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巧合
b4981号污染区, 十一年前经过多方环境检测合格后确认指数达标,可以考虑解禁。
又经过了五年的空置观察,才完全开放。
现在那个地方, 叫做回浪山风景区, 其中核心地带有一座污染区实景模拟展览园, 周边有游乐园、步行街、民宿酒店等等配套设施。
正是前两天在小区门口发传单的那个景区。
而霍临站在门口, 抓着手里几乎被捏皱了文件,吐出了一句让陈乱心跳几乎骤停的一句话:
“回浪山……污染指数出现异常。”
“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低危级别,并且还在不断攀升, 核心区域污染指数峰值一度达到中高危。”
“轰隆——”
窗外的云层骤然炸响出一道连窗户都在震颤的雷声, 惨白的闪光照亮了霍临沉冷下来的眼。
陈乱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了几分, 掐进了手心:“那——”
“有人。”
霍临知道陈乱要问什么。
她的喉咙滚了滚, 有些艰难地沙哑着嗓音吐出来几个音节:“景区里,有人。”
暴雨在这一刻, “哗啦”一声倾泻了下来。
一时间狂风大作,卷着冷灰色的雨幕在天地之间骤然炸开。
军校的气氛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迅速变得冷肃起来。
尖锐的集合哨声刺破了空气直直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里,走廊里开始不断响起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
等到机甲系的所有学生全员在4号训练场集合完毕, 高台上的陈乱和霍临都已经湿透了。
一道道被雨水浸透成深灰色的身影在雨幕里沉默而立, 硕大的雨点不停地砸落在雨衣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霍临的目光扫过台下这些沉默而年轻的面孔,手中的扩音器将她的声音放大, 又被狂风乱雨扯碎:
“回浪山风景区即原b4981号污染区,污染指数出现异常回升!”
“区域内动物植物有可能已经荒化, 并确认有大量未及时撤离的游客以及工作人员!”
“你们的任务:配合地方的应急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景区内人员的搜救和疏散!”
“所有学员,听从现场指挥官的指挥!禁止靠近生态核心区域!最高原则,确保群众安全!确保自身安全!”
“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上车, 出发!”
运兵车的尾气在雨水中蒸腾起一阵白雾,学员们以小组为单位迅速登进了车厢。
陈乱坐在最后那台车的车厢里,有些沉默地望着被雨雾模糊的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繁华的城市街景一路萎靡下去,变成低矮的正在建设中的新区,又变成刚解禁没几年还未开发的城市废墟和荒原。
直到远远地望见那座绵延的山在暴雨中显出若隐若现的模糊轮廓,黑黢黢的仿佛一张狰狞的巨口。
山脚下已经设立了安全区和医护站点,当地部队一大部分已经出发进山,还有一部分将与这些即将毕业的学生兵暂时合编。
机甲部队的负责人看着从车里一个接一个跳出来的这些学员兵,朝着霍临肩头锤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是老相识:
“都是学校训练常用的b级制式机甲,通讯频段已经接好,可以直接上机。交给我们吧,我保证全须全尾的把他们给你送回来。”
霍临颔首:“多谢,照顾好他们。”
而陈乱则看着那些熟悉的年轻的面孔陆续登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要小心”“注意安全”。
直到在江浔和江翎面前停下脚步。
两个人背后的机甲上分别涂着B098和B099的编号涂装。
冰凉的雨雾里,陈乱看着站在冷黑色的机甲边上准备进舱的两个高大的alpha,恍惚间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节体验课两个15岁的小鬼在教官的辅助下帮忙进舱的影子。
他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轻轻弯了弯眼睛。
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独立出任务了啊。
“哥哥。”
“陈乱。”
“嗯。”陈乱眨了下眼回神,抬手搓了搓两个人的脑袋:“去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安全回来。”
“好。”
等到学员以小组为单位编入原有的机甲部队,陈乱才回过来与霍临汇合。
异常核心主要是在巢穴遗址附近,舰队已经派了队伍过来。
而本地部队的任务首要是搜救,霍临和陈乱这些教官会连同机甲部队的尖兵打头阵,从多个方向一路朝着核心区域对变异生物进行清剿。
暮色渐渐压着雨水沉落下来。
几枚照明弹升空,也将脚下这片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仅仅几个小时,外围的地面上就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污染晶尘,越朝里走,那些诡异的幽蓝色就更甚,随处可见荒化变异了的植被。
控制台角落的污染指数正在滴滴地跳动着,陈乱再度利落地斩杀了一只刚变异不久的荒化兽,操控着机甲抬开被已经变异了的藤蔓缠住倾倒下来的乐园设施。
薄蓝色的尘雾里,有几个蜷缩在一起的人形,皮肤已经被侵蚀成了怪异的灰蓝色,上面已经长出了细碎的蓝色晶体和菌毯,安安静静地在黑暗里沉默着。
他抿了抿唇,朝着后面的霍临轻轻摇了摇头。
这里已经接近核心区域了,根据资料显示,污染指数是在两分钟之内迅速攀升到峰值的。
也就是说,两分钟之内逃不出核心区,这里所有活物都会迅速被高浓度爆发的污染晶尘和孢子吞噬侵蚀。
动物植物会荒化变异,而人类短时间内近距离接触到过高浓度的污染源,会死。
这里已经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了。
搜救进行了整整六天。
好消息是,由于爆发污染的时间过短,这些变异生物还来不及成长起来,暂时还不难对付,这给搜救行动减轻了不少压力。
坏消息是,以荒兽巢穴遗址为中心的方圆三四公里以内的核心污染区,无一生还。
山脚下的临时医院和安置点人满为患,不断有幸存者被带下山,也不断有重伤员被紧急转去城区的医院。
大量的记者举着长枪短炮被拦在外面,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似的拥挤着,想要进行采访拿到第一手新闻,但都被负责人以“过几天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为由挡了回去。
期间陈乱只回到外面的安全区补充了一次食物和淡水,短暂休息了片刻,就没有再出来过,只有通讯频段里那道略带沙哑的沉稳声线不断地进行着报点。
“乐园西门发现荒化兽3只,已清剿完成。”
“乐园西北角发现荒化兽2只,已清剿完成。”
“展览园东北方向发现荒化兽6只,已清剿完成。”
“……”
“步行街b19商铺地下室发现受困人员4人,幸存2人,已送达安置点。”
“步行街c03民宿发现荒化兽1只,已清剿完成,受困人员3人,已送达安置点。”
“……”
他像是一个不眠不休的机器,不断地在污染区内闪烁腾跃,由东到西,从北到南。
一只只怪物死于他的刀锋之下,一个个幸存者被他带出来。
不是没有人劝他休息一下,但陈乱都回以沉默,而后继续进行搜救。
没人拦得住他。
第七天,信号中断了。
陈乱的机甲信号忽然消失在了控制中心,连通讯频段也无法接通。
最先收到消息的,就是刚随当地部队执行搜救出来暂时休息的江翎和江浔。
屏幕上的红点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缓慢速度进行移动。
江翎和江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强压的慌乱。
“本来长时间不休息就容易体力不支。”
“会不会是,受伤了?”
而此时的陈乱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他在带着两位幸存者朝安置点去的途中遭到了4只荒化兽的围攻,为保证幸存者的安全他不得不用机甲侧翼硬扛了几次攻击,等到他把那几只怪物解决,才发现通讯器似乎在刚才的受击之下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能听到频段里别人在呼叫他,但是他回复的信息对方却无法收到。
陈乱决定带着幸存者先出去。
这里在整片地区的中围地带靠近核心地区的边缘,沿途到处都是疯长的变异植物,偶尔可见被荒化兽扯碎的尸体。
幸存者们状态不太好,穿着陈乱给的防护服坐在机甲肩头靠在一起吸氧。
陈乱沉默地踩着推进器在地面上慢慢滑行。
很多年前,s17基地附近的另一个小型基地也遭遇过污染入侵事件。
他们的基地隔离门被兽潮损坏了,荒兽一路攻入了基地内部。
即使后来他们死守住了基地等到兽潮退去,大量高浓度的污染晶尘和孢子依旧沿着破损的缺口涌入了地下基地。
s17收到求救信号以后,立刻派人前去救援。
那时候陈乱刚正式加入战斗小队不久,还只是个普通队员。
那一天,他在隔壁基地见到了末日。
到处都是尖叫哭喊,到处都是诡异的泛蓝色尸体。
那个年代,除了地下基地内部,外面的地面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污染指数放在现在都起码在中危以上。
所以他们逃无可逃。
基地里是地狱,基地外更是有去无回的深渊。
他们救援了整整四天。
第五天的时候陈乱所在的小队里所有人都有点撑不住了,他们进行了半天休整。
也就是在那半天里,兽潮卷土重来。
他们不得不放弃救援,在兽潮抵达之前回到s17。
陈乱还记得有个刚被带出来的男人穿着臃肿的防护服崩溃地抱着队长的腿,哭着求求她再进去一趟,救救他老婆孩子,他们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他刚刚看见他们了。
同样的对话在不同的人之间不断上演。
可是没时间了。
雷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接近,他们没有时间再进去一趟了,否则全都得死。
最终队长没有去救人,车子启动了。
那个男人开始破口大骂,骂完又开始哭着道歉。
而队长也在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对他说了一句“抱歉”。
后来队长找陈乱聊天,红着眼睛对他说,如果他们没有休息那半天,是不是就能救出来更多的人。
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之后的陈乱参与过很多次救援,他都记得队长那双泛红的眼睛。
如果不多休息那半天,是不是能多救很多人。
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机甲肩上扛着人,陈乱没办法做快速移动,只是慢慢地穿过这片前两天还充满欢声笑语,转眼间就变得一片死寂的景区,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战争真的结束了吗?
并没有。
情况反而一天比一天严重起来了,连0号污染区都出现了异常。
舰队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比以前更加凶险吧。
陈乱垂下眼睛,轻轻掐了一下手心。
如果即使是这样,弟弟们也要去加入舰队呢?
不远处响起来的推进器的声音让陈乱回过神。
两台制式机甲从半空落下来。
是因为自己通讯失效前来接应的?
陈乱看着那两台机甲靠近,才看清了机身上的涂装:
B098、B099。
他愣了一下:“江翎江浔?”
陈乱的通讯失灵了,也没办法跟他们两个说话,等到三台机甲两个人回到山脚下,天色已经擦黑了。
霍临站在入口看到陈乱安全从机舱里跳出来,松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你通讯信号和雷达信号在核心区边缘同时消失,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陈乱又是一怔。
他以为只有通讯频段失效,连定位雷达也损坏了吗?
那江翎和江浔是怎么找到他的?
陈乱看向同样刚从机舱里跳下来的兄弟两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翎抱了个满怀。
alpha咬着牙,呼吸贴着他的耳朵:“陈乱,你要是再敢给我玩消失,我就咬死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还以为——”
“……”
陈乱拍着江翎的肩膀,有些好笑:“是我故意要消失的吗?通讯线路损坏了我也没办法啊。你以为什么?以为我挂——”
没说完的话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了回去。
“闭嘴吧你!”江翎瞪了陈乱一眼:“不许乱说话。”
霍临还在继续:“我们派了不少人去找你,没想到是你两个弟弟最先找到你的。”
“要不说你们是兄弟呢。”
江浔温和地朝霍临弯了弯唇角:“只是运气好,我们沿着那个方向走了没多远就正好碰到他了。”
陈乱轻轻拧了一下眉。
只是运气好吗?
这么巧。
但怀里的温度又让他心头那点疑云又散了,陈乱搓了搓江翎江浔的头发,微微摇了摇头。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能这样无端猜疑。
应该就是巧合罢了。
嗯,一定就是巧合。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帽子歪了
救援工作持续了半个月最终收尾, 伤亡不计其数。
舰队来了又走,这片区域被彻底封锁。
相关部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明了情况,并对遇难者表示深切哀悼。
阴雨连日, 不见晴天, 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恐慌情绪在悄然蔓延, 末日复苏论甚嚣尘上。
没有人知道下一个爆发污染复苏事件的地区会是哪里, 会在多久以后。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就像没有人知道该死的下一个荒化病事件会不会在自己或者身边的人身上爆发。
发布会后不过一周左右,军校里有学生死了。
是医学系荒化病研究院的一个即将毕业入职的博士生omega。
不是死于野外科考, 亦不是实验意外。
两天前他发现了自己身上出现了疑似荒化病的症状, 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平静地给远在纽伦特洲的父母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只说是要去参加一个秘密研究项目,可能很久都无法联系, 让他们不要担心。
然后在研究院所有人被眼泪模糊了的注视中将自己关进了实验样本观察室,沉默地给自己身上接好各种观测设备。
接下来他开始失控,荒化。
监视仪器的屏幕上流过一条又一条文字, 直到达到某个临界点, 他凭借最后的意志为自己亲自挥下了死神的镰刀。
研究院一直稀缺的从发病初期到半荒化阶段的完整人体变化数据又多了一条, 并且增加了他本人正在研究却一直没有样本的脑部病变方向的数据。
主持荒化病研究项目的沈伯鸿教授小心翼翼地抱着爱徒已经半荒化的躯体从仪器上下来,猩红着一双眼睛, 用力撞开实验室外荷枪实弹防止意外发生的追猎者的肩膀,带着一众同样双眼通红的研究员和学生走进了解剖室。
门被关上了。
追猎者的小队长摘了头盔, 带着队员们朝着紧闭的解剖室大门轻轻鞠躬,依旧冷肃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荒化事件这两年越来越频繁了,他们的任务还有很多。
桌边摆着omega上仪器前摘下来的随身物品。
队长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
他弯下腰捡起来,才发现是一张工牌。
上面是一张带着眼镜的、清俊的脸, 嘴角含着微笑。
下面是他的名字——
柳逢春。
捏着工牌的手指收紧了些许,轻轻拂过上面沾到的些许灰尘,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柳逢春,好名字。
他想。
人类也会真正迎来枯木逢春的那一天吗?
一定会吧。
陈乱到哀悼会上献花的时候,乔知乐哭得眼睛肿得像是两颗桃子。
师兄的生命体征分析是他亲自做的,一边哭一边记录数据,发誓这辈子就跟该死的荒化病耗上了。
他毕业后会留在沈伯鸿教授身边读研,跟着教授继续荒化病的研究。
提到毕业这件事,陈乱掐着手心想了又想,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乔知乐:“对了,江浔和江翎……”
“有跟你说过他们有什么想法吗?”
“诶?他们没跟你说过吗?”
乔知乐使劲擤了一下鼻涕,眨着肿痛的眼睛用囔囔的鼻音道:“江浔是想要去舰队的,江翎说他还没想好。”
他沉吟了一下,小声道:“不过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分开过,应该也是要去的吧。”
“……”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沉沉地坠下去了。
陈乱垂下眼睛,望着自己的手掌心,片刻后叹息一声,轻轻弯起唇角。
早就应该料到了事情,不是吗?
从他们当初要报名军校选择了机甲专业那天起,这一天也许就是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这几年他竭尽所能地教会他们两个自己会的所有东西,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如果他们真的要上战场能多一些自保能力吗?
“乱哥。”
乔知乐攥着手里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偏头看着陈乱:“你……不希望他们去舰队吗?那可是舰队诶,全联邦所有机甲专业学生的梦想。”
“……我没有。”
陈乱失笑着摇摇头。
哪有什么希望不希望,他们是活生生的有思想有理想的人,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家人,而不是他的所有物,他的附属品。
一切希望或者不希望都是一种绑架,陈乱不会试图去控制他们的人生,也不希望他们因为自己的意愿去放弃一些什么,那样他反而会愧疚,会感到压力。
所以他依旧会像当初尊重他们报考军校一样,尊重他们的理想和选择。
陈乱慢慢收拢起掌心,垂下眼睛。
手腕上戴了这么多年的表带已经有些磨损的痕迹了,手腕上的皮肤甚至留下了一圈类似戒痕的印记,胸口从没摘下来过的那枚吊坠的棱角也被摩得逐渐开始圆润,没有这枚吊坠挂着,他甚至会感到有些不习惯。
这是他来此世间的岁月证明,也是他们真真切切陪伴在自己身边留下的刻痕。
“我只是……”
陈乱抬眼,没看乔知乐,而是望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会担心。”
他们是陈乱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间线里唯二的家人,那些绽开的、深的浅的笑意盈盈的眼睛,那些一次次扑进怀里的温度,那些投射在地面上分开又交叠无数次的影子,是将他从那些深灰色的过往里拉出来的颜色鲜亮的锚点。
陈乱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爱,但他唯一能确定是,他们两个对自己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重要到一旦他们进了需要经常执行高危任务的舰队,他会无时不刻地陷入担心,
重要到他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自己可能会有一天会失去他们,
重要到、
连一丝一毫的猜忌他都会觉得是一种过错,然后迅速被自己掩耳盗铃似的强行掐灭掉。
那种情绪甚至更像是一种恐惧。
他在恐惧、在逃避他们的关系之间会不会在某一天出现无法弥补无法挽回的裂痕。
到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够恶意揣测?
他们是他仅有的家人啊。
“放心啦乱哥。”
乔知乐学着陈乱平时的样子拍着陈乱的肩膀:“你这么厉害,教出来的学生也厉害。从你手底下出去的学生到哪儿不是尖兵?你看那个秦……什么来着,这才毕业几年啊都当上小队长了。”
“秦阳。”
乔知乐点着头:“对对。”
陈乱又笑起来。
从那次被陈乱明确拒绝以后秦阳再也没有过越界语言和举动,所以这些年陈乱一直跟他偶有联系。
那些至今还活跃在各个部门里的学生,无时不刻在向陈乱证明着他作为机甲教官还算称职。
他不需要他的学生在毕业后交出来多么精彩的战绩,对陈乱来说,只要活着,就是会让他欣慰的答卷。
活着看到明天,活着看到战争彻底胜利,比一切都重要。
江翎和江浔的毕业体检一切合格,很快就到了拍毕业照的那一天。
天气放晴了。
陈乱作为主教官理所当然地被拉去一起合照。
白色的军礼服被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轻面孔围在中间,如同一群最后一次依偎在成鸟身边的雏鸟。
自此以后,羽翼渐丰的他们将飞向各方,开启属于他们自己的全新的人生。
快门闪过的瞬间,时间被凝固在薄薄的一张相纸上,而现实里被摄影师的一声“3、2、1”定格住的画面开始重新流动。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一左一右站在陈乱两侧,手指搭在他的肩头。
陈乱站起来转过身。
从瓦蓝色的干净天空投射下来的光线落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眉眼压在帽檐之下,却又同时都认真地注视着陈乱的眼睛。
——像从前无数次的对视。
热烈到灼人。
在被拉来拍照之前,一切如同陈乱预料的那样,他在系统里看到了江浔和江翎的先驱者舰队预报名表。
那个时候他突然就无比理解了为什么当初他进机甲组的时候姜鸣鸣会哭成那样。
他不受控制地会想起来那些他送出训练场就再也没能回来的孩子们。
他发现他无比害怕江浔和江翎有一天也会一去不回。
就像他曾经失去姐姐那样。
然而现在他们两个就站在陈乱面前,他什么都没说。
随着盛夏的到来而慢慢变得灼热的阳光攀上他的指尖,有风从他们三个人之间穿过,陈乱只是抬手,轻轻落在弟弟们的帽檐上。
“帽子歪了。”
冗长而无聊的毕业典礼结束后,陈乱又回办公室加了会儿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空轨站吐出一团又一团的人群,年轻的情侣携手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穿着校服的学生嬉笑追逐着在明晃晃的路灯下跑过,不小心撞翻了老人提着的菜篮,又涨红着脸道歉,捡起来交还给老人跑开。
陈乱开着车,车子里安静而沉默,灯火喧嚣和人群往来都从窗外模糊着流过去。
但他并不感觉孤单。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虽然家里有两只非常粘人以至于让陈乱都有些苦恼的大型毛绒动物。
就比如现在。
陈乱一回到家鞋都来不及换,就被某只alpha扑了个满怀,撞上门背。
“嘴里说的是给工作收个尾让我们先回,多大个尾巴能让你收到现在?恐龙尾巴吗?”
alpha身上干净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双手臂环在陈乱腰际将他困在胸膛和门背之间,温热的呼吸落下来:“天都黑了,陈乱。”
“所以恐龙尾巴是谁给我留下的?”
陈乱冷笑着把粘在身上的alpha撕开些许:“某些人档案里全是违纪记录,马上要毕业归档了我不需要处理说明的吗?去给我倒杯水。”
“家你不回,使唤我倒是挺顺口啊。”
江翎的手臂收紧了些许,俯首过来在陈乱唇角亲了一口,弯起眼睛:“知道了陈老师。”
“在家里别乱叫,快滚。”
陈乱在alpha小腿上踹了一脚,换了拖鞋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一杯温水递到了手边,身侧的沙发塌陷下去些许。
陈乱坐起来接过,抿了一口咽下去:“你哥呢?”
“想知道?”
江翎凑近过来,半个身子几乎压到了陈乱身上,挑着唇角露出半颗尖利的犬齿,慢悠悠拖着语调道:“你主动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摸头]江2吃饭!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哪里不一样?
alpha带着笑意的嗓音落在耳畔, 吐字间带着温热的气流。
陈乱偏头让开一些,抬手摁在江翎的脑门上推远了,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轻嗤出声:“我看你也没睡着, 怎么就说起梦话来了。”
他从衣服兜里摸出来手机, 作势要发消息:“我不能自己问?”
“别问了。”
手里的手机被alpha抬手抽走丢开, 江翎压着陈乱的肩膀翻上来,附身凑近:“一会儿就回来了,又死不了, 你就那么在意他吗?”
浅金色的瞳仁盯住陈乱, 语气开始不满:“明明我跟他长得都一样, 你要一直区别对待?”
对江浔就温柔包容, 对他就横鼻子竖眼,他就从来没见过江浔挨揍。
“你怎么不看看你天天讲的是不是人类能接的话, 现在来怪我区别对待?”
陈乱抬肘抵住alpha越靠越近的胸膛,挑着唇扫他一眼:“除了长得一样,你们难道还有别的哪里是一样的吗?”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怎么有脸讲自己跟江浔一样。
“……”
江翎垂眼对上陈乱明显略带挑衅的眼神, 忽然勾起挑着唇角轻笑了一声, 凑近过来,几乎与陈乱鼻尖相抵。
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调笑的意味, 慢悠悠且暧昧地落下来:“一样的地方多了,你要都试试看吗?”
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了一处。
陈乱半眯起眼。
哈, 小王八蛋又开始故意把他的意思往奇怪的方向曲解了。
他微微仰头,避过了江翎追过来的呼吸,呵呵道:“谢谢,不感兴趣。”
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军礼服领口随着仰头的动作松动了些许, 黑色的领带卡在陈乱说话间滚动着的喉结上下方。
晕暖的灯光下,那片颜色被深色的布料衬得如同一块暖玉。
空气里琥珀与香柏木的气息翻涌了一瞬。
江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沿着白色制服里那道醒目的深色领带滑落下去。
陈乱一直不太喜欢穿过于正式的衣服,紧绷的剪裁和布料会让他感觉束缚,不自在。
但他从来不知道,江翎最喜欢的就是陈乱穿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系到最高一颗的纽扣,一丝不苟的领带,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
还有扣在腰间紧紧勾勒出一截窄腰的宽皮带,以及……
绷在大腿上、边缘隐隐勒出一点腿肉的弧度的那条黑色的皮质绑腿枪套。
一切的一切,都会让江翎有一种近乎于毁灭欲的渴望。
想要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那身代表着严肃和正式的衣服弄脏、弄坏,
最好再露出一些……
有趣的表情。
他承认自己的恶趣味,但他只对陈乱这样。
他只喜欢陈乱这样。
所以在他的眼中,陈乱每次穿这身衣服,都与明晃晃的勾引无异。
而现在,陈乱就在他的胸膛和沙发的方寸之间,明明是白色的制服,可江翎就是觉得那分明就是一团火。
那团火从他的胸膛里开始燃烧,随着呼吸流向四肢百骸,几乎烤干了他喉咙间的所有水分。
然而纵火者对此毫无察觉,他只是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瞧着他,
用那只骨节分明、连指节都在暖光下透出一些健康的气血颜色的手按在他越来越滚烫的胸口,
用那双明明颜色很浅,却在吐字间露出的艳色舌尖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莹润的嘴唇,
吐着声音很好听,但他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的字眼。
“起来,江翎。”
“衣服很厚,你很重,你很希望我在连蝉都还没开始叫的季节就被你捂到热死吗?”
不重要。
于是在陈乱的话音还没落下之前,alpha渐渐灼热的呼吸就覆了过来,含住了那双浅色的唇。
一如既往的温暖而柔软。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怔愣了一秒。?
小王八蛋随地大小疯的毛病又犯了是吧。
陈乱抬手去推,然而手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alpha的衣服,就被提前预判了动作似的迅速擒住反扣在了头顶柔软的沙发背上。
被攫取的呼吸跟alpha的融在了一处。
陈乱的手指在沙发略微粗糙的布面上蜷起来,试图偏头避开,却又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钳住下巴,指腹摩挲着他的唇侧,迫他张口。
呼吸交错之间,江翎俯身将陈乱整个人锁在了属于自己的气息笼罩之下。
信息素卷成涡流汹涌着压了过去。
陈乱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传来的又重又急的心跳,勾缠着追逐着的呼吸在推拒与掠夺的拉扯之下也开始逐渐失序。
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升温的空气里都被放大。
江翎的呼吸短暂地退开些许,湿润起来的唇瓣若即若离地蹭过陈乱的唇角,被汹涌的潮水压成暗金色的眼睛含了几分恶劣的笑意:“陈乱,我跟江浔,你更喜欢谁吻你?”
重获呼吸的权利的陈乱气都还没喘匀,就被江翎一句话噎得又卡了回去。
他拧着被扣死的手腕,咬牙:“江翎,你——”
话没说完,就再次被alpha灼热的呼吸堵了回去。
带着笑的吐字含着陈乱的唇瓣,在交融着的呼吸之间响起:“我就知道,你更喜欢我。”
陈乱:“……”
他是这个意思吗!!!
断章取义还能这么物理断章的吗小王八蛋!!!
彻底快被江翎的无赖气疯了的陈乱一口咬上了缠在自己呼吸之间的舌尖。
“嘶——”
吃痛的江翎终于撤开了些许,盯着陈乱被吻得泛红的眼尾和红润起来的嘴唇,被咬破的舌尖滚过腮侧,捏着陈乱的下巴晃了晃,笑道:“咬我可以,但你能轻点吗?”
“咬坏了你怎么赔我?”
陈乱抿着被啃得有些发木的嘴唇,调整着乱掉的呼吸。
……我他妈恨不得咬死你算了。
省的你这张不说人话的狗嘴里再吐出来什么不堪入耳的怪东西。
领带因为方才挣扎的动作从严整的领口里蹭出来些许。
江翎垂眼,饶有兴味的扫过陈乱开始不再整齐的衣服,瞳色更加暗沉下来,却又弯着一对笑眼故意地追着陈乱的眼睛:
“领带不勒脖子吗?我帮你解了吧。”
而后在陈乱骂人之前,俯首下来。
发丝蹭过陈乱的下巴,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温热的呼吸从颈侧擦过去,落向陈乱的喉结。
陈乱不受控制地屏住了呼吸,喉咙滚了滚。
“江翎——”
那颗脑袋在胸前蹭了一下。
alpha的牙齿咬住了陈乱的领带边缘,以一种极其磨人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盯着陈乱的眼睛将那根领带抽了出来。
布料隔着衬衫的领子环着脖颈随着alpha的动作传来细微的摩擦感,却又好像牵连着擦过他的心尖。
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眸里泛着一种调笑一般的恶劣意味。
黑色的领带被那双浅色的唇咬在嘴里垂落下来,在胸前晃悠着,布料的端点随着晃动轻轻蹭在胸口。
微微的痒。
陈乱轻轻呼吸,闭了闭眼压住胸腔里泛上来的那些早就鼓噪起来的热燥。
“……别闹了江翎,一会儿你哥要回来了。”
话音落下,却见那双眼睛向上弯了一下,故意一般地将呼吸连同那条领带一起凑了过来。
比柔软的温度先碰到陈乱的唇瓣的,是略微有些硬挺的领带布料,随后才是湿润的吻。
那条领带随着压过来的唇挤进了陈乱的齿缝里,alpha有些炽热的呼吸又退开,垂眼下来。
被牢牢控制在怀里的人正抬着那双冷灰色的眼睛瞧他,黑色的领带被那双浅润的唇含着垂落,呼吸不太稳定起来。
制服外套已经乱了。
倒是里面的衬衫还严严实实地扣着。
他偏过头端详了一下,不太满意。
于是又继续俯首过去,咬向了衬衫最顶端那颗碍眼的扣子。
陈乱用力挣了一下,却又被alpha的膝盖挤开了腿嵌过去,手腕也被扣地死死的,只能看着他凑近过来。
温软的唇齿在衬衫柔软的布料边缘纠缠着,偶尔蹭过喉结附近敏感的皮肤。
陈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重了几分,嘴里含着的领带掉下来,垂在了alpha的脸颊一侧,随着后者要咬扣子的动作摇晃着。
“……江翎!停下。”
头顶响起陈乱压着的嗓音。
江翎没管,他咬开了第一课扣子,嘴唇暧昧地蹭过陈乱滚动着的喉结,掠过凸起的锁骨,又去咬第二颗、第三颗……
灼热的吐息一点一点带着一种故意的撩拨,尖锐的齿尖偶尔蹭过皮肤,几乎等同于在四处纵火。
那些火苗沿着皮肤的纹理渗入到血管里,又被奔流的血液卷进了心跳。
于是心跳也开始失控起火。
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变得很高。
心跳声和被弄乱的呼吸声也变得很大。
温热的触感在陈乱越来越紧绷的表情里一路向下。
武装带被抽开散落。
那条领带横在了被解开的衣扣之下暖玉一般的颜色上,随着渐渐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陈乱,你想不想知道——”
alpha的眼睛垂下来,目光向下扫了一眼又重新抬起来,愉悦地弯起唇角,低哑起来的呼吸落在陈乱早已透红起来的耳廓:
“上次你跟江浔在浴室做的事,跟我会有什么不一样?”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你更满意谁
“不——嗯——”
拒绝的话被alpha炙热的呼吸堵了回去。
江翎轻咬着陈乱的唇瓣, 温软而湿润地描摹着他的唇形,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染上来,空气都开始渐渐升温。
试图向后退去的后颈被一只滚烫的手托住, 扣紧, 温柔的描摹渐渐在呼吸交缠里带上了一些侵略的意味, 一点一点加深。
江翎的手指尖攀附上来, 陷入陈乱脑后略长的发茬之间轻轻摩挲着,像是安抚,又似乎更像是一种故意的调情。
被围追堵截的呼吸连同越来越重的心跳撞响着耳膜, 纠缠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也被无限放大, 于是热度从耳根开始四处蔓延。
那只抚在后颈的手沿着耳廓的弧度轻轻游移, 掠过浮红的耳垂、绷紧的下颌线条, 又蹭过陈乱滚动着的喉结和被拆开的领口下半掩着的锁骨。
温热的触感如同星星点点的火种落在干燥的原野,在皮肤上催生出连绵的火, 透过皮肤的纹理烧进陈乱的胸腔,烧得喉咙里都开始干燥,失速的过快心跳声重得快要将他淹没。
躺在胸口那条领带被alpha的手指勾起来。
膝盖深深陷入陈乱膝间的沙发里, 嵌过去将陈乱牢牢压住, 而后拧着陈乱的手腕反别在了身后。
略有些粗糙的领带布料在陈乱的挣扎之下摩擦过手腕的皮肤, 而后一圈一圈地缠紧。
纠缠不休的呼吸终于退开了些许。
暖暗的灯光下,被困在alpha和沙发之间的人身上原本整整齐齐的制服已经被折腾得乱作一团。
外套敞开着铺在沙发上, 衬衫扣子被解开到最后一颗,只剩一点衣角依旧在腰带里束着。
那双漂亮的手被原本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的领带反束在身后, 绷出胸前和腹部漂亮而且不失力量感的弧线。
那些暖玉一般的颜色因为先前的吻和从未间断的对抗而剧烈起伏着,从皮肤里泛起一些浮红,连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此时都笼罩了一层薄雾。
江翎凑近过去环过陈乱的腰际,掌心贴上那道优美的弧。
金色的眼睛弯起一个恶劣的弧度, 嘴唇再度覆盖上陈乱步不稳定的呼吸:“你看,你明明就是不讨厌我。”
“你的身体明明在告诉我——”
彻底散开的衬衫下摆被从皮带的束缚里扯散,alpha的手指尖沿着陈乱因为急促起来的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胸膛划下,蹭过皮带的轮廓,点在冰凉的金属扣带上。
“咔嗒”一声。
而后带着一种恶意抚上布料之下的轮廓。
“你很喜欢。”
被绑腿枪套的皮带束着的大腿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下,陈乱的呼吸猛地一乱,提膝便踹。
“江翎!”
下一秒,因为踹人的动作而抬起来的膝弯被alpha捞住。
“嗯?喊我做什么?”
江翎笑意盈盈地握着陈乱的腿弯俯身,手指蹭上去,指尖极缓慢地穿过绷在大腿上的腿环之下。
而后揽着那条腿向上弯折。
这种姿态让陈乱的耳根几乎是立刻就烫红了起来,灼灼地烧向眼尾。
他用力挣了一下,急喘着拧眉:“……放手!”
小王八蛋!
他怎么能——
下一秒,急促的呼吸慌乱变调。
“!!!江翎——唔!”
alpha俯身时垂落下来的额发扫过敏感的皮肤,温热的吐息浸透轻薄而柔软的布料,潮意裹着心跳从呼吸的落点开始裹着电流一般的战栗四处漫卷
热燥的空气里溢出来一声压抑的嗓音,又被陈乱立刻死咬住了嘴唇咽了回去。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着。
那并不是亲吻,反而更像是一场对于陈乱的恶意的围剿。
那些湿润的温度和滚烫的呼吸如同反复漫过礁石又重新退回的潮汐,渗入到每一处缝隙里,却又在陈乱失控之前恶意地不轻不重地碾过,激得陈乱连呼吸和心跳都开始难以控制,被反绑在背后的手指掐进手心,用力到指节都微微泛白,才能避免喉咙里发出一些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声响。
而alpha却在一片燥热的信息素里抬起头,眼含着愉悦的笑意望向陈乱因为他的动作而开始湿润的眼睛,欣赏着自己亲手造就的混乱表情。
门外忽然响起了细微的钥匙互相碰撞的声响。
而后是开门声。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陈乱只能听到自己一下子从胸腔里乱撞上咽喉的心跳声,那声音大得连鼓膜都开始随着心跳的频率震颤。
慌乱漫上来。
他剧烈地挣扎着,压着的嗓音里甚至带了一些颤意:“江翎!放开!!”
然而后者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力的扣紧了陈乱的腰际。
属于江翎的信息素在屋子里肆意地翻涌起来,金色的眼睛弯起一道含着恶劣意味的弧,在陈乱的战栗之下忽然加重了呼吸的力度。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陈乱身体紧绷起来,后颈撞进沙发柔软的靠背里,所有的声音都碎成了滚烫而急促的呼吸漫溢出来。
门开了。
又重新合上。
空气里寂静了一瞬间。
站在门口的江浔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下,目光在客厅里旖旎的画面上扫过,龙舌兰的气息与故意挑衅着的另一股信息素撞在了一处。
而在陈乱不受控制地狂跳乱撞起来的心跳声里,刚进了门的alpha平稳地迈步走进来,脚步停在陈乱腿边,垂下眼睫。
微凉的手指尖抬起陈乱试图撇向另一边的下巴,拇指的指腹轻轻蹭过陈乱红润的唇侧,压在那片温软之上。
浅金色的瞳仁追着陈乱沁出几分慌乱,还残余着些许雾色的眼神。
清淡的嗓音落下来:“我只是晚回来了一会儿,哥哥。”
他俯身下来,呼吸落在陈乱耳畔:“是故意的吗?”
那只手捏着陈乱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冷泉一般的眼睛注视着陈乱,微微偏头:
“是我那天做的不够好吗?”
江浔俯身下来,吐字间的气流落在陈乱的呼吸里:
“如果是我没有让你满意,你可以告诉我的,哥哥。”
“你可以教我怎么样做才能让你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哥哥,我很不开心。”
龙舌兰的气息撞开陈乱周围环绕着的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汹涌着倾覆上来。
一同席卷过来的还有江浔的呼吸,在陈乱开口解释前便将他即将出口的吐字堵了回去。
江浔轻咬着陈乱的唇瓣,尖利的犬齿陷入柔软的温热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都看到了,所以不用解释,我不想听。”
扣在下颌的手指擦过陈乱滚动的喉结,压住了陈乱的呼吸。
alpha头一次没有在接吻时照顾到陈乱的情绪去循序渐进,而是带着一种强到无法忽视占有欲和侵略性,强硬地闯了过来。
被攫取的呼吸被江浔的气息填满了,抚在颈侧的指腹摩挲着那片脆弱的皮肤,钳在下颌的手指不许他有半点逃离的余地。
那些滚烫的呼吸被一点点喂进陈乱的唇舌之间,撬开陈乱的牙关,一寸寸地侵占过去。
不再温和,
不再克制,
不留余地。
一直到陈乱被滞塞气息变得无力招架,眼尾都沁出些许生理性的浮红,才退开了些许允许空气重新回到陈乱的呼吸里。
心跳已经彻底乱了节奏。
没等陈乱重新喘匀气息,江浔的吻又重新覆了过来,锋利的犬齿咬着陈乱的唇侧,细细的疼痛又沿着脸颊、耳廓向颈侧蔓延。
灼热的温度找到了那颗晃动的红痣,齿尖陷了进去。
“唔——”
陈乱的身体挣了一下,却又立刻落入江浔的滚烫的怀里。
一点红痕在皮肤上绽开,又落向了脆弱的后颈。
湿热的唇和牙齿陷入时那种熟悉刺痛让陈乱立刻猜到了江浔要做什么。
可是手腕被反捆着,腰侧被江翎禁锢着,他的整个后背都被江浔扣在了怀里,逃无可逃。
“不,江浔!”
“你等等,不要——嗯!”
汹涌的信息素透过那一小片柔软的皮肤烈火烹油一般蔓延开来,疼痛中带着酥麻的眩晕感迅速随着瞬间就开始过速的心跳蔓延至每一个神经末端,掀起一阵阵难以抵抗的潮热。
属于江浔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卷成涡流,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向陈乱侵占过去。
那种灼热的温度在震颤着的胸腔里烧灼蔓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箍着他的手臂收紧起来,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嵌进怀里,融进骨血里。
陈乱的嗓音沙哑起来,被混乱的呼吸扯碎得不成样子:
“……江、江浔。”
头顶的光线晃动着模糊成一片光斑,眩晕着的视线里起了一层雾,耳边只剩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空气里浮动着衣料摩擦的细响,一寸寸地磨人。
直到热燥的温度里响起一声近乎呜咽的声音,眼前的光影晃了晃,所有感官都在一声轰鸣中炸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散落下来的领带布料在手腕之间磨出了一圈红痕,有些失力地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蜷缩起来。
到处横冲直撞的信息素也终于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陈乱几乎是软倒在了江浔怀里,面前却又有阴影覆盖过来。
温热的吻落在湿润的眼角,江翎抬手蹭过陈乱红肿的唇瓣,浅金色的眼睛向上弯成弦月:
“陈乱,我们两个,谁更能让你满意?”
陈乱当然不可能回答江翎这种明显恶意且无聊的问题,但他回应了别的东西。
于是在江家双子毕业之前,已经好久没挨过打的两个alpha再次被陈乱以毕业预考核为理由摁着从机甲训练场到格斗训练室反复揍了好几个来回。
总之,这一届毕业生也算在离校之前开了一回眼界——
毕竟他们就没见过陈老师这么狠地揍过谁,衬得几年前论坛疯传的那场对抗训练录像都简直像在过家家。
更恐怖的是,江家那两个常年霸榜的变态居然还真的能跟陈老师打得有来有回!
总结:一家子变态。
而在先驱者舰队正式报名截止的前一周,江浔带着一叠还散发着新鲜油墨味道的文件找到了江翎。
“外祖父那边得到的最新的消息。”
江浔把手里的文件递过来:“高危污染区的情况在持续恶化,舰队任务的平均危险性评估又上升了。”
后者拿着那叠文件翻了翻:“所以?”
舰队的任务还有不危险的吗?不都是哪里危险往哪里跑。
而江浔注视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声音清淡而平静:“我想了很久,我们……不能同时都去舰队,江翎。”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承诺
话音落下, 江翎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起来,抬眼看向江浔那双平静的眼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
江浔背靠着窗台,窗外疯长的梧桐枝叶将金色的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将那双浅琥珀色的瞳仁映出灿金的色泽:
“我们不能有让陈乱同时失去我们两个人的可能。”
“他会难过。”
盛夏聒噪的蝉鸣声被燥热的风送进安静的房间里。
沉默在蔓延。
江翎把手里的那叠文件撇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抱起手臂挑着唇看向自己的孪生哥哥:“那么, 谁留下?”
谁留下?
先驱者舰队的任务危险又繁重, 也许并不能经常回家。
留下来的那个人可以更多地陪在陈乱身边吧。
而江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被阳光晒透了的翠绿色树冠,风把那些挤挤挨挨的叶子吹得哗啦啦作响。
树下是长得很旺盛的草丛, 一只三花猫翻着肚皮仰躺在斑驳的树影之下睡得很熟, 身边是两只奶猫在追逐打闹, 时而扑在大三花猫的肚皮上练习狩猎, 而大猫悠闲地晃了晃尾巴。
桌子上的那叠文件被窗外穿过那些生机勃勃的绿色吹进来的风翻了一页。
江浔垂眼看着那一大两小依偎在一起的三只猫。
如果0号污染区的异常状况持续升级,各个污染区持续扩散, 甚至……已经解禁的地区再次如同回浪山一样污染复苏。
这样生机勃勃的场景还能维系多久呢?
荒化事件近年来也逐渐频繁到了一个快要引起恐慌的地步了吧,但针对荒化病的医学研究目前仍然进度不大。
这个世界还会好起来吗?
人类……会被重新赶回地下吗?
陈乱为了他们现在拥有的能够站在地面上、站在阳光下的生活已经付出了一切。
家人、朋友、队友、亲自教出来的那些学生们……最后是他自己。
后来陈乱教会了他们两个所有的能够教给他们的一切。
江浔觉得他们总要做些什么,才不辜负陈乱竭尽所能教给他们的那些东西, 才不辜负那些跟陈乱一样的人们守护下来的这个世界。
但是他和江翎,
不能同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就像陈乱于他们而言一样, 江浔无比清楚,他和江翎对陈乱而言, 同样无比重要。
重要到如果有一天,陈乱同时失去他们两个人……
他无法想象, 那时候陈乱该有多难过。
会碎掉的吧。
他已经失去过一切了。
总要留下一个人陪着他。
哪怕他们其中一个真的……
那也好过留下陈乱一个人。
“哗啦——”
那一页被风掀开的文件被从桌角吹落下去,飘了两下,被一只手接住。
“我去舰队,你留下。”
江翎将那张纸放回桌上:“我的实战训练成绩比你高些, 我比你更合适。”
陈乱应该也更希望江浔陪着他吧。
——毕竟自己好像总是在惹他不开心。
他相信江浔能够照顾好他。
风停了。
那双被窗外投进来的细碎阳光晃得如同碎金一般的眼睛抬起来,缓缓向上弯起。
安静得只剩下无止无休的蝉鸣声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江浔清淡而平静的嗓音:
“江翎,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六月底灼人的太阳将地面烘烤出变形的气浪,云的影子从远处慢慢铺过来,蝉声如同潮水涌起又在渐渐西沉的落日下退去。
两个年轻的alpha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系统里江翎提交的预报名表被撤回了,转投向了启微市本地的追猎者特战队。
陈乱下午没有课时,早早就回了家。
门外响起开锁声的时候,陈乱躺在沙发上早就看电视看到睡着了。
窗户开着,带着热燥暑气的风卷着细碎的虫鸣进来,垂落下来的窗帘微微摇晃。
蜷在沙发上的人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睡得正熟,空气里是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橘红色的夕阳从窗外烧进来,铺在熟睡的人身上,带着一种安稳的暖意。
小心翼翼放轻了的脚步声在沙发边上停下。
陈乱的睡着的样子很安静,此时正搂着一只抱枕侧躺着,半张脸埋进抱枕柔软的布料上。
那双精致到有些锋利的眉眼此时像是融化在了暖色的夕阳里,连细小的绒毛都散发着细小的光晕。
鸟类翅膀一般的睫毛此时收拢着垂下来,遮住那双琉璃一般的灰色眼睛,在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弧形阴影。
浅色的嘴唇轻轻抿着,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发出细小而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像一只被阳光晒透了的、浑身散发着毛茸茸暖意正咕噜噜熟睡的大猫。
那种暖意散在空气里,又随着呼吸流入胸腔,于是两个alpha的胸口也开始暖烘烘毛茸茸的。
“陈乱,醒一醒。”
江翎在沙发边上蹲下来,抬手勾住陈乱垂落在沙发边缘的指节,放轻了声音,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意:“我们回来了。”
“……”
平稳的呼吸顿了一下,被江翎勾住的指节轻轻蜷缩起来,下意识地将那截属于江翎的手指握在了手心。
蝶翼一般垂下来的眼睫颤了颤,陈乱闭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但并没有醒来。
手指上传来的温度让江翎怔了半秒。
暖意从指尖的皮肤上融了进来,沿着血液的流向漫上胸口,又随着心跳染上了闪烁着的眼瞳。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向上弯起来,反握住陈乱的手,指尖从陈乱的掌心里划过,钻进了手指的缝隙扣紧了些许,温热的气流逐渐靠近,与陈乱的呼吸交融。
一触即分。
“陈乱?”
那双笼罩在暖色的夕阳之下的眼睛缓慢地掀开了一点,眉头轻轻蹙起来,陈乱的喉咙里滚出来略带沙哑的嗓音:“……嗯。”
灰色的清透湖水慢慢聚焦,盈着一些水色,映出了江翎近在咫尺的脸。
“江翎?”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以及江翎又贴上他的呼吸的轻吻。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陈乱半眯着眼,蹙了下眉往后退了退,终于在那道呼吸追过来之前抬手捂住了那双越靠越近的嘴唇。
alpha呼吸时的气流落在掌心,带起一阵细微的潮热。
那双映在斜阳里的灿金色眼睛向上弯成弦月,握住陈乱的手腕拿下来:“清醒了?”
“……”
陈乱把眼前这张脸推远了坐起来,被光线晃得眯了眯眼,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粘稠和沙哑,慢吞吞地问道:“几点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道阴影遮住了晃眼的光线,双生子中的另一个俯身过来,一只手撑在陈乱肩侧的沙发靠背上。
温软的吻落在唇角。
“六点半了,哥哥。”江浔握住陈乱的另一只手:“我们刚到家。”
两只手都被占领了,陈乱左看看右看看,把手抽出来伸了个懒腰,正要去倒杯水,一转头一杯温水已经送到了手边。
他挑眉看了一眼握着水杯正朝他笑的江翎,接过来抿了一口,润了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报名表都交了?”
“交了。”江浔答道。
陈乱捏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些许。
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顺利的话,你们应该会在八月初正式入职,然后参加为期三个月的特训,才会开始参与正式任务。相关的资料我会发到你们邮箱里。”
那杯温热的水被他咽下去,仿佛要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担心和沉甸甸的心脏咽回去似的。
陈乱的喉结滚了滚,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两张年轻的脸,眼神闪了闪,又重新垂落下来:“该教的我已经全部教给你们了。”
“……注意安全。”
“喔,先驱者舰队的说完了。”
江翎抱着手臂凑过来,眉眼弯弯地去追陈乱的眼睛:“还有一个呢?”
“?”
陈乱愣了一下。
什么还有一个?
已经比陈乱高出很多的alpha靠近过来,抬手揽上陈乱的肩膀,呼吸温温热热落在耳边:“我报名追猎者特战队了,陈乱。就在启微市本地。”
什么?
陈乱眨了下眼睛。
为什么。
他拧了下眉:“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他不希望弟弟们因为自己的原因,去放弃任何他们本来想要去追求的东西。
这对他们不公平。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是。是我本来就想去。”
江翎接过陈乱手里已经空掉的水杯:“我跟江浔从小干什么都在一起,连买东西都是双份。这一次,我想试试跟他不一样的。”
说到底,其实江翎本身也对先驱者舰队没那么大的执念,他并不排斥转报追猎者特战队。
是这样吗?
陈乱下意识地去看江浔,却被江翎捏住下巴将视线扳了回来。
“看他做什么。”
江翎的手指在陈乱的唇角蹭了一下,挑着唇笑:“转报名的是我,又不是他。他还是会去舰队。”
陈乱:“……”
他以为他们两个都会去舰队,特意找从舰队退役出来的霍临要了很多能够公开出来的资料。
但追猎者特战队的,一是他不知道江翎会突然转报过去,二是就算提前知道,霍临对才成立了没几年的追猎者也了解不多。
网络上能获得的公开资料实在有限,他暂时给不了江翎任何建议。
不过……追猎者的主要任务是城市巡逻和处理荒化种袭击事件,会比在舰队要安全得多吧。
最起码,
江翎站在了他能够看到的地方。
这让他一直以来都紧绷着的神经悄悄松下来些许。
只是看着江翎近在咫尺的眼睛,陈乱的手指尖又轻轻掐入了手掌心。
他很想继续追问,但话到喉头又觉得不妥。
问什么呢?告诉江翎不要感情用事,如果他真的想去舰队那就去,他会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可是他怎么能确定,转而选择追猎者不是江翎本身的愿望呢?
将他选择人生的权利归因于感情用事,也是一种不尊重吧。
那双剔透的浅琥珀色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陈乱闪烁的眼神,仿佛透过陈乱眼底深深藏着的情绪看穿了陈乱摇晃的心跳。
但江翎只是拿着那只水杯,转身走向饮水机,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
“放心吧陈乱,我是你亲自带出来的,什么水平你不清楚吗?”
“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
陈乱有些哭笑不得。
算了。
“你想好了就行。追猎者特战队的相关资料我回头找找,整理一下发给你。”
“这个不着急,也不重要。”
江翎就着陈乱喝过的杯子抿着水咽下去,又颠颠地凑过来挂在陈乱肩膀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弯着眼睛嬉笑:“重要的是——今晚想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水煮鱼?”
“唔,肉蟹煲?”
“没问题。但是吃了我的饭,晚上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那不吃了。”
“再加个麻辣小龙虾。”
“不行。”
“那再加一个番茄牛腩。”
“加多少都不行!……喂!松手!”
“我不要。”
“江翎!……唔!”
“求你了,好哥哥,我保证什么都不做。我就只是抱着,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哥哥,如果他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的话,那我也要。我可以煲汤,你想喝玉米排骨汤还是酸辣肚丝汤?”
陈乱:“……”
这个该死的他看不懂的时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时间流水一般从吵吵嚷嚷闹闹腾腾里淌过去,融进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夜色和裹着暑气的晚风里。
七月过去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我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八月初, 第一片叶子从枝头被卷落下来的时候,陈乱在清晨时分将两个弟弟送出了家门,也即将迎来未来最起码三个月以上的分别。
三个人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一向不分彼此的双生子头一次在陈乱面前有如此明显的区别。
一个穿着一身整齐的舰队制服, 一个身上是黑色的特战队战术衣。
两台来接人的大巴车已经停靠在了街对面的站牌下。
江浔垂着眼睛看着陈乱, 俯身拥抱他。
“我走了, 哥哥。”
alpha身上干净而清冽的味道盈在鼻间, 陈乱抬手揉了揉江浔的脑袋,弯起眼睛:“嗯,去吧。”
温度退开了, 江浔拖着行李箱走了两步, 却又在马路边停下。
于是在行人红灯亮起来, 车流呼啸而过的间隙, 陈乱看着一身笔挺制服的alpha放下行李箱,回身向他走来。
温热的触感轻风一般在陈乱的唇上抚过。
江浔的指腹在陈乱的唇角蹭过去, 落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抬起来,温度再次覆上。
“等我回来。”
而后他将呼吸退开, 残余着陈乱的温度的手指压了压帽檐, 转身走过街去。
陈乱看着江浔上了车。
转过身来面对着江翎。
而此时江翎正抱着手臂挑眉瞧他, 眼神里就差写上几个大字:我哥的嘴好亲吗?
陈乱掀起眼皮瞧回去,唇角勾起来一个懒散的弧度, 朝着江翎张开手臂,轻轻笑道:“该走了。要不要抱?”
“要!”
身材高大的alpha眼睛立刻亮晶晶了起来, 眉眼弯弯地扑进陈乱怀里,下巴蹭着陈乱的头发,收紧手臂将陈乱搂紧。
温暖的体温传递过来,陈乱抬手拍着江翎的肩膀, 心头慢慢软成一片。
已经这么大了啊。
明明分化那天还是个需要仰头看他的臭小鬼。
“好了,去吧。”
陈乱搓了搓alpha的头发。
后者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将手臂更加收紧了几分。
埋在陈乱肩头的嗓音闷闷地传到耳边:“陈乱。”
陈乱偏了偏头:“嗯?”
“你会想我吗?”
陈乱没有说话,只是搓着江翎脑袋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于是alpha灿金色的眼睛弯起来,大型毛绒动物似的在陈乱肩头蹭着:“会的,对吧?”
“才三个月,又不是三年。”
毛茸茸的发梢蹭得陈乱有些痒,他抬手摁住江翎乱晃的脑袋:“行了,走吧。”
“可我觉得三个月也很长,陈乱。”
江翎抬起头,认真地望进陈乱的眼睛里:“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不知从何而起的毛茸茸的温热感包裹着陈乱的胸腔。
于是他笑起来:“那就打电话。”
“打了你就会接吗?”alpha的眼睛在阳光下亮起来:“那我要打视频电话。”
陈乱弯了下眼睛:“嗯,看到就接。”
“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假装没看到故意不接。”
陈乱:“……”
陈乱:“你几岁了,无不无聊。”
行人绿灯亮起来了。
陈乱推了推江翎的肩膀,叹气:“江翎。”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江翎使劲抱了抱陈乱俯首将呼吸凑过来:“亲一口再走~”
绿灯在倒计时。
温热的触感一触及分,alpha拖着行李箱汇入过马路的人群,边走又边回过头来:“记得接电话——”
“不许故意不接!!”
陈乱抱着手臂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懒洋洋地朝着江翎回了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行人红灯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车子启动了。
两台车一左一右背向远去,江家的双生子如同两条并行已久的平行线,第一次交错开,走向不同的方向。
而陈乱在那片树影下站了许久,直到两台车都消失在视线里。
心头忽然空荡了起来。
他不喜欢送别。
但就像雏鸟总有一天会长大,丰满的羽翼载着他们离开温暖的巢,幼兽也总有一天会离群远行,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广阔领地。
所以他此时只能无比虔诚地期待他们都能平安回家。
并且从今往后的每一次,
都能够平安回家。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往前走。
家里没了两只粘人的动物陈乱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而他每天都能收到的来自两个弟弟的消息又能让他感到些许安慰。
那些繁忙训练之间挤出来时间发给陈乱的只言片语,那些深夜里短暂的视频通话,那两张疲惫却都神采奕奕的脸庞,足以证明他们目前一切都好。
这样就够了。
平安就好。
新的学期,陈乱没有再去带新生,而是由于极其出色的教学能力被调去专门做高年级的实战特训。
忙碌的开学周过去,陈乱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清清冷冷的家里。
江翎和江浔都在进行入职特训,暂时没有假期可休,下次休假回家要等特训结束后了。
陈乱随便应付着吃了一包泡面,打开冰箱想拿一瓶冰镇汽水,才想起来江翎走之前煮了一些饺子冻在了下层,于是又去煮了一碗小饺子。
冻过的饺子味道没有新鲜的那么好了,但江翎的馅儿调得很香,吃起来依旧很不错。
陈乱捧着热气腾腾的碗打开电视打算随便看看,结果屏幕一闪出现的就是江司长那张阴沉沉的老脸。
临近连任选举,但最近江司长似乎陷入了负面舆论,他负责的静默之声基金会被指控资金去向不明,扶持的beta相关的医疗项目有问题,获得救助的beta人数跟资金的支出明显对不太上。
画面里的中年男人一向整齐的西装被涌来的一大群记者推挤得有些凌乱,额角还沁着些细汗,密密麻麻的话筒恨不得塞他嘴里。
啧,晦气。
陈乱换了个台。
“……翼装飞行员张扶风在翼装飞行锦标赛中……从2000米高度起跳……成为翼装飞行史上第一位成功挑战天门洞的女性beta。”
画面中的飞行员站在风声呼啸的跳台边上,带着头盔和护目镜,看不清面容,朝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一跃而下。
陈乱咬着饺子,将新闻当作背景音,随便刷着手机。
讯息栏里【没礼帽】和【不高兴】的通讯时间停留在今天凌晨,陈乱看了下表。
晚上8点27分。
这个时间,江翎和江浔估计快要下训了吧。
不过江翎昨天提过一嘴,今天可能要跟组巡逻,要加班。
于是陈乱下意识地朝窗外看过去。
城市的轮廓隐没在暗蓝色的天幕之下,天空中并没有直升机的影子。
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陈乱又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启微市这么大好几个区,就算看到了巡逻机,也不一定就是江翎所在的那个。
手机震动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嗡响。
陈乱下意识地以为是弟弟们发来的消息,心头跳了一下,忙垂眼去看,却发现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新闻推送。
“……”
他抿了下唇,干脆把手机丢到了一边,专心吃饺子。
“嗡——”
被丢在了沙发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又是乱七八糟的推送吧。
陈乱犹豫了一下。
万一呢?
于是他又拿起了手机。
【宁姐:下班了吧?】
【宁姐:看你最近好像都在家里憋着,出来玩!】
不是江翎或者江浔。
【:去哪里?】
【宁姐:我喊了几个朋友一起玩剧本杀,来不来?】
【:好。】
九月的城市夜晚还带着刚过去的夏天残留的温度,街道被暖色的路灯照得亮堂堂的。
陈乱出来的时候刚好起了风,风把路旁的两排枫树摇得沙沙作响。
他仰头看着暗沉下去的一片不见星星也不见月亮的天空,脚下蔓延出去的一个人的影子融在摇晃的树影里,空荡荡的心跳也被晃得沙沙作响。
远处的半空里传来巡逻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懒得开车的陈乱远远望了一眼,又收了回来,打开手机准备打车,屏幕顶端却突然弹了一条消息。
【没礼帽:在干嘛?】
陈乱的眼睛眨了一下。
【:准备出门。】
【:宁姐喊我去玩剧本杀。】
顿了一下,陈乱继续打字:
【:你呢?】
【没礼帽:巡逻。】
还真在巡逻。
在哪个区?
【:在哪儿?】
两秒后,江翎的消息弹了过来。
【没礼帽:在你抬头就看得见的地方。】
一阵风从陈乱有些单薄的衣角穿过,扯着他略长的额发掠过眼角眉梢。
心脏不受控制地撞了两下,陈乱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抬头朝着天空望去,寻找那台巡逻机的影子。
螺旋桨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去,风把陈乱的发梢扯得飞舞起来。
红色的信号灯闪了闪,朝远处掠过去。
【没礼帽:路过一下,走了。】
【没礼帽:晚上可能会下雨,早点回家。】
而陈乱站在风里,抬头仰望着那点闪烁的光芒渐渐与自己的心跳声合为一个频率。
也不是没有星星。
星星就在他抬头看得见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陈乱抵达了乌宁发的坐标,位置在极光区西外环的一个步行街。
陈乱到的时候乌宁已经在包房里等着了,边上还坐着周沛,以及几个陈乱在乌宁的射击俱乐部见过不少次算得上熟悉的人。
简单地打了招呼,陈乱在周沛边上坐下。
屋子里有些热,陈乱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扣在手腕上的表带反射出明亮的金属色泽,胸口里坠出来的项链在灯光下晃了晃。
“最近都没见你去俱乐部了,很忙吗?”
周沛推了一杯果汁过来,目光落在陈乱手腕上,语气里尽是无奈:“去年你过生日我还送了你一只手表,就没见你戴过,倒是这只从没见你摘下来。”
他看着表带上的磨损痕迹:“起码有六七年了?怎么不换一个。还有这个吊坠也是。”
“戴习惯了。”
陈乱摇摇头,落在深蓝色表盘上的目光却柔和下来。
这是两个弟弟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将他从那些充满硝烟味道的过往里拉出来的珍贵锚点,是一份他很珍视的心意。
那是自从失去姐姐以后,第一次有人为他庆生。
也是他在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后第一次重新感受到家的存在。
对现在的陈乱来说,家不在任何固定的某个地方。
而是有弟弟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而这两份礼物,也许就是家的起始点。
从那以后的很多次,陈乱感受到手腕上的重量,感受到胸口细微的金属触感时,都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那些重量几乎成为了陈乱灵魂的一部分,而他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重新拥有了一个家。
他觉得,他应该不会有摘下来这两样东西的一天了。
人很快就到齐了,几个人边聊天边随便玩。
有人在唏嘘最近哪个街区又发生了荒化事件,有人在感慨追猎者的风评越来越不好。
对一些荒化病人的家属而言,追猎者跟刽子手无异。
选的本子有点儿无聊,陈乱捏着本子有些昏昏欲睡。
乌宁给陈乱塞了一把水果糖:“尝尝,我前几天去明翠洲出差带回来的样品,还没正式发售。喜欢的话我让那边给你寄点。”
塞完了糖,乌宁磕着瓜子儿又踹了一脚周沛的小腿:“听说你家那个小混球最近消停了不少,转性了?”
后者捏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抬手推了下眼镜:“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乌宁又踩了他一脚。
“……他会转性的概率无限接近猪会爬树的概率。”周沛打开手机翻到弟弟的社交账号,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把手机递过来:“哝,看吧。”
视频里是晃得眼花缭乱的彩色光束,昏暗的光线里几个身影在台上热舞,周景怀里搂着一个漂亮的少年,耷拉着被酒色掏空的乌黑眼袋跟少年嘴对嘴的喂酒。
坐标是极光区南环路的一家酒吧,时间是半个小时以前。
所谓的消停只不过是之前惹过了惹不起的人,不敢做太过了而已。
转性?不存在的。
周沛这些年给周景擦屁股擦得够多了,他比谁都清楚,这人已经完全废掉了。
一场边玩边聊的熟人局打完,陈乱都快睡着了。
从店里出来,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拂在脸上,才终于让他清醒了些许。
手机上有来自江浔的未读消息。
【不高兴:快要十一点了,哥哥,还没回家吗?】
江翎告诉他的吧。
大嘴巴的小混蛋。
【:在回了。】
吧嗒——
一点凉意落在手上。
乌宁抬头瞧了瞧:“诶?下雨了?”
周沛伸手感受着逐渐密集的雨点,偏了偏头:“我开了车,送你们回去?”
陈乱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也行。”
风声雨声都大了些,天边逐渐密集的雨幕里有红色的信号灯划过去
陈乱看着巡逻机的影子蹙了下眉。
感觉跟日常巡逻的速度不太一样,似乎有些急?
出什么事了吗?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命运殊途
周沛去年终于换掉了那台略显骚包的银灰色轿车, 但现在开的这台黑色轿车依旧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众所周知,周老板除了跟乌宁陈乱在一起的时候会吃路边摊,其余时候从不凑合。
车里有淡淡的香薰味道。
是清新酸甜的花果味儿, 跟陈乱平时总喜欢吃的水果糖味道有几分相像。
乌宁坐在副驾玩手机, 陈乱坐在后排打瞌睡, 周沛缓缓启动了车子。
——他们三个出来, 司机永远是任劳任怨的周老板。
这些年周沛依旧没有新的恋人,一股子要当孤寡老人的意思。
周家人催了一遍又一遍,但无奈现在周氏集团的掌权人是周沛, 他不想, 谁也拿他没办法。
豪华轿车坐起来很稳当, 陈乱靠在车门边上, 打开了些窗户,湿润的微凉雨气便流了进来。
发给江翎的消息没回, 陈乱握紧了手机,默默地拆了一颗水果糖含着。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雨刮器在车窗上画出两片短暂的清晰的扇形,又迅速被雨水吞没, 于是映在车玻璃上彩色的霓虹灯光也被扭曲, 随着蜿蜒的雨水融化着流淌下去。
车里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周沛推了下微微滑落的眼镜望着被雨水冲刷得黑漆漆的路面,莫名地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最近太累了吧。
他想要打开音乐, 手指刚刚触及旋钮,却听到车内广播突兀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滋滋——”
【……紧急插播一条消息:极光区南环路附近突发荒化事件……】
【……请广大市民暂时不要靠近……】
“滋啦——”
汽车轮胎在地面上摩擦, 发出刺耳的声音。
急刹车让车里的三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了一下,正在补妆的乌宁被这一出搞得涂歪了口红,正有些疑惑,一抬头却看到了周沛有些苍白的脸色。
仪表盘的蓝色微光在周沛的镜框下方照出一道亮色的弧线, 同时也将他的唇色晃得青白起来。
乌宁看到周沛的眼神闪了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着,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
“……小景。”
车内响起来周沛有些沙哑的嗓音:“小景还在南环路。”
他将车停到路边,拿出了手机给周景打电话。
一次、
两次
三次。
无人接听。
乌宁看着周沛有些泛白的指尖,试图安慰:“你先别着急。可能只是喝多了睡着了呢,只是在那边街区,不一定在酒吧附近。他不接电话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后脑子没嘴快地秃噜出来一句:“那什么,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嘛。”
……好像这也不太像能安慰人的话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吧?
周沛被乌宁不像安慰的安慰搞得噎了一口,握紧了方向盘:“我得过去看看。”
就算是真的喝醉,也起码把他带回家。
他再混账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
越来越密的雨幕里,车子掉了个头穿过乌沉沉的夜色。
而陈乱垂眼看着依旧没有回复的江翎,口腔里的那颗糖被“咯嘣”一声咬碎。
没猜错的话,江翎这个时候应该在荒化事件现场吧。
密集的雨水从黑压压的云端砸落下来,将红色的汽车尾灯晕开成一片,同时也将城市另一端的直升机的舱门砸得噼啪作响。
江翎握着滑索利落地从机舱里跳下来,落在天台上。
刚刚接到报警,南环路一家酒吧里出现了疑似荒化病患者,已经造成了伤亡。
群众已经疏散,带队的小队长立刻带着小队成员们还有江翎这个预备队员来到现场。
此刻头顶是雨幕,脚下踩着的就是这家酒吧的露台。
楼层不高,只有三楼。
楼下的大门口已经有轻型城市机甲正在待命。
远处的警戒线外除了闪着红蓝双色的警灯、鸣笛着的警车,还聚拢了一圈围观人群,有的还举着手机,民警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离。
无论是哪儿、什么时候,都不会缺看热闹的人。
硕大的雨点砸在头盔上,也将覆盖了下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锋利的浅琥珀色眼睛的面罩浸湿,呼吸间都是潮湿而冰凉的水汽。
“第一次跟队巡逻就碰上荒化事件,也不知道该说你这运气好还是不好。”
耳麦里传来小队长的声音,走在最前方的男人扬了下手:“跟好了别掉队,保护好自己。”
江翎随意朝闹哄哄的楼下瞥了一眼,拉好护目镜,跟随队长从露台门进入了楼内。
据报警人称,他在上卫生间的途中由于醉酒,脚步不太稳当,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抱着洗手盆呕吐的年轻男性,来不及道歉就被一股巨力推到在地。
他刚要发火,却看到对方眼球上出现了不正常的黄斑,手指节也在推搡他的时候出现了异常的凸起,很像荒化症状,酒都吓醒了大半儿,立刻跑了出来报警。
而此刻的酒吧里除了依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到处都是被慌乱疏散的人群撞倒的桌椅酒水,地面上滚落的零食水果和着酒水被踩成一片粘腻。
大厅内没有异常。
小队长比了个手势,带着几人围向后方的那一排包厢。
远离了依旧响着音乐声的大厅,昏暗的走廊里,某间包房里传出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也被放大。
空间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道。
打在前头的队长抬手止步,手指微微扣紧了板机,压低了身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昏暗的房间。
几名队员立刻分散,呈扇形围拢过去。
越靠近,那种令人脊背发寒的声音就越发清晰起来。
透过走廊渗进去的光线,江翎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到了躺出来的两只失了血色的青白色的脚,猩红的暗色在地毯上洇开蔓延。
包厢里绚烂的彩灯还在旋转,洒下来一片又一片光斑,也将里面的景象照亮。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歪倒着的沙发上喷溅状的深色痕迹。
一具男尸仰面躺在满是碎酒瓶的茶几上,被打开的胸腔空荡荡地敞着,灰白的眼睛半阖着看向门外。
蓝色的光斑从他脸上晃过去,几分熟悉。
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里,江翎来不及细细回忆,喉头就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胃里开始翻涌,不得不立刻移开目光,压住那阵反胃。
而那个佝偻着的黑色影子、房间里唯一的活物正背对着门,身影还能大致看得出来人类的轮廓,背上却已经生长出来嶙峋的骨刺,戳破了衣服顶出来,此时正匍匐在包房的角落里啃食着什么东西。
暗色的粘稠液体流淌出来,几乎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浅洼。
小队长屏住呼吸,抬手准备突击。
持续不断的咀嚼声却停顿了一下。
在晃动的光线下,那颗已经开始变形的、长出了怪异的鳞片和骨质角的头颅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抬起,极缓慢地拧转过来。
“砰——”
走廊里响起一声突兀的枪响,而后立刻变得密集。
那道黑影嘶叫一声猛然拧身,长得诡异的双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轰然撞碎了窗户的玻璃,攀着窗台迅速向外攀爬向顶楼的露台。
“b组注意,目标已经接近露台。”
耳麦里传来小队长沉稳的声音,朝着身边的队员扬手:“追。”
外面潮湿的雨气通过破碎的窗户涌进来,江翎转身要走,掠过窗外的轻型机甲的探照灯一晃而过,也将房间里彻底照亮。
江翎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躺在门口露出一双脚、隐在阴影里的尸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暴露在江翎的眼前。
被掏空扯碎了的胸腔正血淋淋地敞开着,半张脸被啃食得看不出样貌,另外完好的半张脸凝固着惊恐的神色,与记忆里多年前那张江翎深恶痛绝的脸逐渐重合。
他的喉咙滚了滚,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
“杨旗。”
他再次忍着胃部翻涌起来的不适感抬眼环视整个包厢。
不算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江翎的目光一一从那些面孔上扫过去。
是周景的那几个狗腿子。
独不见周景。
所以,刚刚那个黑影——
一个荒谬的想法从江翎的心头漫涌上来,荒谬到他甚至有些想笑。
哈。
不可能吧。
“江翎?你在做什么!”
耳麦里传来队长的喝声:“跟上!”
江翎掐了一把手心,哑着嗓音按下耳麦:“收到。”
两分钟后,那些荒诞的疑云在江翎跟着队长回到露台上,看清那个暴露在照明弹下的影子时彻底散去了。
蜷缩在露台边缘的小仓库墙角的那个扭曲的身影的确是周景。
但又已经不是周景了。
已经扭曲变形的脸已经长出虫子似的口器,逐渐生长出虫类节肢的四肢扭曲着攀在小仓库的墙面上。
而那双浑浊的眼球不正常地凸起着,只余下兽类似的混沌,再无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
江翎在队长的命令之下举起了枪。
隔着轰响着的雨幕,江翎与那双已经失去神智的眼睛对视。
周围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幼时的记忆伴着潮湿的雨气呼啸着将他淹没。
被丢在垃圾桶里的书包,被塞满垃圾虫子死老鼠的桌斗……
昏暗的小巷里他和江浔被推搡着撞向冷硬的墙,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身上的拳脚和层层叠叠的恶意的尖笑……
他们反抗过,但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换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围堵……
母亲不在了,外祖一家被牵累还在扣押调查当中。
江永庭忙着四处逢源,弃他们于不顾。
那些潮湿的夜里,两只孤独的小兽互相处理着伤口,在佣人也散尽了的空荡荡的偌大宅院里依偎在一起,望着黑沉沉无星无月的夜空。
“江浔,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那个时候的江翎使劲抹了一把猩红的眼睛这样讲。
“江翎,开枪。”
那些漫涌上来的时光在越来越大的雨声里被队长沉冷的声线撞碎。
江翎,
开枪。
alpha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扣在板机上。
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扯碎的荒谬感从胸腔里挤压上喉咙,以至于他几乎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哈。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算什么!?!!
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周景!
可他明明,就他妈的该死的就是他妈的周景!!
眼前这堆没有神智的烂肉,让江翎挤压着的那些恨意都像是悬浮在了半空里无处安放,激得信息素都开始不稳定地四处乱撞。
江翎使劲咬着舌尖,压着喉头里翻涌起来的不适。
那不是周景,那只是一个被该死的荒化病完全摧毁了灵魂和肉丨体的可怜又可恨的荒谬造物。
那根本,
……不是周景。
而他和江浔,
永远也等不到一句真诚的忏悔和道歉了。
永远不能。
呼啸的风声雨声里,江翎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小景!!!”
“小景——————!!!!”
他微微侧头回望。
漆黑的夜幕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远处穿过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来,脚下一软,几乎是跪坐在了污水横流的雨地里,衣服凌乱,眼镜歪斜,仰着头露出明晃晃的一张惨白的脸,分不清上面是泪水还是雨水的脸庞几乎被铺天盖地的雨幕融化掉。
风扯着雨幕将他的身影撕成千丝万片。
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隔着风雨与他遥遥对望,灰色的眼睛被雨幕融成一片温和的雾气。
江翎知道,他一定认出他了。
“江翎。”
耳麦里再度响起队长的声音。
雨幕之下是两位哥哥,
夜色之上是两个弟弟。
呼啸的风雨声中突兀地炸起一声惊雷一般地巨响。
“砰——”
灵魂飞溅,
命运殊途。
耳畔似乎响起一声尖锐的嗡鸣,随后是一片寂灭一般的白色空荡。
江翎放下枪,滚烫的枪管冒出一丝轻烟。
“队长。”
“我申请休假一天。”
“请批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你也在想我,对不对……
周景死了。
周沛抱着原本打算拿给弟弟的外套在大雨里怔怔然坐了许久。
头顶的伞被雨水拍打得噼啪作响, 可那些冰凉的雨依旧被风扯得斜落进来,洇湿了他的衣服。
他知道有很多荒化病人家属在追猎者执行完任务后会恨上他们,但此刻周沛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全副武装连眼睛都被护目镜遮住的追猎者们收队准备离开。
呼啸的风雨从空荡荡的胸口穿透过去。
弟弟的尸体会被带走。
除了一些个人物品需要等整理完现场后去认领, 什么都不会留下。
周沛打开手机, 在周景的社交账号上翻了又翻。
那些他看不惯的、他所厌恶的、他怎么让那个混小子改都改不了的, 最终都在空荡荡的胸口里化作一片茫然。
可他不恨追猎者。
他们是城市的守护者, 那只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不怪他们。
但是他没有弟弟了。
他没有弟弟了。
那个从一个走路说话都不利索的团子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即使他后来学坏、惹事、甚至烂掉, 可弟弟永远都是弟弟。
他曾经厌恶弟弟后来烂成这样, 厌烦了无止境的收拾残局。
可当他真的失去的时候, 脑海里只剩下那个还没长大的软乎乎的小东西冲他笑、要哥哥抱的样子。
潮湿的空气里, 周沛支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目光落在担架上被抬出来的严严实实盖着黑布的那片隆起上, 又似乎在看着某片不存在的虚无。
以后不会再有人给他惹麻烦了。
陈乱和乌宁陪了周沛很久,一直到周沛的家人来到现场,才告辞离开。
等到陈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手机上有一串来自江浔的未接电话, 红彤彤的在通话记录上亮成一片。
一直没回消息, 是担心了吧。
陈乱脱下潮湿的外套, 正要回拨,却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开锁声。
他愣了一下, 转过头,目光便撞进了一双浅金色的瞳仁里。
高大的alpha一身湿淋淋的作战服站在门外保持着开门的姿势, 显然也没料到会在门口跟陈乱撞个正着。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空气里安静了一下。
陈乱弯了下唇,侧过身让对方进门:“嗯,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不是说特训期间没有假期吗?”
alpha的身影覆盖过来, 没有回答陈乱的问题,而是轻轻拥抱住了陈乱。
怀里的温度和熟悉得令人安心的温暖味道盈在鼻尖,仿佛连胸腔里的潮湿意味都被驱散了。
江翎的手臂收紧了些,有些疲惫地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陈乱的肩头,嗓音沉闷而沙哑:
“陈乱。”
“我想你了。”
陈乱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脚下不稳,后退了两步,后腰靠在了玄关柜的边缘。
alpha身上的冰凉的雨水味道漫卷过来,带着细微的血腥味道,从两个人紧贴着的胸口陈乱能感受到对方心跳震颤的频率。
陈乱轻叹一声,心头慢慢泛起一丝酸胀的感觉。
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第一次巡逻就直面了那么惨烈的场景,还要亲手对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人开枪,一定会感到不适吧。
陈乱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被荒兽扯碎的人类残躯的时候吐了很久,回去以后还浑浑噩噩了好几天。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于是陈乱抬手把江翎扣在下颌的头盔扣带打开,没有提及刚刚发生的任何事情,而是将那只湿淋淋的头盔掀下来放到一边,安抚一般揉着江翎有些凌乱的头发,嘴角含着些轻松的笑意:“想我?刚刚不是才见过吗?”
即使那些追猎者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头盔面罩和护目镜把所有人的面容都遮得密不透风,但是在江翎举着枪出现在露台上的那一刻,陈乱就认出他来了。
江翎的枪法是他教的,人是他手把手带起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过了千遍万遍,他不会认错。
话音落下,垫在肩头的脑袋轻轻蹭了蹭,还有些湿润的发梢扫过陈乱的侧脸。
“不算。”
“为什么不算?”
陈乱托着江翎的下巴将那张残余着冰凉雨气的脸抬起来,黑色的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疲惫的眼,安静地垂下来注视着陈乱。
“面都没见,话也没说,当然不算。”
而陈乱靠在背后的玄关柜上,抬手将早已被雨水浸湿的面罩扯了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在对方还有些冰凉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弯起眼睛,目光柔和下来:“现在见到了,也说过话了。”
被布料阻隔的呼吸重新在两个人之间流动,细微的气流吹拂过来。
alpha垂下眼,目光落在了陈乱浅色的唇瓣上,收紧了手臂俯首靠近。
“啪——”地一声轻响。
呼吸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
陈乱微微仰着头,抬手覆住江翎的口鼻,挑着眉道:“回来就耍流氓是吧?”
说着将人推远了一些:“行了,身上都湿透了,快去洗澡换衣服,当心明天感冒。”
“不要。”
江翎抬手握住陈乱的手腕拿下来,又逼近一步,温热的呼吸吹拂过陈乱的脸颊:“一个多月没见,你都不想我吗?”
那嗓音里带着些低哑,漂亮的浅琥珀色眼睛却执着地锁住陈乱。
发梢上滴落的雨水顺着江翎好看的下颌线滑落下去,啪嗒一声摔在陈乱的衣领,洇开一小片深色。
而陈乱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江翎的脸上。
瘦了一些。
训练一定很累吧。
眼下还有些青黑,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嘴唇怎么也干燥到起皮了,水喝少了吧。
唷,这边怎么还有一颗痘?
天天想什么呢这么着急上火。
那些视频通话里被模糊的细节清晰地一一显露在眼前。
陈乱的心尖酸酸涩涩地晃了晃,抿着唇抬手在江翎冒出些许青色胡茬的下巴边上蹭了一下,又弯起眼睛调笑道:
“怎么胡子都不刮?特战队的寝室连剃须刀都算违禁电器吗?”
玄关的灯光有些昏暗,陈乱的指尖被江翎捉住。
江翎忽然笑起来,俯首下来额头抵着陈乱的额头,鼻尖在陈乱的鼻头蹭了蹭:“所以你也在想我,对不对?”
吐字间温热的气流吹拂过来,陈乱的心头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我没说过。”
他半眯着眼往后撤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抬眼看着江翎眼下的青色:“去吧,不早了,早点休——”
说一半的话被一个温热的吻止住了。
江翎的吻向来都算不上温和,只是这一次却出奇地算得上是轻柔。
在唇齿间逐渐弥漫开的属于江翎的气息里,陈乱却察觉到了对方带着某种确认一般的轻轻吮吻和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颈却立刻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安抚似的摩挲着。
在无处可退的呼吸里,陈乱能清晰地感受到江翎不太稳的气息,与自己的纠缠在方寸之间。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半垂下来,睫毛轻颤着望进陈乱试图闪躲的眼睛里。
细细密密的雨声从半开着的客厅窗户渗进来。
于是落在陈乱后颈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手臂环过陈乱的腰际,将他压向怀里。
胸膛与胸膛之间最后一丝空隙被江翎的动作消弥了,湿冷的体感逐渐被升腾起来的温热取代,江翎拉着陈乱的手,按在自己鼓噪的心跳之上,加深了这个吻。
潮湿的水汽、几乎快要散去的血腥气,以及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融在了一起。
直到陈乱因为轻微缺氧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声,抬手推拒。
追逐着自己不放的气息终于退开了。
陈乱调整着呼吸微微偏过头,垂下眼避过江翎灼热起来的眼神:“可以了,江翎。”
同样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陈乱抬肘抵着江翎的胸口把人推开,手背蹭过有些湿润的唇角,叹息道:“你不去的话,那我先洗了。”
“一起呗?”
刚迈出去半步的陈乱被alpha从背后拦住腰际扣在了了怀里,温热的呼吸落在耳际,含着几分无赖一般的笑意:“省水。”
“……”
小王八蛋得寸进尺是吧。
鬼知道真一起洗了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陈乱掐着江翎的手臂呵呵道:“家里倒也还没有穷到掏不起这点儿水费。我数三二一,松手了。”
“三、”
“二、”
“噢……”
拦在腰侧的手臂松开了。
陈乱拍了拍有些凌乱的衣角,回过头瞧了一眼垂着脑袋看起来委屈巴巴某只大型犬,有些好笑地抬手又搓了一把对方的脑袋,朝他小腿轻轻踢了一脚:
“快滚。真生病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而江翎轻笑一声:“你只有嘴上不管。”
说完又俯身下来快速地在陈乱唇角碰了一下,在陈乱抬腿踹人之前迅速撤开,钻进了浴室里,扒着门框瞧过来,唇角牵出来一道明显不怀好意的弧:“真的不要一起吗?”
“砰——”
一只抱枕朝他脸上飞了过去,江翎立刻关门,抱枕砸在了门上,“叭唧”一声落地。
陈乱抱着手臂瞧着浴室的灯亮起来,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空荡了许久的家里忽然重新有了些鲜活气。
半晌,陈乱摇了摇头,过去捡起了那只抱枕,唇角却含了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清浅笑意。
等到两个人相继收拾清爽,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陈乱换好宽松柔软的居家服打着呵欠跟江翎道了声晚安,正要回房间,却在关门的时候被一只手撑住了房门。
换洗清爽的alpha堵在门口,抱着小毯子挤进来半个身子,干净的沐浴露的清香和着江翎身上独有的温暖味道扑面而来。
浅琥珀色的眼睛大型毛绒动物似的亮晶晶地看着陈乱,就差背后插一条尾巴晃来晃去:
“陈乱,今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他昨晚累坏了
一起睡?
陈乱犹豫了一下。
这小子上他的床从来就没老实过, 要么化身八爪鱼抱着不撒手,要么就喜欢动手动脚。
可是今天……
确实情况特殊。
当初陈乱连着好几晚都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些地狱一般的画面, 老七叔陪了他小半个月, 每天晚上硬是唠嗑把陈乱给唠睡着, 才算没给陈乱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手还在门把上搭着, alpha的身影挡住了来自客厅落地灯的大部分光线,正垂着眼看他。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正在悄然向着陈乱的房间入侵蔓延。
而陈乱抬眼看着江翎即使收拾清爽了也难掩疲惫的眼睛,动了动嘴唇, 拒绝的话到底也没说出口来。
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湿润的、发亮的眼睛, 再加上还稍微有些潮湿的头发, 让面前的alpha看起来很像一只毛都被雨水打湿了的可怜巴巴的大型犬。
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尖收紧了些许。
面前的阴影覆盖过来。
只见江翎俯身下来注视着陈乱的眼睛, 手指轻轻勾住陈乱垂在身侧的袖角,晃了晃。
吐字间温热的气流落在陈乱的呼吸里:“求你了, 好哥哥。”
“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你在这方面的保证毫无可信度。”
陈乱翻了江翎一眼,让开了一点身子:“少给我画点饼说不准我还能多活几年,免得被你的虚空大饼撑得英年早逝。”
他转身看着立刻闪进来扑在自己床上打滚的alpha, 过去踢了一脚对方的小腿:“让开一点, 你一个人把床全占了我睡哪里?”
后者仰面躺在柔软的被褥里, 张开手朝着陈乱挑着唇笑得像个混蛋:“你可以睡我怀里。”
“不了。”
陈乱脱了鞋坐上去,抬腿把江翎蹬到边儿上腾出来空位, 冷笑道:“我怕我会做噩梦。”
“?为什么会做噩梦,做什么噩梦?”
被踹了一脚差点从床边上跌下去的江翎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迅速跳起来, 扑过来压到陈乱身上,不满地咬着腮帮子抬手去掰陈乱的脸:“说清楚,跟我睡觉这么让你害怕吗陈乱?”
半个身体都压在身上的重量挤着胸腔,陈乱有些呼吸不畅。
他掰着江翎缠上腰际的手臂, 有些艰难地仰起脸:“梦到被某只八爪鱼半夜勒死在床上,不算噩梦吗?”
话音刚落,箍在腰间的手臂用力一收,alpha整个人便压了上来。
略比陈乱高些的体温隔着轻薄的居家服的衣料传递过来,香柏木与琥珀的气息越发浓郁。
江翎捉住陈乱顶着自己胸口推拒着他的手腕压在枕侧,俯首下来,鼻尖几乎蹭到陈乱的颈侧,轻笑道:“八爪鱼怎么了?八爪鱼聪明又好吃。”
说着他便凑近过来,呼吸带着些故意落向陈乱的耳畔:“你要不要尝尝?”
床头夜灯昏暗的光线里,陈乱宽松的居家服衣领有些散乱,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
江翎支在陈乱上方,握住陈乱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带着他缓慢地下移。
“你想怎么吃,都可以。”
手背上是alpha手心里的温度,手指尖下是起伏的肌肉轮廓。
陈乱的心跳乱了一瞬,又被江翎顺竿子爬的无赖气得有些想笑。
他用了些力把手抽出来掀翻上方的alpha,抄起江翎带来的小毯子糊在他脸上:“我不喜欢吃海鲜。快睡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灯被陈乱熄了,黑暗笼罩下来。
陈乱背对着江翎合衣躺好,刚闭上眼,又被江翎掰着肩膀转了过去。
“不要背对我,陈乱。”
黑暗里响起江翎的嗓音,陈乱感到对方脑袋从枕头边上蹭过来,跟自己的碰了碰。
温度和呼吸都近在咫尺。
一条手臂搭上陈乱的腰际,悄悄收紧,贴着陈乱凹下去的腰线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柔软的衣料,而后收紧,将陈乱朝着alpha怀里带过去。
胸膛与胸膛相贴,一条腿从陈乱的膝盖里挤了过来,alpha整个人都埋进了陈乱的怀里。
呼吸间被属于江翎的味道盈满。
隔着轻薄的衣料,陈乱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在黑暗里撞响。
——又或者那声音并不属于江翎,而是从自己的胸腔里震颤出来的。
分不清。
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里,陈乱的眸光柔和了下来,抬手抚上alpha的头发揉了揉。
小时候就喜欢往他怀里赖,这么大了还是改不了。
——唔,倒是硬起来的头发茬儿比小时候毛茸茸的手感差了很多。
长大了呀。
他的下巴在江翎额角蹭了蹭:“行了,睡觉。别乱动了。”
怀里的脑袋点了点,温热的鼻息落在陈乱的锁骨附近,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嗯。”
窗外偶尔有车辆路过,带起一阵模糊的混响,灯光从窗帘的缝隙晃过去。
雨声仍在持续,催眠一般的细响和怀里温暖的呼吸让陈乱逐渐放松,倦意潮水一般漫了上来。
然而就在他将睡未睡的意识混沌的边缘,陈乱感到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搭在腰间的手臂微微拢紧,原本贴在锁骨附近的呼吸开始微微上移。
“……江翎?”
陈乱有些迷糊地半睁开眼,嗓音里带着些沙哑。
alpha没有回答,而是将逐渐炽热起来的呼吸更贴近了一些,落在了陈乱的颈侧。
像一点星火。
细密的吻沿着陈乱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上,温温热热落在了陈乱敏感的耳后。
电流似的酥麻养意从灼烫起来的耳根开始蔓延,陈乱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一下,呼吸重了几分。
他抬手推了一把眼前人的胸口,咬牙:“江翎。”
空气里的信息素开始不稳定地浮动起来。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江翎的唇瓣含着陈乱逐渐通红起来的耳尖:“你醒了?”
陈乱:“……”
陈乱:“我还没有睡着。”
就算真睡着了也会醒吧!
揽在腰际的手臂收紧起来将陈乱箍到怀里,江翎的呼吸靠近过来:“我睡不着,陈乱。”
“睡不着下楼去绕着小区跑十圈。”陈乱挣了一下:“累了就困了。”
抵在alpha胸口的手被握住,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湿热的气流落在耳畔:“有别的办法,要不要试试。”
那只手带着陈乱的手指往下探去。
陈乱愣了一下,脸上迅速窜起涨红的热意,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江翎!你——”
带着些惊慌的吐字被炽热的吻堵了回去。
alpha扣住陈乱的后颈,将呼吸覆上来,在陈乱反应过来之前强硬地撬开了陈乱的牙关。
呼吸与呼吸纠缠着逐渐开始乱成一团。
直到陈乱的掌心被alpha强行带着覆上了一片灼热的温度,从被迫贴着的皮肤上一路燃烧上去,本就被围追堵截着的呼吸不受控制地一沉,而覆盖着陈乱的呼吸也在触碰的瞬间轻轻一颤。
“江翎!”
掌心的温度像是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陈乱被烫到了似的猛地蜷起手指想要抽离,扣在手腕上的手指却用更加不容防抗的力道将陈乱的手烙在了原地。
陈乱仰头从江翎纠缠不休的吻里寻到一丝空隙,混乱的呼吸和失速的心跳在耳膜里鼓噪。
“你不是保证了的吗江翎!”
“我是保证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刚刚才脱离了些许的距离再次被吞噬,呼吸再度被掠夺攫取。
那只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覆盖上去,握紧。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里,alpha的喉间溢出来一声低哑的喘,又带着恶劣的笑意:“但是现在,明明是你在对我做什么。”
那灼热的呼吸又贴近过来:“这不算是我不守承诺。”
空气变得滚烫而稀薄。
原本拢在陈乱腰际的手在越来越激烈的缠吻之中开始不老实地下移。
手指的温度穿过轻软的布料,而后挑开。
陈乱偏头躲着alpha令人头晕目眩的吻,气息不稳定地晃着,按住了那只在他衣摆下越发不安分的手,声音里都带着急促的喘:“江——唔!”
小王八蛋!
怎么能有人无赖成这样!
空气里信息素的味道几乎要燃烧成一片炽热的火海。
陈乱的喉咙干涩起来,咬着牙极力试图调整混乱而沉重的呼吸:“……你——”
下一秒,两种同样滚烫的温度被江翎握着陈乱的手强行贴在了一起。
陈乱没说完的话冷不丁地抽成了一声惊慌的呼吸。
胸腔里乱撞的心跳几乎要从喉咙里漫出来,布料摩擦声中从脊椎里漫出来一阵阵令他头皮发麻心惊肉跳的酥麻,从手掌贴合的地方带着电流似的火星子流窜到骨头缝儿里,而后又带着炽热的温度烧向四肢百骸。
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也急切了起来。
掌心的温度渗透在一片灼热里,呼吸的追逐都混乱成一片模糊的音节,在卷成一道涡流的信息素的潮水之中起伏交叠。
直到呼吸和透过窗户的缝隙渗进来的雨气变得一样潮湿,风声雨声都变得遥远,眼前的影子都起了一层白雾,两颗心脏撞响出同样的频率。
江翎松开了握着陈乱的手,额头贴着陈乱的额头,呼吸落在陈乱的唇角碰了碰,浅金色的眼睛愉悦地向上弯起来:
“陈乱。”
“你的味道和我的味道——”
“混在一起了。”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江翎也终于没有再继续胡乱折腾,搂着陈乱呼吸埋在陈乱肩头陷入沉眠。
夜晚深沉的蓝色随着天边泛起来的一丝光亮被稀释,鸟鸣声零零碎碎地在窗外响起来,被厚重的床帘遮住的光线透过缝隙漫进来一束,随着太阳的升起缓慢攀爬上床沿吹落的手指尖上。
床头的手机响起一声嗡鸣。
陈乱一到凌晨就自动进入的勿扰睡眠模式解除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慵懒的从温暖的被子里探出来,捞起震动着的手机解了锁。
陈乱困得睁不开眼,拿着手机正要给自己强行开机,腰上揽着的一只手就抬起来一把按住了挂断键。
“谁啊,大早上的烦不烦。”
江翎半睁开眼不满地咕哝着看了一眼。
【不高兴:哥哥,起床了吗?】
【不高兴:为什么不接电话。】
往上翻,还有昨晚发来的消息。
陈乱忘了回。
江翎眯起眼,垂下眼睫看了眼在自己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陈乱,唇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弧度。
他探手覆上了陈乱落在枕边的手,指节从陈乱的指缝里穿过去,握紧。
另一只手拿着陈乱的手机对着那两只在暖金色的光线里十指相扣的手“咔嚓”一拍,点击了发送。
【:他还没醒,昨晚累坏了。】
【:有事说事^_^】
第90章 第九十章 屋里有人
陈乱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午, 厨房里传来香料与滚油相接触时发出的滋啦一声响。
手机在床头充着电,陈乱爬起来放空了半分钟,才想起来早上似乎有人打过电话。
他没接。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然不会打一遍就算了, 而是会打第二遍。
他揉了揉发糊的眼睛, 摸到手机打开, 带着晨起的慵懒意味的目光却在落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僵住了。
屏幕打开直接显示出来的就是与江浔的对话框, 自己这边发出去的消息映入眼帘。
【:他还没醒,昨晚累坏了。】
【:有事说事^_^】
【:[图片]】
照片上是江翎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江浔没回。
一种冷飕飕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来,让陈乱有一瞬间头皮发炸似的错觉。
他捏着手机, 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坏了。
昨晚他回来后本来是要给江浔回电话的, 但江翎正好开门, 一打岔就忘记了。
而江翎今天早上拿着他的手机给江浔发了那种……
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误解的消息, 陈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一种诡异的的心虚。
究竟在心虚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甚至有一丝微妙的想要逃避的感觉。
躲什么?
在害怕什么?
他不知道。
在原地犹豫了许久, 陈乱到底还是重新拿起了手机。
【:刚起来。】
几乎是在消息发过去的瞬间,对面的视频通话请求就弹了过来。
陈乱被忽然震动起来的手机吓得炸了一下毛,慌乱之中下意识地点击了那个绿油油的接听键。
“滴——”
屏幕上出现江浔的脸, 陈乱下意识的轻轻屏息。
“哥哥。”
网络另一端的江浔一身白色的舰队制服坐在窗明几净的寝室里, 帽子放在手边, 暖色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将alpha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陈乱看着江浔平静而温和的眼神, 喉结滚了一下:“江浔。”
似乎是没生气。
……应该?
他悄悄捏了下手指,垂下来眼睫避开江浔的眼神, 试图主动找点话题:“那什么……今天没有训练任务吗?怎么有空打电话。”
江浔没有回答陈乱的问题,只是用目光牢牢锁住陈乱,清淡的嗓音听起来温柔又平和。
“昨晚为什么不回消息,哥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语气里并没有哪怕一丝质问的意味, 仿佛只是在单纯的关心。
陈乱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跟一点就炸的炮仗成精似的江翎相比,江浔简直是个脾气温和的小天使。
要是换成江翎,这会儿屋顶怕是都要被他给掀掉了。
警报解除。
陈乱放松下来抬眼看着屏幕里的江浔,轻声叹气:“周景死了。”
对面的江浔被阳光映成浅金色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双手交叠起来支在桌上,轻微地颔首:“嗯,然后呢?”
陈乱被江浔过于平静的反应搞的一愣,就听对方继续道:“哥哥昨晚几点回的家?”
“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很担心。”
“我——”
陈乱轻轻掐了下手心,掩住了心头那点虚虚的漂浮感:“抱歉,当时跟周沛在一起,他情绪不太好所以回家晚了一些。外面又一直下雨,我手机到晚上会自动进入睡眠模式,没有听到铃声。”
他垂着眼在避江浔的眼神,自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在听到“跟周沛在一起”时微微眯起来的金色瞳仁。
“到家的时候是要回你消息的,但正好碰上你弟回来,一打岔就……忘记了。”
屏幕的另一边,alpha的手放下来,微微偏头看着画面里陈乱逃避闪躲着的眼睛:“所以你明明是看到了我的消息的,对吗?”
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抬头,看着我,哥哥。”
陈乱的喉咙滚了滚,目光与江浔的一触即分,有些尴尬地揪着膝盖上小毛毯上绒毛:“嗯。抱歉。”
下一秒,空气里响起一声叹息。
“没关系,哥哥。”?
陈乱扯着毛毯的手指顿了一下,抬起头,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屏幕对面的alpha微微俯身靠近过来,认真地看着陈乱:“我听说了昨晚又发生了荒化种袭击事件,所以很担心你。不过……你没事就好。”
“我不在你身边,下次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
陈乱眨了下眼睛,一种毛茸茸的酸胀感从胸腔里漫涌出来。
明明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还要让本来训练任务很重的弟弟来操心自己,这让陈乱在心虚之余又感到了些许愧疚。
“抱歉,下次不会了。”
“嗯,我相信你。”
江浔的眼睛弯起来一个柔和的弧度,话风却又一转:“不过……”
“嗯?”陈乱抬起头。
“哥哥你昨晚……”
陈乱想起昨晚被江翎强行拽着……
滚烫的灼意随着记忆的复苏开始气血上涌,陈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而江浔仔细观察着陈乱细微的表情,语气顿了一下,目光微微垂下来落在陈乱略微散开的居家服的领口,逐渐染上一些暗色的眼瞳闪了闪,嘴角噙着的温和的笑意却没变:
“没睡好吗?听你的声音好像有些没精神。”
“……唔,还好。”
陈乱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干燥的喉咙咽下一口空气,强压住开始失律的心跳:“昨晚睡得有些晚。”
何止是有些晚,睡着的时候估计天都快亮了。
都怪江翎那个惯会耍无赖的混球。
下一秒,对面传来的平静而淡然的嗓音几乎让陈乱的心跳梗在了喉头。
“跟江翎一起睡的?”
陈乱的心头一颤,手指尖瞬间收紧起来捏紧了膝盖上的毯子,抬眼看向江浔。
而后者坐起来,仰身靠进椅背里,手指在领口点了点,用几乎是叹息似的语调道:“哥哥,下次接我电话之前,可不可以把一些痕迹先遮一遮?”
陈乱愣了一下,立刻垂眼看去。
居家服因为睡了一夜的关系上面的两颗扣子已经开了,露出一片胸口和锁骨。
在左边靠近散乱的衣领的边缘,接近心口的位置,赫然有一颗靡红色的吻痕。
陈乱:……
江翎那个小王八蛋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一烧灼感从耳后升腾起来,陈乱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立刻拢好了衣领,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不是。”
“江浔,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
“你今天早上也没有接我电话,哥哥。”
陈乱没说完的话被alpha温和而平静的嗓音截断堵了回去。
屏幕里的江浔微微偏头,眼神像是透过屏幕牢牢锁住了陈乱,带着不达眼底的温柔笑意捕捉着陈乱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陈乱想到了江翎拿他手机发过去的那张故意引人遐想的照片,顿时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没有打扰。”
……好像这么说更奇怪了。
“……也不是。”
陈乱抿着唇,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问他做什么?”
门口忽然扬起一道张扬的声线:“直接来问我不是更清楚吗江浔?”
陈乱愣了一下,回身看去。
江翎站在门口,挑着唇抱着手臂斜倚着门框,看到陈乱回头,立刻迈步过来,在江浔瞬间幽深起来的眼神里俯身下来亲昵地从背后搂住陈乱,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弯起了眼睛:“吃饭了陈乱。”
空气里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双如出一辙的浅金色眼睛,隔着屏幕遥遥对望。
一个肆意又张扬的笑容忽然在江翎的唇角绽开,挑衅似的露出半颗尖利的犬齿:“大中午的闲着没事儿干,打电话查岗来了?”
他揽住陈乱的腰,下巴蹭在陈乱头顶:“有事儿没?没事儿挂了。到饭点儿了。”
灿烂的暖色阳光里,江浔看着屏幕里姿态亲昵的两个人眯起了眼,空气里辛辣的龙舌兰气息带着一种不稳定的暴躁燃烧起来。
而他微微垂了垂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翻涌沸腾着的情绪。
没有理会孪生弟弟意味明显的挑衅,江浔重新抬眼看向正从江翎怀里挣出来的陈乱,扬起唇角轻笑一声,看似柔和的眼底是涌动的暗流:
“江翎一向没轻没重。哥哥,你还是不要总是惯着他,否则他会得寸进尺。”
陈乱:“……”
哈,果然全世界都知道江翎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混蛋。
屏幕里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江浔没有回头,而是捉住陈乱的眼睛:“我暂时还不能回家,要等特训结束后了。”
他站起来,拿起桌边的帽子戴好,整理着衣服,又俯身过来看着画面里的陈乱,目光层层向着陈乱缠绕过去,嗓音清淡而柔软:“别让我担心,哥哥。”
“滴——”
视频断掉了。
陈乱握着手机,点开那张十指相扣的照片糊上江翎还在翘尾巴的脸,咬牙道:“江翎,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这要解释什么。”
江翎握住陈乱的手腕将手机拿下来丢到一边,嬉笑着蹭过来去搂陈乱的腰:“你早上睡得起不来,我这不是怕江浔等急了替你回一下吗?”
陈乱都快气笑了。
“我真是谢谢你。”
江翎厚着脸皮笑纳了陈乱咬牙切齿的谢意:“不客气,应该的。”
一边说着拽陈乱下床,把人往洗漱间里推:“快快,洗漱一下吃饭,等会儿凉了。”
鬼知道他早上起来看到厨房里都快落灰的锅碗瓢盆的时候那种心情,有种出门一个月回来发现家里的猫不好好吃饭天天捡垃圾吃了一个月的爆炸心态。
于是等陈乱收拾利索坐在饭桌边上的时候,江翎又忍不住去掐陈乱明显瘦下来些许的脸:
“我不给你做饭你就打算天天乱吃东西偷偷把自己给养死是吗陈乱?”
声音里都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而后者夹了一筷子嫩滑的糖醋里脊,毫不在意道:“什么叫把自己给养死。工作日学校有食堂,只是周末懒得做饭吃点外卖又不碍事。我有好好吃饭的。”
“哈。”江翎挑着唇嗤笑:“麻烦你下次把垃圾桶里的泡面袋清理一下再说你有好好吃饭。你倒是把超市的各种口味的泡面都尝了一遍,干嘛,军校教官做腻了想去应聘泡面品鉴师吗?”
陈乱捏着筷子的手尬了一下,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嗯,今天这个土豆烧肉味道真不错。你尝尝。”
其实也不是不想好好吃饭。
只是因为、
这么多年习惯了餐桌上热热闹闹的烟火气,猛得一个人吃饭就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做饭去收拾。
一个人提不起那个心力去做饭,随便应付一下得了。
一块土豆被陈乱夹着放到了江翎的盘子里。
江翎看着一筷子又一筷子吃得很开心,那双猫似的眼睛都快乐地眯起来了的陈乱,憋了一肚子的气儿一下子像漏了的气球一样瘪下去了。
算了。
反正等特训结束,每周都可以回家,到时候继续给陈乱做饭就是了。
下午江翎就得归队,这顿颇为丰盛的午餐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为他的饯别。
江翎吃完饭收拾着碗筷又觉得可乐。
嗯,自己一大早起来买菜给自己做送自己走的践行餐,做的还都是陈乱爱吃的。
哪门子的践行餐。
送江翎回队以后,陈乱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节奏。
高年级的实战训练少不了要经常进出污染区,陈乱每次出来之后都会第一时间给两个弟弟报平安。
办公室窗外的梧桐叶慢慢泛黄,又一片片被风从枝头扯开飘远。
天气渐冷的时候,结束一天校内模拟机训练课程的陈乱也换下了轻薄的单衣,踩着满地飘零的落叶在黄昏降临之时离校。
算算时间,过两天江翎和江浔应该都要结束特训了吧?
陈乱拎着一包挂面和鸡蛋青菜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楼宇门外的路灯发出昏黄的暖光。他晃悠着朝楼门走,随意地一抬眼,脚步却顿了一下。
家里的灯好像亮着。
屋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