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正文完你我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狂风呼啸,地上的沙粒如洪流般倾泻铺展,阮流卿听完那首领的话,心中不免一凛。
他们只要一人。
这定是为太子的意思。太子要带走她缘由并不难猜,无论如何都只会因为是晏闻筝。
太子是想以她来要挟晏闻筝束手就擒?
阮流卿思肘着,眉头蹙得极紧,既然而今太子已经想通过她之手来对付晏闻筝,只怕而今的太子已快是穷途末路了。
正想着,一旁的母亲握紧了她的手,似乎是在宽慰。
又轻轻摇着头,告诉她,万万不能出去。
可自己若不听,那会牵扯多少无辜的人进来。
不……她并不愿将母亲和卫成临牵扯进来,还有自己的……妹妹。
阮流卿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唇瓣,越来越紧,心中恐惧和担忧更甚,忽而听到马车外的卫成临怒喝道:“你们这帮卑鄙小人,痴心妄想!”
那首领冷笑道:“哼,今天带不带得走她,不是你卫成临说了算。”
说罢,他顿了顿,话锋直指阮流卿道:“阮二小姐,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劝你还是乖乖识相些,否则今日他们都得死!”
顿时之间随着这话落下,围堵得水泄不通的黑衣人亮出了手中利刃,齐刷刷的一声直指着马车的方向,振聋发聩。
狂风停了下来,四周宁静的诡异。
阮流卿的母亲顿时脸吓得煞白,但却也紧紧的拉着两个女儿,“别怕!不会有事的!”
阮流卿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推开了马车的窗门,透过缝隙,看见已是箭在弦上的紧绷局势。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不是我说了算。”卫成临毫无惧色,沉着一双眼,带领着身后几人步步上前,形成防卫的姿态。
那首领见状,神色依旧是不以为然,须臾仰天大笑了声,冷冷嘲讽道。
“卫成临啊,你不是太子身边一条狗吗?怎么而今又对晏闻筝忠心耿耿?”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挥着手,示意身后的下属暗自上前突袭。
然这一切都被卫成临看在眼里,他瞥过一眼,脸上神情更加坚毅决绝。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前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竟一直助纣为虐!而今就算同晏闻筝有恨,可国难当前,我也分得清轻重,不像尔等……”
卫成临没说完,眼瞧着身前之人试探着进攻,他一咬牙将手中的剑紧握着劈了过去,“锵鸣”一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发出刺耳的响声,转瞬之间,他已将几个跃跃欲试上前的黑衣人逼退。
黑衣首领看着这一切,眉眼顿时狠戾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卫成临,可别怪我心狠,本来我欲留你一条性命,可而今看来你当真是活腻歪了?”
“阮二小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话音透过马车若剑刃一般冰冷砸进阮流卿的心底,她被惊得身子一颤,半晌,稳定下去情绪之后,冷道。
“别说我不走,今日就算我跟着你们走了,你们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声线沉稳得惊人,可也到底掩饰不掉其中微微溢出的颤意。
她明白,而今的太子早就不是之前的太子了,而今他已成了这样的人,哪里还会信守承诺?
似当真猜中了,那黑衣首领稍愣了一瞬,转而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
“哈哈哈哈,算你聪明,今日我等奉命前来,确实就没有留一个活口的打算!不过……你若乖些,兴许我还能给他们留个全尸,否则……”
“行了。”阮流卿不等他猖獗的威胁说完,便打断了他,“你觉得你当真能成功带走我吗?”
阮流卿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而今扮作这幅模样更得心应手了些。
她微探出身,目光流转着坚韧毫无畏惧的直瞪着烈马上狰狞的男人。
静默一瞬,黑衣首领似是气极,脸上再没有笑意,尽是凶残的杀意。
“给我上!”
语落之间,黑衣人顿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手中锋利的刀剑在句句铿锵响亮的喊杀中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血腥气越来越浓,她不敢再看,紧紧抚着自己的肚子同母亲和妹妹抱在一起。
可根本没待多久,凌厉狠劲的招式已经落在了马车之上。
骇然跳上来的黑衣人惊抖得马车剧烈晃动,阮流霜早已吓得脸色几乎透明。
“咔嚓”一声,木板被利刃狠狠捅穿,飞扬的木屑溅在地上,又融进鲜红的血液中。
转眼之间,外面已经尸横遍野。
可黑衣人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如鬼魅般涌过来。
卫成临带着的人纵使个个武艺高强,可到底也不能以一敌十。
所有人几乎身上已经带了伤。
阮流卿心揪的不敢呼吸,听着厮杀声更是颤抖的厉害。
不断有人想靠近马车来,可他们都毫无退缩,紧紧护着。
可如此一来,便是明显的顾及和影响,卫成临他们顾及着他们更是难以应敌。
形势愈发危急,阮流卿死死咬着唇瓣,照这样的局势下去,便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阿娘,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她转过身,急促朝何珺说道,“我们不能在这
里拖累下去。”
“可外面……”阮流霜唇瓣不住的颤抖,泪更是止不住的流,“阿姐,我们逃不出去的。”
阮流卿深吸了一口气,擦去阮流霜脸上的泪,“别怕。我们从马车另一侧下去,趁乱找个地方躲起来。”
边说着,她观察着外面的局势,待黑衣人受挫之时,她猛然拉开了车门,可将打开,一支箭矢便狠狠扎了过来,就在阮流卿面前擦过,狠狠扎进了木板里。
“啊!”
阮流霜大声惊叫,下意识紧紧拉住了阮流卿的衣袖。
“想跑去哪儿?”
冷风伴随着血腥味灌了进来,阮流卿望过去,看见黑衣首领笑得凶狠,手里正拿着弓箭。
四目相对,黑衣首领唇边笑意更深,松开手中拉满的弦,骤时之间,一支箭矢又狠狠的扎了过来。
可这一次无意扎进了马儿的体内,几乎半截进去,血大汩大汩渗出来,近乎浓黑之色。
马儿一声凄惨的长鸣,马蹄高高扬起,受了这剧痛彻底失控了一般奔了出去。
它不顾一切的带着后面的车厢横冲直撞,几个黑衣人被撞翻在地。
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种局面,一时阵脚大乱。
而车厢内的三人更是在瞬间失去了平衡,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可却根本控制不住的头狠狠撞在木板上。
马儿长嘶着,若脱缰般的奔跑乱撞,却也带着身后的车厢从水泄不通的包围中破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黑衣首领一见,顿时高声号令着人追上去,下一瞬却不查身后刺进来的剑。
待反应过来时,已被卫成临刺穿了胸膛。
“你……”
他话未说尽,已经断了气。
战场越发混乱,失控的烈马速度放缓了下来,血沿着溅了一路,最后因力竭而重重倒了下去。
因着惯性,在马车里的几人狠狠抛了出去。
阮流卿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她紧紧的护着肚子,心中惊恐万分,她顾此失彼,根本不便控制自己的身子。
若直直载下去,孩子该如何是好……
她脑中一片空白,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临,自己也没有狠狠砸下去,反而是……
“阿姐……”
她缓过神来,发现接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她是以身体牢牢接住的她。
妹妹瘦弱的身子狠狠砸在了木板上,又承受了两人的重量,疼的她唇瓣都已经发白了,额上的汗珠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阮流卿又惊又心疼,心中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你……”
母亲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过来搀扶她,又扶起疼的发抖的妹妹。
“伤得怎么样?”
“我没事,阿姐,”阮流霜安慰的在唇瓣勾起一抹笑意,“阿姐你怀有身孕,万不可伤到腹中的孩子了。”
外面风声依旧,只远离了方才铺天盖地的刀剑相撞声。
阮流卿知道在此地不可多留,连望向身侧的两人,“娘,霜儿,我们得赶紧走,却不能被他们追了上来。”
她强撑着恐惧,又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走!”
可话音刚落下,竟闻见阵阵马蹄声从前方密集的丛间传来,此刻天暗,虽看不真切,可却隐隐能猜出这又是汹涌的人马。
这又是谁?
阮流卿心跳的更快,几乎都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拉住母亲和妹妹的手,眼看着那泼人马就要逼近,她咬了咬牙,一狠心将两人推进了茂密的丛间。
那些人要的人是她,她不能再继续拖累任何人了。
幽暗的环境以及足以遮挡她们身形的灌丛,能保她们平安。
“你要干什么?”
“阿娘,”阮流卿哽咽着打断,“若不这样,或许我们都得死,若我出去了,你和妹妹便可以有一条活路。”
说罢,根本不待她们二人回应,便深吸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而马蹄声已经逼近,她果然没有猜错,为首之人并不是晏闻筝。
反倒是……一直要抓她的太子。
其骑在高大的马头上,可风采和气度并不如往日所见的尊贵无双了。
在夜色下也可窥见的落寞和潦倒,发丝凌乱,身上更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血迹。
而他身后的将士,在可见范围之中,亦稀稀拉拉的破碎不堪。
阮流卿眼里晃动波光,瞬息了然他们如此算得上仓皇逃窜。
看来这场宫变,当真是晏闻筝赢了。
马儿骇然停在眼前,高扬前蹄发出一道刺耳的长鸣,走投无路的太子看见他,眼底划过阴毒的希望。
“阮流卿啊阮流卿,没想到上次你与那晏闻筝共同做局,竟从孤的眼前逃走。这一次,就算孤下地狱也要拉着你和晏闻筝一同陪葬。”
他脸上已经有些扭曲,甚至不再吩咐任何人,自己拖着还在流血的伤便从马上翻了下来。
阮流卿看着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扑来的太子,下意识连连后退,可后不远处便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藏身之地。
太子狠狠揪住了她的手臂,阴毒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你要干什么?”
阮流卿警惕的瞪着他,道:“太子殿下而今就成了这幅模样?勾结外敌,连百姓也不顾了。”
“他们算个什么东西!若非孤那父亲迟迟不将皇位传于我,晏闻筝一众逆党又虎视眈眈,孤又怎会到今日这幅样子?!”
边说着,他手中用的劲便更是失控,阮流卿疼的眉心紧簇,却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而你更是不知羞耻,竟和晏闻筝那种人搅和在一起,而今还更是怀着他的孽种!”
“你住口。”
太子笑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显然是朝她的肚子伸去,阮流卿拼命挣扎着,就在他的手将要贴近她的肚皮上时,一道冷戾的极致的声线彻底将黑夜撕碎。
“高硕景!”
短短三个字却带着凌厉蚀骨的杀意和威胁,就如在瞬息之间要带着万剑横穿扎来。
太子的动作下意识一顿,疲惫不堪的将士瞬息戒备起来,握着满是血迹的利刃指着黑压压包围过来的精兵猛将。
然到底已是杯水车薪,他的人本就所剩无几,而今更在训练的当的猛将面前颤颤抵御着。
太子目光一扫而过,冷笑了一声,道:“晏闻筝,其实你一直在装,上次也是,就是为了试探我到底有多少人吧,你是想将暗地里所有人都引出来,一网打尽。”
“可孤就不明白,为何你人不在,却还能将一切算无遗策。”太子脸上满是不甘和疑惑,紧紧的盯在晏闻筝脸上,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然其脸色冷凝锋利,视线也从未落在他的身上过,而是自己身侧挟持的女人……
“晏闻筝!”
太子高声喝道,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对准了阮流卿的颈项。闪着寒光的剑刃已贴在了其细腻柔软的肌肤。
“你若敢伤她一分一毫,我定让你不得好死。”晏闻筝目眦欲裂,声音低沉冷厉得从牙缝里挤出来,浑身更如即将要扑上去厮杀的野兽。
太子一颤,亦根本没想到闻筝竟会如此的失控,他不过随意一试探,竟当真没想到这就轻而易举的试探出了命门。
他仰头大笑着,一字一句的落下,“晏闻筝,没想到啊,你这种人,竟然也会有软肋。哈哈哈哈。”
半晌,他终于笑够了,脸色狠狠一沉,
“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说这刀是落在这儿呢?还是……”匕首随着话音下滑落在了阮流卿的肚子上,“这儿呢?”
疾风骤起,寒夜的凉裹挟着无尽的腐朽气味钻入鼻腔之中,阮流卿泪再看见晏闻筝的那刻,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泪花闪烁的望着晏闻筝,却也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他会作选择吗?
可无论哪一个,都是要她死。
时间缓缓流淌,太子已没了耐心,“做不出来是吧?不如孤便给你一个机会。”
他唇边勾起一个狰狞阴狠的弧度,“看来晏闻筝你啊,也是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既如此,不如你当着我的面磕三个响头,我便放了她。”
话音落下,震撼了在场所有人,影风当即唤出声来:“主上!”
阮流卿亦是怔住了,她没想过太子竟会提这种要求出来。
“平日里你总一幅高高在上,将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你给我跪下去!”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报复,匕首更是逼近阮流卿,大声喝道:“跪下去!”
“主上!”
影风更是气急,紧握成拳的双手有些泛白。他忧切的望着自家主上,却根本没想到其面上缓缓扬起了一抹笑意。
那笑意漫不经心,不达眼底,“高硕景,没想到你都这幅田地了,还如此无用。”
他带着一种暗流汹涌的笃定,在平静中,竟是当真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瞬,所有都凝固了下来,阮流卿呆愣愣的看着,什么都比不上此刻带给她的冲击和震撼。
泪水满满盈在眼眶,她唇瓣苍白的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他当真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上一次是在大婚那日,他向父亲低头,而这次,是比之数百倍的羞辱。
阮流卿只觉得心好疼,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她不知此刻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狠狠将身侧太子手中握着的刀柄一瞬抢了过来。
太子满心欣赏着那笑话,无意关注于她,待匕首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抢走时,登时回过神来,一掌挥去。
可一切都晚了,就如此瞬息的功夫,晏闻筝眼疾手快,已将暗器直直冲向他的喉咙。
尖锐的破风声带出喷涌的鲜血,阮流卿整个人仿被狠狠定住了一半,反应过来浑身失了力般往后踉跄,又及时被晏闻筝护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泪止不住的掉,哽咽着唤:“晏闻筝,晏闻筝……”
她不断重复唤着他的名字,心中的委屈和强撑许久的惊惧在此刻如洪水般涌出来。
可想象中的安慰并没有落下来,反倒是近乎暴戾的逼问。
“阮流卿,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怎么敢?!”
阮流卿心涩中猛得一颤,懵愣又委屈的望向他,泪眼朦胧中,只模糊的看见晏闻筝阴沉着一张脸。
“我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他伤了你,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你竟还敢去抢他手里的匕首!”
他胸腔剧烈起伏着,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我……我……”阮流卿哭得更凶了,泪啪嗒啪嗒若断线之珠般流个不停。
晏闻筝看着她这副模样,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将其拥入了怀中,浑身紧绷窒息的戾气散了,化为无尽的疼惜。
“好了,不怕了,夫君来了。”
阮流卿没有说话,不住抽噎着,被晏闻筝细细擦去脸上的泪。
时间不住流淌,浓黑的夜幕渐渐散去,被天边划开的一抹淡色撕开裂缝。
一切尘埃落定,惊心动魄的厮杀过去,可阮流卿并未看到,晏闻筝或是点了她的睡穴,她只记得在晏闻筝轻拍着后背中便无意识的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四周已是静谧无声,金灿的微光透过帷幔射下来,伴随着外面的几声鸟鸣。
她察觉自己似乎是在马车上,马车很是阔绰,内里更是处处铺垫了柔软至极的褥子,淡雅的香味从燃烧着的香炉中散出来,闻着很是舒心。
阮流卿缓缓回过神来,想起昨夜的一切惊险,她下意识的寻着晏闻筝的身影,可却并没有看到人。
然很快,车门被打开,一道莫大的阴翳从外弯身走了进来。
“娘子醒了?”
阮流卿微微动了动身子,被晏闻筝如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扶进了怀里。
许久,阮流卿打破了这惬意的宁静,细声道:“我们又去哪儿?”
晏闻筝没有答她,只握住了她的手,送到唇边留下一吻,过了会儿,缓缓开口道:“娘子想去江南吗?那儿山清水秀,风光旖旎,而今此间事已了,携重兵前去镇守,不为一个好去处。”
阮流卿听着他的话,微微一愣,转而什么都明白了,晏闻筝是不要皇位了。
他而今当真……
“娘子既不喜这京城纷扰,我们便走罢。”
她眼中不免有些酸涩,双手紧紧揪着晏闻筝的衣裳,“夫君……”
“此后娘子还想着走吗?”
他蓦然捧起她的脸,漆黑的双眸紧紧凝视她的眼睛。
“不,不会……”
“好,那便说好了,”瞬息之间,他脸上的柔情散了些,又淬满些偏执的势在必得模样。
“你我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一如往昔的发疯,可这一次阮流卿不再如曾经的厌恶恐惧,反而仰首吻住了晏闻筝。
许久,轻轻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