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遇见周茂之了?”袁月不由插嘴询问, 不怪她敏感,意识到星儿是到了说亲年岁的小哥儿,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都不得不多留心。
袁星仍在摆弄他买的东西, “没, 之前他给许阿叔送东西到豆腐坊,我和他说了会儿话, 那是与我说的。”
袁月打量着他神色,暗暗松了口气,“你买这些个东西花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啦,我有钱。”袁星拍了拍荷包, 瞧见有人收摊朝菜市外走, 袁星放下东西, “大姐, 我们快些收拾好回家。”
“成。”袁月埋头收拾, 嘴角微微上扬。
弟弟手里有钱了还舍得给她用, 袁月心里熨帖,这小哥儿没白疼,他有这份心意袁月便已很是开心, 哪里能让他白花钱, 袁月寻思着何时空了, 去给袁星买点东西。
豆腐框等一应用具收拾妥当, 不多时张兴便来了, 用具搬上车板,载上袁月和袁星回家。
路上,袁月按着头顶险些被风吹走的草帽, 惬意的眸子微眯。
她在豆腐坊管事,景清给她的月钱足有三两,加之刘青山上交给他的一两银子,拢共是四两。现如今她赚得多,家里都她说了算,刘青山听话得紧,没有故态复萌的迹象,刘家老两口没闹到她面前,就已经被刘青山挡了回去。
袁月真心觉得,到豆腐坊后的日子,是她出嫁后过得最舒心的时间。
刘青山除了耳根子软总被刘家老两口要钱去,他为人夫为人父都做得很好,可就算如此,糟心事也不少。
袁月不由开始琢磨袁星的亲事,面上惬意被苦恼取代,越想眉头拧得越紧。
那厢,张迎春被怼后回到铺子,一屁股坐在柜台后凳子上,面色不愉。
见她回来,石飞凑上前来,“娘,袁大姐怎么说?”
张迎春抬头瞅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能怎么说,人眼光可高着呢,瞧不上你!”
“……”石飞大受打击,神色顿时萎靡下去。
终是自己亲儿子,瞧他这般模样,张迎春也不好受,气哼道:“风水轮流转,往后咱还瞧不上他家呢。”
“娘……”石飞唤了声,声音中略带不满。
张迎春:“……”
袁月的声音似在耳边回响,‘娶了夫郎胳膊肘往外拐,千好万好给别人,苦的可是你啊,张婶。’,张迎春面色变幻,越变越难看。
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护上了,等真娶回家还得了?
张迎春目光扫过账本,眸色一暗,若不是袁家生意做得好,与山阳镇黄家和清河县姜家有几分交情,她怎会愿意让个卖豆腐的小哥儿给她儿子做夫郎。
小罗湾豆腐坊。
耗时近两天,赵景清将豆腐坊所有账目核对完成,赵景清一颗心落了地,对袁月和许常英更加放心。
既如此,便要收拾去清河县了。梨水凼豆腐坊由徐立秋看顾,赵景清知道他的能力,是放心的,但到底比不得自己亲眼盯着。
赵景清问袁牧,“咱们啥时候回清河县?”
袁牧寻思了会儿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娘肯定想爹和星儿他们,多留两天,大后天一早咱们就回去,如何?”
“行。”赵景清点点头,没有异议。
午饭后,赵景清在檐下坐着消食,六月的天,风拂过都带上了燥意,赵景清摇着扇子,才舒坦些许。
袁月端板凳挨着他坐下,压低声音问:“景清,茂之这人怎么样?”
赵景清眼中是明晃晃的疑惑,袁月读懂,当即与他解释一番。
赵景清没想到周茂之与袁星竟有交集,他两……赵景清认真回答:“茂之品性好,读书认真勤勉,回家会帮忙干活。”
袁月若有所思点头,如此说来,倒是个好孩子。
赵景清补充一句,“当初瞧出裴西安真面目,就是因为有茂之做对比。”
袁月恍然大悟,“我省得了。”
“大姐,”赵景清压低声音八卦,眉眼间满是好奇,“茂之和星儿?”
茂之品性好,性子稳重,他当弟弟看。星儿性子活泼,心地好,他很是喜欢。两人若能成双成对,赵景清怎么看怎么满意。
“星儿不开窍,瞧着不像。”袁月解释道,“是我见茂之一表人才,寻思着同你先打听一二,你可别走漏风声。”
赵景清颔首,“大姐放心。”
说罢,袁月转而关心赵景清和他肚子里的小宝宝,“孕夫体热,现在天儿热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其他还好,就是热了没啥胃口,”赵景清摇着扇子,“但娘照顾得精细,总会备一道酸爽开胃的菜,说是没胃口,但能吃不少。”
“那便好,你……”袁月同他传授当初自己怀孕的经验,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可谓是相谈甚欢。
隔日,豆腐铺再开张,隔壁石飞没再往跟前凑。
接连两天,皆是如此。袁月心里舒坦不少,早知道阴阳几句张迎春就能有此成效,她早做了。
眨眼便到回清河县的日子,袁牧备好马车,打算早早出发。清晨凉快,早些出发能少受些热。
临出发,林翠娥拉着袁月叮嘱,“星儿的事你多上心,有拿不准的找你爹。”
“成,”袁月安抚道,“娘您放心吧。”
袁星听了一耳朵,“娘,我能顾好自己,您放心吧,啥时候有空我去清河县看你们。”
林翠娥:“……”
袁月:“……”
赵景清:“……”
袁牧:“……”
袁牧垂眸,瞧着袁星黑黝黝的头顶,真想掀开看看他脑子咋长的,咋就转不过弯呢,情丝叫仙人抽了不成?
袁牧不由庆幸,景清不是这么个性子,不然可有他受的。
袁老二打破寂静,“你就放心吧,家里有我在,我盯着。”
林翠娥点点头,坐上马车。
袁牧坐在车前板,轻扯缰绳,马车滑出豆腐坊,驶入官道,渐渐远去。
袁老二扭头看向袁星,只见他红了眼眶,袁老二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星儿,你到相看的年岁了,有人往你跟前凑你别搭理,送你东西别收,爹娘会仔细给你相看,挑户好人家。”
袁星被砸得发懵,待反应过来,脸颊似火烧云,拖长了声音,“爹……”
袁老二拍拍他肩膀,“你把心揣肚子里。”
袁星绞着手指,低低应声,“爹,我知道了。”
袁老二这才放心,收拾着准备回乐明村,他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活,请了长工种地,地里的庄稼他不担心。
但地里种了豆子,他得盯着。星儿的事也得多上心。
幸而有驴车,往来方便,袁老二决定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豆腐坊,两边都不耽误。
袁老二嫁驴车离开,豆腐坊只余下袁月和袁星二人。
袁星情绪低迷,不待袁月安慰,很快便恢复过来。
因着袁老二的叮嘱,袁星脑子里的筋似乎多了一条,鬼鬼祟祟凑到袁月身边,“大姐,前些日子石飞总在我眼前晃,是那个意思吗?”
“……”袁月扫他一眼,“我的小祖宗,你终于知道了。”
袁星笑了笑,再想这两天没瞧见他身影,“还是清静点好。”
袁月失笑,“你啊,去收拾收拾出摊了。”
“好。”
下午得了空,袁星少有的铺开笔墨纸砚,将周茂之说好用的墨条研开,练起字来。
袁月瞧见,稀奇不已,“哟,练字呢。”
“是呀,大姐你看,好看吗?”袁星献宝似的向她展示,“周茂之说的这墨条好用,下次姐夫来,让他给安安先用这块。”
“……”袁月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夸奖,“再多练练。”
“哼。”
袁月不动声色观察袁星,早上还觉得爹给星儿点拨开窍了,现在看来,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那厢,石家干货铺。
张迎春坐在柜台后,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拨着算盘。
红枣一两三钱、枸杞一两七钱、桂圆二两五钱、干香菇二两、木耳二两、银耳二两、果脯……张迎春算着进货未结的账,越算脸色越沉,眉头越紧。
林林总总算下来,未结的有五十多两。这仅是这次进货未结的,上次进货余了十两的尾巴未结帐。
还有铺面租金,一次交三个月,是二十四两。
这只是铺子所需的钱,还不算家里的吃喝用度,奔着一百两去了。
东市另开了家干货铺子,据说是州城来的生意人开的,干货种类齐全,抢去不少生意。铺子里生意每况愈下,卖不出东西,接连几个月入不敷出,哪里来钱去结账交租?
张迎春叹了口气,撒手不算,愣愣地看着账本出神。
石飞他爹去得早,还好留下干货铺,有一份家业在,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将石飞拉扯大,瞧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可这赚钱的营生却是一落千丈,这不是将他们孤儿寡母往死路上逼吗?!
“张老板在不在?”门口跨入一个高大的汉子,他环顾一圈,径直走向柜台,递出待结账的单子,“张老板,六十四两又一钱的款未结,何时能结?”
张迎春回神,陪笑道:“虎哥,可能再宽限些时日?”
“给你宽限几次了?一而再再而三,我已经够大度了,叫其从我这进货的人知道,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最后一次,再宽限最后一次,我一定想办法凑齐钱拿给你。”张迎春保证道。
“……行吧,再给你三天,若是再不能结账,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张迎春连不迭应几声好,将人送出铺子。
待人走远,张迎春这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幸而扶着柜台才没摔倒在地。
张迎春眸色阴翳,心里有了个来钱的法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别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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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张迎春叫来石飞, “小石头,你想让袁星给你做夫郞吗?”
“想,”石飞垮着脸, “可他不喜欢我, 他们家不愿意。”
几次碰壁, 石飞明白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张迎春道:“娘给你想办法,一定让你娶到他。”
“啥办法?”石飞疑惑问。
张迎春不言, 只是道:“你一切听娘的,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石飞迟疑了会,下定决心道:“……好。”
张迎春拍拍他的肩,眸中凉意深然。
与石飞通气后,张迎春旋即找人盯住袁星, 试图找机会下手。
岂料盯了两天, 袁月和袁星早上由张兴载驴车送至豆腐铺, 中午收摊再由他来接回去, 两点一线, 半点机会也无。
张迎春想着三日期限, 急得嘴皮子上长燎泡,思及上次她提及亲事,袁月将袁星支开的举动, 张迎春心下有了主意, 腆着脸凑到豆腐铺。
张迎春连豆腐也不买一块, 只是道:“上次说的事儿, 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 我家小石头真心……”
她说的半遮半掩,但她目光瞟向袁星,是何意思明晃晃的显露出来。
袁月沉下脸, 不客气道:“管他真情假意,我们都不考虑,张老板你站开些,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张迎春被挤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见袁月没将袁星支开,站在那不挪地,“星儿生得俊俏,我实在喜爱……星儿正是说亲的年岁,何必把话说绝了?”
袁星看向她,“张婶,我不喜欢你儿子。”
张迎春一口气险些没上得来,怒瞪袁月和袁星,总有他们长教训的时候!张迎春气不过,扭头就走。
回到干货铺,张迎春仍一肚子火。
见张迎春身影消失在干货铺,袁月睨袁星一眼,“你啊,小哥儿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知羞。”
“大姐……”袁星拖长声音唤了声,嘀咕道,“我又不喜欢他,羞什么羞。”
袁月无奈,“你那些个话本子少看些。”
“知道了大姐。”袁星应声,待袁月转身,吐舌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话本子很好看,大姐不懂,他不与大姐计较。上次买的两本看完了,不提尚可,一体起来,袁星便惦记着了,得去书坊再买两本。
巳时过半,来买豆腐的人渐少,袁星暗自琢磨,不时看向袁月。
袁月:“……”
“一直看我干啥?”袁月主动询问。
袁星难得扭扭捏捏,“大姐,我想去买书。”
大眼对小眼,袁月无奈让步,“去吧。”
“大姐你真好,我回来给你带东西!”袁星步子雀跃离开。
袁月提高声音,“散市前回来。”
“好嘞!”
穿过长街,抵达书坊,袁星熟门熟路朝放话本子的位置去,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袁星步子微顿,定睛望去,果真是认识的人。
“周茂之,”袁星步子拐向他,“你也来买书?”
周茂之闻声抬头,“嗯。”
二人熟识,一来因为赵景清,二来许常英在豆腐坊做事,走动颇多。
袁星道:“上次你给我说的墨我买了,很好写,还有其他好用的吗,我给安安买。”
周茂之思忖一会儿,开蒙习字的小孩用东西抛费,不必用太好的,但笔墨要好用,“这家兼毫笔好用,安安手小,用小号毛笔即可。”
“……你帮我选一支成吗?我不知道怎么选。”袁星不甚好意思道,他提笔就用,哪还分辨过这些。
周茂之颔首,将手里捧着的书放下,替袁星选了一支。
袁星道谢,拿着毛笔朝放话本的位置去,周茂之则折回原处,继续看书。
袁星快速挑好两册话本子,便去结账,不告而别太过冒昧,袁星离开前特意寻周茂之,同他打声招呼。
“周茂之,我买好东西先走了,回见。”
“嗯。”周茂之颔首,见他拿了两册颇为厚重的书,不由疑惑,“你买的什么书?”
“额……”袁星迟疑,余光扫一眼周茂之看的《天工开物》,而他的是话本子,他看的哪里拿得出手,袁星一双灵动的招子滴溜转,“我、我买的游记,随便看看。”
他挤出两声干笑,“哈哈,我走了,回见。”
语毕,转身逃也似的溜走。
“……回见。”周茂之望着袁星远去的背影,心下疑惑,他很吓人吗?
应该不吧?
周茂之垂下双目,欲继续看书,不料却见地上躺着一只毛笔。
是袁星方才托他帮安安选的兼毫笔。
周茂之放下书,蹲身捡起毛笔,大步追出书坊,坊外长街人头攒动,瞧不见袁星的身影。
袁星兔子似的,早已跑远。
抱着店家给他装书的布袋子,袁星吐出几口气,轻抚胸膛,步子轻快朝菜市豆腐铺行去。
他寻思着,大姐念叨他看话本子,是不知道话本子的有趣,待回家后,他看过的拿几本给大姐看,让她得了趣,便不会念叨他啦。
这般琢磨下来,袁星眉飞色舞。
忽然一道极大的力气抓扯他胳膊,袁星惊惧不已,“啊——”
旋即嘴巴便被捂住,惊叫被堵进嘴里,“唔……救唔……”
袁星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禁锢住他的力道,被拖入巷子。
布袋子落在地上,露出话本子的一角,以及凌乱的脚印。
动静颇大,有人看了过来,禁锢着袁星的汉子骂骂咧咧,“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教训自家夫郞?”
男人一脸横肉,横眉怒眼颇为骇人,当即不敢有人多看,快步离开。
“唔不思……救……”袁星奋力挣扎,男人捂住他嘴巴的力道剧增,令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被男人拖入弯弯拐拐的巷中,长街上的人声渐渐远去,袁星泪眼朦胧,泪水糊了满脸,眸中满是惊惧。
怎么办……该怎么办……爹娘……
“砰——”一道沉闷的声音想起,似乎是落在抓着他的男人身上,袁星愣了瞬,察觉另抓着他的力道松懈,不待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将他攥过拉至身后。
袁星这才看清救他的人,是周茂之。
周茂之手持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砰砰砰直往男人身上招呼,男人被打的浑浑噩噩,爬也爬不起来。
记下男人容貌,周茂之转身拉着袁星手腕,“走。”
穿过巷子,长街的人声鼎沸落入袁星耳中,待到巷子口,看到散落一地的话本子,袁星心中的恐惧与害怕在这一刻爆发。
“呜——”袁星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抬袖抹眼泪,好不可怜。
周茂之手足无措,递上素帕,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劝慰,“没事了,别哭……我送你回去。”
袁星点点头,泪水仍止不住的流。
周茂之捡起地上的书,一路护送袁星去豆腐铺。
那厢,巷子深处。
石飞等候在那,许久也不见他娘说的人来,石飞忍不住来回踱步,又等候许久,也不见人来。
石飞想走,但想到娘说的,他乖乖在这等着,而后英雄救‘美’,他便能娶到袁星,只好按捺下性子,等候在原地,不时探头往远处看去。
等会儿,再等会儿。
片刻后,周茂之和袁星回到豆腐铺。
袁月远远瞧见两人身影,看见周茂之,颇为意外,待两人走近了,看见袁星哭唧唧的,顿时乱了方寸。
袁月迎上去,拉着袁星要问话,瞧见四周有人看过来,又忙将人拉进豆腐铺不算宽敞的铺面里,隔开打量的目光,袁月这才问:“怎么了这是?”
袁星埋进袁月怀里,控制不住的想哭,“大姐,有人抓我,我害怕……”
袁月面色巨变,安慰袁星的同时,听着他颠三倒四的控诉,越听面色越沉,“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小哥儿,还有没有王法!”
周茂之道:“袁大姐,我记得那男人的相貌,可以去报官抓他。”
袁月应下的话到了嘴边,却没吐出来,星儿正是相看的时候,这事传出去……对星儿名声不好,可不报官,袁月又忍不下这口气。
袁星抬头,咬牙切齿,“大姐,我们去告官,让他蹲牢房去。”
“好,等会张兴来了,我让他回去给爹传话,等爹来了咱们一起去。”袁月安抚道,有爹在,公所里又有袁牧的关系,一定有法子既能出气,又能保全星儿的名声。
“嗯。”袁星点点头,往袁月怀里挤了挤,抱着她不撒手。
他这两年窜高许多,个子比袁月高了半个头,这般小鸟依人的姿态,叫袁月又好笑又心疼,她搂着袁星,同周茂之道谢。
周茂之道:“举手之劳,任谁见了都会帮忙。”
袁星嘀咕,“才不是……”
袁月拍拍他,继续对周茂之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要感谢你。”
说话间,张兴到了,驴车停在铺子外,见人都在铺子里,他走过来。袁月当即让他回乐明村帮忙传话。
张兴与袁牧穿一条裤子长大,袁星他自小看到大的,知道他受了委屈,二话不说便扭头出去,驾驴车回村传话。
中午,哄得袁星停下掉珍珠,袁月拿出帕子倒水沾湿,给袁星擦干净脸颊,“可不许哭了,哭成小花猫就不俊了。”
袁星缓过劲来,现下更多的是气愤,颔首‘嗯’了声,打起精神来。
“走,咱们去吃饭。”袁月锁上铺子,带两人去填饱肚子,余光瞥见干货铺关着门,心下稍稍疑惑,便抛至脑后。
用过午饭,又等候一阵,袁老二急急忙忙赶来,见袁星安稳无事,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直奔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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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在公所门房处登记后, 一行四人进入公所,询问易大洪可在。
他们来得不巧,易大洪刚带兄弟出去巡视, 需得等上一会儿, 小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等回易大洪。
袁老二急忙站起身,“易捕快。”
当初袁牧成亲, 易大洪去袁家吃喜酒,见过他的家人,一眼认出袁老二,当即问道:“袁伯父,到公所来什么事儿?”
袁老二将事情同他说了, “你看, 这能抓他吗?”
易大洪神色一凛, “能, 但过了那么久, 歹人应当不在那巷子里, 你可知是谁,或者将面貌描述给我听,我去抓人。”
周茂之适时道:“那人身形高大, 约摸六尺, 满脸横肉, 浓眉细长眼塌鼻梁, 下巴左侧有个痦子。可需要我给画下来?”
“不用, 我知道是谁了,”易大洪眯了眯眼,“肯定是张老三那个龟儿一天到晚正事不干, 专门偷鸡摸狗,我逮过他几次了,没想到愈演愈烈,竟然……”
易大洪止了话头,“袁伯父,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把他抓来。”
说罢,招呼上同行的两个兄弟,复又出了公所。
一炷香后,易大洪押了人回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易捕头你抓我干啥,我近来可没偷东西。”
易大洪冷声问:“那你这身伤哪来的?”
“哎哟,这不是遭人敲了闷棍吗,我本想来找你给我做主,不曾想你先找我来了,易捕头我要告官,我……”张老三逼逼赖赖,待看见袁星后,面色一变,跟撞了鬼似的,他、他怎么在这?
一个小哥儿遭了欺负,竟然会来报官……
易大洪推他进公堂,“怎么不说了?”
张老三跟个鹌鹑似的,不再言语。
易大洪转而问周茂之,“是他吗?”
周茂之肯定道:“是。”
袁星盯着他,眼里烧着怒火,“易大哥,一定要严办他!”
易大洪颔首,“当街强掳良人子弟,送到清河县衙去,治他个犯奸罪。”
张老三闻言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犯奸罪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张老三当即为自己分辩,“易捕头我没欺辱他,也不想欺辱他!我就是……就是有人让我掳走他,假装要欺负他,会有人救他!”
易大洪沉声,“是谁让你这么做?”
人卖了一半,钱是拿不到了,相比自己的小命,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张老三心一横直接道:“是、是石家干货铺的东家。”
袁月惊道:“张迎春?是她让你干的?”
“是,”张老三不再遮掩,“就是她让我掳了这小哥儿,他儿子出来英雄救美。易捕头,我寻思就是做个样子,没真欺负人,我这才答应的,可够不上犯奸罪。”
“闭嘴!”易大洪呵斥,扭头叫来几个捕快,让他们去将张迎春和他儿子拿来。
那厢,石家。
石飞推门而入,浓眉拧成麻花,神色不愉。
张迎春几步上前,“如何,可成功了?”
“娘,我照你说的等候在那儿,等了快两时辰都没等到人,娘你找的人办事忒不牢靠了。”石飞忍不住抱怨。
张迎春蹙眉,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我同他说好的……”
难不成张老三不要她的钱,想要假戏真做,借此傍上袁家?
泼皮无赖果真不可信!张迎春暗斥,转而询问石飞,“你就没上前去瞅瞅啥原因?”
石飞理所应当,“我为啥去瞅,袁星瞧见我了怎么办,你挑那人恁壮实,若是……我可打不过。”
“你……”张迎春抬手指着石飞,心里憋着股气,使劲往他额头上戳,“你啊你,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石飞直躲,“娘……”
到底是自己儿子,张迎春甩手,“罢了,此计不成另想他计。”
进货未结的款项,只能再求虎哥宽限些时日,张迎春焦躁地来回踱步,不停想办法。
石飞捂着额头,“娘,我饿了。”
张迎春瞪他一眼,懒得理会他,虎哥可不好惹,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砰砰砰——”
院门被敲响,张迎春思绪抽离,迈步去开门,“谁呀?”
门扉打开,猝不及防看见四个捕快,张迎春一愣,不待她反应过来,两名捕快便将她拿下。
电光火石间,另外两名捕快直奔石飞,将他擒住。
张迎春回过神来,“你们干啥!我们是良民,可没犯事,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娘俩!冤枉啊!”
擒住她的捕快横她一眼,“冤枉?有冤去公堂上说吧!”
语毕,将她推出院门。
张迎春骂骂咧咧了一路,直至被扭送到公所,瞧见袁星一家人,以及被绑双手的张老三,张迎春如遭雷击,话语卡在喉咙里,骂不出声。
许久,张迎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袁星跟见鬼似的,吓得牙齿直打架,“你……你没事?”
“你个毒妇,心肝肺都黑透了,挖出来狗都不吃!”袁月脸色黑沉,指着张迎春直骂,若不是在公所里,旁边有捕快守着,袁月都想左右开弓打她一顿,“我们星儿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张寡妇!”
张老三适时道:“易捕头,就是她指使我掳小哥儿,让她儿子去英雄救美,我只是按她说的做,没半分想欺辱那小哥儿的意思!”
易大洪问:“张迎春,石飞,张老三所言可属实?”
张迎春急急为自己分辩,“不是、不,他冤枉我……易捕头,他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说的话不能信,是他栽赃陷害我们孤儿寡母,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石飞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易大洪拧眉,朝他呵道:“你,说话!”
他声音浑厚如钟,蓦的一吼,石飞惊骇不已,两股战战,哆嗦道:“我听我娘的,我、我守在巷子里,没看、看见他们……”
张迎春不可置信,“石飞!”
石飞埋头不敢再言语,更不敢看张迎春。
易大洪道:“此事已然明了,先将三人收押,写明诉状押送县衙受审。”
张老三不服气,“咋连我也关?我检举有功……”
易大洪不乐意听他嚷嚷,抬手一挥,捕快立即将三人押走。
袁老二感激不已,“多谢易捕头。”
“分内之事,不必如此客气,”易大洪爽快道,“这等贼人,早早抓了去,免得叫更多无辜之人受害。”
一番客气后,袁老二一行人才出了公所。又谢过周茂之,袁老二三人打道回豆腐坊。
次日,袁老二让大柱送货时绕道去清河县,将此事告知袁牧。
当天下午,赵景清三人便急急忙忙驾车赶回。
袁牧阴沉着脸,气不打一出来,那对母子瞧着人模人样,实则畜生不如,蹲大牢当真是便宜他们。
赵景清和林翠娥拉着袁星转圈看,亲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大石这才落下。
林翠娥搂着袁星,又哭又笑。
赵景清心里不是滋味,前脚寻思着星儿相看,他要多掌掌眼,后脚星儿就险些让人欺负了。
“娘,景清哥哥,我没事儿,你们别难受了。”袁星宽慰道,昨儿又惊又怕难受得紧,但他们被抓去蹲大牢,袁星心中恶气一出,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
林翠娥擦去眼泪,“好好好。”
到底是受了委屈,赵景清心疼他,次日便和袁牧一道,带袁星去买小哥儿爱用的东西。
袁星嘴上说着没事,可在街上路过巷子,似受惊的兔子,整个人紧绷着左顾右盼,紧挨着赵景清,抱着他胳膊。
赵景清安抚地轻拍袁星手背,抓住他的手。
袁牧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怒气翻腾,恨不得将那三人抓出来揍一顿。理智尚存,袁牧做不出这等子事来,思量许久有了主意。
张老三是泼皮无赖,张迎春常年做生意,依他们的性子,袁牧不信他们只犯下袁星这件事儿,不定有其他的。没有便罢,若是有……定要全告到县衙。
买东西将袁星哄高兴,袁牧转而张罗着做东,在悦来酒楼定了一桌酒菜,请周茂之与易大洪吃饭,感谢二人相帮。
因着赵景清的缘故,袁牧对周茂之爱屋及乌,待他向来和颜悦色,说是当小舅子也差不离了,如今更是如春风化雨。
几个男人推杯换盏,周茂之年岁尚小,不胜酒力,以茶代酒。
袁星坐在赵景清和袁月中间,埋头吃饭,但目光不时偷偷望向周茂之,看一眼,便立即垂下眼帘。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没逃过他身旁两个人的眼。
接连抓包三五次,赵景清和袁月目光相撞,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景清看向周茂之,少年郎容貌俊朗,身姿挺拔似松柏,一举一动皆有谦谦君子之风,赵景清知道他的性子,稳重自持,坚定自励,品性再端正不过。赵景清暗自琢磨,不知周茂之是何想法……
旁观之人都能发现的事,身为被注视的人,周茂之哪会察觉不到,他不由身体紧绷,坐得更加挺拔,耳朵尖悄然爬上一抹红。
当晚,赵景清坐在床上缓缓摇扇,待袁牧回屋,招手唤他坐到身旁,小声将袁星的小心思捅给他。
袁牧傻眼,“真的?”
赵景清颔首,“八九不离十。”
袁牧顿时坐不住,有臭小子对袁星起了心思,这事好办,但袁星对臭小子起了心思,这可不好办。
赵景清疑惑,“茂之人挺好的,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袁牧道:“他是好,可这事儿……茂之刚救了星儿,星儿是感激他,还是心悦他,这难两说。”
是这个理,赵景清点点头,“咱们私下说说,别给窗户纸捅破了。”
“我省得。”袁牧长叹一口气,闷闷不乐。
“宝宝动了。”赵景清牵过袁牧的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袁大壮,你说宝宝叫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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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袁牧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感受着掌心微小的力道,同时转动脑筋思考,“不知是男孩女孩, 还是小哥儿……”
赵景清道:“你取三个名字, 都可以用。”
“可行, 我得好生琢磨。”袁牧陷入沉思,嘴里不停嘟囔, 又都自个摇头否了。
赵景清忍俊不禁,手肘撑着身子缓缓躺下侧卧着,盯着袁牧直看。不多时,困意来袭,赵景清昏昏欲睡, 眼前人影变得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翻身时, 赵景清察觉身侧少了具温热的身躯, 他睁开眼, 身侧果然没人, 只见袁牧坐在不远处桌子前,桌上燃着烛火,他在翻书, 神态极为专注。
赵景清顿时瞌睡跑了。
袁牧在看书?挑灯夜读?!他是睡迷糊看花眼了吗?
赵景清撑着身子坐起来挪下床, 走近了一瞧, 袁牧真的在挑灯夜读, 桌上还摆着张白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嘉,有赞许表扬吉庆欢乐之意;彦,有才德才学之意。
慧, 寓指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熙,寓指光明灿烂、幸福安康。
……
赵景清逐行看下去,手掌不由抚上肚子,对即将到来的孩子满含期盼。
“袁大壮,”赵景清撑着桌子坐下,打趣道,“怎的还挑灯夜读上了?”
袁牧这才察觉,将书盖桌面上,“给孩子取名,来劲了。”
“你怎么醒了,起夜?”袁牧站起来活动筋骨。
“不是,你不在睡不安稳,”赵景清也站起来,推袁牧上床,“明儿再看也不迟,现在时辰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袁牧声音带笑,“好。”
次日,袁牧自清晨醒来,便捧着本书细细翻看。
袁月瞧见,稀奇不已,凑上前来一看,书页上的内容是她还未忘干净的《千字文》,学堂里的启蒙书。
“……”袁月盯着袁牧,“你这是……从头开始?”
袁牧:“……”
“你才要从头开始,我是在给小娃娃想名字,去去去,别打扰我。”袁牧抬手往外推,嫌弃意味明显。
袁月失笑,“你慢慢看。”
林翠娥见姐弟两拌嘴,热闹瞧得乐呵,可没开心一会儿,又染上愁绪。回来小住几日,便又要去清河县,她放心不下星儿。
经此变故,星儿只有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能安心。
星儿黏着景清,景清去哪儿他去哪儿,林翠娥等待许久,才等到景清落单的时候。
林翠娥趁机上前,同景清打商量,“景清,我想让星儿跟咱们一起去清河县住些时日,成不?”
“成,西街租的院子够大,住得开。”赵景清一口答应下来。
略过袁星知晓要去清河县的雀跃不提。
许常英下工回家,进入梧桐里,路过大门禁闭的赵家,抵达自家院子。
院门半掩着,是给他留的门,许常英推门踏进院子,闻见饭菜香,大步进入厨房,“茂之,炒的啥菜?阿爹老远便闻着香味,你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周茂之将菜盛出,“阿爹,你别打趣我了,炒包菜还能香飘万里啊?”
许常英笑出声,夺了他手里的铲子,让他去加柴,接手周茂之未炒的菜,看备菜是做小炒肉,得亏他回来的及时,不然这菜怎一个难吃了得,白瞎这上好的肉。
许常英舀一大勺猪油放热锅里化开,分心同周茂之闲话,“景清明儿又要回清河县,他现在身子重,还来回奔波,多累啊。”
周茂之道:“梨水凼豆腐坊时间尚短,景清哥放心不下。好在是乘马车来回,累不着。”
“对了,星儿也同他们一起去,林嫂子受了惊吓,舍不得他。”许常英说着,将肉片倒入滚烫的油锅。
周茂之抬头,隔着乍然而起的水汽看向许常英,“……嗯,同去也好。”
随景清哥他们去清河县,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许常英倒入辣椒继续翻炒,“去把碗筷摆上。”
“嗯。”周茂之起身,洗碗筷摆进堂屋桌子。
日落月升,夏夜知了鸣叫扰人清梦,待知了静下来,天际渐明。
小罗湾豆腐坊,袁牧套了马车停在院里,袁月和林翠娥将袁星惯用的东西搬上马车。
袁老二同袁牧说话,“新宅家具打好没?”
袁牧回答:“上次去看了,正刷漆阴干,快好了。”
“宅子里要刷漆的赶在家具进来前刷了,免得滴在家具上,不好打理。”袁老二叮嘱。
“我省得,您就放心吧。”
袁老二又问景清,“豆子快收了,等晒干我送这边,还是送去清河县?”
赵景清道:“送清河县。”
“成。”
袁星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搬上马车。
袁月空出手来,赵景清上前同她道:“大姐,你从坊内做工的人里提一个帮你卖豆腐,再招一个人做工就成。”
“好。”袁月颔首。
该说的说罢,赵景清一行人坐上马车,驶向清河县。
时辰眨眼便过,临近中秋,做席的人渐多,豆腐以及豆制品需求增多,豆腐坊连轴转,人越招越多,没个停歇的时候。
关胜几人皆是跑生意的好手,签下不少酒楼、食肆的供货,临近的几个镇子上,皆有赵氏豆腐的售卖摊位或铺子。
赵景清签订的供货合约,从零星几份,变作现在的厚厚一叠,存放合约的木箱已装至第三个。
豆腐坊虽忙碌,但欣欣向荣。
赵景清有孕七月有余,肚子高高隆起,垂眼瞧不见自己的脚,身子也变得更加笨重,他去豆腐坊的次数渐少,只三五不时去一次。更多的时候,是袁牧将出货的单据带回家,他来记录。
其他的,皆由袁牧跑前跑后,他能拿主意的,便他自己决定,他不能拿主意的,便回来同赵景清商量。
袁牧空闲之余,去县衙打听县老爷是如何判罚张迎春三人,他后面又寻了些张迎春和张老三犯的事,让易大洪写诉状上送至县衙。袁牧跑了三次,终于得了准信。
石飞施以杖刑。张迎春因嗦使他人当街掳人,以及偷税漏税,被罚以重税和杖刑。张老三屡教不改,施以杖刑后罚入修路队,为清河县开山修路做贡献。
袁牧将打听到的消息带回家,林翠娥几人高兴极了,直道他们罪有应得,大快人心。
袁星亦不遑多让,险些在院子里跳起来。
豆子收割晒干,袁老二驾着驴车,送来一车晒干的豆子。
袁老二道:“这豆子种子好,豆子粒大饱满,我在家磨豆腐吃,和买豆子磨的没甚区别,你们试试。”
袁牧驾车,载上赵景清和袁星,带袁老二去梨水凼豆腐坊。
泡发豆子,清理出一台石磨,袁牧上手磨出一盆豆浆,点浆压制。
赵景清尝了尝,豆香醇厚,许是新晒干的豆子,比在粮满仓进的豆子做出的味道更盛一筹,赵景清惊喜不已,“爹,你种的豆子好,做豆腐香。这次收了多少豆子?”
袁老二道:“种得不多,只种了五亩地多点,将将有十七石。”
量太少了,只够豆腐坊两天的量,赵景清蹙眉沉思,豆腐坊要自给自足,要种的量可不少。
“咱们这儿大豆春夏秋都能种,中秋后,抓着八月的尾巴,还能种一次大豆。我先种了试试,后边天冷了,可能影响豆子的产量和质量。明年我再种夏播大豆,春夏秋的咱们都试试。”袁老二是种地的老把式,说起种地经来头头是道,“大豆是养地的,合理轮作一亩地能一年两种,如果产量质量都好,咱们就能多种些。”
“成,”赵景清看到希望,“爹,我不懂种地的事,这些劳您多上心。”
袁老二直摆手,“和我还说这些。”
两日后便是中秋,袁老二此行过来,便在清河县住下,等过完中秋再回乐明村。袁牧小两口买了新宅,他还没来看过,第二天便让林翠娥带他去看新宅子。
看完回来,袁老二嘴角一直挂着笑,还是做生意赚钱好,要是在地里刨食,打猎卖钱补贴家用,哪能那么快便置办新宅。
袁老二干劲十足,迫不及待想回乐明村,把秋播大豆给种地里,他寻思着,明年再种一轮大豆,若产量稳定质量好,便能多置办田产种大豆,渐渐自给自足,要不了几年,许是就能从商户变做民户。
这一年多,景清给他们老两口的分成可不少,生意越好给的越多,他们攒了千余两,等到置办田产,全掏出来买田地。
不单袁老二在琢磨,袁牧和赵景清也在商量此事。
袁牧道:“咱先买地,遇上合适的便买下来,不论是种大豆还是佃给农户都成。”
买地不容易,田地是寻常农户的命,轻易不会卖地,那些富户手里的地要卖,消息还没传出来,许是就叫人买走。
赵景清道:“那同孙涛打声招呼,叫他多留意。”
“成,我明儿去说。”
八月十五,中秋。
林翠娥忙活半日,做了一桌丰盛的吃食。用过晚饭,天幕渐暗,一轮圆月爬上树梢,洒下银辉万丈。
凉风徐徐,卷来阵阵桂花芳香,一家人坐在院中,吃月饼,赏月。
袁牧进屋取来一件外衫,披在赵景清肩头。
四目相对,是温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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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中秋刚过, 袁老二便急着回乐明村,现如今种大豆在他心中,是仅次于小孙孙的要事。
袁老二清早吃过饭便套上驴车, 准备出发。
林翠娥念叨他, “少抽你的叶子烟, 那不是啥好东西,以前说你不听,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少抽烟活久点好享福。”
“好了,我知道了。”袁老二不耐烦应声,“我现在少抽了。”
“那最好,”林翠娥继续同他嘀咕, “大哥三弟那儿你帮扶着, 我不说什么, 但你嘴巴紧点, 别啥都说, 啥都应。”
一母同胞的兄弟, 吵吵闹闹互相帮扶过了几十年,现在自家发达了,免不得多帮扶些, 林翠娥不反对, 但不能大包大揽的帮。
袁老二颔首, “我拎得清。”
林翠娥放下心来, 叮嘱他回家后独身一人, 好好照顾自己,目送袁老二驾驴车离开。
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实则九个月零几天便足月, 赵景清如今怀胎七个半月,距分娩的时间愈发的近,接生的产婆需得早早联系好。
林翠娥得了闲,便同周遭住户打听有哪些给夫郞接生的好产婆,邻居们都是热心肠,同她说了好些个人。
林翠娥多方打听,最后决定去请一个刘姓产婆,她接生多年,手里从未出过岔子,皆父子均安。林翠娥图这好兆头,继而打听刘产婆的住址,带上礼登门拜访。
与对方敲定此事,又定下接产时间段,林翠娥回程路上步子都变得轻快。
街道人声鼎沸,林翠娥迈进一家布坊,扯布买棉花,打算给孙孙再做几身小衣裳。
林翠娥东奔西走,袁牧也不得闲。
上午,袁牧去梨水凼豆腐坊盯生产。下午,袁牧去青萝里新宅收拾打扫,二进院空荡荡的花坛中移栽入两棵腊梅树,其余空出的位置袁牧没管,打算明年开春再买花草布置。
转眼进入九月,天愈发凉了,地上落下白霜。
孕夫体热,赵景清只添了一件夹棉的外衫,并不算多厚实,他穿着将将好。他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不能久坐不能久站,躺久了也不舒服,手脚变得浮肿,前几个月多舒坦,现下就有多难受。
屋内,烛火摇曳。
赵景清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札翻阅,上面誊写了五页,全是袁牧给孩子起的名字。
这五页,夫夫两人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字寓意好,那个字寓意也好……前脚定下的名字,后脚便又推翻,觉得有更好的。
袁牧端一盆热水进屋,在床边放下木盆,“还在看呢,洗脚了。”
赵景清放下手札,撑着笨重的身子往床边挪,袁牧搭手,拿软枕垫在他后腰,让他坐得舒服些。
木盆中热水氤氲,赵景清脚踩下去,暖意融融。
“选中哪个名字了?”袁牧问,拿起手札随意翻了翻。
赵景清苦恼,“没定,这个好那个也好,选不出来。”
袁牧叹气,忽然福至心灵,“要不到时候咱们写下来捏成纸团,让孩子抓阄,他自己选。”
是个办法,赵景清忍俊不禁,“成,不用我们伤脑筋了。”
“新宅那边院子大,收拾起来可累,咱们搬进去后,雇两个婆子做活,怎么样?”袁牧问,两人为豆腐坊忙碌,孩子免不得要娘来带,家中那么多事,娘一人分身乏术。
赵景清思索一会,与袁牧想到一处去,点点头,“可以,娘也能轻松些。”
现在家里是林翠娥在忙活,到时候搬了新家,他产后坐月子,哪里能忙活得过来,请人能轻省些。赚了钱,何苦事事劳累自己。
袁牧道:“再请一个奶娘。”
“嗯。”赵景清颔首,夫郞的身子不似女人,喂养孩子更加困难,请奶娘好,对孩子好,对他也好。
袁牧俯身伸手探入盆里,水变温了,袁牧蹲下身给景清洗脚,“挑个好日子,就能搬新家了。”
“明儿翻黄历选日子。”赵景清抬起洗好的脚踩在木盆边上。
“成。”袁牧拿帕子给景清擦脚,托他上床缩进被窝。
袁牧端起木盆出去,隔了会儿再回来,自己也洗漱好了,他上床搂着侧躺的景清。孕期有林翠娥准备饭食,赵景清没胖太多,但相较之前,可谓是珠圆玉润,抱着软乎乎的,手习惯性摸上景清腹部,袁牧满足喟叹,真好啊。
次日,袁牧得了闲便去雇人,精挑细选后,挑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瞧着都是老实好相与的,其中一个更是有一手好厨艺。
至于奶娘,不是想找便能立即找到的,袁牧托了人去寻,又让林翠娥与邻居走动时多打听,在景清生产前找到即可。
袁牧翻看黄历,定下搬新家的日子——九月十三,宜入宅。
他特意骑马回乐明村,同袁老二打招呼,又邀请爷奶、大伯、三叔、袁月、许常英和易大洪等人,请他们来暖房。
九月十三眨眼便到,一家子热热闹闹乔迁新居,祭灶王。
赵景清送礼拜访左邻右舍,住在这儿的人家算不得大富大贵,只是小富,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虽不知对方品性如何,但短暂寒暄,赵景清觉得都是好沟通的。双方认了个脸熟,约定日后常走动。
袁牧领着大家看新家,爷奶和叔伯们围着他,有问他房屋占地多大、价钱多少、屋内家具……等等,袁牧如实答了。
两老人见孙辈出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袁老大、袁老三羡慕不已,连连感叹袁老二命好,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娶了个会赚钱的夫郎。
几个堂兄弟心中想法不一,都是同辈的,袁牧一人跑出老远,垫起脚都瞧不见他身影,说不羡慕嫉妒是假,可又能如何?可惜他们没这能力,也没那么好的运气。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们面上皆是高高兴兴,相处和谐。
在看过新家后,袁牧请大家转道前去酒楼,为招待亲朋好友,他在酒楼定了三桌酒菜。
席间,袁牧、袁老二和林翠娥招呼大家吃喝,赵景清身子重,先行入座。
与他同桌的是几位堂嫂、堂夫郎和阿叔,以及袁星和不胜酒力躲过来的周茂之。赵景清眸光微动,心里起了兴味,不时留意二人。
堂嫂、堂夫郎待赵景清更显热切,赵景清与他们处得少,关系虽不亲近,但也没甚矛盾,对方有心交好,赵景清也不拂他们面子,与他们闲话家常。
许常英见状感慨良多,景清日子过得美满,他高兴。
周茂之坐在他身旁,视线不经意落在袁星身上,离了山阳镇,阴霾散去,他瞧着和从前一样。高兴了笑得两眼弯弯,被人调侃急了就气鼓鼓的瞪人,灵动又活泼。
而袁星,亦在偷偷看向周茂之。
来了清河县,袁星如鱼入海,林翠娥出去买菜,他要跟着走一遭,赵景清出去散步,他也跟着一起散步,短短时间便将城西摸熟。最初他去买东西,会叫上林翠娥陪他,次数多了,认识得人多了,他自己一人也没甚好怕的。
袁星不亦乐乎,心下没甚牵挂。
再见周茂之,袁星忘却的心动杀了个回马枪,又不由自主关注他,看见他便内心雀跃。
再是不开窍的人,此时亦明白自己的心思。
袁星看一眼,挪开视线,看一眼,再挪开,胸腔内心跳如鼓擂。
被他注视之人,正襟危坐,脊背越来越僵硬。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袁星愣了下,受惊似的垂下头。
许常英余光瞥见,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动作,顺着他的方向扫了一圈,只见自家儿子似绷紧的弦,脸颊耳朵泛红。
咦……许常英目光不动声色在袁星和周茂之两人间来回,明悟了。
许常英未多言,只不动声色观察两少年。
待寻了独处的时间,许常英笑眯眯同周茂之道:“茂之,你过了年十七,到相看的年岁了,可有喜欢的哥儿,我和你爹寻媒婆上门说媒。”
周茂之转瞬明了,不甚好意思,“阿爹,你知道了?”
许常英轻笑,“我寻机会探探袁家的口风?”
周茂之:“……嗯。”
许常英与林翠娥处得来,两人交好,想探林翠娥的口风,轻而易举。
林翠娥在袁星亲事上是个敏锐的,许常英才提个话头,她便察觉到他的意图,“常英,你是为你儿子问的吧?”
“是啊,”许常英也不藏着掖着,“你觉得我儿子咋样?”
林翠娥暗暗思量,回想几次见到周茂之时对方的言行举止,回想景清提到周茂之时说的事儿……是个好孩子,还救了星儿,林翠娥对周茂之印象挺好,“这孩子我是喜欢的,但我喜欢不成,得星儿喜欢,我回头问问星儿。”
这算是松口了,许常英颔首,“成。”
“只是这话我要说在前头,星儿的亲事,我和他爹打算年后再相看,你们恐怕有得等。”林翠娥道。
“这都九月中旬了,离过年只有三个半月,眨眼就过了,快得很。”许常英爽朗道,心知在景清腹中胎儿快足月的当口,林翠娥顾不过来那么多事。
送走来暖房的亲朋好友,九月悄然而过,进入十月。
赵景清肚子又大了些,行动更加不便,折腾得赵景清难受不已。袁牧请来大夫和刘产婆看过,已然足月,随时都会发动。
新家二进的院子,房间有许多,林翠娥请刘产婆在家中住下,要准备的东西按刘产婆的要求一一准备好。
全家人严正以待。
赵景清心中既盼着快些瓜熟蒂落,又深藏着对分娩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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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因着刘产婆和大夫的话, 担心赵景清肚子随时发动,他身边始终陪着人。
上午,袁牧去梨水凼豆腐坊, 林翠娥与袁星轮换着陪景清。下午袁牧回来, 陪伴的人便变作他。
林翠娥生袁星时, 袁牧虽小却已记事,当时险些难产, 幸好母子均安。后面袁月生安安,亦遭了不少罪,那段时间袁牧没少奔波,给她送肉蛋补身子。
加之不时听说谁家媳妇一尸两命,谁家夫郎难产, 只保住小的。
袁牧知道生孩子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即将轮到景清, 初为人父的喜悦被紧张与焦虑取代, 绷紧了神经, 事关景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扰他。
午饭后, 赵景清在院里散步,没走一会儿便不想走,站在花坛边看里边移栽的两棵腊梅树。
腊梅先花后叶, 现下是光秃秃两棵树, 瞧着跟枯树似的, 赵景清好奇, “袁大壮, 今年腊梅能开花吗?”
“卖树那老板说能开。”袁牧温热的手掌托在景清后腰,“走累了?进屋歇会儿。”
赵景清点点头,还未转身, 忽然闷哼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手抚在肚子上。
袁牧一惊,“要生了吗?!”
“……”赵景清拍拍袁牧的手,“宝宝踢我,有点疼。”
月份大了后,胎动便少了许多,但偶尔翻身活动手脚,力气可不小。
袁牧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轻点景清腹部,咬牙切齿,“皮猴子!”
赵景清盈着笑睨他一眼,“随了谁?”
“……我。”袁牧诚实道,扶景清进屋坐下,倒杯水放在他身前,“温的。”
赵景清喝了一口便不想喝了,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
“我去打水,你等会儿。”袁牧说着便起身去后面厨房,现下院里聘了两婶子,很多事不必自己动手,锅里温着水,随用随取。
袁牧腿长脚快,很快便端着热水回来。
赵景清擦洗干净躺上床,眼睛一闭,瞬间没了意识。
袁牧倒个水的功夫,再回来便见景清睡熟,他轻手轻脚关门,在景清身侧躺下,直盯着景清看,抬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
被打扰的人轻哼一声,袁牧这才撒手作罢。
袁牧没有睡意,仍盯着景清瞧,见他嘴角弯弯,嘟囔了句什么,袁牧没听清,不知景清是做了什么美梦。
赵景清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坐起来,入目的却是山间田野,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阵阵芳香拂过鼻尖。
赵景清转醒,望着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双眸微微睁大,环顾四周。
蝴蝶飞舞,落下一只停驻在盛开的鲜花之上。鸟儿振翅腾飞,尾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瀑如白练,疑是从九天之上落下。
是赵景清从未看过的美景。
好美的梦。
“袁大壮……”赵景清想找袁牧一起,却没找到他,少了陪伴,赵景清隐隐有些失落。
罢了,他全给记下,等醒来讲给袁牧听。
“嗷——!”
低哑奶凶的咆哮响起,一只橘黄带黑纹的小猫一跃而起,扑向花瓣上的蝴蝶。
蝴蝶侥幸逃脱,小猫嗷嗷两声,盯上另外一只,又扑过去。
它扑来扑去,一只也没扑到,惊得蝴蝶盘旋于空中,更是扑不到了。
“呜——”小猫呜呜叫出声,耍赖似的在花丛中打滚,扬起花香阵阵。
小猫爬起来,甩甩脑袋,“阿嚏——阿嚏——”
赵景清瞧着有趣,小猫还会打喷嚏呢?
“咪咪。”他唤了两声,小猫歪着脑袋看他,却不上前。
赵景清便自己走上前去,小猫不躲,赵景清试探着将它抱进怀里,敦实的一只小猫,虎头虎脑的,脚掌也大,和赵景清平时见着的小猫崽不一样。
可能因为是在梦里,赵景清捏捏小猫爪子。
“呜……”小猫委屈地趴在赵景清怀里,呜呜咽咽,瞧着委屈极了。
赵景清盘膝坐下,摸摸小猫头,捏捏小猫耳朵,“没扑着蝴蝶,这么委屈呀?”
回应他的是更委屈的呜呜声。
萌化了赵景清的心。
“我帮你扑蝴蝶,好不好?”
“嗷!”小猫不委屈,小猫很精神。
赵景清忍俊不禁,这小猫还挺通人性。
抱着小猫静坐,蝴蝶发觉没了危险,渐渐落在花朵上。
赵景清放下在他腿上露肚皮的小猫,轻手轻脚走向一株落着蝴蝶的花。
双掌拢起,悬停在蝴蝶两侧,迅速合上,赵景清矮身蹲在小猫跟前,微微张开手,“看,扑到了。”
“嗷——!”小猫贴着赵景清直蹭。
小猫扑蝴蝶,小猫没扑到,小猫不高兴。
小猫气馁,小猫振作。
小猫甩甩没用的毛茸茸爪子,咻一下变作肉嘟嘟的小手。
眨眼间,赵景清眼前的小猫,便化作一个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娃娃。
赵景清目瞪口呆。
小娃娃扑向他,抱着他大腿,声音奶声奶气,“阿爹,扑蝴蝶!”
阿爹?!
赵景清正要抱起小娃娃,肚子却毫无征兆疼起来,赵景清眼前一黑,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
肚子真的在疼。
“袁大壮……”
袁牧闭眼小憩,闻声立即睁开眼,“醒了?”
赵景清从梦中醒来,还带着几分恍然,“肚子疼……”
“要生了?!”袁牧倏地跳起来,套上衣裳就往外跑,声音发着颤,“你别怕,我叫产婆过来。”
很快,袁牧去而复返,屈膝坐在床边,“产婆很快过来。”
不一会儿,刘产婆便来了,给赵景清检查后道:“才发动,还要一阵才生。”
刘产婆转身朝林翠娥道,让她将之前准备的东西取来。在刘产婆的指挥下,不一会儿便备好所需一切。
赵景清越来越疼,嘴唇失去血色,他靠在袁牧胸膛,“我梦见孩子了。”
“嗯?”
“他扑不着蝴蝶,委屈得呜呜叫,在地上打滚。”
“……果然是只皮猴子。”
“以后孩子大了,你带他玩。”
“好,我带孩子玩,我带他扑蝴蝶。”
夫夫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赵景清不时疼得直哼哼,嘴唇咬上牙印。
“别咬自己,咬我,”袁牧手伸到景清嘴边,“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嗯。”赵景清额角汗津津的,墨色发丝贴在颊边。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月亮爬上梢头。
赵景清越发疼痛难耐,刘产婆来检查,道差不多了,让林翠娥煮一碗红糖鸡蛋来让赵景清用下,便可以开始接生了。
“我不想吃……”赵景清疼得恨不得晕过去,哪还有胃口吃东西。
刘产婆劝慰道:“生孩子费体力,你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袁牧接过碗勺,“吃点,我喂你。”
赵景清只得吃,一阵一阵的痛不断袭来,赵景清吃得艰难,许久才将一碗红糖鸡蛋吃完。
刘产婆让袁牧出去,叫林翠娥和府内另外两妇人打下手。
门扉阖上,袁牧在廊下来回踱步,焦急又担忧。
初始,屋内的痛哼声尚小,越到后面,声音越大,袁牧一颗心提起来,头皮发麻。
妇人进出换水,袁牧想要帮忙提水,腿软的险些站不住。
袁老二从后面厨房提水过来,瞧见他这般忙道:“你别动,免得帮倒忙。”
说罢,提上空桶又急忙往后厨去。
夜幕黑沉,东边渐渐显出一抹白,淡去夜色,天变得灰蒙蒙。
晨光熹微,婴孩的啼哭划破天际。
袁牧脱力倚着墙,嘴角上扬。
好一会儿,房门打开,打下手的妇人抱着染血脏污的被套出来,来回清理屋中用具。
刘产婆抱着孩子站在门口,避着清晨的寒风,“赵夫郞生了,是个小郎君,父子均安。”
袁牧几步上前,襁褓里的孩子皱巴巴的,脸蛋又红又白,头上几根胎毛,小小的一只,袁牧伸出手,想抱又害怕自己粗手粗脚伤到孩子。
刘产婆将孩子放他怀里,调整他姿势抱好,袁牧便僵硬着身躯抱着孩子往里走。
屋内仍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窗户开了条缝,屏风挡着隔开吹来的风,床上帷幔也放下半扇。
林翠娥躬身在床边整理被角,余光瞥见袁牧,压低声音,“嘘,景清睡了。”
看袁牧抱孩子手脚僵硬那样,林翠娥接过孩子,“我带孩子去吃奶。”
袁牧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摸到景清的手,与之交握,温热传递至掌心,蔓延至心底,袁牧这才安心。
林翠娥抱孩子吃奶又抱回来,放在赵景清身侧。
袁牧静静地守着熟睡的父子两,从小小的孩子面容上,寻找与景清相似之处。鼻子像,嘴巴也像,不知眼睛像不像。
屋内静悄悄,赵景清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转醒。
“醒了?喝水吗?”袁牧的声音响起。
赵景清张了张嘴,嘴巴干涩,嗓子沙哑,“喝。”
袁牧倒一杯温水,将赵景清扶起来,在他身后塞了几个软枕,喂他喝了一杯,“还喝吗?”
赵景清摇摇头,垂眸望着身侧的小娃娃。
他后知后觉,今年是虎年。
梦中的哪是什么小猫,分明是小老虎。
赵景清嘴角上扬,眸中盛着化不开的喜爱,带着如春的暖意。
“我后悔了,孩子名字不能让他抓阄决定。”
袁牧放下杯子坐回来,“你想好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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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嗯。”赵景清曲起手指, 轻轻触碰孩子红嫩嫩的脸蛋,“叫袁熹。”
孩子于晨光熹微降生。
再则熹乃热也,炽也, 寓指光明磊落, 热情坦荡, 前途光明。
皆是好寓意。
袁牧咂摸了会儿,以拳击掌, “好,就叫这个名儿!”
“袁熹,小袁熹。”袁牧压低声音唤了几遍,嘴角微弯,盈着笑意。
林翠娥从外推门进来, 手里端着托盘, 是专属于赵景清的月子饭。
袁牧将孩子抱进床里侧, 搬来特意打的床上桌架上, 方便景清用饭。
“孩子名字定了?”林翠娥将饭食摆开, 皆是清淡补身体的, 肉炖得软烂,鲜香味美。
赵景清闻着香味,肚子感觉到饿, 他拿调羹喝了两口汤, 才慢慢开动。
袁牧回答:“定了, 叫袁熹。”
林翠娥念了几声, “挺顺口的, 不错。”
而后她又道:“我守着景清,你去吃饭吧,给你留着呢。”
“成。”袁牧旋风似的出去, 又很快回来,他心里攒着股劲儿,只想寸步不离的守着景清和孩子。
白天,袁熹放在赵景清身边。晚上,则有林翠娥和奶娘守着。
奶有人喂,尿布有人换,赵景清吃了便睡,睡醒便看孩子,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便能下床让袁牧扶着走动。
袁熹不再红彤彤皱巴巴,白嫩嫩的可爱极了。
初为人父的夫夫二人守着袁熹,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不禁嘿嘿嘿傻乐。
“娘说袁熹眉毛像我,”袁牧皱眉盯着袁熹那两道浅色毛茸茸看,“哪儿像了。”
赵景清看袁牧,乌黑的两条浓眉,再看袁熹,额……赵景清迟疑,“孩子还小,或许长大就像了。”
袁牧轻哼两声,“袁熹右脸颊有个酒窝,左边瞧不出来,还是对称的好。”
“我怎么没看出来?”赵景清仔细观察,在袁熹砸吧嘴时,看见了那浅显的一个酒窝,“一个也可爱。”
“咱们儿子嘛~”袁牧嘿嘿笑。
赵景清被他笑声传染,没忍住笑了笑,“现在不说是皮猴子了?”
袁牧不认之前说过的话,“什么皮猴子?反正不可能是咱们儿子。”
袁熹张嘴,“哇——”
夫夫二人同时闻到一股臭味,赵景清屏息,“他拉粑粑了。”
赵景清缓缓挪去取尿布,袁牧手忙脚乱擦屁股洗屁股,拿干净的给垫上,将臭的拿出门去。
兵荒马乱后,夫夫二人对视一眼,呼出口气。
小半月后,袁熹长开许多,白嫩嫩肉嘟嘟的小娃娃,跟年画上的小仙童似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睫又长又直,像把小扇子,眼珠子黑溜溜水润润,好奇地四处看。
只是小娃娃精力有限,看一会儿便又歪头睡觉。
赵景清和袁牧观察许久,又互相打量对方,没瞧出这双眼睛像谁。
林翠娥说像赵景清,袁老二说像袁牧,两人争执不下。
袁星不敢说话。
待到十一月初九,赵景清坐满月子,他吃喝精细,又未操劳,恢复得极好,气血充盈,皮肤白皙中透着粉。
袁牧想让他坐双月子,身体养得更好些,赵景清在屋里呆烦了,急需出门走动放风。对峙后,两人各退一步,景清午后天气好再出门走动,免得清早和日暮出门受寒,落下病根。
院中腊梅果然开花,黄色的花儿在枝头绽放,冷香阵阵,沁人心脾。
赵景清站在腊梅树下,深吸一口气,是冬天的味道。
袁牧瞧着好玩,坐月子在屋里呆了一个月,确实憋闷的慌,但景清这般模样,叫袁牧想起被关久了的大毛二毛,一解开绳子撒了欢跑。
袁牧抿着唇,憋了又憋,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你笑什么?”赵景清扭头看向他,目光如炬。
袁牧以拳抵唇,“咳咳,没什么。”
赵景清直勾勾盯着他,眸中意思很是明显,你猜我信不信?
袁牧左顾右盼,不敢与他对视,怕忍不住笑,“我去抱袁熹来玩。”
说着人便溜走了。
赵景清无奈,盯着袁牧背影挤出一声哼笑,不与他计较。
很快,袁牧抱着孩子回来,他如今已经是位成熟的父亲,抱孩子的姿势自然,再也不会出现最初的僵硬。
赵景清抱过孩子,低头蹭袁熹鼻尖,“小袁熹乖不乖,有没有哭呀?”
“呀!”
袁牧将椅子挪到能晒到太阳,却背光的位置,以免阳光刺着孩子眼睛。
赵景清走过去坐下,怀里抱着孩子,父子二人沐浴在阳光中,罩上一层暖色金光。
“小袁熹真棒,让阿爹亲亲。”
“呀!”
袁牧坐在身旁,心里软乎乎的,忽然在景清红润的脸颊上亲了下。
赵景清愣了瞬,脸颊火烧火燎,环顾四周见没其他人。大白天的!屋里便罢,这还在外面呢!
“……袁大壮!”声音似嗔非怒。
“在呢。”
“……”
袁牧食指塞进袁熹掌心,任由他无意识的抓握,“景清,我好高兴。”
“今年,咱们小家就是三口人了。”
“一家三口,真好啊。”赵景清嘴角盈着笑,几乎已回忆不起未出嫁时在赵家的日子,美好占据了最大最宽广的地盘,从前的困苦被挤至犄角旮旯里。
晒了会儿太阳,浑身暖意融融,起了风,两人抱孩子回屋。
孩子尚小,不必哄便睡着了,赵景清将他放到床上,坐书案后检查他坐月子期间的账目。
袁牧守在一旁,为景清解疑答惑,顺便监督他不要劳累。
检查完五天的账,袁牧便不让景清看了,催他起身往外看休息眼睛,念叨不停,“这会儿你就先歇歇,日后可有得劳累。”
“好好好……”赵景清无奈,袁牧怎么和娘学成一样的性子了。
赵景清立在窗边,袁牧从后面拥着他,宽厚的胸膛将他整个人罩入怀中,赵景清脑袋微微后仰靠在他肩膀上。
“孙涛那购置田地有消息了吗?”赵景清问。
袁牧把玩景清的手,孕期他未干活,从前留在他手上的痕迹消失,手养得细嫩白皙,指尖血气充盈,捏着软软的很舒服。
他边揉捏边答话,“零星有些散的,位置太分散,我没要,想着再看看。”
“太分散不好,咱慢慢看,总有合适的。”
赵景清抽出手,袁牧又握了回去。
“今年过年是回乐明村,还是就在这儿过?”赵景清问。
“爹娘肯定想回去,衣锦还乡,”袁牧想着他娘爱和她老姐妹叨叨那劲儿,没忍住笑,“现在有马车,回去方便,他们想回便回吧。”
在清河县住定居,日后回去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赵景清颔首,“那梨水凼这边得早些安排好。”
“嗯,有我在,你放十二分心吧。”袁牧下巴在景清头顶蹭了蹭,满足极了。
渐渐进入腊月,赵景清坐完双月子,袁熹手脚更有劲了,醒着的时间较之前稍长些,闹腾不少,呀呀嗷嗷直叫唤。
“嗷!”
赵景清推袁牧,“你儿子在梦里就是这样叫的!”
袁牧:“……”真活泼啊!
时隔两月有余,赵景清再次进入梨水凼豆腐坊。
坊内渐渐添置不少用具,规划得满满当当,工序衔接一环套一环,工人忙碌且有序。
一如从前。
赵景清检查一圈,心落在肚子里,又寻徐立秋前来问话。无非是期间生产可有遇到困难,又如何解决,工人可听安排……等等。
徐立秋一一回答,利索又简洁。
问完公事,赵景清关心起徐立秋父子,“前头听你说想送冬冬去学堂,可送去了?”
“送去了,才去几日,每日下课回家都认真做功课,让他休息会儿还不干。”徐立秋说着,面上挂着柔和的笑。
他庆幸当初随东家来清河县的决定,在梨水凼豆腐坊,他是东家手下最大的管事,工钱优厚,足有养儿子读书,能奉养婆婆,还能存下些银钱。若留在小罗湾,他日子过得好,却过不了那么好。
赵景清顺着夸赞,“看来是读书的好苗子。”
“我倒不盼着他读出什么功名来,能多识字写字,多一份傍身的能力,日子能好过些。”徐立秋叹道,是对李冬最朴实的期望。
他望着赵景清,面色白皙红润,眸子清亮,浑身不带疲态,身上长了肉,但算不上胖,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气质,徐立秋说不上来,只觉他很是温润柔和。
徐立秋感慨道:“你气色是愈发好了,瞧着比从前有福气。”
还怪委婉的,赵景清失笑,“吃了许多好东西,不长在身上,岂不是白吃了?”
徐立秋忍俊不禁,又问起他家孩子。
赵景清对袁熹正是稀罕的时候,顿时滔滔不绝与之分享。
两人聊得在在兴头上,却见坊外有马车前来。
关胜骑驴带路,跟在他后头的是一架马车,两人停下话头,往外走去。
“东家来了?”关胜意外,顾不上寒暄,他跳下驴子走向马车,与马车中之人交谈,请他入豆腐坊。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腆着将军肚,面上挂着和善的笑。
关胜道:“东家,这位是福满楼的王掌柜,从咱们这进了半年的货,想来作坊看看环境和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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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赵景清道微微颔首, “王掌柜里面请。”
王掌柜单手负于身后,随赵景清看坊内各项工序流程,皆是干净细致, 瞧着叫人安心。
他不时开口询问, 赵景清皆从容应对。
约摸一盏茶功夫, 将不大的作坊转完,了解生产流程后, 赵景清邀请王掌柜稍作歇息,奉上茶来。
梨水凼这处只是作坊,因着离清河县距离近,时常有酒楼、食肆的东家特意前来看过作坊情况后,再决定是否签合约进货。袁牧便请木工在坊内开辟出一间茶室, 布置得简洁雅致, 用于招待来人。否则人来了连个坐的地方也无。
王掌柜依旧笑盈盈的, 看不出他的想法。
喝完一盏茶后, 王掌柜提出告辞, 赵景清等人起身送他出作坊, 目送他上马车离开。
待人离开,关胜这才说:“东家,我听说清河县这处福满楼是分店, 他家总店在岷州城, 王掌柜是州城那边的管事, 临时调来这边, 如今福满楼生意稳定, 年后他许是便回岷州城去了。”
这话中的意思,赵景清登时回过味来。
王掌柜满意他家豆腐,在年底特意前来豆腐坊查看, 回到岷州城后,或许会牵线岷州城总店和豆腐坊的生意。
若是能成,豆腐坊的生意便能做到岷州去!
赵景清振奋,“关胜,你与王掌柜多联系走动,一应花用我这出。若是能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关胜爽朗一笑,“东家厚道。”
正巧遇上关胜,赵景清顺便询问他这边的情况,“你手下人手可够用?”
今年年初招了三人,后续在关胜要求下,又招了两人,现下加上关胜,拢共是六人在外跑生意。
“现在够用,但若是年后能和岷州城那边牵上线,人手就不够了。”
赵景清思索了会儿,“那再招三人,有备无患。”
“成。”
关胜离开,赵景清候在茶室内,等袁牧忙完。
他还未去过州城,但茂之考学去了州城三川书院,上次搬新家暖房,赵景清听他说过,从清河县前往州城,驾车需得三个时辰,很远,比从山阳镇来清河县远多了。
生意若这能做过去,先麻烦些,招人从梨水凼送货。
……
赵景清思绪发散,规划豆腐坊的发展。
日头爬得越来越高,赵景清等来袁牧,两人驾马车回府。
路上,赵景清将关于王掌柜此行的猜想告知袁牧。
袁牧咦了声,“敢情咱们小袁熹还是个带财的。”
“万一没成,”赵景清乜他一眼,“你要怎么说?”
“是个有福气的小娃娃。”
赵景清被逗笑,“你怎么都有话说,小袁熹若是调皮,肯定是随了你。”
“冤枉啊——!”
“哈哈,娘可将你幼时做得好事全同我说了,哪样冤了你?”
“请苍天辨忠奸!”
……
回到府上,赵景清与袁牧不约而同去寻林翠娥,看小袁熹。
小袁熹睡得正熟,小脸红扑扑的。
赵景清和袁牧伏在摇床边看孩子,喜爱不已。
看了好一会儿,夫夫二人才心满意足离开屋子,去忙活各自的事。
如今豆腐坊生意越来越好,供货的酒楼、食肆可不少,赵景清为维持双方的关系,逢年过节都会备下薄礼,让关胜等人送上门去恭贺佳节。
赵景清去拟年礼的单子。
午后,小袁熹醒来,赵景清逗他玩,拨浪鼓摇动,叮叮咚咚响。
小袁熹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吱吱呀呀叫,咯咯直笑。
袁牧手指轻轻挡着他的小胳膊,感受他的力道,“小袁熹胳膊腿真有劲。”
赵景清伸出手,小袁熹的手抓住他的手指,力道真不小。
“小袁熹~”赵景清继续摇动拨浪鼓。
“嘿~”
逗他玩了好一会儿,小袁熹没了劲头,哼哼唧唧要哭,赵景清摸了摸尿布,是干燥的,亦没有臭味,应该是饿了。
赵景清将小袁熹抱给奶娘。
袁牧打了个哈切,“走,咱们回屋睡觉。”
“我不困。”
“陪我。”袁牧搂着景清的肩膀,往屋里带。
脱下外衫,两人躺上床,袁牧自然而然将景清拥入怀中,埋头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赵景清缩脖子,“痒……”
袁牧追着蹭他,赵景清直躲。
两人玩闹一阵,赵景清清晰察觉袁牧身体的变化,咯着他了。
他们只在孕中期有过房事,孕后期便没了,后面接着两个月的双月子,算下来五个月没同房。
袁牧呼吸变沉,将景清的手往下送,同时吻住景清的唇。
午后阳光明媚,阳光透过窗棱映入屋内,亮堂堂的,赵景清的手抵在袁牧胸膛,轻微挣扎,“唔……”
袁牧半跪坐放下床幔,重新俯身而下,床榻这一方小天地变得昏暗、灼热。
……
……
……
云雨停歇,赵景清趴在袁牧潮湿的胸膛,眸色迷离。
缓了许久,赵景清套上衣裳,脚踩在地上腿软得不像话,坐到桌边喝水。袁牧光着上身收拾床铺,换下濡湿斑驳的被单被套。
赵景清热气蒸腾,红了脸颊,“……日后不许这么胡闹了。”
袁牧的餍足顿时消失,天塌了,历时那么久他才吃上一顿,就不让吃了?袁牧可怜巴巴望着景清,“景清……”
“……洗被单别人会知道。”
“不会的,我偷偷洗。”袁牧保证。
“……”
“那是不是……可以胡闹了?”
“…………”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嗯。”
此后连续几天,赵景清没一天不被袁牧臊得脸皮子红彤彤,增加了许许多多的认知。
同时明白一件事,男人憋狠了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可怕。
转眼腊月过去大半,为合作的酒楼、食肆准备的年礼逐一送出。赵景清给姜府递了帖子,欲上门拜访,提前将年礼送到。
姜府的帖子回得极快,定下腊月二十上午辰时。
赵景清按时登门,与他同行的还有袁牧。
姜焕容上次见着赵景清是八月,那时他月份大,身子臃肿,现在生产后养得极好,状态好气色佳。令人瞧见便知他日子过得舒心,没有烦心事。
袁牧陪伴在侧,两人恩爱如初。
姜焕容招呼二人入座,“怎么现在便将年礼送来了?”
“今年回村里过年,便寻思着先将年礼给您送来。”赵景清笑着答话。
姜焕容:“孩子是男孩女孩还是哥儿?”
赵景清:“是男孩,单字一个熹。”
“熹,袁熹,是个好名字。”姜焕容点点头,“你模样好,想来孩子亦冰雪可爱,年前太忙碌,待年后得了空,我登门看看孩子。”
“行,随时恭候。”赵景清道,“今儿登门拜访,我和袁牧本想将孩子带来。但请了奶娘喂养,孩子离不得人,恐哭闹不休扰了您府上的清静,索性作罢。”
“你怕这做什么,热闹些才好,下次将奶娘一同带上即可。”
“那下次我专带他来闹您。”
“好。”姜焕容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转而另起话头,“听闻你们在留意田地,想买?”
赵景清颔首,不知姜夫人哪来的消息,但他不做隐瞒,将他和袁牧的打算告知她。
“倒是个路子,只是这税收重了些。”姜焕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待到孩子长大,省下的税收许是能为他捐个官了。”
“这法子咱们想过,但权衡后还是想让他脚踏实地去走。我和袁牧不做孩子的拦路石,他是读书的料,再好不过,若不是也没有遗憾。”赵景清道,从前问过茂之和易大哥,捐官可不是好法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捐官上去的最好开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过如是。”姜焕容感叹,“田地我替你们留意着,若有合适的再告知你们。”
“多谢姜夫人。”赵景清和袁牧道谢。
一同用过午饭后,赵景清和袁牧告辞离开,打道回府。
回村的日子已经定下,腊月二十五回去。
林翠娥来来回回的忙活,准备过年所需,甚至准备了一份庚帖。
赵景清见了心里了然,偷偷问林翠娥,“娘,是要定下吗?”
“嗯,我问过星儿的意思了,等回去周家请媒人上门,便先交换庚帖定亲。”林翠娥舍不得星儿早早出嫁,“留星儿在家两年,再择良辰吉日成婚。”
“茂之那孩子入了三川书院,将来定然有大出息,”林翠娥拉着景清的手坐下,将心里的担忧娓娓道来,“我呢,盼他好,带着星儿过好日子。又怕他是陈世美,伤害星儿。”
赵景清没说什么他相信茂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道:“茂之若敢学陈世美,许阿叔和周叔打断他的腿。再说了,星儿有您和爹,有大姐和大姐夫,还有我和他二哥呢,咱们护着他,谁敢欺负?茂之若敢负他,定要叫他好看。”
林翠娥被逗笑,“你啊,怎么说得跟土匪似的。”
“这哪是土匪,这是护短。”赵景清一本正经道。
林翠娥顾虑打消大半,转而说起过年回去的事,“我备了许多,你看缺什么不?”
“不缺,娘准备的很周全。”
腊月二十五,两架马车从青萝里袁家出发,驶出清河县。
中午在小罗湾暂歇,下午继续往乐明村去。
马车驶入乐明村,猫冬的人探出来瞧热闹,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有两架马车进村,停在袁家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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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打算写豆腐坊生意做到州城去,后面想了又想,和清河县是相似的套路,就不重复写了,简单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