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未来,过去
慕清子其实不太理解都发生了什么。
明明黎峻刚的情况在好转不是吗?他能说能笑了, 人也变得开朗了,怎么一转头又走投无路,走上了最极端的路子?
听了他的困惑之后萧云匣开口道:“就是因为情况好转了才可能出这样的问题。”
“怎么说?”慕清子虚心请教。
“因为我们解决不了他最根本的问题啊。”萧云匣说, “他跟我待在一起挺开心的, 可我又不是他的妈妈或者奶奶。”
“回家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萧云匣叹气, “根本没做错事的小孩在努力改变,做个受他人喜欢的正常人, 结果自己鼓起勇气迈出的一步被现实给扇了一巴掌。”
“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他的情况并不会变得更好。”
“他的家人还是看不见他,轻视他。……小孩子不比大人,他们有的东西很少, 但有一样他们能确定是被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就是自己的命。”萧云匣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个东西动了,所有人都不敢再忽视他。”
“现在就担心这个行为给他带来的正向反馈远多于那些负面的痛苦。”萧云匣有些头疼, 她不觉得说服黎柯去给自己孩子找心理医生是个轻松的活。
她在出事的第二天假装才得知消息, 拎着食物去看望出了事的黎峻刚。
而原本怀抱着报复快感的黎峻刚在看到萧云匣这位老年朋友之后忽然止不住地委屈,原本对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爱答不理, 可在萧云匣出现之后,黎峻刚的眼泪却刷地流出来了。
似乎自己这位老年朋友代表了某个正常的世界, 而在那个正常的世界里, 孩子自残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过得太辛苦了。”萧云匣伸手拍了拍黎峻刚的手背。
而这句话让黎峻刚的眼泪掉得更厉害。
“你小小年纪压力就这么大,以后怎么得了啊?”
以后怎么得了?黎峻刚也想知道。
他知道他的同学不需要用他这种方式就能得到父母的关注。
“我没有办法了。”黎峻刚垂下头, 从萧云匣进来开始他就在掉眼泪,而这种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减弱,他的眼泪越来越多, 眼眶也越来越红。
萧云匣陪了黎峻刚好一会儿,黎峻刚的情绪发泄结束之后困了,而萧云匣这时候缓缓离开病房。
黎柯和黎峻刚的父亲并没有在这儿,他们都被黎峻刚的外公赶了回去。
现在在这儿陪着孩子的是孩子的舅妈。
萧云匣试图跟这位女人搭话,而这位女人给她的反应让萧云匣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舅舅和舅妈已经意识到孩子出了问题,而且现在孩子这样的情况医院的医生已经知道了。
昨天晚上医生很严肃地跟他们聊过这孩子的问题不在身体,而在心理。
医生的话对他们来说显然更具有权威性。
但舅妈同样在担心黎峻刚的妈妈不同意。
“她觉得我们在欺负她,她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联合我们一起欺负她。”舅妈也很无奈,“她昨天哭得惊天动地,可哭醒了之后又觉得她儿子这是跟她作对,见不得她好。”
黎柯说得更过分,过分到被自己家里人赶回了家,让她不要在小孩面前晃。
可越是这样,黎柯越觉得自己委屈。
萧云匣回家的时候,黎柯正和一群人聚在一起,她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自以为自己冷静下来之后,黎柯开始复盘这整件事,她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被前夫欺负,被自己偏心眼的家人欺负,还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欺负。
“他就是想折磨我,他跟他爸一个样。”黎柯哽咽着说。
而周围那些人并没有多同情黎柯,他们的表情很复杂。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几次又把嘴闭上了。
萧云匣真不乐意往那堆人里凑,但她又必须那么做。
萧云匣脚步缓慢地走过去。
而黎柯每遇到一个新的观众就要把自己的故事重新讲一遍,而萧云匣默不作声地听黎柯吐了一个多小时的苦水。
刚才一直想开口的大姐终于忍不住了:“也别把小孩说得这么一无是处,你之前为了跟你前夫在一起,不是也用刀往手腕上割吗?”
黎柯一下子受了刺激:“那能一样吗?!我是被那个男的骗了!我信了他的鬼话!”
“你那个时候都二十了!这小孩多大?这小孩还没七岁!”大姐也嚷嚷,“你二十岁就是受了骗,那孩子还没七岁就知道憋着算计你了?!”
萧云匣没有参与争论,这种争吵肯定不止发生了一次,车轱辘话来回滚,但黎柯把一切的批评都给推了出去,一切的问题也归咎到了自己前夫和自己孩子身上。
“让她做一场黄粱梦吧。”隐匿在萧云匣身边的陶方奕说,毕竟看这架势,谁来也劝不了她。
萧云匣当然知道黄粱梦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她有些担心。
如果黄粱梦的结局凄惨,黎柯会不会对自己的孩子管得更严格?
“那就让她什么都有吧。”陶方奕说。
萧云匣叹气。
黎柯原本焦虑得睡不着觉,可这次跟人吵完之后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有些迷迷糊糊。
她回到了自己家里,晃晃悠悠地洗了一把脸,随后她擦干净脸之后便躺到床上去了。
上了床之后便是委屈,铺天盖地的委屈。
迷迷糊糊中,黎柯想起了这一辈子她所有的遗憾。
她是父母的小女儿,父母疼她不错,可她始终认为父母是偏心的。
哥哥的学习不好,读了个普高之后什么都没考上。
而她比她哥哥要优秀,她认为自己努努力是能考得上大学的,但她的父母要求她去考个职校,只因为那时候的职校是包分配的,似乎是一条更安稳的路子。
她似乎比她哥哥得到了更多来自父母的爱,可黎柯总觉得自己像父母的小玩意儿,她在精神上依赖自己的父母,可她又怨恨他们。
她想追随她自己的路,而她曾以为和前夫在一起就是她想要的。
可最后她离了婚,她的前夫又有了新欢。
所有人都在欺负她,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在黎柯的感觉里,她睡了一觉之后便神清气爽地醒来了。
她想通了一切,她的不幸都是因为她的家庭。
所以她打电话和造成自己不幸的父母摊了牌,并且在她哥面前狠狠揭穿了父母偏心的事实。
最后看着病床上那个小怪物一样的黎峻刚,她说她不管了,让黎峻刚有本事去找他的父亲。
她要开启自己新的人生,和这群人都没有关系的人生。
她才不要被这群人锁在原地。
所以她跑了,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份只属于自己的未来。
黎柯去了一家公司打工,而这次她似乎真的改运了,所有人都喜欢她,领导也是看重她的。
黎柯一路被提拔,而后她遇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那个优雅又俊美的男人,他不顾自家的反对,硬要和黎柯结婚。
而这次,他们感情的发展和黎柯的第一场婚姻不同,他们真的走下去了,夫妻相濡以沫,幸福美满。
他们还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格外的听话懂事,他们和黎峻刚不一样,男孩像男孩,女孩像女孩。
再也没有那样的意外。
黎柯的家庭事业双丰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蜜罐子里。
再然后呢?
然后孩子长大了,男孩去了国外工作,认识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女孩家庭条件很好,比她儿子的学历还要高,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只一点——女孩对婚姻的理解并不是所谓的两个家庭的结合。
没有所谓的婆媳关系矛盾,黎柯甚至一年见不到那个女孩和自己儿子几面,因为他们的生活重心不在国内。
女儿也在某一天带来了一个男人,她也要结婚了。
这场梦太真实,黎柯仿佛真的重新有了两个孩子,那种离别的痛苦那么清晰明了。
她在看着那个女孩披上婚纱时哭得不能自已。
再后来……再后来她和她的丈夫都退了休。
她的丈夫从一个英俊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和顺的老头。
她身边再次热闹了起来,因为她的孙子们出生了,那群小崽子会围着她乱跑乱跳。
她看得很开心。
孙子也渐渐长大,孙子们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烦恼,她的一双儿女也有了白发,眼角同样有了皱纹。
她的某个外孙在某一天当着全家人的面出了柜,而她女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个情况。
黎柯隐约记得有个人也有这个可能性,她忘了是谁。
年纪大了的黎柯一边拉着自己孩子的手一边安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再后来,有的孙子叛逆,有的孙子乖巧,但他们都很喜欢黎柯。
她这辈子真是圆满啊。
而某一天,黎柯和自己的丈夫刚参加完孙子的婚礼回家,她的丈夫忽然捂着胸口倒地。
这个曾经英俊的男人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而皱巴巴的小老头把身体蜷缩起来,看上去更脆弱了。
男人被拉进了医院,但他没能从医院里出来。
葬礼上,黎柯看着那张黑白照片有些发懵。
而在最亲密的陪伴消失后,她总觉得那么孤独。
她独自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孩子们,忽然生出许多感慨。
她放慢了脚步。
随后她在某个高中的校门口停下,校门口那儿围了许多的人,有人在哭泣,有人在闹。
她仔细一看,原来是有压力大的孩子选择了轻生。
黎柯唉了一声,也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她独自离开。
她的儿女们依旧和她关系不错,只不过他们也有了庞大的家庭。她的孙子们很可爱,但他们不了解自己奶奶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成了个和蔼的老太太,她的记忆里装了一整个人生,可在他人眼中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太太。
人这一辈子,好像也就这么回事。
在某刻,黎柯坐在长椅上,她拄着拐杖眺望远方。
明明那么幸福,可为什么走到尽头时她没有欣喜若狂呢?
为什么?
年老的黎柯缓缓合上眼。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黎柯睁开眼,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黎柯缓缓坐起,她捂着自己的胸口。
那些记忆依旧烙印在她的脑袋里,还有感情的残留。
那绝对是一个很棒的人生,她有了好的工作,一段好的感情,还有一双懂事的儿女。
黎柯伸手摸了摸自己,她的皮肤没有褶皱。
今年是哪一年?
黎柯伸手去拿手机,随后她的记忆缓缓回笼。
她只睡了半个小时,她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而已。
这是一场预知梦?是不是只要她现在抛弃这一切,去拥抱新生活就会遇到梦中的工作,梦中的丈夫,还会生出一对可爱的小孩。
那对小孩一点都不像……
不像谁来着?
黎柯感觉三十分钟前的记忆都离自己有些遥远了,她按了按额头,伸手打开手机相册。
那个孩子的脸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啊……黎峻刚。
对了,这个孩子叫黎峻刚。
随后这个孩子的来因出现在了黎柯脑中。
黎柯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自己和前夫那段混乱的记忆逐渐将她从梦境拉入现实。
陶方奕其实一直在旁边观察,他其实也有一点没底,他给黎柯编造的人生绝对是黎柯此时最想要的,他不确定黎柯在一梦过后会不会真的去追求那个被编造出来的现实。
萧云匣当时听完他的记忆之后向他保证不会,因为陶方奕的故事并没有在“从此这个家庭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时画上句号。
她想走也好,想留也罢。
黎柯只需要弄清楚,无论自己经历过怎样的爱恨,都与那个孩子无关,那个孩子只活了六岁,他的人生还没开始。
梦中的感情慢慢淡去,黎柯感觉自己清醒了些,她的性格似乎又回来了。
只是不再那么有底气。
她的前夫还在不断地给她发消息,只是重新起身,换了衣服,去蛋糕店买了一盒小蛋糕,她不敢买大的,怕影响伤口愈合。
陶方奕他们也跟着黎柯跑。
慕清子询问:“她现在相当于拥有了两辈子记忆?”
“其实不是,那毕竟只是编出来的梦。”如果那么轻易就能让一个人的性格骤变,改邪归正,人哪儿还需要不断地轮回转世,“梦的影响是有时效性的。”
“那等这阵情绪过去之后,她还会变成原来那样?”慕清子觉得有些头大。
“之前她太不冷静了嘛,黎峻刚需要心理医生,而且可以趁着现在还有影响,让她看看另一种可能性。”陶方奕解释。
“哪个‘他’?”慕清子又问。
“黎柯,让她看看另一种可能性。”陶方奕说。
“现在需要出路的是黎峻刚。”慕清子强调。
“可是只要黎柯没有找到出路,和她生活在一起的黎峻刚也就找不到出路。”陶方奕很无奈。
黎柯带着蛋糕去了医院。
她的哥哥在看到黎柯的时候警惕了起来。
黎柯只能把小蛋糕的盒子往前递了递:“我给峻刚送点吃的。”
她哥哥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他看现在黎柯表情还算平静,也没说太多,只是紧盯着自己的妹妹。
黎柯走到黎峻刚的病床边。
黎峻刚察觉到自己妈妈过来之后,立刻提起百分之两百的防备,他转过身不想去看黎柯。
黎柯把蛋糕放在床头。
她看了一眼黎峻刚肩膀上的绷带,心里有些酸楚。
黎柯坐在床边,她的双手握紧拳头,内心似乎在挣扎。
有些话她对小孩还是说不出口,她没法对着一个孩子做出多重的检讨,因为她有着属于成年人的可悲的自尊心。
“妈妈……”黎柯刚说出两个字,黎峻刚就用手捂住了耳朵。
黎柯抿了抿嘴:“妈妈给你买了你爱吃的。”
黎峻刚不为所动。
“妈妈有时候……”黎柯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许多话似乎在她胸口绕了个大圈,但最终没能吐出来。
最后的最后,黎柯只模模糊糊地接了一句:“太过分了。”
可这四个字出来的瞬间,黎峻刚却睁大了双眼。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松开了捂耳朵的手,扭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妈妈有时候太过分了。”黎柯重复道。
其实她也没有具体说自己哪里有问题,“太过分了”这四个字可以涵盖得实在太多。
可一直在抵抗着不想沟通的黎峻刚却好像忽然一下找到了泄洪点。
萧云匣很好,她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太太,是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朋友和妈妈是不一样的。
此时黎峻刚才算真正地找到了宣泄口,只愣了两秒,他忽然激动地哭出了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没法像面对萧云匣时一样,憋着流泪。
他越哭越大声,这四个字终于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终于给快要爆炸的气球松了个口子。
黎峻刚哭到哽咽,他的反应有点吓到了黎柯和黎柯的哥哥。
不过黎柯很快搂住了黎峻刚。
黎峻刚紧紧抱着自己妈妈的身体,他不断哭着喊“妈妈”,像是受了委屈想要寻求某种庇护,他从前从未感受过的庇护。
黎柯也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此时这个孩子的反应,这个孩子自然而然表达出来的依赖,让黎柯也有了情感的宣泄口。
此时黎峻刚像是刚刚诞生的婴儿,哇哇哭泣着想要真正的氧气进入自己的肺部,他想要贪婪地感受此时此刻崩塌的情绪。
而黎柯似乎从这一刻起真正看到了黎峻刚这个人,不是作为爱情的结晶,只是她的孩子。
她打破了自己的保护壳,第一次低头向一个孩子认错,而孩子给她的反应浓烈到几乎要淹没她这个成年人。
“有一就有二。”陶方奕说。
就跟孩子通过伤害自己试图获取家长的注意力一样,一旦黎柯意识到自己放下自己所谓的“自尊”之后获得的是亲近,那这种放低就总会有第二次。
被看见的孩子慢慢不会再把“伤害自己”当成一个解决方式,因为被看见的孩子是会怕痛的。
黎柯不可能一下子变成一个很好很强大的人,但她自己能喘口气了,孩子也就能喘口气了。
放松下来的感觉是让人上瘾的。
黎柯打开了自己买的小蛋糕,抽抽噎噎的黎峻刚用小勺舀着吃,他恨不得把小蛋糕上的每一点奶油都给吃干净,他的眼泪掉在了奶油上,但他没有再号啕大哭。
“你的伤好了,妈妈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好吗?”黎柯询问黎峻刚。
黎峻刚连连点头。
其实黎峻刚对“心理医生”这四个字是有些抵触的。
曾经黎柯总会对他说,他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他需要矫正他的习惯。
黎柯也知道黎峻刚抵触这个职业。
但只是一个道歉,就让这个孩子重新信任自己,放心地把主导权交到了她手上。
黎柯摸着黎峻刚的头,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黎峻刚哭得太久,本来身上又有伤,消耗了他的精神。
黎峻刚睡着了,而黎柯却久久没动。
忽然,黎柯猛地起身,走到了病房外头。
黎柯的哥哥跟上去,他发现自己的妹妹还在哭。
黎柯感觉胸口被一大团气堵着,黎柯很无助,她只能用拳头使劲地捶了两下:“哥啊,我难受,我真的难受。”
男人走上前,伸手拍了拍自己妹妹的后背。
“你说我怎么就过成了这样?”黎柯回想自己前三十多年,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黎柯的哥哥安慰,“多的是时间。”
黎柯捂住脸,她没有再出声了。
过了好久之后,她说:“我想过得好点。”
他哥点头:“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过。”
其实没什么可畏畏缩缩,也没什么可瞻前顾后的。
这辈子走到头其实什么都留不住,到头来什么也不曾拥有。
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可以有。
“所以她以后的性格还会那么强势吗?”慕清子问陶方奕。
“会的,又不是把她变了一个人。”陶方奕离黎柯特别近,他在观察人类痛苦时的表情。
“但她有了这次经历之后会把日子过好?”慕清子又问。
“那不一定,治病还有反复呢。”陶方奕冲着路过的鬼魂招了招手,那个鬼魂同样抬起手跟陶方奕打招呼。
陶方奕听力很好,他能听到医院楼顶有人在哭:“在这辈子结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是对未来有个好的盼头,起码现在舒坦。”陶方奕走到亡身边,他伸手揪住了亡的裤腿。
“现在舒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第72章 爱情的力量
“所以……又吵起来了?”萧云匣凑到窗边往外看。
“往好处想, 起码没当着孩子的面吵了。”陶方奕说。
慕清子继续叹气。
“你一天到晚地叹什么气啊?弄得气氛都不好了。”亡有些嫌弃。
“我是有点失望。”慕清子的双手背在身后,“我以为那一天之后情况会彻底逆转。”
“你以为她前三十多年的人生是假的啊。”萧云匣在嗑瓜子。
陶方奕伸出圆手往萧云匣那包瓜子里掏。
之前他以为遇到那个老相识罗刹鬼的任务已经够放松了,结果这次任务基本就是躺在老太太家里吃吃喝喝, 偶尔小孩来了收集点恐惧值。
萧云匣家里什么都有, 吃喝玩乐样样都有,陶方奕昨天用萧云匣家超棒的家庭KTV唱了一晚上的歌, 他喜欢萧云匣家的音响。
“诶,你是不是胖了?”萧云匣问陶方奕。
陶方奕低头, 用圆手捏了捏自己棉花填充的肚子:“可是娃娃的身体不会长胖,我的本体的外形已经固定了,不会发生变化。”
“可我怎么觉得你胖了呢?”萧云匣逗他。
“真的啊?”陶方奕起身,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面镜子, 他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看起来没有变化啊。”
萧云匣:“胖了。”
她伸手掐住了陶方奕肚子上的一坨棉花:“你看看,游泳圈都出来了。”
“那是棉花。”陶方奕说。
“真的?”萧云匣又伸手捏了一下陶方奕的面颊,“这里也胖了。”
“这里面也是棉花。”陶方奕戳了戳自己的脸。
“真的吗?”萧云匣问他。
“真的呀。”陶方奕用两个圆手使劲捏了捏自己玩偶身体的面颊, “你看, 里面都是棉花。”
亡:……
亡:“啊……”
慕清子看向他:“怎么了?你傻了?”
亡没有回答他,还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闻人傅正在殴打抱枕:“好可爱!!”
“啊!!!”闻人傅大叫一声,用快到几乎肉眼不可见的拳头捶在了抱枕上头, 随后他又把脑袋埋进抱枕里咆哮, 随后直接猛地给了抱枕一个过肩摔。
给抱枕过肩摔之后,他变回原形, 冲进自己的房间,随后他用自己的大脑袋抵住了最大的那个陶方奕娃娃,他在注视那个娃娃, 他在注视娃娃,他在用眼神恐吓娃娃。
“你是不是胖了呀?”闻人傅的语气像个变态。
在问完之后他又模仿陶方奕的声音:“不是,这里面是棉花。”他已经能把陶方奕的语气模仿得炉火纯青了。
模仿完陶方奕之后,他又假装生气,一边发出“哇呀呀呀”的声音,一边用一长条的身体在家里转圈。
最后他怒视陶方奕的玩偶,猛地跺了一下前脚:“你搞得这么可爱,是不是想被吃掉?!”
“我嘴巴这么大!一口就能吃掉你!!”闻人傅张大嘴。
亡也同样冲着陶方奕张大了嘴。
陶方奕回头看了一眼亡的大白牙,他伸出圆手摸了摸。
陶方奕不知道,另一边的闻人傅被他这一摸给摸“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腿还直抽抽。
陶方奕摸了一把亡之后看向外面正在吵架的黎柯,他说:“变化不是发生之后就立刻改写人生的,人会尝试往前,往前走远了会不舒服,会往回退,甚至退得比之前还夸张。”
慕清子不解:“你不是块木头吗?你上哪儿知道这么多?”
“我只是成长得慢一点,我又不是没有成长。”陶方奕也是经历过一些挣扎的,“我们家亡更清楚这些。”毕竟亡的变化更夸张。
正在发呆的亡:“啊?”
四个爪子一爪一个陶方奕娃娃,身体还缠着一个大娃娃的闻人傅:……
啊?什么?陶方奕在聊正事吗?
“有时候就是会出现自以为是的成长,实际只是下意识地全盘否定了自己的本性,这样没法长久,会有很大的反弹。”亡曾经因为压抑欲望而爆发过。
“所以人有时候会前进两步,退后三步。”陶方奕重新坐了下来,伸手去够萧云匣手里的瓜子。
有时候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从周围人的反应是能看出来这种改变是好的。
可改变就意味着走出了让人舒适的那个保护壳,无论是懦弱还是痛苦,都是让人上瘾的东西。
所以在走几步之后人就会想缩回自己的保护壳,在自己熟悉的痛苦中安心地做自己。
“但是不断地向前试探,能够拓展让自己舒服的范围。”萧云匣接话,“久而久之就能踩出一条熟悉的路来。”
就像玩某种线性进程的单机游戏,出了安全房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怪都能打得人筋疲力尽。
可等走到终点,拿到所有成就,再重开一局,发现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卡在那个小怪的身上。
萧云匣解释:“她的适应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这个时间得按年来计算,这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会贯穿她的大半辈子。”
慕清子:“唉……半生都得浪费在这种事上吗?”
“你是个很厉害的道士。”陶方奕对慕清子说,“你在术法上的天赋无人可比拟,但是有时候你不像个人。”
慕清子:“……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陶方奕更不像个人好吗?他都不是人!
“你真的很不像人,你从小就是天才,一路没遇到多少坎坷。”陶方奕说。
亡抬头望向陶方奕。
“你也没有过纯粹的爱恨,你的心性是不落地的。”陶方奕解释。
“就你落地!”慕清子有些不服,“有事没事带着我的徒弟抓蛐蛐,你们渡河的时候你跳下去把自己当木筏,你原来是个木棍,又没生根又没发芽的,你比我落地?”
陶方奕:“……但,但我现在好像有喜欢的人。”
亡挺直后背。
“我就是长得慢一点,但我觉得我还算不错。”陶方奕感觉自己有时候的感情还挺浓烈的,“我还跟人绝交过。”这得多浓烈的感情才会选择绝交?
萧云匣觉得他俩都挺不落地的:“人这一辈子,到死能想清楚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又不跟你们似的,还搞什么修行。”
“她没法想清楚,那我徒弟怎么办?”慕清子问。
“这个月十五你徒弟跟你说啥了?”亡有些好奇。
“他跟我讲的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啊。”慕清子说。
“他没有问他前世的事,也没有隐晦地提出他喜欢你?”亡又问。
慕清子摇头。
“这不挺好的吗,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了。”
“但我担心啊,你们也说了普通人的改变没法一蹴而就,我怕他好不容易试探着变好点,又被人给打回去了。”慕清子一着急就摸自己的胡子。
“打回去就打回去呗,打回去之后再往外试探的时候就有个防备了。”萧云匣说,“养小孩不能创造温室的,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可他的路太难了。”
“这个改不了。从他出生开始,这一切就已经定死了。”萧云匣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茶壶,“诶,喝茶吗?”
“不喝。”慕清子自己给自己气得够呛。
“我要,谢谢。”陶方奕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亡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天才会不落地吗?”
“不见得,天才也有自己的烦恼嘛。”萧云匣说,“但某一方面特别有天分的人确实比较容易傲慢。”
“怎么了?你是天才吗?”萧云匣问他。
陶方奕立刻点头:“是的!亡很厉害,亡的父母本来就已经算本族的天才了,亡的天赋比他的父母还要更强!”
“哇。”萧云匣很震惊,“我以为你这种才算天才。”
“我不是天才,我只是运气好,然后活得久。”陶方奕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亡:……
自己和那些庸俗的人不一样,自己为什么要分眼神给那些人?
闻人傅曾经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和陶方奕待久了,闻人傅总觉得自己的某些地方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这天晚上,闻人傅四个爪子分别攥着陶方奕的娃娃,他望着天花板,没有睡着。
第二天闻人傅起床,洗漱,他擦干净脸之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久。
随后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这个微笑是他反复练习之后的结果,很完美。
这样是受人喜欢的,可为什么这样会受人喜欢呢?
闻人傅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了一种伪装。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伪装?
因为他们都是不敏锐的,愚蠢的人吗?
闻人傅换了一身衣服,在出门时,他把自己的头发变成了黑色,眼睛变成了深棕,毕竟银发和异瞳实在太惹眼了。
他已经习惯了在上班的路上被人注视,因为他长得好。
闻人傅认真观察自己上班的这条路,他忽然意识到这条路上有许多的行人,他们在聊不同的话题。
孩子在聊考试或者游戏,成年人在聊假期的出行计划,或者公司又有了什么变动。
奇怪,这条路以前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他路过某个小花坛时似乎听到了哭声。
闻人傅停住脚步。
他走进花坛,看到了一个衣服沾了灰尘,却穿着整齐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在闷头哭,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闻人傅开口询问:“您还好吗?”
那个男人被他吓了一跳,闻人傅走路是没有声音的,男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我没事,没事。”男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闻人傅上下打量男人,他没有询问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问:“这么早,您吃早餐了吗?”
男人下意识摇头。
闻人傅把自己买的包子递给了男人。
他本来没想买早餐,但他喜欢闻这个包子的味道,就顺便买了两个。
男人想要拒绝,闻人傅说:“吃点吧,不管什么事,只要还能吃得下饭,就不是大事。”人类靠食物维持生命,只要还能进食,那人就能活下去,人能活下去也就能继续走下去。
男人没控制住,哽咽着哭了出来。
他接过了闻人傅递给他的包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闻人傅依旧没有问男人发生了什么,他跟男人挥挥手,随后去赶车了。
他坐在车上,回想自己刚才做的事。
这不像是他会干的,他闻人傅哪有这么好心?
他是天才,他和这些庸俗之人……可如果是对方的妻子出了事呢?
闻人傅现在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他恨不得天下所有相爱的人都不要出任何意外,因为他听到这样的故事之后会代入,会害怕。
闻人傅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特别有意思,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个大世界里还囊括了无数的小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小世界,他们都生活在自己的故事里。
包括自己。
这么一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
闻人傅用手指轻轻敲了车窗玻璃,大概是早晨的空气清新,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好。
太阳已经冒头了,但并不热。
闻人傅能看到自己的鼻尖被阳光照射。
他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观察自己。
自己真帅气啊。
闻人傅就着阳光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随后他发到社交平台,配文:【又上班喽】。
拍完之后他单独给陶方奕发了一张。
陶方奕回得很快。
陶方奕:【真好看,阳光好看,你也好看。】
闻人傅抿着嘴笑,随后他捧着手机双手打字:【陶叔叔,我是个很坏的人。】
陶方奕:【可是我觉得你不坏诶。】
【平常是很坏很坏的。】闻人傅说,【但我今天做了一件还比较温柔的事哦。】
他把自己早晨的经历和想法发给了陶方奕,长篇大论地发了好多条。
【稍微做次好人好像也不赖,叔叔。】闻人傅一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性格,但某些地方却变了好多。
【你好棒!!】陶方奕感叹,【你的成长速度真的好快好快。】
闻人傅再次抿唇笑,他收起手机,感觉心里的亢奋都快溢出来了。
公交车的广播响起,闻人傅终于意识到自己坐过了站,他连忙起身。
不过一边慌乱他还一边在笑,因为陶方奕正在揉搓亡的头发。
幼稚死了,像个跟父母炫耀自己做了好人好事的小鬼头。
可这种感觉真的还不赖,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最后同样变成了一个完美的笑,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种表情是受欢迎的了。
受欢迎的不是脸部肌肉的牵拉,而是这个表情背后传达的情绪。
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喜悦。
自己一直伪装出完美的微笑,打造了一个壳子供自己使用,给外人欣赏。
但他忽略了这个图腾之下真正的内容物有多么珍贵。
闻人傅决定跑着去特管局,他懒得等这一站路的车。
跑起来的时候闻人傅感觉清晨的风正在往自己脸上吹,好舒服,好自在!
好想笑……
闻人傅不是什么腼腆的性格,他想笑就直接笑出声了。
“哈哈哈哈!”一个奔跑的男子路过了一对小夫妻。
小夫妻懵了。
“这个人类中彩票了?”闻人怀疏询问王强。
王强眯起眼睛:“那个好像是我们儿子。”
“我们的哪个儿子?”闻人怀疏有点不敢相信。
“我记得我们只生了一个。”王强说。
“但我感觉不是那一个。”闻人怀疏感觉这个跑过去的奇特男子比路上那些车喇叭的还响,不是说市里禁止鸣笛了吗?
“我也觉得不是。”王强视力很好,他看到那个男子莫名其妙在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跃起,三百六十度转身落地,随后又开始哈哈笑着奔跑,“就是那张脸有点像。”
他们的孩子最会装模作样了,怎么可能在大街上大叫乱窜?
“所以不是小傅?”闻人怀疏问。
“不是吧……”王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随后这对夫妻对视一眼,他们轻松一笑。
“肯定不是!”
另一边,陶方奕使劲挠亡的脑壳:“我们家的亡最棒了!”
亡一边脸红一边咧嘴笑。
“我们家亡是最优秀,最正直的孩子!”陶方奕现在的身体很小,他摸亡的脑袋还挺费劲的。
亡越来越高兴,最后他躺地上了。
陶方奕又开始使劲揉搓亡的肚子。
“你们在干什么?”路过的慕清子问。
“我在夸夸亡,给亡奖励。”陶方奕说。
“我还以为你在和面呢。”慕清子刚才站的远,只看到陶方奕使劲地在挪动上半身,他还以为陶方奕在揉面,准备做饺子,结果是在揉鬼啊。
“你知道吗?我因为自己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好了。”亡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
陶方奕的两只圆手搓在一起,他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话他和亡心知肚明,可两个人都没有直接说出口。
“什么变得越来越好了?”慕清子问。
“我这个人,我变得不刻薄了,不高傲了,我甚至会做好事。”亡简直想都不敢想,“我感觉自己变得格外慈悲,我看所有人都是好的。”
慕清子抬手打断他:“你等等。”
亡咧着嘴望向他。
“你觉得黎柯是个什么样的人?”慕清子问。
亡:“愚蠢短视的人。”
慕清子:“黎峻刚他爸爸呢?”
亡:“狂妄愚昧的蠢货。”
慕清子:“你还记得前不久翻进萧云匣院子里的那只猫吗?你觉得那只猫能养吗?”
“不能。”亡回答。
慕清子:“为什么?”
“太丑了,纯粹的丑。宠物这种东西应该是养来让人开心的,但是看到那只丑猫只会让人为它的丑陋而悲伤。”亡不喜欢丑猫。
慕清子指向亡,随后他问陶方奕:“所以他刚才的意思是,他变慈悲了?”
亡:“我的慈悲不能让丑东西变好看,不能违背客观事实,我又不是天道。”
慕清子:“你看,他还在攻击。”
“但是你看这个。”陶方奕把手机拿出来,给慕清子看闻人傅给他发来的感悟,“亡他真的变得平和了。”
慕清子认真盯着那一长串的感悟看。
看到最后,慕清子惊叹:“天呐。”
“是不是特别真诚?”反正陶方奕是很感动的,因为闻人傅说自己改变的契机就是和陶方奕的相遇。
“确实真诚,看完感觉世界都变美好了。”慕清子说。
陶方奕抱紧了手机。
慕清子继续:“一想到写出这些东西的人居然会霸凌一只猫,我就对这个世界感到无比的失望。”
陶方奕:……
慕清子:“这个世界的坏人还是太会伪装了。”
陶方奕觉得慕清子对亡有偏见。
陶方奕很高兴亡的变化,他带着亡一起去萧云匣的小院子里晒太阳。
小院子里也有一个摇椅,幸好现在陶方奕的个头小,他可以和亡一起挤在那个摇椅上。
“陶叔叔,风好舒服啊。”亡说。
“嗯,我也喜欢风。”陶方奕记得自己第一次感受微风的吹拂,有什么东西奔向他,又顺着他的身体而滑开,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花也很香。”亡继续说。
陶方奕也喜欢花:“我以前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花被人类视为观赏物。”现在他也会种花了。
“为什么?因为陶叔叔你不理解花的美吗?”亡问。
“花是很美啦,但我好歹也是个木头。”陶方奕很无奈,人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很喜欢欣赏植物的花。
亡:……
等等,植物长花是干嘛的来着?
亡的嘴角逐渐下撇,他好像无意中得知了一件非常有伤风化的事。
这时,亡忽然听到了“喵”的一声。
他抬头看,发现围墙上站了一只五官奇特的白猫:“噢?小丑猫来了。”
亡之前追在这只猫后面说猫丑,幸好猫什么都听不到,也听不懂。
此时亡的心情大好,语气也温柔了:“这只猫真的好难看啊,哈哈。”
陶方奕:……
亡顺嘴编了一首调子,哼着歌唱人家猫有多丑。
“你现在情绪很好,还会觉得它很丑吗?”陶方奕有点好奇。
“我稍微能接受一点了。”亡说。
“你觉得它好看了一些?”陶方奕问。
“不是,它的丑陋被加上了柔光滤镜,没变得好看,只是丑得没那么尖锐了。”亡实事求是。
陶方奕默默挪开视线,他发现慕清子在不远处围观。
慕清子做了个“刻薄厉鬼”的口型。
陶方奕没有生气地反驳,他只是心虚地收回视线,默默搓自己的圆手。
也,也没有那么刻薄……吧?
第73章 不是说越来越好吗
亡觉得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一切都变得新奇而有趣。
和他有相同感受的还有黎峻刚,黎峻刚也觉得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始了,他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有好多话要跟萧云匣说, 他会聊他的生活, 聊他的朋友,他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自在过。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萧云匣的两个孩子带着孙子过来看她了。
萧云匣的两个孩子和她的关系都非常不错,当时黎峻刚也被邀请来了萧云匣家。
萧云匣郑重地给自己的孩子们介绍了黎峻刚:“这是我在这儿交的小朋友。”她的重音读在了朋友两个字上。
确实, 萧云匣的重点是朋友,黎峻刚是个个子小小的朋友。
而萧云匣的孩子显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她的小女儿笑着低头问黎峻刚:“你跟我妈交朋友,那我是不是得叫你叔叔?”
小女儿身边还没懂事的孩子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妈妈, 随后相当自然地对黎峻刚喊了一句:“爷爷好。”
这一声惹得家里一群人都笑了出来。
黎峻刚原本是紧张的,但被他们这么一闹腾,也嘻嘻哈哈地笑出了声。
四个不到九岁的小孩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
萧云匣家里的几个孙子许多都大大咧咧的,最腼腆的那个女孩似乎也比黎峻刚开朗许多。
黎峻刚被几个孩子带着疯玩, 他们几乎要把萧云匣家的院子给拆了。
随后黎峻刚也跟几个小朋友分享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陶方奕。
小孩们围在陶方奕身边给他“化妆”。
萧云匣最大的那个孙子有八岁了, 他不太喜欢布娃娃,不过他喜欢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聚在一起, 所以他也参与了妆容设计。
最后萧云匣家的两个孩子都回家了,黎峻刚也走了, 而被孩子们把玩了一整天的陶方奕站起身, 他的眼睛上还有孩子们用马克笔画出来的眼影。
一左一右两个腮红,左边是黑色, 右边是鲜红。
“你脸上这些还能洗掉吗?”萧云匣问他。
陶方奕正在努力调整身体里的棉花,让棉花归位:“不用洗,没必要让孩子们留下的痕迹消失。”
陶方奕觉得黎峻刚每每看到他被画花的脸, 都能想到那一天的愉快。
可这次显然是陶方奕错了。
第二天黎峻刚过来,他一边写作业一边观察陶方奕的面颊,看着看着,忽然就伤感地低下头,眼里都有眼泪了。
陶方奕:??
“他认真的?!”亡从昨天开始就在生气,他更加确信了自己是讨厌人类小孩的,“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他昨天不哭,今天哭?”
黎峻刚用手擦了擦眼泪。
昨天他挤在孩子堆里,是他自己把娃娃分享出去的,听到其他人建议说要给娃娃化妆,他也很期待,觉得会很有趣。
但他的想法总是被打断,他想要给这个娃娃画绿色的眼影,可那个最大的哥哥说绿色不好看,黎峻刚也就没有坚持。
现在看到面目全非的陶方奕,他有些生气,也有些难过。
幸好亡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然亡只会更加抓狂,这个小孩到底想怎么样?他要是介意这些,一开始不要分享不就好了?
不过也不需要亡会读心,因为很快他们就都发现了黎峻刚是个别别扭扭的小孩。
萧云匣在得知黎峻刚望着娃娃偷偷哭之后,让陶方奕把脸上那些七彩的涂鸦给变没了,随后对黎峻刚表示自己把娃娃给洗干净了。
结果说完这句话之后黎峻刚后面几天干脆就不过来了。
“我要去揍他屁股。”亡捋袖子。
“他是个小孩,小孩脑袋里有奇思妙想很正常。”陶方奕伸手让亡稍微冷静一些,“我们还有一位特殊的存在可以让我们知道黎峻刚在想些什么。”
慕清子双手环胸:“所以我现在要过去做间谍?”
“你本来就是他上辈子的师父,你得关心他的成长。”陶方奕对慕清子说,“他是小九啊!”
“但他其实跟小九完全不一样。”慕清子比较抵触曾经的弟子跟他聊什么情情爱爱的话题,不过他也确实是唯一一个能入黎峻刚梦的人了。
不过奇怪的是黎峻刚这一晚压根没睡着,他没有做梦,反而是去上学的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慕清子只能大白天的入了一趟梦,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在想什么?”陶方奕问慕清子。
“他在害怕……”慕清子解释,“发现你被萧云匣洗干净之后,他认为萧云匣看出了他的不乐意。”
陶方奕点点头。
慕清子没有继续往下说。
陶方奕只能主动问:“然后呢?”
“就是害怕萧云匣发现他不乐意了。”慕清子摊手。
“啊……因为弄脏娃娃的是我的孙子吗?”萧云匣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孩子在想什么的。
黎峻刚的妈妈应该没少得罪过其他同学的家长,所以黎峻刚很清楚其他家庭里的大人有多护着自己的小孩。
萧云匣没觉得孩子一开始乐意分享,而后又后悔是什么大事。
这本来也不是大事,这是孩子圈里的事。
小孩需要自己去磨合,自己去交流,他们的矛盾只要不上升到过头的肢体冲突,那都是孩子堆里的事。
但黎峻刚不这么想。
黎峻刚很喜欢萧云匣,但他也是真的为自己娃娃的变脏而感到难过,但他也知道是自己主动分享的,这时候难过似乎有些过分。
而萧云匣洗娃娃的行为相当于看到了他难过的那一面,可对于黎峻刚来说,自己的难过并不光彩,还很小气。
而且他还是对萧云匣的孙子们小气。
他有种自己的缺点被察觉的恐惧,所以他不敢再去萧云匣家了,路上见到萧云匣甚至都不敢打招呼。
“啊……他不会把我困惑的表情当成一种排斥了吧。”萧云匣有些愁,“多愁善感的孩子总容易在脑袋里想很多。”
亡:“啧。”
“他说他努力在学校交新朋友。”慕清子说,“整体来看,他觉得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觉得不太靠谱啊。”陶方奕表情有些严肃,“虽然他说一切都在变好,但看他四周的环境,我感觉看不到变好的迹象。”
萧云匣叹了一口气,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这里一帮大人都在忧心,可身处危机中的黎峻刚却是察觉不到的。
他接受不了“被萧云匣厌恶”这种可能,他下意识地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小孩,然后让萧云匣看到自己的好,让萧云匣知道自己是个好孩子。
什么是好孩子?当然是学习好,朋友多,性格开朗。
黎峻刚开始在学校里结交更多的朋友,但男孩们不愿意跟他玩。
他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些汽车玩具。
黎峻刚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最终,他取下了自己书包上可爱的吊坠,他把汽车玩具装进书包。
第二天他尝试融入男孩群体,男孩群体本来不接受他,可当他表示他可以把小汽车借给他们玩之后,他迅速地融入了男孩堆里。
“黎峻刚。”一个双马尾的小女孩在下课之后跑到了黎峻刚的座位边,她想问黎峻刚要不要跟她交换漂亮的贴纸,结果刚一下课他就找不到黎峻刚人了。
再一看,黎峻刚跑到男孩堆里去了。
“你们在玩什么啊?”小女孩凑到男孩堆里去。
“车!”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举起汽车玩具说。
“我能玩吗?”小女孩问。
“可以,但是你要排队。”小男孩说。
女孩噢了一声,她排队等待。
黎峻刚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其实黎峻刚比他的朋友们都要早熟,那个小女孩只是觉得自己朋友都在这儿玩,那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东西。
可轮到小女孩开车之后,她抓着车划拉了两下,觉得这个游戏特别没意思:“我不玩了。”
“你生气了吗?”黎峻刚问她。
“没有。”小女孩拿着自己的贴纸本去找其他朋友了。
一个马尾辫小女孩带了那种像魔法棒一样的泡泡机,大家也都在轮流玩。
那个泡泡机有音乐,还有七彩的光,很受孩子们欢迎。
黎峻刚看着自己以前的朋友们在那儿用魔法棒吹泡泡,随后又扭头看自己身边这群小男孩抓着车,用嘴巴配音。
黎峻刚真想去自己过去的朋友们那儿,可他也只是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摇摇头。
不行,他不想再跟女孩们挤在一起了,他必须跟男孩玩。
“我妈妈给我买了公主的皇冠!”又有小女孩说,“还有蓝色的公主裙!这些是我生日的礼物。”
黎峻刚又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们还在叽叽喳喳。
忽然,黎峻刚大声喊了一句:“你们的声音可以小一点吗?!”
几个女孩愣住了。
正在玩车的小男孩们也愣住了,小男孩抬起头,大鼻涕滑了出来都忘了擦。
在看清那几个女孩的脸之后,黎峻刚有些懵。
那些都是他的朋友,但是自己吼了她们?
“你才应该小声一点!”有个女孩气吼吼地回怼,“你的声音最大。”
还有一个女孩在短暂的愣怔之后掉下眼泪,哭了出来。
那个反驳黎峻刚的女孩拽着哭泣的女孩走远了些:“我们不跟他玩了,我再也不要把贴纸送给他了。”
黎峻刚:“……我才不稀罕贴纸。”
女孩们没再回应他,她们去安慰那个被吓哭的女孩去了。
有几个玩车的小男孩也跑过去安慰那个掉眼泪的女孩了。
黎峻刚忽然觉得有些无措。
“她不是你朋友吗?”挂着大鼻涕的男孩询问黎峻刚。
“我是男孩,我不跟女孩玩。”黎峻刚低下头嘟囔。
“我也是男孩,我也不跟女孩玩。”大鼻涕男生说。
但第二节课刚一下课这个大鼻涕男生就跑去跟小姑娘借那个泡泡玩具去了,全然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似乎只有黎峻刚真的在意这句话。
而在那个大鼻涕男生鼓捣泡泡玩具时,黎峻刚忍不住开口:“你压根不是男孩,你是女孩,你就乐意跟女孩们挤在一起!”
大鼻涕男孩没明白:“可我就是男孩啊。”
“你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黎峻刚对着自己的同学说出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一句话。
有几个男孩跟着起哄说那个大鼻涕男孩不是男孩。
最后那个大鼻涕男孩哭了。
黎峻刚也被老师提溜到了办公室。
两个课间,整哭了两个孩子。
老师看着黎峻刚,觉得很无奈。
“你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对赵小磊说那么过分的话?”老师撑着额头问黎峻刚。
“因为他跟女孩们玩,男孩不会跟女孩玩。”黎峻刚说。
老师:“……谁跟你说男孩不会跟女孩玩?再说了,佳佳她们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把佳佳也给弄哭了?”
班主任有些不明白,明明黎峻刚是她班上最乖巧,最腼腆的小男孩,怎么还能折腾出这么个事。
“男孩本来就不会跟女孩玩,以后赵小磊出了社会就知道了。”
班主任都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怎么着?你还出过社会?”显然这句话是大人教给黎峻刚。
班主任想要跟黎峻刚的家长聊一聊,可想到黎柯曾经的辉煌战绩,她实在不太敢打电话。
毕竟对方曾经还怀疑是他们学校把她家孩子教成这样的。
“你这个行为很过分,你知道吗?”老师望着黎峻刚说,“你在伤害你的朋友们。”
“我没有,他们不懂……”
“这个话你家长对你说过吗?”老师问黎峻刚,“他们有没有对你说过‘你出了社会就知道了’,‘你不懂,我们都是为你好’?”
黎峻刚没吱声了。
“他们对你说这些的时候,你开心吗?”老师继续问。
黎峻刚摇摇头。
“那你觉得这是对的吗?”老师又问。
黎峻刚这次没有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声说:“是。”
“啊?”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现在就变得更好了。”黎峻刚说。
“更好是指你对你的朋友口出恶言?”老师也有点生气了,她搞不明白黎峻刚的脑回路,“更好是指你的朋友都不乐意搭理你了?”
黎峻刚抿起嘴巴。
他也擦了擦眼睛,显然他也开始流眼泪了。
老师:……
唉,管这群一年级小孩就这点麻烦,都爱哭。
实在不行辞职干别的去吧,好累啊。
但老师显然不可能现在就光速辞职,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下来,然后尝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跟黎峻刚讲道理。
老师讲完道理之后把黎峻刚给放出了办公室,办公室外有几个小孩在那儿探头探脑,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等黎峻刚出来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曾经的朋友们。
可女孩们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就转身不搭理他了。
有个女孩还想继续瞅瞅黎峻刚,但她很快就被其他的朋友给拽走了。
一个男孩走上前,他把黎峻刚的车还给了他,什么都没说。
黎峻刚抱着自己的车,有些无助。
他们还什么都不懂,他们不了解自己。
黎峻刚在脑袋里安慰自己。
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转生,自己有个很厉害的师父,这些人不了解自己。
自己是对的。
自己是对的……
这样想着,黎峻刚到了晚上还是失眠了,他没能睡着。
黎峻刚成了学校里的独行侠,他每次上学都扯着背包低着头,不去和班上那些同学对视。
晚上他会睡不着觉,而白天他又很困很困。
黎峻刚总会在上课的时候睡着,尤其是数学课的时候。
数学老师注意了他很久,终于,某一天数学老师受不了了。
“黎峻刚!”数学老师大声喊。
黎峻刚一个激灵,迅速站了起来。
“这道题你来做。”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
黎峻刚看着黑板上的题目,有些呆滞。
“上来,快点。”数学老师严厉道。
黎峻刚只能缓缓走出座位,往讲台上挪。
他拿起粉笔,手举得高高的,似乎很快就要写下答案。
可他算不出来,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讲台下似乎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有人在笑吗?
黎峻刚在抖。
他抖了许久,直到听到老师那句:“写不出来就回座位,站起来听讲。”
“上课趴着睡觉?你是晚上没觉睡吗?”
黎峻刚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站在位置上,捧起书。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眼泪滴落在了书页上。
……
“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黎峻刚的爸爸坐在黎柯家门口,“峻刚也是我的儿子,你凭什么不让我看他。”
“谁不让你看他了?上次小孩闹成这样你忘了?”黎柯左看看右看看,“你姘头呢?没带过来?”
“我警告你!你嘴巴放干净点!”黎峻刚的爸爸猛地起身。
黎柯:“姘头!姘头!姘头!我就嘴巴不干净,你管得着吗?”
黎峻刚的爸爸怒目圆睁。
只是他俩没能吵起来,因为校车来了。
这两人同时噤声,上次黎峻刚那突如其来的一刀给他俩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黎峻刚的爸爸拎起自己带的儿童套餐,他威胁黎柯:“你给我等着。”
“你才是给我等着,老娘迟早有一天扒了你的皮。”黎柯压低声音。
黎峻刚下了车。
他的爸爸故作轻松地喊了一句:“回来啦?今天上学怎么样啊?”
黎峻刚没有回应,他背着书包走到了客厅。
等校车开远之后,黎峻刚忽然爆发出一声咆哮,随后哭着跑上楼。
两个大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懵了。
男人还以为黎峻刚看出了自己在跟黎柯吵架:“爸爸没跟你妈吵!爸爸给你带点吃的过来。”
可黎峻刚咆哮完了之后就开始往楼上跑。
男人想岔了:“不好!这小子要跳!”
两个大人连忙也吱哇乱叫地跟上去。
他们的动静实在太大,斜对门的萧云匣听得清清楚楚。
“又怎么了?”萧云匣凑到窗口看,她听得不真切,“外面那些人在吵什么呢?”
陶方奕:“噢,他们说有人要跳楼。”
萧云匣:“谁啊?”
陶方奕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黎峻刚。”
众人:……
慕清子:“谁?”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急忙往门口跑去。
萧云匣的速度比较慢,陶方奕直接给萧云匣上了个方便行动的术法。
另一边,黎峻刚本来只是想跑到顶楼自己待一会儿,结果他的父母都冲了上来。
“你别跳啊!”黎柯吓得腿都软了,“有什么事你说啊,你别往下跳。”
黎峻刚满脸泪水,还吹出了一个鼻涕泡:“啊?”
他被自己父母的状态吓到了,想要往后退。
“不准靠近护栏!!”黎峻刚的父亲大喝一声。
黎峻刚吓得一抖。
“咱这楼不高,你跳下去可不一定死得了。”黎峻刚的爸爸说。
“你在放什么屁?!”黎柯睁大眼睛看向男人。
“我吓一吓他,死不了还得在医院挣扎好长一段时间,那不难受……诶!诶怎么打人?!你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不会还手啊!”男人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黎柯。
黎柯差点把男人指着她的那只手给掰折了:“我让你咒我儿子!我让你咒我儿子!”
众人赶上来的时候,这对夫妻已经打起来了,而黎峻刚大字形瘫在地上,绝望地哭泣。
赶上来的除了隐身的非人类和萧云匣,还有一堆邻居。
“我怎么感觉他不想跳呢?”亡说。
黎峻刚只是躺在地上哭,他爸妈在一旁打架,他看都没看一眼,似乎是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黎柯和自己的前夫打得热火朝天,恨不得把对方从楼上推下去,而黎峻刚搂着自己的书包开哭。
他们各自在忙,互不打扰。
陶方奕:“恐惧值快爆表了。”
“他在害怕什么?他爸妈打架?”
黎峻刚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他更加难受了。
不是一切都在变好吗?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为什么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警察又来了,两个警察接到消息说有人打架。
等到了之后他们很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在顶楼互殴。
“噢,因为他们小孩要跳楼。”热心邻居解释。
警察:“……啊?”
第74章 参加庆典吗?
“完了, 这孩子更依赖我了。”慕清子瘫在沙发上,“好不容易回收的那点能量又被他给薅回去了。”
陶方奕摆摆手:“没有薅回去,他不是木头的主人。”回到陶方奕身体里的那些能量根本就走不了。
对陶方奕来说, 唯一的问题就是黎峻刚出问题之后再也没有能量回来了。
“那孩子又跟你说了什么?”亡在嗑老太太的瓜子。而老太太正在睡觉。
“就又把我当成了他的预备爱人呗。”慕清子觉得头疼, “其实他之前状态转好之后就不怎么搭理我了,那个时候多好啊, 他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大爷来看待。”
“我死的时候都一百多了,我怎么跟一个小屁孩谈恋爱?!”慕清子质问。
亡:“你别天天聊年龄那点破事, 你说正经的行不行?”
“反正现在他的情况急转直下,又开始黏着我了,又开始问我上辈子是不是跟他有点什么了。”慕清子很疲惫,他伸出三根手指发誓, “如果我跟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我就让天雷劈死!”
陶方奕使劲摇晃装着爆米花的盒子。
“诶,你怎么没反应了?”慕清子记得每次他提这个话题的时候陶方奕都会心虚。
“你想让我怎么样?”陶方奕旋开爆米花的盖子,他套上了没有五指的一次性手套, 伸手进去掏食物。
“我就知道!你平常聊这个话题就是不安好心。”亡咬牙切齿。
“你不心虚了?”慕清子问陶方奕。
“我觉得我们不太一样。”陶方奕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亡明显和黎峻刚不一样,亡是个成年人, 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亡看不起别人,而不是别人不愿意接纳亡。
陶方奕觉得自己应该思考的是自己比亡高了一个辈分这件事。
“好好好, 现在你不用烦恼了, 只有我痛苦了。”慕清子重重叹出一口气。
“所以你之前老提这个事是因为自己找不到解决办法,然后拉着我陶叔叔跟你一起纠结?”
“那总不能我一个人难受。”慕清子点头。
亡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被陶方奕用没戴塑料手套的那只手给拽住了。
“他太缺德了!!”亡谴责那个老头,“就他这样的还修行之人?!”
“很正常的。”陶方奕安抚亡,“很多修行之人都特别有自己的个性。”
陶方奕以前认识一个正儿八经修无情道的修士, 据说无情道不是真正的无情,只是无小情,无私情。
那个修士的嘴巴真的很毒,嘲讽人的时候语气和肢体动作齐上阵,经常让人破防。
那个修士跟陶方奕说话也是这个调调,那时候陶方奕年轻,冲动之下把那个人往死里打了一顿之后,他们成了还不错的朋友。
“噢,所以电视剧里那种英俊帅气的‘师尊’不存在吗?”萧云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修行之人想要英俊帅气还是很容易的。”陶方奕一边吃爆米花一边解释,“但是清冷出尘有点难。”
“啊?为什么?”萧云匣不解,她唯一的非人类朋友就是那只兔子。
“你看他就知道了。”陶方奕指了指慕清子,“他以前还跟卖鱼的商贩打过架,他徒弟过来拉架,徒弟脑袋上还挨了三棒槌。”
“卖鱼的那么凶?”萧云匣很震惊。
“不是,那三棒槌都是慕清子打的,他嫌他徒弟胆子小。”陶方奕解释,“后来他回了山上,越想越气,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把人家的船给弄破了,后来他被他自己的师父抓着给人家补船。”
当时陶方奕跟了全程,他在看热闹。
后来慕清子一边哭一边补船,陶方奕就在旁边烤鱼吃。
一条都没分给慕清子。
萧云匣:“……这道士真没素质。”
“我赔偿了。”慕清子说。
“总之他不是什么清冷师尊。”陶方奕继续说,“而且他脾气暴躁,按理来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上他。”
慕清子:“……你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伤人?”
“可你有时候真的又古板又偏执,你的师兄师弟也总跟你吵架啊。”陶方奕说。
慕清子忍不住反驳:“难不成就有人喜欢你?”
陶方奕还在嚼爆米花,他的玩具脸没有任何变化。
陶方奕什么都没说,慕清子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都忘了亡喜欢陶方奕了。
“那成,既然你们有经验,你们告诉我应该怎么去摆脱那孩子对我不正常的依恋?!”慕清子问。
“变成教导主任的性格?”亡问。
萧云匣觉得不靠谱:“有时候一个性格算不算坏也得看长相。”
慕清子留了胡子看起来也挺英俊的,看起来儒雅随和。
“那就往他心口上戳,指责他不善良?”亡继续提意见。
萧云匣还是觉得不妥:“这怎么能行?他现在觉得自己这个前世的师父特别权威,小心你否定了他之后他没有恨上你,反而开始跟你一起否定自己了。”本来黎峻刚就没什么大毛病。
小孩子之间有激烈的冲突是很正常的,他的爸妈又不正常,他成长的矛盾比别人多也很正常。
但是一旦被权威者否定,黎峻刚估计会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好,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最后简单的冲突升级成更加严重的心理问题,小孩这辈子也就真的废了。
慕清子更崩溃了,他感觉自己像在豆腐上雕花,稍微一用力,豆腐就全都碎了。
亡没有办法了。
“实在不行你给他找点事做吧。”陶方奕开口,“你就说你需要转世投胎,然后让他去收集一点东西。”
“收集什么东西?”慕清子不解。
“收集小孩的情绪。”陶方奕说,“这是动画片里经常会有的小片段,我可以做个小法器,让他收集小孩们的幸福值,收集满了幸福值,你就能投胎,你让他转移注意力。”一年级的小孩还是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
“那些小孩高兴了,说明他重新有了朋友,到时候他就开心了。”陶方奕说。
慕清子:“诶!这个可以啊!!”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萧云匣默默起身,她透过猫眼看了看,发现敲门的是黎柯。
不然假装不在吧,黎柯看起来好凶啊。
萧云匣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推开门:“怎么啦?怎么这么着急?”
“峻刚在您这儿吗?”黎柯询问。
“没有啊,怎么了?”萧云匣的后背挺直了一些,她意识到可能出了比较麻烦的问题。
“那孩子放学之后没有回家!!”黎柯重重地喘息,“放学就找不到人了,也没上校车,老师刚跟我打电话,说……说没看到黎峻刚。”她的手在发抖。
“你别着急,别着急啊。”萧云匣握住了黎柯冰凉的手,“我们一起去找找,估计这孩子就在学校附近。”
陶方奕点开手表,看了眼任务对象的定位:“确实在学校附近,在学校附近的商场里。”
“我们一起去找,找到孩子之后你跟孩子好好说话。”萧云匣对黎柯说,“这孩子最近情绪不对,你别刺激他。”
黎柯胡乱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随后她们分头寻找。
萧云匣出门之后又转头回来,她拿出一张硬卡纸,随后用不同颜色的笔在上面写了一些什么。
写完之后她又给卡纸拍照,发给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
最后萧云匣揣着卡纸,带着一群隐匿身形的非人类往商场的方向走。
躲在商场里的黎峻刚正在思考离家出走的可能性。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想要找到他曾梦到的,属于上一世的那座山头,他想要找到那个道馆。
也许那儿能接纳他。
黎峻刚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他没能交到新的朋友,也伤害了自己以前的朋友,一切都没变好,可明明妈妈在尝试控制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问题,他不该来这儿。
“诶,小孩你饿不饿啊?”萧云匣的声音忽然响起。
黎峻刚被吓了一跳,他猛地起身,想跑却不知为何没能动弹。
“去吃个饭吗?”萧云匣问他。
黎峻刚:“我……我……”
“你师父让我来找你的,那个叫慕清子的老头。”萧云匣打出了王炸。
“你怎么会认识他?!”黎峻刚很惊讶。
萧云匣得意地“哼哼”笑了两声,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萧云匣给黎柯发去消息,表示孩子找到了,又说孩子现在比较激动,自己单独跟这个孩子聊一聊。
她没有给具体定位,而黎柯也只是说谢谢。
萧云匣按照陶方奕的指路,带着小孩去了一家有包间的餐厅,而这家餐厅和第十九层有关系,他们不会深究萧云匣这个老太太和小孩吃饭干嘛定多人间。
黎峻刚坐在萧云匣身边,他看着萧云匣倒了三杯茶,给三个空位。
黎峻刚小声问:“这里还有别人吗?”
“有,你师父在呢。”萧云匣解释,“哎呀,你失踪之后那个老头急坏了啊,就找上我了。”
“你和我师父认识?”黎峻刚睁大了双眼。
“不认识。”萧云匣没说自己是陶方奕特意请来帮忙的,“我的非人类朋友是个大兔子。”她又把自己和朋友的相遇讲了一遍。
她说最近自己朋友的朋友来她家玩,正好看到这儿也有个非人类,所以就这么熟悉了。
黎峻刚小小地噢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和萧云匣果然很像,他们甚至都有这种特殊的经历。
萧云匣把饮料递给小孩:“你怎么想要一个人逛商场?你老师还以为你失踪了。”
黎峻刚低下头:“我……我想去找我师父,我想去山上,这里的人不喜欢我。”
“我不习惯在这里生活。”
“可你这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啊。”萧云匣笑了笑,“上辈子的事可不能算到这辈子里。”更何况上辈子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压根没对现在的黎峻刚产生什么影响。
黎峻刚低下头:“可我就是不适应。”哪怕在这里长到了六岁,他还是不适应。
“你想修行?”萧云匣问,“做方外之人,远离尘世?”
黎峻刚没有完全听懂,不过他点了点头,他确实想远离这里。
“可想要出世就必须入世,你得俗,把这世界上的所有俗都看透了,才能出世。”萧云匣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黎峻刚的脑壳,“不然就只是在逃避而已。”
黎峻刚沉默片刻,随后他说:“我不可以直接去修行吗?”
“你师父说你这辈子没这个天分。”
“那下辈子呢?”黎峻刚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要了也是可以的,因为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下辈子你也得入世啊。”
“下辈子可以。”
“为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下辈子是什么样。”
“反正下辈子不是黎峻刚。”
“做黎峻刚挺好的啊。”
“一点都不好!!”黎峻刚大声反驳,不过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
黎峻刚咽了口唾沫,声音小了些:“一点都不好,没有人喜欢黎峻刚,我的朋友讨厌我了,老师也讨厌我。”他把一切都给弄砸了。
这次不是别人的错,这次是他的错。
他对朋友太过分了。
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就好了。
“讨厌你吗?可你不讨厌啊。”萧云匣喝了一口牛奶。
“我知道你也讨厌我。”黎峻刚继续说,“因为我很小气。”
萧云匣很无奈,她叹了口气:“我不会讨厌你。”
“所有人都会讨厌别人。”黎峻刚觉得萧云匣在哄自己。
“你对人的观察真敏锐。”萧云匣笑了,“你以后适合当个作家。”
正在自我厌弃的黎峻刚:……
“不过我真的不会讨厌你,我会讨厌自己的同龄人,和自己一个职业的竞争者,但我不会讨厌你。”萧云匣继续摸着黎峻刚的头,“因为我已经过了会因为这些小问题讨厌一个人的年纪了。”
黎峻刚哭了出来:“但是其他人不会忘,我就是很坏。”
“你在学校做什么了?”萧云匣问他。
黎峻刚哭得更厉害,他把自己对朋友的背叛讲述了出来,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都觉得他是个坏孩子。
萧云匣不这么想,人家老师见过了太多真正的坏孩子,不可能真的对黎峻刚有什么意见。
不过这一切对还没进入大人世界的黎峻刚来说太难理解了。
“那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萧云匣问黎峻刚。
黎峻刚直接回答:“当然不是!!”
“那可不一定。”萧云匣笑了笑,“我还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奶奶送给我的礼物,我不喜欢,偷偷把那个礼物扔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奶奶一个人生活,孩子都早早离世了,她很喜欢我,给我买礼物的钱是她攒下来的。”萧云匣说。
黎峻刚:……
萧云匣继续讲述自己曾经做出的那些过分的事,那些直到她现在都忘不了的遗憾。
她已经快七十了,她的遗憾真的很多。
她曾经用恶劣的态度对待很好的人、她曾经骄傲自满且目中无人、她误会过自己亲近的朋友、她对自己的竞争者有过糟糕的想法、她曾经用狭隘的思想揣测过真正的高尚者。
“我做错了吗?”萧云匣问黎峻刚。
如果想要安慰朋友的话,当然要说没错。
但黎峻刚又下意识认为这些是错的,他有些安慰不出口。
“我错得离谱。”萧云匣自己说,“如果我觉得自己没错,就不会到现在还记得。”
“我在某些人那里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但我也会伤害别人。”萧云匣垂下眼帘,“我算不上一个好人。”
“可你是好人。”黎峻刚回应。
“为什么?我都犯了那么多错。”萧云匣问黎峻刚。
“但是你很厉害,而且你对我真的很好很好!”黎峻刚觉得萧云匣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老太太。
不过老太太做的这些坏事确实让她在黎峻刚心里的完美形象有所崩塌。
“那你也不是个坏小孩。”萧云匣对黎峻刚说。
“可……可我不一样。”黎峻刚抿唇。
“为什么?”萧云匣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黎峻刚永远都看不到改变,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尝试改变,他的尝试得到了一个十分糟糕的结果:“我觉得我永远都不会变好。”
“永远?你是指一辈子?”萧云匣问他。
黎峻刚点头。
“死之前也不会?死之前一个小时也不会变得更好?”萧云匣问得更具体了。
这个黎峻刚说不上来。
萧云匣掏了掏兜:“来,我邀请你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
“一场盛大的聚会。”萧云匣冲着黎峻刚眨了眨眼。
“舞会吗?”像电视剧里一样,无数人穿得光鲜亮丽,大家一起在舞池里舞蹈。
“呃,差不多。”萧云匣把自己刚画的硬卡纸递给黎峻刚。
黎峻刚脸上有了些笑容。
萧云匣:“我邀请你参加我的葬礼。”
黎峻刚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黎峻刚的眼泪掉得更凶。
“为什么?”黎峻刚哽咽,“你要死了吗?!呜呜呜!你别死好不好?”
“还没呢!”萧云匣连连摆手,“但我也这么大岁数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黎峻刚:“呜呜呜啊啊啊啊!”
他越哭越厉害,萧云匣只能等待,等黎峻刚的情绪平复一些。
“我是想跟你做个约定。”萧云匣一边拍着孩子的背一边说,“你可以维持迷茫和痛苦,如果这一切会让你觉得安全。”
“如果这一天之后你还是觉得不安全,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我也没法拦着你了。”萧云匣指了指硬卡纸,“你可以把这一天当成舞会啊,你可以穿最好看的衣服来送我一程,我走了,你也做出选择,怎么样?”
“作为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出发。”
黎峻刚:“可……可……”可这是葬礼啊。
“正因为我也要重新出发了,所以我需要我熟悉的朋友们过来送送我。”萧云匣知道他的意思,“不然我会害怕。”
“在此之前,你试试做个开心的黎峻刚。怎么样?”萧云匣问他。
“如果我做不到呢?”黎峻刚对自己没太多信心。
“如果到时候你有一点头绪了,你可以继续找出路,你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件事。”萧云匣说,“但你如果实在痛苦,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那不是死线吗?”
“只要你决定继续努力,你就给出了答案。”萧云匣笑了笑。
黎峻刚:“……然后我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让自己开心?”
“对。”萧云匣点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逗乐。”
“这是一个不轻松的约定。”萧云匣把小拇指朝黎峻刚的方向递了递,“但我觉得你会是个好孩子。”
“如果我犯的错误比你少,我就是个好孩子了?”黎峻刚把自己的小拇指勾上去。
“不能这么算,不过也差不多。”萧云匣和小孩拉了钩,“我正式通知了自己的孩子,到了日子他们会邀请你。”
“那什么时候会到日子?”黎峻刚下意识问出了一个不那么合适的话题。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三两年,也说不定我能活到一百岁,那就还有三十多年呐,你都快四十了。”萧云匣嘿嘿笑了笑,“怎么样?刺不刺激?”
黎峻刚:“就算我四十岁才刚刚找到头绪也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萧云匣点头,“四十岁找到了,那你往后还有那么多年可以高兴呐。”
拉完勾之后黎峻刚看着自己的手。
“我……应该去给自己的朋友道个歉。”黎峻刚似乎在自言自语。
萧云匣笑望着他:“但是她们不一定会原谅你哦。”
黎峻刚一时哽住了。
萧云匣:“不过你能让她们知道你的歉意对吗?有小孩哭了,但不是那个小孩的错,是你这边出了一点问题。”
黎峻刚点点头。
“你真勇敢。”萧云匣摸了摸黎峻刚的头,“还有机会挽回自己的遗憾。”
黎峻刚望向她。
“我以前可犟了,有时候回头会想,自己如果道个歉就好了。”
“如果我以后的朋友以后也出了一点小问题。”黎峻刚低下头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云匣:“差不多。”
“我妈妈和爸爸也遇到了问题对吗?他们自己的问题。”黎峻刚问。
萧云匣点头。
“跟我没关系?”黎峻刚期待地望向萧云匣。
他和朋友的冲突是因为他出了些问题,朋友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和父母是不是也是这样,只不过这次是父母出了状况。
“是的,跟你没关系。”
黎峻刚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松的笑。
第75章 六年级下册
黎峻刚走到马尾辫女孩桌边, 他手里还拿着一沓厚厚的果冻贴纸。
马尾辫女孩在看到黎峻刚之后哼了一声,生气地扭过去,假装黎峻刚不存在。
“吴佳。”黎峻刚轻声说, “对不起, 我对你们生气了。”
马尾辫女孩看向他。
“是我自己出了问题。”黎峻刚把那叠贴纸递给马尾辫女孩,“你, 你能收下这个吗?”
马尾辫看了一眼漂亮的贴纸,她接过了贴纸, 随后又哼了一声。
虽然黎峻刚给她道歉了,但是她再也不要和黎峻刚一起玩了。
黎峻刚又去给其他几个孩子送贴纸。
马尾辫女孩看着他手里其它的贴纸,她先是准备继续生气,可很快她听到了其他人哈哈笑的声音。
他们在笑什么呢?
马尾辫女孩凑过去看, 没心没肺的短发女孩迅速原谅了黎峻刚,开开心心地用贴纸装饰自己的本子和座位。
“那是一个熊猫吗?”马尾辫女孩问。
“是。”短发女孩点点头。
随后她们就这么聊起来了,她们交换了自己喜欢的贴纸,随后她们又盯上了黎峻刚想要送出去的其他贴纸, 她们看上了一部分贴纸, 随后跟那些收贴纸的人打商量,让她们跟自己交换。
原本打算生气一辈子的马尾辫女孩忘了这回事, 她又跟黎峻刚挤到一起去了。
最后黎峻刚给那个大鼻涕男生道歉,道歉说自己不该说对方不是男孩。
大鼻涕男生还挂着大鼻涕, 看着黎峻刚送给他的小玩具, 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你再骂我一遍吧。”大鼻涕男生还想要更多的玩具。
偷偷凑在窗户那儿观察的班主任看着那一窝孩子轻轻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让班上的小孩听到了,几个孩子望向窗口, 随后他们嗷了一嗓子,被班主任吓了一跳。
班主任:……
黎峻刚看着惊恐的大鼻涕男生,他心里其实有点难过。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对方所做的就是自己爸爸妈妈对自己所做的, 他为此难过,但也觉得那是对的,而现在向大鼻涕男生道歉的黎峻刚彻底否定了自己父母行为的正确性。
他一直在被自己的父母伤害。
但黎峻刚有些开心,因为他们的愤怒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他们自己,他们自己太钻牛角尖了。
……
“其实我很早就理解了我的父母。”萧云匣坐在窗边,“不是原谅,是理解。”
“你觉得他们那么对你是有理由的?”亡觉得萧云匣有点圣母。
“理由就是他们其实就是两个眼界有限的普通人,他们在自己的专业上有耀眼的成绩,可他们的事业建筑太过宏大,投射下来的阴影也太大了。”萧云匣解释,“但这只是我剖析理解出来的理由。”
“他们没法给我更多的爱,我又必须隔绝他们投射过来的,莫名其妙的恨,然后我就开始尝试找到他们愤怒的理由。”
理清他们的思绪,解构他们的言行。
而在理解之后,萧云匣便没那么恨自己的父母了,因为他们在萧云匣的心里不再无所不能,不再高高在上,他们只是两个找不到出路的普通人。
普通,没有任何特别。
而萧云匣不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所以她离开之后很少再跟自己的父母联系。
“所以黎峻刚在成年之前都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慕清子觉得这样也太可怜了。
“这孩子的过分早熟已经说明了一切,老道长。”萧云匣很无奈,“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寻找他的生存位了。”
“遗憾他的童年注定比一般孩子结束得更早,更早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萧云匣端起热的花茶喝了一口,“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群人的,我们没那么幸福,但要说糟糕,好像也不算特别糟。”
年幼的萧云匣总会幻想自己的未来,她想过当个飞行员,或者希望自己有点其他理科上面的天分,最好是和自己父母完全不同的,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也更强大的那种天分。
“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过我发现我比谁都更快地接受了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实,我母亲同事的孩子光高考就考了五年,最后人疯了,进了精神病院。”萧云匣看着杯中的雾气,“可我就像个二皮脸,我没考上一流的大学,还能每天乐滋滋的。”
“我早就知道自己父母其实是平凡的人,我自己也是平凡的人。”萧云匣过早地被偏执折磨过,但她走出了偏执,随后偏执这个东西似乎就慢慢淡出了她的人生。
年幼的她被偏执折磨得筋疲力尽,最后她得出结论——贪婪和偏执会让她很累很累,而她不喜欢这种累。
“可痛苦没有意义。”慕清子说。
“痛苦当然没有意义,你知道痛苦唯一的作用是什么吗?”萧云匣笑了,“就是给人生这段故事添上一些纷呈的精彩的变局。”
“我的父母,我的爱人,甚至我的孩子都是我自己故事里不同的小章节,我在某些章节里会沉重一些,经历痛苦,然后走出来,顿悟,像小说里的主角。”萧云匣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在另一些章节里我又是个漂亮知性的女性,或者有趣的妈妈。”
“这是独属于我的故事,真的,只有我能全盘读懂它,我会在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瞬反复翻阅我的人生,而曾经的痛苦不过是主角衣角上的那点脏污罢了。”
“看我脸上的皱纹,我都走过了多少时间。”
“我可没有被打败。”
陶方奕:“……我喜欢皱纹。”
萧云匣:“你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陶方奕真的很喜欢皱纹,他发现有皱纹的人类总能说出他喜欢听的话。
所以在大家都没注意他的时候,他偷偷用马克笔在自己脸上画了几道皱纹的纹路,随后拿起镜子反复欣赏。
而萧云匣发现的时候差点笑得抽过去。
陶方奕用更加苍老沙哑的声音询问:“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有权威性?”
萧云匣还在笑。
慕清子:“她都快七十了,你别把她乐死了。”
陶方奕有些不开心,他继续拿着镜子反复观察自己。
“为什么我不会老呢?”陶方奕从没经历过这个总结自己人生的时间段,因为他的人生暂时还没有什么可以总结的吗?
陶方奕叹气,而这时候,他通过镜子看到了偷偷凑近的亡,亡的大白牙反光得都能照出陶方奕的后脑勺了。
不过亡没有喊陶方奕的名字,他就猫在陶方奕身后观察。
陶方奕用圆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亡兴奋得直喘粗气。
陶方奕模仿老人家步履蹒跚的姿态,亡脸都红了。
慕清子有些看不下去:“诶我说,你就没觉得一直跟着你的这个厉鬼有点变态吗?”
亡闲的没事就喜欢观察陶方奕,然后自顾自地脸红,自顾自地喘粗气。
“有时候亡会比较不善言辞。”陶方奕替亡辩解。
而慕清子分明看到陶方奕在扭过头来面对自己的时候,亡迅速把嘴合上,亡没有嘴唇,但他还能把嘴巴那层皮肉给合起来,偷偷摸摸地噘嘴,然后在陶方奕的圆手上极轻地亲了一口。
慕清子:?
这家伙到底怎么做到的?那个肉色的皮其实是嘴唇?
陶方奕把自己的手拿起来,随后又看向亡的脸,亡继续呲牙乐。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陶方奕问亡。
亡歪了下头。
“我才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陶方奕凶巴巴地开始揉亡的脑壳子。
亡的嘴角越呲越大,脸越来越红,最后长舌头都耷拉出来了。
慕清子:……
陶方奕不会给这小子揉爽了吧?
慕清子对真相不感兴趣,他不想窥探陶方奕和亡的感情:“诶,这不是你的任务吗?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特别闲?”
陶方奕揉亡脑壳的手停住了。
亡凶巴巴地面对慕清子。
慕清子完全不怕这个厉鬼:“我感觉你特别敷衍啊,一天到晚什么也没干,只知道跟这个厉鬼逗乐。”
陶方奕:?!!!
陶方奕没有反驳,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是慕清子所说的那样。
以前陶方奕执行任务不是这样的,他会认真分析每个任务对象的性格,然后花很长一段时间确定小孩能接受哪种程度的恐吓,最后定下大致的完成任务的时间。
他会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中。
可现在陶方奕明明在工作中,却像是在休假。
恐惧值不需要他担心,因为那个孩子本来就生活在恐惧中,可他还得收回木头啊,木头是他本体的一部分,怎么能全部交给萧云匣,自己完全不管呢?
陶方奕有些羞愧。
亡嘴里发出了咔咔声,他在威胁慕清子。
但他的威胁对慕清子没有用,慕清子双手叉腰:“现在你搞得好像这是我们的任务,跟你没关系。”
陶方奕低下头,相当惭愧。
“好了好了。”萧云匣打断慕清子,“现在这位陶先生正在人生的关键阶段,你指望他全心全意做任务有点为难他了。”
“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工作不进去,脑子里净琢磨自己对象的事了。”萧云匣倒是能理解陶方奕。
刚恋爱嘛,都是这样的。
陶方奕听了这话之后晃了晃自己的手,他似乎是在焦急一些什么,但陶方奕什么都没说,他独自慌了一会儿之后跳下桌子,找了个角落钻进去。
“陶叔叔?”亡不解。
“你们还没确认关系。”萧云匣认识了陶方奕这么一段时间,她了解陶方奕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别扭一下。
“还没……”亡有些惆怅,“陶叔叔还在纠结我的身份问题。”
“但我们搞对象是迟早的事。”亡很自信,说到这儿,后背都挺得更笔直了些。
萧云匣也这么想,毕竟这两人太过亲密无间了。
不过很快萧云匣就发现陶方奕纠结的不只是什么身份的问题。
至于萧云匣是怎么发现的……陶方奕大晚上埋伏在她枕头边了。
陶方奕冒出来的时候萧云匣差点吓出毛病,而她的反应又把陶方奕给吓了一跳。
“我,我是想问你以前谈恋爱的事。”陶方奕用术法抚平了萧云匣的情绪,随后他坐到了另一边的枕头上,萧云匣的旁边摞了三个枕头,这些是睡觉的时候用来抱的和用来垫身体的。
娃娃坐在枕头堆上,腿碰不到床,便跟随他忐忑的心情晃了晃。
“恋爱真的很好吗?”陶方奕有些纠结,“会不会有时候伤害到自己的伴侣?如果恋爱没成功的话,会被讨厌的吧。”
萧云匣终于知道了,陶方奕最大的恐惧可能还是对“迈入新关系”的畏惧,他设想了各式各样美好的未来,也把糟糕的可能性想了个遍,想到最后,陶方奕有点胆怯了。
“我?就是很俗套的被荷尔蒙控制,然后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惊艳慢慢变成了依恋,最后就这么走了一辈子。”萧云匣说得很轻松。
“你现在依然很爱他吗?”陶方奕问。
萧云匣笑了笑:“这世上我每一个地方都敢去,唯一不敢去的就是他的坟墓。”
“我害怕看到他的照片被印在石碑上,我害怕那个象征着死亡的石碑提醒我他已经离世的事实。”萧云匣说起这些的时候还在微笑,“你觉得我还爱他吗?”
陶方奕连连点头。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确定自己提起这件事有没有让萧云匣痛苦伤心:“我,我还能继续问吗?”
“你问吧。”萧云匣觉得看一个布娃娃和一个厉鬼谈恋爱挺有意思。
“其实我知道,爱情本来没什么特殊,来了便接受,没了也不必过分留恋。”陶方奕都琢磨明白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的脑袋好像不怎么讲道理。
“但我就是忍不住去想一生一世,我不知道我们能一起活多久,也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可我想和亡一直一直在一起。”陶方奕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辈子有多长。
“这很正常啊。”
“正常吗?”陶方奕有些紧张。
“刚开始恋爱还能保持理性的话,你根本不是爱上了吧。”萧云匣笑了笑。
陶方奕连连点头。
这就是了,他没有毛病。
“那,那你们的表白场景是什么样的?”陶方奕觉得自己得计划一下。
“就是他问我能不能在一起,我答应了……你那是什么表情?表白不一定要那种浮夸的浪漫的。”萧云匣说完之后发现陶方奕没有认同。
好吧,这个布娃娃估计想整浪漫的。
“你知不知道这个厉鬼喜欢什么?”萧云匣问。
“各种帅气的法器,最好是枪械类的,还有那种炫酷的绷带法器。”陶方奕细数,“他喜欢吃熟肉,喜欢向日葵,还有我。”
“你把你自己也给列进去了?”
“对,因为亡有个小房子,小房子里装满了我,他是个很贴心的孩子。”陶方奕说。
萧云匣:“……什么叫装满了你?”
“他制作了我执行任务时各种娃娃的造型摆在床上,墙上还贴满了我的肖像画和我的照片。”陶方奕用圆手捂住胸口,感觉心里暖暖的。
“这是变态吧。”萧云匣毫不留情地开口。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简单的迷恋了。
“怎么会?他只是需要抱着我的玩偶入睡。”陶方奕替亡辩解。
“这就是变态吧。”感觉像那种感情很扭曲的粉丝,晚上睡觉还要搂着偶像的等身抱枕,“不过玩偶的话,应该还好,毕竟你是布娃娃。”
这个厉鬼应该没有做等身抱枕这种东西吧?
正在踩缝纫机车线的闻人傅打了个喷嚏。
又是谁说了他的坏话?
闻人傅微微皱眉,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这些了,他看了一眼半成品等身抱枕,忍不住哼起歌来。
等身抱枕的照片是在陶方奕允许的情况下拍的,陶方奕和闻人傅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陶方奕觉得是孩子需要陪伴,而闻人傅只是脑子里想要这个东西,随后想方设法也要搞到。
陶方奕觉得自己得考虑考虑之后两人关系的事,他是长辈,他得更负责任,他得跟闻人怀疏和王强沟通好,随后通过一场浪漫的仪式确认两人的关系。
闻人傅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和陶方奕生米煮成熟饭,两人都滚到一张床上了,那他们是什么关系就很明了了。
陶方奕决定学着更成熟,更稳重。他未来得对一段关系负责。
闻人傅在琢磨自己要怎么才能不经意地勾引陶方奕,买几件禁欲又容易撕扯的衣服?
他们都有各自的想法,而他们暂时都不知道对方在琢磨什么。
不过陶方奕除了考虑感情问题,他还得考虑工作。
黎峻刚最近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说不上多亢奋,但也谈不上难过。
他最近来萧云匣这儿,总会问一些比较奇妙的问题,比如他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在一起,萧云匣回答说他们当时是喜欢对方的。
黎峻刚没有继续问,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但是他们没有准备好。”
“是的,他们没有准备好。”萧云匣笑着点头。
黎峻刚得出结论之后又问出了另一个让自己感到困惑的问题:“我很可怜吗?”
“为什么这么问?”萧云匣不解。
“大家好像都觉得我很可怜,邻居也是,老师也是,他们很好,他们很关心我。”黎峻刚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自己不可怜吗?”萧云匣反问。
黎峻刚以前也觉得自己是很可怜的,他也能接受其他人对他的同情,因为那代表那些人理解他,理解那些事情发生不是他的错。
可最近黎峻刚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一场让他无所适从的混乱之后,黎峻刚做了一件他妈妈直到三十多岁才成功做到的事——为自己的错误道歉。
他没有在朋友的面前找理由,把自己的一切糟糕言行都推到自己父母身上去,他没有以一种“我很可怜,我是受害者”的姿态去胁迫朋友们接纳他,他没有在犯错之后抢先一步哭出来。
他认真道歉了,尽管他的手在颤抖,尽管他害怕朋友不接受,害怕朋友会指责他。
但他做到了不是吗?他比他的家长做得更好。
“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我变得坚强。”黎峻刚试图理清其中的逻辑,“我和我的朋友们不一样,是因为我的爸爸妈妈不一样……我是可怜的吗?”
“不可怜啊。”陶方奕觉得黎峻刚理解的逻辑不太对。
“不可怜。”这次萧云匣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案。
“痛苦这个东西本身真的很烂很烂,遇到了痛苦,那叫倒霉,那不叫可怜。”萧云匣说,“在痛苦面前一蹶不振,开始从同情里汲取安慰,理所当然地和痛苦做邻居,最后被可怜,自怜……大多数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们可怜,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萧云匣认真地注视着黎峻刚的双眼,“你不可怜,孩子,你是坚强。”
“你在勇敢地翻山越岭呐,没人能高高在上地可怜一个勇者。”萧云匣说,“他们不一定能在经历了这一切后,在你这个年纪,做到和你一样厉害的事。”
“坚强意味着你能生存下去,你在努力地扎根,尽管总有什么东西在拦着你。”
“如果不突破会被可怜,突破了还是让人觉得可怜,那不是白突破了?”
“你的生命在努力地焕发光彩,你不值得可怜,但是你值得掌声。”
黎峻刚睁大了双眼。
“你不是悲情故事里的主角,不是不被救赎就会孤独死去的小花小草。”萧云匣不觉得黎峻刚可怜,正如她从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只是被暂时拦住了去路而已。
又不是一辈子都待在这儿,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
可不可怜,那是死的那一刻才能下的结论。
黎峻刚重新挂回了自己喜欢的那条漂亮吊坠,在混乱之后,他还是把它找了回来。
陶方奕很感叹:“这让我想起了小学六年级下册的一首古诗。”
慕清子:“你真博学,居然连小学课文都有涉猎。”
陶方奕:“我这儿还有课本。”
慕清子:……
他到底一天到晚在收集些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摘自《竹石》清.郑板桥
第76章 可怜的人类
陶方奕从客厅的左边跑到右边, 又从右边大踏步跑到左边。
“他都跑了三个小时了,他要干嘛?”萧云匣询问。
“他想感受到疲惫。”慕清子解释。
“他想感受疲惫他就不能找人打一架吗?硬要在我家跑来跑去?按照他的体能,我们家地板会被跑穿吧。”萧云匣皱眉。
“打过架了, 喏。”慕清子指向角落处的亡, 亡就那么默默瘫在那儿,舌头耷拉着, 像是死了。
亡和陶方奕打了一架,或者说他被陶方奕单方面虐了一通, 亡体会到了濒死的刺激,而陶方奕还没能彻底散发自己的精力。
“这个世界上就没人比他更厉害了?”萧云匣不解。
这个世界上自然有比陶方奕更厉害的人,尤其在第十九层里。
但十九层的那些大佬都很忙,而且他们爱好很奇特, 没时间过来跟陶方奕决斗。
陶方奕想要体会到人类的那种无助,那种绝境,但他找不到方法。
他最近有点羡慕黎峻刚的那种小突破,那种不显眼的, 不辉煌的, 却让自己内心方向慢慢发生改变的突破。
陶方奕只能人为地给自己制造一点麻烦,看看能不能逼出自己的某种潜力。
“黎峻刚和他的朋友们有些格格不入, 你也格格不入啊。”萧云匣在陶方奕跑过去的时候伸手一把抓住了陶方奕的身体。
陶方奕蹬了蹬腿,随后放弃了挣扎, 他不能伤害这个老年人类。
“你一直想成为人类, 你不是也在尝试融入吗?”萧云匣问陶方奕。
“话是这么说没错。”陶方奕点头。
“但是他融入的方式可一点都不卑微。”慕清子忍不住开口,“据我师父所说, 我的师祖以前就被陶方奕打过,陶方奕模仿人类的时候问我师祖像不像,我师祖说不像, 他把我师祖打自闭了。”
后来慕清子入门的时候陶方奕的性格已经好了很多了。
“我觉得我没有压力,你看黎峻刚,他有两个给他加压的长辈。”陶方奕说。
萧云匣:“……这算好事吗?”
“不算,可这是个契机。”陶方奕没有这样的家长,或者说他这辈子就没有人长久地承担过家长的角色。
人离世得太快了,陶方奕不喜欢某一个傀儡师也只需要等到那个傀儡师的寿命结束。
萧云匣有点羡慕陶方奕了。
不过陶方奕这情况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一块木头怎么去融入人世。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随着陶方奕的力量回归,陶方奕的记忆好像有点错乱了。
某次慕清子嘲讽陶方奕的本体是块木头,陶方奕表示慕清子的用词很怪异,慕清子可以说他的脑袋木,但他的本体怎么可能是木头。
当时慕清子愣了一下:“你认真的?”
“不然呢?”陶方奕看起来比他还要诧异。
“那你觉得你的本体是什么?”慕清子问他。
“是人啊。”陶方奕说。
那一瞬间,亡发出了尖锐爆鸣,他拉着陶方奕回到了第十九层,拜托陶方奕的朋友们带着陶方奕去检查身体。
而陶方奕最后的检查结果是各项指标都正常,出现这个问题估计是力量回归还没能消化。
毕竟陶方奕当时送出去的那块木头相当于自己的内脏,比较特殊。
至于这种混乱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好转,负责检查的看守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就此,陶方奕开始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人,哪怕他此时用的还是玩偶的两头身。
萧云匣和慕清子觉得很神奇,这个世界上有长成娃娃的人类。
“有些人就是比较特殊一点,你们为什么要歧视我?”陶方奕有点不开心,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那他呢?”萧云匣指向半透明的慕清子,“这个鬼是透明的诶。”
陶方奕:“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他是个半透明的人。”
萧云匣很震惊。
他一块木头精,还变成唯物主义者了?
萧云匣又连忙指向亡:“那他呢?他长这样,总是鬼了吧?你不会觉得他是个残疾人吧?”
陶方奕看向亡,他摇头:“亡很健全啊,怎么会残疾?”亡明明看得到也听得到。
“你之前说亡是你一位侄子的离魂,亡和你那个侄子是什么关系?!”慕清子抓住了华点。
陶方奕沉默。
终于打破陶方奕的妄想了。
慕清子松了一口气。
结果陶方奕开口表示:“有些人类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木头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种人类比较特殊,但确实是有的,你们听说过连体婴吗?”陶方奕很显然找到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他们是比较特殊的连体婴,他们共用一个大脑。”
“而他们的特殊之点在于他们并没有连体。”陶方奕知道亡有一些特殊,但怎么可以说亡是鬼呢?
没有连体的连体婴?!
慕清子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亡也很绝望:“现在陶叔叔的逻辑压根不讲现实,就像是在做梦,做梦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逻辑多混乱。”
“这是天道的考验!”亡咬牙切齿。
“天道?天道在考验什么?”这一切都离萧云匣太远了,她琢磨不明白。
“祂让陶叔叔觉得自己是个真实的人类,然后来打击我们的感情!”亡快把满嘴尖牙给咬碎了。
陶方奕连忙纠正他:“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有最纯正的叔侄之情。”他确实喜欢亡,但他必须把这种喜欢藏在心里,因为这是不容于世的,亡还那么年轻,而自己比他父母的年龄还大。
亡:……
“我要毁了天道。”亡面无表情地说。
天道绝对是看他们感情进展太顺利了,太顺理成章了,陶方奕对他太好了。
天道给他们上难度来了。
“这个世界没有天道,你小说看多了。”陶方奕挥舞着布做的圆手,尽管他能看得到自己没有五指,但他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类。
因为他的本体是有五指的。
是的,陶方奕记得自己有本体,他甚至记得自己工作的任务是什么。
这就是个普通又麻烦的工作,因为他是个预备役的狱警。
为什么他能收集恐惧值而其他人不行?因为这个工作很辛苦,可能会因为恐惧buff而受人排斥。
普通人会有恐惧Buff吗?他们不干这个工作当然不会有。
那普通人能拥有恐怖Buff吗?当然可以,因为陶方奕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啊。
这一切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至于为什么陶方奕会有那些特殊的能力,陶方奕又不是学生物的,他怎么知道?
总之陶方奕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类。
普通有烦恼的人类。
只不过陶方奕的烦恼对他来说有点太难处理了。
他喜欢自己的小辈。
陶方奕一想到这个就会自闭。
渐渐地,陶方奕不搭理亡了,每天的爱好就是坐在窗边看车来车往,整个娃娃都变得憔悴了。
亡也很自闭,明明他和陶方奕两情相悦,但是现在陶方奕因为和他父母的关系,不乐意搭理他了。
亡有想过联系自己爸妈,把自己和陶方奕的关系捅出去,让爸妈来告诉陶方奕他们不在意这种事,但亡又怕刺激到陶方奕。
不过陶方奕倒是抢先一步对亡的父母坦白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爱上了一个年龄和自己差那么多的小辈,只说自己对闻人傅做了糟糕的事,并且想对闻人怀疏道歉。
闻人怀疏听到了之后没控制住,声音里都出现了哭腔:“你,你对他?”
陶方奕很羞愧地嗯了一声。
闻人怀疏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再怎么他也是我的小孩啊!”这下子闻人怀疏是真的生气了。
“抱歉。”陶方奕脑袋都快埋到地上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闻人怀疏要报仇。
她挂断了电话,随后哭着对王强说:“小傅果然被杀掉了。”
王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早有预料。
只是这样的结果王强也接受不了,他擦了擦自己的泪水:“我就说嘛,小傅那么讨人嫌,迟早会得罪真正的强者。”
“但陶方奕为什么会杀了小傅?他性格那么好,我以为他顶多是把小傅往死里打一顿。”王强嘴唇在颤抖。
“哇啊啊啊!”闻人怀疏更难过了,她那么大个孩子忽然就没了。
这对夫妻俩抱着哭了一会儿,随后他们决定给闻人傅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他们去闻人傅工作的地方准备去收拾遗物。
进大门之后,他们看到了办事窗口那儿坐了个忧郁的银发异瞳男子。
闻人怀疏在看到那个银发异瞳男子之后忍不住难过:“这孩子长得真像小傅啊。”
银发异瞳男子望向他们。
闻人怀疏:“……是不是有点太像小傅了?”
“妈妈?”闻人傅直起身,“爸?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闻人怀疏和王强:……
“诶?你还活着啊?”闻人怀疏惊喜地哇了一声。
闻人傅:“谁跟你们说我死了?”
“陶方奕,不过他没有说你死了,他说他对你做了糟糕的事。”闻人怀疏了解陶方奕的实力,“你怎么还活着啊?”
闻人傅:……
闻人傅跟自己的领班请了个小假,带着自己父母去了一间会议室。
在问清前因后果之后,闻人傅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难怪!!难怪陶叔叔把自己关进结界里自闭了!原来是你们凶了他!”
闻人怀疏和王强挤在一起:“我们以为他杀了你嘛!”
“陶叔叔那么好的人!他怎么会杀我?!”闻人傅有些抓狂,“陶叔叔说的坏事是指他有点喜欢我!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一样。”
闻人怀疏和王强再次沉默。
喜欢?是哪种喜欢?对小辈的那种喜欢应该不需要用做坏事来形容。
爱情?
不会吧,他们两个性格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有爱情?
“就是爱情。”闻人傅知道他爸妈在纠结什么。
而他这四个字也成功让闻人怀疏和王强错乱了。
“可是为什么?你不是在暗恋一个有夫之妇吗?”王强问。
闻人傅:“……这是什么跟什么?”
三十分钟后。
闻人怀疏和王强的表情变得严肃:“所以你分了一缕离魂出去?!那个血绷带就是你?!”
闻人傅点头。
“然后你还被陶方奕给抓了?然后跟陶方奕待久了你就喜欢他了?”闻人怀疏继续问。
闻人傅继续点头。
闻人怀疏:“……你确定你陶叔叔喜欢你吗?”别是亢奋之下的自作多情吧。
“如果到时候你陶叔叔拒绝你了,你硬要死缠烂打,你陶叔叔性格再好也有可能对你动手,直接杀了你的。”闻人怀疏觉得自己的孩子得小心一点,“你看你这次就被你陶叔叔给揍了。”
“我什么时候被他揍了?”闻人傅不解。
“他都打电话过来说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闻人怀疏叹气,“你的尾巴断掉没有啊?”
“陶叔叔说对不起你们是因为他对我有了感情!”闻人傅大声道,“他才不会打断我的尾巴!!”
“可是他喜欢你为什么会对不起我呢?”闻人怀疏不理解。
“因为他是我叔叔!”
“不是亲生的啊,他是木头,你是半个哺乳动物,你们之间亲缘关系好远好远。”闻人怀疏不理解陶方奕的脑回路。
闻人傅按住自己的额头:“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自己爹妈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跟陶方奕在一起,他们都理解不了陶方奕心里的道德感的。
闻人傅叹了一口气,继续跟自己爸妈解释。
而另一边,把自己关进结界里的陶方奕正在自我谴责。
在难过的空档,他还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父母是谁。
没有结果。
不过人类都是父母生的,他肯定也有父母。
至于自己记忆里为什么没有父母的存在,大概是自己年纪大了,不小心把父母给忘了。
陶方奕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把父母给忘了?
他到底多大年纪了?
他应该很老很老了,而闻人傅还那么年轻。
陶方奕本体躺在地上,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眼泪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陶方奕总觉得在这种情绪之下掉眼泪是一种极其新奇的体验。
为什么觉得新奇,因为他以前没哭过吗?
他以前果然是个坚强的人类。
可是他现在坚强不起来了,他喜欢上了自己的侄子。
他甚至曾经在他侄子的身体出现某些小状况时出手帮了忙。
他为什么要帮亡做那样的事?
自己当时昏了头吗?
陶方奕默默把自己缩起来,十指相扣,紧握在一起。
他已经变回了人形。
陶方奕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给孤立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自己的爱情不容于世吗?他压根没法向他的朋友们倾诉。
【陶方奕,陶方奕!】有人在结界外叫他的名字。
陶方奕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陶方奕,有人过来找你了。】是萧云匣的声音。
陶方奕没有动静。
紧跟着传来了亡的声音:【陶叔叔,我的爸妈找到我工作的地方了。】
什么?!
陶方奕直起上半身,他忽然意识到开口的不是亡,而是闻人傅。
闻人傅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陶方奕打开结界,把闻人傅放了进来。
而闻人傅一进来就直直冲向陶方奕。
陶方奕本来想躲的,但看闻人傅跑得东倒西歪,他下意识定在了原地,等着闻人傅扑到他的怀里来。
“叔叔……”闻人傅本来想假哭一下。可他碰到了陶方奕的手套,摸到了手套上湿漉漉的水渍。
陶方奕刚才掉了眼泪?
闻人傅抬起头,可陶方奕的脸被黑雾遮着。
“叔叔?”闻人傅脱下自己的手套,去用手触碰陶方奕的脸。
有水渍,果然是哭过了。
“抱歉,我向你的父母坦白了。”陶方奕对闻人傅说,“他们……对你说了比较过分的话吗?我可以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作为长辈没有控制好自己。”
“你没有错!!”闻人傅有些生气了,“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他们两个人压根不在乎这些!”他不能卖惨来骗陶方奕了,显然陶方奕现在已经在自责了。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闻人傅的手在陶方奕脸上摩挲,他触碰到了陶方奕的眼角。
“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慕清子他徒弟是不一样的。”闻人傅说,“我很确信自己是个成年人!是个能为自己人生负责的成年人!”
陶方奕没有回应。
“陶叔叔,说真的。”闻人傅知道陶方奕现在对自己的认知是人类,“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人找个十八岁刚成年的对象是有哄骗小孩的嫌疑的。”
陶方奕点头。
闻人傅依旧捧着陶方奕的脸:“但是一个七十岁的人找个四十岁的对象,这里面到底谁会受骗啊?”
陶方奕有些恍惚。
“七十岁的应该担心四十岁的会骗自己的退休金。”闻人傅觉得陶方奕不该担心他自己的道德出现什么瑕疵,他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借陶方奕的能力做什么不好的事。
毕竟陶方奕有点太纵容他了:“陶叔叔,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陶方奕忍不住道。
陶方奕也觉得闻人傅说得有一些道理。
“谢谢你噢,我感觉舒服了很多。”陶方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爸爸和妈妈真的没有凶你吗?”
“没有,他们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毕竟我们这么不同。”闻人傅的手还在陶方奕的脸上摸,他碰到了陶方奕的嘴角。
陶方奕没觉得被摸嘴角有哪里不对:“对了,我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父母的事?我不记得他们了。”
陶方奕感觉闻人傅停顿了一下。
随后闻人傅轻声说:“陶叔叔,你……你的经历比较特殊,有些东西也许得往回找。”
“我会陪着你的。”
“陶叔叔,你还是觉得闷得慌吗?”闻人傅问他。
陶方奕点点头。
“你知道吗,我觉得像你这种喜欢负责任的人活的最累了,没法肆意地哭,肆意地笑,没有疯狂,看起来很平静。”闻人傅已经有了一些和陶方奕相处的经验,他享受逐渐了解陶方奕的过程,“陶叔叔,你第一次哭的时候跑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说到这儿,他略微停顿才继续:“把我关在了门外。”
陶方奕:“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平缓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生命很长,你总能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出路。”闻人傅的脑袋缓缓凑近陶方奕。
陶方奕伸出手指抵住了闻人傅的嘴唇,让闻人傅凑近的动作停下了:“你想干什么?”
“陶叔叔,我的舌头上有倒刺噢。”闻人傅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挨着自己的指节,“没有那么夸张,但它们的存在感还挺强的。”
“可我们还……”陶方奕的纠结还没消失。
“我要骗你了!”闻人傅打断了陶方奕,“你有钱吗?!”
“有的。”陶方奕掏出手机,“你要多少?想买什么?”
“我是说现金!”闻人傅凶神恶煞。
陶方奕又掏出公文包,他从里头翻出了现金:“这个?”
“就是这个,你果然什么都有,居然还会存现金。”闻人傅一把抢过陶方奕手里的钱。
“因为钱的工艺很精美。”陶方奕喜欢纸质钱币上的图案,那种凹凸不平的质感,以及神奇的防伪标识。
纸质钱币是高精艺术的集合体。
闻人傅就知道陶方奕喜欢这些不是因为钱本身的价值。
他拿到钱之后低头打量自己,随后直接把钱塞腰带里了。
“你这边有口袋。”陶方奕想要提醒闻人傅,但趁着他的手放开了,闻人傅直接凑上去亲住了陶方奕的嘴巴。
确实如闻人傅所说,他的舌头上是有倒刺的。
但他的倒刺明明比猫科动物的还要夸张,陶方奕感觉自己的舌头被刮到了,他想要让闻人傅松嘴,但闻人傅压根不听他的。
最后陶方奕揪住了闻人傅的头发,让闻人傅的脑袋远离了自己。
“你干什么!!”陶方奕有些生气。
“我在安慰你,陶叔叔。”闻人傅笑了,“我好像尝到了一股木头味。”蛮清香的,也蛮神奇的。
闻人傅望向陶方奕,他惊讶地发现笼罩陶方奕脑袋的黑雾不见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陶方奕的脸:“诶?陶……唔!”
陶方奕抓着他的头发亲吻了上去。
第77章 怎么这么坏啊
闻人傅是个很危险的孩子, 他的危险并不是指他的战斗天赋,毕竟再怎么说,活得比他久, 比他强悍的存在多的是, 闻人傅还在成长。
可闻人傅的危险在于他的性格不可控。
哪怕明显处于劣势,他也敢不管不顾地玩命, 自己高兴了要叨扰他人,不高兴了更是要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闻人傅的字典里好像就没有“抑制”这个词, 他只会伪装。
但是此时的闻人傅却安静得过分。
陶方奕能感觉到闻人傅舌苔上的倒刺在自己的口腔内划过,不疼,但是触感很奇妙。
诶?话说为什么人的舌头上会长倒刺?
陶方奕总觉得闻人傅跟猫科有点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因为闻人傅舌头上有倒刺, 所以他给自己弄了个猫塑?年轻人现在就喜欢这些,很合理。
用自己混乱的思维完全搞反了因果逻辑的陶方奕松开了闻人傅的嘴巴。
闻人傅挑起眉毛,看起来很嘚瑟:“心情好一点了吗?陶叔叔。”他对自己的魅力真的非常有自信。
陶方奕伸手戳了戳闻人傅的额头,他觉得这孩子确实也有自信的资本:“好了, 而且我好开心。”陶方奕直白道。
闻人傅:……
原本表情还有些张狂的闻人傅不知道为什么就拘谨了起来。
闻人傅咳了一声, 他的脸有些发红:“对了陶叔叔,你的脸上怎么没雾了啊?”他转移了话题, 不过他也确实在好奇这个。
“我脸上为什么会有黑雾?”陶方奕疑惑。
“你不知道?”闻人傅迅速坐直。
“一般来说,人类的脸上是不会环绕乌云的。”陶方奕以为闻人傅在开玩笑。
闻人傅沉默。
陶方奕现在又知道人的脸上是不会环绕乌云的了?
闻人傅自己用术法变了一团黑雾, 他让黑雾围着自己的脸环绕:“那这样呢?”
“这个不是你自带的, 这个是你人为弄出来的。”陶方奕指出。
“你觉得人可以变出乌云吗?”
“可以吧,毕竟是‘人为’的嘛。”陶方奕点头。
陶方奕的脑袋真的乱掉了!
闻人傅有点想哭。
但陶方奕砸吧砸吧嘴之后感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只见陶方奕重新掏出公文包, 在闻人傅迷茫的眼神中,陶方奕掏出了一沓钱。
他数了数数目,随后他把一部分拿出来, 递给闻人傅。
闻人傅没反应过来,他没有接。
陶方奕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夹着钱,用剩下的三根指头把闻人傅的手给扒拉开了,随后把钱放在他的手心里。
“啊?”闻人傅不懂,“这是零花钱吗?”
“这,这是再亲一口的钱。”陶方奕指了指闻人傅裤腰上别着的那几张。
闻人傅沉默片刻后啪地一下用手拍上了自己的脑门。
“陶叔叔!我在跟你玩游戏!我不是真的缺钱!”闻人傅强调,“你就不觉得我这么做会显得我特别性感吗?”他可是穿着制服过来的,他拿那几张现金只是为了逗陶方奕!
陶方奕上下打量闻人傅,随后他认同地点头。
陶方奕又从那一沓钱里抽出了五张递给闻人傅。
“我不想要这种奖励。”闻人傅有点麻了。
“可,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陶方奕有些失落。
闻人傅看着陶方奕的脸。
此时陶方奕的长发披散在身前,他长得有些邪性,眉尾和眼尾微微上扬,眼瞳黑得像墨,几乎没有光能照得进去。
陶方奕每一点都长在了闻人傅的审美上。
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陶方奕要不要自己照照镜子?
可陶方奕看起来更自闭了:“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堕落到通过金钱去维持一段不健康的关系。”
闻人傅:“啊?”
等等,陶方奕不是被安慰好了吗?!
亲了一下之后陶方奕不是被开导好了吗?!
接下来难道不是两个人浓情蜜意,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事给办了?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闻人傅睁大双眼。
“是情侣。”陶方奕低下头,看起来特别失望。
闻人傅很喜欢陶方奕的回答,但他觉得陶方奕的状态很不对劲,很显然他还有别的想法:“什么样的情侣?”
“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情侣。”短暂的缠绵能让陶方奕忘记所有,可在冷静下来之后,陶方奕却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陶方奕很疑惑——自己能给这个孩子什么?
陶方奕忘了自己不是人类,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感情总是慢欲望一步的。
比喜欢更浓烈的是某种占有欲。
而“爱”又具体是什么呢?
他喜欢闻人傅,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想要闻人傅成为自己的伴侣。
但这是否只是某种占有欲?
陶方奕对自己简单直白的感情感到自卑,他感觉自己像个穷光蛋,兜里只有两个钢镚,但他却想用这两个钢镚换来一顿大餐。
这样是不负责任的。
陶方奕有点想哭。
他真的很想吃大餐,可他到底怎么才能获得更多的“钢镚”?
闻人傅也想哭。
为什么陶方奕的脑袋忽然就坏掉了?
……
“你之前都在考虑表白的事了,怎么就忽然绕了个大圈又绕回来了?”萧云匣问陶方奕。
慕清子在另一边安慰亡,他其实没什么可安慰的,他只是问问情况。
闻人傅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他的爸妈还在那里,但他的爸妈对这个情况也没有办法。
“我觉得不行。”陶方奕摇摇头。
“又怎么不行?”萧云匣不解,“爱情不就是占有欲吗?”
“不公平。”陶方奕说。
“挺公平的。”萧云匣叹气,“他肯定也是想占有你的。”
“可我想给出更好的东西。”陶方奕撑着自己的膝盖,他现在已经变回了娃娃身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给出更好的东西的?”萧云匣问他。
“在小傅说要陪我找到我的情绪并且亲了我之后,我一开始以为我拥有的已经够了,但是我现在发现不够。”陶方奕摇摇头,“我还需要更多,更多。”
更多更多浓烈的感情。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做不到。”陶方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明明我是个人类,人类有的感情我都有。”
萧云匣缓缓睁大眼。
她忽然意识到陶方奕为什么会精神错乱到认为自己是人类了。
陶方奕总在羡慕人类的爱和恨,羡慕人类短暂生命里的起起伏伏。
陶方奕想要给出更多的契机绝对不是闻人傅亲了他之后,而是在那之前,他一直在焦虑感情的事。
他想要快速地拥有感情,所以现在他变成了一个“人类”。
这个木头人在欺骗他自己,欺骗自己同样拥有肉身。
萧云匣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对,你是该严谨点,毕竟你们之间的感情不容于世。”她开始给陶方奕施加压力了。
萧云匣想起了陶方奕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似乎需要一些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疲惫和无助作为推动力。
陶方奕很惭愧。
萧云匣觉得这个木头人怪怪的,他想要体会痛苦?可痛苦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的寿命是有限的。”萧云匣给陶方奕上人设。
陶方奕焦虑地攥紧了圆手。
“你还能活二十多年,但他如果没意外的话,他还能活四十多年。”萧云匣给了陶方奕一个“死期”。
陶方奕被吓得愣住了。
怎么他们的寿命这么短啊?
“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的,哪怕是六岁的小学生,也就只有七十多年到一百年的未来。”萧云匣叹气。
陶方奕更慌了。
这么短吗?
可他怎么感觉自己短暂的前半生好像活了几千年似的?
但萧云匣用一句话定了调:“人类都是这样的,你知道吧?”
对噢,人类都是这样的。
陶方奕也是人类,所以他也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活了这么久,最近才开始考虑寿命的问题呢?
陶方奕不知道,但是陶方奕显然被自己和闻人傅的寿命差距给吓到了。
他先是焦虑得睡不着觉,而且陶方奕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没有睡着也依旧不影响自己的状态。
可人类睡得少会影响自己身体的。
陶方奕开始强迫自己每晚都睡觉。
他得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跟闻人傅一起过日子。
一起过日子吗?可是他还没有获得那么丰富的感情。
为什么大家都有丰厚的感情,就他没有呢?
为什么只有短短的二十年了?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陶方奕开始变得焦虑,而他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搭理亡。
原本亡是很难过的,他觉得自己跟陶方奕下一次接吻遥遥无期了,这不公平,他上次还没咂摸出滋味来。
不过很快亡就不担心这个了,因为陶方奕开始时不时地,鬼鬼祟祟地摸他一把。
平常陶方奕也乐意摸他,但那是不一样的,亡感觉得出来。
平常陶方奕闲得无聊也会捏一捏亡身上的皮肉,感叹亡长得真好,个子高,结实。
可最近明显不一样。
最近陶方奕摸他的动作不像挑小猪仔,像是在揉面团。
本来亡站在窗口看人吵架,忽然感觉自己后背脊柱那儿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轻轻地划过,那东西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往下。
而等亡扭过头时,陶方奕又心虚地收回了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时候亡还能看到陶方奕坐在沙发上,两个圆手捧着一沓钱,明显在纠结些什么。
陶方奕知道自己还有工作,可是他工作干得心不在焉的。
这时候亡忽然灵光一闪。
他的本体闻人傅下班之后直奔萧云匣的家。
由于闻人傅那张脸长得太好了,还有人特意问了萧云匣,这小伙子是谁。
萧云匣压根没跟亡的本体说过话,因为闻人傅一进家门就会打开结界,把陶方奕装进去。
至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个老太太。
“这个给我。”闻人傅一把抽走了陶方奕手里的那几张钱,随后他让陶方奕变回人形,凑上去亲吻陶方奕。
闻人傅有一种自己已经堕落到出卖自己色相的错觉。
有点羞耻,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刺激感。
他喜欢!
陶方奕双手按着闻人傅的肩膀,把他抵在墙上。
暂时没能拥有更多感情的陶方奕以一种更扭曲的行为维持着自己和闻人傅的关系。
陶方奕是挣扎过的,他有想过自己在彻底获取感情之前什么都不干,他可以对闻人傅好,但是不能超越叔侄的界限。
可闻人傅似乎……尽管陶方奕很不愿意这么想,但他总觉得闻人傅在引诱他。
这种引诱是从某次陶方奕摸了亡并且被亡发现开始的。
陶方奕拿着小锤子砸核桃,亡冒出来表示自己要吃一个。
吃就吃嘛,陶方奕还是很乐意帮小孩砸核桃的,所以他砸了一个最完整的。
亡又表示想要陶方奕喂给他吃。
喂就喂嘛,亡有时候的小任性还是蛮可爱的。
陶方奕用圆手攥着核桃仁递给亡,亡用嘴来够,然后他那长长的舌头伸出来,缠绕住了陶方奕整条手臂。
娃娃的手臂不长,但亡的舌头真的可以伸很长。
那条舌头环绕着棉花胳膊,在停下之后,舌尖还在陶方奕的脸上轻划了一下。
最后他把那颗核桃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他说“好美味啊,叔叔”,他到底在说核桃还是别的什么?陶方奕不知道,陶方奕被吓傻了。
睡觉的时候也是。
陶方奕给自己做了张小床,有等比例的小枕头和小被子。
他对自己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知道自己的睡相很老实。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闭眼之前在床上躺着,睁眼之后就在亡的胸口躺着了。
偏偏亡还绝口不提陶方奕是怎么来的,只是每次陶方奕醒来之后,亡都会表示:“陶叔叔你知道吗?我这样的身材还蛮受欢迎的。”
“陶叔叔你要不要摸一下,我其实是很柔软的哦。”亡的语气微微上扬。
当时陶方奕懵了,他照着亡说的话做了。
其实陶方奕也没干太离谱的事,他只是用棉花手按了一下而已。
可亡的反应却相当不对头,亡发出了一声怎么听怎么不妙的气音,随后又喊了一声陶叔叔。
陶方奕差点被原地吓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陶方奕现在一闭眼除了担心自己的未来以外,还能看到很多少儿不宜的场面。
他控制不了自己了,也就开始跟闻人傅一起折腾一些不清不楚的事。
闻人傅的舌苔真的很粗糙,但陶方奕喜欢这个。
有没有可能自己只是想要个神奇的体验?
好吧,不可能。
他心里的想法还是蛮多的。
闻人傅拉着陶方奕按在自己肩膀的手,引导着这两只手一个按在自己的胸口,一个落在自己的腰后。
两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他们的嘴唇再次分开,闻人傅忽然露出一个坏笑,最后张大嘴作势要咬陶方奕,可很快陶方奕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脑袋摁在墙上了。
陶方奕听到闻人傅在笑。闻人傅的一条腿勾住了他的身体。
陶方奕亲吻闻人傅的额头,随后又亲吻了他的脖颈。
闻人傅每一次……每一次和陶方奕触碰的时候都显得特别夸张。
忽然陶方奕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大衣里。
陶方奕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好多好多现金。
“陶叔叔,这次你能不能不要一个人解决问题?”闻人傅指向陶方奕某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但是……”
“碰哪里不是碰?陶叔叔,我们又不会做到最后一步,我也想看看我喜欢的人失控的表情。”闻人傅说,“陶叔叔你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陶方奕没有说话。
闻人傅等了一会儿之后自顾自地蹲了下去。
陶方奕没跑,也没阻止他。
闻人傅笑了笑,他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张开嘴。
闻人傅的舌头其实有点怪,它比人类的舌头要薄很多,而且舌苔上的倒刺也确实太多了。
可对于某些坚硬的木头来说,这种剐蹭就像挠痒,确实多了一种新奇的感触。
不,不对,不只是多了一种新奇的感触。
闻人傅虽然跪在地上,但他一直在抬眼观察陶方奕的表情。
大多数时候陶方奕都特别淡然,他的表情不多。
可此时闻人傅却注意到陶方奕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无法处理这一感受。
闻人傅刚遇到陶方奕时,他想让陶方奕暴露本性,变成一个迷人的反派。
原本闻人傅以为自己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他已经被改造成功了。
现在闻人傅发现自己的恶趣味还在。
闻人傅嘴角微微上扬,他坏心眼地忽然往前凑。
“啊!”陶方奕的手攥住了闻人傅的头发。
闻人傅终于能将陶方奕细微的呼吸声听清楚了。
陶方奕本来还有些生气,他觉得闻人傅这孩子有时候是真坏。
可在看清闻人傅的表情之后,陶方奕又怀疑闻人傅是喝酒喝多了,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清醒了,瞳仁放大又缩小。
陶方奕:……
这孩子果然很容易失控。
陶方奕自己也快失控了。
片刻后,闻人傅躺在地上,他的上衣前两颗扣子已经蹦开了。
胸口有些不正常的发红,似乎还有指印。
至于闻人傅的脸……
陶方奕想要拿面巾纸给闻人傅擦一擦。
“诶?为什么会有一股花蜜味?”闻人傅反应过来了,“这不太对吧,这个味道正常吗?”
“我,我先把你擦干净。”陶方奕的纸还没碰到闻人傅,闻人傅又舔了一口,“真的诶!是因为陶叔叔你是植物吗?”
陶方奕:“我是人……你先别管这个了!”
闻人傅还在吧嗒嘴,他是真觉得神奇:“确实不腥,植物系的妖真好!”
陶方奕:“我是人,你别点评口感了!!”
闻人傅接过面巾纸,他擦了擦手。
随后他起身,用自带的镜子观察自己凌乱的状态。
闻人傅早就准备好了洗漱套装。
他把自己衣服绷开的扣子重新缝上去,随后又把衣服熨平,重新穿好。
他还带了发蜡,把自己凌乱的发型重新抓成背头。
本来闻人傅还带了牙刷的,其实这些也就是一个术法的事,不过闻人傅喜欢自己亲自上手去整理自己的身体。
“有必要刷牙吗?我感觉我口气挺清新的。”闻人傅说,“有股奇特的木香。”
最后闻人傅被陶方奕摁着刷了个牙。
从结界里出来之后,闻人傅微笑着跟萧云匣打了个招呼,又冲着慕清子挥挥手表示自己要准备明天的工作去了。
跑到门口之后,闻人傅扒拉门猛地回头。
他发现了沙发上的陶方奕,闻人傅又冲陶方奕挥了挥手:“下回见~陶叔叔。”
陶方奕不敢看闻人傅,只匆匆伸出手摆了摆,跟闻人傅告别。
萧云匣坐到陶方奕身边:“看样子你这个对象不会给你多少思考冷静的时间啊。”
陶方奕点点头。
“他也太活泼了。”萧云匣说,“蹦蹦跳跳地就去门口了,他跟亡真的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陶方奕总觉得自己今天做了更过分的事。
但亡很显然不可能自觉地离他远一点。
正相反,亡回来之后就蹲在陶方奕身边,双手捧着面颊,紧盯着陶方奕笑。
陶方奕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搓搓圆手,随后缓缓原地挪动,换了个方向,面朝花瓶。
亡很快又跑到花瓶那边去盯着他了。
陶方奕再次转身,面朝沙发旁的侧几。
亡又翻到了侧几那边,依旧捧着脸观察陶方奕。
陶方奕实在没办法了,他干脆面朝墙壁。
这次亡没有地方可以挤了。
可陶方奕看不到亡又有一点点失落。
悲伤的情绪席卷而来,陶方奕感觉自己又有点难过了。
可很快,沙发靠背出现了半透明的蓝色“水波纹”。
紧跟着亡的脑袋穿透沙发靠背,缓缓伸出来。
亡跑到隔壁房间,穿墙继续面对陶方奕,盯着陶方奕。
陶方奕难过的情绪不见了,再次在亡的视线之下变得扭捏。
又,又没工夫想难过的事了。
亡缓缓伸出手,戳了戳陶方奕的脸。
陶方奕连忙挥舞圆手把那根手指头打回去。
被打了的亡发出“嘿嘿嘿”的痴笑。
陶方奕把脑袋低得更下了,他伸手按住亡光滑的脸,把亡的脑壳往墙里按。
按进去之后陶方奕等了一会儿。
果然亡的脑壳又再次冒了出来,他又伸出手指戳了戳陶方奕,希望再次感受棉花手拍在手指上的感觉。
陶方奕:……
哎呀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坏啊!
第78章 要幸福
闻人傅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跑到了门口。
他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拢, 随后转身冲着屋子里的人眨了眨眼:“再见,我得工作去了。”
房子里的萧云匣和慕清子一齐挥手:“再见。”
闻人傅哼着歌跑开了。
慕清子不解:“他这段时间一有空就往这儿跑,他不嫌累吗?”
“小年轻谈恋爱嘛。”萧云匣看向沙发上纠纠结结的陶方奕, 每次闻人傅离开之后陶方奕都会变成这样, 很明显这段感情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纠结。
“他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还没彻底回归?”慕清子问。
萧云匣指向自己的脸:“你问我啊?我怎么给你答案?”她只是个普通的老太太,修行上的事她实在不了解。
“陶方奕。”慕清子跑到陶方奕身边, 他不解地询问,“你该收的东西收回来了吗?”慕清子觉得没有, 因为他自己还被困在这儿,还是没法投胎。
果然,陶方奕摇了摇头表示进度卡住了。
陶方奕需要回收的那东西回归了大概百分之九十五,而剩下的百分之五它卡住了。
已经很久没有动了, 陶方奕也不理解为什么。
“那个孩子还是没有安全感吗?”陶方奕不解地问。
“没有吧,他的家庭环境摆在这儿,他本人再怎么坚强也抵不住自己还是个小孩,小孩下意识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或者说他下意识想把代表另一条路的师父留在身边。”萧云匣觉得黎峻刚对那个不确定的未来依旧怀抱着恐慌。
其实他有这种恐慌感很正常, 因为他的父母并不会因为他有了心态转变而跟着发生某种大的变化,他的父母依旧是两颗不定时炸弹, 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又会忽然爆发。
小孩未来的道路还是有一段雷区的。
陶方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萧云匣问他:“你感受过这种痛苦吗?”她很好奇,这个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木头是怎么想的。
陶方奕点头:“我有一段时间厌恶成长。”
“那可能是我的……呃, 五到八岁。”陶方奕莫名觉得那段记忆特别特别长, 不止三年,“我会假装自己没有成长。”
“为什么?”
“因为往前走就意味着失去很多东西。”陶方奕已经失去了太多, 他不想再失去了,所以他一动不动。
不参与离别最好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的身份也抛弃。
做不了人就意味着不会有人的生离死别。
“我那个时候真是脑子不灵光,我怎么可能做不了人呢?”陶方奕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人。
“所以那段时间陶叔叔你其实是有点排斥成长的, 只是你自己也没发现这种情绪?”亡忽然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陶方奕:“哇啊啊!”他吓了一跳。
亡连忙伸手扶住他。
萧云匣:……
“诶,说起来,亡不是一直都在这儿吗?为什么闻人傅这孩子每天都要自己亲自来几趟?”慕清子问。
这段时间闻人傅特别忙,他早上五六点会过来一趟,把床上睡觉的陶方奕摇醒,然后打开结界,俩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中午那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也要过来一趟,他拽着正在适应定时吃午饭的陶方奕进了结界,然后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毕竟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很整洁。
陶方奕有个娃娃身体,娃娃的五短身材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闻人傅每次都会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整整自己的衣服,不过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妥。
可他们开着结界。
他们总不会在结界里就聊着天谈恋爱吧?
到了晚上闻人傅也会过来,甚至偶尔还会跟他们一起吃顿晚饭。
闻人傅自己路过某些口味比较不错的熟食店时,还会买点吃的带到萧云匣家,跟大家一起分享。
亡在回归闻人傅这个身份时肯定是戴上了面具的,他嘴也不毒了,也不开嘲讽了,看起来也懂人情世故了。
“他估计觉得自己的本体属于形象好气质佳的那一类。”萧云匣说,“搞对象嘛,肯定想让自己的爱人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如果有一些比较亲密的接触,当然也希望两人在接触时自己的状态是好的。
要足够吸引他的爱人。
事实上萧云匣觉得闻人傅已经开始单方面的热恋了,而陶方奕还在纠结自己的感情。
萧云匣帮不上陶方奕任何忙,而且她觉得陶方奕也不需要自己来帮忙,因为陶方奕的这个行为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在乎的人才不会纠结自己给对方的感情够不够多。
而陶方奕的感情伴随着可以抑制失控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会让陶方奕早早地认识到感情里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他不会去轻易挥霍对方的爱。
其实他俩感情发展的整体态势还不错,就是陶方奕本人的状态有些抽象了。
此时陶方奕正扭扭捏捏地坐在沙发上,而亡还在一旁骚扰他。
亡时不时舔一舔陶方奕的脸,偶尔又戳一戳陶方奕的身体。
陶方奕实在被折腾烦了就轻拍亡两下,不过他也不换个地方坐,他就挨着亡。
亡还惦记着陶方奕回收木头的事,说不定全部回收回来了,陶方奕的状态也就能正常了。
但黎峻刚不给这个面子,在那次混乱之后黎峻刚又经历了几次小的麻烦,不过黎峻刚心态变稳了,他跨过去了。
不过再怎么稳定,回收进度也不乐意动。
萧云匣能用的方法都用了,现在黎峻刚的妈妈虽然算不上一下子变得多好,但被黎峻刚吓到之后,她没法再去彻底地忽略黎峻刚的感受。
她明显也在寻求改变,可她淤积的问题太多太多了,她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清理,期间一定会有状态的反复。
“那个孩子能确定自己是正常的吗?”陶方奕忽然问。
此时认为自己是个人类的陶方奕忽然就开始共情了:“有时候小孩可能没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变了,因为他们没法掌控任何东西,所以他们很谨慎,不愿意放开自以为的退路。”
众人看向陶方奕。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
陶方奕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你还有这经历?”慕清子问他。
“有啊,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呃,在睡觉。”陶方奕解释说。
“在哪里睡觉?”亡问他。
陶方奕想了想,随后他不太确定地询问萧云匣:“人长时间埋在土里会死掉对不对?”
萧云匣点头。
“那我就是在床上睡觉。”陶方奕说。
亡:……
不,陶方奕就是被埋土里了吧。
他记得陶方奕有过在某一任王朝颠覆之后彻底被放弃的经历,后来他是被人挖出来重新雕刻成人形的。
在那之前陶方奕一直被埋在土里。
等等……一直被埋在土里……他又动不了,又发不了芽,当时的陶方奕会想些什么?
亡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慌。
很快陶方奕就给了亡答案:“那个时候我只能在土里……噢不,是在床上揪蚯蚓玩。”
床上哪来的蚯蚓?
萧云匣沉默片刻后询问:“你就没想过自己爬出去?”
陶方奕:“可,可当时没人要我啊。”
当时木鼎的思维是很奇怪的,他对自己的存在其实没太有实感。
以前他被很多人类看着,那些人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就觉得自己是干这个的。
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一堆人类看着,然后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被抬出去,身体里装一些小玩意儿,杵在那里参加仪式。
但是后来人类把他给忘了,他身边再也没有来来去去的小人了,他和一堆礼器一起被越来越厚重的泥土掩埋着。
“那时候我也偶尔会想,也可能有一天有人把我重新找回去,然后又给我一个大房子住着,他们还是在我身边来来去去,我就那么看着他们。”但更多的其实是对未来的恐惧。
陶方奕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未来,他只能在土里揪蚯蚓解压。
“噢不对,是床上。”陶方奕说。
“对了!当时还有一个朋友陪着我。”陶方奕语气惊喜了起来,“那个人好像是个大将军还是什么,当时他就躺在我的身边。”
亡直起上半身:“你是说被埋在土里?”那是个死人吧。
“不是土,是床。”陶方奕惊喜地点头,“当时有人放火把整个房子都烧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被烧死,所以我和那个将军做了同寝的好朋友。”
木鼎除了揪蚯蚓以外,还会戳戳白骨。
他会攥着那个白骨的下巴一开一合的,假装白骨在说话。
“但是我的室友真的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陶方奕有些遗憾。
“这个情况可能是因为他声带被烧没了吧。”慕清子忍不住嘴欠了一句。
“我真的觉得我再也出不去了,我掌握不了自己的状态。”陶方奕低下头,“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一定会自己离开这儿,但我当时没做过这种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
他看不到未来,直到他又被一个人类挖出来了。
哦不对,是一个人把他从被子里面叫醒了。
亡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本体快要掉出眼泪来了。
陶方奕又把话题拐了回去:“所以小孩没有‘自己很强大’的实感,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需要实践。”
“可他只有六岁。”
这一屋的大人没有想到,某个实践的机会很快就出现在黎峻刚的生命里了,不是任何人的安排,也不是来自经历更丰富的大人的疏导。
那天黎峻刚跟自己的朋友们路过了校内的幼儿园,忽然,他们听到了里头有大人吵架的声音。
几个驻足围观,里头幼儿园的孩子已经被老师带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啊?”马尾辫小女孩不解,她探头探脑地想要凑过去,被黎峻刚给拽住了。
黎峻刚没听清具体在吵什么,但是这种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男人的怒吼他太过熟悉了,自己的朋友会被吓哭的。
几个小孩在圈外看了一会儿,而后上课铃响起,他们又急匆匆跑回教室。
不过下午他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八卦在小孩子之间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
不过一年级小孩传播八卦的同时总掺杂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判断,最后讲着讲着,都快变成鬼故事了。
而去办公室找语文老师背书的黎峻刚很快就从老师的聊天中听清了八卦的全貌。
起因是某个幼儿园小男孩想去朋友家过夜,但那个小孩的家里看得很严,所以他就想偷偷去。
小孩不理解自己精妙的计划是怎么被发现的,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家长闹到了学校里来,甚至对另一个幼儿园小朋友使用了暴力,另一个小朋友的家长直接跟那两人打起来了,最后闹到了警局。
至于为什么那个幼儿园小男孩的父母这么疯,据说是因为他们的大儿子在高考前几天忽然出了车祸,好好一个人就那么没了。
这个小男孩出生的时候他大哥已经去世了两年。
这对父母被那突如其来的灾祸给搞怕了,他们对小男孩的保护已经到了有些病态的程度。
他们甚至不允许小孩乘坐电梯,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结交太多的朋友。
因为他们曾经的孩子就是被他的朋友拉去买零食的时候出的事。
“哟,你在听呢?”拿着保温杯装可乐的年轻老师笑眯眯地望向黎峻刚。
这个老师就是黎峻刚的数学老师,她曾经要求上课睡觉的黎峻刚站起来听课,却也在发现黎峻刚进步的第一时间,给了黎峻刚一点小小的奖励,请他喝了一杯奶茶。
数学老师笑着问黎峻刚:“你听得懂老师们在讲什么吗?”
黎峻刚点点头:“那个小孩承受了不属于他的责任。”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哟”出了声。
“你还知道‘承担责任’呐?”
“陈老师教你的?那陈老师真厉害啊。”
“我厉害什么?我要厉害,我班里那群小孩就不会写这样的东西给我了。”陈老师拿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画满红圈的作业本。
黎峻刚出来的时候捧了两个橘子,一个油桃,还有一包麻花,这些都是老师送给他吃的。
黎峻刚回到教室,和自己的朋友们分享了食物,随后他又看了一眼教室大门。
他在往幼儿园的方向看,尽管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幼儿园内部有滑滑梯,可他们这些小学生不准进幼儿园,黎峻刚对那个孩子有些好奇,但他没法去认识那个孩子。
不过黎峻刚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碰到那个孩子了。
那个孩子自己偷偷从幼儿园里钻了出来,可是钻出来之后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了,他挤在围栏和矮灌木之间,偷偷抹眼泪,偷偷哭泣。
“你要吃糖吗?”另一个孩子的声音把小男孩吓了一跳。
小男孩扭头,发现跟自己说话的居然是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学生。
他被吓坏了。
“你怎么了?”黎峻刚也钻到了矮灌木的后头,和那个小孩并排坐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小男孩陷入沉默,他没有回答黎峻刚的问题。
而黎峻刚对这个小男孩的状态很熟悉,因为他曾经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做出过这样的表情。
所以他没有继续追问小男孩,而是说:“我有点不开心。”
“我的爸爸和妈妈昨天吵架了。”其实没有,这几天他爸妈根本没有碰过头。
但他知道能让对方放下戒心的也许只有这件事。
果然,“爸爸”“妈妈”两个字就像打开了这个孩子的某种开关,这孩子迅速询问:“为什么啊?”
黎峻刚轻声说:“因为他们离婚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感情很好,但是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生活,所以他们离婚了。”
“离婚了之后他们很恨对方,我对他们来说可能不算个好孩子,所以他们吵着吵着就开始怪对方,说都是对方把我带坏了。”黎峻刚把自己曾经最在意的那部分摊开了。
刚开始聊的时候黎峻刚还有些胆怯,可他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在说完这一切之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
“我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小男孩开始掉眼泪了,“他们也喜欢吵架。”他的父母也总喜欢指责彼此,指责都是对方没有看好,才导致他的大哥出了事。
而每一次小男孩受一点点轻伤,哪怕擦破一点皮,他们都表现得仿佛天塌了似的,他们会崩溃,会绝望。
而他们的反应就导致小男孩每次受伤之后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像其他小孩那样去哭泣,他会畏惧,他会下意识去藏起伤口。
而伤口的恢复不是一瞬间的事,他的家里人一旦发现他藏起伤口,就会质问他是否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自己父母会为自己担心。
小男孩说不上来,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做错事,但他有时候又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
“他们不理我了。”小男孩哭着说。
“谁啊?”黎峻刚问。
“我的朋友,他们不理我了。”他那天真的很想很想去朋友家,他耍了一些小聪明,但他没想到会招致这么恐怖的结果。
黎峻刚拍了拍男孩的后背:“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哦。”
小男孩猛地抬起头,随后他缩起脑袋,轻轻摇了摇:“不可以的,我的爸爸妈妈会凶你的。”
“我们可以偷偷做朋友。”黎峻刚对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很敏感,但他最不怕的也是这个,因为他真的有经验,“谁都不知道。”
和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做朋友对于幼儿园小孩来说还是太有诱惑力了。
小男孩接过了黎峻刚手里的糖,随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有一些事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黎峻刚又说,“毕竟你还是个中班的小孩,但是你要知道,现在你经历的一切痛苦都跟你没关系。”
小男孩摇头:“有关系,妈妈生我的气。”
这个孩子还没能明白自己父母的愤怒是因为他们自身的恐惧,黎峻刚想要解释,但他看着这个中班小孩呆滞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对方会直接认定他的答案是错的,因为他是个幼儿园中班的小孩,而自己是个早熟的小学生。
“你以后会明白的,你是个好小孩。”黎峻刚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老气横秋的话,“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你几岁啊?”小孩问他。
“我六岁。”黎峻刚说。
“我四岁。”小孩开始掰着指头数,“那等我七岁的时候我是不是就比你厉害了?”
这个孩子以为黎峻刚不会长大吗?
“你七岁我就九岁了。”黎峻刚纠正他。
“为什么?”
“因为我永远比你大两岁。”黎峻刚被小孩迷茫的表情给逗乐了。
小孩又开始皱着眉头算,他算不太明白。
“等你长大之后,你就可以尽情地摔跤,尽情地去朋友家住。”黎峻刚对这个孩子说,他知道这个孩子想要什么。
小孩果然睁大了双眼:“真的?那我还有多久长大?”
“20年吧。”黎峻刚轻声说,“到时候我要去玩这个世界上所有有趣的东西。”
“我也要!”小孩举手。
黎峻刚笑了。
小孩又问:“我是20年长大,那你是不是22年啊?”毕竟黎峻刚比他大两岁。
小孩忽然意识到自己数学还是很不错的。
黎峻刚:“……是20减2。”
“但你比我大两岁,为什么要减呢?”小孩不理解。
黎峻刚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看着自己身边那个弱智小孩,忽然想到萧云匣,萧云匣是不是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自己四岁的时候也这么笨吗?
所以这两年自己已经走过了这么长的路了?未来还有那么那么多年,他会变成什么样,他自己都不敢想。
“我以后会很幸福吗?”小孩又问。
“你以后要很幸福。”黎峻刚对小孩说,他没说会不会。
这也是他对自己说的。
倒退了也不要怕,被老师批评了也不要怕,他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
长到他自己都不敢想呐。
……
“呀,有一点松动了。”陶方奕捂住自己胸口。
最后那百分之五开始回归了。
第79章 朋友再见
明明他们这些大人什么都没做, 黎峻刚的状态怎么就变好了?
陶方奕有点好奇,他决定偷偷跟过去看看。
亡和慕清子不太放心陶方奕,毕竟陶方奕现在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如果他以玩偶的身体在外面行走, 被人看到了那是得上新闻的。
不过他们显然多虑了,陶方奕用术法隐匿身形用得比谁都顺手, 顺手到慕清子怀疑他的脑袋压根没有出问题。
“你给我等等。”慕清子伸手拽陶方奕身上的装饰物。
陶方奕差点摔倒。
亡立刻把陶方奕搂怀里了,随后他伸手指向慕清子:“你干什么?挑衅?!”
慕清子高举双手:“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动作大了点,他自己摔的。”
亡在呲牙。
“你至于像个护崽的鸟爸爸一样吗?他年纪比你大。”慕清子很无奈,“还有,你胳膊搂得太紧了, 他都快被你的大臂和小臂夹成一团了。”
亡连忙松开陶方奕,陶方奕落在地上,他伸手整理自己脖颈上的褶皱,又原地跳了跳, 让身体里的填充物复位。
“对不起, 陶叔叔。”亡帮陶方奕整理衣服。
“没关系。”反正陶方奕的娃娃身体也感受不到痛。
“你找我有事吗?”陶方奕走到了慕清子的面前,抬头认真询问。
“我就想问问, 你觉得普通人能隐匿自己的身形吗?”慕清子高度怀疑陶方奕是装的。
“可以啊,我就可以。”陶方奕点头。
“那你觉得其他普通人能做到吗?”慕清子问。
陶方奕再次点头。
“你见过哪个普通人隐匿身形的?”慕清子死死盯着陶方奕。
“我隐匿身形的时候其他人看不到我对不对?”陶方奕用圆手按了按自己的身体, “那其他人隐匿身形的时候我们也看不到啊。”这很合理, 说不定他们身边此时就站着一个隐匿身形的人。
慕清子没有办法了。
陶方奕的逻辑再次自洽,他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奔向黎峻刚的学校。
这次萧云匣没有跟着他们,因为萧云匣知道发生了什么,黎峻刚已经跟她说过了, 他交到了一个年纪特别小的朋友。
但陶方奕不认为一个朋友对人的影响有那么大。
陶方奕跑到了黎峻刚的学校去蹲守。
他看到了那个幼儿园小孩,黎峻刚确实会过来跟那个幼儿园小孩聊聊天,似乎也只有黎峻刚愿意跟那个孩子聊天,而那个小孩聊的内容其实有点沉重了。
那个小孩一直在聊自己家里的事,他说话又前言不搭后语的,想要听懂他说的话都有一定的难度。
可黎峻刚一直在听,也一直试图理解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语。
陶方奕看到他身上有一点点的光芒溢出,缓缓落回陶方奕的身体。
“为什么?”陶方奕单手捂着胸口,他的表情依旧是迷茫的。
他想了好多办法都没用上,萧云匣这个厉害的儿童作家也无计可施了,为什么那个并不讨喜的四岁小孩能轻易做到他们都没能做到的事?
这个四岁小孩甚至无法引导黎峻刚。
陶方奕不理解,所以他一直在一旁观察,观察这两个孩子的沟通交流。
发现这个语言颠倒的四岁小孩果然很难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五天内就安慰了一次,还是在模仿黎峻刚的语气。
所以为什么呢?
陶方奕心里还在纠结问题,可在问题之外,他又意识到黎峻刚和那个孩子待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陶方奕不理解,所以陶方奕把问题抛给了萧云匣。
“因为他在引导那个孩子走出来。”萧云匣说,“有时候人一旦开始承担‘老师’这个职责,他就会下意识地,系统地梳理自己需要教学的那一部分。”
之前黎峻刚给了自己很多信心,但他还是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走出来。
而遇到了一个和他相同境遇的孩子就不一样了。
当他看到那个小孩愁苦的脸因为他的理解与共情而舒展,因为他的话语而喜笑颜开时,黎峻刚真正地感觉自己踩到了地面上,不再飘飘荡荡地游荡在空中。
毕竟黎峻刚的力量太过渺小,像一颗小星星,在太阳的光芒下显得那么不起眼,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为太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像萧云匣一样强大。
而当他开始引导着其他孩子,尝试让那个难过的孩子开心一些时,黎峻刚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只是一颗离得比较远的恒星啊,他自己是会发光的。
慕清子的身形淡了很多,很显然,随着力量的回收,他身上的限制也淡了。
萧云匣问陶方奕:“你在教导闻人傅这个孩子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吗?”
陶方奕微微仰头,萧云匣继续说:“关于成长变快的问题。”
陶方奕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有感觉,不过有一点陶方奕觉得有些惭愧:“我没有教这个孩子更多的东西。”
事实上他和闻人傅一点都不像,有时候他也会觉得闻人傅怪怪的,他不确定自己和闻人傅的相处是不是正常的,但陶方奕在努力。
“没有教吗?”亡不解,不可能吧,如果陶方奕没有教,自己的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大?
可回过头来想想,陶方奕的语言引导真的不算多,更多的是某些行为,他的暴躁总会被陶方奕的某些行为给安抚下来。
“你在教闻人傅的时候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自己的缺陷吗?”萧云匣问陶方奕。
陶方奕点头:“我的感情还是太充沛了。”他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萧云匣:“……我不是指这个。”
陶方奕又想了想:“我的感情还是太不充沛了。”他测量不出喜欢到爱的距离。
“不过黎峻刚为什么会慢慢放弃第二条路呢?”陶方奕又问。
“因为他真正地踩到了地上。”萧云匣说,“孩子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总会祈祷有那么个人能来帮帮自己。”
但黎峻刚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会拉他出泥潭,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套取了某些电视剧的设定。
那些被很多人向往的,被拯救的主角们。
无论多么痛苦,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爱他,会拯救他。
哪怕慕清子无数次表示黎峻刚没法修行他也不听,满脑子和慕清子再续前缘。
但脚踏实地之后他的感受不一样了。
“一旦人真正地发现自己的某一部分能够由自己来掌控……他就会吝啬地把这份权利狠狠攥在手里,不去分享。”萧云匣说,“他一无所有,但他似乎在一无所有里,发现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宝物。”
他开始在他自己的世界,在大人们无法过度干预的那个空间里,迈出他自己的步伐,做出他自己的选择了。
黎峻刚不一定是被奇幻的娃娃和写童话书的老太太联手拯救的小可怜,他也可以是勇敢的拯救者,他可以拽着其他人站起来。
无论如何,小孩在向前,他之前的不稳定带给了陶方奕他们惊吓,而如今他自顾自地迈步向前,又给了陶方奕他们无数的惊喜。
有时候另一个生命就是这样,暂时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就开始发挥主观能动性,寻找自己的未来。
哪怕陶方奕的术法无比强悍,也无法预测生命的生长方向,但只要给一点点的水和土壤,生命自己就会向阳。
陶方奕感觉回归自己身体的力量越来越多,而他此时也终于注意到一旁的慕清子表情有些不太对。
到了晚上,等萧云匣睡去,陶方奕邀请慕清子和他一起到后院坐一坐,聊一聊。
最近深陷感情问题的陶方奕一开口就差点把慕清子吓得魂飞魄散:“你是不是上辈子真的喜欢你徒弟啊?”
“你放什么屁!”慕清子冲着陶方奕嚷嚷,嚷嚷完了之后他又注意到亡在不远处趴着,紧盯着他俩的沟通。
慕清子:“……啧。”
“我只是在想,我以前对他们是不是太严格了。”慕清子抬头望着花树。
“确实严格,你知道吗?你师弟的徒弟偷偷跟我说过,他说如果你是他的师父的话,他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一了百了。”陶方奕认同了慕清子对自己的看法。
“你就不能先安慰一句‘不是’吗?我郁闷一会儿之后你再隐晦地提出这个问题。”慕清子胡子都快竖起来了,“还有,我师弟的徒弟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你也没说要我安慰你。”陶方奕是个实诚人,“那个小孩不止说你坏话,还总喜欢当着你徒弟的面模仿你说话,他每次一模仿,大家就都会笑。”
慕清子:……
慕清子忽然起身:“不聊了,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惦记的,最好下辈子再也不来了……真想死得透一点。”
陶方奕晃腿,他笑了笑:“但是你的九个徒弟都很喜欢你。”
尽管慕清子很严肃,但他的九个徒弟都是他自己拉扯长大的,他是个穷道士,但他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从不吝啬给孩子买那些小玩意儿。
“他们的共识是你是个有点凶,但心肠很不错的老头。”陶方奕说。
“其实小九在遇难之前来找过我。”陶方奕继续晃腿。
慕清子重新坐了下去,他没有震惊,语气很平静:“他说了什么?”
他和陶方奕认识了很久,他知道某些事只要人不问,陶方奕就永远不会说,因为他那个时候意识不到那些东西是重要信息。
小九是慕清子上辈子的徒弟,同样是那个暴君转世,但他是个正直的人,心系天下苍生,脑子有点轴。
小九的性格其实和慕清子很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孩子是慕清子带大的缘故,他长得还和慕清子有一丢丢像。
“他过来跟我告别,他觉得自己危险了。后来他给我跪下磕头,说他不能陪在师父身边尽孝,希望我有空多去看看你。”陶方奕仔细回忆,“那应该是我九岁时候的事。”
慕清子:“你能别换算了吗?你自己就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谁会让别人家九岁的小孩去照顾自己家的长辈?
“那孩子确实很不错,所以我才觉得对不起他,要知道他寿数不长,我何必让他忙那么多事?”慕清子看到黎峻刚的笑容之后有些感慨。
黎峻刚比小九脆弱得多,黎峻刚遇到的那点挫折对于小九来说什么都不算,但小九也同样没有像黎峻刚那样笑过。
笑得无忧无虑,小孩就该这么笑。
“小九从小就喜欢板着脸,说是这样看起来严肃。”慕清子说,“他这辈子其实有太多的遗憾,他喜欢一个木偶人,他想要去寻找自己失散的兄弟姊妹,但他好像被我困在了‘降妖除魔’里头,等回过神的时候,小孩的命都搭进去了。”
如果知道这孩子是暴君的转世,知道他这一辈子不长,慕清子一定让他开开心心,痛痛快快地过,而不是在看到黎峻刚的笑容之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在其中。
“可你当时收养小孩本来就是为了打击犯罪啊,你根本不会养一个蹭吃蹭喝的小孩。”陶方奕觉得慕清子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打击犯罪……”慕清子还在纠结陶方奕的脑回路。
他晃了晃脑袋,随后慕清子询问陶方奕:“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当年一求你,你就把自己的心脏送给我了。”
一直在旁听的亡警觉起来,虽然早有怀疑,但一听到陶方奕送出去的内脏是心脏,他就感到背后一阵发毛。
“因为我没了那个东西不会死。”木头的心脏只是一个载体,是个雕刻出来的装饰品。
等等,木头?
陶方奕愣了一下,不过他的逻辑很快又圆上了。
是啊,他是人啊,是血肉之躯,所以木头心脏送出去了他才不会死嘛,很合理。
“如果现在有人找你要,你还会给吗?”慕清子问他。
陶方奕连忙捂住自己的心脏部位,使劲摇头。
他才不给,这些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慕清子笑了出来。
那块木头是个强悍的法器,那个法器把慕清子困在原地好久好久,但慕清子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通透人,这一切说白了和陶方奕没有任何关系,陶方奕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慷慨的好人罢了。
陶方奕注意到慕清子的身影越来越淡:“你要走了吗?”
慕清子嗯了一声,而在最后的时刻,他没有再提自己的不甘,也没有再提自己那些过去。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会随着他的消失而彻底尘封入土,再说出口的意义不大了。
所以慕清子只是问:“你被埋在土里那段时间孤独吗?”
“不是土里,是床上。”陶方奕纠正,纠正完了之后他又认真思考了慕清子的问题,“我……”
他想说自己不孤独,因为偶尔土里也会路过一些有趣的东西,虽然土夯实了,但他劲大,他可以在土里自由发挥。
不,等等,是床上。
他不孤独啊,那里和大殿的区别其实不大,只不过没有那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了。
但陶方奕还可以玩小蚯蚓,偶尔还有蝉的幼虫钻进土地,被陶方奕捕捉。
他是个养虫专家。
所以他不孤独。
陶方奕缓缓开口:“孤独。”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不受陶方奕的控制。
陶方奕抬头看了看慕清子,又看了看身后隐藏身形的亡,他强调:“好孤独啊。”
那时候陶方奕不觉得,他只知道土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新的宝贝,可这些“宝贝”间隔的时间真的很长。
长到那个躺在他身边的人类变成了白骨,长到和他一起摆放在大殿里的那些礼器开始腐烂,哪怕它们是坚硬的金属,但它们终究抵不过时间。
长剑也会锈,会被腐蚀。
那时候陶方奕觉得自己也会被腐蚀,也会变成一块烂烂的木头,现在他玩虫,往后他也要变成虫的养料。
当时陶方奕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很公平,而且小虫们捏起来软软的,他能接受这些软软的小生灵趴在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陶方奕回想那段日子,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难过:“很孤独,我不想死掉。”
慕清子摸了摸陶方奕的头。
陶方奕吸溜了一下鼻子,看向这个比自己小了很多岁的老头。慕清子说:“我上次听到你的经历的时候觉得很难过。”
陶方奕觉得不对:“你该为你自己难过吧。”毕竟现在要消失的并不是陶方奕。
慕清子:……
陶方奕的不解风情搞得他好恼火。
“我不一样,我一辈子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还活着,老朋友,你还没有开始这个阶段。”慕清子认真地拍了拍陶方奕几乎不存在的肩膀。
陶方奕的肩膀太小,慕清子甚至只能用两个指头去拍。
“但是人生于天地,其实也不算带着任务来的。”陶方奕觉得不对,“无论如何都是过一生,我没必要硬给自己定一个指标。”
慕清子:……
慕清子一把抓住陶方奕胸口的布料,把整个娃娃提到自己的面前:“你硬要一句一反驳是吗?!”
“干什么?!干什么!”亡立刻就冲了上来,他从慕清子手里救出了陶方奕。
一边给陶方奕整理布料,嘴里的牙一边咔咔咔地响。
慕清子决定在自己彻底消散之前打陶方奕一顿,打不打得过另说,反正这口气他是一定要出的。
正这么想着,慕清子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服有一阵牵拉感。
难不成是亡抢娃娃的时候勾到他的衣服了?
慕清子检查自己的衣服,最后发现自己宽大的袖口被一只毛茸茸的圆手给攥着。
而这里拥有圆手的人显然只有一个。
慕清子看向陶方奕。
陶方奕眨巴了一下娃娃的眼睛。
慕清子还在生气:“你要干什么?”
“在你走之前摸摸你。”陶方奕解释,“我要记住你的触感。”
慕清子双手抱胸,他感觉自己没那么生气了,但陶方奕脑回路实在清奇,他啧了一声之后又问:“怎么着?你还想玩我的尸体?我告诉你,我的真身已经没了。”
“我想记住你的触感。”陶方奕说,“以后我跟人介绍你的时候可以有点更具体的描述。”
“你为什么要跟人介绍我?”慕清子其实已经有点端不住了。
“我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总有一天有人问。”陶方奕说到这里,摇了摇脑袋,他清嗓子模仿那些人的语调,摇头晃脑地开口。
“他们会问‘陶方奕啊,你以前有朋友吗?朋友都是什么样的啊?’,我可以向他们介绍你。”陶方奕又摸到了慕清子的手背上,“我说我的朋友是个倔老头,是个老道士,找我借了东西之后就被困在原地了。”
慕清子嗤了一声,但他显然没有在生气了:“你把我当个笑话讲给人家听?”
陶方奕点点头:“确实是讲笑话,因为很有趣啊,你还被自己的徒弟误会你俩有点什么。”
慕清子作势捋袖子。
“然后他们如果笑了,我就讲你以前更多奇奇怪怪的事。”陶方奕说,“他们就会知道我还有个朋友叫慕清子。”
慕清子停住了。
“你死了之后还能逗人乐,你开心吗?”陶方奕问他。
“这听起来不像好话啊。”慕清子准备了半天,最后只是用食指弹了一下陶方奕的脑门。
慕清子松了一口气:“如果你觉得以前无聊的日子很孤独,那你现在一定特别特别舒服自在。”
陶方奕的另一只圆手揪住了亡胳膊上的肉。
“好好过日子吧,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啊,遇到个小混蛋同行也挺好的。”慕清子使劲抚摸陶方奕的脑袋,都给娃娃摸变形了。
“至于我……至少慕清子要消散了。”慕清子的语气一下变得温柔了许多,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化为点点蓝光,像是蓝色的萤火虫,“如果你哪一天闲得无聊,把我从记忆里翻出来解解闷也行。”
他消散的许久许久之后,他的朋友脑子里还会莫名其妙闪现他的窘状,随后他的朋友会毫无预兆地噗呲笑出来。
就像陶方奕的老朋友穿透时间,回到陶方奕身边,绘声绘色地讲了个老笑话。
第80章 二选一
“又在吵架。”陶方奕看着窗外。
萧云匣端着一杯热奶, 她眯着眼睛点点头:“这次是因为什么啊?”
对面吵架的理由亡早就弄清楚了:“起因是一只流浪狗,邻居喂了半个月的流浪狗忽然失踪了,对方问黎柯有没有看到流浪狗, 黎柯以为对方怀疑她把狗给扔了, 所以语气比较不客气。”
“那为什么黎峻刚的爸爸在帮着黎柯吵架?”萧云匣又问。
“噢,本来是他和黎柯在吵, 后来邻居过来问黎柯,黎柯跟人闹起来了, 他觉得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看着自己前妻被欺负。”亡解释。
萧云匣动作微顿,她望向亡,微微挑眉。
什么都没说, 但她的行为表达出了她的疑惑。
“就是这么回事。”亡可以确信自己没有错漏,他们刚闹起来时亡就过去凑热闹了。
他蹲在旁边看完了全程。
“真是有病。”萧云匣又喝了一口热奶,随后她继续旁观外头吵架,尽管她觉得这场争吵莫名其妙, 但这不妨碍她去欣赏这场争端。
陶方奕扭头看了看, 发现慕清子没有搭话。
慕清子那么嘴毒一个人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慕清子已经离开了。
“黎峻刚为什么会放弃和慕清子之间的关系呢?”陶方奕有点郁闷了,“如果他还记得……其实他记个五六十年就好了。”
“然后下辈子再记个五六十年是吧?”萧云匣觉得陶方奕就是想给自己留个朋友。
陶方奕默默移开脸, 不和萧云匣对视:“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所以他其实是想把慕清子留一辈子, 他现在脑袋不好, 以为自己一辈子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萧云匣指了指陶方奕,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随后她冲亡歪了一下头。
亡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点想哭。
果然脑袋还没好。
亡,或者说闻人傅最近的生活非常自在, 上班那点破事几乎影响不到他了,他每天最快乐的就是在上班的间隙跑过来找陶方奕谈个恋爱,但陶方奕的脑袋还没有好。
陶方奕还是不同意和他做到最后一步。
闻人傅实在太过痛苦,这种痛苦连闻人怀疏和王强都察觉到了。
他们很欣慰闻人傅不再是个定时炸弹了,同时他们也谈过恋爱,他们能理解自己小孩的痛苦,所以他们决定帮帮忙。
陶方奕只知道自己朋友在自己任务结束之后要来自己家玩一玩,他心虚得很,心虚得都不敢看亡了。
平时的摸摸蹭蹭也没有了,陶方奕表现得格外老实。
就算亡对陶方奕表示他父母不在意也没用,陶方奕就是不肯摸亡了。
亡难受得要命,也只能通过看别人吵架来找乐子。
不过亡也发现,黎峻刚虽然还会因为自己母亲和别人吵架而感到不适,但他不会崩溃了。
有时候他看黎柯像在看一个比自己高很多的,另一个小孩。
萧云匣也问过黎峻刚,问他担不担心以后他领着的那个小朋友走不出来,又或者那个小朋友最终认同了他的父母,把黎峻刚当成了坏蛋。
黎峻刚说不知道,但他觉得如果真那样了,他一定会被吓到。
萧云匣不明白为什么是“被吓到”。
“如果他走不出来,如果他被同化,那就说明他永远陷在痛苦当中了。”这对于黎峻刚来说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他不想那么容易生气,他不想把自己困在苦难里。
所以如果结果真的很糟糕,他应该会松开那个孩子的手,往反方向继续去寻找出路。
是他去寻找出路,而不是依靠与他前世有关的那位师父去无条件包容他的一切。
毕竟真正为自己的缺陷而痛苦的只有自己。
事实上黎峻刚已经开始忘记他的那位师父了,他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个人,但上一世的记忆已经开始褪色了。
上一世的记忆其实对他的作用有限,毕竟他压根没有修行的天赋。
而下辈子,他还不知道自己下辈子该是什么样呢。
只有这辈子是真的,脚踏实地。
想通这一点时,黎峻刚的手放在了羊毛编织的小毯子上,用自己的指纹感受着毛毯的纹理。
这一刻,这一秒是真的。
此时此刻他在呼吸,其他的都不重要。
在他这样的心态下,再没有属于陶方奕的力量残留在他的身体里,而陶方奕通过黎柯偶尔的不稳定,也收到了足够多的恐惧值。
“过两天就要走了吗?”萧云匣一边旁观吵架一边询问陶方奕。
“要走了。”陶方奕避开亡的视线,他从萧云匣身边抽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谢谢你的帮忙,我们以后可以常联系。”
“如果你以后不幸得了老年痴呆,我可以帮忙照顾你。”陶方奕写下自己的号码之后又在末尾画了个笑脸,最后他把纸条递给了萧云匣。
“那到时候你能帮我安乐死吗?”萧云匣笑着问他。
陶方奕连忙摆手:“我们不能干这个的!”
萧云匣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他们看到背着书包的黎峻刚出现在了吵架现场的不远处。
但这次他没有选择难堪地停留,而是在左看看右望望之后,钻进了萧云匣的房子,回头家里人问起来,他就说自己要写作业。
陶方奕在黎峻刚钻进来之后就闭嘴了,假装自己是个娃娃。
陶方奕是在两天后的清晨离开的。
他去看了一眼熟睡的萧云匣,随后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纸和钢笔,给萧云匣写了一封离别信,又卡着点给这个老太太做了一顿早餐。
萧云匣被食物的香气给勾醒,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最后在餐桌上发现了一人份的早餐以及早餐盘子下压着的字条。
萧云匣笑了笑,随后掏出手机给早餐拍了一张照,把照片发给陶方奕:“谢谢你。”
陶方奕那边没有第一时间回信。
他到晚上都还没回信。
按理说陶方奕报告工作应该很快啊。
噢……等等。
萧云匣忽然发现了重点。
之前亡是不是说自己父母要去陶方奕家来着?
萧云匣想到这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得没有错,陶方奕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信就是因为他没有看手机。
在做完报告回家时,他发现自己家门口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两个人在等他开门。
闻人怀疏在看到陶方奕的第一时间就抬手打招呼,可陶方奕差点被她给吓死了。
陶方奕一整天都低着头,他的年纪比闻人怀疏和王强要大,但现在他喜欢他们的儿子。
这事儿陶方奕怎么想怎么心虚。
偏偏闻人怀疏和王强还没有第一时间提起感情的事,他们在纠结陶方奕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陶方奕也觉得奇怪:“我不像个人类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五个手指头,确实是人类的手。
人类还有多一个手指头或者少一个手指头的,那些也都算人类,陶方奕觉得自己比他们要更标准。
闻人怀疏决定先帮陶方奕纠正认知:“你不是人类!”
陶方奕:“我是!”
“你和我们一样是妖怪!”
陶方奕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
“你是个厉害的大妖怪!”闻人怀疏继续说。
陶方奕:“你很中二吗?”
闻人怀疏歪了下脑袋:“啊?”
“我记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幻想自己是个妖怪。”陶方奕不理解,闻人怀疏的个性直率他是知道的,但不管怎么说,她的孩子都成年了,她不该还有这么重的中二病啊。
闻人怀疏:……
闻人怀疏生气了,她忽然变回原形,体型巨大的老虎替代了闻人怀疏的身体,她的嘴几乎要啃在陶方奕的头上了。
老虎重重地嗷了一声。
“啊啊啊!”陶方奕连忙后退,他一把揪过试图拦在闻人怀疏和自己之间的闻人傅,把闻人傅往离老虎远的地方甩。
闻人傅:?
他飞起来了?
闻人怀疏被陶方奕惊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又连忙变回人形。
闻人傅落在了地上,还滑了挺远一段距离。
陶方奕连忙伸手拍自己的胸口:“怀,怀疏,我刚才看到一只好大的老虎!!”
闻人怀疏:……
噢,陶方奕把她的本体和她切割了是吗?
“那只老虎是怎么出现的啊?”闻人怀疏尝试引导陶方奕。
“好像就是忽然出现的。”陶方奕看起来呆呆的,他的长相其实和“呆”这个字沾不上边,天知道他怎么做到让呆溢出体表的?
闻人怀疏点点头:“那大老虎又是怎么消失的?而且老虎消失之后我就出现了,所以……”她拖长了声音。
“所以我失忆了。”陶方奕明白了。
闻人怀疏:“啊?”
“人的大脑有自动保护机制吧。”陶方奕自己也不太确定,“所以在遇到危机,情绪过度紧张的时候会断片,所以我失忆了。”
闻人怀疏沉默。
闻人怀疏没办法了,她让自己的头变成了老虎脑袋,但是身体没变。
陶方奕惊喜:“哇!兽装不错,原来你是福瑞控吗?”
闻人怀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可以试试这个是不是假的,你拔不掉我的虎头!”
陶方奕跃跃欲试:“真的啊?”
“诶诶诶!”王强和刚爬起来的闻人傅都冲了过来,他们一个拦在二人之间,一个拉住了陶方奕。
王强快吓死了:“你别让他拔你脑袋!他现在不知道这是你脑袋!他真敢用全力的!”
闻人怀疏连忙让自己的头变回人脑袋。
王强叹气:“我来吧。”
他猛地跃起,变成一条银白的蛟。
陶方奕哇了一声,随后开始鼓掌。
闻人傅:“陶叔叔,你哇什么?”
“科技进步真不得了,这种神话生物都能复原出来了,这是龙吗?”陶方奕啧啧称奇。
王强变成人形,默默蹲在角落里自闭了。
陶方奕觉得他的本体根本不存在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他认成了龙。
好吧,龙确实比他要厉害,毕竟龙是半神嘛。
只知道龙……哼。
这时候轮到陶方奕开始刨根问底了:“说起来,那个大老虎去哪里了啊?”
闻人怀疏:“大老虎就是我。”
陶方奕:“哈哈哈哈。”
闻人怀疏:“我没有在讲笑话。”
陶方奕继续笑。
闻人怀疏又说:“那个老虎姓闻人!”
陶方奕愣住。
闻人怀疏以为陶方奕终于懂了,结果陶方奕得出的结论居然是:“那一定是一只温柔的老虎。”
“啊?”闻人傅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猫科动物了解另一个个体的方式也是嗅闻,只闻不咬,一定是一只好老虎。”陶方奕解释,解释完了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被吃掉,因为那个老虎闻闻他就走了嘛。
“你脑袋出问题之后脑洞这么大吗?”正在自闭的王强问他。
可闻人怀疏并没有附和自己的老公,她怔怔地望着陶方奕,像是终于找到了知己。
她沉默的时间久了,闻人傅和王强察觉到了不对劲。
闻人傅:“妈妈?”
“对!”闻人怀疏终于激动了,“就是表达友善!”
当年他们虎族和蛟族都很强悍,但人类显然更害怕生活在山里的虎族。
这很正常,毕竟老虎和人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所以为了表示友好,他们虎族里伟大的前辈就从人类的姓氏里挑选了“闻人”这个善良的姓,因为他们只闻闻,不咬。
他们是好老虎。
其实他们也想姓王,但是他们怕这个字太霸气了,人类会更加恐惧他们。
“所以闻人怀疏这个名字其实很礼貌,怀疏就是心怀疏朗,是很开朗地,远远地闻一闻!”闻人怀疏高兴得耳朵都冒出来了。
陶方奕很捧场:“哇!好名字!”
闻人怀疏骄傲地抬起头,而闻人傅和王强都自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天才。”闻人怀疏伸手拍了拍陶方奕的后背,“但是我觉得有时候天才容易想得太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误会自己是个人类,而且不肯跟小傅更进一步。”闻人怀疏愁眉苦脸。
按理来说小孩找伴侣应该跟她这个做家长的没关系,没听说哪个老虎还要管自己的小老虎找个什么样的对象的,但人类好像会管这种事,而且闻人傅也确实遇到了麻烦,所以她决定半管一下。
“合不合适你们可以先睡一觉嘛,你们又不会生小虎崽。”闻人怀疏建议道。
“不,这不可以。”陶方奕连连摆手。
他想后退,但是闻人怀疏勾着他的脖子,他根本动不了。
所以陶方奕忽然向前靠,随后质问闻人怀疏:“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家长?!”
闻人怀疏:“啊?”
“你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年长者的面,让年长者随意和自己的孩子发生关系?!你这是不负责任!”陶方奕很心痛,“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我,我错了吗?”闻人怀疏有些无助。
陶方奕点点头,他伸手指向自己的脸:“你应该阻止我,让我远离闻人傅。”
“可,可你怎么办呢?小傅又怎么办呢?”闻人怀疏觉得不太对啊。
喜欢了,看上了,接下来不就是一起睡个觉吗?
她为什么要让他们远离对方?陶方奕这个人很不错啊。
而且她这么做不会导致她被两个人讨厌吗?她绝对不要。
“你应该安慰小傅走出去,而我……”陶方奕忽然顿住了,他缓缓扭头,“我会一个人慢慢悲伤,先是接受不了,借酒消愁,最后由时间来淡忘我的感情。”
“如果我忘不了,我就杵在我们家后院里,去成为一棵真正的树。”陶方奕已经想好了自己悲惨的未来,“也或许我真正地理清了自己的感情,然后努力地追求自己的爱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们终于同意我们在一起。”
闻人怀疏:“啊……我明白了,我看过那些帖子。”
陶方奕点点头。
闻人怀疏:“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家小傅,又不好直接拒绝,所以想让我们把小傅带走,把锅推到我身上,然后你自己再找个顺心如意的谈恋爱?”
“怎么可能?!”陶方奕听到闻人怀疏的猜测之后简直大惊失色。
“那为什么小傅明明就在这儿,你不肯跟他睡觉呢?小傅身材不好吗?”闻人怀疏看了一眼闻人傅。
闻人傅的身材在虎族里还是蛮受欢迎的,而且那些人都说闻人傅的脸好看,之前陶方奕也夸过闻人傅的脸。
夸都夸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占有呢?
这不合常规啊。
可能性只有一个——陶方奕承认闻人傅的脸好看,但是还没好看到会让陶方奕动心的程度。
“所以我们家小傅被嫌弃了吗?”闻人怀疏难过了,虽然闻人傅是条长长的半只老虎,但闻人怀疏还是觉得闻人傅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半只老虎。
他还能打结呢,别的老虎的身体能打结吗?
“你觉得小傅不好吗?”闻人怀疏的虎耳变成飞机耳了。
“我没有!!”陶方奕连忙否认,“小傅的长相很完美,他有一对漂亮的异瞳,他继承了你健壮的身体和强悍的爆发力,但看起来更优雅。”
“这倒没有。”闻人怀疏立刻否认,“他没有哪里比我好看。”她依旧是这个世界最优雅的老虎。
陶方奕继续说:“他继承了王强的身形,但是他又比王强多了几分野性和桀骜不驯,有一种锐利的漂亮。”
“我不认同。”王强也否认,“我比他好看得多。”野性?这小崽子甚至不愿意去大海里抓鱼吃。
闻人傅:……
母爱和父爱的光辉总是一闪而逝,让闻人傅不确定它们是否存在过。
“不过你既然觉得小傅那么好,你就跟他睡觉啊。”闻人怀疏又说。
陶方奕:“……这是两回事,就是因为小傅太好了,所以我才要尊重他。”
闻人怀疏不这么觉得:“这是一回事,你都不肯跟他睡觉,怎么才能表现出你觉得他好?”
陶方奕沉默了。
闻人傅连忙跑上前拦在陶方奕面前:“妈妈!你不要对陶叔叔说过分的话!”
他用眼神向闻人怀疏传达出自己的感激和赞许,试图用眼周的肌肉给闻人怀疏打电报,电报内容是——谢谢你,妈妈。
但闻人怀疏误会了,她在闻人傅拦上来的时候只觉得莫名其妙。
过分的话?她没说任何过分的话啊,她只是搞不懂陶方奕的逻辑而已。
在她发现闻人傅动眼皮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崽子在挑衅自己。
天呐!这难道就是那些帖子里谈了恋爱之后六亲不认的恋爱脑吗?自己没有说任何过分的话,他却要用奇奇怪怪的表情攻击自己。
闻人傅看到他妈妈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喉咙里发出了很重很重的低吼声。
闻人傅心道不好,但闻人怀疏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巨大的虎爪拍在了闻人傅的脸上。
“我说什么了?!”闻人怀疏一边拍闻人傅一边嚷嚷,“你告诉我,我说什么了?!”
“你个没出息的小混蛋!”
“哇!!你别吃小傅!”再次看到老虎的陶方奕吓坏了,他试图把闻人傅从老虎的爪子底下扒拉出来。
但没扒拉几下,闻人傅就消失了。
一条长长的,又像老虎又像龙的生物出现了,那个生物和大老虎打成一团。
“我在谢谢你!!”长条生物咬牙切齿,“你居然打我的脸?!”
“明明是挑衅,你想用眼皮夹死你眼里的我!”大老虎直立起来,凶猛地挥动前爪。
“它们吃了怀疏和小傅。”陶方奕很绝望,他把王强挡在身后,“你别着急。”
“我怎么才能不着急?!”王强的老婆和儿子打起来了!
“我,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陶方奕颤抖着掏出了一把枪,“他们还能说话就说明没死。”只要干掉那只大老虎和那只异形老虎就好了。
“你给我等等!!”王强连忙攥住枪筒,把枪口往上抬,但是他的力气没有陶方奕那么大,抬得很辛苦。
“不行!!我要救人!”陶方奕决定勇敢一次。
“你这一枪下去,你和我之间起码有一个要做鳏夫!!”
“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先救小傅,成功了再救怀疏。”
“我很想让你只伤害自己的对象,但你找的长条对象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