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纵奇才
初春正午的阳光并不热烈,巳时刚下了雨,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土腥和青草香混杂的气味,主屋门前的青石板还带着湿意。
屋内的宋清扶拍拍王润的手,安抚他,回身去关屋子里的窗,神经高度紧张的王润一刻也不肯和她分开,兼着宋清扶怀里抱着的宋礼,三人站在窗子关上前,听了好多声后院母羊的“咩咩”叫。
今日无人给它喂食,这头母羊饿了一上午,叫声愈发凄厉刺耳,宋清扶冷酷无情地一关窗,把“咩”声阻断在外。
不好意思了,大家都忙得狠,委屈你稍微饿饿吧!
宋礼小胖墩窝在娘亲的怀抱里,似乎是知道情况不对,不是能随便造次的时候,在白天也保持了相当的安静,只是紧紧贴着宋清扶,睁着那双肖似极了王润幼时的眼睛,乌溜溜地乱转,嘴里含含糊糊地喊,“那哒哒?”
“哒什么哒!”王润焦躁极了,伸手把宋礼的手从宋清扶的领子上拨开,“那么大个人了,还赖在你娘身上像什么样子?别扯她衣襟!”
“孩子才七个月多点,小着呢,就是人长得壮实点,少爷你就让让宋礼吧……”宋清扶又把孩子的手牵回了原位,“娘给你牵,喏,这边,好,真乖。”
孩子爱牵牵多会儿吧,以后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宋礼都会走路了!”王润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不安,“我娘她们——”
他心底还抱有一
丝侥幸,语速飞快,“我是王家三代唯一的单灵根……我娘的心头肉、掌中宝!他们来就来了,事已成定局,我早就是你的正室,总不能还把你我二人分开,叫本少爷去履行那劳什子与柳家几小姐的婚约——宋礼会走路了!”
王润强调道。
“而且,宋礼小小年纪就懂得和我抢你的关注!心机深重!他讨我娘的喜欢肯定也不是问题!我们……我们……”
“我们……”王润的声音,在宋清扶的平静注视下越来越弱。
他张着嘴,大口喘息,就像条将要渴死在岸上的鱼。王润从他即将干涸的嗓子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我们……把宋礼……藏起来,好不好?藏到床底藏到后院——不要让他被发现——”
宋清扶伸手,轻轻搓了搓他没什么肉的脸颊。她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十足的清醒,“浩浩荡荡来了二十余人,还请动了你们王家足足三位长老……”
抱着胖墩墩的宋礼,宋清扶垂眸道,“闯进了,扬言要闭关突破金丹境的、少爷你的院子里……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凭什么请动长老?又凭什么冒着可能会扰得你走火入魔的风险闯进来?王润小少爷呀,要知道……你可是王家……万众瞩目的希望之星啊。”
她早在前夜就已开始调理内息,宋家三位长老的修为她查探不出,不过断然是看不出她身上具体修为的——至少,那么多次模拟,这群看起来很高深莫测的老人们,没有一个看出了她筑基7层的实力,而是将她单纯作为一个有点修为的五灵根修士看待。
这就足够了。
***
屋外。
明明雨过天晴,空气理应清新,却因为堵在王润主屋门前的,由王夫人、三位王家长老领头的二十余人,变得黏稠而闷热。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夫人身着华美锦袍,唇不点而红,面容沉静如水,发髻高高盘起,上插与其今日所穿衣裙相配的整副价值连城的头面。其手中缓慢捻动着串檀木小珠,浑然似一座玉佛,不怒自威。
她身侧,站着三位白发白须的王家长老,面容均如风干的树皮一般皱起。其中两人拄着拐,身形中等;最引人注目的,是居中的矮小老者,他身高不及王夫人腰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极为锐利。
宋清扶那日去大厨房路上碰见的婢女,此刻正缩在王夫人身边的侍女黄鹂身后,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面色苍白。
王夫人只看看紧闭的门扉,未发一言,黄鹂立刻意会,上前几步,声音不高,穿透力却强,传入屋内,“少爷,夫人及三位长老前来探望。”
门内一片寂静,连方才隐约可闻的细微声响也彻底消失了。
黄鹂嘴角噙着抹不变的恭敬笑意,再次开口,语气温和,可催促意味极重,“少爷?小宋姑娘?烦请开门。”
“好了,”宋清扶异常淡定,扬高声音,“这就来!”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宋清扶单手抱娃,推门的手臂上,还挂着个满脸惊惶的王润——门既已开,他自然没能阻拦住宋清扶的动作。
王润的指尖微微发颤,最终,也只能放下手,用混杂着“那么快开门干什么”和“她叫你开门你就开你到底是谁的贴身婢女”的眼神瞪了宋清扶一眼。
这一眼落在王夫人眼里,让这位修仙世家的掌家人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其捻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后,其手中数珠子的速度不断加快,檀木小珠“啪”“啪”互相碰撞之声更加密集,给气氛本就凝重的屋前,又增添上了份紧张感。
王夫人抬起眼,她的目光精准地越过王润和宋清扶,落在了宋清扶怀中的孩子脸上。
七个月多大了的宋礼不怕生,这孩子自被宋清扶从王润腹中剖出后,长那么大没出过几次主屋,更没见过几次外人。
他对这门前的二十余人稀奇得很,看了一轮众人,现下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揽着宋清扶的脖子和王夫人对着看。
只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子,哪禁得住常年身居高位的王夫人的注视?不过片刻,宋礼便下意识地往宋清扶怀里窝去,小脸紧紧贴着她的颈窝,回避开了王夫人的视线。
打宋清扶堂而皇之地站了出来,在场的人都看清她怀里抱着孩子的脸后,这片区域的气氛就变得更加诡异了,修为较低些的修士忍不住频繁频交换眼神,修为较高些的三位长老……他们自恃身份,而领头的王夫人还未曾说话呢。
“真像啊。”王夫人率先开口道,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温和动听,冥冥之中有让人忍不住亲近,顺着其说话意思做的感觉在。
然,王夫人手上捻珠的动作已经彻底停止,这位王家的掌家人,指尖捏着一颗木珠子,先是定定地看着窝在宋清扶胸口处的宋礼,而后又看向自己的亲儿子王润,轻启朱唇,“真好……”
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子。
他娘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绝对、绝对生气了!
王润被宋清扶拽出来那会,还有点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样,这下猛然被刺激到了,眼眶通红。
他当然知道身负与柳家婚约的自己,瞒着亲娘偷偷生下并抚育宋礼不对,更清楚王夫人不会拿他怎样,只会对宋清扶和宋礼发难——他的贴身婢女,他和宋清扶的孩子!
……无法容忍,无法接受。
正是如此,他才选择与宋清扶一同掩藏了宋礼的出生与存在!
但是,如果不是娘一定要他与柳家那什么小姐定下婚约——他至于偷着做宋清扶的正室吗?谁家正室这样偷偷摸摸?嫡子还只能藏在卧室见不得光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都得怪娘吧?要是娘像小时候一样,凡他所要,无不顺从,他哪还会瞒着娘生下宋礼呢?!
要是……要是!
本性顽劣的王润,性格中那份长久以来,被族中骄纵惯养出的蛮横,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他抬高下巴,声音有点颤抖,“当、当然好!出生就八斤六两!筋骨强健!”
王夫人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她将手中檀木小珠收入袖中,道:“我儿自然厉害,这孩子……唤作什么?多大了?抱过来,给娘亲……细细看看?”
那“细细瞧瞧”四个字,被王夫人咬得清晰且缓慢,完全是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宋礼,叫宋礼!”王润几乎是抢着回答,至于王夫人要抱孩子的要求,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宋清扶,求助的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不确定,“抱过去……清扶,可以吗?”
宋清扶沉静地看着他。
可以,怎么不可以。
就是抱过去,宋礼连带着你一块被你娘拿下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明白王润需要什么——确定性强,能够给予他明确方向指引的话语,类似于一句“不可以”或者“可以”。
“好,”她依着模拟记忆里一样点点头,“你抱过去吧。”
王润得了她一锤定音的许可,高度紧绷的神经似有舒缓,伸手就要去抱宋礼。可宋礼死活不肯撒开揽宋清扶脖子的手,小胖腿蹬着,表达着抗拒之情。
“干什么!”情绪焦躁到了极点的王润,压低声音怒斥孩子道。他伸手就去掰宋礼的小手,“撒开!别老缠着你娘!让你祖母看看!”
“哒哒!”胖嘟嘟的宋礼被王润弄得不舒服了,哇地张嘴就哭,“哒哒呜啊哇姆啊啊啊!”
“好好,礼儿,是爹对不住你,”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宋礼的亲爹,还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到那么大,王润耐下性子,哄宋礼道,“别哭了,别哭了,见我娘你祖母而已,天大的好事情,有什么好哭的?”
哎,有够狼狈的。
宋清扶看他如计划里那样,边哄孩子,边往王夫人处去的身影,在心里悄悄扶额。
她的存在感不高。
王夫人等人投注目光在她身上时间,远没有在宋礼、王润其中一个人的一半
,应该不是她气息收敛得太好的缘故——
宋清扶抱着胖娃娃宋礼呢,王夫人大可以叫她抱孩子过去,为什么非要转手让王润带宋礼过去?
大概是,单纯的不被在意而已。
真讨厌啊……
真傲慢啊。
宋清扶想:这样,真……爽啊。
可是让她这么目中无人,她心里却也别扭,真是的,我到底在纠结一些什么啊?
宋清扶幽幽叹气。
这头她神游天外,那头“战况”已然焦灼。
王润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含着王家金汤匙、顶着“未来希望”光环的王家最小的少爷。
他本性暴戾,五岁之前被王夫人以“惯宠小儿”的思想抚育在身边,五岁之后测出那“三代唯一之单灵根”了,更是成为了全族长老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麒麟儿。
从小到大,在这王家大宅,王润活得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大可肆意妄为,因为他的身后总站着母亲和长老们,除了在宋清扶身上跌跟头了,他所受过最大的惩罚不过是几个月的禁闭和一句“润儿顽皮”。
这个认知——在今天被打破了。
王夫人那套着碧绿玉镯的手,稳稳地从王润手里接过了还在抽噎的,抱过又长条又壮实的宋礼。镯子温润的玉色贴在孩子稚嫩的皮肤上,冰得宋礼狠抽一下。
一旁盯着的王润,虽然老爱和孩子拈酸吃醋,觉得宋礼心机深重和他抢宋清扶的关注,但看到宋礼可怜兮兮地吸鼻涕,还是没忍住,意图重新把孩子接回怀里,“娘——唔!?
王夫人甚至未曾回头,她抱着孩子的手腕极其轻微地沉下。一股远超筑基8层所能承受的恐怖威压,便骤然轰在了王润的肩上!
“噗通!”
王润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双膝就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了地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巨大的、来自王夫人身上的压力让他除了老实趴伏在地,连抬头都做不到。
“娘!”
王润看着母亲锦袍的下摆,察觉大事不妙,奋力想要挣脱王夫人的缚困,“娘!不要,娘!”
这股沉重的压力,笼罩了在场所有人,宋清扶也不例外。
她调息掩盖了实际修为,不敢轻举妄动。
王夫人的威势排山倒海似地朝宋清扶压来时,早做好准备的她呼吸短暂一滞,身体晃晃,固然有些被压得抬不起头,但脊梁骨起码是直的。
而堵在屋门口的二十余人中,就剩下三位长老不受影响、黄鹂等三位陌生修士勉强站立,其余的尽数如王润一般趴伏在地,因为修为还要比这位少爷更低些,他们趴伏的姿势比王润扭曲得多。
“哦?”王夫人抱着宋礼,掸了掸大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看都没看地上的儿子。她的目光落在宋清扶低垂的发顶和挺直的腰背上,声音古井无波。
“宋清扶。”
宋清扶不卑不亢地回话:“奴婢在。”
“你很好。”王夫人轻轻拍抚着怀中受惊,又开始嚎啕大哭的宋礼,动作慈爱,说出话语却字字尖利,“若不是在孩子的食物上出了岔子,说不定,你和润儿真能将这孩子抚养长大啊……虽然,我至今也想不通,你是如何瞒天过海,全无痕迹地生下这个孩子的……”
想不通才正常——这孩子,可是你王家小少爷王润,亲自怀孕生下来的我的种啊!
在沉重压力下,宋清扶呼吸逐渐粗重。
王夫人则说着说着话,顿了顿,用指尖抚过宋礼酷似王润幼时的眉眼,语气依旧柔和,但内容十足冷酷,“这孩子,我本想直接打成你与哪个野男人苟合的孽种,处置了干净……可惜啊……”
“他长得,与润儿幼时……实在太像了。”
来了,这句话!接下来是——
宋清扶在心里默数着“三”、“二”、“一”。
“一”结束时,抱着宋礼的王夫人,刚好向前走了半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同时也仿佛俯视着在地上挣扎的王润。
王家的掌家人,一字一句地向在场所有人宣告道:
“此子,眉眼肖似吾儿润儿,此乃天意,亦是缘法。自今日起,他就是我与老爷膝下幼子,名——王盛。”
“娘?!”
王润目眦欲裂,脸上血色尽褪,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竟要将他的孩子从他身边夺去,更无法相信自此以后,他只有七个半月的孩子宋礼,就要唤生身父亲为“兄长”,唤亲生祖母为“娘亲”,唤从未谋面的祖父为“爹爹”!
“闭嘴!”王夫人斥道,“润儿,娘一直以为你是极有分寸的,可娘错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啊!尚未及冠,就搞出个孩子来——你让柳家三小姐怎么看你王润?让柳家怎么看我们王家?作为世家子弟,你又将家族利益至于何处?!”
王夫人这一声下去,奋力抵抗灵力威压的王润顿时如遭重锤,再次被狠狠压趴在地,闷哼声被不甘的他咬着牙吞入腹中,嘴角却溢出缕缕艳红鲜血。
王家的掌家人,下手很有分寸,不过到底是宠惯了小儿子的,于是不再看他,而是柔声安抚起怀中的“新生儿王盛”,道,“盛儿乖,娘亲带你回家。至于你……”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宋清扶身上。
“欺上瞒下,错不在你,而在我儿。子不教,母有过,是我对不住你,也是王家对不住你——宋清扶,你勤勤恳恳伺候我儿王润十余年,并诞下吾儿王盛,乃有功之人,但你可知,王家却容不下你了?”
王夫人慢慢道,“我许你父母当个富贵闲人,由王家出人赡养他们终老,今日晚些时候,自会有人来寻你,到时,还请你……收下王家的歉意,恢复自由之身,带好需要的东西——就此,离开王家,与我儿王润……死生不复相见。”
王润亲娘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宋清扶不在意,她爽快点头,却还提了个要求,“我还要储物戒指,大的。”
“好。”王夫人点头,“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吧……?”宋清扶说,“照顾好我爹娘,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我爹娘,这就够了——”
“够个屁!宋、清、扶!”
她话音未落,趴在地上吐血的王润突然暴起,他的眼白在高压下通红一片,瞳仁却亮得惊人,金灿灿的,“够个屁啊?宋清扶,你别忘了,我们立过誓的——我们立过誓的!你那么走了,我呢?我呢!我怎么办?宋礼又怎么办?!”
“当初是你要的宋礼,如今却要把他丢下做我的弟弟?叫我兄长?叫我娘娘亲?你要叫他长大以后不认识你吗?宋清扶?我该怎么办!”
王润语无伦次,王夫人望着他赤金色的瞳仁,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王润,燃烧了他丹田中储蓄的高质量金属性灵力,从而能获取远超他现阶段可发挥出的力量,进而在王夫人施压下活动自如。
筑基8层的他,现在已经可以比肩结丹中期的修士了。
如此剧烈的提升,后果自然十分严重,王润筑基8层的修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蒸发!半株香、最多半柱香!若他不停下,等待他的将会是灵根尽毁、仙途断绝,沦为废人!
“润儿,不可!”
王夫人终于失声厉喝,雍容尽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恐惧的神色!
她身后的三位长老,同样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保持姿态。他们磅礴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化作三道颜色各异的光索,死死缠绕住了王润,试图熄灭他体内燃烧的灵力,将那控制在王润手里的主导权强行抢过,以阻止这毁灭性的进程。
其余当个添头的趴菜修士们,则太过弱小,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什么事也做不了。
但,王润怎能让他们轻易如愿?
只见这位少爷冷笑一声,抬手抹去自七窍中缓缓流出的红血,开口道:“老不死的家伙们,别试了,没用的,我啊……可是……王家三代唯一之单灵根,天纵奇才的,王润啊!”
王夫人绷
紧手臂,怀中刚得了新名字“王盛”的宋礼体型虽大,年纪太小,这一遭惊上加惊,差点没哭晕过去。
孩童刺耳啼哭不止,王夫人无奈,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一边抱着孩子哄,一边向小儿子妥协,“你想如何?”
王润咧开嘴,血液混合着血块从他的口中溢出来,异常瘆人。
“三日。”
“我要她,宋清扶,陪我最后三日!”
“宋礼我不管,娘你怎么带都好——不要被我发现有任何除我与宋清扶二人以外的其他人在我的院中院外!”
“三日之后,”王润很艰难地道,“我与宋清扶……就如娘你说的那样,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第32章 求你
“好,好——”
一个修为低微的婢女,居然能对联姻一事造成如此大的阻碍,还伤了她与润儿二十年母子情分,使得润儿与家族之间生了嫌隙……影响了润儿的道心道途,乃至王家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
王夫人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王盛”,看着七窍流血、状若疯魔的亲子,再也保持不住那副云淡风轻、雍容华贵的模样,面上流露出薄怒之色,厉声呵道,“我竟不知,王家还能出了你那么个痴情种子!”
“罢了,罢了!”王夫人捂住宋礼的耳朵,将孩子的小脑袋掰至肩头,不再犹豫,作为王家的掌家人,她万万不能让王家的未来毁在这里!
何况,王润的要求并不过分,仅是将宋清扶离开王家的日子延后了三天而已,退上一步,便退吧!
反正,本也没有打算……
王夫人心中快速下了决断,于是她玉佛似的面上又是那副八风不动、威仪深重的,属于上位者的神情了,仿佛刚才的惊怒从未发生过一般,“好,三日便三日。”
“但是,我儿王润,”王夫人话锋一转,“空口无凭。润儿,你从小就是个顽劣的,今日承下诺来,明日翻脸不认账也是常事,涉及与柳家婚约、家族利益,母亲容不得你胡搅蛮缠,润儿——”
“你需向天道立誓——三日之后,与宋清扶……”王夫人似对王润偷换的措辞感到了不快,却仍清晰地咬字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天道誓言!
此誓直指道心本源,受天地规则约束,绝非儿戏。若修者有违此誓,则将为天罚所惩,神魂俱灭!
三位长老是在场所有人里面阅历最多的,听到王夫人此言,俱惊,动容道,“这——”
王夫人怀抱稚儿,冷冷侧身,“哦……?诸位长老,有何高见啊?”
见三位长老收回光索,保持沉默,王夫人便用那戴着碧绿玉镯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宋礼藕节儿一般的胳膊,檀木小珠在她袖中互撞,“噼啪”声不断挑动着王润的神经。
“呵……呵呵呵……”眼见着宋礼在王夫人怀里抽抽噎噎地喊“那那哒哒”,尽力朝他与宋清扶方向伸手的可怜模样,王润嘴唇颤动,咬碎了牙地呕出一口血,“娘……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紧握拳头,死死盯着母亲王夫人,就是燃烧灵力,获得了强大的力量,王润也无法遏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他的余光落在了一旁默默然垂首,看不清神色的宋清扶身上。
“清扶!你看!你看她!她逼我!她逼我们啊!”王润猛然转身向宋清扶嘶吼道,“清扶!?”
哎呀,听到了……叫叫叫,叫什么叫,你叫我名儿叫出花也没用啊?我一个小小仆役,在你们的母子大战里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的……虽然很讨厌被忽视掉,可是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有想要太引人注目啦……模拟里这个走向就是固定的呀?
腰杆板直的宋清扶,在王夫人的威压之下艰难抬头,她的脸上没有王润预想中的愤怒或悲伤,只有平静,仿佛……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看着王润,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少爷,立誓吧。”
王润脸色空白一瞬。
“清……扶?”
“宋……清扶?”
自生育宋礼后,王润好不容易恢复、突破的筑基8层境界,经过一段时间的剧烈消耗,马上就要见底!
不能让他再继续了!
王夫人并未被眼前景象所动,只是将怀中哭得快背过气的“王盛”抱得更紧,催促道,“立誓!润儿,快些!否则,莫说三日,就是三息,为娘也不会让这婢女在你面前多留!”
“好……好!”王润望着宋清扶,眼泪混着血,从那张宋清扶一贯很是欣赏的俊脸上滑下来,滴在了地上。
太狼狈、太可怜了。
尽管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这遭,宋清扶还是看得愣了神,她甚至忘记了王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造成的不适,脑海里只留下一个想法:
他好爱我哦。
如果爱我的代价是生一百个孩子,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支付的吧?
“……”
王润抬起上挂有鲜血的手,以指尖划破眉心,引出一滴闪烁着微弱金芒的精血,指向苍穹,决绝地道:
“天道在上!我王润,在此立誓!”
他的声音洪亮,在小院中回荡。
“三日之后,与宋清扶……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若违此誓……则天降雷罚,令我道基尽毁,神魂俱灭!永不超生!天地共鉴!”
话音落下的刹那,冥冥之中,天地间仿佛传来了沉闷的雷鸣声。一道无形却沉重的枷锁轰然落下,牢牢锁在了王润和宋清扶的神魂之上!
宋清扶并非立誓之人,受到冲击极小,仅仅察觉到耳边如有风声掠过,除此之外,再无异样。反观王润,天道誓言的直接作用对象,枷锁甫才落下,他即刻闷哼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王润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眼中那抹赤金色也迅速黯淡,徒剩下那满布的血丝。
誓言已成!天道为证!
王夫人及时收回了身上威势,免得对儿子造成二次伤害。王润血淋淋的样子,使得她的眼中闪过点不忍,旋即却又被另一些复杂情绪覆盖住了。
“盛儿受惊过度,需立刻带回静养。三日后,自有人来送宋姑娘出府。”语毕,王夫人便不再看王润,她抱着哭得几近虚脱的“王盛”,转身离去。
余下的跟随其来的修士们,在能活动的第一时间,就三三两两的散开了。他们心里知道,招了生性暴虐的少爷的记恨,如果在王润缓过来之前走不了,那不死也要脱皮——他们可不是王夫人和王家的长老!
“哒哒……呜……哒哒……”宋礼小猫儿叫似的哭声,随着王夫人的离去,再不可闻。
“宋……礼。”王润迷蒙地站在原地,“宋……清扶。”
“哎。”
清脆的女声与往日一般地应道。
宋清扶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润,她坚定地架起王润几乎瘫软的身体,动作并不温柔,半拖半扶地将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青年往主屋里带。
如若不是王润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并不能配合她抱或背起的动作,宋清扶确认自己把王润搬回屋里头的速度还能更快些。
“少爷,你自己坐会儿啊,我烧点水给你洗洗澡擦擦身子。”
宋清扶刚欲离开,傻呆呆坐那直发愣的王润就有了反应。他抱住宋清扶的腰,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王润的脑袋无力地垂在她的颈窝,高挺鼻梁旁边的眼眶儿滚出大片泪水,泪水重新湿润了王润脸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红红的濡湿了她的衣襟。
“三日……这三日之后,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王润眼神涣散,“天道誓言……宋清扶,我若不立下这誓言,我总觉得娘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呃。
其实吧,你立下这誓言了,你娘也没放过我。
宋清扶揉揉王润的脑袋,以示安抚,“少爷很棒了,很努力了。”
“宋清扶……”被她夸了的这位少爷,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
,呜呜咽咽,“宋清扶,明明早上还不是这样的……”
是呀,对于一无所知的王润来说,这原本应该只是宋清扶与他平凡的一日,她与他陪伴着宋礼,从睡梦中醒来,亲吻拥抱。
宋清扶看王润同宋礼争个在她心里地位的高下,享受正室美貌带来的视觉享受,然后坚定拒绝这位少爷拐着弯抹着角地求/欢——她用的理由永远是“在孩子面前正经点,不要带坏宋礼”。
嗯,这个理由现在不能用了。
宋清扶眨眨眼,她回抱住王润,感受着他落在自己锁骨上的轻轻一咬,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没有王润生宋礼那日重,却因着王润周身悲伤的氛围,变得刺鼻起来。
“你让我生下的宋礼,成了我的弟弟,我娘我爹的孩子……”王润冰冷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咬她锁骨的力道不断加重,“你要走了,我们再不能见面……求你了,让我再怀上一个你的孩子吧——一个就好。”
“我会生下她的。”王润似是在说梦话那般颠三倒四,“宋礼长得太像我,我想要个女孩,我想要个继承了你的血脉的女孩——我会生下她的,我会的……她是你们宋家的嫡女……”
见宋清扶不语,王润迫切地握着她的手探进他的内衫,让宋清扶带着茧子的指肚触及到了他腹部那条……剖出宋礼的浅浅的疤痕。
“我可以生的,”他道,“宋礼在里面呆过十个月,你亲手剖出来了……我能生的。求你了,给我留下点什么吧……母亲抢走了宋礼,你不是说过吗?你说过的,生多一个孩子,它会像你爱我那般爱我。”
他扬起脸,哭得眼红红的,“我们立过誓,可惜那再也无法实现……你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可我该怎么办呢?你什么都没留下——我该怎么办呢?”
“求你了,”王润凑近她的唇,小兽一样舔舐,“宋礼不在,我不会带坏他的,我会当个合格的好爹爹……我……我怀着她,我生下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宋清扶垂眸。
“如果,”她慢慢开口道,“被发现了呢?”
“那,”王润察觉到她的意动,眼神亮亮的,“生不能同衾,但求死后同穴。若死后亦不能同穴……宋清扶,吾妻,黄泉相见。”
第33章 别离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因着先前燃烧了丹田内灵力的缘故,皮肤呈现出一种虚弱的苍白。宋清扶抬手,抹去他唇上残留的点点血迹。
看着如此悲伤而又崩溃的王润,她在觉得室内血腥气有些微微刺鼻、舌根发苦的同时,竟有点想笑。
想笑点什么呢?不清楚——就像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人因着王润的份上对自己恭恭敬敬感到不爽一般……不清楚。
“……”宋清扶眯起眼,“好啊……少爷,记住你说的话。”
留不下我,那就至少留下我的一部分吗?
她一锤定音:“若天意眷顾,你有幸有孕,她当为我宋氏嫡女。”
***
天意。
什么是天意?
天道的意思?
宋清扶不清楚——但是,天老爷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和她的【幸运:100】说去吧!
她辛辛苦苦耕耘,获得【豌豆值】把面板点满,可不是单纯就让这个数字摆在那里好看的!
让王润怀孕也是要讲概率的,生宋礼那会儿,她们足足折腾了得有一个月多呢,她也不能未卜先知呀?只能说虽然已经下了决定要让王润再怀一个、赚多一点【豌豆值】,三天也都努力了,但最终还是得看【幸运:100】的意思。
虽然吧,它在模拟中似乎表现不佳,但就看【根骨(资质)】之提升给她带来的巨大改变,宋清扶姑且还是决定……呃,【幸运:100】加把劲儿啊!
王润怀上固然很好,这个少爷别扭是别扭了点,他不爱说空话。王润既然都与她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承诺,她为何不敢信他?
怀不上……那说明王润这胎孩子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少爷,怪你自己没能力、没那个运道留下我的种吧!
主要是……宋清扶呼出一口气,默默揩干净自王润眼角滴滴答答落下的泪珠。
不管王润能不能怀,生不生得下来,她现在都不能拒绝他。
只看王润绝望而空茫的眸子,宋清扶就知道,如果她不依着他求子的意思来,这三日过后就这么干净利落、拍拍屁股地走了,王润……活不下来的。
十四年,她与他在一起生活了差不多有十四年,王润人生中最易涂抹上色彩的部分,被她毫不留情地全部占据了。
宋清扶的生活痕迹在这屋子的每个角落处处见得。甚至王润此人本身,就是个她精心打磨而出的作品。他身上的哪一处——眉梢、鼻尖、唇角、耳后——不是她亲眼见证、亲手触碰着成长变化而来的?更遑论那道剖出宋礼的疤痕了!
这具躯体的哪一寸皮肉,不曾烙下她的指间温度?
……怀不怀得上都不重要了,至少,在走前……给王润留下点念想吧。
好歹是加上模拟,一共给她生了十几个娃,提供了上千点【豌豆值】的……少爷呢。
宋清扶在王润的唇上落下一吻。
***
王润的院子,成了个隔绝天日的囚笼。王夫人虽没在院内部署人手,却在院外排了许多侍卫,修为在筑基4层到筑基6层不等。
这点修为的侍卫当是王家的精英了,从前王润没有燃烧丹田中的灵气的时候,困不住他,但无奈他境界又跌回了筑基2层,便能被这群他向来看不上的家伙们困住了。
换做往日,王润肯定要和他娘王夫人闹,但紧着这三天想赶紧怀个孩子的王润……没那心情理这件事儿。
她们在屋子里不分昼夜地厮混,直至王润誓言中的第三日到来。
这日,晨光熹微。
宋清扶动作利落地起身,穿戴整齐。王润则在身侧传来动静的刹那弹坐起来,眼中血丝密布。
“宋清扶……”他抖着手将宋清扶这些年打给他的络子取了出来,非塞一条在她手上,宋清扶看着手中褪了色的、连结也松散了的络子,无奈笑笑。
“好哦,我收下了。”
而后,她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清晨的冷风灌入,吹散了屋内的浊气。
宋清扶跑到自己房中,取了早就拾掇好的行囊,其中有王润这些年来送给她财物,还有《五年模拟,三年飞升》;好斧一把——她这些年有对它进行保养,但是效果甚微,斧面上还是有斑斑锈迹;能抵挡筑基大圆满修为修士全力一击的玉佩两枚。
随后,将络子也塞进包裹的她又返回主屋,恰好撞见门外立着个人,正是王夫人的贴身婢女黄鹂,黄鹂的手悬在半空,看起来是想扣响屋门的样子。
见宋清扶在别的地方出现,比她更快一步,黄鹂的眼中闪过丝讶异,但很快,这位王夫人的贴身婢女就敬业地引她去见了那所谓的“专人”。
专人带着一袋灵石和一枚储物戒指,面容普通,很显然,只有炼气期修为的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宋清扶的真实修为。
宋清扶能感觉到,这位专人看不起她,而黄鹂姑娘的眼神中则有点儿同情她。
她收下那袋灵石已经很熟练了,操作起将它纳入戒指中也是小菜一碟,看得那似乎打着看她出丑主意的专人呆住,宋清扶赏他一个挑衅的微笑,翻手牵住黄鹂的手,请求她送自己出府。
黄鹂有些愕然,“小宋姑娘?”
【魅力:100】的宋清扶点点头,声音清脆爽快,仿佛亲子被夺、马上就要被逐出王家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对呀,我想请黄鹂姑娘帮忙带带路呢。”
黄鹂有些佩服这位年轻姑娘的心性了,宋清扶只有19岁,与小少爷私通被告发揭穿,遭遇了人生中那么大的一次挫折,居然还能笑得活泼开朗。
这位王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想了想,没想到王夫人有禁止她送宋清扶最后一程的令在,便应道,“喏,还请小宋姑娘随我来。”
宋清扶把行囊都收进了戒指中,此时一身轻松,紧跟在黄鹂身后。
王家小少爷和婢女私通生子是则大丑闻,特别还是在王润身上
还有与王家高攀了的柳家婚约的前提下,她与他被发现有个孩子——
比起家里就父母和她的宋清扶来说,更迫切地想要掩藏这则丑闻的,一定是作为王家掌家人的王夫人。
下人自有下人的消息渠道,不过,王润封院已久,他们只能知道小少爷那似乎是出了点什么事,却又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
因此,黄鹂领着她走在路上,一路上她还是受着“王润眼前红人”的待遇,许多对王润院子里发生事情好奇的姐姐妹妹想朝她打招呼,见着冷冰冰的黄鹂,这才讪讪绕开了。
“那黄鹂……小宋姑娘……”
“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
琐碎细语自四面八方传来,宋清扶装没听见,这么多年来,因着王润的占有欲,她没交几个真心朋友,也没有想和这些姑娘们告别的意思。
至于父母……
宋清扶并不担心王夫人出尔反尔,不善待她的爹娘,模拟中提到过,她的父母虽不知独生女去向,但确实有被王家负责赡养终老。
只是,不能告别,确实难过。
宋清扶幽幽叹气——转念一想,想到娘和爹都年轻,少说还能再活个四五十年,便又放下了心来。
那四五十年,也挺长的,说不准,没到这个界限她就飞升了!再不济,她的实力肯定也强到王家没人能拦着了的地步吧?
娘亲、爹爹,你们等着!清扶会来接你们的!
还有好大儿宋礼和正室王润,你们也等着!我飞扬腾达了,一定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宋清扶暗下决心。
黄鹂送她到了大院门口,脚步一顿,停在王家大宅里头,不再前进半步。
黄鹂说:“小宋姑娘,请——黄鹂不便再相送了。”
人能送宋清扶一路已经很好了,宋清扶不为难她,点点头,鞋尖点地,出了那扇朱红色大门外。
她从出生起,就呆在王家了。她是王家地地道道的家生子,不论是被王夫人选中去王润院子前,还是被王夫人选中去王润院子后,她人生的前19年,被禁锢在那四四方方的高墙圈起来的等级森严的天地里,一直没离开过王家的府邸。
如若她没有模拟记忆,此刻站在王家大宅门口、即将被驱逐出去的她,恐怕会感到不知所措吧?
宋清扶回首看这生活了十九年的王家府邸,亭台依旧,楼阁如故,占地广阔,里面住着与她私自成婚的正室少爷、被王夫人夺走的大儿子宋礼……啊,宋礼这几天离开了娘亲和爹爹,一定很伤心吧?也许……哭得嗓子都哑了?
宋清扶想起可怜的好大儿,眉眼弯弯。她将分别的那点愁绪和悲伤压到心底,在黄鹂面上没控制好,流露出的见鬼了似的表情下,朝她愉悦而轻快地鞠了一躬,再然后——
她凭着记忆,朝那大概率看着她的、王润和王夫人的方向,如模拟中所做那般飞了一吻,笑得张扬而肆意,阳光又洒脱。
这姑娘……这姑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黄鹂摸不着头脑。
宋清扶没管这位王夫人的贴身侍女作何想法,说实在的,她已经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事情了。
19岁死劫要度过不难,按计划来就行,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她留意着周围,在路上慢慢走着,偶尔还穿进小镇里凡人摆的摊位东瞧瞧西看看。
宋清扶血气充足,面若桃花,身穿衣裙遮不住手臂肌肉线条,一路上平等收获了不少青年男女的青眼,就是凡人小姐掷来的香囊,她也接了不少。
凡人男子一个孩子只有1点【豌豆值】,她毫无兴趣,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凡人小姐掷来的香囊,她倒是颇感兴趣地摸了摸上面的纹样,与自己惨淡的绣花技艺对比了一番,遗憾地发现自己绣的花……确实无比惨淡。
尽管宋清扶看似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但其实她所走的方向,一直是按着模拟得来的路线图来的,每一步落下,都精准而坚定。
渐渐的,她所走的方向人迹罕至起来。
宋清扶委婉拒绝了最后一个问她去哪要不要送她一程的好心人,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下阴影处冒出,如同铁塔般缓缓站起,挡住了去路。
来人身材极其魁梧,肌肉虬结,满脸横肉,鼻下有道横贯至额中的蜈蚣形伤疤,他肩上扛着一柄与宋清扶包裹里相同的斧子,磨得极利,斧刃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来了!筑基4层修为的彪形大汉!
宋清扶精神为之一振。
彪形大汉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盯上猎物的饿狼那般,将眼神牢牢锁定在了宋清扶身上。
“嘿嘿,”他粗嘎地笑道,手中斧头缓缓抬起,指向宋清扶,“此路不通。留下戒指,爷爷给你个痛快!”
第34章 跳崖
戒指?
宋清扶早有准备,她掌中闪出行囊里头的两枚财物——金戒指、银戒指,再加上手指头上戴着的,不知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储物戒指,这下,她可以以一种无助弱女子的姿态,看着彪形大汉,诚恳询问:
“请问,你要的是这个金戒指?”亮出戒圈上镶了红宝的大金戒指。
“还是这个银戒指?”亮出做工细腻、款式精美的银戒指。
“还是……这个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戒指?”
朴素的储物戒指,材质不反光,日头照在上面,尽数被那黑沉沉的戒面吸了去。
彪形大汉被她问住了,但他很明显根本就不是为了抢人钱财来的——他想要的是宋清扶的命,所以,彪形大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几下,那道狰狞的蜈蚣伤疤也随之扭动,更显可怖。被宋清扶一排摆出的三枚戒指问得错愕后,爆发而出的,是愤怒!
“小娘皮,死到临头,竟还敢耍老子!”
大汉爆呵一声,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震得树叶都在簌簌作响,唾沫星子几乎喷溅了又三尺远,“老子三个都要——连你的小命,老子也一块收了!”
噫,那么激动干什么。
宋清扶向后退了几步,将人家看不上的金银两枚戒指闪电般收回储物戒指中,又按耐下脸上的对大汉唾沫的嫌弃之色。
“那就……”她的右手自然在大腿外侧一抹,那柄她抽取自【选项二:随机物品一件】的彪形大汉同款、有着斑驳锈迹却依然耐用的旧斧头,便悄无声息地稳稳落入了她的手中!
“先问问我的斧头答不答应吧!”
话音未落,大汉的庞大身躯,就猛地爆发出了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速度!他肩膀上的斧头,毫无花哨招式地朝着宋清扶的头颅直劈而下!
他没有释放出筑基4层的灵压以威慑宋清扶——想来这位彪形大汉十分有自信,可以拿下她这个——修为低微的、婢女啊!
宋清扶心情有些激动地舔舔唇,从前和王润,两个人都不动用灵力,小打小闹罢了——在模拟记忆之外,这还是她第一回实在地与人交手呢!
她熟稔地五指一紧,握住斧柄。那柄锈斧入手,如榫入卯,严丝合缝。手腕微沉,那斧头就像她手臂的延伸一般,心意所至,斧锋所指。
斧刃劈下!
这一击,没有附着灵力,仅有彪形大汉摧枯拉朽的蛮力在上!
宋清扶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后,她仿佛是被其的凶势吓住了,面露惊恐,动作迟滞。
直到那银光锃亮的斧锋,近了她的颅顶,宋清扶方才堪堪举起那柄锈迹斑驳的旧斧,手臂肌肉绷紧,勉力架住!
“铛——!!”
刺耳的金铁撞击之声爆响!一新一旧两柄斧子相撞,火星四溅!
宋清扶手中的斧子发出了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但好在并没有崩出豁口。彪形大汉巨大的力道沿着斧柄狠狠向她撞来,于是宋清扶“蹬蹬蹬”连着向后退了三步,脚下泥土翻飞,每一步都踩得极深。
但,她的手掌依旧白皙。
“唔!”宋清扶闷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她装作强提起一口气的样子,摆出防御姿态,开口道,“我与你无冤无仇——”
那彪形大汉闻言,不屑道:“哼!无冤无仇?”
“这世上恩恩怨怨,岂是“无冤无仇”四字即可撇清?有人要你项上人头,爷爷我便来取,就是那么简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就是爷爷我与小娘皮你之间,最大的冤仇!”
语毕,他抡斧直冲宋清扶面门,这次的招数,不再是垂直劈砍,而是借着上次下劈的回旋之力,从左向右地向她横扫而来!
彪形大汉狞笑,足下重重一踏,“废话少说!纳命来!”
宋清扶“花容失色”,向后闪避。她的动作笨拙,躲避慌乱,怎么看也不是能躲过这摄人攻势的模样,可就是那脚步一滑,腰肢柔韧一扭,那大斧竟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腰侧衣料掠过!
“啪”地一下,宋清扶侧坐在地,以手掩面,似乎泫然欲泣。
在大汉不可置信地注视下,她向他投去个带着三分茫然五分怀疑两份坚定的眼神,“柔弱无助”地建议道,“那个,这位好汉,你要不……瞄准点?”
“?!”
彪形大汉勃然大怒,怒上加怒!
“找死!”他丧失了理智,筑基4层修为显露,轰然向宋清扶压来,这是动真格了!
就在彪形大汉等着看眼前的女子向自己跪地求饶时,地上的宋清扶却不动如山。
她发髻微乱,翻身从地上爬起,演出个“楚楚可怜”的入木三分,甚至顾不上整理衣裙,单手提着手中锈斧,转身就向妖兽山脉的方向夺路而逃!
本姑娘先走一步,彪形大汉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跟上的!加油啊!
她奔逃的背影,那般脆弱不堪,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彪形大汉毫不犹豫,迈开大步疾追!
他追,她逃!
起初,彪形大汉怒火滔天,追得凶猛,几乎是紧贴在宋清扶身后,但这仅有四到五步的距离,却在宋清扶的有意控制下,有如天堑般难以跨越。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三天……
大汉的追击渐渐变了味道。
前方女子的身影,总是在他力竭将歇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的触手可及的地方,飘飘忽忽,若离若即、若即若离,就像一个活动在山林中的模糊鬼影。
她的脚步,似乎永远那么踉跄,仓皇回顾的眼神,似乎永远是那么的惶恐,可偏偏就是——追不上?!!
追不上?!
每一次,他满怀信心地劈下一斧,期待能将其劈成两半时,这次的攻击要不就是擦着她的发丝而过,根本没有对她造成威胁;要不就是被她险之又险地避开。
到了后面,他甚至偶尔会被凸起的树根绊倒,或者被垂下的藤蔓挂住,狼狈地滚进草丛,然而,就是这样,这个女子依旧稳稳地与他保持了一个极近的身距?!
大汉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喘息着,如破旧的风箱一般。他身上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又被山风吹干,留下盐渍,黏腻不堪。脸上的横肉因疲惫而松弛,那道蜈蚣伤疤也因着这六天六夜的追逐,变作了一条毫无生气的死蜈蚣,黯淡无光。
筑基4层的他,越追脑中越一片空白,整整六天六夜啊!没能好好休息,他隐隐犯黑的视野中,唯有那抹属于眼前女子的背影最为清晰。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追不上呢?!
为什么她就能一刻不停地跑上六天六夜呢——哦,现在是七天六夜了啊!
第七天的天,亮了。
他终于开始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这山林他们这一路越走越深,越走树木越高大,连空气都越来越粘稠起来,四周的鸟兽虫鸣从细小转为巨大再转为稀疏。
可是,他确实也不能不追!
王家交代的任务没完成,报酬拿不到是小事,王家的怒火他承受不起!而且,被个炼气期的臭女人耍了七天六夜,如果最后还让她逃了——这口恶气他如何咽得下?!日后他行走江湖的脸面又能往哪儿搁?
彪形大汉恍恍惚惚地一抬头,竟发现自己出了山林,眼前的女子竟站在光秃秃的陡峭的悬崖上,等待他的到来。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给老子站住!”大汉猛地刹住脚步,拄着大斧,喘气如牛,“呼哧”不停。
这句话他这些天喊了无数次,眼前女子没一次听的,但现下她确实是站住了——站在了那悬崖之上。
宋清扶看那彪形大汉朝着自己嘶声咆哮,他的声音因多日未经休息、未入水米的疲惫而呕哑,“你到底要跑到哪里去?!前面是有千丈之高的悬崖!东洲臭名昭著的妖兽山脉的最险峻入口!金丹期修士以下的下不去,金丹以上的修士上不来!那是死路一条!”
嘿嘿,没想到吧,要的就是妖兽山脉!
宋清扶朝此人莞尔一笑,她不是铁人,跑了整整七天六夜,彪形大汉累得够呛,她也并不是完全不疲惫。
只是全灵根筑基7层修为在手,她的灵气续航源源不断,看起来比彪形大汉轻松多了而已。
崖顶不过丈许见方,向下望去,正如她在模拟记忆中所见得,云雾翻腾,深不见底。
宋清扶立足之处,距离那崖边只有半步之遥,随时有可能失足坠下那万丈深渊。
她笑得灿烂腼腆,彪形大汉看得分明,握着斧头的手微微颤抖。他追杀了七天七夜,终是将这女人逼到了这等绝境!
可为何……为何她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在笑?!
“笑什么笑!”彪形大汉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厉声呵道,“前面是死路!跳下去尸骨无存!乖乖交出戒指、引颈就戮,爷爷……爷爷或可饶你一命!”
他色厉内荏,话说得很好,脚步上却不敢再往前半分。
“你这话……自相矛盾的……不用你饶我一命!我的命,我自己决定!”
宋清扶继续笑,眼里带着戏谑,她向后退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让她整个人落入了空茫,朝着崖底决然坠去,只留下了轻飘飘的“定”字的尾音。
“不——!”大汉目眦欲裂,下意识地猛冲几步到崖边,探身向下望去!
眼中所见,只有翻滚的灰白云雾。哪里有那女人的半点踪迹可寻?
大汉满头冷汗,“不”喊完了,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就是要杀这跳崖的女人,连忙屁股着了火似的往后退去,直退到了安全地带,方瘫坐在地,大喘道,“娘咧!恁早说要跳崖,老子还费劲追恁做甚!”
“俺咧腰咧,俺咧腿咧……干完这票,老子要歇息!吃他十天半个月的好酒好肉!娘的,还得原路走回去找那王家人拿报酬——”
彪形大汉从腰间取出枚闪着光的晶体,用脏污的袖口随手抹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放心啊,少爷没彻底下线啊,作者还要写雄竞呢,正室没了,一群外室争着没意思
第35章 到底是谁在念叨我?
王家。
王夫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撑头,右手翻阅卷轴,黄鹂等贴身丫鬟侍立左右,眼神不离那屋中新主子“王盛”的同时,也时刻不忘替王夫人增添茶水。
得了个新名字的,现在叫“王盛”了的宋礼,在铺满了兽类皮毛的软地上爬来爬去,他离了带大他的娘亲和爹爹,情绪不稳,也就显得没有那么乖了,时不时在王夫人屋中闯出点祸患来,竟也有点他爹王润小时候的样子。
黄鹂道:“二少爷小时候也爱这样,”她走过去,把碰倒花瓶又钻进去的王盛拔出来,又道,“只是这小少爷,个比当时的二少爷长得大得多了。”
屋内立这的另一侍女红云接话道:“个大,人也怪乖呢,若是当时的小少爷……二少爷来了,这花瓶呀,那必然会弄碎的。”
王夫人将手中卷轴放下,看着是孙儿更是儿子的王盛,年轻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点不符年纪的怀念,“是啊,润儿……哎。”
想到小儿子,王夫人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说到润儿,黄鹂,那杀手派出去,可有结果了?”
黄鹂道:“有了,那汉子使灵雀携着录影石,又传音过来要报酬,说他不想再走回咱们王家了,管事于是也使那灵雀,报酬外额外给了人三十枚下品灵石,便把他打发走了,夫人,管事的呈来那汉子身上带的录影石,我想着您事忙,便做主压了会时候,这会儿当给您看了。”
一枚闪着光的晶体被她捏在掌心,在王夫人的默认下,黄鹂轻轻握拳,晶体便碎成了粉末,簌簌落下。
清晰画卷在半空中展开,上头宋清扶的大脸吸引了一旁掘地三尺试图找个出路的宋礼,他扭着屁股往王夫人处爬,半路觉得爬得太慢,又换成了走,走到地儿了又开始爬,选了个好位置就地一坐,“那那那那”起来。
画卷里,展现了他亲娘宋清扶掏出三枚戒指、被追杀坠崖的全过程,宋礼望着亲娘的脸傻笑,动静太大,不幸被红云抱去了别的屋头,由嬷嬷照料。
“啊哇哇哒!”宋礼蹬着小腿,不甘地最后发出了一声叫喊。
王夫人没给这孩子一个眼神,端起玉盏,小吹滚烫的茶水,上飘着的精品茶叶舒展而开,被波动的茶水裹挟着翻卷。
她声音冷淡,带着点身为修仙世家掌权人的、理所当然的掌控感。
“吩咐下去,”王夫人浅啜一口灵气氤氲的灵茶,“润儿院外守卫轮值照旧,宁神汤按时送,他若问起……”
她略作停顿,脸上带着远超其面容年纪的成熟感,脸上没笑,却也不悲悯,似乎是司空见惯、早已麻木了,“便说那婢女识相,拿了王家给的补偿,早已安然离府,去寻她的逍遥自在了。其他的……不必多言。”
“是,夫人。”黄鹂恭敬应声,心领神会。
夫人要的。是一个干净的结果和一个安静的儿子。虽然小少爷从小到大都闹挺,但能用一个美好的谎言封住少爷的嘴和心,省心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真相?那宋清扶的结局,固然凄惨,坠崖而死——千丈悬崖,下连臭名昭著的妖兽山脉,就是神仙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可,这连成为夫人茶余饭后一句闲谈的资格都没有。
告知少爷“宋清扶死了”?
多此一举,徒增事端。
想到宋清扶小时,她见到的那个眼神灵动的女孩,黄鹂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她当然是掩饰的极好的,这些年,她在王夫人身边做事,见到的、做过的脏活、累活儿,哪一件不必留影石中坠崖的宋清扶能够予人感官上的刺激?
只不过……
那毕竟,是条年轻的人命啊。
王夫人又饮下一口茶。
儿子最终立下“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毒誓,在她看来,已是认清现实、向家族低头的明确信号。
这很好。
虽然,誓言不是向着那侍女,反而是罚在他身上的——但好在,他俩确实……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痛苦只是暂时的,时间会冲淡一切不切实际的念想。
柳家的婚约、王家的基业、无上仙途——这些,才是他王润该倾注心血的方向。一个婢女?一个与卑贱婢女所生的、资质注定低下的孩子?不过是他王润漫长仙途中一段需要被抹去的过往。
谁年轻时不曾荒唐过呢?
王夫人放下茶盏。
她原是打算放任儿子与那婢女胡搞的,区区一个婢女,修为低微近乎凡人,当年测灵根之时,甚至因为灵根太过虚弱、毫无存在感,而检测不出……此女的寿数不过百载罢了。
待宋清扶年老色衰,润儿自会厌倦,另觅新欢。即便儿子一时痴迷,也不过是耗费百年光阴,看场朝生暮死的戏码。说不定,还能助他堪破情劫,也未可知。
修士与非修士之间,就如凡人同蜉蝣之间的区别一般大。
只是……王夫人皱眉,她深谙修士子嗣艰难之理——尤其像润儿这等天资卓绝者,其血脉岂是凡俗之躯轻易可承?
宋清扶这等修为低微、近乎凡人的女子,莫说受孕艰难,即便侥幸怀上王润的血脉,按理来说,也绝无可能安然分娩!
孕育一事,本就极伤母体,胎儿无法与天地灵气沟通,往往会不断汲取母亲的灵力若是母体丹田内灵力不足,它们则会榨取母亲的生命精华以哺养自身。
资质越好的孩子,对母体的损害愈大
一个资质极差,19岁只有不到炼气5层修为,几乎与凡人无差的婢女,真的能生下王润的孩子,还……活蹦乱跳,精力十足,是她所没能想到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孩子——王盛——的根骨,必定差到了极点!
也罢。
王夫人闭眼轻叹。
反正,也没有寄希望于这孩子的资质有多好……不过,是看在他与润儿幼时长得极其相像的份上,将他养育于膝下而已。
一个会威胁王润身上婚约,让王家引得柳家不满的婢女,一个婢女所出的祸患,她身为王润的母亲,出手替他清理干净,是作为人母,为年轻的亲子计深远;也是作为整个王家掌权人,为整个王家的利益作考虑。
润儿啊……还是太年轻了。
待他拜入宗门,她身为母亲,山长水远,还能看顾他多少呢?
***
王润院子。
“砰!”
一声闷响在室内回荡。案上镇纸被王润狠狠砸落在地,却终究没能如主人所愿,碎作齑粉,只是滚了几圈,停在墙角。
“滚!”他气极,打翻一旁侍卫送来的汤食灵药,“那么烫就送来,想烫死我吗?一天天的跟个闷葫芦似的,半句话也不多说,问来问去,不是“少爷抱歉”就是“夫人有令”,谁要见你们这丧门星的臭脸?!叫我娘来和我说话,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去!”
“夫人…”侍卫木着脸张口。
“有令!”王润翻手抄起玉简,犹豫了一下,又换成竹简,砸到那侍卫的头上,“滚!一天天憋不出个屁来!我都说了,烧点灵力又怎么了?我年纪轻修炼两天不就回来了?用得着我娘操那老心?!”
“而我问两句宋清扶走到哪了又不行?我俩这辈子可都不能再见了,这都不行?!”
“这……”侍卫朝外招招手,一窝侍卫蜂拥而入,开始收拾起地面残局,“夫人身边的黄鹂姑娘是这么说的——”
“说什么?”王润盯着侍卫。
“说……!那婢女识相,拿了王家给的补偿,早已安然离府,去寻她的逍遥自在了。”侍卫一五一十地仿着黄鹂的语气说了,王润听了,表情有些怔然,久了,失魂落魄地道出一句,“这样吗……”
“离了我,过得逍遥自在吗……也挺好的。”王润喃喃道。
他的手无意识地覆上腹部,眼神飘忽,落在了那被他打翻了的灵食物汤药上,似是想起点什么,笑的比哭难看,向那侍卫命令道,“喂,药和吃的按时给我上上,本少爷想通了,进补点灵药灵食……恢复得快一点。”
侍卫的脸上,出现了有别于“木愣愣”的波动,他那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得更直了些,而后,侍卫立刻躬身,声音比之先前,洪亮而清晰,“是!少爷!小的这就去办!”
老天爷呀!这位祖宗终于肯吃东西吃药了!
侍卫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小
跑着出去吩咐厨房准备新的灵食和汤药。
终于啊,终于!能向夫人交差了!
侍卫感恩涕零,行走如风。
他身后的王润,抚摸着小腹,眼神意味不明。
快一点吧,赶在她开始生长发育、像她哥哥宋礼一般掠夺我的灵力之前——快一点吧。
要是……这孩子能长得慢些,就好了。
王润慢慢地坐下,长舒一口气。
慢些的话,就好了。
他生宋礼,可是生生被从筑基七层耗到差点跌到炼气期,若是这孩子也和她亲兄长一样……到时,瞒着母亲,对他来说,必然更难。
……也没事,王润思衬着,母亲察觉异样,哪有他自绝经脉快。不过一死了之,摆脱这无趣人世,先一步去黄泉侯着宋清扶罢了。
但,王润活着一日,宋清扶就拥有一日的正室——他绝对不要让孩子那个不知道在哪个墙壁上攀爬着藤蔓的小院里,滋润地躺在摇椅上的亲娘,有合理的理由去沾花惹草,注视别人、拥抱别人、爱着别人!
***
孩子那个不知道在哪个墙壁上攀爬着藤蔓的小院里,滋润地躺在摇椅上的亲娘——宋清扶在坠崖的半途上,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有着几次模拟记忆,深知落崖时机再晚点,能撞上爬得更高采药的苏柳和风云深,到时候风云深打出的清气,能最大限度减缓她落地时受到的伤害,便刻意在追逐时稍稍放慢了速度。
其实也没有多久,这会儿下去,应当是差不多了。
“到底是谁念叨我啊?”她不解极了,“大汉?王夫人——王润?宋礼?”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一声轻“咦”便从她的耳边传了来。
宋清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没有脚、半身透明的白发男子,他飘在白雾之中,面孔忽隐忽现,看起来很年轻。
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朴素的黑衣青年,正背着一个箩筐扒在悬崖上撬药草。
嘿!风云深!好师傅!
宋清扶两眼一亮,卯足了劲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吾命将休啊——英雄好汉——救命啊!”
第36章 杀蛇
宋清扶的呼救声,被呼啸的罡风吹得支离破碎。她下坠之势极快,翻滚的灰白云雾将她包裹在内,无时不刻不在侵蚀她的护体灵力。
寒意与湿气刺骨,失重感没有让宋清扶慌神,她紧紧盯着那个浮现在白雾之中,半身透明的魂体,继续大喊道,“救命啊!”
白发魂体讶异地朝她轻笑了一下。紧接着,他打出一股清气,这清气非常凝练,精准无比地托住了宋清扶急速下坠的身躯。
下坠之势骤减!
宋清扶只觉周身一轻,那清气层层消解、彻底解除了她坠在崖底,尸骨无存的可能。不过,那白雾似是如活物有意识一般,认识到了孰强孰弱,对身下清气的侵蚀,要比对她护体灵力的侵蚀,重的多得多。
她深知,不能完全依靠风云深这个好师傅的帮助,自己没有停止运功的同时,因为离崖底越近,灰白云雾就越稀疏,看到地面的第一眼,她便已经开始在空中调整落地姿态了。
“啪!”
脚踏实地!
宋清扶足尖轻点,一个旋身稳住身形,动作干净利落。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但自高空中坠落,难免会产生点心悸情绪,她深吸一口谷底阴冷潮湿、带着浓郁草木腐朽和淡淡腥气味儿的空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危机尚未解除,她观察四周,在浓郁不散的雾气中发现好师兄苏柳——现在还不是师兄,黑衣青年还扒在岩壁上,慢吞吞地往下下来,不用想也知道,寄居在戒指中的风云深,肯定也伴在他的身边。
苏柳走到哪儿,离不开戒指的风云深肯定也就走到哪。
宋清扶收回视线。
她现在……还有事要做。
斧面上有着斑斑锈迹的彪形大汉同款大斧,被她紧攥在手中,宋清扶往东边一棵熟悉的大树处慢慢靠去,随后,在心中默数了几个数。
“嘶——!”
左侧石缝阴影中,一道细长的碧影如同离弦之箭,激射而出!是一条通体碧绿、头生肉瘤的毒蛇!其速快如闪电,獠牙闪烁着寒光,直取宋清扶脚踝!
宋清扶眼神猛地犀利起来!她没有低头去看,仅是右脚后撤,那柄锈迹斑斑的斧头,便在空中闪出道弧光,向那小蛇砍去!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快!准!狠!
“噗嗤!”
蛇身应声而断!
小蛇腥臭的蛇血溅在地上,染红苔藓草木,蛇头飞落一旁,蛇身则犹自在地上疯狂扭动。
然而,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小蛇后头,才是此关劲敌——
“吼——!!!”
一声沉闷如雷、饱含暴怒的嘶吼在不远处炸响,腥风扑面!
宋清扶握紧锈斧,呼出肺部浊气,眼睛片刻不离模拟中那条大蛇盘踞的巨树。不出所料,两点猩红凶光在繁茂树叶遮蔽下骤然亮起,那是一条足有水桶粗细、浑身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巨蛇,它吐着猩红蛇信,轰然冲出!
金丹中期的妖兽!
属于小蛇的血腥味激怒了它,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甩出粗壮的蛇尾,那蛇尾如同一条巨大的钢鞭,撕裂空气,带着万钧之力,朝着宋清扶拦腰扫来!其威势,远超筑基4层彪形大汉的斧劈!
硬抗这蛇尾必死无疑!
宋清扶眼神一凝,有着数次模拟记忆、对巨蛇攻击模式了解深刻的她毫不犹豫向前翻滚,避开甩来的蛇尾,在感知到巨蛇喷射毒液的意图后,更是毫不犹豫地足下发力,上身下甩,向后急仰!
“嗤啦——!”
毒雾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地上的树枝刮破了她的衣裳,宋清扶屏息闭目,踢开裙摆,借着后仰之势,腰肢一拧,不退反进,锈斧沾了血,在她手中发出了兴奋的嗡鸣声。
“去死吧!”宋清扶大喝,她用着锈迹斑斑的斧刃,尖锐地凿向巨蛇因扫尾而暴露出的,侧腹的一片相对细密的鳞甲缝隙!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火星四溅!
金丹期妖兽麟甲坚硬,非凡斧可比,更可况宋清扶手中这柄斧子还锈蚀了。
斧刃崩出小块碎片,好在…….入肉三寸!腥热的蛇血,喷泉般狂涌而出!
“嘶——!!!”巨蛇吃痛,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蛇头猛地回转,猩红的巨目倒映着宋清扶的身影,它獠牙森然,再次向她噬咬而来!
宋清扶积蓄着新力,足尖在地上重重一踏,身体便借力腾空,这回,是她在上,巨蛇在下!
她双手紧握斧柄,面容冷峻,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在了锈斧之中——
“给我——”宋清扶手中以凡材制成的的铁斧,因着大量灵力灌注,出现了崩碎之兆!
但,足够了!
她人在半空,力劈而下!目标直指巨蛇完全暴露的、相对脆弱的七寸!
“去——死——啊!”
宋清扶怒吼出声。
这斧,是她的第一把武器;这一战,是现实的她货真价实的第一战;这蛇,也是现实里的她手底下死去的头一个如此巨大的活物。
斧裂、蛇死——此战胜!
蛇头硕大而狰狞,牵着半截身子,与另外半截身子分离,滚烫的蛇血冲天而起,如纷洒细雨,浇得宋清扶满头满脸都是。
她侧身,躲过巨蛇濒死时喷出的大量毒液,感知到暗中附近众妖兽悄悄退散,满意地提着半面已经崩碎的锈斧,对着身后从悬崖下来的黑衣青年与白发魂体,绽放出一个灿烂的、血淋淋的、带着铁锈味的的笑容。
如果没有满身红血,这么笑容当十分能得人好感,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宋清扶整个人都是血淋淋的红色,全身上下,就眼白和牙齿最白。
宋清扶往前走了两步,寻了个没什么石子摔着不疼的地方,两眼一翻,身体一晃,手中锈斧“哐当”脱手坠地,在好师傅、好师兄面前晕了过去。
她可足足七天六夜没休息过了。
“喂!”苏柳惊呼道。
他身形如电,瞬间便掠过数丈距离,在宋清扶即将摔进血污泥泞的前一刻,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她软倒的身体。
入手处一片冰凉湿滑,血腥气浓得刺鼻。但苏柳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她虽然气息微
弱,但脉搏搏动强劲,看起来是……太过疲惫导致的昏迷?
这……这对吗?
他有点难以置信,半抱着伤患,不敢随意移动,便半跪在狼藉的地上,抬头看向飘然而至的风云深,声音带着急切。
“师傅!她……她晕过去了!”
风云深半透明的魂体悬停在宋清扶身前,他没有立刻查看伤势,而是先扫了一眼金丹期巨蛇的尸体,又看了看那柄锈斧,最后,才将目光落回宋清扶那张沾满血污,却难掩秀丽的脸上。
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宋清扶眉间,打入了道起探测作用的灵力,灵力游走在宋清扶体内经脉四方,越游走,风云深的眉头皱得越紧。
“师傅……?”苏柳问。
“嘶……”风云深倒吸一口凉气,半虚半实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不解道,“筑基7层,五灵根……?筋骨无损,经脉虽有震荡,却无断裂……生机盎然!这……这真是筑基硬撼金丹该有的身体状况?!”
“力竭脱虚?!这丫头……是铁打的吗?!”
“老师!您说什么?”苏柳没听清师傅的低语,只看到师傅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咳!”风云深立刻收敛了失态,高深莫测地对徒弟道,“无妨,这丫头啥事没有!就是精力透支太过,睡死过去了而已!”
“你把人搬回去放着,搁明儿人也就自己醒了,用不着你多操心,比起这个……”风云深指挥道,“去,徒儿,去把那蛇给庖了!金丹中期的盘木玄蚺,浑身是宝啊!皮能做护甲,肉能吃以淬炼精血,骨头能用来炼器……”
“还有还有,”风云深扬手一卷,卷来首尾分离的头生肉瘤的翠绿小蛇,“这小蛇是盘木玄蚺的幼体,毒性极强,幼体比成体毒性强出百倍有余!它分泌的毒液,甚至可以排上世上三十大毒之一!”
“这妖兽可稀有了,幼体更是难寻,若是那能化毒为己用的特殊体质万毒圣体来了,不知道得有多开心!”
“可是,师傅,我不是万毒——哎哟!”苏柳小心把昏迷的宋清扶放在地上。
“你不是,那毒就不能用了吗?臭小子!敢质疑为师?!”风云深呵道,“去去去,快去!再拖下去招来别的妖兽,我看你怎么跑!”
苏柳便卸下背篓,从指上的戒指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走向那蛇尸,在妖兽山脉行走,他对处理妖兽尸体并不陌生。
只见他沿着蛇身断口处下刀,持着刀的手极其稳定。小刀划过坚韧的蛇皮,发出“嗤嗤”的轻响。苏柳手法巧妙,很快便将墨黑的的蛇皮连同其上坚硬如铁的鳞甲,完整地剥落了下来。
蛇皮沉重,苏柳剥完,便把它们卷成了一大一小两卷蛇皮,放在一旁。之后,在风云深的指导下,他以手指探入粘稠的血肉深处,摸索片刻,取出一颗足有拳头大小、温润坚硬的暗金色蛇丹!
苏柳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盒,把蛇丹放入其中,从而隔绝其气息。
接着是处理蛇骨。他沿着蛇身骨肉的走向,一刀刀地翘动盘木玄蚺的鲜红血肉。肉质紧实的蛇肉大块大块地被切割下来,而在分离莹白如玉的蛇骨的时候,苏柳也没放过弹性十足的蛇筋,那些被他从骨肉之间抽出的蛇筋都躺了一地,沾了不少泥土,但苏柳不甚在意。
最后,他找到了巨蛇两个眼睛后方的毒腺,他小心收取了些粘稠的毒液,将装有毒液的玉瓶单独存放起来。
整个过程耗时颇长,苏柳额上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动作却始终一丝不苟,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干练。
待他照猫画虎,用同样的操作解剖了那条小蛇之后,在满地杂而不乱的物什中,风云深飘到装着暗金色蛇丹的玉盒前,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嗯,品相尚可。此丹乃炼制九品“结金丹”必不可少的主药之一,如果此蛇并非殒命于此女之手,我也会让你在离开妖兽山脉前斩杀一条的……徒儿,我们走运了!”
苏柳闻言,犹豫道,“老师,这蛇丹……是这姑娘拼死斩蛇所得。我们救她性命,取些蛇材作为酬劳已经足够。这蛇丹……是她搏命换来的战利品,弟子以为……当属她所有。”
“待这位姑娘醒来,弟子想,或许可以用其他东西与她换取这枚蛇丹。”
他说着说着,眼神坚定起来。
风云深凝视着徒弟,魂体虚幻、明灭不定。师徒之间,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风云深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好一个“当属她所有”。臭小子,你倒是……重义轻利。”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似乎……有点欣慰?
“也罢。既然你如此坚持,这蛇丹,便留给她醒来再做决定吧。若是她不愿换,也无事,比这药效更好的蛇丹并非没有。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时,你需提醒她小心收好,莫要轻易示人。”
说罢,他长叹一声,不再多言,钻回了苏柳手上戒指之中。
“是!老师!”苏柳松了口气,郑重地将玉盒收起,而后继续处理其他部分的蛇躯。
***
烤肉香气。
好香。
太香了。
宋清扶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上深深的的疲惫感,但她内视身体,确认并无大碍,丹田内的灵力虽未充盈,却已自行在经脉之间流动,离完全恢复不过差一二时罢了。
而后,她擦了擦脸,擦下一手凝结的血块碎屑,紧跟着烤肉香气冲入她鼻腔的,是恶臭。
宋清扶沉默了。
啊,我脏了。我好脏。我还臭臭的。
算了,反正又不是没有这部分的记忆,等下随便找个安全点的小水潭洗洗就行。
宋清扶放下手,选择环顾四周,苏柳应当是把她搬到了自己搭的小屋里,小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没有桌子,床头的木箱上摆了一个玉盒,她打开,看到一颗圆润的暗金色蛇丹。
蛇丹外表光洁圆润,她翻手把玉盒盖子合上,将其收入储物戒指之中。
木箱里的东西她在模拟中翻过了,是苏柳的衣物。如果她翻开,本就有着风云深提醒的苏柳会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
宋清扶对苏柳的隐私兴致缺缺,何况,这一箱子衣服款式基本与苏柳身上所着衣物大差不差,那更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从床上翻起落地,对着被她弄得脏污的床铺陷入了思考。
哎呀,虽然可以不管不顾,让苏柳来清洗,但是还是别这样吧,她可是要拜师的,得给风云深留下的印象好一点——你和我一块儿去洗澡吧!
宋清扶愉快地把铺盖卷了起来,挟在腋下。
外头的苏柳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烤肉味的黑衣青年与满身血污的宋清扶打了个照面,顿时不知道从哪升起一股尴尬之情,他挠挠头,在心中师傅的嘲讽声中讪讪道,“啊哈哈……姑娘你醒啦……啊哈哈哈哈哈。”
“是,我醒了。”宋清扶淡定回他,“那篝火上烧的是不是蛇肉?我能吃点吗?”
“可以的,”苏柳道,“这蛇本来就是姑娘你杀的人,是属于你的胜果。现在火候刚好,架子上那几串烧得恰到好处,我给姑娘你拿过来吧。”
“不用,”宋清扶摇头,挟着苏柳的铺盖,走到那篝火前,看到肉块被烤得金黄焦香,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她拿起用树枝串的蛇肉,夸赞道,“火候把握得真好,烧得真漂亮。”
风云深道:“那肯定,这可是我的徒弟!火候把握不好,还想当炼药师?”
他的话只有苏柳能听到。宋清扶专心致志地吃起蛇肉串,吃的嘴
油亮亮的,眼睛也幸福地眯了起来——无他,太好吃了,蛇肉油脂丰富,外酥里嫩,轻轻一咬,汁水便在口中爆开,再一含,入口即化。蕴含的灵力入腹,带来阵阵暖流,滋养着她的经脉。
太好吃了!
巨蛇是妖兽,它的肉烧出的食物,当然是灵食。宋清扶也没少吃过各色灵食,但这个烤肉几经对比,始终没法被比下去,是真的很美味啊!
也许有这条蛇有金丹中期修为的缘故?她眨眨眼。
苏柳有些紧张:“姑娘感觉如何?”
“非常好!”宋清扶不吝啬夸奖,“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灵食,没有之一!”
“那太好了!”苏柳感慨道,“姑娘稍等,我再去烤多些来!”
风云深在戒指中评价道:“这妮子倒是会说话。”
宋清扶活动了一下筋骨,摇摇头:“不用了……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苏柳笑了笑,“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在下……苏柳。”
宋清扶道:“宋润。润物细无声的润。一介散修,无名小卒罢了。”
这名字取她本姓,取王润之名,造了一个“宋润”的身份出来,倒也不错,还挺好用。
“宋润?”苏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宋姑娘说笑了!你以筑基七层修为,孤身斩杀金丹中期的巨蛇,这份胆识和实力,岂能是无名小卒?”
“我看姑娘定是哪个大宗门或隐世家族的天才弟子!否则,这天下间,十九岁的筑基七层,还能越阶杀金丹的……恕我孤陋寡闻,实在闻所未闻啊!”他的语气真诚,似乎一字一句皆是发自内心。
呵呵,假得要死。
宋清扶瞟一眼他,不接茬。她对这位好师兄,虽不像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王润那般了解,好歹也在模拟中度过了几年同吃同住的生活,要是再看不出来苏柳是在试图套她的话和身份,那她这几次模拟算是白模拟了。
现在的苏柳初出茅庐,还有点稚嫩,她不搭话,还会感觉有点尴尬,等到了去西洲那会,这人成了老滑头带出的小滑头,可没那么好对付了。
说到老滑头……老滑头人去哪里了?
她的眼神清明,见白发魂体不在这儿,左右看看,在苏柳问她要找什么之后,诚恳地措辞道,“那个,那个白发飘飘的人,你能叫他出来吗?我坠崖时,是他施法让我不至摔死的,我想当面感谢他。”
“这……”苏柳暗自在心里问师傅,“师傅,师傅?”
风云深沉默片刻,从戒中浮现而出,飘在苏柳身后,端得一副高深莫测做派,“咳咳,小妮子,寻老夫有何要事啊?”
他一口一个“小妮子”、“老夫”,但实际上,那张脸鼻梁眉骨高挺,面白无须,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年轻极了。
19岁的这次模拟,他为护自己与苏柳而被困。
宋清扶想,后来她和苏柳身死,无人再能去救风云深,他应当……结局也不好。
哎,我们师徒三个,真是有够命运多舛啊。
她叹气。
然后,她对着那白发魂体,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晚辈宋润,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学识如海,晚辈心向往之,恳请前辈收留,允晚辈随侍左右,聆听教诲。”
她没有提“风云深”三个字,仿佛只是绝境中偶遇高人,心生敬仰。
“?!”
苏柳大惊失色,“宋润姑娘,你怎么能随便认师傅呢?!”
“不随便啊,”宋清扶道,“我很认真的。”
风云深魂体飘在半空,静静地审视着她。宋清扶受着审视,面不改色,也没法改色——她脸上都是干掉的蛇血,红褐色一片。
苏柳还在试图让宋清扶别乱认师傅,他想把宋清扶扶起来,却被风云深的出声打断了。
“呵……随侍左右?”白发魂体老气横秋地道,“老夫一介残魂,可没什么好伺候的。不过……看在你心性也还凑合的份上,留下打打下手,跟着臭小子喊声“师傅”,倒也无妨。”
“但……你要拜我为师……可不止“救命之恩”、“心向往之”那么简单吧?”风云深长长的白发飘在空中,意味深长地道,“小妮子,做人啊,要坦荡一点,不是吗?”
“谨受师傅教诲。”宋清扶果断道,“师傅料事如神,宋润之所以想拜您为师,全系……”
她张口就喊“师傅”,令旁边的苏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徒劳地张口,又闭上,又张开嘴巴,“……”
“我感知到,师傅您身上,有我的机缘!”
第37章 不记名弟子
“哦?”风云深微微前倾,虚幻的魂体往宋清扶的方向飘了飘,眼神锐利,“感知机缘?”
他的语气带着玩味,“小妮子,空口白牙,凭何取信于人?”
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化神期修为的风云深虽没有施展出真实实力,但带给只有筑基7层修为的宋清扶的压力已经不容小觑。
宋清扶不为所动,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回禀前辈,晚辈不知缘由,只知感觉。自得前辈清气相托,此感便油然而生,异常清晰。关乎道途,晚辈不敢不诚,不敢不信!故斗胆恳请前辈收留!”
她将一切都归于“感觉”,解释简洁到近乎粗暴。这种简陋的解释,风云深不信,也情有可原。
不过,她确实也没有说谎,风云深身上,就是有被《五年模拟,三年飞升》盖章定论过的她的机缘——黄阶下品的《混沌决》啊?
她只是想拿到本就属于自己的机缘而已,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宋清扶眼神诚挚。
风云深沉默着,白发无风自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在宋清扶身上逡巡,似乎是想在她身上,找出点居心不良的证据来。
宋清扶任由他打量,反正话已经撂在这儿了,坠崖,偶遇高人,心生景仰——
苏柳则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心中的戒备和不解让他将嘴唇抿紧。这女子来历不明,行事诡异,刚醒来就拜师,言语间漏洞百出……他见被拜师的师傅都没有说话,便也没有发言,而是站在旁边,将右手悄悄背到了身后,做出了一个握剑的姿势。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就把视线落到了宋清扶挟在腋下的……他的铺盖上。
……为什么她要带着褥子出来拜师啊?!
夹着褥子等物行弟子礼的宋清扶,姿势很滑稽,铺盖也很显眼,不由得风云深不留意到。
他的目光扫过边维持着意欲拔剑姿态,边盯着那床被褥发愣的徒弟,又落回宋清扶身上。半晌,忽然低哼道,“哼,感觉……”
他飘近了些,灵力再次扫过宋清扶,语气难辨,“罢了,你能斩那盘木玄蚺,也算有几分本事,胆魄不小……”
他话还没说完,宋清扶马上跟上,她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了那个装着暗金色蛇丹的玉盒,将它恭敬地举过头顶,递向风云深,道,“谢师傅成全!弟子宋润身无长物,唯有此蛇丹,愿献此物于师傅,恳请师傅笑纳!”
玉盒温润。
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苏柳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这盒子,这正是他亲手处理、放到这女子床头的盘木玄蚺蛇丹!
他原打算用其他珍稀药材或丹药与这女子交换,甚至做好了被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如此主动地献了出来!
宋清扶垂眸。
她此举,时机拿捏得极准,姿态放得极低。
好师傅作为师傅,当真是对她与苏柳呕心沥血地教导,全无藏私,只希望她二人能承己衣钵;好师兄作为师兄,在模拟中对她这个师妹也是多加照拂。
现在把作为结金丹的主药之一的蛇丹交出去又如何?到后面她要结丹了,风云深和苏柳还能不给她炼药、不管她不成?
空气凝滞,燃烧的篝火“噼啪”,光影交错间,气氛剑拔弩张。
“小丫头,你性子未免也太急了些,”风云深打破僵局,一挥手,并没有去接那木盒,“你可知,手中所捧何物?可知这金
丹中期盘木玄蚺的妖丹,价值几何?”
“盘木玄蚺,浑身是宝,极其稀少——这枚金丹,若是拿出去,最少可拍得万枚上品灵石,妮子,你当真就这样交给老夫?”
宋清扶捧着玉盒的手纹丝不动,她坦坦荡荡,淡定回道,“回禀师傅,弟子的确不知,但,既诚心追随师傅,那么,这身外之物,即便再珍贵——”
过满则溢,说多错多,她顿了顿,留下想象空间,斩钉截铁道,“还请师傅成全弟子这片心意!”
风云深和苏柳都被她这话震得一愣。
见她如此诚心,风云深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再问下去,就显得他这“前辈高人”太过小气和斤斤计较了。
“盘木玄蚺,在整条妖兽山脉中,数量也不过一掌之数,”风云深暗想,“此蛇领地意识强烈,攻击性极强……崖下树木,唯有一赤枫最高,但在方圆百里内,该赤枫的高度,也不过排行第三而已!”
“也就是说……”他沉吟道,“这山脉中,所说最少还有两条盘木玄蚺,但,修为全数高过金丹中期!以臭小子如今筑基8层的实力而言……就算有我帮助,离了这枚蛇丹,也真不一定能在离开妖兽山脉前,再杀一蛇,拿下这炼制九品结金丹的必需之材……”
“这蛇丹,得拿!”
他心念一动,背过身,从宋清扶手里卷走那玉盒。
“老夫都说了,老夫一介残魂,没什么好伺候的。你大可以留下打打下手,跟着臭小子喊声“师傅”,也没什么所谓……哎,徒儿,别那么紧绷,这小妞虽然身上秘密多了点,居心叵测了点——”
“但,大概是个好人。”风云深笑意不达眼底,感慨道,“哎,老喽老喽,搞不懂年轻人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喽——跑腿打杂、处理琐碎材料,能受着,你就跟着吧——”
说完,他魂体一晃,边化作一道流光钻回了苏柳的戒指中。
“是!师傅!”宋清扶道。
“师傅?!”就算有了风云深的话,苏柳还是绷着脸,在内心喊风云深,“师傅?你不必为了那蛇丹而收下她的,我可以用灵石用其他东西和她换,这女人来历、用意都不明……”
“得了吧,”风云深在苏柳心里道,“至少能拍出万枚的上品灵石的蛇丹,她说不要就不要。”
“你身上那点东西,给这说不准是哪个宗门、家族的天才小妞看?别忘了,她可是以五灵根之身,筑基7层修为,硬杠金丹中期妖兽,无伤而退的存在!”
“那,那我回柳家——”苏柳涨红了脸。
“啧,跟你师傅死轴是吧?”风云深道,“柳家?自为师吸了你三年灵力,你修为倒退之后,柳家谁还在乎你的嫡长子身份?你柳肃的名字,难道不是柳家人人提起来都要笑上一番的存在吗?”
“我!”
“哎,臭小子,告诉你,”风云深长叹一声,“这小妮子不简单,心思深得很呢。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出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呵,我只允她做个不记名弟子,可没说要教什么呢——她目的不明,比起放虎归山,留下隐患,不若放在身边,到时尾巴藏得再好,相处日久,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你且看着,莫要被她几句“师兄”就哄得晕头转向。记住,打草惊蛇最是愚蠢,静观其变,方见真章!”
“现在,快去让那妮子把你的铺盖还回来!别让她做了手脚……抱着床被子拜师,难道是现在年轻人的风尚吗?”风云深道,“你再带她把身上蛇血洗了去,小姑娘家家,身上脏兮兮的,心里肯定难受,听到没?”
风云深这话提醒了苏柳,黑衣青年的眉头还皱着,却两步迈作一步地站在了宋清扶跟前,恰好处于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眼神带着点不知道怎么和这个……虽然是师傅的不记名弟子,但依然是新晋师妹的姑娘相处的茫然,“这铺盖……”
“啊,对呀,是师兄你的。”
宋清扶拜师成功——虽然是不记名弟子,打杂的,但也算成功了,进展很佳,心情正好,对着人谨慎的询问,莞尔一笑,“苏师兄,我睡脏了你的床铺,实在不好意思,抱出来,是想去清洗一番呢。”
她刚刚看苏柳站在原地,傻呆呆的样子,就知道风云深是钻回戒指里不和她说话了,却没落下和苏柳的沟通。
苏柳并未因宋清扶的笑容和解释而放松。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不必了,呃,宋姑娘……一床被褥而已,脏了扔掉便好,石板床,也并非不能睡。”
“啊?”宋清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师兄,你睡石板床,可我需要被褥啊?”
“你难道有第二套铺盖吗?”她理直气壮道,“自然是没有的吧?不然,师兄你也不会说,自己睡石板床的话吧?”
“没关系的,”她抱着被褥,“这个蛇血,是脏了点、臭了点,洗洗晒晒还能用——我可不想睡石板床,能更好的生活,何必委屈自己,不是吗……师兄?”
“……”
“等等,师傅,”苏柳后知后觉,“这姑娘什么意思?要留下来和我一起住吗?可是、可是?”
风云深笑道:“那又如何?臭小子,你瞎想些什么?有师傅在,你们二人孤男寡女,也发生不了任何事的——”
“还是说,”他道,“徒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要长翅膀和人家漂亮小姑娘飞了?哟哟哟,这才见了几面啊?”
“师傅!”苏柳抓狂道,“正经点!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风云深在戒指里打开玉盒,检查了一下蛇丹的品质,无所谓道,“我记得你没有婚约在身,若是真能和这宋润丫头发展出一段露水情缘来,也合情合理。”
“而且,就算那丫头图谋不轨,好梦中杀人,露出狐狸尾巴了,为师也能及时发现,徒儿,放心,你这条小命稳稳的啊。”——
作者有话说:日更六千对我来说压力还是太大了……抱歉,怎么说呢,作者还是决定日更三千,尽力在有存稿的前提下加更,争取不让追更小天使们的等待落空,实在抱歉(鞠躬)
第38章 同睡
“但是!”
“臭小子,人家姑娘爽快不介意,男子汉大丈夫,你平日里不是挺果断的吗?现在磨磨叽叽的像什么样子?”风云深将那蛇丹收好,“去,带宋润姑娘去洗澡去!”
再之后,无论苏柳怎么在心里呼唤他,他都不作声了。
苏柳无奈,只好重新看向睁着大眼睛抱着铺盖看着他的宋清扶,轻咳一声,“咳,这附近有一潭水,可供姑娘清洗身上蛇血,还请随我来。”
“好哦!”宋清扶愉快回话。
苏柳到底不是个沉闷性子,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几度瞥过宋清扶,终于是忍不住主动挑起话题,“敢问宋姑娘,你坠崖一事,可也是“感知机缘”,要找我师傅的缘故?”
又想试探着套我话。
宋清扶心知肚明地看苏柳一眼,不过这回她接茬了,“不是,师兄,我都说啦,我感知机缘,是在师傅以清气托我之后。”
“我是因为有人追杀,不得已才坠的崖。”她淡淡地为苏柳心中的猜测盖了戳,“好了,师兄,前方就是那潭水吧?”
宋清扶笑道:“此处妖兽众多,劳烦师兄多费心看顾些,师妹我去去就来。”
她上手就开始解衣裳,解到一半看到旁边的苏柳满面通红地扭过头去,感觉十分好玩。
见面不久,苏柳背后还有好师傅风云深,她当然没有同时对这师徒二人耍流氓的想法,只是拆了裙上扣子层层
缠着的飞丝而已,那被褥依旧被她挟在腋下。
甫一入水,宋清扶就被冰得一个激灵,但她深知妖兽山脉危险,并不敢多拖延,动作十分迅速地搓洗起了板结的蛇血,腥臭的蛇血有的直接化开在了水里,红红的弥漫开来。
苏柳身上风云深配置的药物,足矣混淆她们二人气息。她身上金丹中期的妖兽血液,也足够让很多妖兽退散,但是,未生灵智的普通兽类不会受到影响,它们只知道宋清扶侵入了它们的领地——
就像现在这样。
宋清扶抬手,白皙却带着粗茧的手上捏了一只长相奇特的蛙,该蛙背上疙疙瘩瘩,两只眼突出状若铜铃,鼓腮呱呱叫个不停。
不认识。
她将成为风云深的不记名弟子的时间点提前了,还因此稍稍拖后了清洗蛇血的时间。18、19岁的两次模拟中,这只蛙没有出现过。
“……”
算了,就是只普通小蛙,除了长得丑了点,倒也没什么非得杀了不可的理由。
宋清扶蓄力把它丢得远远儿去,这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噗”一下,姿态优美、水花极小地落入了潭水中央。
苏柳在她洗澡的不远处背靠树木,蹲着捂脸,受着心里师傅的嘲笑,听到这一声“噗”,登时警觉,“宋润姑娘?可发生什么事了?”语气中带着丝能借此脱离苦海的解脱感。
“没事。”宋清扶高声回道。
换下来的破碎衣裙上的蛇血,已经搓洗不干净了,宋清扶便没打算再穿它,从戒指里取出一套新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扛着那套被褥,一步一滴水地站在了苏柳的旁边。
她没被蛇血遮盖住的真容,带着刚沐浴过的水汽,俨然是“清水出芙蓉”,清丽得无可比拟。
吸饱了水的被子沉甸甸地压在宋清扶肩上,又被她以一种交接重任的微笑放在了苏柳的手上,随后,不待这位好师兄反应过来,一身轻松的宋清扶就走出二里地了。
“等等,宋姑娘!”
苏柳身上师傅配置的药粉,功效强大,能够混淆气息,让妖兽以为他是同类。此女悬崖天降,目的不明,他便藏了私,并没有把药粉给她一份。
若是宋清扶离他太远,恐怕真的会引来妖兽,有危险出现。
“喂?”苏柳赶忙追上宋清扶,看到她身上正源源不断地蒸腾出白色水雾,又听到心中师傅突然“哦?”了一声。
“以精纯火灵力烘干发丝?此女火灵根运用纯熟啊,”风云深突兀出声,评判道,“多灵根之人,往往有偏重使用的灵根属性,就好像臭小子你,火木双灵根,却喜欢用火胜过木灵根一样。想来,宋润和你一样,更擅长的是用火……嗯?”
宋清扶回头,两指点点苏柳怀中抱着的湿答答的被子,一抽,一汪水流便顺着她牵引的方向自被褥中飞出,团在空中,波光粼粼。
吸饱了水而显得沉重的被子,随着空中水团的不断扩大,变得又干又轻,苏柳抱着它,感受胸前臂上的湿意消退,“……”
“不用谢,”宋清扶打了个响指,水团“啪”地砸落,她道,“被子太厚了,不好烘,我便把芯儿的水抽掉了。师兄,这样好一些吧?”
“啊,”苏柳点头,“宋姑娘这手,极妙。”
他在心中问师傅:“说好的她和我一样擅长火灵根的运用呢?”
风云深道:“五灵根,在世人眼里,就代表着修士资质低下。因着必须五行灵力相持才能突破境界,极品资质五灵根的修炼速度甚至比不上中品三灵根!”
“以五灵根之身,年仅19岁便已修炼至筑基7层,为师这么多年,也仅见了这丫头一人而已!”他长叹道,“此女非常理可推断!徒儿,你好自为之,为师先走一步!”
“啊?喂?师傅?!”苏柳苦着脸,“不是吧?又来!”
他一不小心将话说出了口,一旁的宋清扶顺势接道,“又来什么?”
目前还没有被老滑头带成小滑头的苏柳被问住了,他行走在妖兽山脉,习惯了一个人,时不时和师傅口头说上一二句话,也不会有妖兽来问他“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还没适应宋清扶的出现,又尚且稚嫩,知道不能讲师傅能传音与他在暗中交流一事泄露,只好支支吾吾地道,“又……又来……”
“又来?”宋清扶的眸中含着笑。
她步步紧逼,愈贴苏柳愈近,逼得黑衣青年抱着被褥,左挪右躲,身法灵活,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有意为难起人,是十分不好糊弄的。
王润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在她面前,一点隐私秘密都没有,十几次模拟记忆下来,甚至可以说,宋清扶知道王润比王润知道他自己还多。
苏柳就不同了,这个黑衣青年身上谜团重重,似乎连名字都是假的。如果不是她坠崖时亲眼看见了风云深,并为他所救,想必苏柳肯定也会把他这位以魂儿形态存在的师傅藏得死死的,藏成他众多谜团中的一个。
话说回来,风云深身上的秘密,比起苏柳……不逞多让。身为化神大能的好师傅是如何变成一个魂儿的?他为何要寄居在一枚戒指中?
宋清扶满意地看着苏柳节节败退,终于见好就收,道,“师兄,天色已黑,我们还是早日回到驻扎地为妙——”
“对,对!”苏柳如释重负,匆忙点头,他看起来,恨不得赶紧把宋清扶甩开,要不是碍着没给她药粉,估摸着他能抱着被子,两腿一抡自个就冲回去了。
宋清扶好整以暇地迈着步子,在好师兄苏柳的带领下,在天彻底黑下去、山脉中众多夜行妖兽正式开始活动前,回到了苏柳搭的简陋的屋头。
她铺好被子,向傻站在床头箱子旁的、表情一片空白的苏柳发出邀请,“师兄,怎么站在那发呆呢?是要和我一块儿睡吗?”
“不不不,不用了,你睡……你睡就好。”苏柳连连否认,疯狂摇头,在宋清扶故作担忧的注视下,缓缓地、僵硬地躺在了地上。
地上冰冰凉,可苏柳觉得自己的心更凉。
苏柳已然抓狂,对师傅说,“这宋润让我和她睡一起,是不是想对我下杀手啊?我拒绝了,她晚上会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掏出斧头来砍蛇那样砍我一斧吧?!”
“放心,我无需睡眠,这丫头若是想趁夜做些什么……”风云深眸中流露出一丝狠意。
即便有了师傅的保证,苏柳的心也没大到有个时刻可能暴起的陌生人在身边,还能入睡的程度。
他与师傅一同死死盯着床上的宋清扶,就等她什么时候想下毒手。
一刻钟。
宋清扶抬起了手。
“欸欸欸!”苏柳唤出玄色大剑,严阵以待。
宋清扶挠了挠脸蛋。
两刻钟。
宋清扶踢了一下被子。
“欸欸欸?!”苏柳握紧拳头,严阵以待。
宋清扶翻了个身。
天色微亮。
宋清扶睁开眼。
“欸欸欸?”苏柳赶紧闭眼装睡。
宋清扶伸了个懒腰,宋清扶起床了,宋清扶小心地下床,避开地上的苏柳悄悄出门洗漱去了。
“……”
一夜都未睡的师徒两人,终于确认了宋清扶昨晚真的就是毫不设防、美美睡去,原本的警惕也转换成了别的情绪。
苏柳道:“这姑娘……是否有些太过自来熟了?!师傅,我们今天打多一张床吧!”
“打多一张床有什么用,”顶着一头白发的年轻面孔道:“你还不是要和这丫头睡在一个屋头。”
风云深语气严肃:“……即便居心不良,有意为之,可出门在外,小丫头这样很容易吃亏的吧?她家中难道无人教导她这个道理?徒儿,你明日最好再去建个新住处,简陋一点没关系,日后再添补。”
“是,师傅!”苏柳道,他还是很纠结,“对啊,我是正人君子,我自己知道,那宋润姑娘又是如何放得下心呢?倘若我真就不如她所想,恰是一个衣冠禽兽呢?”
“不行,”苏柳下定决心,他从地上爬起来,松快了一下僵住的肌肉,“我一定要提醒宋润姑娘!”
第39章 忍
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有夜晚的寒意未散。
苏柳推开简陋木屋的门,一夜未睡,对筑基8层的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他依旧神
采奕奕。
宋清扶正背对着他,就着石洼里蓄的清水擦洗脸颊。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颈项滑落,浸湿了衣领。
长发沾了水,有点儿湿了,她就将它随手挽起,用根简单的银簪灵巧地穿插,盘出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颊边剩的多余发丝短了点,束不上去,被宋清扶干脆地挑到了耳后。
既在妖兽山脉,还是打扮清简些为好,王润送她的那些带金带宝玩意儿,还是先待在戒指里,等日后再发挥作用吧。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昨日篝火堆旁残留的焦黑木炭上,想去收拾,却听到苏柳出声喊她道,“宋润姑娘!”
宋清扶抬头。
苏柳没遮掩动静,她早知道他出门来,站在那儿了。
“师兄,你醒啦?”她朝他招手,“昨晚睡得怎么样?”
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苏柳闭目,润了润睁了一晚上的干涩的眼,又睁开。
昨晚,他躺在冰冷坚硬还带点潮湿的地上,听着不远处这姑娘均匀绵长的呼吸,神经紧绷了一夜,想修炼吧……入睡他尚且不敢在她面前睡过去,更何况修炼了!万一宋润暴起,搅他一个走火入魔……
但,也不能直接坦诚说,因你宋润之故,我岂止没睡好,那是根本没睡……
宋润姑娘除了太心大,直接在两个陌生男人面前熟睡过去,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事,他现在想想,错更多在于他自己。
妖兽山脉夜晚是凉,可于他而言,也非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坚寒,为什么要留在屋内?为什么不出屋外待一晚上去呢?
苏柳看着她的脸,喉头滚动了一下,挤出两个字:“……尚可。”
宋清扶则仿佛没察觉他语气里的僵硬,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真的吗?师兄,那太好了!”说着,她便弯腰要去拾掇那些焦炭。
她毫无防备的、随意的姿态,引得苏柳眉头拧紧。黑衣青年深吸一口气,板起脸,走到她的身边,宽厚的手掌稳稳按在她的肩膀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宋清扶暗中绷起背部肌肉,力图展示自己多年与王润互殴,外加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
“宋师妹!”很可惜,苏柳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正色道,“我家中也有一妹,为人兄长,见你如此,心生感触,不得不多言几句,否则,我实在……实在放心不下!”
“宋润姑娘,你孤身在外,身处险地,需时刻谨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我苏柳行事,自有底线,不敢妄称君子,但也绝非卑劣小人。然而,这世间人心难测,宋润姑娘你……太过大意了!”
“哎呀,”宋清扶不甚在意地摆手,“没关系的,师兄!我——”
她话说到一半,一道半透明的白发魂体浮现在苏柳身侧。正是那昨天卷了玉盒就再没在宋清扶面前出现过的好师傅风云深。
白发魂体紧紧盯着宋清扶,他年轻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长辈对小辈的担忧,说话老气横秋、拿腔拿调,“丫头!”
宋清扶立刻站直了些:“是,师傅!”
风云深瞧她态度比苏柳教她时严肃不少,心里烫贴,舒坦了不少,语气一时软了下来,苦口婆心道,“你家中长辈,难道从未教导过你“男女有别”、“孤身慎独”的道理?荒山野岭,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竟敢酣然入睡?你不怕……”他故意停顿,想吓唬吓唬她。
“嗯?”
宋清扶眨眨眼。
她有模拟记忆,昨晚强占苏柳床铺乃故意之举。风云深和苏柳是好心想要提醒她,可在她心里……
好师傅风云深想图谋不轨?他一个虚无缥缈的魂体,有心无力,硬件条件不允许啊。至于好师兄苏柳……宋清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眼前青年。
黑衣劲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苏柳此人……有副极好的骨相,整张脸都是锋锐的,特别是坚毅的下颌线条。然而,偏生了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柔化了攻击性。
苏柳身上缺了王润带着的的成熟韵味……不过,这貌似是要生育后才有的,他没有,也挺正常。
好师兄比之自小没吃过什么苦的王润,多得是那股子坚定坚毅之感。
身材方面,苏柳肩膀宽厚,肌肉贲张却不显臃肿,正是和她身上一个性质的拉丝肌肉,尤其那精壮的腰,那挺翘的臀……都说腰粗屁股大好生养,好师兄这样的,肯定比王润好怀好生吧?
咦,怎么我前几次遇见师兄的模拟都没有想到这方面?
宋清扶疑惑了一下。
算了,往日之事不可追,那会的自己肯定忙着干别的事情呢,还是专注当下吧。大不了,下次模拟里再让师兄给我生几个看看呗。
风云深所说话语,与苏柳先前说的话的意思相差不多。
她悄悄走神,然后在风云深无奈地质问她到底有没有在听时,笃定地道,“有在听……不过,师傅,师兄,你们大概多虑了。我并非没有戒心,只是因为感知到师傅师兄皆是值得信赖之人,这才放下心来,若换了旁人,我自然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的!”
这番话谁爱信谁信吧!她自己头一个就不信。
就说上次模拟。
【半夜,你不敢修炼,左右又睡不着,听到屋内有响动,抄起斧子甩出一道火焰,火焰照亮了室内,你和苏柳一个举着斧子,一个举着剑,白发魂体风云深飘在你们之间,场面一时十分滑稽。】
【你和苏柳尴尬地对视,默默将武器收了回去。】
“……”
感知,又是感知。
苏柳和风云深闻言,皆是一窒。
这宋润姑娘,油盐不进啊!
她把一切都推给这玄乎其玄的“感知”,让他们无处着力。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哎,”苏柳有点焉巴,长叹一声,“好吧。”
他从储物戒指中变出两个足有拳头大的红色灵果,他一个,宋清扶一个。
这果子没核,咬起来极脆,流出的汁水甜滋滋的,宋清扶吃得满心欢喜,等整个红果都被她吞入腹中了,又意犹未尽地朝苏柳摊手,“师兄,还有吗?”
苏柳悲哀地发现,短短一天多,自己竟有点习惯这个宋润姑娘的强盗作派了。
师傅被强认,他师傅都没说什么,算了,忍了;被褥被抢,好,忍了;石板床被抢只能睡在地上……怎么能让人家一个姑娘睡在地上,忍了;
现在宋润只是要一个果子而已,给她…就给她吧!
“没有了。”苏柳将神识往储物戒指中一探,原本储放赤云果的地方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拿出两个不是因为两个人一人一个刚好,而是因为统共就只剩下两个了。
没法,他只好摇头。
一旁飘着的风云深冷不丁地开口,话里有话,“徒儿,赤云果半月一成熟,你上次采摘,也是半月前了吧?人丫头要,你采药路上便顺路去上一趟又何妨?”
苏柳知道这是师傅要让自己找借口甩开宋润的意思,想到他所扎小屋处处都撒了药粉,宋润孤身一人在着,确实出不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对宋清扶道:“师傅说的对,宋润姑娘,我去采药,大约未时便可带着果子回来了。”
就是让她在这等他别乱跑的意思呗。
宋清扶眼睛一转,装作没听懂,雀跃道:“师兄,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
苏柳拒绝她:“宋润姑娘,妖兽山脉步步杀机。我虽只是筑基八层,但所修功法特殊,丹田内灵力是同阶修士的五倍有余,方敢在此谨慎行走,你……”
他看向宋清扶,意思不言而喻—
—你一个筑基七层,跟着太危险了。
宋清扶唇角微扬,“巧了,师兄。我因五行灵根俱全,丹田内的灵力总量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也是寻常筑基七层的五倍不止,即便可能不及师兄,自保之力,却还是有的。”
苏柳再次被噎住。他求助式地看向师傅,风云深却早已为老不尊地双手叉放在脑后,别开脑袋,一副“这丫头闹得是你可不是我”的表情,别说总爱端着的师傅样子了,身上半点高人气质也没有。
他想起师傅的推测,此女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苏柳沉默片刻,终是无奈点头,认命道,“……跟紧我,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是,师兄!”宋清扶笑容灿烂。
风云深想必没预料到徒弟居然如此简单就应下了,瞪大了眼,轻咳一声,给苏柳传音道,“臭小子!”
“师傅,”苏柳摊手,“你自己说的,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放在身边紧密看护……”
他从戒中提出背篓、小刀等物出来,简单整理后,背在了身上。他在妖兽山脉底下待得久,自觉做了领头,又悄悄在宋清扶衣裳上抖了药粉。
宋清扶虽有模拟记忆,对路线挺熟悉,却没打算当出头鸟,而是老实地跟在了苏柳的身后,苏柳走一步,她走一步。
这一跟,她在前几次模拟中忽略的部分就更加突出了,多么优越的腰胯臀啊!师兄火木双灵根的根骨是比王润差上一些,可他看起来真的很能生欸?!
“……”
苏柳的背后凉凉的。
踏入山林不久,苏柳和风云深一致达成共识,今日,绝对有什么不对。
往日难觅踪迹的珍稀药草,如“七星兰”等等,竟接二连三地被发现,一出现还是一片!
苏柳当时甚至以为自己中了什么妖兽的招,白日做了梦,可回头一看飘着的师傅和辛勤挖地的宋清扶,又不得不打消了怀疑。
在他努力撬药材,力图不伤其根时,旁边的宋清扶拖着半面破损的斧头,眼疾手快,一拍拍得逃过她脚边的独角兔首身分离,拿下了该兔口中所含的地心玉髓芝,只一眼便断得此药年份,感叹道:“百年份的地心玉髓芝,师兄,你背篓还有地方放吗?我的满了!”
“……”风云深替徒弟回答,“没了,你师兄的也满了,放储物戒指里吧。”
第40章 爱徒专属汤药
宋清扶闻言,提芝,认真道:“可是药材未经炮制,放进储物戒指里不是会伤药性吗?百年份的地心玉隧芝,可以固本培元,伞柄内部的玉髓液最是娇贵,受不得折腾,不经处理,刚放入储物戒指中就会凝固,再不可用吧?”
宋清扶的言论,引得风云深侧目。
这方面知识,非炼药师不会在意。平素那些非炼药师的修士见了好药,只顾得赶紧抢到手,装入戒指中藏着,自己吃也好、卖给炼药师也罢,免得当下遭了他人惦记,哪里会在乎会不会亏损药性。
特别是那些满脑子除了剑什么都没有的剑修,他们见了千年玄铁木,居然想拿来磨剑!简直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这丫头说得没错,确实如此。”风云深对这非认自己为师傅的丫头起了兴趣,他原以为以她杀蛇那利落劲头,不是那满心杀气,天天这打那打的武蛮子,也不可能会对炼药一道有甚了解。
今日一听,这丫头却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白发魂体便赞同道,“百年份的地心玉髓芝炼制的回春丹,最低也是七品,但未经处理保护,直接放入储物戒指中的话,药性衰退,炼制六品丹药已是极限。”
“对吧对吧。”宋清扶很得意,“所以师兄,你背篓里满筐的七星草拿出来些怎么样?它是七星兰的伴生药材,虽然很通用,但不比地心玉髓芝稀有吧?”
她一路上不是什么药草都捡,“全草药药性精通”换到手了,那肯定要让它派上用场,毕竟这可是她用1000【豌豆值】换的。
苏柳就不同了,宋清扶跟在他身后,亲眼目睹了他“雁过拔毛”的架势,但凡有一点能用的,她这位好师兄都不会放过——就好像七星草,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药草她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不挖,可苏柳不是。
勤俭节约是个好品质,可她们才出门不久,连苏柳风云深师徒两个口中所说的“赤云果”影子都没见一个,背篓就已经满了。
“啊?”提着一株七星兰的苏柳回头,像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说着说着话就提到自己了,他护着带着泥土的根系,问道,“怎么了?师傅?宋润姑娘?”
宋清扶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那株七星兰,好笑道,“师兄,我说——”她展示一下地心玉髓芝,“咱俩想法子给它腾点位置出来吧?”
苏柳的眼神聚焦在宋清扶手上,看到地心玉髓芝,嘴唇蠕动,突然把抓着的七星兰往地上一丢,语气极其沉重地说:“完了。”
“我真是做上梦了,见个蘑菇都奇形怪状的……哎哟……”
宋清扶看着他狠狞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怎么是痛的?”苏柳抬头,看见神情莫明的师傅和宋润姑娘。
“臭小子,”风云深道,“孤陋寡闻,土鳖到一种境界!什么蘑菇,你师妹手上的这是地心玉髓芝!”
宋清扶则更直接一点,她没想像风云深一样把好师兄骂醒,而是上前两步,站在苏柳面前,微笑着,不容置疑地从他的背篓里掏了一大把七星草出来。
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吧?做不了决定是吧?没关系——
她人很好的,她替师兄做选择。
七星草若是直接放进空间戒指中,它因生长在七星兰旁沾染上的药力会被损耗近无,也就是说,再拿出来时,它也与杂草无异了。
把一堆杂草放在储物戒指里占地儿,不如直接扔了算了。
眼见辛辛苦苦收割来的药草被她扔掉,“梦中的”苏柳师兄瞳孔震颤,望向她,看着恍恍惚惚,似乎脸上飘出了几个大字:
“如果是她,干出这种事好像也挺不奇怪。”
他和师傅之前采药,就是把遇见的所有药草都撅了,一日也不过能堪堪装满背篓的一半而已,有时候,甚至会颗粒无收。因此,他养成了见一株收一株的习惯,觉得每一株草药都极为重要,根本不会随便抛弃它们。
每一株药草,都有着它的用途。师傅教导他,通常也是依他当日所采药草而来,炮制手法、刀法、晾晒之法,处处需要小心,一不留意,那药即失了药性,再入不得炼药炉了。
七星草用途广泛,凡是张丹方,它都可以作万能粘合剂加进去,更可作为主药辅其他材料共同炼制二品复元丹。
他自己是不舍得清掉它们的,但,有些事情,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宋润姑娘又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不过是扔掉了他背篓中的七星草,还没全部扔完,给他剩了点下来,已经很好了。
他见着师傅和宋润姑娘凑上前,听到宋润对师傅说,“师傅师傅,师兄傻掉了怎么办?”然后又看到师傅没回答这姑娘的话,闭目感知周围,随即脸色一变,呵出一声,“臭小子,别发梦了,丫头!带着你师兄,退!!”
“是!”宋清扶欢乐地应了,她将斧头收入戒指,牵着苏柳,把地心玉隧芝丢进好师兄的背篓里,顺着好师傅推来的清气向不远处的巨树跑去。
风云深是化神修士,感知范围比宋清扶苏柳二人加在一起都要大。
好师傅虽然有点不着调,但在正事上还是很靠谱的,就比如现在——
【【幸运:100】的你大多时候都能获得比苏柳多出两倍的药草,但与此同时,你遇到强大妖兽的几率也大大增加了。】
妖兽来袭!!
她将成为风云深的记名弟子的时间提前了,洗掉一身蛇血时多出只丑蛙,却没改变这第一次采药时遇到的妖兽的种类。
这是一头身高近三丈、浑身覆盖着灰褐色厚重毛皮的巨熊,若是不仔细看,可能会将它看成一座移动的小山。巨熊撞断数棵合抱古树,轰然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
金丹初期,裂地蛮熊!
其皮毛寻常兵器
不可破;利爪乌黑锋锐,可力破金石;筋骨坚韧,用以炼器可增加法宝一身精血,更是绘制符箓和炼药的上好之材!
魂游天外的苏柳终于回神,他压低声音,脱口而出,“不可能?裂地蛮熊通常活动在山谷,穴居、夜行!这里是平原,还是白天,它怎么会出现?!”
蛮熊人立而起,嗅闻空气,宋清扶抬手就捂师兄的嘴,模拟中,他们就是这样借着风云深配置的药粉,让裂地蛮熊走过而没有察觉到他们所在的。
宋清扶只拿上了独角兔口含的地心玉髓芝,独角兔没拿上,还死在原地。蛮熊闻了半天,低头往刚死没多久还热乎的兔尸上舔了两口,刚嚼巴两下,又吐掉,慢慢悠悠地往宋清扶和苏柳藏身的地方而来。
苏柳弓身,眼神警惕,右手背在后,五指微微屈起,风云深作为魂,飘在树上,宋清扶捂着苏柳的下半张脸,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蛮熊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落下,都震得他们脚下地面微微颤抖,树上绿叶发出“簌簌”摩擦声响。
呼。
宋清扶沉静地垂眸。
她击杀过一条金丹中期的巨蛇不错,可也是在多次模拟,自己对盘木玄蚺什么时候将要发动攻击、发动什么攻击一清二楚的前提下杀的。
这头熊看起来就比那条蠢蛇精明,又一没伤过她二没杀过她,她和它没仇,现实也不是模拟,没有多次试错机会,自然也不希望平白无故招惹上个劲敌。
裂地蛮熊不紧不慢地从宋清扶和苏柳藏身的古树前方走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它那赤红的血目扫过四周,“呼哧”打个响鼻。
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两人甚至能看清它皮毛上沾染的泥土和干涸的血迹,脏且纠结,它每次呼吸喷吐出腥风,甚至能够拂过她的脸颊。
巨熊如山的身影,散步一样,一步一震地远去了。
有此熊出没在前,苏柳的行动更加谨慎,宋清扶被他带着摘了满戒指的赤云果,接着就被好师傅和好师兄赶羊似的赶回了小屋。
炮制药材急不得,制个新屋才是最要紧的事。
苏柳禁止宋清扶掺和他砍树制木板搭新屋的过程,也许是怕她动手脚吧。
要宋清扶说,一个修炼的地方而已,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同不同屋,都是修士,修炼累了谁爱睡谁睡呗——像她和王润一样,多好。
但她也知道,现在自己和师兄缺乏信任,况且,和王润相处那么多年,她早就将“男人心、海底针”六个字牢牢嵌在心里了,对他们千转百回的小心思一贯很包容。
所以,苏柳在砍树,她站在旁边“咔擦”啃果子,指挥江山,“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再往中间一点——对对对!”
苏柳在磨木板,她站在旁边“咔擦”啃果子,评价道,“厚了,薄了,厚了!师兄你好笨,你削出的木板一边宽一边窄!”
苏柳立新小屋,她站在旁边继续“咔擦”啃果子,啃到风云深问她,“丫头,今天摘的赤云果还有剩吗?”
“有,”宋清扶说,“留了一个给师兄。”
“哦,”苏柳干巴巴地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一个红色果子,“谢谢你……宋润姑娘,你真好。”
他没吃,而是收进了戒指里,风云深见徒弟完事了,也钻了回去,在徒弟心中开口道,“那丫头应该没在果子里下毒。”
“我知道,”苏柳沧桑道,“我只是觉得她明天肯定还会想吃。”
第二天,宋清扶没想吃果子,苏柳主动掏出来给了她,她十足高兴地帮助师兄炮制了半筐药材,却在风云深给师兄调配淬体药浴时蹲在旁边,状似不经意地提问,“这个药方里是不是有几味药性互相冲突的药材啊?”
风云深感到惊讶:“哦?妮子,你竟然识得它们?”
宋清扶顺势接话,用高超的语言艺术和“全草药药性精通”谈得风云深心花怒放,老滑头兴致勃勃地给她展示了一手无需炼药炉的徒手炼药法,不经意间给苏柳药浴的汤药来了个浓度超级加倍。
好师兄捂着关键部位,光着腚被白发魂体以给师妹好好示范的名义丢进了药水,在苏柳绝望的眼神中,宋清扶扒在木桶边,认认真真地记住了可怜师兄的悲催样。
“哦哦哦!”她指着皮肤被烫得通红的师兄说,“这个是地心玉隧芝的玉髓液烫的吧?”
“没错。”
“哦哦哦!”宋清扶指着苏柳胸口蜿蜒而上的紫色脉络,“这个是盘木玄蚺蛇血的作用吧?”
“对。”
“这个碎屑呢?”宋清扶指着药水里的细微碎片。
“七星草的,缓冲一下,否则你现在就可以给你师兄收尸了。”
苏柳哀嚎着投来的眼神幽怨极了,宋清扶把手放在他唯一没沾上药汤的脑袋上,安慰他道,“师兄,你现在痛一点,将来就强一点。现在连这点痛都消化不了,等到日后你打不过别人,会更痛。”
话是这样说,一本正经的宋清扶隔天被风云深投进药水里时,自己也嚎。
这种痛,不是那种普通的痛,它是那种,那种钻心刺骨的痛。
宋清扶固然有模拟记忆,闸值比苏柳高上不止一点,但在风云深精心调配的“爱徒专属汤药”的折磨下,也逃不过痛得嗷嗷大叫的命运。
短短三天,她就混成了风云深的爱徒,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风云深和苏柳次次出门,都要在全身抹满药粉的基础上,做好十足的战斗准备。
不带宋清扶吧,一天下来只能摘个三瓜两枣;带宋清扶吧……
她的运气真的很诡异啊?!——
作者有话说:sorry……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