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大结局(明……
柳舜华抱着贺玄度不撒手。
贺玄晖说,“她”已经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这个世上再无柳舜华。
她以为,贺玄度不知道她还活着,所以,她拼了命自救。
被侍卫抱住腿的瞬间,她几乎就要绝望。
她逃不出去,她不想又要像上辈子一样,被困在后院。
然后,贺玄度出现了。
柳舜华将脸埋在他颈窝,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蓁蓁,别怕,我在呢。”贺玄度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小心将她安放在软榻上,贺玄度转身利落地拖过那个昏迷的侍卫,连同方才跑出去被击晕那个,一起塞住嘴巴,绑了起来。
“蓁蓁,咱们回家。”
贺玄度俯身,挑开她身上累碍眼喜服,解下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起。
柳舜华死死攥着贺玄度的衣襟,生怕醒来又是一场梦。
一路抱着柳舜华回院内,贺玄度忙唤人去请银纤姑姑。
芳草与妙灵正哭丧着脸,跪在廊下焚纸钱。
抬头见着死而复生的柳舜华,错愕片刻,两人踉跄着扑上前,确认不是幻觉后,号啕大哭。
“快去啊!”贺玄度急道。
两人反应过来,飞奔着跑去请人。
银纤学过几年医术,寻常疑难杂症难不倒她,匆忙赶来,替柳舜华把脉后,回屋取了药丸给她服下。
片刻,柳舜华渐渐恢复了些力气,勉强能开口说话。
“玄度。”
短短两个字像一把利刃,瞬间划开他强撑多日的铠甲。
守在榻边的贺玄度再也忍不住,猛地背过身去,压抑多时的情绪决堤而出,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归家的路。
差一点,他就要失去蓁蓁。
差一点,他就再没有家了。
柳舜华从背后环住他,将脸贴在他紧绷的脊背上。
贺玄度听着她在耳边的呼吸,心中方觉安稳。
待贺玄度情绪平静,柳舜华才问:“皇上……如何了?芊芊在何处?”
今日,贺家欲在章台街刺杀刘九生。
算算时辰,此刻,刺杀行动已经开始。
贺玄度道:“你放心,章台街已安排妥当,九生不会有事。皇后娘娘由凉州军守着,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了。”
听到凉州军,柳舜华才稍稍安心。都尉府受袭那一夜,她见识过凉州军的实力。
章台街,刘九生坐在轿撵内。
唯恐惊了圣驾,两侧商铺门窗紧闭。青砖地面覆着厚厚的积雪,整条街寂静无声,一片肃杀。
程三手握长枪,紧紧贴着轿撵,耳廓微动,屋脊传来极轻的咯吱声。
“皇上,小心。”
话音未落,两侧屋檐骤然爆出漫天箭雨!
程三长枪一横,枪尖挑飞破空而来的箭矢,火星迸溅。
几十名金吾卫重甲卫士瞬间收缩,将轿辇重重围起。这些人都是程三的心腹,得了令,举刀奋力抵挡。
箭雨方歇,檐角冰凌突然爆裂,刑风率领千机阁众人凌空扑下,朝着轿撵方向杀去。
很快,金吾卫将士与千机阁众人缠斗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千机阁不过二十余人,到底难敌金吾卫。不多时便一个个倒下,积雪被鲜血融化,一片猩红。
金吾卫虽仗着人多,占据上风,一阵拼杀过后,将士也已精疲力竭。
“咔嚓!”
沿街商铺的门板同时爆裂,相府豢养的死士见时机已到,破门而出。
金吾卫阵型瞬间被冲散,节节败退。
相府死士们见他们不敌,愈战愈勇,杀得正起兴。突然,方才已经倒地身亡的千机阁杀手迅速起身,挡住后路。
前后夹击,相府死士被团团围住,已无退路。
相府死士这才惊觉中
计,一步步被逼到拐角。
程三的枪尖滴着血,傲然上前,冷声道:“杀!”
一阵腥风血雨,相府死士被屠戮殆尽。
刘九生缓步踏出轿辇,垂眸扫过满地尸骸,“全部带走,送相府一份大礼。”
轿辇重新抬起,朝着相府而去。
刘九生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此一去,前途未知,生死难测。
柳舜华预知到贺家会安排刺杀,他们才能提前部署,将死士一网打尽。可如何借着刺杀扳倒丞相,才是最大的难题。
他们借芊芊被毒杀之际,占得先机。为的就是彻底打乱丞相府的计划,所以下手必须要快。否则等贺家反应过来,反指他受人蛊惑,攀诬丞相,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调动禁军,他们便真的无计可施了。
届时,所有人的下场,只会比刘昌还要惨。
他们都已无法回头,只能走下去,快一些,再快一些。
相府内觥筹交错,贺玄晖端坐主位,指尖轻叩酒樽,婉拒了一波又一波的敬酒。
他眼角余光始终瞥向厅外,刘九生离开已有半个时辰,前去探风的人还未回来。
正等着,便见管家匆匆穿过回廊,来禀说,今日大喜之日,天子亲临,丞相一高兴,已能下床,正朝这边而来。
说罢,便见程氏与贺容暄搀着贺丞相走进喜厅。
“恭喜丞相。”满座宾客纷纷离席行礼。
贺留善兴致颇高,对着众宾客点头示意。
程光祖喝了点酒,正在兴头上,见丞相过来,笑道:“姐夫,我就说冲喜有用吧。这一冲,您的病便好了。”
贺留善扫了他一眼,将桌上的酒杯换成茶水,举起道:“多谢诸位前来,贺某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众人举杯,酒水尚未送到嘴边,便听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气势逼人。
紧接着,一阵喧哗,惊呼惨叫伴着兵刃相击之声传来。近百名玄甲金吾卫蜂拥而至,将喜厅上下围住。
厅内宾客吓了一跳,大喜的日子,什么人竟敢在相府动起兵戈。
车骑将军皱眉上前,怒斥道:“真是反了,这里可是丞相府,没有我的调令,谁许你们进来的?”
“张将军,是吾让他们来的。”刘九生笑着走了进来。
贺留善举杯的手僵在半空。
刘九生,没有死。
贺玄晖望着缓步而来的刘九生,脸色难看。
宾客慌忙跪地相迎。
贺留善反应过来,上前道:“皇上亲临,不胜惶恐。不知皇上去而复返,是何故?”
刘九生道:“没什么,只是回宫途中遇到了些意外,心血来潮,想送丞相府一份大礼。”
站在一旁的程三挥挥手,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扔了进来,堆叠在庭院内。
“啊!”一声,贺容暄与几位贵女无比恐惧地尖叫起来。
在场之人皆面如土色,惊恐后退。
一瞬间,贺丞相如坠冰窟,计划失败,刘九生已全然知晓。
他竭力控制着想要颤抖的身体,面上却丝毫不变,“皇上,今日是小儿大婚,在场皆是朝中重臣,您这是何意?”
“正因众臣聚集,吾才想让大家见证……”刘九生抬眸,眼神压得人脊背发沉,“丞相谋逆。”
宾客们悚然一惊,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贺玄晖顿觉不妙,朝着任卫尉的堂兄使了个眼色,他瞬间会意,取出袖中的烟雾弹便要朝天上射去。
咚的一声响,烟雾弹跌落在地,贺家堂兄一声惨叫,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周松手持弓箭,从廊后走出,淡定立在一旁。
贺玄度紧随其后,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看客,慵懒地靠在廊柱上,笑道:“怎么,想叫人?这个时候叫人显得多心虚。咱们贺家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决不能落人口实。我奉劝在座各位,老老实实地待着,不然刀剑无眼,伤了人,这大喜的之日,多晦气。”
贺玄晖怒视着贺玄度,怎么就漏算了他。
他这么一闹,算是堵死了他们向外求援的出路。
好在方才一听到异动,车骑将军身边的侍卫便出去查探,只盼他能顺利出府。
贺留善气得扶额,这个逆子,关键时刻,竟跑出来捣乱。
然而,此刻他根本无暇顾及,只眯起一双眼,盯着刘九生,“皇上,老臣力排众议,辅佐皇上,恪尽职守,何来谋逆之说?”
刘九生指着地上的尸身,“章台街上,这些死士当街刺杀吾,难道不是丞相的意思?”
“绝无此事。”贺丞相一口否决。
刘九生回头,一个眼神,躲在一旁的刑风站了出来。
“贺丞相,咱们又见面了。您费尽心机,将我们从天牢内提出来,论理说,我们应当报答。只是我们已经改邪归正,协助死士弑君这种事,断然做不出,还望丞相见谅。”
此前贺留善曾策反一个千机阁杀手,又着人暗示天牢守卫放松防备,将千机阁一众要犯顺利放出。
被策反的杀手授意鼓动刑风刺杀刘九生,为千机阁众人报仇雪恨。
刑风信誓旦旦,扬言必要让刘九生血债血偿,如今竟转眼站在了刘九生身边。
毕竟是谋杀当今皇上,此事贺留善父子从未露面,然而刑风却一副受他指使的做派,让贺留善大为恼怒。
贺丞相面色铁青:“一派胡言,本相何时派人救过你们。”
刑风道不解道:“难道不是丞相?可放我们出来之人,分明暗示过要刺杀皇上的。整个大安,除了丞相,竟还有人能手眼通天,将我们这些死刑犯提出,当真是……令人细思极恐啊。”
谁人不知千机阁众人是要犯,天牢更是铜墙铁壁。彭城王党羽早已伏诛,若无人相助,这群死囚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贺丞相的眼神明显有了不同。
“放肆!”贺玄晖厉喝一声,箭步上前指着刑风:“一个死囚也敢在此妖言惑众!”
他转向皇上,拱手道:“陛下明鉴,他是千机阁重犯,彭城王余党,您怎可听信一个死刑犯的片面之词。”
贺容暄眸光一转,忙站到贺玄晖身边,“此人面目狰狞,一看就是奸邪之徒。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在此污蔑当朝丞相。”
她说这话时,眼风若有若无地扫向刘九生。
刑风自始至终都站在刘九生身侧,贺容暄这一记眼刀,分明是在暗示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
厅中气氛顿时凝滞,几位见惯风浪的老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卷入这场暗流汹涌的博弈。
“呵……”一声嗤笑自廊下传来。
这一声笑得极轻,却足以打破厅内凝滞的气氛。
贺玄度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二妹倒是伶牙俐齿,只是我怎么记得,这掌管天牢的,似乎是程家人啊。你的意思是,程家勾结千机阁逆党,意图陷害父亲?”
程光祖闻言勃然变色,气急败坏道:“贺玄度!你休要血口喷人!”
方才还对贺家有利的形势,被这个贺家自己人,三言两语化解。
局势瞬息逆转。
贺留善眼神扫过贺玄度,若非眼下动手不便,他真想亲手了结这个逆子。
刘九生虽然活着,但那些死士已尽数被杀,死无对证。至于刑风,只要他咬死不认,刘九生又能奈他何。
他就不信,无凭无据,刘九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贺家出手。
师出无名,便是眼下动手,他也势必难以收场。
贺留善强压怒火,朝皇上深深一揖:“老臣对皇上一片赤诚,天地可鉴。皇上不知受了何人蛊惑,竟任由一个死刑犯构陷忠良。若因一个死囚的片面之词就怀疑忠良,只怕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啊。”
他再一抬眸,眼中尽是痛心之色,拳拳陈情道:“君臣离心,乃国之大忌。老臣恳请陛下明察,莫要中了贼人的离间之计。”
刘九生面色骤沉,贺留善这老狐狸果然狡诈,刻意将矛头转向君臣之道。企图引起在座朝臣同气相应,营造兔死狐悲之感。
若非他们早有后手,今日还真不好对付这老匹夫。
刘九生凝眉道:“看来贺相是铁了心不认了。”
贺留善身形笔直如松,声音铿锵有力,“未做之事,臣如何能认?更何况,微臣一手扶持皇上上位,为何要行刺杀之事?”
厅内群臣闻言,神色皆是一动。
原本因方才对峙而对贺相生出的几分疑窦,此刻又被这番言辞动摇。
长安城谁人不知,刘九生乃贺留善力排众议扶植上位。为了他,贺留善不遗余力对付彭城王,可谓尽忠尽责。
若没有贺留善,便不会有今日的刘九生。
如今要说贺相谋逆,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通。
刘九生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锋芒,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贺玄晖看着刘九生胜券在握的模样,回头瞥见贺玄度一脸悠然,心内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刘九生缓缓开口,“为何?这个问题,恐怕要请教丞相夫人……哦,不对,是继夫人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程氏,这与她一个后宅妇人又有何干?
程氏见刘九生提到她,做贼心虚,一双腿忍不住直打颤。
刘九生凤眸骤沉,目光利刃般扫过程氏,厉声问:“贺夫人,皇后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毒杀她?”
贺留善浑身发颤,一股刺骨寒意自脚底直蹿头顶,刘九生竟连这等隐秘都知晓了!
程氏吓得连连后退,贺容暄一把扶住她,死死按住她的臂膀。
程氏心一横,尖叫着道:“臣妇冤枉啊!我没有,我怎敢谋害皇后娘娘!”
众人皆是一惊,心中已有了猜测:莫非皇后娘娘不是生产不顺薨逝,而是被程氏毒死?
贺玄晖将母亲挡在身后,直视刘九生,“皇上,皇后娘娘不幸薨逝,臣
亦悲痛万分。只是,我母亲常年在后院,如何能动得了皇后娘娘?”
母亲遣人买药的那家店铺早已人去楼空,店主也已解决。
纵使刘九生查出皇后中毒,也绝无可能追查到母亲头上。
“是吗?贺大公子,您母亲的本事可大着呢!”一道清亮的嗓音自风中传来。
朔风忽起,院中红梅簌簌而落,如血的花瓣被风卷着扑进喜厅内。
柳棠华携着柳舜华,从洞门处漫天花雨中缓缓走出。
“鬼啊!”程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死死抓住贺玄晖的衣襟,浑身抖若筛糠。
贺容暄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人,朱唇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贺留善瞳孔剧缩,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满厅文武如遭雷击。
皇后娘娘还活着!
死在大火中的相府二少夫人,也活着!
贺玄晖目光落在活生生的皇后娘娘身上,脑中一片空白。又见一旁的柳舜华,一颗心像是浸在冰水里,从头凉到脚。
刘九生已有数日不见柳棠华,一见她走来,快步迎上前去,携了她的手放在掌心。
贺玄度跨过长廊,喜滋滋地站在柳舜华身边。
“她没死,柳舜华也没死。”程氏反应过来,高喊道:“你们看,她们都活着,我没杀人。”
皇上道:“不把芊芊藏起来,还要等着夫人杀第二次吗?”
柳棠华一声冷笑,“程氏,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请我叔母葛氏上来。”
很快,葛氏被两名金甲侍卫押着踉跄而入。
这位素来注重仪表的叔母,此刻衣衫单薄,鬓发凌乱,脸上还带着血红的掌印。
“叔母,”柳棠华垂首,脸上挂着笑,声音温和,“不如你来告诉诸位,差点要我命的那颗药丸,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葛氏面如死灰,重重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哭得声泪俱下,“皇后明鉴,我也是被人蒙蔽了。我是你叔母,怎么会害你呢,我是被人利用了啊!”
鲜血从她额头上流下,她猛地用手一擦,指着程氏骂道:“是她,是她骗我的。她说那是养荣丸,头胎吃了能保容颜不老,她便是凭借那药丸让丞相对她欲罢不能,死心塌地。”
葛氏说话向来没有分寸,如此一番话出口,厅内一片默然。
程氏与贺家兄妹面露尴尬,垂头不语。
贺丞相老脸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
葛氏还在那骂,“我只是想从中间过一手,赚点钱贴补一下萋萋的嫁妆。天杀的,她竟骗我去杀人。”
程氏还在嘴硬,“你胡说,你不过一个小吏之妇,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葛氏腾一下站起,冲过去一把拽住程氏的头发,“明明是你请人约的我,你个老贼婆,倒撇得干净。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让你再骗不了人。”
她动作太快,贺玄晖来不及阻止,等反应过来上前拉开,程氏已被她拽掉一大把头发,痛哭流涕。
“够了!”贺丞相额角青筋暴起,面色涨红,怒道:“皇上,您今日当着满厅众臣大动干戈,欺我儿辱我妻,如此狂悖忘恩,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程氏扶着散乱的鬓发,尽力维持端庄的模样,“这等市井泼妇的疯话,如何作得数?你们想要强行往我头上扣个谋逆的罪名,妄想。你们说是我下的毒,我倒是想问了,我身居后院,如何能将手伸到椒房殿去?”
下毒的是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若要问罪,那也是她自己的母亲。
刘九生看着柳棠华,温声道:“芊芊,你母亲,今日也来了。”
柳棠华长睫微颤,叹声道:“犯了错,总要承担,让她出来吧。”
孙氏被带了上来。
穿着素净,面容枯槁,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
一看到柳棠华,她泪流不止。
柳舜华见柳棠华别过脸去,朝她冷声道:“孙氏,皇后娘娘生产后,你都做过什么,今日就当着众宾客的面,原原本本道来。”
孙氏阴恻恻地看着葛氏与程氏,嘶声道“是葛氏同我说,她从神医那得来一个药丸,有固原培根之效。就连丞相夫人都用过,头胎后服用最佳。我只想着让皇后娘娘固宠,一时鬼迷心窍,被她哄骗着买了药,亲手送进宫去,逼迫着皇后娘娘吃下。”
语罢,她匍匐着跪在柳棠华脚下,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蠢笨,被葛氏哄骗,被程氏算计,害你险些丧命。”
柳棠华静静立着,衣袍被风吹起。
她原以为,再见到母亲,她会恨,会痛,想问问她,在她心里,她究竟算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说,心内仿佛空了一大块,木木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直到一双柔软的手覆上她的掌心,柳棠华回头,冲着柳舜华一笑。
没关系,她还有姐姐。
在场宾客满脸震惊,被孙氏的话骇得怔在原地。
程氏竟如此毒辣,利用一个母亲去害自己的女儿?
罔顾人伦,简直闻所未闻!
人群中,几个儒生眉头深锁,不少人垂头私语。
程氏突然尖笑出声:“好啊,原来是要演这出母女反目的戏码。你们反目关我何事?”
贺玄晖紧跟着上前,“说了这么多,你们可有半分实证?莫须有的罪名,如何让诸位信服?”
贺玄度冷眼看着贺玄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他走上前,朝着众人道:“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相府原配夫人,我的母亲?她当年,也是产后失血而亡。”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一个头两个大,这又是什么高门隐秘?
听到万曼,程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面目狰狞,“是她自己短命,与我何干?”
贺玄度还未动,贺留善已上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程氏面颊上迅速浮现五道鲜红指印,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相伴数十年的夫君。成婚几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动手。
贺玄度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会亲眼看见父亲为亡母动怒。
就连贺留善自己,也愣住了。
贺留善转过头,不去看程氏凄楚可怜的眼神,“逝者已矣,她不欠你什么,你……口下留德。”
贺玄度冷笑一声,瞬间清醒。
他的愤怒,仅此而已。
贺玄度懒得再同她废话,手一挥,周松推着一个老妇人进来。
众人一瞧,那妇人衣着普通,畏畏缩缩的,怎么看都是寻常民妇。
程氏看见来人,双眼惊恐,浑身止不住发冷。
贺玄度目光扫过那妇人,缓缓看向贺留善,“父亲,您可还认得她?”
贺留善眯着眼,盯着老妇人看了许久,依旧一脸迷茫。
贺玄度忽地轻笑一声,“也是,父亲怎么会记得呢?你自己说,你是何人?”
老妇人颤巍巍抬头,一双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贺留善,“相爷,我就是当年替先夫人接生的稳婆。”
贺留善身形猛然一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满目都是榻上那滩刺目的鲜血。
老妇人枯瘦的手指指向程氏,声音嘶哑,“当年,先夫人生产后,我在旁帮着伺候。有个嬷嬷找上我,让我给先夫人喂下一个药丸。我不肯,谁知她们早就盯上了我的儿子,设计让他输了一大笔钱。我为了替儿子还债,不得不应下。”
她垂下眼,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先夫人头胎也是我帮着照料,对我一直信任有加,我却狠下杀手……我不是人,是我活该,落得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贺玄度冷冷望着程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氏面色惨白如纸,没了方才的底气,只喃喃道:“都是假的,你们串通好的,假的。”
老妇人叹了一声,“夫人何必再自欺欺人,当年给我药丸那个嬷嬷,就是站在您身侧。她曾被热水烫到,我帮她处理过,她手臂内侧有块红色胎记。”
周松上前,一把攥过程氏身边瑟瑟发抖的王嬷嬷。
贺玄度一剑砍过去,王嬷嬷低下头,看着地上一大摊血迹,发出撕心裂肺一声惨叫。
周松捡起地上的断臂,扔掉碍事的衣袖,手臂内侧,赫然一块胎记。
站在后面的程氏早已吓飞了魂魄,贺容暄一声惊呼,一行泪不觉流下。
满座宾客噤若寒蝉。
贺玄度带血的剑一指,朝着断臂的王嬷嬷:“是不是你?”
王嬷嬷浑身一软,瘫坐在雪地里,双唇不停打颤,根本说不出话,不停地点头。
北风呜咽,翻卷着雪花撞进殿内。
一片雪花落在剑刃上,瞬间化作血水。
贺玄度收回剑,看着脸色惨白的贺留善,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倾泻而出,“母亲的死,是您一手纵容的。您踏着母亲的尸骨,一路青云直上,当真是得意啊。午夜梦回时,您可想过母亲冤死的亡魂?”
贺留善身形猛然一晃,整个人瞬间苍老。
他没有说话,望着眼前这个从未正眼瞧过的儿子,他长得多像她啊。
贺玄晖依旧试图回旋,“即便是王嬷嬷所为,又如何能证明是母亲授意?”
贺玄度笑出了眼泪:“贺玄晖,你当我们和满厅的宾客都是死人吗?事到如今,竟还狡辩。”
贺玄晖转头,看向一旁的车骑将军。
张原执掌北军,金吾卫亦属他麾下,只要方才那人逃出去,迅速调动宫中禁卫,控制住刘九生,他们便能绝地反击。
贺玄度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兄长,我劝你还是别妄想趁乱出府去请禁军了,相府已经被团围住。”
怎么可能?
程三叛变,能调动的,只有忠于他的那区区不到百人的金吾卫。
“公子,此人鬼鬼祟祟躲在茅房,被我们发现了。”有人笑着,推了个人进来。
来人颇有几分眼熟,柳舜华仔细一瞧,正是吴江,凉州时那个围着芊芊身边讲故事的小将。
“将军,相府被凉州军围住了,根本出不去。”跪倒在地的亲卫抬头,朝着张原道。
凉州军?贺玄度竟私下调来凉州军。
贺玄晖只觉脊背一阵发冷,刘九生与贺玄度早有勾结。
还有,即便刑风倒戈,不过短短几日,他们怎么可能筹备如此周全?
刘九生看着车骑将军张原,淡声道:“张将军,跟着贺相谋逆,还是助朕肃清朝纲,该有个决断了。”
张毅冷眼旁观多时,眼底精光闪烁。他这位叔父虽执掌北军,但由贺留善一手扶持,始终受制于相府。今日若能择明主而从,便是从龙有功,到时候他便是张家的大功臣,定能扬眉吐气。
思及此,他猛地拽住张原袍角跪地,高声道:“臣等愿为陛下效死!”
张原看着已然伏地的侄子,无奈地闭上眼。
纵使贺留善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他却不能置张家一门荣辱于不顾。
他缓缓睁眼,终是屈膝跪倒,“老臣,愿听陛下差遣。”
一阵穿堂风掠过,卷起贺留善散乱的白发。他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两行浊泪缓缓滑落。
大势已去,贺家今日,在劫难逃。
铎铃风中发出凄清的哀鸣,惊起檐下的栖鸦,羽翼划过苍穹,转眼隐没在渐沉的暮霭中。
贺留善缓缓环视满厅沉默的旧部,那些曾对他唯命是从的面孔,此刻无一不避开了他的目光。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刘九生身上,嘶声道:“老臣……愧对皇上。”
膝盖一弯,贺留善缓缓跪下,像一株被风雪压弯的老松。
“臣愿以死谢罪,还请皇上能饶恕贺家人。”
程氏上前扶住贺留善,泪流满面,“相爷,是我无知,是我害了你,害了贺家。”
贺容暄浑身冰寒,满心惨淡。
她这一生出身显贵,自幼锦衣玉食,本可听兄长的劝,择个清贵人家安稳度日。
可她偏偏鬼迷心窍,处处攀比,一心要做人上人。
早知如此,她才不要当什么皇后,宁可永远做那个相府骄纵的二小姐。
贺家众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一片跪伏的身影中,贺玄晖孤松般傲然挺立,玉冠下的面容冷峻如冰。
刘九生眸光微动,视线刀锋般扫向这位贺家大公子。
贺玄晖在帝王威严的注视下,大步上前,大红喜袍扫过青砖,最终屈膝跪地。
然而,不等众人松一口气。
贺玄晖突然暴起,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刘九生的咽喉。
贺玄度早有防备,飞身上前,一剑挑飞刺向刘九生匕首,一个回身,将贺玄晖踢倒在地。
贺玄晖重重摔在石阶上,狼狈爬起,染血的唇角却勾起一抹诡笑。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骨哨,尖锐的哨声瞬间刺破喜厅。
相府各处突然冲出几十名黑衣死士。
刀光如雪,这些死士并不恋战,只死死缠住贺玄度。
周松等人忙冲进来拼杀,贺玄度长剑挥舞,只觉得有些不对。
眼光忽一瞥,竟见贺玄晖直冲柳舜华而去。
“快拦住他!”贺玄度目眦欲裂。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一柄短刀已抵上柳舜华雪白的脖颈。
贺玄度杀红了眼,挥剑间死士已倒了大片。金吾卫终于冲破防线,将剩余死士绞杀殆尽。
“贺玄晖!”贺玄度嘶吼着向前冲去,却被满地尸骸绊了个踉跄,“你要什么?”
贺玄晖嘴角扯出一丝讥诮,带着近乎疯魔的愉悦,“我要她陪我一起,她终究是我的。”
厅内气氛紧张到极点,谁也不知贺玄晖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轮椅上的程嘉良突然狂笑一声,眼中翻涌着病态的狂喜,“你们看,这就是贺家光风霁月的大公子。此前老夫人寿辰,他就为了这个女人,将我推下水塘险些淹死。你们都不信,这下信了吧,哈哈哈……”
贺玄晖一直是贺家的典范,温文儒雅,君子端方。
程嘉良自出生起便被拿来与贺玄晖比,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
如今见他如此狼狈,只觉得心内畅快无比,积
压的妒恨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
贺家人看着已经疯魔的贺玄晖,像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挟持了自己的弟妹,还说出那样有悖人伦的话。
贺留善急得心口颤疼,“彰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程氏也在一旁道:“儿啊,快回来,快回来。”
贺玄晖置若罔闻,挟着柳舜华一步步退后。
柳棠华不知柳舜华与贺玄晖的纠葛,急得眼泪直流,拉着刘九生道:“快,快救救姐姐。”
刘九生急道:“程三、吴江,刑风你们留下。周松,带几个人快跟上去。”
程三看着柳舜华倩影消失在转角,心内猛地一沉,他也想跟上去,但到底止住了脚步。
但愿,贺玄度能保得住她。
众人跟着贺玄晖,一直退至西竹院。
贺玄度不敢上前,生怕激怒他,隔空朝他道:“贺玄晖,你放开蓁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贺玄晖嘴角露出一抹笑,温雅得令人如沐春风,“二弟,你应当知道,今日大婚,我娶的便是舜华。舜华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柳舜华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狠狠道:“谁要嫁给你,痴心妄想。”
贺玄晖并未动怒,反而低低一笑,温柔得近乎偏执。他抬手抚过柳舜华的脸颊,声音轻缓蛊惑:“舜华,你只是暂时忘了我。别怕,很快你就会想起来的。”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指尖一挑,幽蓝的火苗倏然窜起,映得他眉眼如画,却无端透出几分森然。
“这里本就不该存在。”他望向四周,笑意渐深,“我已命人浇了火油,原想一把火烧个干净……如今倒正好。”他凝视着柳舜华,眼底翻涌着疯狂与深情,“今日我们夫妻同葬,来世……你还做我的妻,可好?”
“贺玄晖!你疯了?”石阶下,贺玄度目眦欲裂,厉声嘶吼。
贺玄晖居高临下,“贺玄度,我和舜华才是夫妻。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贺玄度眼底猩红,几乎咬碎了牙,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嗓音嘶哑,“贺玄晖,你若敢拉着蓁蓁一起,我即刻便冲进去,便是死,我也不会让蓁蓁同你这个渣滓一起。你可以试试,看你快不快得过我。”
柳舜华眼泪夺眶而出,又不觉好笑。
贺玄度明明满身戾气,眼神却委屈又固执,活像个被抢了糖还要强撑凶狠的少年。
他这话说得莽撞,甚至有些幼稚,可字字句句都是剖心剜肺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她面前。
她看着贺玄度,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贺玄晖却似乎被震慑住,举着火折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只想和柳舜华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再无人打扰。
柳舜华突然轻嗤一声,“贺玄晖,想和我死在一起,你配吗?”
贺玄晖一愣,他直觉,柳舜华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冷声道:“我已经因你死过一次,怎么,觉得不够,还要再杀我一次?”
贺玄晖怔怔道:“你说什么?”
“上辈子,你将我关在后院,任由人欺辱不够,最后还害得我葬身火海。”大局已定,再无隐瞒的必要,柳舜华定定道:贺玄晖,你有什么脸,要我陪着你一起死。”
贺玄晖一阵锥心之痛,愣愣地看着柳舜华,声音哽咽,“舜华,你想起来了,你记起我了?”
柳舜华冷冷道:“是。贺玄晖,我不想死,更不想和你一起死。”
贺玄晖声音发颤,“舜华……你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柳舜华转头,看着他,“因为,我再不想见到你。”
“你撒谎,你根本没有记起来。舜华她不会如此待我,你撒谎。”
贺玄晖疯了一般,手中的火折子猛地甩飞出去。
“嗖”的一声,弓弦在空中剧烈地震颤,贺玄度毫不犹豫地朝着贺玄晖射了出去。
贺玄晖突觉浑身猛地一震,低头一看,一支箭就这样插入了他的胸膛。
身后,火光亮起,贺玄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柳舜华推了出去。
贺玄度飞身接过柳舜华,牢牢抱在怀中。
熊熊火光映照下,贺玄晖脸色惨白,静静地看着柳舜华。
上辈子我连累你葬身火海,这辈子,我还你。
大火很快吞噬掉贺玄晖的喜袍,灼灼的红色连成一片。
贺玄晖撕心裂肺一声长吼:“舜华,章台街,桃花树下,你亲口说过,要我娶你的,怎么就变了呢?”
柳舜华一片茫然,什么章台街,桃花树?
好像有两个小小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贺玄度揽过柳舜华肩膀,用手扒开她鬓角散乱的头发,看着她的脖颈,心疼道:“蓁蓁,你怎么样,没事吧?”
柳舜华摇头,拉过他的手,认真道:“贺玄度,下次不许再说陪我一起死的话,咱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贺玄度点头,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轻吻:“夫人教训的是。”
庭院火势已窜上檐角,焦黑的梁木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四溅。
残阳如血,将半边天空染成红色。
院中的海棠,映着漫天的火光,开满了鲜艳的花。
柳舜华恍惚又想到前世,贺玄度那方院落,那个桃花灼灼燃烧的夜晚。
只是这一次,她和贺玄度,都活了下来。
……
三个月后。
丞相贺留善狱中自缢,留下一纸血书,恳请皇上赦免贺家满门。
刘九生抬手将血书凑近烛火,火舌舔上纸张,殷红的字迹一寸寸被吞噬。
允许史书给予贺留善作为丞相最公正记录,已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出了正月,长安城的雪还未化尽,刑场上的血已结了冰。
包括程氏、贺容暄在内的所有贺家直系,统统上了断头台。
程家人全部下狱,女眷充入掖庭。
贺家直系死绝,只有远在瓜州,早已与贺丞相断绝关系的贺家大小姐,逃过一劫。
至于那位从龙有功,大义灭亲的贺家二公子,已改姓万,拒绝朝中任职,远离长安,不知所终。
据说这位二公子离开相府之时,什么都未带,只带走了两个牌位。
长安城外,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离。
三日后,马车终于赶在黄昏前,到了平津渡附近的客栈。
掌柜的看到进来的一对璧人,对着两人道:“真是人生无相逢,竟还有缘再见到二位。”
贺玄度笑着点头,让掌柜的安排在上次住的客房。
掌柜的熟练地安排了两间上房。
贺玄度抬了抬眉,“掌柜的,我们夫妻二人安排在两间,合适吗?”
柳舜华不语,低头垂笑。
掌柜的一愣,随即赔笑道:“恭喜,恭喜,二位竟然成了亲。当日瞧着,便觉两位是天作之合。这样,为表歉意,也恭贺两位新婚,今日房费免半,您瞧着如何?”
贺玄度嘴角止不住笑,“掌柜的能看得出我们是新婚?”
掌柜的笑道:“有眼睛的自然能看得出来,自打方才进门,公子的眼就未离开过夫人。这新婚燕尔,便是如此了。”
贺玄度点头,“有理,掌柜的好眼光。”
柳舜华憋着笑,推了贺玄度上楼。
二楼的雕花木窗半开,微风和煦,吹散了一日的疲惫。
柳舜华洗漱后,倚在窗边,静静望着院中的古柳。
贺玄度散着一头如墨青丝,从背后环上柳舜华的腰。
他的脸贴上来,带着沐浴后淡淡的松木香。
“看什么的,这么入神?”他低声问,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柳舜华目光仍停留在院中那株古柳上,“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当年我离开时,一抬头,透过柳枝,正好看到你露半个头,趴在窗边。”
贺玄度笑了一声,“全靠夫人用心照料,不然我可真成瘸子了。”
“呸呸呸。”柳舜华伸手去拧他,“总是不改,口没遮拦的。”
贺玄度又往她脸上蹭了蹭。
窗外,柳絮纷飞,如烟似雪。
柳舜华指尖微动,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絮。
她忽然转头,眸中映着月色,好奇道:“当初,你看着我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贺玄度垂头,看着她,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我想,定要快些治好这腿,去找你。若是好了,就堂堂正正去寻你;若是不好,就是爬,也要爬到你身边。”
他顿了顿,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声音轻得像缱绻的飞絮,“蓁蓁,我这辈子,只为你。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柳舜华鼻尖一酸,湿了眼眶。
窗外,古柳月下默然静立。
夜风拂过,撩动着贺玄度散落的发丝,与她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柳舜华依在他怀中,缓缓抬首。
月上中天,清辉如练。
这一刻,明月清风,皆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