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辣椒炒肉
漫长的几百年光阴过去, 足以将许多浓烈的情绪磨成齑粉,随风飘散。
关于吕文彬这个人,别说喜欢, 就连讨厌的情绪都很难再生出来了。
在安斯年的眼里,他的价值大概还不如一株野草, 野草至少还能在大地上摇曳出一抹绿意,证明生命的存在。
而那个渣男?
如果实在要比喻的话, 就仿佛手里夹起的蟹粉小笼包温度刚好,他的悲喜和生死甚至不及料碟里的一滴醋来得重要。
如果不是之前遇到米志,得知这人事后还去家里闹过一场,被残留的亲情在道心上刮破了一丝小口子, 他大概连那一瞬间的“兴之所起”都不会有, 更不会随手将饱岛仙居的定位发出去。
可即使发了定位, 他也懒得去提前构想:万一人真的来了,要施加怎样的折磨和报复。
大约, 核心的原则就是不脏手,不触法, 还不能失了格调。
因为, 这人不配。
回溯那段所谓的“网恋”,大概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但其实隔着屏幕的异地沟通居多,见面的机会很少,十根指头都数的过来, 再加上安斯年骨子里的保守家教, 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照他后来对这个人的理解,爱不爱的都是瞎扯淡,甚至用‘爱’这个字眼来形容他都是对感情的一种亵渎。
没能吃到嘴里,恐怕才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执念。
而这点猜测, 刚刚已经被手机分组彻底证实了,完完全全戳中了吕文彬那点卑劣的心思。
每当安斯年回想起来,在某个阴暗角落,这个人渣可能正对着他的照片或记忆进行龌龊的yy,那股粘腻冰冷的恶心感便会从胃底翻涌上来。
像是鞋底踩到了融化后又凝结的劣质口香糖,虽不致命,却足够的膈应人。
所以绝不允许这样了。
这种仿佛来自下水道的窥视,必须彻底斩断。
借着假意搀扶,安斯年将一道‘枯荣’术以近乎贴身的距离侵入了对方的脑海。
筑基之后,他的枯荣诀也已经脱胎换骨。
不仅可掌万木荣枯,更能御百兽生死。
甚至可以借用草木枯荣轮回的意境,用术法引导目标将特定的记忆强行分解、稀释,最终融入意识的最底层角落,永远不会再被主动唤起。
简称:定向局部性失忆
安斯年要抹掉吕文彬所有关于自己的痕迹,从‘存在’,变成‘从未存在’。
效果立竿见影。
面前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惊惧退去后,只剩下全然的陌生和警惕,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仿佛他正面对一个在街上突然拦住自己卖保险的。
很好。
安斯年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已经从根源上断绝了后患,那么接下来,就是那份疑似心魔的‘意难平’了。
明明真面目已经曝光,为什么还不死心的想纠缠,想恶心人?不惩罚一下,岂不是辜负了这千里送人头的诚意?
至于用什么方法报复,几个念头转过,对付这种货色,纯粹的力量碾压显得有点掉价,精神折磨又怕污了自己的神识。
算了,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正好,拿来试试那枚新琢磨出的“厄运”符。
说起这枚符箓,还真有点黑色幽默的意思,底材是用那盆差点害他破财的发财树叶子绘制的。
取叶片最坚韧的边缘脉络,以木系灵力为墨,勾勒出蕴含着“否极”之意的玄奥纹路。
符箓制成的时候,叶片原本油亮的翠绿色瞬间变成了惨绿,触手冰凉,还隐隐散发着黑气。
这玩意儿功能很单一,就像个抽水泵一样,会持续吸收宿主的气运,一直吸到半点不剩为止。
要说气运这种东西,摸不着看不见,但显然是存在的,要不然有的人飞机爆炸都能毫发无伤活下来,而有的人平地走路也能把自己摔死?都是气运在作祟而已。
如果他所料不差,被这枚‘厄运’符拍进了身体的吕文彬,往后余生,已经注定与幸运绝缘了,只会落个万事无成的下场。
具体一点,大概就是:
谈恋爱注定被劈腿,劈腿对象还会卷走他的家当;
约炮必定手滑,撩骚信息误触导致通讯录群发;
抢车位永远差一秒,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停进他看中的位置;
点十次外卖能丢九次半,剩下半次还是送错地址的冷饭;
投资?无论黄金股票基金虚拟币,他买哪个哪个平台爆雷,投哪个哪个项目垮塌;就连买块西瓜,刀锋落下,也必然是厚皮白瓤,淡而无味……
嗯,大事小事,诸如此类,
不伤筋动骨,不见血封喉。
但,诛心。
而已。
事儿办完了,这张充斥着欲望的丑脸,他不想再多看一秒钟,安斯年手一挥,嘴一张:“既然不想住那也不勉强,我们要吃饭了,不送。”
动作利落的将垃圾扫地出门。
吕文彬刚对那张帅脸生出些兴趣,忽然一股大力推在肩膀上,晕晕乎乎的,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出了民宿。
“砰”
木门贴着他的鼻尖,结结实实的关上了,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脑子里一片混沌,潜意识里,仍然记得刚才见过一张惊为天人的美人脸,可那张脸具体什么样子,又像是遮了一层白雾,无论怎么努力的想也想不起细节了。
“见鬼了……”他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一股强烈的羞愤和邪火腾地冒了出来。
十来米开外的空地上,阿肥停好了车,忍不住对旁边的一辆重型皮卡流起了口水。
他迅速下车绕着它走了一圈,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比划着巨大的轮胎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乖乖!这是猛禽的顶级改装版吧?这底盘,这悬挂,这前杠……啧啧”
车牌子他知道,可这款车型他还是头一次见,比起来,隔壁那辆红色的法拉利简直像是儿童玩具。
副驾上的助理小王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生,早就被那一片如烟似雾的樱粉色花海勾走了魂,迅速推门下车,举着手机在花树下旋转、跳跃、比心、嘟嘴……各种pose信手拈来,自拍键按得飞起。
直到阿肥看够了帅车忍不住招呼,她才想起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阿肥故作凶狠的指指点点,恐吓了她一下,可惜粗短的指头配上讨喜的胖脸,半点威慑力也没有,染着墨绿色头发的小助理蹦蹦跳跳的跑回来,舌头一吐,嘻嘻哈哈的装疯卖傻。
两人朝民宿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见那扇刚刚关严实的木门前,一个穿着紧身短袖的肌肉男正满脸晦气地往外走,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咒骂着什么。
阿肥好奇的问:“诶!兄弟,怎么不进去啊?这家店今天不营业了?”
吕文彬吃了个闭门羹,正是丢脸生闷气的时候,抬眼一看,是个其貌不扬的死胖子和一个矮矬矬的非主流,根本就没搭理他俩,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那辆红色的法拉利。
上了车,他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昂贵的皮革发出沉闷的哀鸣。
怒气稍平,他才掏出了手机,试图导航回家。
屏幕亮起,地图定位清晰地显示着——S市鹿角港区……
S市???
吕文彬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他妈为什么会在一千多公里外的S市?!
他拼命回想,脑子却像是被塞满了浆糊,关于行程的目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一旁摆着的名牌旅行袋,是他最喜欢的那个,怎么收拾的衣服,怎么往里面丢了两盒颗粒装套子……这些画面却又清晰无比。
今天这一趟,怎么从头到尾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见鬼了!真他妈的撞邪了!
不管,尽快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才行。
他用力按下启动键,可好一会儿,车子丝毫没有反应……
再按,
还是死寂。
“草!”吕文彬彻底爆发了,气急败坏的推开门,“砰”大力的摔上,往轮胎上狠狠踹了一脚。
巨大的声响引得不远处的阿肥和小王又看了过来,他硬生生的忍了忍,冲着人挤出个职业假笑:“诶,兄弟,打不着火了……懂车么?”
阿肥其实也不是很懂,但刚好有个很亲近的富二代朋友有辆同款的,他曾经蹭着开过好多次,感官上还算熟悉。
他迈着敦实的步子走过去,打开车门,瞥了一眼内侧的标识,确实是488,于是试图帮忙看看是什么原因。
弯着腰,阿肥那胖胖的身躯费力的探进了驾驶室,带着点好奇和试探,轻轻一按——
“轰”
引擎声震耳欲聋。
阿肥吓得缩回手,一脸懵逼:“这不……挺好使的吗?”
他狐疑的看向同样懵逼的吕文彬,试图找出一个可能性,“……兄弟,你这车……是不是油路有点轻微堵塞?间歇性熄火啊?之前有过这毛病吗?”
吕文彬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怎么可能是他自己的车,车是租来的,可奇怪的是,他能记得在哪儿租的,花了多少钱,甚至还记得租车行的小哥哥夸他身材好时的谄媚笑容,可就是想不起为什么要租,租了车又为什么要开到这鬼地方来。
“没注意……可能吧。”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脸色更加难看,心里甚至带了点惊恐,但既然能点燃了,管他什么原因呢,他只想快点离开,立刻!马上!
他胡乱朝那个胖子点个头,上车一坐稳立刻就踩下了油门。
法拉利猛地向前窜出了停车位。
可最多两米,“吱”的一声异响,一股巨大的阻力从右后方传来,还在原地的阿肥和开车的吕文彬都小吓了一跳。
吕文彬惊魂未定地停车熄火,下车查看,发现是右后轮扎了一颗极其尖锐的石子,虽然还没完全穿透,但一个微小的裂口已经形成,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渗出空气。
这是慢撒气,而且看那嵌入的位置和深度,随时可能会爆胎!
阿肥凑近一看,好心劝道:“兄弟,这不行啊,这胎随时会炸!下山都是盘山路,太危险了!打救援电话吧,千万别硬开!”
吕文彬看着那颗该死的石头,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今天的一切都透着邪门!
“没事,没穿透!老子开慢点!”他烦躁地摆摆手,语气生硬地丢下一句“谢了”,看也不看阿肥,重新钻回了车里。
阿肥看看这位肌肉猛男兄,虽然得了个谢字,但脸色还是那么的难看,好像谁欠他八百万一样 ,算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爱咋咋地吧。
他懒得再劝,眼看着对方上了车又再度点了火,谨慎的拉着小王往后退了退,免得等下真爆胎了崩到自己。
“轰轰轰……”
引擎再次咆哮起来,可车子还没开动,“啪啪”两声……
两滩灰白色的新鲜的鸟粪,不偏不倚,精准的砸在了驾驶座前方的挡风玻璃上。
阿肥抬头一看,半空中,几只海鸟盘旋了半圈,朝海岸线的方向飞过去了。
收回视线,法拉利的雨刮器正速度极快的来回刮着,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
但大约是储液罐里没水了,干刮的,刮了好半天,鸟粪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玻璃上涂抹开更大的一片浑浊污迹!视野反而更模糊了!
驾驶室里的人嘴皮快速的翻动,就算听不见,阿肥也知道对方一定是在咒骂。
车门打开,这人黑着脸拿出瓶矿泉水,又抽出一大叠纸巾,忍着恶心,极其狼狈地擦拭着玻璃上的污迹,一双浓眉皱得跟毛毛虫似的,嘴里还不停的“草!草!草!”
“呃……老板,”小王极低声的嘀咕,“这人是不是……有点衰神附体啊?”
阿肥嘴角抽了抽,努力憋住那股不合时宜的笑意,他有点不好意思再盯着看了,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天生的笑模样会被人当做是在幸灾乐祸。
转身走了几步,发动机声再度响起来,阿肥莫名的觉得,这竟然有点悲壮的味道了。
再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砰——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混合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
两人猛地回头!
山道的拐弯处,一只像鹿又有点像羊的小动物悠哉哉的站在路中间,神态自若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混乱。
而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已经冲出了小道,结结实实的一头撞在了道旁的拦路石上。
啊……这
过了一小会,车子缓缓后退,视线清晰起来,左前大灯完全粉碎,晶莹的碎片散落一地;车头凹陷着,像是被变形金刚狠狠揍了一拳;原本鲜亮的红漆花得不能看了,满是蛛网裂纹和剐蹭痕。
嘶~
阿肥倒吸一口凉气替人心疼,天爷啊,这得多少修理费啊?
他朋友那台也曾出过类似的事故,光是车灯估计二十个都打不住,车头凹陷就更讲究了,如果只是前杠塑料件变形,拆装喷漆什么的几万块能搞定。
可要是撞到了什么传感器,影响到辅助驾驶功能的话,别说换零件的钱,就是重新校准的费用都够买辆小面包的。
再说喷漆,别以为都是红色的就很简单,法拉利的红色有三十多个色号,比口红色号还复杂,喷完还得进无尘烤房,仅仅工时费就得几万起步,普通的修理厂根本做不出原厂的质感,说不准还得加上运输费,劳时费力的跨越几百公里到大厂去维修。
这么说吧,与拦路石的这轻轻一吻,真忒么的价值连城,最最理想的情况,大概五十个能勉强兜底;要是严重点,八十个往上飞,上不封顶;万一内里伤筋动骨了,那……百多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旁边的小王显然没有这种“代入式心绞痛”的体会,她就好奇那只不认识的小动物,“那什么呀?小鹿?还是山羊?”
阿肥仔细瞄了两眼:“好像是林麝诶,还有对牙齿露在外面,应该是只公的。”
“是野味么?能吃么?好吃么?”
阿肥欣慰的看着小助理,做美食吃播一行的,就应该有这种大无畏的吃货精神,他和蔼的说:
“哪有不能吃的?只不过,这是国服大佬,吃完了,附赠五年以上缝纫机实用教学大礼包!包教包会,还管饭!出来就能无缝衔接成技术人才——转行做裁缝。要不要试试?”
“国一啊!哈哈哈,打扰了……打扰了。”小王尬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诶,老板,车子怎么走了?不报保险么?”
阿肥这才注意到,那辆惨不忍睹又坚强不屈的488,在短暂的后退调整后,居然摇摇晃晃的再次发动了,车前灯哐哐当当的摇摇欲坠,以极慢的速度,重新驶上了下山的主路。
别说等保险公司,那位肌肉兄甚至没下车查看一下伤势,更别提拍事故现场照片了。
这一幕彻底刷新了阿肥的认知下限!
他和小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抹残破的红色在山道上艰难地挪动,背影凄凉又透着一种荒诞的倔强。
“我勒个去……”阿肥喃喃道,“这哥们……是被撞傻了还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他……他不怕吗?”小王也一脸的难以置信,“车撞成这样还能开?保险公司不赔怎么办?”
阿肥摇摇头,胖脸上写满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疯了……肯定是疯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倒霉了,这是霉运灌顶,衰神附体啊!几十米的路,步步是坎,招招致命!下山还有十几公里盘山道……我的天……”他不敢再想下去。
两人就这么傻站在路旁,亲眼目睹着那辆遍体鳞伤的红色幽灵,拖着刺耳的异响和一路可能掉落的零件,缓缓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橡胶摩擦的焦糊味和淡淡的机油味。
“啧……活久见啊。”阿肥摇摇头,从心里发出了感叹,说真的,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人,这么离谱的事儿。
就在两人心神未定之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回头望去,那扇紧闭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门框下,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倚在那儿。
站在门口的是晏臻,而且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从安斯年无意识释放威压那会儿开始,就已经大概猜到了那普男的来历。
自从觉醒了灵根,他的五感以惊人的幅度野蛮生长,其中提升最大的就是听觉,所以那晚上把安老板和老同学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的老(lao)板(po)有个前任,长相普通,但很壮实。
刚才,当那个穿着紧绷,试图用肌肉线条撑起气场的普男叫出一声年年的时候,描述立刻就对上了。
而且两个人分手的时候估计很不愉快,要不然,以安老板温润如玉又佛系至极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控制不住情绪,当这么多人的面泄露出异样。
良辰和赵白露算是修行界的知情人也就算了,老道士还在桌上呢,也不知道刚才感应出点什么没有。
另外,那道叶片状的光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灵觉能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能量波纹——冰冷、尖锐,带着强烈的排斥与毁灭意味,再加上惨绿惨绿的颜色,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玩意儿。
所以他根本没顾上吃饭,等安斯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走回中庭了,就打开了门想看看那渣滚没滚。
结果,
眼前上演的这出,远超他的预期!
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绝妙的幽默讽刺剧。
那条如丧家之犬的普男每一次踉跄的脚步,都像踩在了他极为舒爽的节拍点上,以至于此刻,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松快劲儿,怎么都藏不住,看谁都顺眼了几分。
晏臻脸上的线条罕见地柔和下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味,目光扫过来客,“两位,是住宿?有预约么?算了,先请进来吧。”
“啊?哦”阿肥因为动作迟缓慢了半拍,小王已经飞快的窜了进去。
跨过门槛的刹那,一股浓郁又勾魂夺魄的香气瞬间包裹了他们,阿肥的目光穿过中庭花园的绿意,落在中央处的那张长条木桌上——几道热气腾腾,一看就绝对美味的菜肴正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邀请。
这是正好赶在了饭点上!
就算隔了这么远,光闻味儿,阿肥就知道,一定肯定绝对,有他最爱的那道——辣椒炒肉。
他想用辣椒炒肉拌面!!
第37章 麻酱油麦菜
等两位陌生人进了玄关, 晏臻看见对方眼里熟悉的灼热感,尽量简短的说:“我们这里是美食民宿,餐饭只供给住宿的客人。”
“不住宿, 也没预约,就来吃个饭也不行么?”阿肥有点意外, 小眼睛眨了眨,下意识回望了一眼来路, 再看看长条餐桌——仿佛在确认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
按原定剧本,他今天本该出现在十几公里外鹿角港鱼市边上一家新开业的“海龙王”大酒楼里。
身为一个在美食探店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吃播UP主,他的行程通常是和店家商量好的,不光能白吃白喝白拿, 谈得好了, 或多或少还要收取一些推广的费用。
就好比原定的那家, 谈妥的条件是:全桌免单+三万块辛苦费。
权当他对着镜头表演“好吃到原地起飞”的片酬。
结果呢?
剧本写得再好也架不住临时演员砸场子。
他十一点来钟准时赶到地头上,迎接他的不是经理的笑脸和冰镇海鲜拼盘, 而是大厅里的一片狼藉。
一个食客非说汤里喝出了老鼠头,手里的筷子插着个疑似啮齿类动物头部举得老高, 唾沫横飞不依不饶的, 周围还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手机党,经理的嗓子都喊劈叉了,可屁用也没有。
这还拍个锤子!
阿肥正暗暗吐槽这趟算是白来了,耳边传来店家那嘶哑绝望的道歉声, 他突然就想起了拯救自己的薄荷水, 一个念头就从脑子里闪过,鱼市离饱岛仙居才多远?拐个弯的事!
去看看能培育出那种神级薄荷的民宿,到底是啥神仙地方?
顺便……蹭口饭吃?
安斯年的店规晏臻当然知道,可架不住他这会儿心情好, 他看了看后面女生手里拎着的专业器材,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做吃播的?老板的规矩就是这样。”他刻意停顿,欣赏着对面两人脸上同步浮现的“完犊子”,才慢悠悠补上后半句,“但你们先别急,我帮问问。”
“啊?哦哦……谢谢你啊。”阿肥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抖。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高男人几步就跨到了中庭木桌边,微微弯腰和那个帅气老板说着什么。
其实以他现在的距离,稍微认真点可以听见点只言片语的,可食物的香气已经彻底勾了他的魂。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香味啊?绝对不是寻常馆子里那种靠味精和重油猛火堆砌出来的妖艳贱货!
阿肥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转不动了,口水不受控制地在口腔里疯狂分泌,吞咽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生产的节奏,喉结上下滚动得快要抽筋!
不行了,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离家出走,住客就住客吧,大不了掏钱住上一天。
这顿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吃到嘴里!
阿肥果断抛弃了节操,挺着圆润的肚子,脸上堆起最真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桌边,“安老板,你好你好,久仰了久仰了,我是你的铁粉啊,你直播间开播第一天我就蹲着了,还买过你家两盆薄荷。”
买薄荷的人并不多,本市的同城快递就发过一个姓黄的。
安斯年笑着问:“黄先生?”
“对对对,就是我,咱俩还加了好友。”阿肥的眼睛更亮了,仿佛找到了组织,“哎呀,你家那薄荷啊,简直神了,品质没得说,看我这破锣嗓子,立竿见影一杯就好。”
说着话,他夸张地清了清喉咙,发出两声清亮的“咳咳”,证明所言非虚,然后接着夸:“防蚊效果更是顶呱呱,放在屋里,方圆十米蚊虫绝迹!简直比那些电子灭蚊灯管用一百倍!等会儿我还得再买几盆,给我那帮亲戚朋友都开开眼,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绿色驱蚊黑科技’!”
挺有眼光啊。
安斯年本就因为处理了碍眼垃圾而心情舒畅,此刻又听晏臻在一旁帮腔,加上这位黄先生不吝言辞地赞美他的薄荷,四舍五入,也就是缘分到了。
行吧,加筷子加碗!
万一这俩战斗力太猛导致菜不够的话,还有冷藏室里的梅菜扣肉现热了就行。
安老板一点头,阿肥和小王有点受宠若惊的坐下了,屁股刚挨着凳子,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玄粥老道,一个饿虎扑食,手一伸,夹走了满满当当的一筷子螺片。
刹那之间,餐桌上风云色变。
小王刚拿起筷子,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家老板阿肥,那个平时一直保持“享受美食”优雅人设的胖子,这会儿像是被按下了十倍速快进键!筷子上下翻飞,每一次落下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炫饭的速度简直快到了离谱!
倒也难怪他,这儿吃饭的风格怎么像是在干架?
她下意识扫视全场,试图寻找一点文明的曙光,结果更心惊了:
正对面的花臂大哥,手里捧着一个堪比小脸盆的巨型海碗,里面尖尖地堆着辣椒炒肉盖浇饭!
他几乎把整个脸都埋进了碗里,伴随着豪迈的吸溜声,碗里的米饭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几大口下去,那座“饭山”就被削平了半截!
斜对面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看上去不大的一张小鸟嘴,没想到张合的频率极快,关键是她一点不怕烫,还在滋滋冒着热气的鸭肉一块接一块消失在她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快得像是无情的食物粉碎机!
这姑娘的嘴是钛合金做的吗?
那位引发一切风暴的核心人物,一身温润气质的民宿老板,他的姿态倒是全场最优雅的,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动作看似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赏心悦目的韵律。
可诡异的是,他面前堆着的鸭骨头、鱼骨……居然是最多的??
而且是第一个起身添饭的!!老板的筷子是连接了异次元空间袋吗?
至于最先挑起战火的那个老道士,大概是年纪到了牙口不太好,咀嚼的速度太慢跟不上节奏,这会儿有点急了,最后那点高人风骨也被美食彻底击败,干脆不要面皮,站起身每样菜都往自己碗里薅了不少,堆得像个小山包!
然后心满意足地捧着他那碗战利品,慢悠悠地挪到桌角,半眯着眼,以一种近乎猥琐的满足感,独自享用起来。
那神情,活像只成功霸占了粮仓的老鼠精!
至于一进门就见到的那个瘦高个,则是全场唯一的“异类”。
他似乎对眼前这场惨烈的食物争夺战毫无兴趣,筷子基本就是摆设,目光更多时候落在了旁边的安板身上,眼神专注,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前这碗筷齐飞的闹剧,远不及安老板一根优雅剔骨的手指来得赏心悦目。
真是奇哉怪哉。
小王被这场面深深震撼了!这哪是吃饭?这分明是丛林法则的演练场,弱肉强食,筷快者得!
感叹完了,她终于满足了好奇心,慢悠悠夹起一筷子麻酱油麦菜送进了嘴里……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舌尖炸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顶级芝麻酱浓香、优质酱油咸鲜回甘、一点点醋的轻盈酸爽以及油麦菜本身清甜脆嫩的美好滋味,瞬间攻城略地!
彻底淹没了她的味蕾!
妈妈吖!
感冒鼻塞闻不到香味的人,就活该被骗抢不到菜吗?
这它喵的是青菜???为什么有人能把青菜都炒到这么好吃!!!
那她之前吃了二十年的青菜到底是些啥,煤渣嘛???(╥﹏╥)
内心下着暴风雨,小王眼中瞬间燃起了两簇熊熊烈火!
她拿出了幼儿园当大姐头时打群架的气势,卷了卷并不存在的衣袖,猛地站起身,筷子化作了双刀,开抢!
……
风停雨歇,杯盘狼藉。
饭毕,阿肥将抢菜时散发出的王霸之气收于腹中,再气沉丹田,松腰落胯……便于消化。
其实就是偷偷松了两格腰带,瘫在椅子上动不了了。
他微微转头,打算在幸福之余做个关爱下属的好老板,关心的问:“怎么样?吃饱了么?”
“勉勉强强吧……”一旁的小王哭丧着脸,“我没闻到味儿,动手晚了点,要不然……哼!”
“啧啧”阿肥咂舌,然后极小声的调侃:“还需要闻什么味儿啊,就看那几个抢得跟牲口似的,这菜肯定也差不了啊……”
这话小王没顾上答,她突然惊醒了,“肥哥,咱俩干啥来了?啥也没来得及拍啊!完蛋!!!”
啊……这
阿肥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这失误,简直就是离谱他姥爷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姥姥家了!
堂堂正职的探店吃播,扛着专业设备,结果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来?!!
人干事?
但,看着眼前这堆光可鉴人、连汤汁都被刮干净的盘子……
这不能赖我呀,情有可原嘛,绝对的情有可原!
就刚才那阵仗,别说折腾直播,就怕只是掏手机拍上几张,那几个抢饭的都已经把桌面给清空了。
阿肥拍了拍肚皮,迅速原谅了自己,也顺带原谅了同样失智的小助理。
可失误了一次不能再失误第二次,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分享给自己粉丝的话,那他阿肥“美食雷达”的金字招牌就可以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他挣扎着坐直一点,抓起桌上的青瓷茶壶,给自己和小王都满上一杯清香扑鼻的铁观音。
温热的茶汤顺喉而下,勉强激活了一部分被食物封印的脑细胞。
他扶着桌子勉勉强强的站起来,一步三晃的挪到正在喂猫狗的民宿老板跟前,“安老板,晚上……嘿嘿,那个,我想在这儿开场吃播行么?您放心,您的店规我懂,绝对尊重,您看……帮我开间房呗,我在这儿住两天。”
“行啊……不过,没有单间了,那位是你女朋友?”
安斯年笑着以眼神示意,他挺欣赏那女孩子头发颜色的,墨绿多喜庆啊,还那样的生机勃勃。
“啊?不是不是,那是我助理小王。”阿肥解释完,感觉自己明白了安老板的潜台词:既然不是情侣,那就得分开住,一人住一个标间的话,稍微显得有点奢侈。可要是光他住,让人家一个女孩自己下山那也不合适。
搁在普通酒店他压根不会纠结这些,哥有钱,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可这家民宿总共才五间房,据他了解,这老板基本是靠餐费在盈利,一人占个双人间,浪费资源不说,可能还会耽误别人做生意。
其实这就是阿肥想太多了,饱岛仙居的餐费不论人头,是按房间收的,晏臻半个人一只老猫,吃的东西还不如小王多呢,也一直按着两人的费用在支付。
好心替老板着想的阿肥正琢磨着,饭桌上那个不讲武德全捞自己碗里的老道士悄悄贴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神秘兮兮地说:
“这位善信,单间是我定下的,但我在山脚道观里有的住,还清净,晚上嘛,可以悄悄让给那位女善信,只收你一半的纯房费,一百四,怎么样?”那表情,活像个在黑市倒腾车票的黄牛。
居然还能这样?
但这主意倒是不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阿肥立刻转头,满怀希冀地看向安老板,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见了没有,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很有点莫测高深的意思……
“安老板,如果大床房有空的话来一间,如果没有就开个标间,我一个人住,小王……她自己另有安排,不过吃饭的话,是我俩一块儿吃。”
“行啊。”安斯年应得利落,眼神扫过老道士,那笑意里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都是缘分嘛,你高兴就好。”
可不是缘分么?
明明有灵根在身,在这儿的第一餐饭就被空间通菜催发出了顿悟的境界,结果呢?
宝山就在眼前却又视而不见——吃饭专挑贵的、荤的高档食材,对那些看似普通,实则空间出产的灵气时蔬不屑一顾;占着灵气充盈的房间不住,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转出去……
地球传承的功法境界是怎么提升的他不清楚,可他知道,如果一直这样捡了芝麻丢西瓜,玄粥子只怕注定要和大道有缘无分了。
但这跟他的关系不大,个人有个人的运道,强求不得。
既然晚上客人要开吃播,那饭菜的卖相可得讲究些,不能堕了饱岛仙居的名头(虽然目前也没什么大名头)。
主菜是神仙鸭子和松鼠鳜鱼,前者取其酥烂脱骨、酱汁醇厚,而且寓意吉祥;后者取其造型生动、色泽金红,极具视觉冲击力。
然后配了三个冷盘再加上清炒的莴笋丝,另外一汤一甜品,数量不算太多,但每一道都耗费了不少心力,让安老板忙活了大半个下午。
良辰虽然已经开始学厨,热情高涨,但终究还是个纯纯的新手,除了帮忙宰了嘎嘎拔了毛,其他的基本派不上用场。
夜色降临的时候,屋内灯火温馨。
这一次,阿肥和小王做足了准备,直播一开,早已被“山腰神秘民宿”“惊为天仙美人老板”等噱头吊足胃口的粉丝们蜂拥而至,直播间人数瞬间破万!
压根不用他吹嘘,就凭他完全抛弃了人设,如同饿死鬼投胎一样狂热的吃相,然后再看看旁边几个人抢菜那架势!!
每一帧画面都充满了原始而真实的诱惑力!
饱岛仙居不出意外的小红了一把。
饭后安老板再次上网,惊讶的发现从第二天起,后续一周的客房都已全部预定满了。
还好现在民宿里多了两个半人手,采买也有阿光在帮忙跑腿,要不然还不知道能忙成什么样子。
深夜,喧嚣散尽。
安斯年盘膝坐在丹房中央,那座淘换来的古董丹炉静静矗立,炉底幽蓝的灵火无声跃动,映照着他清俊的侧脸。
他阖上双眼,神识缓缓沉入一片虚无缥缈的混沌之中。
白天的时候,他用符法干扰了凡人的气运,惩罚了渣男,又被李保儿似是而非的缘法所感。
他在修行大道上又多添了一些领悟——
什么是‘气运’?
它并不是灵气那样可以具体感知,能被吸纳炼化的天地精华,而更像是一种宏大又无形的脉动——是天地法则与渺小个体之间一种玄之又玄的共振与回响。
过去,他只知灵气滋养万物,是能量的根本。
而此刻,在这片虚无之境,他的神识却触摸到另一种存在:它无形无味,却又无处不在,如同藏匿于大地深处、奔腾不息的暗河,无声无息地滋养着万物的兴衰,编织着命运的经纬。
他原以为只是拨动了一根属于凡人的微不足道的气运丝线,然而符法生效的瞬间,他的神识猛地被一股沛然巨力拉扯,视野骤然无限拔高、扩展!眼前骤然展开了一张无边无际、纵横交错又闪烁着亿万微光的巨网!
它是那样的巨大,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一直延伸到神识无法穷尽的时空尽头。
凡人的命运丝线并非独立的,它们以难以想象的复杂方式,与亲朋、邻里、路人、甚至遥远之地某个陌生人的气运丝线来回缠绕、拉扯,无时无刻不在相互的干扰下进行着微调,牵一发而动全身。
安斯年甚至能‘听’到改动了渣男的那根丝线后,整张巨网都在颤动、呻吟,重新调整着张力,无数与之相连的微弱光点随之明灭不定。
他的那枚‘厄运’符,就像是投入河里的石子,不可避免的荡起了一层层未知的涟漪。
此刻他定下心神,重新感应着那张巨网,白日里激起的涟漪已经彻底消失,震荡也缓缓平息了,他模糊地感知到,并不是他的符箓失效,而是这张巨网本身,蕴含着一种冰冷又绝对的“均衡律”,如同最高明的织工,抚平了他强行带来的那一点异变,将网重新拉回了平衡。
这一瞬间,就在他的神识于虚空中感知到这‘律法’的这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意志”扫过,像是沉睡的星河巨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层层虚空,落在了他的身上!
身下的阵法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存在的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浩然生机,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生命本源气息轰然喷薄,这股气息与他体内最精纯的木系天灵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契合!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却又更深层次的共振,在他、阵法、与那道冰冷意志之间激荡开来。
身体内的灵气瞬间就被压缩成了液体,而身外,灵气的密度瞬间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逸散的灵气不再受阵法的约束,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向着四周扩散,短短一个呼吸之间,在周围三公里方圆内自发形成了灵气节点,像是虚空中的星星突然被点亮了。
“嗡”
那张恢弘的巨网在剧烈冲击下猛然一荡,无数大大小小,代表着不同存在的光点像是收到了指令,跟随着一起亮了起来,而正中心,代表着饱岛仙居的那个节点,光芒万丈,像是一颗骤然降临人间的恒星……
一层地砖之隔,二楼客房的淋浴间里,水汽弥漫。
晏臻赤着上身,站在镜子前,用一块干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湿漉漉的短发,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瘦削却线条分明的背部滑落,蜿蜒过那些纵横交错的陈旧疤痕,最终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大床上,豆汁儿安静地盘踞在枕头中央,那双灰绿色的猫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爪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个短视频片段:
画面里,穿着浅蓝休闲西服的爱豆版安斯年,坐在高脚凳上,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对着镜头,唇角弯着一个略显腼腆的弧度:
“……唔,没什么太多特别的爱好,喜欢做饭算吗?喜欢吃饭也算吧?……嗯,还特别喜欢小动物。”
他似乎想了想,补充道,“……对节目组的印象?挺好的,特别周到,吃得好住得好,”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容扩大了一点,又说:“宿舍里连沐浴露都给提供呢,木质薄荷味儿的,特别好闻!就是包装有点点土,叫‘凉爽一夏’哈哈哈哈……” 笑声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悦耳又清朗。
水珠滑过晏臻紧实的腰腹肌肉,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湿发,感受了一下浅淡的木质薄荷香味,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然而,就在下一秒!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毫无征兆地降临,连时间都仿佛被凝固了。
晏臻的手臂还悬在半空,毛巾一角的水珠只滴落了一半,可他全身肌肉血液都仿佛被冻结,连眨眼都成了奢望,只能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缓缓地、一丝丝地向上移动,死死盯住头顶那平平无奇的天花板——
老板啊……
第38章 爆炒腰花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失去所有流动的意义。
晏臻的感官被剥夺,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悬浮。
这状态持续了多久,亿万年?又或者仅仅是一次心跳的间隙?
无从分辨。
“噗——”
一声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的粗重喘息,打破了死寂。
禁锢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晏臻猛地弓起背脊, 胸腔剧烈的起伏,贪婪地吸取着涌入肺部的空气, 冰冷的气流带着沐浴露浅淡的薄荷香,真实得让他几乎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眩晕感。
眼前的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手机仍然循环着某人的舞台前采,豆汁儿依然平趴在旁边晃着尾巴……但是身体内部,已经翻天覆地。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灵气活泼了许多,那困扰了他整整三天的炼气二层瓶颈——就在刚才那阵诡异的禁锢感消失的刹那, 如同薄雾遇见了阳光, 彻底消散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流遍四肢百骸。
丹田深处, 原本像是小溪流的灵力,此刻奔腾咆哮, 化作了更加凝练的洪流,每一次的呼吸, 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的“灵气”粒子, 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向他体内渗透汇聚,仿佛百川归于大海。
晏臻几步跨到淋浴间的镜子前,镜面被未散的水汽蒙了一层薄雾。
他随手一抹,镜中人影清晰起来:
体型乍看与之前并没有显著的差异, 仍然是那副因重伤初愈而显得十分清瘦的轮廓。
但细细观察, 肌肉线条更明显了,还隐隐蕴藏着一种沉凝如铁的力量感。
炼气三层!
他心念一动,细微却清晰的“嗤嗤”声响起。
体内的钢钉像是液体一样从指尖滴了出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到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它们并没有四散流淌,如同受到无形磁场的牵引,迅速汇聚、凝固、塑形,眨眼之间,一根长约一米、两指宽、边缘闪烁着冷硬光泽的扁平长条,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十厘米的空气中。
它安静地悬浮着,如同被无形的磁场托举,散发出一种极度内敛而又危险的气息。
晏臻抓起搭在架子上的白色浴袍,随意裹上了,赤脚踩过冰冷的地砖,一步,再一步,稳定地踏上那悬浮的金属长条。
重心微沉,神念一动!
金属条像是被激活的冲浪板,载着他,平稳而无声地……滑出了淋浴间。
穿过卧室的中央,轻巧地绕开床脚,丝滑地溜到了阳台门口。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流畅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浴袍下摆随着滑行带起的风轻微摆动着。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沁凉的夜风瞬间涌入。远处山林和大海的轮廓在夜色中起伏,星空低垂,无数的星子仿佛伸手就能摘下。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他——
晏臻多想就此一步跨过栏杆,纵身跃入这无垠的夜空,像老板那样,感受自由翱翔的快意。
可是余光中身上白色的浴袍提醒着他,民宿里还住着个网红,大半夜的,他要是这个造型挂在天上被人发现了,明早的头条绝对会被“神秘浴袍男鸟人惊现鹿角港”霸榜,附带高清无马远景图的那种!
算了。
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强行按捺住心底的野望。
迎着夜风,他闭上了双眼,神识第一次离体,向着四面八方无声地蔓延开来。
刚开始还有些生涩,像是刚刚学会使用的新肢体。但很快,这‘新肢体’便适应了环境,变得无比的敏锐。
百米方圆的立体空间,瞬间在晏臻的神念中纤毫毕现:
一楼工人房,昏黄的台灯下,赵白露眉头紧锁,水笔在厚厚的《会计学》教材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偶尔烦躁地抓一抓发辫,显然正与借贷记账法进行着殊死搏斗。
二楼单间,墨绿色头发的助理小王此刻正盘踞在床铺中央,以一种诡异姿势扭曲着肢体,配合着手机里舒缓的引导音乐,大概……是在做瑜伽?
隔壁房间,阿肥巨大的身躯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早就睡得人事不省,鼾声如雷。
至于楼上……
神识触碰到一片温润却坚韧的“白雾”,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的墙,看不清楚也感应不到,估计已经被安老板屏蔽掉了。
也好。
晏臻心中莫名松了口气。省得他生出别的心思,徒增烦恼。
而在他感应不到的、那些遥远的地方——
哈马逊雨林深处,亿万年来缓慢演变的节奏被骤然打破!无数的鸟鸣虫叫、树叶摩擦声、水流声汇成了宏大的生命交响曲,巨型的望天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拔高,树冠交织着形成了遮天蔽日的穹顶,隔绝了卫星的测探;
蒂尼冈大教堂内,静谧的午夜被无声的神迹打破,千百年来悲悯俯视众生的圣像眼瞳中,竟缓缓渗出晶莹的水渍!
一滴、两滴……沿着庄严的面庞滑落,像是于无声中充满了感激与悲恸的泪水!
守夜的神父在烛光下发现了这一幕,手中的祈祷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膝盖发软,跪倒在这突如其来的圣痕面前。
南北冰洲的冰盖上方,永恒单调的冰蓝与雪白被彻底颠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稳定流转着的极光漩涡。
冰蓝与翠绿的光泽交相呼应,瑰丽而又神秘,带着一种超越自然的壮美,让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樱花国沉寂的国山之巅,休眠的火山口不再喷吐烟雾,而是喷涌出了绚丽的、蕴含着生命力的气体流。
山体积雪融化处,瞬间绽放出大片从未见过的火焰状花朵,有幸在半夜察觉这异景的几个山民,惊疑不定后,随之而来的是狂热的五体拜服。
这一切的源头——
丹室内,盘膝而坐的安斯年,指尖正悬浮着一滴纯净如水晶的液体。
那是空气中过度凝聚的灵气所化。
他似有感应,又似不甚在意,唇角勾起了一丝了然又淡漠的弧度。
空间里那缕来自九嶷的灵气火种,终究是在这方异域星空下,点燃了超凡觉醒的燎原星火。
但这又如何?
如果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到来而彻底改变了航向,那也不过是这片天地意志的自身选择,是它古老的命运长河奔涌到此,恰逢其会的一次拐点。
他安斯年,不过是一个点火的旅人。
这漫天的星火,是福是祸,自有这方天地法则去衡量,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能背负的因果。
他的指尖微动,那滴精纯的灵液无声滑落,没入身下的阵纹,三元阵向外扩张了百米有余,将整座山头都笼罩在内。
民宿周围的灵气浓度已经升到了可以正常修炼的程度。
这是因为接触到那张巨网带来的顿悟,所以……半步元丹境了?
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无果,算了,他再次放弃了对自身境界的定义,先看眼前,活在当下。
既然灵气已经这么充足,是时候开上两块灵田了,六月下旬,也正是晚稻播种的时令。
要不是空间里实在没地方,其实早就该种点主食作物的,他对现在市场上买到的大米实在受不了了,每次入口,总感觉一股化学剂的味道在挑逗着他的忍耐极限!
离着饱岛仙居不远的地方,挨着水佬的果园旁边,大概有半亩比较平整的荒地,而且是向阳的东南坡,光照充足。
安斯年一早就瞄好了,和水佬也打过了招呼,只是一直没时间来修整。
清晨趁着四下无人,他来到半山坡,蹲下身,手掌轻轻按在土陇上,‘枯荣’诀带着自然的韵律蔓延出去。
所过之处,那些肆意生长的杂草,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翠绿立刻转为枯黄,接着化作一层深褐色的肥沃灰烬,均匀地铺洒在土壤表面。
这层灰肥是植物对土地最虔诚的回馈,也是作物生长最佳的温床。
细细感知一下土里反馈回来的生机状态,湿润度、肥力、微小的虫卵状态……一切信息了然于心。
嗯,状态正好,适合播种。
他嘴角微扬,是一个期待而满足的弧度:好吃到天灵盖发麻的灵米饭,快到碗里来吧。
“需要帮忙么?”
不用回头,安斯年也知道来的是谁,晨风送来了一丝淡淡的薄荷香。
可这好像是自己见他第一次时问的话,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问回来。
没去深究自己为什么把两人第一次见面记得这么清楚,他转回头笑答,“好。”然后指了指覆盖着草木灰的土地,“松土会吧?然后要挖出引水渠和播种沟。”
语气自然得像在指挥一个熟练的长工。
晏长工二话没说,意念微动。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金属嗡鸣,他手里的铁铲迅速成型。
安斯年随意瞅上一眼,铲子的线条流畅,手感应该挺舒适,哑光的银灰色将金属锋芒统统内敛了,只留下一种冷硬而实用的高级质感。
模样嘛,跟普通的农用铲子不太一样,倒像是专业的兵工铲多一些。
铲柄设计很符合人体工学,握持处还刻着防滑的纹路。
最引人注目的是铲子头,一边是大大小小的气孔,一边还留着锋利的锯齿,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功用。
挺不错啊,可以说天赋异禀。
这金属操控的精细度和塑形速度,确实远超同阶修士。
就算将来写小说扑街了,转行做个手工匠人那也绝对饿不着。
安斯年的心思微动:不知道等自己找到合适的材料后,能不能请这位匠人出手,帮忙打造一柄真正契合心意的……嗯,“大宝剑”?
他仔仔细细的把那兵工铲再上上下下盯了一遍。
仿佛感应到了这份注视。
晏匠人手里的铁铲,毫无征兆地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形。
流畅的线条瞬间拉长、收窄,眨眼间,变成了一柄形制古朴的唐刀,锐利的刀锋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唰~唰~唰~”
晏臻手腕轻抖,刀光如雪片般泼洒开来,简单的几个劈、削、撩的刀花,干净利落,迅捷如电,刀锋破开空气,发出了短促的尖啸声。
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像是农夫变成了退役兵王,气势凌厉极了。
刀光未歇,形态再变。
长刀倏然拉伸、增粗,化作一根长近两米,通体银灰的金属长棍!
“啪!啪!啪!”
棍影翻飞,棍鞭在空中炸响,时而如猛虎扫尾,势大力沉;时而如灵蛇探洞,刁钻诡谲。
安斯年微愣,这是在……展示学习进度?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些传统武学的根底,看招式就知道,绝对不是健身房泡出的花架子,是肯定有童子功在身的那种。
但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炼气三层了?”
安斯年直接点破。
虽然早有预料,可这修行的速度还是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
毕竟,他给晏臻的《敛金诀》,在九嶷也是出了名前期进境缓慢,着重根基的功法。
在地球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按常理,从引气入体到炼气三层,少说也得三五个月吧,可他才几天?半个月都不到……
就是不知道这仅仅是个例,或者,在地球用九嶷的修真功法都会这样,样本太少,不足以说明问题。
他自己虽然快得更离谱,但毕竟不是寻常路,已经没法作为对照组来参考,而另外的一个天灵根看上去根本没什么修仙的动力,赵白露每天忙着自考做功课比周天运转的时间都多,入门几天了,连炼气入体都还没达到。
刚那句话其实根本不用问的。晏臻操控金属的速度和精度,以及那瞬间爆发的能量波动,都已经清晰地指向了炼气三层。
安斯年真正好奇的是:既然已经三层,能短暂飞行了,以这位晏兵王觉醒第一天就敢把他厨房所有刀具嚯嚯个遍的探索精神,居然能忍住不第一时间上天试试?
“嗯,三层,之前卡了两天,昨晚突然就行了。”
晏臻稳稳的收势,他将长棍变回铲子,插进地里,挑起土块手腕一抖,均匀的敲松、摊平,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农,随口问:“是因为你的原因吧,虽然我体会不到你的境界,但你……”
话头顿住。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安斯年。
晨曦微光,柔和地洒落。
眼前这张脸,毫无瑕疵,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玉精心雕琢的,刚刚被晨露浸润过的眉眼,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与鲜活。
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更超脱了尘俗的美,干净、纯粹,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
美得简直不像是个人了……
是天仙才对。
晏臻的胸腔剧烈跳动,只能呆呆的看着。
可是看着看着,他忽然有了惊奇的发现。
也不是全无瑕疵。
那张轮廓优美的唇瓣边上,靠近唇角的位置,隐隐约约,藏着一颗颜色浅淡的小痣!
这颗痣是如此的不起眼,平日里被完美的脸部线条遮掩,让人完全忽视掉了。
只有当安老板像现在这样,微微勾起唇角,清浅一笑的时候,那颗痣才会悄悄的探出头,挂在笑意弯弯的地方,诱人……舔舐。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盯着那颗小痣。
脑子里疯狂乱码: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好吃痣’?听说长着这种痣的人酷爱美食,喜欢做菜又顾家,是最好的伴侣……‘好吃痣’,它好吃么?不知道吃上去是什么味道……是甜的吧,能吃么?能?不能?能吧……
“我什么?”安斯年好奇的问,这人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僵住了,心跳还那么的快,是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刚才强行舞刀弄棍的透支了?
啧,逞什么强啊,结果动两下心脏就受不了了吧……
“……没,没什么。”
晏臻猛地回神,触电一样的收回了目光,被天仙就这么直直盯着,他感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刚才想说什么已忘得一干二净。只好大力的挥舞着铲子,卖命的干活。
“哐!哐!哐!” 工兵铲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翻土的效率瞬间提升了三倍不止!
得亏老爷子经常把他抓到小院里帮着种菜,农活儿干得倒是挺不错的,挖出的种植坑,间距均匀得如同尺子量过。
安斯年也没追问,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从空间里取出一把散发着淡淡青光的稻种,这些种子被他用灵液浸润过一整晚了,这会儿状态正好,他用手鞠着,动作轻盈的微微一抛——
仿佛有无形的牵引力,种子们乖巧地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种植坑中,不多不少,粒粒到位。
两人搭配,干活不累,两个修真士没用多大会儿功夫,就把半亩晚稻伺弄好了,晏臻留下继续处理水渠,安斯年得回民宿忙活做饭的事儿。
中午的倒还好说,也才七个人,可下午开始,预订的客人就要陆续抵达,接下来的整整一周都是全员客满,光是想想那庞大的备菜量,就足以让任何厨师头皮发麻。
良辰那家伙虽然勤快,热情可嘉,但毕竟是个厨艺小白,连切墩都还够不上资格,只能靠安老板自己多花些时间提前做好准备。
说回中午这一顿,虽然基本能算是自家人了,但安斯年也没有一点的敷衍,主菜是酥烂入味的把子肉和脆嫩弹牙的爆炒腰花。
空间里的黄瓜已经可以采摘了,正好尝尝鲜,做个糖醋蓑衣黄瓜开胃解腻;补充蛋白质就用锅塌豆腐;最后煲个霸王花猪骨汤,滋味醇厚、清热润肺。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快中午,晏臻带着一头的微汗回了民宿,电脑后的赵白露从自考书里抬起眼睛,“晏大哥!早上没见你修炼啊?”
“我起得早,练完了就帮老板干活儿去了。”
晏臻的脚步没停,径直穿过前台往楼梯口走去,心想这屋里有限的几个工作位都被你们占完了,他再不想办法开辟些新的战场,万一以后被老板嫌弃了怎么办?
浑然已经把自己是交钱入住的‘上帝’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他回房间迅速擦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楼就直奔了厨房,趁着良辰去储物间取菜籽油的空挡,如同自带磁力般,精准地贴在了案板前忙碌的安老板身边。
他轻声问:“水渠挖好了,准备怎么引水?”
安斯年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腰片,手中的刀刃如穿花蝴蝶,在粉嫩的腰片上飞快地刻着十字花刀,闻言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嗯,有浇水神器。”
神器?
晏臻眼睛瞬间亮了!
能被称为“神器”的,至少也得是烙印了多层符法的法器吧?他立刻追问:“有多神?烙印了几层符法?需不需要灵力驱动?”
安斯年手起刀落,将最后一片腰花飞入碗中,总算得了空,转头乜了他一眼,洗干净手掏出手机,点开,递过去:“正好,你挖的沟,看看参数合不合适。”
晏臻下意识伸手去接。
就在交接的刹那,他另一只空着的手自然地掏出一颗牛轧糖,极其熟稔地塞进了安老板刚擦干的手心里。
安斯年:“……”
他的动作顿了一秒。
然后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颗突然出现的糖果,又抬眼看了看旁边男人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行吧。
他默默剥开,将那颗糖咬住,再顺手将糖纸塞进围裙兜里,腮帮子微微鼓起。然后一言不发地转回头,端起切好的腰片,开始熟练地腌制上浆。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晏臻则拿着手机往下一瞅,大某宝花花绿绿的页面上一排加粗黑体字:“浇菜神器浇水机充电式抽水泵农用灌溉浇水神器家用浇菜浇地抽水机超长续航充电式四核锂电水泵”
下面配着几张塑料感十足的产品图片。
“……”
无语!
现在没个好点的肺活量,就连产品名都念不完了是吧?
而且这么的绕,谁特么能舌头不打结地完整念一遍?!
他有点无奈的看了某仙人一眼,安老板那张帅绝人寰的脸上平静无波,唯有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晏臻认命地靠在岛台边,手指开始滑动屏幕,认认真真地翻看起这款神器的产品说明和用户评价。
嗯,流量标称2000L/H,扬程15米,四核锂电,理论续航8-10小时……看起来对付那半亩稻田的引水灌溉,确实绰绰有余,至少比靠人力挑水强一万倍。
评论里大多在抱怨塑料外壳脆,噪音大……嗯,不像刷子,挺真实……
电话音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为‘米志’。
安斯年的手现在不得空,小声示意,“公放”
晏臻听话的一划拉,糯米糍那浑厚的嗓门响了起来:“歪?年仔,之前给你说的那位做美食评论的大佬,他时间定下了,这周三下午过来,你看你那儿能安排么?”
好像不太能啊,托阿肥的福,这一周的客房都已经全部预定出去了。
可是老同学费劲心思牵线搭桥,立刻拒绝又不太好。
他犹豫了一下,晏臻却已开了口,语气极度的平稳笃定:“可以的,安老板现在在忙,请那位按时到就行。”
电话那头的米志不疑有他,爽朗笑答:“好嘞!那说定了啊。”挂了电话。
哪儿有位置啊?让那位大佬来了睡后院树杈上吗?或者他用藤蔓给人编个吊床?
安斯年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脸莫名的把人盯着,等待着解释。
“……我的房间可以让给他。”晏臻半垂着眼,似乎在组织语言,
“三楼那么大,我可以……”
周遭空气突然有点冷,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瞬间语速飙升:
“睡丹房。”
第39章 把子肉
“那儿连床都没有, 怎么睡?”
安斯年眉头微蹙。
而且,也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淋浴间,让付了真金白银的晏警官去睡‘禅房’?还是打地铺?
这要是传出去, 简直能入选“年度民宿十大待客黑料榜”榜首。
他安老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民宿的招牌还能挂稳吗?
好像不太妥当,他一脸的犹豫。
晏臻的目光精准捕捉到了老板脸上那细微的动摇。
机会!
它稍纵即逝。
管它有没有床, 管它有没有独立卫浴!
只要能往上挪那么一层楼,挪到离老板更近的地方……
睡蒲团?那是福利。
睡地板?那是修行。
睡丹炉旁边?那叫熏陶!
稀缺资源诱惑下, 一切障碍都是纸老虎!
他豁出去了!!!
脸上瞬间切换成淡然的表情,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咳,不是有张挺大的蒲团嘛?空调什么的也都齐全。我行李箱里有睡袋很方便的,再说了……”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用一种‘我完全站在民宿经营角度思考问题’的口吻补充道,
“你老同学费了那么多心思请的大佬, 估计也就住一晚,体验个新鲜。一晚上而已, 有什么不能将就的?丹房那条件,也算是……返璞归真。”
能迅速掐准要害点, 这份睁眼说瞎话的功力, 晏臻自己都暗暗点赞。
安斯年侧过头,认真打量身旁这位自告奋勇的客人。
眼神清澈(装的),表情自然(装的),语气轻松(装的),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乐意至极, 一点不勉强’的气息(装的,紧张的要命)。
那份坦然,简直像在说:给我个山洞我也能当成五星套房住。
嗯……
既然当事人自己都这么不讲究了……
那……
倒也行吧,就一个晚上, 应该问题不是很大,回头房费再给他打个折,感谢一下。
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安斯年继续处理手里的活儿,随口说:“那好吧,麻烦你了,那间房冲凉不方便,到时候用我那儿的吧。”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落地生根,根深蒂固,固……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晏臻瞬间文思如泉涌。
安斯年专注的用草绳捆扎着五花肉,丝毫没发现某人眼中惊喜又志得意满的笑意。
草绳捆了一半,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好几天没直播了。
后面一周客人爆满,忙起来更没空。趁现在还算有时间,不如……
念头一起,他立刻停下了捆扎的动作,极其麻利地将半成型的草绳结拆散。
稍微拾掇一下,调好灯光再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图标,直播开启。
随意扫了一眼粉丝数——嚯,破万了。
至于这里面有多少是被那张脸吸引来的颜粉,又有多少是冲着厨艺来的真食客,大概只有后台冰冷的算法知道。
等人陆陆续续进了直播间,安斯年对着镜头礼貌的招呼:“道友们上午好啊。今天给大家分享一道看起来简单、实则非常考究功夫的传统鲁菜——”
他调整了一下镜头,对准了砧板上那几块层次分明的带皮五花肉,“——把子肉。”
说起把子肉,真正的厨艺大家境界,必须做到三个矛盾点的完美平衡——肥肉要糯而不烂,瘦肉要酥而不柴,酱汁要浓而不腻,缺一不可。
对着直播间的水友当然不需要那么严苛,他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述:
“……要选新鲜、优质,层次分明的带皮五花肉,这个部位,有的地方会叫‘下五花’或者‘软五花’,肥瘦相间,比例均匀,一般四到五层最佳……”
“……第一道预处理需要炙皮或者烙皮,去腥增香,然后绰水或者煎炸,逼出油脂并且锁住水分……”
【卧槽,这是我的最爱!】【主播手控福利!这手才是艺术品吧?×999】
【靠!黑心商家,破薄荷死贵还农药超标,喝完拉脱了!】【这肉必须大口大口吃!】
一条带着浓重火药味的差评,在快速滚动的弹幕中异常的扎眼。
安斯年微顿。
嗯?他的薄荷还能把人喝出毛病?
不可能。
且不说他卖出去的总共也没多少,发出的每一株都是他在后院亲手摘的,叶片青翠欲滴,气味清冽醒神,是民宿周围的灵气供养的,哪里打过什么农药?别说残留超标,就连灰尘都少见,喝下去只会提神醒脑,通体舒泰。
拉肚子?除非那人肠胃是纸糊的。
到底哪儿来的神经病乱嚼舌根?或者,纯属是看他粉丝增长太快眼红到故意找茬?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仿佛没看见那条弹幕,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食材和讲解,声音平稳依旧:
“这个菜……炒糖色是灵魂,火候必须精准。宁可欠一点,颜色浅些,也绝不能炒过了。过了,就会有焦糊的苦味,这一锅的心血就白费了……”
他一边解说,手上动作行云流水,锅勺碰撞中,糖色在锅里渐渐泛起漂亮的枣红色泡沫。
……
“好了,把子肉的制作过程大概就是这样,剩下的就是用小火慢炖大概两个半钟头,让酱汁的精华彻底渗透进每一丝纤维里……”
安斯年盖上砂锅的锅盖,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另外,之前答应过大家的抽奖,今天兑现。”
他转身,从水槽边拿起几株刚采摘下来,叶片嫩绿饱满的薄荷。
“奖品,一百份,本民宿自产的薄荷植株。” 镜头特写给到那青翠欲滴的叶片,“抽奖十分钟后开始。”
直播间瞬间热闹了!
【抽我抽我!上次没抢到!】【薄荷!!!一百块一株那个?真有人抽啊!】
【呵,上面那个喷子呢?主播大大方方抽奖了!有本事别参与啊!】
【不管!为了主播的手和脸,我也要抽!万一中了他亲自送货呢?】
【赌一包辣条,刚才说拉肚子的待会儿肯定也要参与!】【赌十包!】
安斯年没再看飞速滚动的弹幕,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设置了公开透明的随机抽奖模式。
十分钟到了,他没再啰嗦什么,一键启动,一键到位……不,应该是一键到胃。
然后直播结束。
后台私信里,中奖者收货地址信息瞬间涌入。
扫了一眼时间,离午饭还有些空档。安斯年点开苏达的头像,简洁明了地发了条信息:“有空带包装袋上来一趟,一百件快递待发。”
叮咚。
对方秒回:“安老板稍等,半小时内准到!”
速度倒是挺快。
安斯年赞许的勾了勾嘴角,转身下楼到了地下室的储物间,锁上门,神念微动进到空间里。
这一百株薄荷,自然要用空间里灵气最足,品相最好的那批。
空间里的变化不大,熙熙攘攘的各色植物生机旺盛的不得了,藤宝亲亲热热的贴了过来,他一边和自己的本命灵植挨挨蹭蹭的,一边感应着空间里的灵气流数量——5201。
不错啊,已经过半了,离着一万丝已经不远了。
没时间再思索其他的,他先忙着处理薄荷,
整颗嫩绿的植株被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再用湿润的厨房纸巾包裹根部,保持鲜活,动作轻柔,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藤宝倒是也想帮忙来着,只是手法太过顽皮了些,揪着人家顶端的枝干生生的往外硬拽啊,安斯年被气笑了,指尖轻轻弹了弹它的叶片,算作惩罚,好歹止住了这小家伙的‘一片好心’。
采摘完的薄荷放在了一个大大的竹编簸箕里,安斯年从储物间回到一楼,半个钟已经差不多过去了。
苏达如约而至,印着显眼logo的小电驴“吱呀”一声停在了前院空地上。
他下了车,从后座取出厚厚一沓专用包装袋和快递单,然后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按了按电喇叭。
那座被樱粉色花海包围的民宿门口,曾在梦里见过的那个身影出现在廊下,手里的竹编簸箕里盛满了裹着白衣的薄荷。
苏达只觉得呼吸一滞。
眼前这张脸……似乎比一周前更加……更加……帅?美?仙……
实在形容不出来。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上次说要约球的那个刀疤男从玄关里滑了出来,熟稔的对民宿老板说:“我来吧,锅里炖着肉呢。”
苏达眼睁睁的看着美人老板应了一声“好”,把手里东西塞给了对方,转身就走回厨房去了。
苏达:“……”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
等再看不见半点影子,他转头对着面前的刀疤男露出了哂笑:
“叔,你上次驴我呢?我都听水佬说了,安老板明明没结过婚,人清清白白的钻石王老五。”
苏达特意加重了‘清清白白’四个字,眼神里尽是狐疑和不满。
叔?!
晏臻的浓眉微皱,这家伙,叫谁叔呢?眼睛不好使的话可以捐了。
他下颌线绷紧,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对视之间,电光火闪,噼里啪啦的,晏臻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与审视。
苏达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个情敌,搁这儿装大尾巴狼呢……不,说是狼那还是抬举了他,明明就是条狗,一只护食乱吠的恶狗。
他绷紧了下巴,狠狠瞪了回去,还勾起个笑容,充满了挑衅。
仅仅几秒的对视,双方却仿佛已经完成了千百句的咒骂与宣战。
“哼”
晏臻喉间滚出一声冷哼,感觉自己跟这小屁孩较真实在有点掉价。
他不再废话,将簸箕放在对方后座的快递箱上,接着,又将一叠打印得整整齐齐的地址信息码,精准地拍在包装袋最上面。
动作干脆利落,无声中带着一种‘赶紧干活,少废话’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懒得再看苏达一眼,仿佛对方只是空气,转身大步流星走回了屋内。
留在大门口的快递小哥揉了揉鼻子,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薄荷和地址单,又望了望空荡荡的大门……情况不太妙啊,敌人已经深入了内部,而他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见上一次,这进度条,差得也太远了点。
苏达一边认命的开始分装货物贴好信息码,一边咬牙切齿的在脑子里构思着如何绝地反击-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三,清晨的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清透,慵懒地洒满楼顶花园。
安斯年推开起居室的玻璃门,沁凉的晨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浅米色的纱帘微微摆荡。
水池边的赵白露盘膝而坐,但是没有运行功法,倒像是在发呆,听到开门声,立刻绽开一个矜持的笑容,脆生生地招呼:“师父早!”
良辰则没有反应,闭着眼盘坐在小樱那繁茂的粉色花冠下,肩头落了几朵尚未完全绽放的光叶子花苞,正随着他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仿佛融入了周遭泥土地中,若有若无,显然正处于某种玄妙的感悟边缘,以至于对外界的动静儿充耳不闻。
晏臻站在凉亭的老位置,身姿挺拔如松,静立无言,手里的骨钉上下翻飞,只留下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残影。
看来炼气三层之后,这人御物操控的手法越发精纯了,很有些高手风范……
呃……只是他身旁,那只价值不菲的名牌拉杆箱静静立在藤椅边,而藤椅上,豆汁儿在猫包里趴着,一脸的委屈,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透明的舱门,那双灰绿色的瞳孔里写满了生无可恋,无声地控诉着铲屎官的禁锢暴行。
安斯年慢悠悠走了过去,叹口气:“进不去么?”
晏臻操控金属的手指一顿,骨钉悬停在空中,他微微转头,低低的控诉了一句:“嗯,小樱不给开门。”
他不到五点就醒了,想起今天要搬到三楼,而且晚上就要踏入安老板的房间,浑身火热的再也睡不着,干脆起床收拾收拾,尽快行动以防事情有变。
谁知道丹房门口居然还有安检……他好说歹说的人家就是不搭理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樱粉色的花海簌簌抖动一下,似乎有些害怕,紧张地收缩缠绕,把门把手捂得更严实了,一副‘不得主人亲口吩咐死也不开’的决绝姿态。
安斯年了然,语气平静地解释,“你是金系,金克木,这是先天属性,藏不住。但凡我们木系的,不管是修士还是灵植灵物,都多少会对你有些忌惮。小樱它……只是本能反应。”
“那你也会么?”晏臻几乎是脱口而出,冒死一问。
安斯年微微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气势外放,晏臻却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威压,无声无息地当头罩下,他只觉得心肝一颤,立刻屏息闭嘴,再不敢废话。
安斯年这才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威压只是对方的错觉。
他缓步上前,走到那株巨大的光叶子花树下。
伸出手,掌心带着温润的安抚气息,像是撸一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轻轻拍了拍小樱的枝干:“没事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笃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以后……我在的时候,他想进丹房,就让他进吧。不用拦着。”
“簌簌……簌簌……”
小樱瞬间放松下来,发出欢快的抖动声。刚才还紧紧缠绕包裹的枝叶乖巧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了那扇平平无奇的门把手。
它明白了,主人在的时候,能进丹房当然是他允许过的,不然那个人恐怕连三楼都上不了,至于更深层的意思——比如主人不在的时候让不让进,它那相当于三岁孩子的智力,还完全思考不到那个层面。
晏臻暗暗舒了口气,拎着猫老爷和行李,快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孤零零的丹炉,孤零零的蒲团,空气中仍然是淡淡的草木气息,和他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这里的时间已经被凝固了一样。
安斯年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随意交代了一句:“收拾好就下来吧,今天要采买的东西挺多的,尤其是饮料酒水,阿光的电驴搞不定,得开皮卡去拉一趟。”
晏司机终于又有了任务,他立刻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明白!”
下午。
玄关区域弥漫着一种等待的宁静,安斯年懒散地靠在前台边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划拉着手机屏幕。
墙上挂钟精准地显示三点整。
院门外,传来车辆引擎熄火的声音。
来了。
安斯年抬眸望去。
率先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五十岁出头,气质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
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却带着深刻法令纹的额头。
身上是剪裁考究但色调沉闷的深灰色夏季休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十分的锐利。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民宿的装潢、布置,乃至角落的清洁度,和米志口中那位以严苛不留情面著称的食评界大佬形象很是贴合。
安斯年瞬间心里有了底。
可这位大佬身后跟了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白衬衫牛仔裤,比例上佳的一八五个头,微卷的中长发扎着个半马尾,几缕不羁的卷发垂落在额前。脸上罩着一只大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右耳朵上一颗钻石耳钉,bulingbuling的闪得人眼晕。
尽管遮得严实。
但那双微微上挑,眼角自带风情的丹凤眼……安斯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程曦。
这双眼睛太有辨识度了,又太过让他记忆深刻。
这是他性向的启蒙人,曾经轰轰烈烈追求过他整整一年半的……女装大佬,播音系的风云人物,无数次穿着华丽繁复的哥特装束,捧着夸张的花束堵在他的教室门口,引来围观无数。
后来听说他毕业回了S市老家,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又会意外的再次重逢。
吴弘量刚走进玄关,还没来得及就店家的门脸装潢产生什么感受,身后一阵风刮过,他那个一路上都在抱怨‘老妈逼我出门’‘小破店有什么好看’的大外甥,“嗖”一下窜了过去。
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前台,再一把摘掉脸上的口罩,眼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紧接着,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呼喊响彻整个大堂:
“天!年!年!”
吴宏量“???”
什么玩意儿天天年年的?唱的哪一出?
他一脸懵圈,顺着程曦的目光看去,倚靠在前台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正抬眸望过来。
嗯?
米志昨天电话里怎么说的来着?“……找屋里最好看那个就行,绝对错不了!”
眼前这张脸……
这张脸……
这居然是个厨师?!
吴弘量只觉得自己的专业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他再次上下打量一眼:这脸确实出类拔萃,比他那内鱼爆红又爆黑的大外甥还精致好看得多,只不过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哪里像个常年被烟火气熏染的厨子?连头发丝都蓬松得不带油烟气儿的?
吴弘量的脸色下意识的沉了些,他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怀疑投向那个帅气老板,该不会……真被米志那小子坑了吧?
他还在心里嘀咕着,就见他那洁癖癌晚期的好外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发出了一阵非人的鹅叫声:
“啊啊啊啊啊!年年!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怪不得!怪不得我在京都怎么都找不着你!原来你躲到这儿来开民宿了?!”
安斯年被程曦一把抓住,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不愧是学播音的,就算叫的这么大声,居然一点也不刺耳。
见到老熟人他也挺开心,只是这亲热劲儿,稍有点过了。
突如其来的高调重逢戏码,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厨房水槽边,正在跟一堆土豆较劲的良辰抬头瞄了一眼,脸上毫无波澜,下一秒又低头继续专注地削着他的土豆皮,手腕翻飞,薄厚均匀的土豆片簌簌落下——他的世界,此刻只有土豆。
前台后面,教材堆得小山高的赵白露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显然对‘年年’这种肉麻称呼以及来客的浮夸造型毫无兴趣,目光很快又黏回了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公式上。
会计才是她的真爱以及地狱。
只有……客厅码字的晏臻微微一僵,停下手投过了眼神,皱起了一级战备的眉头。
第40章 佛跳墙
“这家店你开的啊?外面花海真漂亮, 我要在这儿住一周……不,一个月!”程曦腆着一张中性的大美人脸,神色是压不住的惊喜, 嘴里却在亲昵的抱怨:
“年年,你怎么说退圈就退了呢?倒数第二轮才淘汰已经很厉害了好吧?你又不是科班出身, 以前连舞台边儿都没沾过,就练了半个月硬着头皮上, 这成绩吊打多少练习生啊!再说你那一票颜粉多死忠啊……”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狡黠,“是不是因为没签卖身契,所以被他们提前做掉了?嗐, 这算什么事儿!这圈子又不是只有那一档节目, 你这张脸, 这气质,温和绝美还没攻击性, 亲和力点满,老天爷追着喂饭啊!多换几个跑道试试呗, 保准能红透半边天, 不混圈?简直是暴殄天物!我还专程去京都找过你呢!你猜怎么着?”
他的眼睛越说越亮,微微扬起了下巴,带着点小得意,“我拍的那部小成本网剧爆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 可不是当年那个小透明了, 是坐拥千万‘晨曦’的程曦!你说你……”
清朗的男中音一刻没停,安斯年在心里再次感叹一句,不愧是学播音的。
就这一顿连珠炮似的输出,语速快若闪电还字字吐词清晰, 他根本来不及回话,就被人绕得晕头转向,他甚至怀疑,当初没答应对方的追求,该不会就是被这话痨的架势给吓退的?
他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美食评论家,安斯年果断抓住对方换气的空隙,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叙旧:“程曦,咱俩回头慢慢聊,我先招呼下客人。”
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机关枪立刻歇火了。
安斯年转身,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友好微笑,看向那位稍显严肃的中年男人,伸出了手:“吴先生是么?幸会,我是安斯年,这里的老板,也兼任总厨。”
吴宏量礼节性地回握了一下,力道很轻,只略略颔首,目光并没在那张帅脸上多做停留,更无心探究这位老板和自己那聒噪大外甥的旧谊,他更关心今晚到底吃什么。
“听说吴先生是美食界的行家,前天得知您要来,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希望能合您的口味。”安斯年语气平和的介绍。
“哦?” 吴宏量抬了抬眼皮,“准备了什么?”
“七十二小时文火精煨的佛跳墙,闽洲古法菜系王冠上最珍贵的那颗明珠。”
佛跳墙?
吴宏量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出一丝气音。
原本仅有的一分怀疑顿时暴涨到了七分,更多的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又是佛跳墙!
在他固化的认知里,这道菜早已沦为燕鲍翅肚粗暴堆砌的代名词,不过是一坛油腻浑浊、毫无层次感可言的富贵浓汤。
营养?在老火慢炖的七十二小时里,恐怕早已流失殆尽,只留下一堆的脂肪、嘌呤这样的健康炸弹。
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凭什么在现代美食的餐桌上占据一席之地?
更何况,它赖以成名的核心香料——野生的冬虫夏草,早已被列入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名录,严禁采挖。
至于人工养殖的,味道和营养先不说,单是培育过程中滥用激素导致的潜在砷中毒风险,就足以让任何有良知的美食家对其敬而远之。
既然灵魂已失,原汁原味已不可得,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空洞虚浮的‘古法’名头,特意搬出这满汉全席里最昂贵的这道菜来充门面……
这位安总厨的眼光和格局,未免也太急功近利了些吧?
不管怎样吧,基础的涵养吴宏量还是有的,简单答个“好”,没再多说什么,提着行李箱径直上了二楼客房,继续处理手头未完成的工作稿,推门的瞬间,他心里其实已经对这一天的行程不抱任何希望了,只当是还人情,应付完这顿形式大于内容的晚餐好了。
坐在房间的靠椅上,他打开笔记本,屏幕反射的光映亮他镜片后挑剔的眼睛,也照亮了新晋米一餐厅‘云镜’那精致得近乎做作的菜单页面。
“……鱼子酱脆片佐分子料理风腌渍樱花冻……”
吴宏量低声念出其中一个菜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舌尖已提前尝到某种令人不快的造作滋味:“华而不实,典型的味觉骗局。”
指尖落下,敲击声清脆又带了些审判的味道。
他毫不留情地在文档中解剖这道价格高昂的菜肴:“鱼子酱的咸鲜被过度甜腻的樱花冻彻底淹没,所谓的分子料理技巧,只留下一堆毫无灵魂的泡沫,形同嚼蜡。主厨大概只顾着在镜头前如何优雅地摆弄那些氮气罐,完全忘了食物存在的意义在于满足味蕾,而非炫耀那些花哨却空洞的实验室把戏。”
精准、刻薄、毫不留情——这就是吴弘量赖以成名的金字招牌。
他出身于顶尖的蓝带厨艺学院,浸淫于米其林体系的严苛标准多年。在他的美食宇宙里,只有西式的逻辑、精准、分子料理的炫技和盘饰的极致美学才称得上是高级。
至于那些‘大锅乱炖’、‘油盐酱醋堆砌’的中式传统?
他曾在一次电视节目里对着镜头,用他那惯常的、带着点英伦腔调的普通话下了冷酷的断语:
“不过是守旧落伍的产物,缺乏对食材最基本的尊重和想象力,本质上仍是满足原始口腹之欲的粗暴方式。”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却也彻底坐实了他“中餐克星”的名头。
至于今天为什么要来……
说实话,米志给他发的那些图片,卖相倒是及格,但风格完全不是他的菜,要不是一次旅游途中遇见了那个白胖的小导游,在他差点失足跌落山崖的瞬间拉住了他,被这份救命之恩沉甸甸地压着,今天这一趟,他是无论如何不怎么想来的。
微叹一口气,吴宏量抬眼望向落地窗外,无垠的夏日碧海蓝天映入眼帘,窗沿边垂下的樱粉色花朵娇艳欲滴,生机勃勃地向下蔓延着。
也罢,反正是还人情,东西好不好吃还不一定,风景确实美得没话说,就当繁忙工作中的休闲调剂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吃后观感标题:
《古法?还是古板?——再次对陈旧烹饪形式的辣味剖析》
天色渐晚,从工作中脱出心神的吴宏量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回屋这么久了,他那好外甥一直没见踪影,也不知道在楼下到底在干什么。
说起这小子,要不是大姐说他爆红后又突然爆黑导致心情有点抑郁,非逼着他出来散散心,恐怕现在还在家里死宅着,可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抑郁呢?就这家伙那话痨的架势,估计快把那老板都缠疯了吧。
他合上笔记本,起身准备下楼,门刚刚打开一丝缝隙,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香气瞬间涌来,不霸道,却极有存在感,像一张无形柔韧的网,温柔又强势地将他的嗅觉神经兜头罩住。
吴宏量的脚步,在门口硬生生地顿住了,眼神一瞬间的凝滞。
这是何等奇妙的组合!
他能闻到干海货在时光里沉淀的悠远深沉,也能嗅到禽类脂肪在漫长煨煮中彻底升华的醇厚丰腴,还有上等花雕酒香不着痕迹的渗透,期间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山野的菌菇清气……
这缕缕香气交织、缠绕,构成了一种难以模仿的、只有岁月才能赋予的厚重底蕴。
这……与他预想中那种油腻粗糙的味道,似乎……截然不同?
一丝极其微小的动摇,在他坚固的味觉堡垒上悄然滋生了一丝裂缝。
几乎是本能地追寻着那缕愈发清晰的香气,吴宏量穿过开放式的厨房,来到了后院。
烤房内,一抹炭火静静舔舐着一尊硕大的陶制酒坛,坛口被荷叶和黄泥层层密封,可那勾魂摄魄的浓香,依然一丝丝的逸散出来,仿佛坛中封印的不是汤羹,而是一整片的海洋和山林。
那位唇红齿白的安大厨,正站在坛子前,随手掀掉封盖的刹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蒸汽携着无法抗拒的馥郁奇香喷薄而出,瞬间充盈整个后院。
“做好了?”
吴宏量强压下心头的震荡,目光挑剔地扫过那个古朴的坛子,刻意忽略了那不同寻常的香气,习惯性的刻薄话立刻涌到了嘴边:“真的炖了三天?不过就是一盅老火汤而已……浪费时间。”
他故意加重了“老火汤”三个字,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讥诮,“让我猜猜,里面是不是堆满了嘌呤炸弹?”
安斯年拿着特制的长柄夹子,正从坛子里往外吊取小汤盅,闻言只是淡淡扫了对方一眼,没等他说什么,自有护驾的开了口。
晏臻倚在后门边上,抱着手臂嗤笑了一声,带着点京味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呦,您这是炸鸡吃惯了没见过整鸡长啥样吧?能分得清‘炖’和‘熬’么?或者……能不能分清‘精华’和‘嘌呤’?我看啊,汤里的氨基酸都比你肚子里的词儿多,还胆固醇炸弹……呵”
闻风而来的程曦见状不妙,立刻站队:“啊对对对,我说老舅,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江港人,喝老火汤长大的,现在还能看不起老火汤了?敢情是洋墨水喝多了,把舌头泡得只会品咖啡了是吧?”
吴宏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了双重反击,其中还有一个是嫡亲的好外甥,他倒也没真动气,常年以毒舌行走江湖的人,抗打击能力同样一流。骂架?他可还没怕过谁。
正想开口反制,一直沉默的安老板动了手,揭开了其中一个汤盅上厚厚的、同样浸透了香气的棉纸盖。
“嗡……”
仿佛有无形的声波扩散开!
一股比刚才更为凝聚、更为纯粹、也更为霸道深邃的奇香,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香气炸弹,猛地爆裂开来!
那香气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浓郁、醇厚、却又奇迹般地丝毫不显混杂,层次分明得惊人。
它带着积蓄已久的热力,轰然撞入吴弘量的鼻腔,霸道地挤占了他所有的嗅觉感知。
干鲍的鲜甜、鸽子蛋的温润、火腿的咸香、蹄筋的胶质糯感、冬菇的野性、山珍的清雅、花胶的柔滑、花雕酒的馥郁醇厚……数不清的顶级食材精华,被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却又各自保持着风骨,在浓香中清晰可辨。
那不是简单物理意义上的混合,而是一种时间魔法带来的极致升华。
吴宏量所有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瞬间被这香气冲击得烟消云散。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强烈的进食渴望,从舌尖蔓延至胃袋。
定了定神,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住颜面;“香气……倒是有些门道。但嗅觉只是前奏,味道怎样才是关键。”
语气明显比之前软了三分,更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说完率先回了中庭花园。
刚才路过的时候,长木桌上似乎已经摆上了几道冷盘,他当时就顾着那股霸道香气了,根本没多看上几眼,这会儿一股气梗在胸口,他觉得一定要去仔仔细细的琢磨一下,让那个刀疤脸好好看看,自己肚子里到底有词儿没词儿。
长桌边现在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花臂大哥正和前台小姑娘一起帮着从厨房往外端饮料酒水。
吴宏量凑近了一看,八个冷盘已经摆好了。
镇江风味的水晶肴肉:晶莹剔透、咸鲜适口;江南风味的桂花蜜汁糖藕,软糯香甜;胶东风味的老醋蛰头,爽脆酸鲜;本帮风味的葱油海蜇丝,清香脆韧;
这些都是传统的经典凉菜,还有几个比较创新的。
藤椒汁拌鲍芹:新鲜鲍鱼菇切丝,用清爽藤椒油汁拌,微麻清香,口感独特;
话梅渍樱桃番茄:小番茄去皮,用话梅、冰糖、桂花腌渍,酸甜开胃,解腻神器;
香辣手撕风干牛肉:传统风干牛肉,手撕成丝,拌入辣椒油、芝麻、香菜,微辣香口有嚼头。
其中他最看好的是一道黑松露酱拌豆腐,嫩豆腐切丁,淋上进口黑松露酱和少许橄榄油,再撒上一小撮鲜嫩的香椿苗尖,中西融合,香气馥郁,很有点新意,味道应该不错,卖相也挺简约高级。
他看得专注,尤其在那盘拌豆腐上停留的目光最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轻叩,像是在心中打着评分。
坐在对面的阿肥多看了他两眼,把人认了出来,心头一跳!这位可是美食界顶流中的顶流,人家开始做美食评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阿肥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贸然打招呼。
可是稍一回忆他的食评风格,他又有点心惊。
不妙啊,这位不是一直是个西吹么?尤爱分子料理,安老板怎么把这人请来了,这不是直接撞枪口上了么?
他四处张望一下,发现帅气的大厨还在后门外的烤房边上忙活,阿肥立刻离座,小跑着到了对方跟前。
“安……安老板,我天啊,来的是吴宏量!Steven Wo!嘴毒的很哦。你怎么把他给招来了?小心点啊……”他把音量压到最低,做贼似的悄声提醒。
安斯年低笑了一声,其实不用阿肥说,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了,眼风不经意的在晏臻身上掠过,回说:
“没事,毒舌嘛,我们也有,以毒攻毒就行了。”
没多会儿,主菜热炒陆续上桌,人也到齐了,四位新客还懵懂的互相谦让一下,老道士已经操起勺子大口大口的炫着佛跳墙。
吴宏量拿起桌上的青瓷小勺,在手中转了一下,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众所周知,这种超长时间的炖煮,营养流失是不可避免的硬伤。”
他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安斯年,“‘古法’的名头,掩盖不了这种烹饪方式的效率低下和营养学上的巨大缺陷。”
他熟练地抛出他西餐体系里关于营养和效率的论点,像是在发表一篇预备好的檄文,也不知道是说给旁边的安老板听的,或者……只是一时嘴硬不想认输。
安斯年沉默的听着,嘴里只顾得上喝汤,听到这番高论,他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手指了指对方面前那个热气氤氲的坛子。
动作简单至极,含义无比清晰:
请。
吴弘量心头莫名蹿起一股火气。这厨子的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显傲慢。
更何况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这大厨居然完全没清场——没有私密的包间,没有专属的服务,没有精心设计的灯光和背景音乐,甚至没有恭敬的解说!而是让他挤在这露天长桌旁,和一群陌生人抢菜吃?!
太神奇了。
光是这毫无仪式感的用餐氛围他就得给对方打个负分。
可是不管怎样,多年形成的职业习惯如同本能,驾驭着他此刻的行动,他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清水漱了漱口,然后赌气般,用力舀起满满一勺浓稠金黄的汤汁,看也不看,直接送入口中。
舌尖触碰汤汁的刹那,他脸上的所有表情——讥讽、刻意维持的冷静、甚至那丝被点燃的怒气……统统凝固。
“轰——!!!!!!”
不是声音,是感觉。
味蕾上仿佛被投入了一颗中子弹,瞬间引爆!
他前半生都无法想象的鲜美像一场席卷一切的味觉海啸,以无可阻挡的架势冲垮了他精心构建的美食认知堤坝。
味蕾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都在战栗!都在狂欢!!!
那汤汁!
浓郁得如同液态的琥珀,滑过舌面的触感带着奇异的重量感和温润的包裹感。
咸,是顶级火腿骨髓里熬出的、岁月沉淀后的醇厚咸鲜,没有丝毫生硬的盐粒感,唯有深沉悠远的底韵;
鲜,是几十种山海珍馐精华被彻底萃取、融为一体的极致复合鲜味,层次迭出,深不见底。
一丝恰到好处的花雕酒香镶嵌其中,如同美人耳后一点幽香,非但不喧宾夺主,反而将所有的鲜美提升到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这绝不是他预想中那种油腻混沌的老火汤!它的复杂度和平衡感,远超他品尝过的任何一道西式汤品。
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快过大脑的思考,脸上原有的嘲讽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食客最原始的贪婪。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再次探入坛中,这一次,他的勺子精准地挖向一块吸饱了浓汁的深褐色鲍鱼。
颤巍巍的深褐色鲍鱼块被送入口中,牙齿轻轻一碰,几乎没有感觉到阻力——它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弹牙’,更不是平庸的‘软烂’,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溏心感’!
外层带着一点点微妙的韧性,内里却如同最上等的溏心蛋,丰腴、柔滑、细腻到了极致!
浓郁的鲍鱼本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海洋深邃的韵味,而坛中无数精华汇聚而成的浓汁,早已彻底渗透进鲍鱼肉质的每一丝纹理,与其完美交融。一种无与伦比的鲜美与满足在口腔里层层绽放后缓缓扩散。
高级西餐厅里的低温慢煮,追求的是嫩,而这块鲍鱼,呈现的是一种超越了“嫩”的、时间与火候共同赋予的化境,一种内里仿佛拥有生命的胶质流淌感,美妙到无法言说。
吴弘量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喉头滚动着,强行咽下那声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满足喟叹。
“还行,”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声音有些发紧。
他努力维持矜持,“鲍鱼……处理得尚可。不过,这种依赖食材堆砌的方式,终究是取巧,谈不上技艺的创新。”
避开了“好吃”这个字眼,他试图抓住“技法”这根稻草。
“我觉得,” 安斯年手中的筷子依旧在几道小炒间忙碌穿梭,连眼皮都未抬,“在看似不可能的时代里,将前人留下的珍贵传承完好的延续下去,这本身就是一种最高级的创新。”
吴宏量被这句话震住了,胸口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喷涌而出,是一种全新的视角,可是灵感稍纵即逝,仔细想想,又遍寻不见的浑身刺挠,不由就停了手,整个人陷入了思考中。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视线右侧突然冒出个人脸,惊得他瞬间回了魂。
“不喜欢喝啊?”
隔壁老道士的视线停在他的汤盅里,探头探脑的说,“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不如……老道帮你消化了吧?我不嫌弃。”
啧,过分!他过分了!
不管这安大厨饭做的有多好吃,就冲这毫无界限感的用餐环境,必须差评!!
吴宏量乜了对方一眼,话都懒得搭,勺子一挥,急速开动。
吃完饭,美食评论家先生似乎灵感爆发,立刻借口写评回了二楼,可照安斯年来看,应该是抢菜经验太少导致有些狼狈,加上他脸皮太薄,不好意思,所以躲回了房间。
可晏臻觉得,一定是那人嘴太硬,压根不想当面承认老板做的东西好吃罢了。
和他的厚脸皮外甥不愧一个家族血脉出身的。
看沙发上程曦那一副黏糊糊的样子,就那么一点学校的破事翻来倒去讲了快三个钟头了,不是食堂阿姨手抖的段子就是某次选修课的尴尬经历,话题琐碎得让人头皮发麻,难道看不见老板的笑容都有些勉强了么?
晏臻蹙紧了眉头。
他忍不住了。
起身,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程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有些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一边接通一边终于舍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喂?妈……到了,嘿嘿,我跟你说,我大舅今儿栽了个大跟头……”。
安斯年隐隐透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线条也松弛下来,冲走来的晏臻问:“还不休息?”
“嗯,马上,你先上去吧,我等会关灯锁门。”晏臻低声回应。
安斯年没多想,点点头上楼去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程曦的电话终于打完了,他下意识的左右一扫视,年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剩下那个瘦高个站在楼梯边上刷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脸上那道疤,显得有些莫测。
他随口问:“诶?年年呢?”
“……上楼休息了,电话打完了?”晏臻抬眸,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对方的脸上。
也许是下午一起怼过老舅的原因?程曦觉得这人现在的神色十分和缓,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慈祥?
“嗯,打完了。”说着话,他就见这瘦高个走到前台边上,几声轻响后,逐一关掉了一楼的大灯,只留下一些光线柔和的引路灯。
原来不是刷手机,而是安静又耐心等着自己打好了电话方便关灯锁门。
程曦心里又多了一些好感,这人嘴虽然毒,可行动上……倒是有种不动声色的温暖。
等对方锁好门走了过来,两个大高个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你和安老板是同学?”后面的晏臻随口问,声音在楼梯间里带着点回响。
“对,我跟年年同级,只不过不是一个系,他学市场经济的,我学的播音。你呢?做什么的?”
程曦是真的有点搞不懂这人的角色定位,说是民宿员工吧,可又不绝对的像,年年说话的时候他能随意的插嘴,甚至敢明目张胆的嘲讽客人,换了别的民宿酒店,怕不是早被炒鱿鱼八百回了。
“我?”
晏臻的脚步在二楼平台的阴影处微顿,侧过头,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安老板的专属司机。”
“哦,司机啊。”程曦略回忆了一下,立刻想起门口停着的那辆重型皮卡,“外面那台猛犸象?”
“嗯,客人多了,采买的话,还是皮卡方便一点,能装。”
两人说着话,已经过了二楼的楼梯口,程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年年住在哪儿?
他四处张望一眼,随口问:“诶,你老板……他住在三楼?上面几间房啊?”
就听专属司机淡淡的答:“对,他住上面,整个三层只有一间卧房,其他是泳池和花园,那是安老板专属楼层,外人……不好去的。”
本想抬腿继续往上走的程曦停了脚步,这么说的话……倒也能理解。
有的人就是界限感比较强,不愿意自己的住处和别人的混杂在一起,年年好像从读书的时候就比较喜欢独来独往的。
还是早点洗漱休息,明天再想办法,和这个司机兄弟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有利的消息。
他正盘算着,身后那人却已自然地越过了他,背着手,步履沉稳而笃定,一级一级,不疾不徐地踏上通往三楼的木质楼梯。
昏暗的引路灯,光线微弱得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几级台阶,将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又极具压迫感的影子。
程曦的目光随着这人的背影慢慢高升,渐渐融入楼梯上方那片更深的黑暗中。他眼前忽然幻视着让他爆火的那部宫廷剧里,皇帝迈着四方步跨过丹陛石走向至尊宝座的模样……
那姿态,那气势,简直如出一辙!
ber!!!
说好的一间卧室不让外人进呢?这刀疤脸的家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司机?
而且,上个楼梯而已啊大哥!你新皇登基呢?
拽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