃。因大家都是被王爷连累,她在整个犯人的队伍里都不受欢迎,带着谭雪儿回到了老王妃的那群人当中。


    谭家就只剩下萧姨娘与三小姐,萧姨娘故意靠近谭千月。


    “啊,千月你的脸怎么了?”看着继女那花容月貌的脸上,突然多出一块红色胎记样的东西,萧姨娘吓了一跳。


    “哦,这个呀,我昨夜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一直又痒又痛,我的脸怎么了吗?”谭千月说的真事一样,还用手去摸眼尾与脸颊处。


    “嗯……是不太妙,大概会留疤!”萧姨娘假笑着看着谭千月。


    “无所谓了,眼下都成了流放的罪人,脸又有什么用。”谭千月情绪低落道。


    “千月啊,我见你昨日休息时,还有个袄子盖,你看你三妹还小,能不能……能不能把那袄子借你三妹盖盖?”萧姨娘又靠近两步,将目光落在谭千月江宴身上打量。


    “姨娘,在府上时惦记我娘的家产,如今到了这种地步还在惦记着我的袄子?”谭千月震惊的看着萧姨娘。


    “那是我的东西,我不给,萧夫人不用惦记了。”江宴拉过谭千月继续往前走,应红紧随其后。


    “娘,我就说她不会给的。”三小姐板着一张脸道。


    “你懂什么?没有袄子过两个月你会冻死在路上。”萧姨娘看着前方不甘心道。


    三小姐没了声音。


    江宴看见谭千月眼尾那朵“玫瑰花”还是满意的,自己的指尖也沾染了陌上开花,红了半个指腹。


    这朵玫瑰在她看来并不影响大小姐的颜值,反而多了一点神秘,可其他人猛然瞧见怕是会惊吓怔愣,毕竟少见多怪。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渐渐有身子弱的坤泽快要撑不住了,相继有人病倒。


    漫长残酷的三个月时间,流犯就是会一个一个倒在路上。一天一个窝窝头加上一碗清水,就连加了粗盐的白菜汤都要先紧着官差吃,甚至有时还能飘出肉香。


    而犯人的伙食别说小姐公子,就是普通百姓在家中什么都不做,也受不住,人群开始渐渐骚动,都想着能让自己活命的法子。


    江宴感受到了他人的躁动,每日神经都绷的紧紧的。


    她如今迫切的需要挣金币,因为什么都缺,而未来又不确定,手里有粮才能心中不慌。


    她每日上班一样,从开始赶路便打开直播,就是挣点同情币也好。而直播间的可视范围也扩大到了周围十公里的范围,江宴一直觉得非常新鲜,因为弹幕会泄露其他人包括差爷们的消息。


    当然江宴能知道什么,全凭“粉丝”对哪方面感兴趣。


    弹幕


    【那黑漆漆的食物,我打赌比营养液难吃。】


    【可是他们吃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就像贫穷阴冷的地堡与光明富裕的多塔城堡。】


    【我们的主人公也落魄到吃铁疙瘩的地步,十个能量石已捐。】


    【感谢感谢感谢。】江宴在心中默念。


    队伍的尾部,一名摇摇欲坠的女坤泽看上了在末尾断后的侍卫。


    大概是跟着苗凤卿的侍卫,看着与其他男乾元不同,是一位女兵。


    女子靠近后脚一崴,正正好好摔进了那女兵的怀里,却被无情的推开。


    “看着点路!”女兵冷冷道。


    “姐姐,奴家实在没力气了,能不能……能不能在这里小歇片刻。”女坤泽虽然一脸的菜色,却依旧细着嗓音说话。


    “快走,别在这耽误功夫,若是有其它的想法便过来与我们哥几个说说。”还没等女兵说话,后面几个兵油子倒是先开了口。


    甚至有一人还扯出鞭子,想将女坤泽的衣裳打破,就在鞭子打到女子时被女兵一把抓住,回眸狠狠地瞪了回去,似乎带着战场上杀过人的戾气,吓的几人后退两步。


    “啊呸,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看那一个个的夜叉模样。”等女兵走远后,几人咬牙吐槽道。


    一开始献媚的女子老实了,勾搭女兵没成,还差点挨了一顿打,可她真的坚持不住了。


    看看头顶冒火的太阳,真想趴在地上不起。


    那日险些被抓的兄妹,是翰林学士苏勤玉府上的嫡小姐与庶长子。苏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嫡女苏荷的娘亲与苏学士早早便和离,留下的女儿由姨娘孙氏抚养,也就是苏景的娘亲。


    孙姨娘是个性子软的养出来的两个孩子都像她一样温和柔弱,但苏荷身上到底留着亲娘身上的血性,温和腼腆的外表下有一颗倔强勇敢的心。


    可无论什么性子,在这残酷的条件下忍饥挨饿都受不住。苏荷圆圆的脸蛋这几日也瘦出了尖下巴,眼睛更是大了一圈,原本带些婴儿肥的脸都不见了,被迫试的抽条隐隐有了亭亭玉立的样子。


    其实苏小姐今年也快二十的年纪,可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也才十六七的样子。


    “娘,娘你醒醒啊?”哥哥一直搀扶着要倒下去的姨娘,孙姨娘本就有些陈年旧疾,加上多日的劳累饥渴,像是随时能倒下去的模样。


    “娘,娘,你醒醒呀。”在孙姨娘身边还有一个不大的小豆子,三四岁的女娃娃,模样倒是与姐姐像了七分,只是一双眼睛带着天生的气势,看起来好可爱的一个小包子。


    苏荷也是焦急的嘴角起泡,孙姨娘带她比哥哥还好,若是什么东西只有一个,那必定是她的。但性子软弱一直被二房的婶子压上一头。


    “呦,这是快不行了吧?要不就地埋了吧,你们也轻松一些。”二房膀大腰圆的婶娘看到大房的几人,乐的拍手。


    若不是老大犯了事,何至于连累自家的男人,还有自己的孩子跟着一起受罪,没那本事硬要装蒜活该她们一家死到路上。


    “是死是活也与你们没关系,婶娘也别觉得是自己受了连累,年年做花衣裳,吃山珍海味的时候就该想到患难与共。”苏荷狠狠瞪过去。


    “哼,我说的可是好话!”二房婶娘幸灾乐祸的端着铁手铐离开了。


    孙氏还是没醒,苏荷看着她干巴巴的嘴唇想着要是能有点水喝会不会好一点。


    她的目光穿过前排众人,落在那身着红衣的女子身上,片刻后又倔强的收回目光。


    这时刚好江宴路过几人,看到一个女人昏沉沉的样子,旁边两个坤泽不断的摇晃她。


    “姐姐可有竹筒?能不能给口水喝?我娘她受不住了。”苏荷一把抓住路过的江宴小声求道。


    江宴吓了一跳,想说,姑娘你怎么不去买彩票?


    姑娘见她没有反驳,眼里都带了点希望的光芒,有种瞎猫撞见死耗子的幸运。


    她真的是没办法,才随便抓了一个人问的。官差有带竹筒水囊的,但是她不敢轻易与他们开口。


    这个时候本不该随意好心,江宴又看了一眼快要半昏迷状态的女人,还没等她说什么,后面便响起了鞭子的抽打声。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磨磨蹭蹭,若是人不行了就去找个地方埋了!”官差毫无人性的话语传来,几人若是再挡着路恐怕是要吃鞭子。


    江宴看见不远处有个石墩子,对着将她拦下的姑娘道:“先将人扶去那里。”


    说完带着谭千月主仆快步向那个位置走去。


    苏荷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抱起小包子,哥哥扶着姨娘,也跟去了那块石头的位置。


    官差在一前一后,小路狭窄,她们快走一段距离与官差拉开百十来米。


    见人追上,江宴一把拽过快要昏迷的女人,连带着扶着女人的男坤泽也跟着被她拽进石头的背后。


    她动作麻利的打开水囊盖子,隔空将水灌进去。


    “就算醒了继续走下去也很难,若是能搭个车边没准还能有机捡回一条命。”江宴给那姑娘使了一个眼色。


    后面是运粮食的马车。


    “谢谢恩公!”姑娘连连道谢。


    江宴领着谭千月二人却快速的走回了人群中心。


    “那后面都是运粮食的马车,官差怎么可能会让她们两个将那半死不活的妇人放在马车上?”谭千月回头看了一眼没几辆的马车。


    “能不能的那要看她的本事了!”江宴眸子微垂让人看不清神色,声音里带着不似往常的薄凉。


    这姑娘只是一块敲门砖,她想知道的是这漫长又艰难的路途,到底有没有捷径可走。


    苏荷听了江宴的话后若有所思,姨娘照顾了小妹一路真的很辛苦,支撑不住终于倒下了。今日都得靠哥哥背着,可一日一个窝窝头的哥哥又能背的动姨娘几日,带着铁链子本就非常不方便,自己赶路都成问题。


    到最后都得被拖累死,可就这么将姨娘随处埋了她绝对做不到。


    姨娘虽然没有生了她,可对她比哥哥还要好,得想办法让几人都轻松一点,不然很难撑到北地,特别是孩子!


    赶路多天,她知道有的坤泽为了一个馒头,一个能喝清水的竹筒,便与官差暗中勾结在一起,她心中突然产生一个不好的想法。


    不光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活着才有以后。


    姨娘喝了水清醒了不少,但依旧是虚弱的厉害,哥哥也只能背一会扶一会。


    她抱着小妹艰难的赶路。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饭的时辰,大家终于能坐下歇歇了。


    她只吃了半个窝窝头,将另一半留给了哥哥,毕竟哥哥还要负担着姨娘的重量,若是他也倒下了,那就真的完了。


    借着休息的时间,她将目标定在了押送粮食的女兵身上。


    那名女乾元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了香饽饽,只是本人自己还不知道,一脸正气的护在粮食左右。


    大概是她一副不近女色的老实样子,成了坤泽们想要靠近的对象。


    苏荷长的乖巧可爱,即使现在瘦成了尖尖的下巴,也一样秀气灵动。


    她不着痕迹的走向运粮车,将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在身上散发出果子一样清甜味道时,刚好想要与那女乾元在车厢侧面来个“偶遇”。


    抑制信期的药丸每个人身上都会放几颗,就算没有官差也会发放,以保证路上的秩序。


    刚刚那颗增香丸,是她拿了昨日的半个窝窝头与其她坤泽换的,以备不时之需。


    药效上来后,信素没有很浓,与往常的媚药不同,也不会让乾元控制不住对她做什么,只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好感。


    类似于轻微的迷幻。


    就在她准备好想要搭上那女乾元的手时,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苏荷柔媚的抬头后,好看勾人的表情瞬间呆愣在原地……!


    “苏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