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荔枝酒
第二天, 民宿的氛围在张悦刻意的撮合下,显得有些微妙。
安斯年作为主人,依旧保持着温和周到的待客之道。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张悦将冯乐乐和沈哲茂凑对的意图, 还有冯乐乐笑容下的那份勉强。他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准备好丰盛的午饭、精致的下午茶点, 将公共空间布置得更加舒适宜人。
沈哲茂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对冯乐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注和绅士风度:帮她拉开椅子,递上餐巾, 在她沉默时抛出不会让她尴尬的话题,在她偶尔流露出对某个地方风景感兴趣时,会适时地提议一起去看看。
他言谈举止温文尔雅,知识面广博却不卖弄, 对钱艺和张悦也照顾周全, 言语间透露出的生活品味和对事业的见解, 完全符合一个优质精英的人设。连一开始抱着审视态度的冯乐乐,也在对方滴水不漏的温和攻势下, 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至少, 表面上的相处非常融洽。
下午三四点, 阳光正好,不烈,暖烘烘地洒在后院草坪上。
冯乐乐、钱艺、张悦和沈哲茂围坐在一张铺着亚麻桌布的藤编圆桌旁,享用着精致茶点:小巧的抹茶慕斯, 酥脆的杏仁曲奇, 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蜜香红茶。
安斯年给客人们端上一份刚切好的新鲜水果拼盘,青提、草莓、芒果,色彩缤纷,水灵诱人。他放下果盘, 微笑着正要说话,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哲茂放在桌边的手机。
沈哲茂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似乎是来了条信息。他下意识地瞥了在座人一眼,拿着手机身体向后一靠开始回复,嘴角非常迅速地勾起一丝带点暧昧和宠溺的笑意,随即又恢复成惯常的温和有礼。
这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表情变化,在安斯年的视线里,却被清晰地捕捉放大。
安斯年心中一动。那一闪而逝的神情,绝不是面对普通朋友或商业伙伴该有的,那是一种带着狎昵和掌控意味的、属于狩猎者的笑意。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动作流畅地将水果盘推到桌子中央:“乐乐姐,尝尝这个芒果,很甜。”眼神已经扫了过去。
屏幕信息已经飞快地发送了出去,可安斯年依然看得清清楚楚,绿色托底的那三行文字:
【乖,宝贝儿,我也想你。】
【等这边项目谈完,马上飞回去陪你。】
【给你带礼物,嗯?】
安斯年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瞬间被曾经的记忆攻击了。
不会吧?吕文彬二号?有没有可能是他误会了,对方是离异有孩的,这话是跟家中女儿说的?
他脑海中电闪而过,微微低头,笑着向这位儒雅人设男说到:“沈先生,吃水果啊!”
“啊?好好,谢谢!”沈哲茂客气地回应,抬头看了老板一眼。
一眼‘问心’。
无数碎片化的声音和信息在安斯年浩瀚的神识中被过滤后重组: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带着哭腔:【茂茂,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嘛?人家想你想得睡不着……】
沈哲茂压低声音:【想哪儿了……嗯?】
另一个略显成熟干练的女声带着质问:【哲茂,上周答应我一起去试婚纱的日子,你没忘吧?】
沈哲茂:【亲爱的,怎么会忘!我这不正在外地帮你考察一个特别棒的蜜月地点嘛,想给你个惊喜,放心,日期我记着呢,天塌下来也得陪你去!】
又一个年轻甚至有些稚气的女声在抱怨:【沈总,你送我的那条项链被我室友看到了,她说好贵……她是不是喜欢上你了?我好烦!】
沈哲茂:【傻丫头,她那是嫉妒你。在我心里只有你。项链喜欢吗?下次见面……】
更多的信息碎片,不同的名字,亲爱的、宝贝、丫头、老婆……,不同的语气,不同的城市地点,密集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而混乱的关系网。
核心只有一个:沈哲茂。他用几乎雷同的甜言蜜语、精心编织的承诺和谎言,同时维系着至少三、四个甚至更多的“亲密”关系。
一个彻头彻尾、经验老到的情场猎手。
呵呵。
安斯年收回神识,指尖‘枯荣’的灰白色涟漪一闪而逝,将刚才这段幻境的记忆压到了沈哲茂的脑海深处。
“那你们先吃着,要是不够的话告诉良辰让他再切一些来。”
说完了,安斯年转身就往屋里走,沈哲茂完全不知道他愣神的那一秒,已经被人看穿了老底,回过神,殷勤地将果盘往冯乐乐的方向推了推,一脸矜持又饱含欣赏的笑容。
进屋后的下一秒,安斯年已经闪现回了三楼,气哼哼地往沙发上一倒。
晏臻从屏幕后抬眼望过来,迅速存档合上笔记本,两步走到沙发边挨着坐下问:“怎么了?刚感应到你的‘枯荣’……”
安斯年并不想说被人渣2号气得又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只简单答道:“那个叫张悦的在撮合乐乐姐和沈先生,但那位沈总,池塘里的鱼……实在有点多,快装不下了。”
晏臻微微一愣后随即了然,他也不问安老板是怎么知道的,他想了想,“那我们怎么告诉她呢?我去把那姓沈的手机拿过来给她看一下?”
那也太刻意了。
而且安斯年也不确定冯乐乐的看法,贸贸然地直接上门告状,很容易把气氛搞尴尬,不过嘛,他倒是有个办法。
晚餐结束后,安斯年以活跃气氛为借口,提议去多功能室玩桌游。
钱艺兴致勃勃地问:“老板,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桌游吗?狼人杀?大富翁?或者干脆点,真心话大冒险?”
安斯年微微一笑,从前台的柜子里取出一副藤丝编织的卡牌,“刚好有一套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卡牌,还有一颗手作的命运骰子。”
“好!就玩这个!”钱艺拍手赞成,张悦为了继续撮合大业举双手赞成,沈哲茂也点头附和,冯乐乐本来没什么玩儿的心思,但看到闺蜜和好友一副雀跃的模样,再加上他男朋友居然都同意了,便也默许了。
公海海面上长大、只听过但没玩过这种游戏的赵白露好奇地盯着大家,于是也被邀请加入。
来到多功能房,七个人围坐在铺着软垫的榻榻米上。
氛围灯柔和,角落里的绿植藤蔓在灯光下投下婆娑的影子。
晏臻坐在安老板旁边,姿态慵懒,手中一只黑色的水笔流畅地转着笔花,眼神淡漠,仿佛游离于游戏之外,却又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安斯年作为主人,自然担任了主持人的角色,将那个木质的大骰子放在中间的矮几上。
“规则很简单,轮流掷骰子。点数对应不同要求:单数是真心话,双数是大冒险。抽卡执行。当然,可以喝酒代替,啤酒红酒都有,还有我自酿的荔枝酒,度数很低。”
安斯年温和地介绍完,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沈哲茂身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游戏开始,前几轮大家还算温和,问题都是“最难忘的旅行”、“最怕的动物”之类。大冒险也不过是“学猫叫”、“对窗外的树说一句情话”。气氛轻松,笑声不断。沈哲茂努力扮演着风趣幽默、有问必答的坦荡形象,就连一直存在感不高的钱艺也难免多瞅了他几眼。
骰子再次轮到安斯年手中时,他的指尖仿佛不经意地拂过表面,然后轻轻掷出,在矮几上滴溜溜地多转了半圈,稳稳地停在了最大的一个单数点上——真心话 !
“哇哦!安老板,真心话哦!”张悦起哄道。
安斯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笑容:“看来命运让我坦诚。”
他伸手从真心话卡牌中抽出一张,看了一眼,平静地念出:“请描述你心目中‘理想伴侣’最重要的三个特质。”
安斯年几乎没有犹豫,目光清澈坦然,“真诚、善良、以及对彼此关系的忠诚与责任感。”他的回答简洁有力,如同山间清泉,不掺杂质。
说话间,他的目光非常自然地转向晏臻的方向,而晏臻原本转着笔花的手一顿,唇角上扬,勾起了脸颊上酒窝。对面的张悦眼神猛地一亮,又微微叹息了一声。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都觉得这回答也算是中规中矩,只有沈哲茂的笑意略微僵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恢复了自然。
骰子继续传递。
在安斯年那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某种引导力的气场下,游戏节奏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
沈哲茂接连两次抽到了真心话,他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借口想尝尝安老板酿造的荔枝酒,对付了过去。
可当骰子再次被掷向沈哲茂的方向时,滚动中仿佛被一阵微风吹偏了方向,第三次精准地停在了单数上——又是真心话 !
沈哲茂刻意做了个惊诧的表情,摇摇头,伸手抽卡。
卡牌问题:【你上一次对伴侣(或心动对象)撒谎是什么时候?撒谎的原因是什么?】
他笑了两声:“这个么……我这个人比较直爽,不太会撒谎。可能就是一些小玩笑吧,比如……比如想给她惊喜的时候,会故意说没准备礼物?”
“撒谎就是撒谎嘛!沈总,具体点嘛!说一个印象深刻的!”钱艺半开玩笑半是好奇地追问。
“嗯……比如,上次出差,其实是去给她挑生日礼物,骗她说还在加班开会。”沈哲茂挑了一个看似浪漫的理由。
安斯年哼笑了一声,这所谓的‘上一次’恐怕就是下午发信息的时候吧。
他也没直接揭破,甚至还帮腔将这轮糊弄了过去。
再一次轮到沈哲茂时,不出晏臻意外却出乎所有人意外的又是一次单数真心话。
这张卡的问题基本可以算是图穷匕见:
【能否保证在同一时间段内只与一个人保持亲密关系?】
安斯年嘴角微勾,眼神直直看着对面的沈哲茂,‘问心’
于是所有人就见这位儒雅风趣的沈总大放厥词道:“当然不可能啦。男人怎么可能只被一个女人束缚?只要钱到位,想要什么样的没有?甚至有时候不需要钱,几句好听的就搞定了……”
说完这句,他突然像中邪似的,一会儿朝着冯乐乐喊:“小美,我保证明天就回去了,你别闹了。”一会儿又对着钱艺深情眼:“蓁蓁你放心,拍婚纱照我还能忘了不成?包到的。”
可也就这么两句,这人打个寒颤清醒了过来,震惊地张大了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了,冯乐乐和钱艺瞪大了眼,喝了点荔枝酒就能上头成这样?这是酒后吐真言?呵,这可真是‘真心话’啊……再说下去,她俩拳头都要硬了。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鄙夷,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晏臻看了男朋友一眼,手里的笔花转的更欢快了,安斯年微微一笑,轻轻推动骰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悦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微低了头,试图掩饰自己的惊讶和尴尬,可是怎么也掩饰不了,于是干脆站起身,走到沈哲茂身边,低声说道:“老沈,你喝多了吧?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我……我……”沈哲茂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悦“唉”的一声,直接将人拎起来,推攘着向门口走去,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中回响。
“呸!死渣男!”钱艺第一个打破沉默,狠狠啐了一口,随即后怕地看向冯乐乐:“还好还好,乐乐你没看上他,张悦也真是瞎了眼……介绍的什么人啊!”
安斯年收拾起卡牌和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骰子,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的笑容:“一场游戏而已,大家别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给大家煮点安神的草药茶。”
一场以游戏为名的审判,悄然落幕。
虚假的画皮被彻底撕碎,留下的,是山间夜晚清冽的空气。
夜色中的饱岛仙居,仿佛一座温柔的灯塔,照见了虚伪,也庇护着真实。
第二天一大早,张悦就来退了房,沈哲茂甚至都没在客厅里停留,径直出了民宿,这俩一走,气氛似乎又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冯乐乐被钱艺撺掇着换了身汉服,跑到花海里折腾拍照录视频,痛快地玩了小半天,晚上享用了安斯年精心准备的大餐,尤其一道酥软脱骨、甘甜咸香的三杯鸭,简直让她回味无穷,好吃好喝之后脸上泛起的红晕,看上去人都精神了很多,再加上安斯年偷偷施法替她梳理经脉,也就两天吧,原本疲惫憔悴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郁结的心情似乎也消散了,和钱艺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送别了朋友,饱岛仙居迎来新的客人,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是平静之下,似乎也有潜流。
周一上午,正在前院浇花的安斯年,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覆盖整个民宿及周边山林的‘三元阵’,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冰冷评估意味的恶意扫描感。来源似乎是山下某处,但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实体。
散开神识,山脚下的环境一览无余。
规模升级的管理区现在占地大约有一百公顷,炼气期修士散发的灵能波动金木水火土五颜六色,最高也就三层左右。倒是旁边的玄圆观有一道颇熟悉的气息直指炼气后期,大概率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位苦修道士玄灼。
另一边的小渔村内正在大兴土木,看那建筑结构和规模,官方和地方甚至私人的都有,整个商业街的版图也扩充了百米有余。
因他的原因,鹿角港小渔村的变化越来越大了,就算官方再如何努力的遮掩,终究还是有人将窥探的目光投了过来。
安斯年收回神识,表情自若,浇花的动作也依然漫不经心,只是受其神念召唤,小樱将防护阵的范围再度扩张了五十米有余。
周三下午,晏臻坐在楼顶花园的凉亭里上网收集资料,指尖在键盘上轻敲。“嗡……”三元阵再次被触动,这次是来自海面方向,带着某种机械扫描的冰冷气息,目标明确指向民宿主体建筑。
他转头抬眼,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海面,神识扫过,只捕捉到一艘看似普通的远洋水文监测船正缓缓驶离视线范围。
周四傍晚,安斯年和晏臻在储物间清点杂货时,防护阵第三次被触动。这次恶意感更清晰,目标甚至直接锁定了三楼区域!
他神识瞬间张开,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只看到一只伪装成海鸥的仿生微型无人机,在高空极速掠过,意图窥探民宿顶部结构。其携带的探测波束极其微弱隐蔽,若非三元阵对恶意极其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这不是巧合。
晏臻冷哼一声,右腕极其轻微地一抖,细若游丝的铄星带着白金色的尾芒电射而出。
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直接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前一瞬还在他的腕间,下一瞬已经出现在高空那只“海鸥”的飞行轨迹正前方!
噗嗤!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刀切过薄纸的声音。
那只造价不菲、集成了尖端探测技术的仿生无人机,在半空中极其突兀地一分为二,爆出几朵微小的电火花,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动力和信号。
两片残骸如同被精准击落的飞鸟,直直坠落下来,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民宿后院空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无人机出现、被锁定、到铄星出鞘斩落,前后不过一息,那只“海鸥”甚至没能完成一次完整的扫描。
安斯年遁行到院里,手指轻弹,一道柔和的灵力托住那两片冒着青烟的残骸,将其轻轻摄到面前。
晏臻慢悠悠地从楼梯往上走,铄星化作一道金线悄无声息地没入他手腕中。
两人俯身查看残骸。
“材质很特殊,有极强的抗干扰性,核心处理模块自毁了,但存储单元可能还有残留。”晏臻翻动着温热的金属碎片,仔细探查,“镜头和这个特殊传感器……指向性很强,目标很明确,就是冲我们来的。”
他的目光冰冷,指尖在残骸上一块未完全烧毁的微型信号接收器上点了点:“有卫星信号引路。”这说明不光有外敌,还有内贼在接应。
“看来对方是越来越急了,手段也越来越直接,是因为延寿丹么?难道出了内鬼?”安斯年脸色微沉。
晏臻也是想到了这个,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宏胜的专线电话。
第92章 油焖大虾
不到十分钟, 张宏胜就带着几名核心队员,包括一名技术专家,到了半山腰, 个个全副武装,神情紧绷。
为避免惊扰民宿内客人, 安斯年和晏臻并没让小队靠近,只见花海边缘的山地边上, 如同水波轻漾,两人的身影已携带着那架无人机残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张宏胜等人面前,仿佛本就站在那里。
“安先生!”张宏胜见到安斯年, 立刻挺直脊背, 行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军礼, 然后和晏臻微微点个头,目光立刻锁定在地面的残骸上——那显然是远超常规军事科技水准的造物, 更接近顶尖实验室的水准。
技术专家已戴上特制的手套,附身小心地检查起来, 并取出一个屏蔽箱准备封装残骸。
“对方很专业, 也很猖狂。”张宏胜语气严峻地汇报,“就在刚才无人机被击落的同时,我们在山脚预设的暗哨和流动哨点联合行动,目标锁定为三名伪装成‘徒步客’的可疑人员。他们反应极快, 携带了专业的地理信息采集仪和长距离定向监听设备, 在被合围的第一时间就试图销毁核心数据并负隅顽抗。所幸,我们的人动作更快,第一时间就制服了他们。”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在其中一人贴身隐藏的战术背心夹层里, 搜出了一个微型操控终端。其设计风格,与这架无人机残骸特征高度相似!综合判断,他们是一个协同作战小组。地面三人负责远程操控无人机,并作为中继信号节点,接收和传递高空侦察数据。而那架仿生无人机,则执行高空抵近精准扫描任务。”张宏胜的语气透出一丝慎重,对手的专业性和肆无忌惮显然超出了常规。
“速度还行啊,没掉链子。”晏臻淡淡评价了一句,目光扫过张宏胜,带着些打趣。
张宏胜带着些无奈地悄悄乜了这位实力早已深不可测的老战友一眼。
随即身形一挺,中规中矩地答道:“职责所在,晏顾问那一剑……确实太及时了!安先生,这些残骸和地面抓获的人员,我们立刻带回去进行深度解析和审讯,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挖出幕后主使和他们的完整计划。另外,我会立刻安排人手,对民宿周边进行新一轮地毯式排查,并请示上级,加强对附近海域空域的监控警戒级别!”
“辛苦你了,张队。”安斯年点点头,“有任何进展,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是!请安先生放心!”张宏胜中气十足地应答一声,带着残骸和队员领命而去。
周遭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海风轻柔拂过。
安斯年看着张宏胜等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晏臻平静无波的侧脸,“给你家里打个电话通个气?我总感觉……这一波接一波的试探,恐怕都跟‘延寿丹’脱不了干系。风声,怕是已经从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渠道漏出去了。”
“嗯。也好。”晏臻点头,目光投向山下城市方向那片由万家灯火汇成的朦胧光海,声音冷冽:“跳梁小丑,真敢不知死活地伸爪子,那就剁掉。来多少斩多少。”他手腕上铄星,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声。
时间悄然滑至周五夜晚。
安斯年有些馋海鲜了,晚饭的时候一连做了三道海鲜大菜:油焖大虾、香辣梭子蟹、红烧墨鱼。
吃得所有人满足的不行,饭后,整个饱岛仙居沉浸在周末特有的舒缓氛围中,客人们或在露台消食,或在房间刷剧,又或在多功能室里打牌,各自用最喜欢的休闲方式打发着时间。
安斯年和晏臻在看老电影,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个有些意外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郑海滨。
这是他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进了某家国内顶尖,国际上也排得上号的大型生物医药集团,据说已混到了中层管理的位置。
短暂的寒暄后,郑海滨热情洋溢的语调中很快透出几分刻意的探寻:“老同学!听说你在S市那边开了家民宿,生意红火得很呐!依山傍海的,环境肯定绝了,连空气都带着仙气儿吧?”
安斯年的语气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客套:“还行,主要是图个清净,山清水秀,适合静心。”
“那就好那就好!”郑海滨连声附和,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热切,“小安啊,咱们老同学就不绕弯子了。我这边呢,听到点风声……听说你那儿,可能有些‘特别’的东西?就是那种……嗯,让人服用了之后感觉脱胎换骨、精力充沛得不像话的好东西?你也知道我现在任职的这个集团,”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在国内生物医药领域绝对是龙头,放眼全球都极具竞争力!我们对生物科技的最前沿,尤其是那些能深度优化人体机能、显著延缓衰老进程的天然活性物质,投入了巨大资源和无比的关注……”
安斯年瞬间了然。
多年不联系的同学突然热情致电,不是卖保险的那就多半是要结婚提示该交份子钱,总之,百分之九十都是想要求你帮忙,今天这个下显然也不例外。
看来,延寿丹的消息,终究还是以某种方式引起了那些庞然大物的注意,郑海滨不过是对方试探的马前卒。
“海滨,你消息有误。”安斯年语气平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拒绝,“恐怕你是听到了什么谣言吧?我这儿就是一家普通的美食民宿,环境或许稍好点,仅此而已。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诮,“都是听谁传的?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仿佛信号突然中断。
几秒钟后,郑海滨的声音再次响起,透出明显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小安,你先别急着回绝啊!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价钱方面,绝对包你满意!不是一次性买卖,我们可以谈深度合作,共同开发,利润分成!前景绝对……”
“不必了。”安斯年直接打断,“我这儿真没你想要的东西,你还是专心卖好你的‘药’吧。”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安斯年的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去,自然而然地偎进了晏臻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微嘲,“看到了吧,暗的不行来明的,这明的利诱再不行,下一步……是不是该用偷的了?”
晏臻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发出一声极轻的哂笑,“估计快了。他们摸不到底,明路又被你直接堵死,除了狗急跳墙,还能有什么招?”他将手里的遥控器声量调回正常,画面中安迪正在雨中张开双臂,迎接自由。他调整了下姿势,让安老板靠得更舒服些,继续搂着他重温这部经典。
这话也就才过了两天便应验了。
周日凌晨两点来钟。
饱岛仙居一片静谧,客人们都已安睡。
距离民宿数公里外的海面下,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经过特殊消音处理的黑色小型潜航器如同幽灵般上浮至浅水区。艇内,几名身着高科技潜水服的人员正紧张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饱岛仙居的三维结构图,几个关键节点被高亮标注。
“目标确认在顶层西北角独立房间。‘蜂鸟’报告,防护阵对纯物理和非生命体探测有延迟盲区!‘巢穴’信号已就绪!”一名操作员低声道。
“行动开始!”指挥官冷酷下令,“释放‘清道夫’!破坏外围监控和通讯节点!‘搬运工’按预定路线潜入!目标:顶层丹房,拿到任何可疑物品,尤其是小型容器!行动时间:10分钟!超时立即撤离!”
几只只有指甲盖大小、形如金属甲虫的微型机器人被悄无声息地投放入海,迅速游向岸边,它们能释放强电磁脉冲干扰常规电子设备。
与此同时,两道穿着特制光学迷彩潜水服的人影打开了水下推进器,悄无声息地快速潜向饱岛仙居临海的崖壁下方。他们携带了吸附攀爬装备和专门破解物理锁具的工具。
按照“蜂鸟”提供的情报,他们选择了一条理论上相对安全的物理侵入路径。
潜航器指挥官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和队员的生命体征信号。
三楼主卧内。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安斯年和晏臻先后睁眼。
两人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示意,神识已瞬间交织,如同无形的天网张开,将整个饱岛仙居占据的山头乃至周边海域的一切细微动静尽数纳入感知。
“七个小虫子刚上岸。两个大一点的,快摸到崖壁了。水里还有个铁皮棺材。”晏臻声音低沉,清晰地报出每一个入侵者的位置和形态。
晏臻的浓眉皱着,太烦了,居然扰人清梦,尤其扰的是他家安老板的清梦,人明天还要忙一天的,睡不好那怎么行?
他的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方向,那艘潜航器的轮廓在他强大的神识下无所遁形。“外面既然留有‘舌头’了,水里那个,直接灭了吧。”
他甚至没有起身,身体依旧慵懒地陷在温热的被子里,连手臂都没有完全伸出被窝。只是对着窗外那深邃无边的黑暗海面,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然后,轻轻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嗡——!
铄星应召而出,剑光被压缩成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白金色细线,自他指尖无声迸射而出!这白金线快得超越了视觉感知的极限,几乎是离指的瞬间就洞穿了空间!
它无视了海水的阻隔,无视了潜航器坚固的特种合金外壳,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潜航器的动力舱,并从另一侧透出!
下一秒!
轰——!
距离饱岛仙居数公里外的海面上,骤然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球!
沉闷的爆炸声被海水吸收了大半,化作一声低沉的闷响。那艘潜航器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瞬间扭曲撕裂,在剧烈爆炸中化为无数燃烧的碎片,沉入冰冷的海底。
火光映红了小片海水,随即被黑暗彻底吞噬。
岸上,正小心翼翼攀爬崖壁的两名‘搬运工’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魂飞魄散。
他们挂在崖壁上,骇然回头望向海面那迅速消失的火光,动作完全僵住。紧接着,佩戴的通讯器里传来一片刺耳的忙音,与母艇、与指挥中心、与岸上同伴的所有联系,彻底断绝!两人肝胆俱裂,哪里还敢继续任务,只想立刻逃离。
可惜已经晚了。
几道身影从民宿不同角落无声掠出,瞬间扑向那几个正手忙脚乱试图回收“清道夫”或向外围逃跑的岸上人员。干净利落的擒拿手配合特制的灵力束缚锁链,几声闷哼和短促的挣扎后,所有岸上入侵者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全部被制服,按倒在地!
至于那两名挂在崖壁上的‘搬运工’,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吸附装备和推进器,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根根纤细却坚韧无比的墨绿色藤丝悄然缠绕并锁死,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如履平地的迷彩服飞速沿着崖壁而下,将他们像提小鸡一样拎了上来。
从晏臻弹指灭艇,到岸上所有入侵者被瞬间制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张宏胜看着海面残存的火光和浓烟,又看看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俘虏,再望向三楼那平静的窗口,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朝身边的队员们打了一个简洁的战术手势——收队,撤离。
队员们动作麻利地抬起俘虏,如同拖拽死狗般迅速消失在通往山下的林间小径。
卧室里,安斯年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声赞道:“干净利落。铄星越来越快了,你那道剑气,连我都差点没看清轨迹。”
“几只苍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晏臻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快睡……要不,我给你唱首催眠曲?”
安斯年失笑,埋怨:“唱什么曲儿?你先把你兄弟哄睡着。”他还刻意地微微动了动腰。
晏臻呼吸一滞,只觉得牙根有点发痒,真想在那白皙的后颈上咬一口泄愤。可最后只是哼笑一声,亲了亲那头毛茸茸的卷发,含混着鼻音说:“睡吧,晚安,我的大老板。”
然而愿望虽好,可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这话说完不过几分钟,或许连一首轻柔的催眠曲都来不及哼完。
一股带着强烈恶意与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猛地撞击在‘三元阵’上,原本透明的守护光幕荡起了涟漪状的淡青色波纹。
安斯年和晏臻几乎是同时再次睁眼,眼中再无丝毫睡意,只剩下冰冷的锐芒。
那股气息狂暴蛮横带着阴森森的鬼气,充满了赤裸裸的破坏欲,再无半分隐藏和试探。
这是偷不着,准备明抢?!
“大概二十个?”晏臻的神识范围终究不及安斯年广阔,只能捕捉到外围激烈的能量碰撞点,他数了数自己感应到的,“海面西南方向,跟外围布置的一个小队接火了。”
“二十三,领头的大概快到筑基期了,但是也不能小觑,刚撞在防护阵上的那股能量阴气森森又夹着污秽血气,标准的豢养凶鬼、献祭邪灵的路数,召来的‘帮手’肯定远超他自己的境界,感觉像是樱花国那边的。”
安斯年眸光微凝,神识瞬间穿透五公里外的黑暗与混乱,精准锁定了每一个入侵者的方位与气息,他迅速起身,嘴上接着说道:“从实力来看,类似炼气期层次的有十七个,初期七个、中期六个,后期四个……另外还有两个接近筑基初期,炼气期那十几个气息驳杂,肉身被强行改造、透支潜能强化的特征极其明显 ,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蛮横路子。”
“呵,真舍得下本钱,三个核心带队,配合一个能招鬼的,外加一堆炮灰,这是想把我们民宿给掀了?”晏臻冷讽道。
五公里外,深秋的夜风裹挟着咸腥与血腥味,冰冷刺骨。
张鹏带领的七人特战小队正依托海边的礁石地形和简单的防御阵型,艰难抵挡着来敌。
一股阴冷冲击透过阵型间隙狠狠撞在他胸口,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喷出口血来。
张鹏忍着剧痛勉强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只见三名一直隐在后方,气息最为深沉的蒙面黑衣人首领之一 ,此刻手中托着一个散发着不祥幽光的诡异骷髅状器物 。
暗红色的血雾如同活物般缠绕其上,一个扭曲狰狞的庞大虚影正从中挣扎着爬出。它仅有头颅和半个胸膛清晰可见,但散发出的邪气与威压,已经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带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等虚影稍稍凝实,赫然是一个赤发中长着独角的巨大恶鬼头颅,獠牙如戟,赤红的独眼仿佛通往深渊的岩浆池,贪婪而暴戾地扫视着整个战场,目光所及之处,连礁石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死灰。
“吼——!”那巨大的恶鬼虚影发出一声震碎海浪的咆哮,张开了血盆大口,一道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光束正在其喉间酝酿压缩,那是足以将整片礁石区夷为平地的力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哪怕这只是一个虚影,其威势也远超张鹏等人的能力所及,根本不是他们这支最高只有炼气三层的小队所能抗衡的力量。
他额头见汗,体内灵力疯狂运转,看着在那虚影攻击下岌岌可危的队员,他的眼神焦急而愤怒。可这就是境界的鸿沟,即使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牵制住对方的中低端力量,在这种应召而出、接近筑基期的魂系力量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
“队……队长!”一名队员被那无形的威压震得单膝跪地,手中的灵能护盾发生器“啪嚓”一声碎裂。旁边那个能操控极寒之力的敌人趁机喷出刺骨的冰息,眼看就要将他彻底冻结!
另外两个黑衣人肌肉夸张地膨胀,虬结的血管像是暗红色的蚯蚓在皮肤下游走。一个蛮横地撞开挡路的礁石,直扑阵型中央;另一个则高高跃起,双拳紧握,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狠狠砸向苦苦支撑防御核心的张鹏……
面对这全方位碾压级的攻击,他们这支小队下一刻就要被撕成碎片,他甚至能闻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完了!”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攥住了张鹏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锐响,压过了所有一切的声音,一道璀璨到无法形容的白金色雷霆 ,自饱岛仙居方向横贯长空,瞬息即至!
第93章 韭菜鸡蛋煎包
白金色的雷霆无声无息地从半空的恶鬼独角处一穿而过, 仿佛戳破了一个污秽不堪的血色气泡,虚影寸寸崩散,那还没出口的能量攻击反噬到骷髅法器上, 黑衣人急急抖动几下,又往上喷了一口心血, 终于压制住反噬,恶鬼虚影从消散的空气中再度缓慢地凝实。
铄星余力未尽, 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噗噗噗噗”接连几声,砍瓜切菜一样,几个筋肉黑衣人的攻势戛然而止, 伴随着冲天而起的血柱和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 沙滩上瞬间绽放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几乎在此同时, 一股温和却又包容万物的墨绿色光华如同流淌的星河,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大半个战场, 礁石缝隙下、沙地里,甚至半空中, 绿色的藤蔓疯长、结网, 似乎连空气都瞬间变得粘稠了百倍千倍,那些裹在黑衣下只露出凶戾双眼的敌人 ,顿时被牢牢牵制在了原地。
“是两位顾问到了!”张鹏绝处逢生,狂喜地喊了一声, 然后眼看着那致命的冰锥在自己队员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僵住, 尖锐的冰晶在藤蔓的绞缠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看着那狂暴冲来的人形凶兽像是陷入蛛网的虫子,被藤条死死缠住了手腕和关节,瞬间只剩下徒劳的挣扎。
他猛地运转起近乎枯竭的灵力,手中光芒再起, 一记火球撞开速度变慢的冰锥,同时指挥队员:“集中火力,先清理掉被困住的。”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两道身影骑着一辆带着浅绿色光罩的小电鸡、以一种格格不入的悠闲姿态,稳稳降落在战场中央的空地上。
张鹏急速看了过去,两位顾问显然来得很仓促,甚至还穿着质地柔软的兄弟款家居服,安先生是深灰色的套头卫衣配休闲裤,晏顾问则是浅灰的同款,脚下一模一样的棉拖鞋更是平添了几分荒诞的日常感,一看就是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的。
铄星“叮铃”一声轻响,悬停在晏臻的肩侧,安斯年则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三名手持法器的黑衣人,还有半空中再度凝实的独角恶鬼。那恶鬼喉间的暗红能量光束已再度开始压缩,毁灭性的波动令它嘴边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
看造型,确实很有樱花国那味儿了,所以……这仨是传闻中侍奉鬼神、玩弄生魂的阴阳师?
安斯年正想着这批黑衣人的来路,另外两个手持不同法器的黑衣人也开始口念咒语,单手结印,然后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将饱含精元的心血喷向各自手中的法器。
刹那间,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凶戾滔天的气息骤然降临。
左侧,是刺骨的冰寒,空气瞬间凝结出无数冰晶雪花,一个由纯粹冰晶构成足有五米多高的扭曲身影迅速凝聚。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长长的冰晶发丝狂乱舞动,每一次舞动都带起凛冽的寒风与风暴般的冰屑,像是传说中的雪女。
右侧,浓重的死气与怨念冲天而起,地面沙砾翻涌,一具手持惨白骨刀的庞大骷髅架子破土而出,它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魂火,骨架上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脚下的沙石都瞬间失去生机,化为灰白的粉末,这是以怨念和不甘为食的骨女。
这两个新出现的妖鬼,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甚至比那半残的独角恶鬼更具压迫感,冰冷的冻气与刺骨的死意交织弥漫,能量层级赫然直逼元丹境。
打头的那个刚刚压制住法器反噬的黑衣人似乎底气大涨,操着一口怪味但挺流利的普通话威胁道:“交出长生不老药!否则,将你们化作大神口中血食!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妖鬼身前的藤蔓开始向上疯长,晏臻也根本懒得答话,心念微动,铄星再次划出一道白金色的闪电,速度比之前更快,气势更加凌厉,精准地再次刺向那独角恶鬼的头颅——毫无阻碍地从赤红独眼中贯入,后脑穿出!
然而,就像之前一样,那具庞大的虚影像是被打碎的镜子般轰然爆散成暗红血雾,但仅仅一个呼吸,那些翻滚着的血雾再次向中心疯狂汇聚,被洞穿的头颅轮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组,虽然气息更加萎靡,但这不死的特性足以令人头疼。
“啧,有点意思。”安斯年清朗的声线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观察。
他的目光从顽强重组的恶鬼头颅移开,落在了那具正挥舞着白骨巨刀劈砍藤蔓的高大骨女身上,“晏警官,这骨头架子交给你。铄星剑意重在‘势’与‘速’,锋芒无匹,但对上这种介乎虚实之间,核心由怨念魂力凝聚的鬼物,效果确实差了点。”
“懂了。”晏臻反应极快,带着几分调侃,“就是说,咱家铄星现在还是个纯粹的物理超度专家,对这种精神污染源暂时还做不到灵魂净化对吧?”
话音落,铄星已经调整了方向,朝着那巨型骷髅架子悍然射去!目标,是它那粗壮的的森白腿骨。
“不错哦……总结得很精辟。”安斯年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目光注视着战场,语气像是在课堂上学习探讨,“对付这种鬼魂类的妖物,物理层面的效率确实低了点。最佳的应该是雷,次一点么——”
话没说尽,安斯年修长白皙的右手已然抬起,五指看似随意地在虚空中一划——“森罗万象离火”
一瞬间,整个战场核心区域的空间,安斯年那淡然的声音仿佛成了天地间的敕令:
“焚!”
噗!噗!噗!
在独角恶鬼头颅的血雾核心深处、在雪女模糊躯体内部、甚至在那三名黑衣阴阳师脚下立足的沙石缝隙之间……凭空爆燃起数十点纯净到极致的碧色火焰。这不是凡火,也不是术法火焰,这是安斯年元丹境神通在其掌控的微观领域内,直接从物质本源层面引燃的净化。
独角恶鬼翻滚蠕动的暗红血雾像是遇到了天然克星,离火附着其上,没有剧烈的燃烧爆鸣,只有一种无声的湮灭,它发出一声凄厉尖啸,庞大的虚影在碧色火焰的包裹下剧烈扭曲坍塌,最终化作一缕缕漆黑的青烟,彻底消散在领域之中,再无半点复生的可能,连带着黑衣人手中那骷髅法器也猛地一黯,“咔嚓”一声,彻底断成了一片片的碎渣。
雪女那足以冻结寻常法器飞剑的极寒,在离火面前同样是可笑的摆设,模糊的脸孔上,第一次显露出类似惊恐的波动,她试图操纵更恐怖的冰风暴抵抗,但离火燃烧的范围瞬间扩大,碧色火焰沾染之处,冰晶不是融化,而是直接升华!瞬间化作被彻底净化过的水汽,袅袅蒸腾!
另一边,晏臻的战斗也已进入尾声。
铄星的速度在瞬间被提升到了极致,剑身周围甚至隐隐出现了细微的空间涟漪,以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轨迹,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骨女左腿那粗壮的膝关节后方!
那里,是力量传递的节点,也是结构相对脆弱之处,像是万吨水压机以超高速冲击在一点!
咔嚓!咔嚓嚓——!
密集而刺耳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在铄星蓄势一击的恐怖力量下,骨女瞬间被碾压成了漫天飞舞的惨白骨渣,无数细碎的骨片如同霰弹般四散飞溅。
恶鬼焚灭,雪女升华,骨女崩塌!三个疑似阴阳师的黑衣人倚仗的最大底牌,在安斯年和晏臻举手投足间就已灰飞烟灭。
这摧枯拉朽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剩余黑衣人和那三名阴阳师的心理防线,先前的凶戾与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残余的黑衣人如同炸窝的马蜂,再也顾不上阵型配合,纷纷施展出压箱底的遁术或激发某种邪异的血遁符箓,化作一道道速度激增但光芒黯淡的黑影,亡命般朝着四面八方。
为首的三个强忍着离火灼魂的剧痛,各自掏出一张绘制着玄奥符文的漆黑符箓,狠狠拍在自己胸口,身体瞬间化作三道模糊的黑烟,贴着地面或礁石阴影急速遁走。
“来都来了,还想走?”安斯年五指轻轻一握。
藤宝真身显型,周围的藤蔓像是吃了大补丸,再度疯长,完全活过来一样,精准地缠绕在每一个逃窜目标的脚踝、手腕、腰腹!包括那三道滑溜的阴阳师,被藤宝从黑烟遁术中拖了出来,再捆得死死的,连自爆都成了奢望。
就在这翠绿天罗将绝大部分逃亡者一网打尽的瞬间,战场侧后方一处隐秘礁石缝隙中,猛地炸开一团污浊的血光和一声嘶哑的狂吼。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瘦小黑影,借着血光爆炸产生的混乱灵压,朝着布满暗礁的海角方向激射而去!他显然动用了某种代价巨大的秘术,气息瞬间跌至谷底,但速度却在这一刻快得惊人!
安斯年余光扫视了一眼,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下一秒,一根粗壮尖锐的石刺,自下而上地从那条黑影正下方狂暴地贯穿,恰巧,穿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通道部位上……
“呃啊——!!!”
一声混合着痛苦与羞辱的惨嚎撕裂夜空,那瘦小黑影像是被钉在烧烤签上的蚂蚱,挂在离地近两米的高度,四肢疯狂而徒劳地抽搐着,鲜血混合着秽物顺着冰冷的石刺汩汩流下,画面惨烈而极具视觉冲击力。
张宏胜落在安斯年和晏臻面前,蹭了蹭脚底沾染的泥沙,笑道:“安先生,你这大网撒得妙啊,就漏了那么一条小杂鱼让我活动了一下,也不算白来!”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这些人,我都带走了?拷问出结果,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等会儿,断手断脚的带走,完好无损的留给我吧,有用。”安斯年阻拦了一下,转头拍了拍身旁巨大的藤蔓主干:“藤宝,那些人就归你了,让他们好好劳动。”
藤宝的叶片欢快地抖动了一下,无数道更加灵动的细小藤丝触手蜂拥而出,精准地缠上那些四肢齐全的黑衣人,轻轻一拽,
嗖!嗖!嗖!
连同他们身上残留的冰渣、沙土,瞬间消失在原地。
安斯年还能隐约听到藤宝充满干劲的意念波动,像是勤劳的农场主在规划新到的劳动力:
“开垦……灵田……东南角……石头多……力气大……干活……”
“不听话……扎根……吸灵力……当肥料……”
张宏胜看着瞬间空了一大片的沙滩,不知道安先生把那些家伙弄到哪儿去了,可也不敢问,他咂咂嘴,“……剩下的骨头渣子交给我。”他指了指骨女的残骸。
“嗯,应该也能研究研究,废物利用。”安斯年不置可否,拍了拍小电鸡的后座,“走了晏臻,回去补觉。”
晏臻利落跨上后座,长腿支地,自然地扶住安斯年的腰。
“叮铃”,铄星归于他的手腕处,重新化作一副黑金色的四角星刺青。
小巧的电动自行车载着两位睡衣拖鞋顾问,前头的还在问后面的“明早吃韭菜鸡蛋馅的水煎包好不好?”
在张宏胜和他队员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升空,掉头,平稳地驶离这片狼藉的礁石滩,融入远处半山腰饱岛仙居阑珊的灯火之中。
几个钟头后,双眼泛着血丝的张宏胜,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几乎没用太多的审讯技巧,配合特制的吐真药剂和精神引导仪,加上昨夜战斗画面在那些俘虏脑海中反复回放,尤其是安斯年那平淡却掌控一切的眼神带来的深层恐惧,防线崩溃得比他预期更快。
“是‘核心’通报……‘长生殿’传来的消息……‘盘龙’项目有重大突破……代号‘盘龙涎’,效果惊人……说不老药现世……”那个普通话挺溜的秃头喘息着一五一十地交代,精神濒临崩溃,“任务是……夺取样本或配方……或掌握其来源……”
既然有了线索,之后的排查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效率惊人。
结合个人信息、异常资金流向和人员行为分析,矛头迅速指向特修委其中一位科学家助手的助手——陈明。
一个三十出头,平日里勤勉低调,甚至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过几篇颇有见地论文的年轻人。
当清晨特修委的干员出现在陈明位于研究所附属公寓的门口时,陈明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与期待。被捕时,他甚至没有太多挣扎,只是颓然坐倒在地,喃喃自语: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一颗……我也要……我也想要啊……”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和不甘,“我熬了多少夜!做了多少分析!结果呢?成果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长生不老的机会……也是他们的!我就只配在论文末尾挂个名吗?!”
据陈明交代,一次学术交流会后,他在酒吧借酒消愁时,遇到了一个神秘人。对方自称来自一个追求生命终极进化的组织,简称“永生基因”。
在酒精和极度不平衡的心态驱使下,陈明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药物共享,不仅泄露了“延寿丹”的存在和初步逆推出的惊人药效数据,还出于一种扭曲的炫耀和报复心理,将其效果夸大为接近永生不死药,并暗示其源头神秘,可能掌握着长生密码。
“‘永生基因’……他们答应我,只要消息准确,就给我……给我一份……”陈明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曾经的自负与野心彻底化为泡影。他成了敌人贪婪的诱因,也彻底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与自由。
揪出了内鬼让张宏胜松了口气,但后续对那个“永生基因”的深挖才刚刚开始。一份详尽的报告在加密频道中生成,发送至安先生处与特修委更高层。
至于安斯年,此刻正躺在自家露台的藤编摇椅上,刷了刷张宏胜发来的调查结果,然后啜着秋天第N杯奶茶,沐浴着慵懒的阳光,再顺带欣赏男朋友在花园空地上舞剑的矫捷身姿。
这帝王般的享受当然是付出过代价的,凌晨回来还想着要做韭菜鸡蛋煎包,可某人压根没给他时间,借口离天亮就剩一小时干脆不睡了,一气折腾到了日上三竿。
没吃上心心念念煎包的安老板大为光火,晏臻好说歹说哄了好一会儿才搬出了这一条补偿条约,也不知道到底是补偿啊还是在借机炫耀身材……
话说回来,身材倒是当真不错,剑也舞得超好看,安斯年嚼着嘴里Q弹的珍珠,逐渐露出昏君似的目光。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米志 。
安斯年拿过来接通,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喂?年仔!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点促狭的熟悉声音。安斯年把手机拿远一点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米志……大概率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吧?声音也很熟,可就是叫不出是谁。
于是他干脆当没听出来,“米志?怎么了?”
“哈哈哈!我褚海洋啊,米志在我旁边呢,听你这股子懒洋洋的劲儿,日子过的不错啊?”
褚海洋,安斯年高中时的班长,特别的以身作则,凡事都要讲个带头作用。嗯,也是小h书阅读小组带头人。
安斯年脸上露出些笑意,“还行啊,你怎么样?怎么和米志搭一块儿去了,你也在S市?”
“哪儿啊,他这会儿在老家呢。”
电话那头的人笑得很是爽朗,随即语气认真了点,“说正事,咱们班主任李老师,下个月正式退休了!又赶着六十的整寿。”
安斯年“嗯”了一声,表示听着。
“大家伙儿一合计,师恩难忘啊,必须给老班整个大的!也算是同学聚会吧,就定在下周六晚上,帝豪酒店!咱班能联系上的都通知了,就差你这尊大神了!S市离这儿又不远,你可必须回来啊!”
褚海洋说完,顿了顿,声音里带上明显的调侃,“对了,有家属的可以带家属,米志说上次见你你还单着呢,你看,要是你愿意回来的话,咱班兄弟里面你看谁比较顺眼?大家一块帮你使使劲儿,掰一下试试?说不定就弯了呢?肥水不流外人嘛!”
安斯年笑骂:“去你的!老猪你想啥呢?我有男朋友了。”
“啊?有了啊……”电话那头又传来米志的声音:“真的假的?是不是上次吃饭那个……气场特强、眼神恨不得把我戳穿的那个刀疤脸酷哥?呵呵,上次问你你还说不是男朋友,这么快就被人拿下了?嘿嘿,能带来不?给老班长长脸嘛!他可说了,热烈欢迎带家属!男女朋友、老公老婆都行!”
安斯年的目光随意扫过花园中央,晏臻刚练完一套剑法,周身凌厉的气息还没完全收敛,手腕一翻,铄星已经召回了体内,阳光勾勒着他比例绝佳的侧影。
褚海洋也在一旁帮腔:“老班还念叨过你呢,说你小子当年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他还让他闺女帮你打投来着……啧,总之,务必赏脸!最好把你家那位也带来,让兄弟们开开眼!”
安斯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高中岁月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可褚海洋的话也对,当年的班主任带了他们整三年,陪着走过高考前最搏命的那段日子,感情确实不一般,退休加整寿,去一趟倒也是应该的。
就在他准备应答的时候,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逼近。
晏臻迈开长腿,几步就站到了摇椅旁,托高安斯年拿着奶茶的手,低头“滋滋”吸了一口,用身体投下一片阴影,将男朋友笼罩其中。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那双狭长又深邃的眼眸,直直地落在安斯年脸上,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意图:他想去,他要去。
强大的存在感和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宣告性。
电话那头的米志似乎也感觉到沉默中的异样,立刻兴奋地拔高了声音:“嗯?年仔?有情况?旁边有人?是不是那位酷哥家属?我就知道上次有情况!带他来!必须带他来!让我证实一下我的火眼金睛!”
晏臻就听到了家属两个字。
他眉峰一挑,没有看电话,目光依旧锁在安斯年脸上,张嘴无声但口型清晰,“去。 ”
安斯年:“……”
在民宿内秀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吧?
第94章 薄荷玫瑰花茶
“行, 我们会按时到的。”
安斯年利落地给了个准话。
米志在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哈哈哈哈!我们?卧槽!我就说上次你们俩不对劲!还骗我说不是男朋友?行行行!明白了!下周六晚上六点,帝豪酒店紫荆厅!必须带这位家属来啊!让兄弟们好好认识认识!”
在老同学魔性又充满了打脸爽感的笑声中,安老板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仰头抬眼, 看向几乎贴着他摇椅站立的晏臻。
安斯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奇异的理所应当。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指尖在藤椅扶手上轻轻点了点。
“满意了吧?”安斯年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下周六去吃饭,规矩着点啊。”
晏臻眼中锐利的光芒瞬间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沉而满意的平静。他点头低沉应道:“嗯。”
随即退后一步, 依旧沉默, 可惜逐渐勾起的嘴角彻底出卖了他。
时间转眼就到了约好的那一天。
Q市中心区帝豪酒店紫荆厅, 灯火通明,笑语喧阗。
空气里蒸腾着食物的香气、久别重逢的激动, 以及一种独属于同窗之间的、毫无顾忌的熟稔热络。
厅内有三张圆桌,中间那张摆着一个精心制作的寿桃蛋糕, 旁边是“恭祝李严华老师光荣退休暨六十寿诞”的字样, 精致的粤式冷盘围绕在桌边,晶莹剔透的烧味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油光。
“来来来!都满上!满上!今天不醉不归啊!”班长褚海洋,依旧是记忆里那个个子不高却极富感染力的小太阳,穿着一身合体的藏蓝西装, 正热情地指挥着服务员倒酒。他皮肤微黑, 笑容真诚,说话间带着销售行当特有的爽利劲儿,“老李今儿最大!咱们这群猴子,都得把压箱底的祝福掏出来!”
安斯年和晏臻的到来, 像是往这锅热油里投入了一勺滚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两人穿着简洁却质感非凡的西服套装,剪裁异常地贴合体型,在细节处透出些低调的奢华,款式基本相同,只是颜色有些区分,一套深海蓝、一套墨黑,一看就是情侣装的搭配,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关系。
安斯年身着深海蓝丝绒西服,内搭一件柔和的米白色真丝衬衫,解开了最上面一颗纽扣,慵懒随性。
可西服再怎么闪耀,真正夺人心魄的是却他那张脸。
一头柔软微卷的栗棕色短发,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饱满的额际,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如同玉雕,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莹润细腻得仿佛自带柔光滤镜。
最摄人的是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 ,平日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和疏离,此刻在暖色调的灯光下,眼波流转间,清澈又迷离。
站在他身侧的晏臻则是一身挺括的墨黑色西装,黑色衬衫扣得一丝不苟,宽肩窄腰长腿的优势被西服完美的勾勒出来,如同出鞘的利刃,沉稳而充满力量感。
那冷峻深邃的眉眼沉淀着经历过生死淬炼的冷硬与淡漠,带来了一种极具压迫感的魅力,与这喧闹的宴会厅格格不入,让人无法忽视。
“嚯——!安老板,你小子总算到了!”
褚海洋快步冲了过来,他穿着喜庆的条纹Polo衫,目光在安斯年脸上停留了几秒,夸张地吸了口气:“我靠!安斯年!你这……你这几年是去修仙了吗?白得发光一身仙气儿啊!待会儿合影你离我远点啊!”不等人回答,他又看向晏臻,带着十万分的热情伸出手:“幸会幸会!褚海洋,斯年的前桌兼死党!这位酷哥……啧,这气场,绝了!”
晏臻垂眸看了一眼伸到面前的手,又抬眼看向安斯年,无声请示。
安斯年心里扶额,至于吗?你至于吗?和人握个手你都得看我一眼?他迅速吸了口气,几不可察地点了下下巴。
晏臻这才伸出手,沉稳地握了一下:“晏臻。”声音低沉简洁又自带磁性,装得一手好A……嗯,比B的段位稍高点。
这一本正经又带着点请示味道的小互动,精准地戳中了周围几个女同学的萌点。
“卧槽!安斯年居然比以前更帅了?”
“他男票叫晏臻是吧?也不差啊!这腰!这腿!这气场!他也太会找了!”
“蛙趣!这身高差!这体型差!这对视!我磕爆!!终于吃到细糠了!”
“这对颜值杀我啊!同框就是神图!等会去问问能不能要个合照……”
女生们难掩兴奋的低叫,她们的眼睛亮过了闪光灯,在安斯年和晏臻之间来回扫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姨母笑。
气氛非但没有因为晏臻的冷硬而降温,反而瞬间被点燃了一种奇异的八卦热情。
米志也挤了过来,怪模怪样地笑着推揉了安斯年两把,这才招呼着他身后那位大高个:“晏先生,又见面了!欢迎欢迎!来来来,这边坐主桌!老李特意给咱们留的位置!”他热情地引着两人往主桌走,一边低声对晏臻笑道:“晏先生这架势,一看就是……嗯……纪律部队出来的?放心,咱们同学会就图个热闹开心,没那么多规矩,酒水随意,您自便!”
晏臻也立刻回以微笑,低头道谢。眼前这位和安老板的关系忒好,多少得算是娘家人,态度必须端正着点。
主桌的主位上,李严华老师穿着喜庆的绛红色唐装,新染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退休后的轻松和见到学生的欣慰。他看着安斯年,眼神温和又带着点感慨:“斯年啊,气色真好……看样子就过得不错,好,这就好。”他又看向晏臻,笑容慈祥:“这位小晏同志,也欢迎你!别拘束,都是好孩子。”
“李老师,生日快乐,荣休顺遂。”安斯年勾起真诚的笑意,递上准备好的礼物——一块品相极佳的和田玉平安牌。内里刻画了能润燥静心的符箓,还到玄圆观请李保儿的师祖出马开过光的。香火愿力这种能量形式,玄正教可比他这个独善其身的修真者来得熟悉多了。
晏臻则微微颔首,沉声道:“祝您福寿安康。”声音依旧冷冽,但尊重的意味显而易见。
宴会很快进入高潮。推杯换盏间,青涩的回忆被不断地打捞上来。
“还记得吗?高一那次运动会,糯米糍你跑三千米,最后一圈直接趴地上吐了,还是斯年跟班长把你拖过终点线的!哈哈哈!”有人指着米志大笑。
米志立刻反击:“靠!你好意思说!是谁被老李抓到在厕所偷偷抽烟,吓得烟头掉进裤子里烫得嗷嗷叫?”
“噗——!别提了!老李当时那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腿软!”
“哎呀,咱们班当时那个物理课代表,追隔壁班花写情书,结果把‘你是我心中的恒星’写成了‘你是我心中的行星’,还被人家女生当众念出来科普恒星行星区别,笑死我了!”
“哈哈哈……还有那次,安斯年!对对对,就是你!”褚海洋指着安斯年,笑得前仰后合,“老李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盯着窗外那棵梧桐树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慢悠悠说‘老师,树下那只白猫是不是要生宝宝了?’把老李都整不会了!全班憋笑憋到内伤!”
哄堂大笑瞬间爆发。
安斯年端着酒杯,嘴角也勾起无奈的笑意。晏臻坐在他身侧,听着这些属于安斯年过往的鲜活片段,眼神不觉就柔和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将安斯年面前的白酒,换成了度数稍低的红酒。
气氛越来越热,劝酒声不绝于耳。
安斯年对这种喧闹的融入程度,有点出乎他自己的预料。
也许是老李欣慰的眼神,也许是米志毫无隔阂的勾肩搭背,也许是褚海洋真诚的祝酒词,也许是女生们时不时投来的、带着善意调侃的兴奋目光……这人间烟火气,竟有种奇异的抚慰感。
他难得地没有推拒同学们的敬酒,一杯又是一杯。晏臻估摸不准他的酒量,着实替他挡了不少,尤其是那些冲着晏臻本人去的、带着试探和好奇的‘家属酒’,都被他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红酒的甜润后劲,混杂着几杯无法推却的白酒,悄然在安斯年向来清明的神思里弥漫开来。但这酒意是友情与青春的见证,他丝毫不想用灵气直接化去。
起初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水润了些,看人时更加的迷离,他话依旧不多,但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听到好笑处,唇角会弯起明显的弧度,有时会轻轻跟着点头,甚至简短地用粤洲语应一句:“系啊……”“唔记得啦?”声音比平时软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听得人心尖发痒。
“斯年,你现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微醺的男同学拍着他的肩膀,带着点酒意和感慨,“当年就觉得你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说话、太佛了,以后出社会保不齐被人欺负,看看,看看!结果现在事业有成,还找了这么……这么一位!”他朝晏臻竖了个大拇指。
安斯年端着酒杯,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坐得笔直的晏臻。晏臻正低头,用筷子夹起一块剔除了所有细小骨头的清蒸鱼腩,稳稳地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动作自然得仿佛还在自家民宿。
安斯年看着那块白嫩的鱼肉,又抬眼看了看晏臻专注而冷峻的侧脸,忽然就理解了晏臻想显摆炫耀时的心态。
他拿起筷子,慢悠悠地戳了戳那块鱼肉,然后递到那个男同学面前晃过一圈,唇角弯起一个带着点醉意和促狭的弧度,声音也比平时软糯了些:“嗯……我有男朋友了,现在没人能欺负我。” 这话像是回答男同学,又像是意有所指地评价晏臻。
“噗——!!”
“喔喔哦!承认了承认了!夸他男朋友了!”
“安斯年喝醉了是这样的吗?怪可爱的啊!”
“靠,这恩爱秀得!听见没,你家那位夸你呢!”
晏臻夹菜的动作顿住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紧紧锁在安斯年带着微醺笑意的脸上,粉晕染颊,长睫微颤,水润的桃花眼半眯着,带着全然不自知的、近乎撒娇的醉态笑意,唇角的弧度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晏臻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握住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他强压下了翻涌的心绪,只是眼神沉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安斯年似乎并没察觉自己一句话在男票心里引发的海啸,他把鱼肉放回嘴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姿态依旧优雅,只是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带着点醉后的迟钝和享受。
“来来来!寿星公切蛋糕啦!”褚海洋的吆喝声适时响起,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甜蜜的蛋糕分享环节,又掀起一波高潮。
李老师笑得合不拢嘴,看着这群曾经让他操碎了心的猴崽子们如今都已长大成人,笑着笑着,眼角竟也带出了一丝欣慰的泪光。
安斯年也分到了一小块蛋糕。
他拿着小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上面的奶油,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神游天外。
晏臻像是他的影子,坐在他身边,身体微微向他倾斜,形成了一个无声的守护圈。他面前的酒杯始终是满的,那是他替安斯年挡下的、还没来得及消灭的‘余孽’。偶尔也会看一眼安斯年盘子里的食物,见快空了,便不动声色地再添上一些对方喜欢的菜。
当寿宴接近尾声,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照时,安斯年这才觉得脑袋有点沉。
周围的喧闹声像隔着一层水,模模糊糊的。他下意识地将头靠在了旁边散发着熟悉气味的支撑物上——晏臻的肩膀。
周围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充满了善意的揶揄。
米志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几个女生无声地用口型交流着“靠肩杀啊啊啊!”“他靠上去了!”“唉,看的我也想谈恋爱了……”
晏臻僵硬了足足三秒,才缓缓地地放松了身体。
他任由安斯年靠着,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些。
他垂眸看着安斯年闭着眼睛、卸下所有防备的侧脸,唇角一点点地向上弯起,最终凝成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然后抬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将男朋友额前一缕发丝捋到耳后。
“醉了?”晏臻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靠在他肩头的安斯年能听到,低沉磁性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胸腔里共鸣。
安斯年没有睁眼,只是带着浓浓鼻音含糊地“嗯”了一声,像只慵懒的猫,在熟悉的地盘上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呼吸渐渐平稳悠长。
紫荆厅的喧闹依旧,人间的烟火气氤氲升腾。
而在这一角,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构成了一幅与周围热闹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的静谧画面。
这是安斯年漫长生命里难得的半醉时光,也是晏臻心中,第一次被如此全然依赖所填满的、滚烫而满足的瞬间,他那满眼满腔的情思激荡得就快要失控了。
等到宴席最终散场,安斯年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提醒晏臻记得把他给大家准备的薄荷玫瑰花茶送出去,再晕晕乎乎地和李老师、同学们道别,刚转出包厢,晏臻已经急不可耐地召出了铄星,搂着男朋友直接从十九楼的露台起飞,化做了一道白金色的流光。
再次晕晕乎乎地醒来时,安斯年只觉得壁灯在不停的摇晃,只有上方晏臻的脸给了他熟悉又安定的感觉,可为什么快冬天了,这人还急出了一头的汗水?
他脑子短路地问了一句:“地震了么?”
上方人笑出了气音:“嗯,地震了,十级够不够?”
速度和力量猛地加快加重。
“啊?!!”
……
窗帘的缝隙处开始透过光线,宿醉和纵情的双重效力开始消退。
安斯年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瞳孔初时还带着些茫然,很快便被浑身的酸痛和某些隐秘部位饱胀的微妙感觉唤醒。昨夜狂乱而炽热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到家了。”晏臻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手臂稳稳地托着他的腿弯和后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大步走进主卧……
晏臻的吻如同燎原的烈火,沿着下颌线一路向下,烙在他的锁骨上,那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粗暴地扯开了丝绒西服下那件柔软真丝衬衫的纽扣,细小的珍珠母贝扣子崩落在地毯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无意识地弓起腰,像是在迎合,又像是在躲避这过于强烈的刺激,那些炽热的吻、强势的侵入、攀上顶峰时灭顶的空白……他的呻吟被对方尽数吞没,只剩下身体撞击的闷响和粗重浑浊的喘息在房间里回荡……
“嘶……”安斯年轻轻吸了口气,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动了动腰,酸胀感顿时更加明显。这人……难道又用灵气作弊?!
“醒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安斯年抬眼,正对上晏臻那双狭长的眼眸,盛满了关切与……餍足。他心头一跳,昨夜某些羞耻的片段再次浮现,忍不住就有些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
可惜那眼神湿漉漉的,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带着水光的娇嗔,晏臻被这一眼瞪得,差点又要立了,嘴角立刻带了笑。
安斯年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禽兽吗?趁人之危……”他试图坐起身,腰间和腿根传来的酸痛让他动作一滞。
晏臻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腰,手臂用力,轻易地将他托抱起来,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这个动作让安斯年身上的丝滑睡衣滑落一角,露出锁骨下方清晰的吻痕。
“是你先动的手。”晏臻的声音低沉,一本正经,眼底却藏着笑意。他拿起床头柜上温好的蜂蜜水,递到安斯年唇边。“喝点。”
安斯年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蜂蜜水,甜润的滋味缓解了喉咙的不适,灵气微微运转,身体立刻舒适了。视线正好能瞥见晏臻下巴上冒出的点点青色,带着一种晨间特有的的性感。
“胡子……扎人。”安斯年小声抱怨,指尖轻轻划过晏臻冒青茬的下颌,痒痒的触感让晏臻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抱歉。”晏臻笑着应了一声,抓住那只捣乱的手啄了一口,随即起身走向洗漱间。很快,里面传来电动剃须刀嗡嗡的轻鸣。
安斯年裹着睡袍,也慢慢地踱了过去,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远处的海岸线被朝阳晕染成了橘红色。
晏臻已经刮完一边的胡子,脸上带着清爽的剃须泡沫。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据了盥洗台前大半空间,仅围着一条浴巾,露出壁垒分明的胸腹肌,上面还残留着几道暧昧的抓痕。
安斯年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剃须刀,替他刮干净了泡沫,又拿起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掉残留的痕迹,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晏臻光洁的下巴,满意地翘了翘嘴角。
晏臻自己伸手摸了摸,还算光滑,又舔着脸凑到安斯年肩窝处蹭蹭,抬眼问道:“不扎了吧?”
安斯年没答话,只是笑着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此刻的男朋友着实有些性感得过分。
享受完这份亲密无间的宁静,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近来民宿的生意越发的好,大概是因为外面的那片的花海。北方的深秋清冷肃杀百花凋零,而南方依然艳阳高照花团锦簇的,总是向往着远方风景的旅人难免就多了些。
忙活完午饭之后,陈皮和豆汁儿也已经伺候完了,晏司机带着良辰去了鹿角港采买下个月的酒水饮料,赵白露因统考查分的日子快到了焦虑地不行,年纪轻轻的居然有了黑眼圈,安斯年干脆勒令她回房间好好睡个午觉。
他泡了杯自制的湿气拜拜茶,坐在久违了的前台后方椅子上,看看网络订单,再悠闲地刷了会儿手机。
忽然间,一阵引擎声来了又去,显然是放下了客人下山了,然后传来了微弱却带着明显欣喜的孩童声音,伴随着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疲惫的成年男子声音。
到这儿来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自驾,毕竟半山腰上没车不太方便,更何况这位还带着小孩……安斯年好奇地抬眼望去。
第95章 松鼠鱼
落地窗外, 一位身材中等、穿着整洁但明显有些旧了的卡其布外套的男人,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背包,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走来。
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 脸上带着一种很用力的开朗笑容,正弯着腰, 兴致勃勃地指着眼前的花海对女孩说:“小与快看!爸爸没骗你吧?是不是粉粉的比樱花还漂亮?是不是像走进画里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刻意拔高了调子, 充满了感染力。
被他牵着的那个叫小与的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戴着一顶略显宽大但编织精巧的草帽,帽檐下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整个人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像两颗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写满了对这片初冬时节依然盛放的花海的惊叹和赞美。她甚至努力想自己走快一点,小小的胸脯因为这点努力而微微起伏。
父女俩在花海边驻足了一会儿, 安斯年的目光落在了小与身上。
无需刻意探查,他强大的神识瞬间穿透了那幼小的躯体——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 骨髓深处弥漫着一片死寂的灰败, 那是一种已深入骨髓,药石罔效的绝症气息。
“怎么样,是不是超值?老爸我可是抢破了头才在半个月前抢到这个房间的!咱们运气真好!” 中年男人低头替女儿压了压草帽,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安斯年点开预定平台看了一眼, 迅速确认了这位男士的名字, 林海,预定了两天的单间。看身份证号,这人居然才三十出头,比他以为的要年轻不少。
安斯年起身走过去打开民宿的大门, 站在屋檐下等待着客人转身。
林海无意识的一转头,看到大门口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那刻意开朗的笑容里增添了几分局促。
他微微收紧握着女儿的手,走上前打招呼:“您好!我们是今天入住的客人,林海和林子与。我们预约的是……是个单间。”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一丝不自然的停顿,接着微有忐忑地问:“我知道那是单人间,但是双人的都排到一个多月后了,我有点等不及,我女儿的餐费可以另外补,老板您看能行么?”
单间的门上挂着‘豆蔻’的房间名,安斯年目光落在那个苍白瘦弱的小女孩身上,心头瞬间掠过一丝怜悯——这如花蕾般稚嫩的女孩,未必……能真正等到她的豆蔻之年。
这份转瞬即逝的感慨,让安斯年习惯性的温和表情停顿了半秒,眉头似乎也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却像针一样刺中了林海敏感的神经。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握着小与的手也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连忙补充道:“安老板,小与她很乖的,特别懂事!不会吵闹,也不会弄脏东西!我们……我们真的特别想来看看这里的花……”
他的语气急切而卑微,显然将安斯年那瞬间的停顿和蹙眉,误解成了对他带着病弱孩子入住单间的不满。
安斯年迅速敛去那丝心绪,脸上浮现出更为温和真诚的微笑,语气也放得异常平缓:“欢迎光临饱岛仙居,林先生,林子与小朋友。我是民宿的老板,安斯年。”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玄关前的通道,“这个天气山风吹久了也挺冷的,快请进吧,也请出示一下证件,先办个入住手续。”
安斯年的态度让林海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但那份谨慎的卑微感并没完全散去。他连忙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又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小与,快叫哥哥好。”
“哥哥好!” 小与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但很清晰,她努力扬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期待和一点怯生生的讨好,“你长得真好看,好像爸爸给我讲的故事里的神仙啊,你是神仙么?”
“嗯,是,但是别人都不知道,你能帮我保密么?”安斯年弯下腰,平视着小女孩的大眼睛,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根彩色人鱼尾巴造型的棒棒糖,笑道:“喏,这是封口费。”
小与不太明白什么是封口费,但保密两个字还是能听明白的,她懂事地看了一眼爸爸,等林海微微点了头,才伸手接了过来:“好哦,我会保密的,神仙哥哥。”
几乎在他们踏入玄关的瞬间,原本在角落小憩的陈皮,硕大的脑袋猛地抬起,一双温润的深棕色大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的新客人。它庞大的身躯站了起来,动作极度轻巧,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它似乎被小与的身影吸引,无声地走了过来。
窝在楼梯上的豆汁儿也完全睁开了绿宝石般的眼睛,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小女孩身上,瞳孔在阳光下瞬间收缩成一道竖线,旋即又缓缓放大,连尾巴都停止了晃动。
林海被这突然出现的巨型犬吓了一跳,本能地将女儿往身后护了护,脸上强撑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民宿里有这么大的狗。
“陈皮,坐好。” 安斯年轻声开口。
陈皮立刻听话地在离父女俩两三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宛如一座毛茸茸的山丘。它歪着大脑袋,温顺地看着小与,蓬松的大尾巴轻轻在地面扫动,喉咙里发出一声非常低柔的友好哼唧。
林海紧绷的神经稍松,但护着女儿的手依然没有放开。小与从父亲身后探出小脑袋,草帽下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陈皮,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亮起了更强烈的光芒,小声惊叹:“哇!好大的狗狗……”
安斯年适时介绍:“林先生别紧张,这是陈皮,我们民宿的保安,很温顺,从不伤人。它只是很喜欢小朋友。” 他目光转向楼梯口,“那位是豆汁儿老爷,我们的黑猫管家,比较高冷。”
林海这才注意到楼梯缝隙里姿态优雅的黑猫,连忙挤出笑容:“哦哦,没事没事,大狗真……真威风!”
很快办好了手续,安斯年将房卡递给了林海,林海牵起女儿的手,准备走向楼梯。他下意识地想抱起女儿快速通过有狗的客厅区域。但小与却轻轻挣了一下他的手,声音虽弱却很坚定:“爸爸,我自己走,我能行。” 她小小的手扶住楼梯扶手,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却异常认真地向上挪动。
林海的身形紧张地护在她侧后方,伸出的手始终虚悬在她背后,随时准备托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骄傲。
一直静静观察的豆汁儿,悄无声息地从楼梯缝隙间轻盈跃下,让开了路,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远远地跟在父女后面,保持着距离,像是一路护送着那个瘦小的身影上了二楼。
陈皮则依然安静地坐在原地,看着小女孩艰难却倔强地一步步走上楼梯,它的大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喉咙里又发出一声温柔的呜鸣,像是在为那小小的勇士加油。
安斯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等父女俩的背影再看不见了,他用神念和小樱交代了几句,然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湿气拜拜茶。
水温正合适,茶味暖香,先苦而后甘。
个把钟头后,二楼豆蔻房间的露台上,林海小心翼翼地关好通向室内的玻璃门,确认女儿蜷在柔软的被子里,呼吸平稳地睡着了,他才在角落一张藤椅上缓缓坐下。
长长地透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屏幕的冷光映亮了那张疲惫的脸。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一个男声传来:“喂?老林,到地方了?怎么样,还行么?是不是照骗?”
“韩哥,到了。”林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长途奔波和长期紧绷后的沙哑,却又透出一股真实的兴奋,“何止行,简直是太行了!比照片漂亮多了,比樱花还漂亮,小与……小与特别特别喜欢!” 说到女儿的名字时,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放得更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不自觉地透过玻璃门望向床上那小小的隆起,继续道:“花海一眼望不到边,好像连空气都是甜的。民宿老板人也很好,对我们也挺和气。这家还有只超级巨大的狗,真的,跟个小马驹似的,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狗,但温顺得很,小与刚才还跟它打招呼呢。”
电话那头的老韩听着,语气也松快了些:“那就好,那就好!你们爷俩是该出去透透气,天天闷在医院和家里不是个事儿。钱还够吗?不够我这……”
“够!韩哥,够了!” 林海立刻打断,声音有些急促,带着深深的感激,“真的,够了。你上次……还有大伙儿凑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怎么谢……小与这次化疗完反应小了些,医生说状态稳定点,我才敢带她出来两天。就是……就是花销,咳,还是得精打细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藤椅上的纹路。
“唉,这两年……” 老韩在那边重重叹了口气,“咱们这行当,日子是越来越紧巴了。我听说你也开始跑了?送外卖?还开网约车?你这老腰受得了吗?”
林海苦笑了一下,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山风吹拂着他鬓角早生的几点白发:“干点啥不是干?能挣一点是一点。做道具……唉,”
他叹口气,带着浓浓的失落,“我这还算好的,我师兄上半年跟的那个剧组莫名其妙就散了,垫资做的东西全白搭,一毛也没要回来。你也知道,现在剧组要么用现成的,要么搞那种塑料的快消品,咱这点儿老手艺,做点精细活儿费工费料,人家嫌慢又嫌贵,接不到啥正经活了。不做点别的,小与……”
他没说下去,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仿佛透过电话线传了过去。
南方初冬的下午,阳光依旧是温暖的橘黄色,映着他身上那件旧外套,袖口磨损的地方格外显眼。
“妈的!” 老韩在电话那头低骂了一声,充满了不平,“你那手艺,当年给《XX风云》做的龙头戟,多少人竖大拇指!现在……唉!不过老林,你也别太拼了命,身体要紧,小与还得靠你呢!”
“我知道,我有数。” 林海应着,目光落在露台栏杆外摇曳的花影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提高了一些,:“诶!韩哥,你前几天说你头疼的那个,那什么明星生活观察的节目?叫什么……《某某的周末》?”
“对啊,怎么了?”
“你不是吐槽找不到录制地嘛?够惊艳的地方早就藏不住,被网红打卡毁得差不多了?老韩!我觉得这个民宿!就是我现在住的这个饱岛仙居,保不齐对你的胃口哦!”
林海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语速快了起来,眼神里闪动着昔日给剧组推荐完美布景时才有的光芒,仿佛要把眼前所见的所有美好都塞进电话里:
“地方大小正合适,花海就不用说了,那是顶级的天然背景板!民宿本身也漂亮,不是那种堆砌的豪华,是种……是一种透着仙气的沉静气韵!装修用料一看就扎实,细节也特别好,不是流水线出来的东西!还有那些灯罩、摆件,很多是藤编的手工活儿,透着灵气!对,还有个超大的开放式厨房,设备看着特专业!
最关键的,老板人很……怎么说,很有味道,模样就别提了,能碾压圈里绝大多数男明星,气质就像个……像个隐士?特别有仙气儿。对了,还有猫猫狗狗的,都特有灵性!这地方拍出来,绝对有格调!真实又有生活气!比你们去租那些假模假式的别墅强太多了!而且我感觉得出来,老板不是那种为了钱就咋呼的人,应该很好商量!”
林海一口气说完,微微有些喘息,心想要是能帮上老友的忙最好,也不枉人家这两年一直的经济支援。
电话那头的老韩安静了好几秒,显然是被林海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推荐给震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若有所思的声音:“饱岛仙居?这名字有点意思……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骗你干嘛!” 林海急了,声音又拔高了一点,随即立刻压低,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熟睡的女儿,见没动静才松了口气,对着话筒压低了音量:
“韩哥,咱俩多少年交情了?我是干道具的,审美眼光还在这摆着呢!这地方,你来看看就知道,镜头感绝对一流!那种‘静下来,生活着’的感觉,你们节目不就要找这种调调吗?我觉得特别合适!”
老韩沉吟着,似乎在飞快地权衡利弊:“唔……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吸引力。远离城市喧嚣,自然美景,有特色的民宿,有故事感的人物……要素倒是很齐。这样,你把民宿的介绍、具体定位什么的,还有老板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等会儿跟制片人提一嘴,看看反应。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
“行!没问题,我这就发你!” 林海几乎是立刻应道,脸上露出些真实的笑容。挂断电话前,他还不忘用力补充一句:“你信我,这地方保准能成!”
刚结束通话把地址发出去,就听到屋内传来几声轻而急促的咳嗽声。
林海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换上全然的紧张,他几乎是弹射起来,像豹子一样敏捷而无声地推开玻璃门冲了进去。
“小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冲到床边,半跪下来,手背第一时间探上女儿的额头,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
小与的身子在被子里动了动,苍白的脸颊咳得泛起一点不正常的潮红,但眼睛却已经睁开,亮晶晶的,带着初醒的懵懂和对爸爸的依恋。
她摇摇头,伸出细瘦的小手指了指露台的方向,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欢喜:“爸爸……窗台上那个花……粉粉的好漂亮……它好像在和我打招呼……我觉得身体好舒服啊,骨头一点都不痛了。”
林海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窗台边上,一支粉色的勒杜鹃带着几朵刚刚绽放的花苞,在阳光照射下微微晃动,像是笼罩着一层柔光滤镜一样,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是啊,好漂亮的花……”
嘴上说着漂亮,林海的心却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急性白血病晚期造成的骨痛根本是不可避免的,小与已经比大多数病友幸运并坚强了许多,对上一期化疗时的靶向药接受度良好,这才能有机会走出医院享受最后的一段亲子时光,但是要说骨头一点都不痛了,又怎么可能?
他连忙抚摸着女儿的背帮她顺气,同时柔声哄着,“是不是外面的花香太好闻,小鼻子痒痒了?要是真的不痛那就再睡会儿吧,爸爸守着你。”
他替女儿掖好被角,看着小与重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才缓缓舒了口气。
一楼前台,安斯年也缓缓舒了口气。
他发了条信息给晏臻,让对方回来的时候记得在铁手叔那儿买上两条活鲫鱼,他打算晚上给小与做一道小朋友都爱的酸甜口——松鼠鱼。
说起这道苏系名菜,其实在安斯年的印象里只剩一个‘贵’字了。
大二暑假的时候,他和几个同学慕名前往西湖旅游,一盘子红艳艳的松鼠鱼报价398,困于来都来了的魔咒,几个穷学生咬咬牙硬是奢侈了一把,可那口味……唉,不提也罢。
现在想想,之所以口感不好,大概是因为景区的原因,客人太多,所以一早就把鱼炸好备用,因此失了风味,那时候还不流行预制菜的说法,但其实也就是一个意思。
这菜今晚搁在安斯年手里,那绝对是要吃个最新鲜的。
等晏臻和良辰采买回来了,安斯年把大鲫鱼放在水里,还加了点灵气养了一会,快五点的时候,才掐准时间手起刀落给了个痛快。
刮鳞去腮、去骨留尾。
暗金色的菜刀贴着鱼的脊骨游走,手腕轻旋,两片完整的鱼肉被干净利落地片下,仅尾鳍相连。刀光再闪耀几次,鱼肉已呈现出完美的菱形网格状花纹。
腌制后,淀粉如同细雪,均匀地洒在每一寸鱼肉网格缝隙中,又被安斯年提着鱼尾轻抖几下,抖落多余的浮粉。油锅烧至七成热,安斯年提着鱼尾,将处理好的鱼头先放入滚油中定型,随即拎起鱼身,让花瓣般的鱼肉朝下,缓缓滑入油锅。
滋啦——!
鱼肉洁白舒展,在金黄的热油中迅速绽放,形成一朵蓬松又层次分明的金色菊花。
最重要的步骤完成后,接着就是熬出料汁,安斯年手腕微倾,滚烫红亮的糖醋卤汁像是流动的琥珀,均匀地浇淋在金灿灿的菊花鱼身上。汁液流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浓郁的酸甜香气霸道地席卷了整个厨房,也顺着飘到了院子里,引得陈皮抬起头,鼻翼翕动着。
口腹之欲能令人愉悦,但最关键的,当然还是健康。
就算为了那句‘神仙哥哥’……
安斯年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盅,再取出一枚饱满的土鸡蛋打入其中,加水调味蒸成蛋羹,然后,拇指在食指尖轻轻一划,一滴、两滴……蕴藏着磅礴生命本源力量的、近乎墨翠色却泛着淡淡金芒的乙木真血 ,无声无息地滴入蛋液之中……
开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松鼠鱼,形态之完美,色泽之诱人,香气之霸道,让林海和小与都看呆了。
小与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因为纯粹的食欲而泛起了激动的红晕,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朵巨大的、还在微微散发着热气的金色菊花,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爸爸的衣角。
“尝尝看,刺都去掉了,放心。”安斯年递过干净的筷子。
林海小心地夹起一块带着酥脆边缘的鱼肉,轻轻吹了吹,送到女儿嘴边。
小与张开嘴,咬下。
牙齿轻触到那层金黄酥壳,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随即是里面细嫩白的鱼肉。滚烫的酸甜汁液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刺激着味蕾,鲜美无比,又毫无腥气。
从未尝过的极致美味让她满足地“唔”了一声,眼睛幸福地眯成了小月牙。
“好吃!爸爸!好好吃!”小与含糊不清地喊着,自己伸出小手,笨拙地去夹下一块,看着女儿久违的、近乎贪婪的吃相,林海差点连眼眶都红了,连连说“好”“好”。
小与刚吃完几块松鼠鱼,正意犹未尽,安斯年又推了一盅蛋羹过来。
小女孩一看到这碗温润如玉的蛋羹,立刻被吸引了,“哇,这个鸡蛋羹好像在发光!”
林海和满桌的客人都在笑这童言稚语,只有晏臻和良辰赵白露悄悄向安老板投去一眼。
这澎湃的木系灵气简直要把眼睛都闪瞎了。
小与欣赏了好半天发光的蛋羹,用勺子舀起一小块,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细腻!嫩滑!带着蛋香和淡淡的葱油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清香,入口即化,像最温柔的云朵滑入喉咙,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她眼睛又亮了亮,一勺接一勺,安静而专心地吃着这碗看似普通却注定不凡的蛋羹。
林海看着女儿吃得香,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慨,自己也终于得空刨了一口白饭……嗯?不愧是一天七百五餐费的美食民宿,就凭这口大米饭,他甚至已经觉得值回票价了。
就在这时,安斯年放在桌面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微微蹙眉,但还是擦了擦手,拿起手机走到落地窗边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热情又带着点职业圆滑的男声:“您好!请问是饱岛仙居的安老板吗?我们这边是【某某的周末】节目组的……想问问您那边包场的事情。”
安斯年望向窗外摇曳的花枝,语气疏离而平淡:“抱歉,我这边预定的客人很多,没准备接待综艺拍摄。”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显然没想到有人会一口拒绝这样有名又有利的事儿。
那男人顿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有些急切起来,“安老板!安老板您听我说!我们当然知道您那儿预定的客人很多,我也是专门在网上做过详细的功课才打这个电话的。
但我们可以等啊,本来这一季计划也是在两个月以后开拍的,我们这档节目,定位就是寻找城市之外那些真正有韵味、有品质的慢生活空间,展示明星嘉宾在远离喧嚣环境下的真实状态。绝对不是那种吵吵闹闹、折腾人的娱乐节目!我们会严格控制拍摄时间和范围,而且……”
电话里的声音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节目定位、拍摄规模、保密协议、对民宿品牌价值的巨大提升、以及相当可观的场地使用费……安斯年眉头蹙起,开始有点小不耐烦了。
这不是纯纯耽误他吃饭么?
他张嘴淡淡地答道:“不……”
“安老板,就算您可能不太在意这些曝光和收益。但我们这次邀请的嘉宾阵容真的非常难得!比如最近爆火的新晋顶流——柏文轩 !您可能也听说过?他的粉丝号召力可是现象级的!如果他能在您这民宿里度过一个周末,那对您这里知名度的提升,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柏文轩?
那不就巧了吗。
他不光听过,还亲眼见识过这位霸凌者出色的演技。
确实称得上顶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