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是,不对?!
“……”
你回来了。
她就站在那里,清朗的日光从虚掩的纸窗外射入屋内,打在她白皙透亮的脸上,她笑着,嘴角勾起的是多少年来从未变过的熟悉笑容,如此灿烂,如此美丽……
如此,像一个不切实际触手不可及的幻梦。
现下的场景,让王润想起,小时候,宋清扶从屋外,抱着裙子跳进来,襦裙在腿上打了个大结,被挂出的飞丝飘在她的身后,暖融融的金色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就这么闯进来,大喊着“少爷”——带来了一室饱含着青草清香的新鲜空气。
裙子被挂破形成的飞丝啊,飘在空中。
多么多么,让宋清扶像一只无牵无挂的风筝,自由自在,一个不留意,就会高飞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小时候的他悄悄伸手,将丝线悄悄攥至自己手里……
他啊,这样,就牵住了这只风筝。
“……”
王润不自觉地向这个幻梦伸出手。
位于坑洞底部的宋清扶歪歪头,她当然不可能被高高站在上的王小少爷碰到,王润的举动看起来傻傻的,五根手指头连着掌心,远远的向她伸过来。她多少有点被逗乐,于是笑得更真诚。
宋清扶将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小小的圈,这个圈遥遥套住了王润伸出来的一根手指,然后胳膊微微使劲,带着这圈又一晃,黑色的眸对上了黑色的眸,宋清扶通过这个小圈眺望王润,看他瞳孔震颤,睫毛扑扇,两条垂在脑后的辫子被高高甩起——
“清扶?!”
“哎!”宋清扶脆生生地应道,点头的同时,也不忘小心控制着尽量不让一脑袋的金银珠宝乱糟糟地捆绑在一起。
珠子链子纠缠在一块,没点耐心还真解不开,一不小心劲使大了,还容易让这些珠宝们横尸当场……
不过,不出她所料,王润果然对她又绑妇人发髻又戴了满头珠翠的样子没有意见,惊喜与猝不及防足矣冲昏王润的头脑。
“你……”王润启唇,又合上。
你回来了。
她不是个幻梦,她是真实的可以被触碰到的人。
王润忽然想起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刚刚说她回来了,问他有没有想她,女子背着手,微笑着,面上是一种心有成竹的自得,她想要听到那个既定的答案,她确认王润出了给出那个答案,再没有别的回复能给她。
——是的,是的,我很想你。
那么多年,我无时不刻在想着你。
这句话,王润几乎要脱口而出。
思念、委屈、担忧……所有的种种的一切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
你在外过得好吗?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心中还有我吗?有没有爱上别人?算了——
“一点都没有想你。”
王润说。
“欸?”
宋清扶松开圈在眼前的手指,故作失望地道,“一点点,一点点点都没有吗?”
她比出一个很小很小的“一点点点”。
“真的,一点点点都没有吗?”
“真的。”
王润这张破嘴,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的惹人讨厌。
不过呢,一,她习惯了王润说的话很多时候不能正着听,而要反着听歪着听;二,这是她和王润在现实中的久别重逢;三,王润肚子里还揣着她两个孩子,这三个理由就足够宋清扶对王润生不起气了。
而且,要是她真的那么容易生气,早在童年时期她就得被王润气死了,好不好?
宋清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王润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外搭一件用银线绣了图案的青色褂子,腰间挂有红穗与玉佩,他小时候在脖子前面挂金锁金链,长大后偶尔带带各色木串,有静气的凝魂木做的,也有他现在带着的用普通乌木磨的。
因着只是在自己屋中行走没打算出去见人,王润穿着的相当随意,发也未束起,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气质。
是那种,寡居多年带仨娃的气质。
宋清扶对于看到这样富有韵味的王润非常满意,她习惯有话直说,当即道:
“哈?说什么鬼话呢王润少爷,想我想得要死要活就坦白一点承认了好不好?”她道,“宋礼也六岁了,你这个当爹的多少以身作则一下吧?坦荡一点,要不孩子学了去,可该怎么办呀?”
既然要“黄泉相见”,那她就不能借力往上爬去,而是要让王润自愿跳下来投入她宽广的怀抱。
好在,她在模拟里验证过了,这么麻烦的程序,走了一遍,就无需走第二遍,只要和王润“黄泉相见”一次,那么往后她与王润照常相处即可,完全无需被天道誓言所制梏。
【你认为天底下同时立下天道誓言的人都有几万万,天道光忙着认证就要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去管你们这些钻空子的小家伙,有所疏漏自然是理所当然。】
【这个理由听起来不太浪漫,你想了想,为天道放过你们找了个更好的理由——那就是,爱!天道为王润对你的真情感动!你与王润的真情使得天道震撼不已!!】
宋清扶让王润跳下来,就像从前她对王润说,从树上跳下来吧,跳下来——我会,我会接住你的。
曾经的模拟中,她应未开始修炼纯凡人的身体,给从天而降的王润做肉垫被垫成重伤,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强壮的臂膀不是虚的,而是真材实料地奋斗出来的。
“所以,跳下来吧?”
宋清扶说。
王润可是她的正室,给她生了长子宋礼,肚子里还怀着双胞胎女儿的宝贝金疙瘩!宋清扶才不会害他呢!
强壮的孩子,在还是个胎儿时,就已经很强壮了,王润这一跳,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绝对什么影响也受不到,但,王润依旧很忌惮。
宋清扶看出王润下意识循着她所说的话担心肚子里的孩子的顾虑,出言劝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来吧少爷,筑基大圆满了可不能那么怕高了哦?还记得吗?怎么跳——来,三二一——”
【只有强者才配做你的孩子!】
【好吧,你其实非常有信心能稳稳当当地接住王润。】
【但是…….王润似乎,有别的想法?】
再见的惊艳带来的狂喜之情散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恐惧。
当年他说,三日之后,宋清扶与他此生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王润亲口立下了天道誓言,“我与宋清扶……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而现在,无论是他
还是宋清扶,显然的都还是活人,没死,自然不可能出现在死后世界,也就是说,他们按理来讲,是不能相见的。
相见相见,宋清扶站在他屋宅的地下,仰着头看他,他低着头看着她,他们相见了——天罚,天谴!!!
王润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顾不上地上那把掉落的剑,也顾不上思考宋清扶为何会从地底冒出,还要叫他也一块跳下去,更没注意到来者除了宋清扶其实还有两个男人。
风云深与苏柳在全不在意此二人的王润眼中,存在感还不如宋清扶脑袋上插的随意一根簪子,至少宋清扶脑袋上插的玩意儿全系他所送——
王润满心满眼只想着让宋清扶抓紧时间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年,只有他一个人立下了誓言,所以,只要宋清扶走得够快够及时,王润相信她是绝对不会被波及的。
只是……对不起他腹中未出世的孩儿了。
他的声音因惧怕而听起来十分尖锐,王润颤抖地对宋清扶说,“你……你怎么敢回来?!走!快走啊!天道誓言!天罚会——”
一急起来,就没有心思去注意外界,王润仿佛能感觉到窗外天色似乎都暗沉了几分,乌云在聚集,雷劫在酝酿,宋清扶与他都是天道誓言中涉及的对象,通常而言,天道降下惩罚时不会特意避开她。
不行,不可以,宋清扶不能死,此劫难全系我一人之所为,只要她赶紧走——赶紧走!
“走,快走啊?!”王润催促道,他见宋清扶半点也没有动身的意向,心中又急又气,以为她是没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赖着不走了,“我想你,我想你,好不好?你快走啊!”
“宋礼可是你们老宋家的独苗苗,你的嫡子,你想让宋礼没了亲爹又要没了亲娘吗?”
此言一出,“当当”两声铁铲落地的脆响。
虽然因着腹中孩子的缘故,没能突破金丹期,但筑基大圆满修士的视力也不是盖的,王润烦躁地往噪声传出的方向看去,诧异地发现宋清扶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宋清扶的出现,占据了王润绝大部分的心神,王润其实有感知到此二人的存在,只不过他非常不在意,若是重要,那么他自信宋清扶会向他亲口介绍,若是不重要,那也无需他王润费神。
一个白发白肤,面容自有一番冷清之味,周身气质高洁如天上明月,身材瘦削,弱柳扶风,好似风吹就倒,看着就活不久,此刻这人薄唇微抿,似乎若有所思,一柄沾着黄泥的铲子躺在他的脚边。
而另一个……黑发,肤色大概是被日光晒出来的,较黑,长相俊朗,看起来隐隐有种令人熟悉的感觉。
站在宋清扶身后的黑发男人身材大方,俨然一副老实淳朴好生养的架势,看着他的眼神不似那白发男人简单,充满了震惊与审视,这人的脚边,又是一柄沾着黄泥的铲子。
王润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不对?!——
作者有话说:补上了……加了内容
第82章 胎象
宋润,竟不叫宋润?
她竟叫……宋清扶?
那黑发男子脱口而出“宋清扶”三字时,苏柳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这“嗡”声吞没了,唯余那三个字反复地回荡,尖锐而又刺耳。
师妹她…….打一开始就没有对我和师傅坦诚相待,吗?
这个念头猛地炸响在了苏柳的脑中,纵然从宋清扶与那站在地上的男人互动伊始,他就意识到,宋清扶此行“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带他与师傅见到的人,并非是她的父母,而是……
上头站着的那个,气色不错,面容却略显苍白与疲惫,容貌俊朗,生得一副肆意样貌,姓王,名润的男人。
姓王,名润,奇怪,有点耳熟。
他将这想法与因此产生的更深一层不安压下,心说,或许是师妹的亲兄弟呢?
可是。
师妹笑嘻嘻地叫她“少爷”,亲昵地问他“想我了没有”,那态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亲哥哥亲弟弟,倒像是——
宋润、不,宋清扶的情哥哥,情弟弟。
当然,同样以假名示人的他,没有资格指摘宋清扶,他本名柳肃,姓柳,名肃,乃修仙世界大世家柳家家主的嫡长子。
妖兽山脉初见,他将“柳肃”变作“苏柳”,坦诚心意后,因着内心纠结,直到如今都没有告诉师妹这件事,却不知师妹告以他的竟也是假名——
在这一层面上,他与师妹倒是极有默契的了。
但是……但是,“苏柳”之名,是将他“柳肃”的本名颠倒变音而成……
“宋润”呢?
宋润本名宋清扶,那,她所化假名中的“润”,到底来自何方……?
寒意,瞬间自苏柳脚底窜升至头顶。
苏柳的心狠狠沉下。
“润”……王润的“润”!
苏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修建齐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也许有点喘不过气,但是修士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只是……他只是——
【你师兄的眼神凝固在了王润身上。】
【你曾在幻境告知风云深你的真名,故而你师傅早就知道了你的“宋润”之名其实是假名。】
白发男人明里暗里劝了很多次苏柳,要苏柳坦然告知当年与宋清扶交换的其实是假名,宋清扶都听出了言外之意,只是好师兄的内心极度纠结,每回都拒绝了风云深。
【尽管如此,你的师傅在意识到你“宋润”假名中的“润”字是来自于王润时,依旧一惊。】
白发男人总是带着点吊儿郎当味儿的脸,此刻有点儿凝固住了,冰清玉洁的外表下是波澜四起。
风云深一直觉得,“宋清扶”比“宋润”更配小徒弟的性子。
“润”字过于温吞,套在她身上,不是说不行,也挺好的,只是,听起来总有种要强行拘住一捧熊熊燃烧的野火的感觉。
“清扶”二字…….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时,风云深在瞬间就接受了这个小徒弟的新名字,他觉得本该如此,这名字就是宋清扶本人,最适合她不过。
【让这对师徒握不住手中的铁铲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你其实早已和他人珠胎暗结,连孩子都六岁了?!】
【他们本以为你只是看上了带着个孩子的鳏夫,与王润不知何时有了一腿,你师傅认为,你还年轻嘛,花心一点很正常。】
【但,他们却都没想到,这个鳏夫带的孩子是你的,王润早在六年前就给你生了个孩子宋礼?!】
【哦,还是嫡长子?!】
【你的师傅若有所思,你的师兄大为震撼。】
“……”
这俩人是谁?为何与宋清扶一道站在一块?
看衣着气质,无论是白头发的还是黑头发的,都绝非凡人,那白发男人若有所思,神色玩味,那黑发男子看他的眼神则复杂至极。
王润觉得,这个黑发男人长得有点眼熟。
这眼熟来路莫名,然而此刻他已无暇细思,最紧要的事情当属赶紧让宋清扶离开这个即将被天道降下天谴的地方。
天道誓言不可违,无论如何,他不想要宋清扶
看见自己死时的惨状,被雷劫劈成焦炭,想必十分难看。
他绝对不接受!!?
实际上,在今日宋清扶以这般……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出现之前,他发现腹中孕育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孩子之时,就做好了自己没法将它们好好生下来的打算。
毕竟当年只有宋礼一个,他都够呛能把这孩子生出来,何况是两个根骨资质貌似远胜宋礼的家伙?
但让他轻易放弃宋清扶给他留下的纪念,也是不可能的。
王润做好了让亲子宋礼在自己死后将自己丑陋姿貌焚毁的打算,宋礼是个早慧的坚强的孩子,王润相信儿子能胜任这个任务。
样貌之丑,不堪为见。
吾妻清扶,黄泉相见。
王润咬牙,他瞪着非但不走,还挪挪步子将身后两个碍眼家伙彻底展露出来的宋清扶,含恨将尖酸话吞进肚子里。
安心,安心,说不准宋清扶和这两人没点什么呢?说不准这两人就是仗着他不在宋清扶身边,不要脸地当起了宋清扶的狗皮膏药呢?
他可是宋清扶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正室,给宋清扶生的第一个孩子今年都虚岁都有七岁了,肚子里还怀着俩,率先出口攻击他们,岂不是自降身位、自甘堕落?!
故而,王润果断地忽视了这两个家伙,执着地对宋清扶坚持道:
“快走啊?!”
然而,宋清扶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催促声一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她抬手扶了扶鬓边一支因刚才动作而微斜的金步摇,面上半分严肃不带,眼睛弯弯,嘻嘻笑着,不紧不慢地向上张开手臂。
“少爷,慌什么?”
她语气轻松,“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说了跳下来,我接住你,保你平安落地,半根毫毛也不见得会掉,哎,终究是多年不见,这六年,就是你我这般亲密无间的关系,也生了隔阂——怎么就不信我呢?”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天道誓言!”
【王润急得要命。】
哎呀,人长的好看,急起来也好看,赏心悦目,我的眼光真好,哎呀,我真是慧眼识珠,天下独一号儿好姑娘……哎,我这么好的女人不多见了!
宋清扶晃了晃脑袋,满头的珠翠叮当作响,她怕再这样装聋作哑,不顺着王润下去,人要动了胎气,她的罪过就大了,便不再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出言打断了王润。
“好啦,好啦——在王润少爷你的心里,清扶就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形象吗?”
她故作伤心,食指抹过干燥的眼角,指指脚下,“你看!我啊,可是做了万全之策的哦?”
王润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看向他房中被宋清扶一铲子铲出的洞口里,她的脚边——
浑浊的、带着泥土腥气的被染成黄色泉水正潺潺流出,浸润了塌陷的砖石和泥土。
黄、黄泉?!
王润猛地愣住。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你师傅忽然皱了皱眉,白发男人的视线直勾勾地投向了王润的肚子。】
【风云深的化神修为与多年行医炼药的大量经验,让他能够察觉到王润腹中不合常理的生命气息。】
【咦?没道理啊?这是怀孕之人才有的状况吧?但男人怎么会怀孕呢?】
风云深的视线好奇,充满了探究欲,对未曾见过现象的研究欲/望与另外的一些情绪,让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越,穿透力十足。
【你的师傅飘忽上前半步,化神大能,行动起来容不得王润以目光捕捉,在王润还没反应过来时,风云深就仙风道骨地站在了人的身前。】
【风云深是一名丹道宗师,对于奇症和未知的好奇,压倒了他此刻心中其他的一些复杂情绪。】
【你观你师傅的动作,发现风云深在查探你正室的脉象与具体身体状况。】
“哎呀,”白发男人饶有兴味地说,“不愧是为师的小徒弟,有够风流的,不错不错。”
【这明显是风云深刚刚思考出的结果。】
【你感觉风云深的话里话外有点阴阳怪气,但你想到你师傅一贯潇洒不羁,又打消了怀疑。】
【好歹文雅了些,没上来就说“原来你师兄和为师是你的小三和小四啊!”】
【你觉得他们也妹问啊?理直气壮极了,对于师傅的言论,无动于衷。】
【你爱着他们所有人!所有男人都站在你的心尖尖上,你对所有男人和他们所生的子嗣都会一视同仁——你平等的爱着他们所有人啊!】
对于风云深的突然靠近,王润大骇!
王家的小少爷第一时间尝试抽回手,但化神大能岂是王润那么好摆脱的存在?
王润惊怒交加,完全将眼前白发男人的修为很有可能远胜于他的可能抛到了脑后,脱口而出:“放肆!你做什么?!松手!滚开!快点给本少爷滚开啊?!”
就是风云深还是个魂体的时候,其境界和力量也远非王润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能抗衡的。
更何况,风云深现在还有身体,是个真正的人了,魂儿凝实了也容易被扯着跑,人不一样,白发男人的力道轻柔,但却令得王润手腕好似被铁钳箍住那般,根本无法挣脱。
“啧啧,”风云深开口,目光炯炯,清亮地看向宋清扶,“丫头,你这……家眷,倒是让为师开了眼界。男子孕子,竟真有此事?这脉象……哎呀,喜脉啊,真妙。”
宋清扶听见师傅拽长了尾音。
“让老夫看看……嗯,大约有三个月了,恭喜恭喜啊——”
这时,风云深才刚想起来似的,抬眸看向宋清扶,微妙地道:“不过……清扶啊,为师若是没听错,没老得头昏了记错……你与这位王润少爷,已是有六年未见了吧?”
“那……这三月有余的胎象……?”
第83章 都是一家人
【你的师傅似乎意有所指。】
【是了,你与王润足有六年未曾相见,为何王润会怀有三月身孕?】
【这三月身孕来路蹊跷,难道,王润在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萌发了第二春,移情别恋绿柳出墙另结新欢不守夫道暗渡陈仓?】
【难道,王润还要在心心念念都是他,连起假名也不忘取一字“润”的你欢天喜地回来找他时,让你喜当娘?】
王润不蠢,他当然听出了面前这个白发男人的弦外之音。
这白发男人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他……对宋清扶不贞?!荒谬!荒谬至极!该死的心机白毛男,怎敢这般挑他和宋清扶的离间!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王润含着怒意的脸。
他从来都是少爷脾气,自小到大都未曾收敛,面对着他人有极大可能是“挑衅”的举动,也顾不得什么修为不如人了,形势不在他了,当即冷笑道,“怎么,命比纸薄,没那个福气怀上,羡慕嫉妒恨了?”
白发男人既是宋清扶带来的人,那王润自信这人不可能会对他动手,他有气在心,情绪不佳,说出的话算是很刻薄了。
王润见风云深挑眉,挺了挺仅有腹肌弧度的肚子,“你凭什么来点评我的孩子啊?”
“那么关心我的肚子我的孩子,怎么,你的孩子呢?”
王润即便是经历了被棒打鸳鸯、亲子宋礼被夺养在亲母膝下,只得喊自己“兄长”,而喊他的亲父亲母为“爹娘”,身上那股锐利的少年气依旧很重,是张扬肆意惯了,却也是他本性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那,我的孩子,就是长得慢了点,迟早也会好好长大,自我怀上她起,没和亲娘相处多久,迟早也会把这段时间补上…….”*
他的高挺的鼻子挡住透射而来的阳光,浅淡的阴影打在王润的鼻侧,随着他转动脑袋的动作渐渐形变。
他没有问出那句“那你的呢”,但在在场众人耳朵里,他其实相当于说了出来了。
王少爷扫视了一遍风云深,目光最终落在了在坑底那汪浑浊的黄泉水上,泉水汩汩,他看到宋清扶在旁边执着地张着手要他跳下去。便再懒得分给他人一个眼神。
宋清扶张开手,像小时候那样张开手,像当年王润困在树上而她在树下那样张开手,女人强健胳膊的线条隐隐从衣服下透出,她扎好下盘,完全是一个可靠的归处,漂亮的英气的全神贯注地盯着王润——王润对此十分满足。
他甚至不想跳下去了,他能预料到跳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宋清扶会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放到那两张狗皮膏药上去,他所爱之人是如此信任他,以至于哪怕他心中再妒忌那二人,再对他们占据了宋清扶的六年人生耿耿于怀——再想撕烂他们勾引别人妻子的资本,他都——
不能让宋清扶失望。
宋清扶在找到解决天道誓言的法子后,马不停蹄就来找他了,她是那么爱他,至于那两个黑白双煞……
王润仔细想了想,觉得白发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的鼻子长得挺像自己的,再一想
,那黑发的头发颜色和嘴巴像自己。
宋清扶只是太爱他了,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这黑发的壮实男子,着实有点看上去太眼熟了,这个眉眼的走向,这个下颌的转角……
王润努力地想,试图拨开脑中挥之不散的迷雾,他绝对在哪见过这个人,或者是这人的亲戚,绝对的。
那人与这黑发壮实男子很像,但肯定没那么像,否则以修士的记忆,他不可能会想那么久还想不出来。
“少爷?”
宋清扶清朗的声音响起。
她带着点担忧地望着他:“有点高……不过,少爷,我会接住你的。”
因着她的刻意纵使,王润始终没有克服恐高之弊,光站在上面还好,到真正要跳下来时,就踟蹰不已。
这是宋清扶一手造就的王润的弱点,不致命,危急关头也不致命,王润长了两条腿,不会飞也会跑。
还有,王润从不怀疑她会接不住他。
宋清扶喊他,他便纵身一跃,衣袍翻飞,褂子上的玉坠叮叮当当。
她一脑袋的珠钗也叮叮当当。
【你接住了你的正室。】
【你的正室看着你,你看着他,王润捏捏你的胳膊,碰碰你的脸颊,你以为他要夸你身材好,抬头挺胸等待赞美,却听见他说——】
“你瘦了。”王润说。
“哈?”宋清扶说。
王润对她的一脑袋首饰指指点点:“太素净了,你年纪轻轻,打扮得那么素净做什么?”
宋清扶说:“哈?”
她想起银镜中那朵人间富贵花,想起头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搭配艺术,只有通过无意义的堆砌筑起的违章建筑,满头珠翠,到底哪里能称得上一句“素净”了??!
王润依旧在自顾自地给她比划哪里还能带上点东西,宋清扶想象了一下那个时候的自己,深刻觉得,算了,由王润去吧,这一伤不到二疼不着的,王润怎么开心怎么来,反正她又不是担不起富贵!
然而,王润岂是如此被哄高兴了,就能将前仇忘到身后的人?
王润被宋清扶放下,寸步不离她的身边,天道誓言既解,他浑身轻松,抬头看着神色莫名的风云深,嗤笑一声,面露鄙夷的晃晃被白发男人把过脉的那只手。
“怎么样?往来流利,圆滑如珠走盘,喜脉,把出来了吧?我生过孩子,你生过吗?哦,你没怀过,那你懂个屁啊!滚!”
【王润质疑了你师傅的专业水平!】
风云深是炼药师,因着药理知识渊博,也是个大夫,闻言也不恼,抱臂站在一旁,看起来完全不欲与王润争辩。
风云深只意味深长地看向宋清扶:“哦……?”
“这六年光阴,三月胎象……为师是没生过孩子,但不代表为师大脑空空,全无药理知识,吾徒啊,这位……总得有个说得通的道理吧?”
“莫非这孩儿是天上掉下来的,或是地里长出来的不成?”
风云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王润火气直冒:“你说谁的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的?”
两个男人看彼此都不顺眼,一个是觉得对面人蠢没药医,事实都摆出来了还要嘴硬,就仗着宋清扶心软,定然不会对他做什么,为所欲为。
一个是认为对面白毛男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世上无奇不有,仗着宋清扶脾气好心软当狗皮膏药粘着就算了,还要蹬鼻子上脸来欺负身为她正经拜过天地的他!
他们相看两厌,异口同声地喊宋清扶:“你快点说句话啊!”
宋清扶:“……”
宋清扶搓了搓手。
秘法秘法,有违胎儿生长的天理,强行延缓了它们的生长速度。
风云深是炼药师,非专妇产一事的大夫,再加上现实中她没让好师兄生个孩子,风云深没成为一名资深的“夫产科大夫”,对于这种秘法不甚了解,其实是很正常的。
【你否认了这个“谁知道他怀的是哪个野女人的孩子”的猜想。】
王润可是离了她就活不下去的人啊!他用秘法延缓孩子的生长,宁愿死也不要剥离掉腹中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因惧怕形容枯槁的模样被她看到,还不忘嘱咐亲子宋礼将他的尸体焚烧殆尽。
而且,几次模拟里,双胞胎女儿的出生,可是给她带来了好几万【豌豆值】!她们怎么可能不是她宋清扶的孩子?
“那个……”风云深和王润的眼神落在身上有如实质,宋清扶身负调解重责,忠于事实,委婉地地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风云深形如鬼魅,飘乎上去,宋清扶和好师兄苏柳还站在坑洞下头呢,哦,现在还多了一个王润。
她没出隧道,劝架怎么看怎么像拉偏架,搔不到痒处,不如不劝。
宋清扶就那么站在坑底,尴尬笑笑,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她靠在了一个软中带硬的胸膛上,哈哈,是好师兄苏柳,宋清扶抬脚想往前走,被苏柳攥住了袖子。
壮实的好师兄,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中,是失魂落魄的空茫之色,好师兄像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内心挣扎,才伸手拽住她的。
苏柳注视着宋清扶,看得宋清扶不忍心撇开他。
好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宋清扶将苏柳揽到身边,让王润和苏柳近距离地见上一面,诚恳道:“少爷啊,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千万别害怕。”
“放心,我是你正经拜过天地的正室,”王润的眼神狠狠地盯住宋清扶揽着苏柳的那只手,咬牙切齿地摆出一副“我很大度我不和你们计较”的样子,“我不会怕。”
换做别人摆出这副模样,也许还有点可信度,然而此人是与从自己肚子里剖出的亲生儿子都能吃上飞醋的王润,说出的话有多真多假,宋清扶一听也知道。
“那啥,一家人,一家人,介绍一下,”她打着哈哈,示意王润去看那高站在上的风云深,“王润少爷啊,这个呢,是我认的师傅,是药宗长老、化神修士,风姓,名云深,东洲人士,大概呢,有个四百来岁了,是我这些年在外漂泊遇到的……表面清冷实则内心火热的好师傅!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
王润磨牙:“哦……”
【你的正室在心里为风云深下了定义:为老不尊的老骚/货!】
按这个顺序,宋清扶下一个介绍道的,就是那个明明身材壮实,却偏要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赖在她身上的黑脸男人?
王润贴得宋清扶更紧了些,牵住了她的一只手。
宋清扶接着介绍被她揽着的好师兄
,“这个呢,是我师傅的二徒弟,我的师兄,姓苏,名……”
她话未说完,苏柳挣开她搂他那只手,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铲子被踢开,又与风云深丢下的那柄碰撞,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苏柳攥住宋清扶的衣袖,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王润的腹部,又回到宋清扶盘起的妇人发髻上,声音嘶哑干涩,“师妹,我有一事相告。”
【你的师兄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想要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你,想要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
“我……”他开口,声音低哑,“我不叫苏柳。”
【他的真实身份,是东洲大世家柳家的嫡长子。】
【你并不意外。】
柳肃说:“师妹,我来自东洲柳家,姓柳,单字一个“肃”,当年之事,是我欺瞒在先,若你责怪,也是情有可原,我……不会有半分怨言。”
“……”
【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润就率先出言了。】
宋清扶啥也没说,她等王润开口,王家的少爷紧紧皱着眉头,黑眸里尽是犹疑,牵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松了,“等等。”
“柳肃……东洲柳家……你是,东洲哪个柳家?”——
作者有话说:扣1卡文远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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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宋”是个好姓
柳家柳家,还有哪个柳家,东洲最出名的柳家,难道不是只有一个吗?
王润此言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柳肃言自己其实姓“柳”而不姓“苏”,而东洲最出名的柳家只有一家,那个传言中曾出过两位飞升大能的庞然大物,家族中能人辈出,只是近百年来,隐隐有衰颓之势的……大世家。
柳肃对于王润连自己对宋清扶的坦白时刻都要横插一脚,感觉有些许不满,他看看宋清扶和风云深,深吸一口气,道,“东洲境内,值得被特意一问的柳家,还有哪个?”
自然是没有哪个。
王润的问题,本身就极具指向性。
在东洲,需要被单独询问、且能引起王润这种反应的“柳家”,基本上就特指那一个顶尖世家,柳肃出身的“柳”。
“……”王润说,“柳三,是你什么人?”
***
当年王家大摆宴席,将王润极品资质单灵根的根骨宣之于众,本意只是炫耀,却没想到柳家找上门,要王润与柳家嫡三小姐结亲,王家当然是喜不自胜地应了,婚约定下,容不得两位当事人有意见。
随着年纪的逐渐增长,既然身负婚约,那在双方家族的操持下,王润与柳三少不得见上几面。柳三话少,王润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见面往往不声不响,只有在宋礼出现时才会稍微热络一点。
“你弟长挺矮。”柳三小姐喝一口茶。
“这是我儿子,亲的。”王润说。
“……”出身大世家的柳三瞬间就明白了王润的意思,她看起来有点惊讶,将茶杯放在了桌上,招呼宋礼过去给她看看,“你儿子是叫王盛吗?长挺矮。”
“他叫宋礼。”王润道。
“哦,不是王姓。”柳三逗小孩,宋礼还是个孩子,没长开,脸蛋软嫩嫩的,一捏就红,但他很乖,站在亲爹身边,只知道眨眼睛,“他娘呢?”
“她……外出历练了。”
柳三说:“也巧了,我兄长给我寄信回来,说他有了心上人,那心上人……好像也姓宋,据说挺活泼,挺爱笑的。”
王润笑不出来:“你什么意思?”
“宋是个好姓,挺巧的意思。”柳三说,“别那么紧张,我未来嫂嫂和你妻就都是“宋”姓而已,你这个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一个人。”
王润从小脾气就不好,闻言冷笑,说:“宋礼,过来。”
柳三松手,放宋礼跑回他爹怀里,站起身,道:“柳家女一旦外嫁,就会丧失争夺家主之位的权力,故而与你有婚约的我,在兄长出走、家族倾轧愈发严重的这些年才能当上代理家主——”
但,柳三不想只当代理家主。
“柳云枝,”柳三小姐说,“当不了夫妻,当个朋友吧,毕竟我嫂嫂和你妻都姓宋,缘分在这里了。”
柳云枝问:“有酒吗?”
王润摸出当年和宋清扶私下里成亲拜堂的酒,没喝完,他当年私下里储藏起来了,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能堂堂正正地拜一次天地再拿出来,却没想到造化弄人,“我和宋礼他娘的喜酒,喝吗?”
“你倒是敞亮,”柳云枝说,“干了,敬缘分,敬姓宋。”
“敬……姓宋。”
王润咽下酒水。
这次之后,王润依旧是柳三的未婚夫,因着柳家的老不死的数量比王家还要更上三层楼,婚约不解,他们偶尔还是得见上一面。
柳家图王润未来可期,柳三也图,她甚至还图王润的妻子儿子,极品资质单灵根的宋礼和能生下极品资质单灵根孩子的孩他娘,柳云枝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家族供给王润修炼的资源,柳三还另加了一份,说是给孩子的见面礼,要王润在她当上家主那日带着妻子孩子一块来贺喜——
意思就是,天大的人情,得用帮柳三当上柳家家主偿还。
***
柳肃常年行走在外,身上的来自大家族的味道很淡,若非刻意去留意,柳肃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无甚背景的普通修士。
好师兄几乎从没有在宋清扶面前提过自己的家族,此次揭露身份,也没有因出身而感到骄傲的意思,只是……很平淡地在说,而已。
王润问出“柳三是你的谁”时,宋清扶感觉到好师兄握着自己的手忽然紧了紧,“如果你说的是,柳家嫡系三女柳三小姐,那么,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隧道内的空气凝滞了。
柳肃看着王润,心中猛地一沉。一个因着多年出走离家,稍稍有些模糊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浮现了出来。
他妹妹柳云枝……那桩家族强定给云枝的婚约……对方似乎是……
东洲,一个小世家王家的……单灵根子弟。
天赋很好,根骨很佳。
分明是高攀了云枝,却还敢给他妹妹甩脸色的男人。
姓王。
柳肃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死死盯住王润,声音中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紧绷,“东洲修仙界,还有哪个柳家值得特意一问?”
【柳肃的目光死死锁住王润,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被他忽略的、关于其妹妹的那桩自幼定下的婚约的细节。】
【柳肃想起,他的妹妹,有个高攀了她的未婚夫。】
王润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尽管极力掩饰,但在场修士几位修士的眼力都是极好的,特别是自心中产生怀疑后,就没将视线从王润身上移开过的柳肃。
这个反应……这个姓氏……这个名字……
最后的零碎的线索都串成了串,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猜想,不可能,不是,不对——
柳肃不可置信地向前一步,眼神凶恶,面露凶光,表情可怖得好似要择人而噬,他看起来有点想揪住王润的领子进行质问,最终却在看见挡在王润面前的宋清扶时放弃了。
“王润……王润?!”
柳肃咀嚼着这两个字,不可能,不可能是一个人……柳肃不可置信地拉住宋清扶的手,急迫地追问道,“师妹,这位——姓甚,名谁?!”
宋清扶知道好师兄其实是想问什么,比起王润到底叫什么,柳肃最想问的,应该还是“此王润是不是彼王润”——
以及,王润,是不是他妹妹柳云枝的……未婚夫。
很遗憾,其实此王润就是彼王润。
宋清扶知道,柳肃问出这个问题,纯粹是病急乱投医,她不说,接下来的事情也会照常发生,好师傅会告诉好师兄,王润的名字就是王润——姓王,名润。
白发男人还站在坑洞上,低着头,往下看,风云深还在等宋清扶解决她先前给王润肚子里三个月打的马虎,什么叫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丫头就这么爱?爱到不惜将为师教予她的知识全部抛诸脑后,明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也要硬认?!
她真缺孩子了,找他风云深啊?
是,这丫头是说他腰胯条件不好,很难怀,那被她亲口承认了“腰细屁股大好生养”的柳肃呢?也不能生?
这王润小子,要修为没修为,要脸没他好看,要身材没柳肃好看,凭什么被如此偏爱?就凭他来得早?
风云深心情复杂之极,那一头白发飘飘扬扬,作师傅的清清嗓子,理理袖子,仙气飘飘地提醒二徒弟道,“王润。”
坑里的柳肃攥紧了拳头。
风云深之言,他懂得一清二楚。实际上,柳肃心中猜测早已下定,旁人插上一嘴,没能影响他既震惊又愤怒的心情。
柳肃开口发出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是你?!竟然是你?!我一母同胞亲妹妹柳云枝的——未婚夫?!!”
最后三个字,是他嘶吼出来的。
愤怒。
愤怒。
妹妹的未婚夫,是兄长的心上人的爱人,多荒谬啊,在凡间的话本里,写出这种情节,就是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吐两口唾沫再走,但,现在在事情真切地发生了。
宋清扶带着点担忧地看着师兄。
柳肃死死地盯着王润。
王润他怎么敢——怎么敢?!作为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柳家嫡三小姐柳云枝的未婚夫,王润早在年纪尚小时,就有婚约在身!
他怎敢……他怎敢再来招惹宋清扶?!!
【在你师兄此刻的认知里,王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无耻的骗子!】
【柳肃认为王润是在与他妹妹有着婚约的前提下,还引诱你犯下错事,甚至还仗着你心软负责任,怀了孩子,生了下来!】
“王润!”柳肃厉声质问,“你将与我柳家的婚约置于何地?!你将我妹妹柳云枝置于何地?!你又将……又将清扶对你的一片真心置于何地?!你知道吗?清扶取的假名,还是取你名字中一字“润”与她的姓拼凑而成的啊!”
“这些年,她从未忘了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你——把女人的感情当作什么了?!”*
此声质问,掷地有声,风云深微微睁大眼睛,目光在暴怒的柳肃和王润之间来回扫视。
只见,王润被那么一质问之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仗着有宋清扶撑腰,微微挺了挺没有什么弧度的肚子,讥诮道:
“呵……柳肃,是吧?你口中的婚约,不过是你柳家与我王家一拍即合做下的强买强卖的生意罢了!何时问过我的意思?又何时问过你妹妹柳云枝的意思?!”
王润冷笑,语气尖锐,“置于何地?”
“现在,我告诉你我把婚约置于何地!它在我这里,屁都不是!我王润的人生,还轮不到一张破纸来指手画脚!”
王润道:“至于你妹妹——柳肃,你是柳云枝的亲兄长,你对她了解不比我多吗?你不妨自己想想,当年定下婚约之时,你妹妹真的开心吗?你妹妹想要的是什么,你总该比我清楚吧?”
“至于清扶……”王润伸手,紧紧握住宋清扶的手,目光挑衅地看着柳肃。
“我与她两情相悦,明媒正娶,拜过天地,育有子嗣!我们之间,干干净净,堂堂正正!轮得到你这个连真名都不敢报的师兄来置喙?!”——
作者有话说:抱歉TTTT来晚了TTTT
第85章 白纸黑字铁板钉钉
王润一句“你妹妹真的开心吗?你妹妹想要的是什么,你总该比我清楚吧?”,令得柳肃攥紧的拳头猛地一颤,滔天怒火,随着记忆的回笼,僵在了脸上。
云枝……开心吗?
开心……?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飘飘又荡荡。
柳肃忽然发现,自己竟无法立刻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妹妹会开心吗?会的——不,她看起来并不开心……吗?是这样……吗?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旧的盖过新的,一点又一滴地覆盖上来。
母亲早逝,父亲沉浸在悲伤中,对他与妹妹长年不闻不问,后身负重伤,心力耗尽而亡。
大伯成为了代理家主,对柳肃和妹妹多加打压,那时他灵力被戒指中的师傅吸取,修为倒退数年,早就成了族人眼中公认的废物,不足为惧,而到了妹妹柳云枝身上……是一门婚约。
……当年家族定下云枝的婚事时,他的妹妹,柳家的嫡三小姐,是什么表情?
云枝她……开心吗?
似乎……没有笑容,没有少女定亲时应有的羞涩或喜悦,只有……平静。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眸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长兄如父,他曾想去问问妹妹的意思。他记得柳云枝坐在窗前,翻着书卷,针线散落在离她的手只有一拳距离的地方,他记得柳云枝的绣工是顶好的,但那幅娟上的图案凌乱,不成样式。
柳云枝道:“兄长,家族安排,自是好的。”
族中人都说,那王家子虽家世不显,但天赋极好,是极品资质金单灵根,未来可期,不算委屈了她。
柳肃离家前夕,去与妹妹告别。
柳云枝当时抬眼看了看他,很轻地说了一句:“兄长,此去保重。”便再无他言。
柳肃很显然地动摇了。
【但,不待你师兄理出个所以然,王润言他与你“两情相悦”,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婿,嘲讽柳肃“连名字都不敢报”,就令你师兄彻底怒了!】
“明媒正娶?拜过天地?”柳肃“腾”一下就被王润这句话冲昏了头脑,他压下心中的动摇,怒火熊熊燃起,他死死盯着王润和宋清扶交握的手,“好一个明媒正娶!王润!”
他怒呵道:“歪言邪理!身负婚约还敢欺瞒她人与你私定终身,甚至生下孩儿!你这“明媒”在哪?又是何来的“正娶”?!”
柳肃不太敢看宋清扶,他眼神闪躲,宋清扶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上前一步,抓住好师兄的手腕,在柳肃仿佛被她此举刺痛,不自觉收手前,强逼柳肃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眼睛中充满着苦痛,柳肃避无可避,躲不开宋清扶的注视,便只能看着她。
宋清扶竟早已有家室,她的家室竟是王润——他一母同胞亲妹妹的未婚夫,这样想来,宋清扶其实也没瞒着他和师傅王润与宋礼的存在……
师妹不止一次地说过她膝下有两个孩子,只是他和师傅从没有相信过,只以为她是想摆脱被风云深和柳肃当年轻人看待的处境。
却没想到——
一切都是真的。
现在的情况,完全就是嚣张跋扈的王润在欺负老实的柳肃了,宋清扶在其中,被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略过去了,把她卷进来,不管她偏向哪边,都会是另一方无法接受的结果,故而——被不约而同地,略过去了。
宋清扶抽抽嘴角。
王润怕她帮柳肃说话,怕这六年宋清扶与这位师兄培养出了太多的感情,柳肃自觉自己越不过宋清扶与王润多年情谊,怕得一个令人伤心的结果,不自觉便落了下风,被宋清扶揽着安慰一下,也没见有好转。
柳肃嗫嚅着,他缓缓启唇,犹豫不已。
“师妹——”宋清扶听到好师兄这样和她说话,语气轻轻的,“你……你素来聪慧,为何在此事上如此糊涂?王润早有婚约在身,绝非良配,你与他之事,于礼不合,于理不容……”
“清扶,你莫要被此人之歪理蒙蔽了心智!”柳肃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这哪是堂堂正正?这分明是他不自重,勾引于你!而他……竟还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你让我……让我……”
他想说“你让我如何是好”,却又哽住,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这个孩子,是私生子啊。”
柳肃无奈地道。
柳肃是风云深的二徒弟,白发男人自然是站在柳肃这边的——哪怕他的世俗观念不强,对于风云深、柳肃、宋清扶三个人的世界里又多出一个男人的接受度还算可以。
“肚子里还有俩。”被质疑了医术水平的风云深不爽地补充道。
【你心下一凛,明白这两句话之后王润定会跳脚。】
【世俗意义上,柳肃说的不错,但,王润哪管你七七八八,真爱可抵万难,王少爷说你与他是“堂堂正正”,就得是“堂堂正正”!】
“你们说什么?私生子!”
王润清朗的声音抬高,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样,挑眉冷笑,一点儿羞愧都没有,反而扬起了下巴,桀骜不驯地道:
“我与清扶两情相悦,上天有眼,一腔真情为何不算“明媒”?天地为证,我们拜堂时,对着的是天道,敬的是彼此真心,怎就不算“正娶”?”
他上前一步,被眼疾手快地宋清扶拦住,保持了一个几乎与柳肃鼻尖相对的距离,语气咄咄逼人:“你说我不自重?勾引清扶?”
被勾引的宋清扶本人:“……”
好吧,至少没打起来。
宋
清扶闭了闭眼:“一家人……一家人,消消气……消消气就是了……”
【王润亲手为你那上下只有你父母、你、你孩子三代人的家族做了族谱,而这族谱,你离家那么多年,始终保存在王润手里。】
【王润掏出这本族谱。】
在柳肃、风云深略显错愕的目光中,宋清扶淡淡仰望天空,微微扶额的动作下,王润一翻手掌,一本灵光氤氲、封面以上好的玉料制成、触手温润的小册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玉料当年还打磨得有点粗糙,这么些年下来,看上去倒是细腻发亮了不少,显然是被人用掌心摩挲了很多很多遍,整个封面都温润发亮。
“柳肃!”王润将这本宋氏族谱高高举起,单手向下“啪”一下地展开,“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首页就是个大字“宋”,字迹歪歪扭扭,全无风骨,胜在态度还行,认真运笔之下,勉强能看。
再往下,空荡荡的折页里有数个名字,字迹丑陋,明显和前页的“宋”字是同一人所写——而着同一人,也许,就是面前这位正在……耀武扬威的王氏少爷。
柳肃下意识地就捕捉到了“宋清扶”这三个字。
往旁边看,“王润”,往下看“宋礼”,王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上面,不容得他不注意到。
王润确认柳肃看完了整张宋氏族谱,满意地收起,得意地连连发问:
“我见过清扶父母,你见过吗?”
“我名在宋氏族谱,你在吗?”
“我儿子宋礼?是这族谱上白纸黑字铁板钉钉盖了章的宋清扶嫡长子,好不好?睁大你的眼睛给我好好看看,宋礼哪里是私生子了?”——
作者有话说:周五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会请假TTTT抱歉
第86章 宋礼
事实上,这个所谓的宋氏族谱,是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宋清扶没有宗谱的王润王少爷匠心制作的。
但,王润那句“我儿子宋礼是这族谱上白纸黑字、铁板钉钉的宋清扶嫡长子好不好?”,依旧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柳肃的心上,他盯着展开的折页看了好一会,心情五味纷杂地理了理袖子。
这身特地为了见师妹父母所换的衣裳……虽然见的不是父母,但还是保持得体为妙。
【你只见你的好师兄怔怔地看着那本字迹歪扭的玉册,看着上面清晰的“王润”、“宋礼”,柳肃忽地质疑道——】
“别乱说话,”柳肃道,“那么丑的字,怎么可能是师妹的族谱,你若要伪造,也选个写字漂亮的来,找那么一个字丑的家伙,倒是玷污了师妹的名字了。”
“哈?!”
“好了,好了——”
宋清扶连忙拦住王润,王少爷小时候赶跑了几十个书法老师,在老师脸上画王八,写字是不怎么好看,只能说,是勉强能看,能认出哪个字是哪个字,和柳肃这种一看小时候就是乖乖学了字儿的肯定没法比。
不过,宋清扶没有纵着王润一直翘尾巴的想法,她不去安慰柳肃,也没有安抚身旁昂首挺胸,像只斗胜了的公鸡般的王润。
她先伸出手,轻轻按下了王润高举着族谱的手臂。她的动作很轻柔,却十足的不容抵抗。
“好了好了。”宋清扶先看向王润,“少爷,少说两句。”
王润撇撇嘴,似乎还有些不忿,但在宋清扶的目光下,最终也只是哼了一声,合上了族谱,将其紧紧攥在手里,没再开口。
接着,宋清扶转过身,面向柳肃,好师兄的脾性惯是很好的,他看着她,有些踟蹰,似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清扶了,大概是觉得刚刚和王润争吵的内容很见不得台面,让他看起来像个泼夫吧。
宋清扶轻轻吸了一口气,主动迎了上去,她张口,认真和坦诚地握住柳肃的手。
“师兄,”她唤他,声音清晰,“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让柳肃猛地抬头对上了她的眼,脸上满是错愕。
宋清扶继续道:“瞒了你我的真名,是我不对。没有早早告诉你王润和宋礼的事,让你如今这般震惊难过……也是我的不对。”
“不,不,”柳肃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急忙道,“师妹,你没错,你无须向我道歉,我——姓名一事,是我不坦诚在先,师妹出门在外,多些戒心总是好的——你从未瞒过我和师傅不是吗?你一直以来,说的都是——”
“两个孩子的亲娘……了……?”
风云深喃喃。
“准确来说,现在算上还没出生的,是三个!”宋清扶朝好师傅比了个“三”的手势,笑眯眯地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师兄,你气王润,骂他,无非是觉得他背弃了与柳家的婚约,辜负了你妹妹,欺骗了我,是吗?”
柳肃嘴唇动了动,没有否认。
宋清扶缓缓摇了摇头:“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那纸婚约,于你妹妹意味着什么?真的是……她心中所愿吗?”
她说:“我们去柳家吧。找云枝姑娘,师兄,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对不对?”
柳肃道:“我……”
就在这短暂时刻——
“咚!咚!咚!”
风云深的身形一晃,靠在了旁边,白发男人收敛气息,眉头微微皱起,看见门口那矮小的身影后,又舒展开来。
是个……小孩子。
小心翼翼的、略显急促的敲击声传来,站在王润主屋门前的是一个矮小的孩子,透下的影子映在门上,丁点儿大,看起来不过四五岁,手指节敲在门框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稚嫩的童声细细地,听起来颇稳重,“兄长?兄长!”
王润没有应。
但就看这位少爷面上不自觉表现出的紧张之色,来者的身份也很明显了。
孩他爹娘不说话,这孩子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轻轻地推开了门,嘴里还小声地叫着,“父亲——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
那是一个个头矮矮的,看起来大概在四五岁年纪、眉眼精致、穿着锦缎小袍的男孩,男孩刚进门,就被房中坍陷的大洞吓得左脚绊右脚“扑腾”一下摔倒在了地上,稳重不再。
孩子那双大眼睛惊恐地扫视四周,没看到自己的亲爹,却看到了环臂盯着他看的白头发和白皮肤的风云深。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王润和宋清扶的长子——宋礼。
“你、你是谁?我爹、兄长呢?!”宋礼强作镇定,几度想从地上站起来,都失败了,“我、我警告你!我爹很厉害的,我娘很厉害的——呜哇!”
风云深两步迈作一步,长长的白发披散开来,落在宋礼眼里,真真像了那妖鬼,小孩儿眼眶里飞速地漫上了泪水,嘴瘪的能挂油壶,看起来还在强装镇定,但,就差那么最后一根稻草,这孩子就能号啕大哭了。
当然,风云深没对这孩子做什么,作为唯一没站在隧道内拉拉扯扯,纠纠缠缠的人,白发男人站在坑洞旁边,拎起宋礼的领子,挑着眉,伸直胳膊,将这小孩悬在他爹娘的脑袋上,让宋礼往下看。
宋礼不怕高,手把着风云深拎他的胳膊就敢一脸担忧地向下张望,父子连心,宋礼的目光迅速锁定
了王润,看到父亲似乎无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宋礼又注意到了一旁的宋清扶。
女人满头珠钗,唇不点而红,质朴的衣衫遮掩不住她身上奇异的吸引人的气质,宋礼直勾勾地盯着她,宋清扶回以慈爱的微笑。
哎呀,好大儿。
哎呀,真矮。
宋清扶感叹道。
她和王润身高都不错呀?怎么生了个矮矮的孩子?算了,可能是长得比较慢吧,毕竟模拟记忆里,宋礼未来的身高未来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王润怎么教的孩子,宋清扶明明早在宋礼才几个月的时候就离开了王家,但宋礼依旧能在看到她的瞬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宋礼迟迟没脱口而出那一声“娘”,可能是碍于不知道该如何在外人眼皮子底下,言自己的“兄长”和自己的“娘”生下了自己吧,
好大儿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惊讶,小孩儿两只脚都在空中晃悠,作为宋清扶和王润的长子,宋礼和王润长得奇像无比,只是细枝末节之处,还能看出宋清扶的影子……
想来,王夫人没有厚此薄彼,养这个孩子养得还怪好的,像一头健壮的……小驴。
王润看着儿子,方才剑拔弩张时萌生的气势,此时此刻面对孩子,也不由得收敛了许多。
王少爷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喂,快叫人啊?难道我白教你那么多回了吗?叫她什么?”
王润用手指指着宋清扶。
“小驴”激动地道:“娘!”
小孩在风云深手中晃荡的幅度更大了,风云深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托住孩子,免得人头重脚轻,一个倒栽葱就栽到隧道里了。
“真不客气,”白发男人没好气地道,风云深看起来是在和王润说话,但实际上是在和宋清扶说话,“老夫年纪大了,孤家寡人,见不得人家其乐融融——”
【你听出了话外音,你让宋礼叫人,宋礼呆滞了一会,小小的脑袋中诞生了大大的智慧,宋礼说,好的,庶父和庶父!】
【你大惊失色,你师兄大惊失色,你师傅大惊失色。】
【宋礼小小年纪,怎会说出此等虎狼之言?想必是王润在日常生活中对之多耳濡目染——你看向了王润,发现王润的表情里对宋礼的表现隐隐带着满意,你一言难尽。】
“少爷啊,”宋清扶深吸一口气,“孩子还小,老是听这种东西长大,也不好吧……这不利于她们兄弟姐妹团结互助、好好相处……”
“你觉得我会不让他们生吗?”王润只听了半耳朵,颇有点气愤地瞪着宋清扶。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孩子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是个男人就能生?我又能怎么阻碍她们兄弟姐妹团结互助好好相处?宋清扶——我肚子里还有你的种!”
宋清扶:“……”
【男人心,海底针,你,认输了。】
宋礼长得和王润太像,风云深拎着这孩子,跟拎了个王润小时候一样,因着多方面原因,风云深对王润的感官算不得好。
可白发男人又实实在在地能在宋礼身上捕捉到宋清扶的影子,怎么想,都舍不得撒手把孩子丢进坑里。
我……两位徒弟未来的孩子,也会是这样吗:长得漂亮,像父亲又像母亲,一个柳肃或是宋清扶的微缩版——
或者,如果是,我的孩子的话——
……
哎呀,师门真是壮大了。
风云深,欣慰地,想。
“……”
“小驴”太久没见到宋清扶了,对宋清扶的印象只有婴儿时期的模糊记忆,以及王润强硬给他植入关于宋清扶“十全十美”的观点,对这个实质上的母亲又好奇又害怕。
小孩见娘,有事没事都要嚎几声,何况是宋礼这种心中有事的——
身着锦袍的宋礼,被于心不忍的白发男人抱在其单薄的胸怀里,眨巴着与王润十分相像的眼睛,缓慢却坚定地、努力咬文嚼字地询问宋清扶,“母亲,宋礼好想您。”
“父亲以前和宋礼说,宋礼下次见到母亲,是父亲肚子里的妹妹出生之后了——”
小孩道:“宋礼现在见到娘亲了,父亲肚子里的妹妹,在哪里呀?”——
作者有话说:抱歉,有事耽搁了
第87章 双胞胎
“妹妹……出生之后?”
风云深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宋清扶离开六年。
王润腹中胎儿三月。
怎么算,这个帐都对不上。
白发男人疑惑之时,宋礼在风云深怀里点头,满是期待地看着宋清扶和王润,就等着亲娘和亲爹给他抱出来个小娃娃,“对啊,我问爹,什么时候能见到娘?爹说,得等妹妹出生后了——我又问,妹妹什么时候出生呢?”
“爹说,等娘回来就出生了。”
宋礼有点苦恼:“但是,妹妹五、六年了都没有出生的意思,娘五、六年了,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所以,宋礼既没见到娘也没见到妹妹……”
风云深抱着孩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这意味着……宋清扶的归来,本就不在王润最初的预期之内?
宋清扶带着好师兄和王润从坑洞里飞身跃上,她潇洒地捏捏宋礼的小脸,笑眯眯地说,“是啦,现在就让你看妹妹——”
她在“孩子才怀上三个月,怎么让宋礼看”的疑问声中,合掌,清清嗓子,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本薄书,上写《某不知名不具西方男人的保胎圣经》。
“这是……?”柳肃将这本书的名字在心里排列组合了几个囫囵,“保胎……?”
“嗯嗯。”宋清扶点头。
王润使用的秘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危害性,具体来说,让孩子延缓出生,是这本秘法的副作用才对——秘方让两个孩子吸取父体的灵力量变大,先天地在未出生时多加蕴养,小幅度提升孩子的根骨资质。
因为是很小幅度的提升,所以并没有什么人使用此法,只是这副作用恰恰好合了王润的意思,让他得以将两个孩子留在腹中……作为宋清扶的一部分地,留在他的腹中。
若是让王润按着生宋礼那会儿地生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那王润必死无疑。
筑基期的王润根本供不起两个孩子需要的灵力量,继续这样下去就孩子怀不到能长到五个月的时候,王少爷就会被胎儿吸干,而让他不要再供养这两个孩子了吧……
王润也不愿意。
好在,宋清扶有在模拟结束后选了一本《某知名不具西方男人的保胎圣经》,面对着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宋清扶起深吸一口气。
有着王润一言不合就打开族谱的行动在前,柳肃对于莫名其妙掏出来的小册小书已经有点抵触心理了。
宋清扶打开这本书,好师兄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才又凑回她的身边。
【《某知名不具西方男人的保胎圣经》,写满了某位二字西方男人的经验心得,使用后,东洲王家子王润腹中的孩子必定平安降生。】
【**如是说:孩子自己会从地里长出来,孩子自己会变成大英雄,孩子自己会给孩子接生。】
“……”宋清扶犹豫了一下。
她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之所以犹豫这一下,自然是因为……
模拟中,她使用这本《某知名不具西方男人的保胎圣经》的体感,算不上好。
选择一,是让她将王润吞进肚子里,等时候到了,两个孩子自然会从她的脑袋里跳出来——宋清扶想起风云深曾说过的事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否决了。
选择二,是让她给王润找到一个没有被光明所笼罩的漂浮的大陆,这个条件倒是很简单啦——然后,要让先出生的孩子给后出生的孩子接生。
这怎么做到啊?她们只是两个刚出生,皮肤很大可能还皱皱巴巴得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小孩儿啊?!
选择三嘛,就是让她将王润腹中两个未足月的孩子剖出,划开大腿把两个孩子放进去,等到时候了,孩子自然会从大腿上蹦出来……
喂,难道就没有正常一点,体面一点的保胎方式吗?!
宋清扶叹气。
非要说的话,选择三是她最倾向的方案了,毕竟方案二实在有点没有可能,方案一对她聪明机智的大脑影响颇多,而方案三……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适量的血,能够让两个孩子变成只是离不开亲爹娘照顾的蛋,蛋十分坚固,外观漂亮,她甚至能将两个孩子做成耳坠子,挂在耳朵上来保证时时刻刻都在与俩孩子接触。
说到这……
宋清扶抬眸。
她笑眯眯的,看到哪里,哪里背后就一阵渗人,宋清扶锁定了既没抱着孩子,也没怀着孩子,两袖清风、两手空空的好师兄,捏着《某知名不具西方男人的保胎圣经》,诚恳道,“师兄,帮我穿个耳洞眼子吧!”
她小时候怕疼,到离开王家之前,都没穿,后来穿了,修士的愈合能力又太过强悍,片刻之后,它就愈合掉了,半分伤痕都没有留下。
“什么?!”
王润第一个跳起来,顾不上什么仪态和跟柳肃的恩怨了,一把抓住宋清扶的手臂,急声道:“宋清扶!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什么破书!上面写的什么鬼东西?!什么耳洞不洞的?你现在就很好啊?”
“我没说我现在不好啊?”宋清扶无奈地道,“这不是要让宋礼见妹妹嘛,少爷,我都是为了你和孩子欸!”
她的目光看向王润,却是在对着柳肃说话,“王润的身体,已无法独自孕育这两个孩子。若继续孕育,他会被吸干灵力根基尽毁,为了保住这两个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少也要有点付出。”
“我能怀!”王润急了。
“你不能,你要是能,就不必使法子研究怎么延缓孩子的出生时间了。”宋清扶指挥他,“去,去床上躺好,本姑娘等下就来找少爷你了——去吧,去吧!”
顺带连着抱着宋礼的好师傅也一块赶走了后,宋清扶满怀期待地摇摇柳肃的手,“师兄师师兄。你最好了!”
柳肃垂眸看着她。
柳肃想起了宋礼天真无邪的问题,想起了妹妹,以及……妹妹和王润的婚约。
如果他拒绝……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王润油尽灯枯?看着师妹痛失所爱和孩子?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神情变化莫测。
“……”柳肃艰难地捏住宋清扶的耳垂,那片肉在他的指腹散发着高热,好似要将他的指头活生生烫穿一样。
“若是……”柳肃终于忍无可忍。
“若是,师妹你不介意,不妨将王公子两个孩子交予我来抚育。”柳肃道,“师妹,身上带着孩子,你是受不了的。”
“你那么活泼的性子,只是两三天没都难以安分下来,”柳肃不自觉轻轻揉捻着宋清扶的耳垂,“何况,供养孩子一事不是要耗费灵力的吧?你怎么受得了灵力只出不进,被大量汲取的苦楚?”
宋清扶说:“师兄。”
柳肃低下头听他想说什么,就见宋清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感恩万分地说,“师兄,你有这份心,真是太好了!”
“不过……”宋清扶说,“你有自己的孩子要养,这两个孩子交给我和王润、师傅还有紫霄来供给灵力就好!”
她将“郝冷”二字塞进了喉咙里。
算上师傅,是因为师傅在使用怀孕丹之前,基本能算得上不孕不育,宋清扶看人的眼光很准,风云深这个身体条件,的的确确就是难怀,怀了也难生,生了孩子也难养活。
这种情况下,还是先拉上紫霄和风云深,先把两个虽然出生了,但好像还是没出生的孩子养活比较好。
紫霄虽然口口声声不怎么喜欢宋礼,但对于王润所出的两个小的,其实还是很宠爱。
宋清扶说把孩子当俩耳坠子别耳朵上,半认真半不认真,认真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确实很方便,不认真是因为她耳洞存在的时间,别说半刻钟了,连在心中默数十位数,数到“八”的时间都撑不住,只能救急。
算上郝冷……郝冷多少也是一个金丹期,灵力给得起。
最主要的是,和单纯光给灵力的风云深、会和亲生孩子抢夺宋清扶的关注与喜爱的王润不同……
郝冷,会给还在蛋里的俩孩子讲故事欸?!
金发碧眼的北洲人还会对着两个孩子唱歌儿听,那是一种似乎来自遥远北境的清冽曲调,充满着忧伤。
模拟中,郝冷在宋清扶眼前哼歌,宋清扶却觉得那歌声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郝冷身上是积年累月的药香和熏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没风云深那么苦涩,比较清甜,闻着不惹人讨厌。
找郝冷带孩子,有利有弊,利是他带得细心,可美中不足的是,冰雪满屋里,宋清扶会听见修炼也不修了的郝冷,会在夜晚对着两颗蛋中较小的那个道:
“你们同在一个起点上……只有你能超越你姐姐,只有你……你是最强的,你能超过你姐姐……能战胜你姐姐的只有你……能战胜你姐姐的,只有你……”
*
想到这,宋清扶呼出一口气。
淡淡的血腥味中,她的掌心里托着两枚圆圆的红珠子,质感如红玉,大小只有她尾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像小珍珠。
红珠子的纹样,仔细看,像尾蜷缩得紧紧的鱼,《某知名不具西方男人的保胎圣经》,把孩子存在的形式改作了类似于紫霄种族的“蛋”一样的存在,只是离不开父母,时时刻刻需要灵力供养而已。
宋清扶拍拍王润已经开始飞速愈合的腹部,修士的愈合能力加上炼制的药粉,不多时就看不出前不久那里还有一道疤了。
生活不易,宋清扶叹气。
第88章 别来无恙啊
宋清扶掌心中的两枚红玉般的珠子温润生光,其内蕴藏的微弱生命气息与她和王润冥冥之中,有一种奇特的联系。
那感觉实在奇妙且……奇特,毕竟没有人能想到这两颗状似某种饰物的红珠子,其实是宋清扶和王润的二孩和三孩——这其中,自然包含了王润本人。
王润,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宋清扶捧着的两颗珠子,孩子从他体内被剖出,不再吸收他的灵力,他身体上久违地感到了轻松,精神上却高度紧绷。
“这……这能活吗?”
王润小心地捂着孩子,和当年剖出宋礼不同,王润目前修为更高,生孩子也更有经验……最重要的是,双胞胎的大小再多个几倍,也赶不上八斤六两的宋礼。
他有点后悔了:“要不,再开个刀改个花,给我塞回去吧,辛苦一点也就辛苦一点了,孩子才那么一点点……跟个小豆子一样的,揣在怀里都怕丢啊……”
风云深抱着的宋礼见了两个“妹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这两颗“豆子”是宋清扶给他准备的见面礼,弹珠一类的东西,好奇地去抓,王润条件反射地将俩蛋虚虚地护好,“宋礼,谁教你那么没礼貌的?”
王润有些生气:“让你娘看了,还以为我带坏你了!”
喂,怎么在自己会带坏孩子这方面如此自觉啊?!
宋礼被亲爹凶了,但这孩子很好性儿,扒着风云深的衣领子,慢腾腾地眨眼,收手,“哦”了一声,说,“宋礼没有被爹带坏。”
风云深有些看不惯了,白发男人算是全场除王润外最有育儿经验的男人了,“哪有当爹的这样凶孩子的?你多大了?他才多大!”
宋礼捕捉到关键词,道:“我六岁了,庶父。”
风云深无奈了,这孩子很倔,认准一个称呼就逮住这个称呼叫,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动摇……这方面也倒很有他娘宋清扶的样子,宋清扶如何又不是这样一个人呢?
坚定的。
坚信的。
风云深忽然有点想叹
气,但王润赶在他之前叹气了,孩子的亲爹烦躁地挠乱了一头发丝,小心地护着两颗蛋,“哎,宋礼,你平时这个时间点该在我娘那儿休憩吧?怎么会突然过来?”
“因为娘叫我来看看兄长……”宋礼一时嘴快,称呼没改好,意识到之后,补充道,“祖母叫我来看看爹,祖母说,爹在房间里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没弄出来,肯定在闷声做大事,叫我赶紧过来看看。”
【王夫人以为,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王夫人派出了先遣小将宋礼进行查探,但,先遣小将宋礼一去不返——】
这是算准了王润不会将亲儿子给拒之门外了。
宋清扶拍拍王润,叫他安心,“孩子都剖出来了,怎么还塞的回去,少爷,你想得太简单了——放心吧,孩子没事,灵力供养不断就好了。”
“王夫人……”宋清扶道,“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王夫人虽和王润并不怎么亲近,却还是相当宠爱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这宠爱在宋礼被检测出极品资质单灵根之后,也从未改变。
当年宋清扶与王润之事一爆发,当母亲的,对这个心有真爱,真爱万岁,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卑贱婢女的儿子,难免在原本的关照基础上,更多了几分额外的关注。
觉得王润不对劲,心生疑虑,派了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孙子来看看王润,结果连王盛都一去不复返了……
王夫人怎么还坐得住?
“——何人胆敢在润儿院中喧哗?掘地毁屋,成何体统!”
【王润屋子上笼罩的阵法,在你与王润育有一子之事事发后,被王夫人留了后门,她一踏入王润的院子,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一道威严的女声,清晰地穿透砖瓦木门,传入了主屋内部。
王润的脸色瞬间白了,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宋清扶的衣袖,动作很轻柔,怕惊了宋清扶手里捧着的那俩蛋。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
上次,上次,母亲出现,他许下天道誓言,承诺再不与宋清扶见面,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他的妻子在外漂泊居无定所,打扮简单土气,灰扑扑的,不知道她在外是否受了很多苦难?
他的儿子养在他的母亲膝下,明面上只能叫他“兄长”,若非他足够任性,母亲拿他足够没办法——宋礼只能一辈子叫“王盛”,只能一辈子叫他“兄长”。
他……他腹中的孩子,可能穷尽他的一生,也无法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见不到日光。
但他不后悔,这是宋清扶的一部分,她的一部分,得幸能生下个长相肖似宋清扶的女孩,很好——但,与宋清扶的一部分,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很好。
宋清扶与他,本来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不是吗?
*
王夫人的出现,让王润和宋礼都感到了紧张。
宋礼的紧张,表现在这孩子不再想被抱着,而是扭动着身体想要从风云深的怀里挣脱出来,宋礼想要自己站在地上。
风云深把这孩子放下,柳肃弯腰给宋礼理好了因被抱而起褶的锦袍,宋礼显然是被伺候习惯了,顺着动作抬手放手,无比熟稔,就是两只小手一直在互相乱搓。
王润的紧张,则表现在他一直在焦躁地跺脚,其腹部的创口愈合的微微痒意激得他一直在揉脑袋,两条垂在脑后的小辫子稀里哗啦地乱甩,表现出了其主人相当郁闷的心情。
让宋清扶快点儿带着那两张狗皮膏药走别让母亲逮到?
别开玩笑了,他与宋清扶阔别数年,难得见面,他就要亲手将宋清扶推远了去吗?
亲手推到别人的怀里去叫她去爱别人爱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让那些不三不四的王八蛋给她生小王八蛋,而他亲手放弃了与她相爱的机会权利,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徒有名头的正室?
母亲一来,他王润就悚了怕了?
偷偷摸摸的,我和宋清扶的感情见不得光吗?
好吧,的确是见不得光——该死,我明明是宋清扶名正言顺的丈夫名正言顺的正室!
王润“啧”了一大声。
王夫人的存在不容王润再纠结下去,宋清扶眸光一闪,拍了拍王润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即对风云深和柳肃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收敛了气息。
柳肃往旁边站了站,他和妹妹同父同母,长相是那种神似形不似的极像,不过,乍一眼看过去,倒不至于将他和妹妹认错了,只是认识却又没那么熟的人会稍稍晃一下神而已。
宋礼跑去推开了门。
外头阳光正好,院中植被郁郁葱葱,却仿佛被院门口那道身影的威势压得黯淡了几分。
一位华服妇人立于院中,衣饰精美却不显繁冗,通身气度沉静雍容,恍若神仙妃子临凡。她云鬓高绾,珠翠点缀得恰到好处,眉目如画,不怒自威,稳重自持,唇不笑而弯,眼睛冷冰冰地扫视着屋内众人。
岁月宽容待修士,却似乎格外厚待她。
妇人正是王家实际上的掌权人,王润的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的目光掠过开门的宋礼,最终定格在宋清扶脸上,宋清扶富贵招展的发饰没能吸引王夫人的注意,她看到宋清扶的脸,瞧见宋清扶的熟悉的五官,那份泰山崩于前或许也不会改色的雍容典雅,裂出了一道缝隙。
她的瞳孔收缩,下意识地、极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入肺腑,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
“……宋……?”王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尽管极力维持平静,尾音仍难免泄露了一点儿思绪。
平稳无波的表象被王夫人极力维持着,宋清扶从她的表情半点听不出丝毫惊诧,却能料想到王夫人此时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
王夫人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王夫人亲耳听见派出的持斧大汉回报已将你击落万丈悬崖,尸骨无存!亲眼看见了你坠崖得场面,她认定你这个出身低微、勾引她儿子的女人早已化作了枯骨一冢!】
【王夫人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你怎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而且气息悠长,修为竟似乎精进了不少。】
“你对润儿,不。”王夫人仍记得当年王润发下的誓言,死生不复相见,不及黄泉——永不相见,王夫人是活人,宋清扶也当是活人,此处不是黄泉,“你是人。”
自太阳初升始,也未曾有人来通传天上有劫雷云。
故而,视线扫过矮个子的宋礼,第一眼没能看见藏于屋内的王润,先猜是否王润不在屋中,可这猜测站不住脚,很快就被宋礼打破了,“娘,兄长就在屋中休息——”
宋礼的小眼神乱瞟,还想给宋清扶她们打掩护,“娘……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兄长刚生了妹妹,在睡觉。”
王夫人:“……”
胡言乱语。
她道:“你倒是……孝顺。”
王夫人的眉间隐隐多了几分怒意,她凝视了宋清扶一会儿,随后,目光自然地从宋清扶身上掠过,落在了她身后的风云深和柳肃身上,尽管有着不满,却不失主人家的礼数:“这二位是……?润儿,有客人在,怎不早些通传?如此怠慢,岂是待客之道。”
宋清扶不叫王夫人忽视自己,同时也无意让风云深和柳肃卷进这场对峙,她上前一步,轻松地笑,也道一句,“王夫人,别来无恙啊?”
“什么是人不是人的,瞧您这话说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劳您挂念,我没死成,活着回来了。”
王夫人看见了把自己一头头发挠得乱糟糟的王润,种种猜测自她脑中浮现,石块碎屑松动,坠落砸在泥水上,发出幽远空旷的一声“啪嗒”,王夫人似有所查,盯着自己的儿子,强行遏制住了内心的愤怒。
宋清扶身后的风云深,化神威压虽内敛,外表白发白肤,仙风道骨,气度仍非凡;柳肃不声不响,世家子
的底蕴仍在,立于阴影处,身姿端正。
以王夫人金丹初期的境界,感觉不出此二人修为,不简单,绝对不简单,此女坠崖未死,必有奇遇。
王夫人不再看宋清扶,而是将目光转向王润,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盛儿,润儿,过来。别忘了你们的身份。”
什么身份?你的儿子,你的孙子——还是你的儿子?
王润嘴唇紧抿,脚下像生了根,非但没过去,反而更往宋清扶身边靠了靠。
王夫人已经生怒,只是表面上掩盖得仍很好。她对儿子的违逆极为不愉,但语气依旧平稳,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任性。”
王润不为所动,撑着门的宋礼怕祖母也怕父亲,踟蹰在原地,半天,向外迈了半步,被王润喝止住了,“宋礼,给我回来。”
“你娘你爹你妹妹们都在这,你要去找谁啊?”
“……”
“不要为难孩子嘛,”宋清扶上前几步,手里稳稳托着宋礼的妹妹们,将大儿子护在了羽翼之下,王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王润不开心,她也开心——总而言之,别人被她弄得不开心,她就开心。
打小她就这样,大了也没改,宋清扶笑着:“孩子多无辜啊,大人的事情,大人来解决嘛。”
“王夫人,你说对吧?”
宋清扶表现出来的主心骨姿态,令得王夫人明白,若不与宋清扶交涉,自己的儿子——包括名义上的儿子,没一个会听从其的话其的命令,她不再能假作忽视宋清扶,被逼直视这位姓宋的女子,这位……勾得王润魂牵梦绕,宁立下毒誓也要保住其性命的,宋清扶。
王夫人张口,话语间暗含锋机:“宋姑娘此番归来,想必是另有际遇。只是,润儿已非昔日少年,他肩负着王家的未来,更有婚约在身。过往种种,不过年少轻狂,当不得真。宋姑娘是聪明人,当知进退,莫要因一时意气,误人误己。”
王夫人的咬字,特地在“婚约”上落了重音,接着顿了顿,声音放缓,“瞧你满头珠翠,手中红玉,都是润儿给你的罢?他为你好,你也想想他——”
宋清扶看看手掌心里的二孩三孩,“……”
那确实是王润给的,没有错。
王夫人继续说,仿佛在与宋清扶推心置腹:
“我身为母亲,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润儿前程计,为了王家基业谋。柳家这门亲事,于他,于王家,皆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最佳选择。柳家的修炼资源、我为他苦心铺就的青云路,不容有失,也……不容任何人阻碍。”
“我知道,润儿或许怨我,怨我拆散了你们。可我这当母亲的,能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我根骨最好,数一数二的儿子,被情爱冲昏头脑,自毁长城,断送掉整个王家和他的未来吗?!”
“我宁可让他恨我,我也不能看着他走错路!这份苦心,这份委屈,我这当母亲的,只能自己咽下!”
王夫人道:“宋姑娘,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盛儿这样可爱,你能理解吧?”
“这些年,我从未亏待过你的父母,宋姑娘,有些缘分,强求不得。有些位置,不是你该觊觎的。适时放手,不管是于你,于润儿,还是于盛儿,都是最好的结局。莫要让我……为难。”
宋清扶安静地听着。
直到王夫人说完,宋清扶才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铛铛,她搂住宋礼,碰好大儿的小脸蛋,托着新生的两个蛋孩子,保持着稳定的灵力输出。
“王夫人,”宋清扶开口,挑眉,面带讥诮,“您说了这么多,句句不离“为了王润”,字字皆是“为他好”。”
“那,在您这番“全是为他好”的谋划里……”
“王家,和您自己,又得到了多少“好”呢?”
“您这位王家的掌权人,真的是如您自己所说的那样,纯粹地、毫无杂念地,只是……在爱着您的孩子吗?”
宋清扶说:“当然,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您知道的,我一向敬重您,说实在话,当年王润怀宋礼这孩子的时候,我可是很期待他生下来长得像您的。”
王夫人脸上努力堆砌而出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婢女生下了王润的孩子,没关系,瓜熟蒂落,事已成定局,宋礼这孩子长得贴心,与父亲王润极像,几乎看不出脸上还有他母亲的影子——现在长大些,小时候却是几乎完全不像的。
王夫人能够容忍这孩子的存在,能够让这孩子到她膝下作她的三儿子,尽心尽力地抚养王盛,却不代表宋清扶能够怼到她的面前,说——
“夫人,我想要一个和您长得像的孩子。”
这对王家的掌权人来说,堪称是侮辱,无异于将其的颜面摔在地上,还用脚多加践踏。
王夫人的面色沉了下去。
王夫人清楚宋清扶有奇遇,却也不觉得一个五灵根的小修士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察觉不出宋清扶的修为,她只认为她身上有法宝护身,半点没往其他方向想。
她静静地看着宋清扶,眸色深沉,良久,才极缓地开口,声音带着寒意:
“宋姑娘,看来这几年的际遇,并未让你学会……慎言。”
“有些话,说出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89章 强抢民男
这话说的不错。
宋清扶略带赞同地点头,她出了王家摆脱持斧大汉的追杀后,仗着有模拟器在手,在妖兽山脉底下堪称是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对着好师傅和好师兄,从来只有他们包容她的份——
当然,她宋清扶也并非是天性邪恶的人,无论是作为徒弟还是作为师妹,她都做得很好——相当贴心。
贴心的不让风云深和柳肃卷入属于她的因果,宋清扶知道体面的王夫人被她激怒,有了想要释放金丹威压的冲动,所以她抢先一步,微笑着在指尖掐了一个决。
她真是,太贴心了!
庞大的、海量的纯然的灵力独独针对王夫人一人地压了下去。
功法原因,她三天内灵力的量是一般同境界修士的数倍,不过就算没有功法在身,她也不是几年前那个面对王夫人只能无力地挺直腰板的宋清扶了。
宋清扶适时地上前一步,亲昵地搀住了王夫人的手臂,稳稳地支撑着王夫人微微发软的身体。
她搀住王家的掌权人,让王夫人不至在儿子孙子面前丢尽颜面,现在,轮到王夫人面对她时,只能无力地挺直腰板了。
“您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其实何止是惊讶?
【这怎么可能?!王夫人分明记得你离开时不过筑基初期,灵根斑驳,前程有限!这才短短六年!六年时间,你如何能从筑基境界跃升至能让她这个金丹初期修士毫无反抗之力的地步?!】
宋清扶的脸上绽放出一点儿带着腼腆的笑容。她的内心是欢愉的,但,她并无意折辱王夫人,若无王夫人将她安排到王润身边,她就没有足够的【豌豆值】逆天改命,若王夫人当年直接对她痛下杀手,她则没有今日。
何况,王夫人信守了承诺,好好儿对了她的父母——
宋清扶很感谢王夫人。
宋清扶只是,有点快乐。
……她只是,很快乐,很快乐,而已。
她的眼睛里迸发出属于少女的光彩,灼灼生辉,她一脑袋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晃动,浅浅的红晕在宋清扶的两颊,映得女子清亮的眼更加清亮。
“宋……姑娘,”王夫人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其中的细微颤抖却仍泄露了其内心深处的滔天巨浪,“真是……今非昔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清扶的指尖扣在王夫人的衣裳上,她低低地道:“谢谢。”
“夫人,祝………诸事顺意。”
【王夫人质问你要对她的儿子王润做什么,你笑笑,说,当然是强抢民男啊!】
【王家的长老前仆后继飞蛾扑火死伤惨重——哦,没有死,你们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恶霸强夺王夫人两个爱子的好戏。】
【王夫人的二儿子,你笑纳了。王夫人的三儿子……你的好大儿,你也笑纳了。】
小小的宋礼,眨巴着大眼睛,宋清扶迈着轻快的步伐将大儿子从地上拔萝卜似的抱起来,嘻嘻地去蹭孩子软绵绵的脸颊。
宋礼趴在他亲娘的身上,抱着他娘的脖子,将下半张
脸埋在宋清扶的肩膀,露出上半张脸,两只眼睛光光地看着尤自伫立在原地的王夫人。
“娘,”宋礼嫩声嫩气地道,“祖母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宋清扶把二孩三孩塞到师傅手里叫风云深帮着看看,宋礼个儿矮,让这小孩自己走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她抱着好大儿,堂而皇之地走了王家大门出去。
这一路上,她碰到了很多陌生人,也有熟人,黄鹂、小福等,但凡是认识她的,没有不对她的出现感到惊讶的。
于黄鹂这种知情人,是宋清扶怎么还活着,于其他人……那就比较难说了,毕竟王润跟在她屁股后面,觉得“少爷怎会如此”和“此女究竟是谁”,也很难分清。
“嗯。”宋清扶道,“娘带你去见你没见过的祖母。”
“没见过……?”
“娘的亲娘。”宋清扶摸摸宋礼的头。
宋礼有点害怕:“第二个祖母会喜欢宋礼吗?要是她不喜欢宋礼,娘是不是又要走掉,再也不见宋礼了?”
宋清扶有些诧异:“你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脉我的种欸,为什么我娘就不喜欢你?就是“小眼”来了,我娘都要欢喜得不得了呢,何况是你活生生一个人!”
*
王夫人言待她父母不薄不假,宋清扶找见她娘时,宋母正在院子里开辟的小园子里给菜浇水,宋父在旁边做着木活,磨着宋清扶小时候他磨给她的小玩具。
宋父宋母看着眼前这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女儿宋清扶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小孩……似乎是王夫人新生的叫“王盛”的小儿子、王家的小少爷……而女儿身后半步,站着那位他们只在多年前见过几面、印象中,矜贵骄纵得不得了的王家少爷王润。
再往后,是一位白发白肤、仙风道骨、一看就绝非寻常人物的壮年男人,以及一位身姿挺拔、气质不凡的青年。
这……着实超出了两位老实本分的凡人老人的想象范围。
宋清扶看着这对老人。
六年光阴流逝,既非修士,便无谈被岁月优待,她的娘多了不少白头发和皱纹,她的爹的胡子乱糟糟的。
宋母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顾不上探究其他人,丢下手中的工具,一把拉住宋清扶的手,上下打量:“清扶,我的清扶,真是你回来了!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娘和你爹……”
宋母哽咽着,话都说不全,宋清扶在她眼里是领了主家王家的任务的,于是宋母还问,“一切都顺利吗?”
宋父也红了眼眶,放下手里的木工活,搓着手,嘴唇哆嗦着,半晌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的目光,最终还是忍不住落在了宋清扶怀里的孩子身上。
宋礼极其有眼力见,且很有做孙子的自知之明,见状,立刻从宋清扶怀里溜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用那嫩生生的嗓子,一字一句地喊:“孙儿宋礼,给祖父、祖母请安!”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这小孩儿在王夫人膝下几年,不是白待的,这规矩礼仪,和王润这等子没耐性之人可学不出来。
这一声“祖父祖母”,点明了宋礼不可能是那“王盛”少爷,叫得宋父宋母心都化了。
“哎!哎!好孩子,快起来!”宋母连忙弯腰去扶,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是喜悦的。她仔细端详着宋礼的小脸,越看越喜欢,“像,真像……和你娘小时候真像!”
宋父也凑过来,看着孙子,激动得胡子都在抖,想摸摸孩子的头,又怕自己手糙,最终只是连连点头:“好,好孩子!”
其实,宋礼长得更像王润,不过,两位老人家知道宋礼是女儿的孩子,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与女儿相似了。
平白无故多了那么一个大孙子,而后俊男排排一列站了仨,宋母先打量了宋礼的长相,接着眼睛死死凝住王润,她又揣摩宋礼的岁数,约莫在四、五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忽地达成,宋母却抹着眼泪,只想叹气。
王润紧张异常,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这辈子大概都没几次这么局促过,当年被家族逼着联姻,都没有心慌至此。
明明不是没见过宋清扶的父母——王润挤出了一个带着点儿僵硬的笑容,学着宋礼的样子,微微躬身:
“王润,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宋父宋母惊呆了。
【你的父亲手足无措,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称王润为“王少爷”,喊“您”,这个差点做了王家一辈子家生子的男人,知道这位少爷的身份有多金贵,诚惶诚恐。】
“王……王少爷您这……”
“使得。”王润语气坚定,“宋礼是我给清扶生的孩子,我是清扶的正室,您二位自然是我的岳父岳母。以往……是晚辈疏忽,未能尽孝,往后定当弥补。”
他的态度放得极低,全然不见少爷脾气。这让一旁的风云深和柳肃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特别是风云深,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说。
【你师傅认为王润是个超级无敌大装货。】
【你师兄对王润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事非常不屑。】
宋父宋母都是淳朴人,见王润如此态度,心中的惶恐渐渐被惊喜替代。女儿平安完成了主家的任务归来,还带回了女婿和这么大一个孙子!
“快,快进屋坐!”宋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又看向风云深和柳肃,“这二位是……”
“娘,这位是我师傅兼情人风云深。这位是我师兄兼情人,柳肃。”宋清扶介绍道,“师傅,师兄,这是我爹娘。”
“……?”
什么是,师傅兼情人?
什么是……师兄兼情人??
宋母招呼人的动作滞住了,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听不清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她的乖女儿口出惊人?
宋母和宋父对了个眼神,彼此都确定了刚刚没听错,连忙飞快地将小孩子宋礼的耳朵捂住,悄悄儿瞥一眼王润,见王润脸上并无异色,连忙叫宋清扶来,说点母女父女之间的悄悄话,“清扶啊——”
“有什么话,背着孩子和王润说说,至亲至疏夫妻,甭管你在外有多少情人,在王润面前,多少避着些,不要闹到人跟前去,这不是寒了他的心嘛……”
“那和师兄也就算了,师傅……”
宋父宋母说得口干舌燥,然而,在场诸人皆是修士,就是年纪最小的宋礼,也能隔着捂着他耳朵的手,将宋母与宋清扶说的话听个一清二楚。
【风云深忽
地笑了,在你娘和你爹面前,他一身骚气无处抒发,连借题发挥都使不得,单只板着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仙气十足地微微颔首。】
【你感到困惑,师傅怎么就不能是徒弟的情人呢?】
【你非但要让师傅做你的情人你的外室,你还要让师傅怀你的孩子生你的孩子,凡世伦理于你不过破纸一张,于你师傅那更是恍若无物,你二人碰在一起,那可算是臭味相投了!】
【你父母说,看你师兄这模样,背景也不简单,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愿意甘作情人外室的存在,叫你还是可以的话,干脆让王润与柳肃王不见王——】
【噢,你亲娘建议你,找个机会把柳肃抬成平夫!】——
作者有话说:该死的天气……
第90章 骗骗我吧。
柳肃面色一僵,那“平夫”二字扎了他一下,扎得他不自觉看了一眼师傅,视线又扫过一旁看似平静的王润,最后落在浑不在意的宋清扶身上,只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堵在胸口。
风云深面上全然是一片盎然兴味,柳肃深知师傅并非是在乎名分之人,忽地对自己心中曾产生过的想法感到了深深愧疚。
他抿紧唇,垂眸,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柳肃何曾受过这等……抬举?
【王润脸上那谦逊温良的笑容差一点就没能绷住。】
【岳母这话……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亲手替他未来的“兄弟”规划名分了?】
【王润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但仅有一瞬,而后,他强迫自己松开指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必须忍——】
王润努力维持着脸上那抹尚算得体的笑,仿佛没听见那堆“悄悄话”,但——
这能忍啊?再忍下去,他王润就要成天字第一号愣头青,叫他将争来的名份拱手让人?王润的心胸可没宽敞到这个地步!
他心胸狭隘着呢!
王润迈步站到宋清扶身侧,语气略带怨怼地森森道:“我可给清扶生了三个孩子,那群不下蛋的公鸡,连一儿半女都没为清扶诞下,那是存了心的要让清扶绝后啊!何德何能和我平起平坐?”
“嗐!”宋父吓了一大跳,“少爷!你怎听见了?”
“兴许是我与清扶心心相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宋清扶看着她娘一面捂着宋礼耳朵,一面为她终身幸福操碎了心的模样,再瞥见身边三个男人之间那无声涌动的暗流,不但没觉得窘迫,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娘——”她挽住母亲的胳膊,理所当然道,“什么避着不避着,寒心不寒心的。王润是知道我的,师傅和师兄也自是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她目光坦荡,嚣张肆意。
【你娘张了张嘴,看看你,再看看那三位无一人出言反驳的“女婿”,最终把一肚子规劝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叹息。】
宋母道:“你呀……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娘是搞不懂喽。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宋父赶紧跟着点头,搓着手道:“对,对,清扶觉得好就好,都好,都好!快,都别在院里站着了,进屋,进屋坐!”
【宋礼善于察言观色,机灵地跑前跑后,帮着端茶倒水,不论是做儿子还是做孙子,你好大儿都很有一套……或许他还有意进军当哥哥的领域。】
【你好大儿抱着你娘的大腿,说,他会好好待庶父生下的庶弟的。】
【望着你儿子可爱的脸蛋、平静的双眸,做了一辈子老实人的你娘只觉得这孩子懂事,笑呵呵地说,傻孩子,哪有男人能怀孕的,她一辈子能有一个好孙孙,就已经满足了。】
风云深安然品着粗茶,柳肃则沉默地坐在一旁,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宋礼很讨老人家喜欢,王润暗自松了口气,他趁宋清扶爹娘转身之时悄悄勾她的手,滑腻腻的冰冷从他的指尖传至宋清扶的掌心,宋清扶歪着头瞧他,见那张如玉的面庞满含幽怨。
“你倒不若不回来。”王润说,“让我死心,守着你的孩子过一辈子,到时候了,一抹脖子就死掉,叫你下了黄泉,只能和我做一辈子的鸳鸯夫妻。”
“我不会死。”宋清扶平静地道。
王润显而易见地烦躁起来:“是人都会死——你不能,你不能抛下我。”
“我会飞升成仙。”宋清扶说,“我不会死。”
“你连骗我也不愿吗?”王润急道,“好啊,你现在就飞升就成仙,你就把把我们爹仨这样置之不理吧!你就在天上看着我把你的莺莺燕燕全磋磨成只剩一把骨头吧!”
“……”宋清扶说,“少爷,你想听假话吗?”
“你骗骗我。”王润说,“你骗骗我吧。”
宋清扶点点头:“好啊,那,少爷,我会在黄泉与你相见,和你做一辈子的鸳鸯夫妻。”
王润又不满意了:“你……”
他扭头,纠结痛苦且扭曲地道,“宋清扶,你……你还是成仙吧,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你这种混蛋,活着祸害人间就挺好的,你还是别死了,黄泉有你,我就是死,也不瞑目了。”
王润这副模样看得宋清扶微笑,她伸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王润紧皱的眉心。
“少爷,你这可真是难伺候极了。”她语气轻松,戏谑道,“说死也不行,说活也不行。那我到底是死是活才好呢?”
王润下意识地舔舔唇。
“活——活着吧。”他说,“你若是成为了这万年间飞升第一人,那我就是仙人的未亡人、仙人的亡夫……呵呵,听起来都比埋在地里的两个死人有意思多了。”
“宋礼和两个女儿,就是仙人的后代?”宋清扶陪他畅想自己飞升之后的事情。
王润幅度微小地皱了皱眉,似是不满宋清扶在这个时候还提起另外的男性——哪怕这男性是从他肚子里爬出来的宋清扶的亲生子。
“啊……”王润喟叹了一声,他冷冰冰的手被宋清扶捂暖了,用语粗俗,“仙人的后代算个屁啊。”
他秘密地道:“宋清扶,你让我给你生个真仙胎。”
宋清扶说:“别开玩笑了,你就不是个能带孩子的料,普通小孩儿宋礼都带不赢,还仙胎呢。”
“那你觉得,离了你我又能活吗?!”王润有点慍怒,却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地,压低了声音,死死握住宋清扶的手,眼神执拗,随后他冷静下来,将话题扯回“仙胎”身上,“我不会带,那些狗皮——白毛——你师傅,你师兄,总带的了吧?”
【王润说,不用你师傅师兄生,由他来给你师傅师兄生个死后能给他们摔盆的,看来他还是记挂着你师傅师兄的“不孕不育”,但,这貌似并不是出于一个正室对外室的关怀,而是对于自己能生下你孩子能力的一种深切的夸耀之情——换言之,这是他孔雀开屏的一种表现形式。】
【你问他,他自己呢?】
【王润很奇怪地看你一眼,说他还有双胞胎女儿啊,一人一个盆,东摔一下,西摔一下,足够摔到明年。】
【你吐槽说摔盆不是那么计的吧?真要摔到明年,那王润不得给你生个百八十个孩子,王润说,他不介意啊。】
【他说,能时刻感觉到你的存在,是一种幸福。】
【你炸了一手臂寒毛。】
【你吐槽王润为什么不干脆把你生出来算了,王润想了想,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能性,你觉得他一孕傻三年,怀了双胞胎至少得傻个六年了,生怕他傻着傻着就口出惊人,连忙打断了他。】
宋清扶凑近了些,声音压低,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算将来真要飞升,也一定想方设法把你们都捎上,咱们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整整齐齐,去天上继续当祸害,行不行?”
这话自然是胡说八道,她有模拟记忆,没人比她很清楚天上什么都没有——
修仙一道,也只是近万年没有飞升成功的案例,从前,是有成功了的前辈的。
……一片茫茫然、空无一物中,前辈们,到底去哪了呢?
每每想起这段记忆宋清扶都会感到心惊,这一心惊,不为了细思极恐、令人毛骨悚然的“前辈去哪儿”之问,而为了……
那黑漆漆一片里,对她产生无与伦比的吸引力的东西……也许不是东西,而是一种奇特的空洞……旁的什么别的,总之,她的脚踩在登仙梯上,她的眼往上看去,她的手往上探去,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就那么不断地坠落坠落坠落——
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的,冲动。
*
飞升之事玄之又玄,岂是能“捎带”的?
但,这话听在王润耳中,却安抚了他。
宋清扶要带他走,哪怕是去天上,她也没想过要丢下他。
他脸色稍霁,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谁稀罕去天上……你少糊
弄我。”
“是是是,我糊弄你。”宋清扶从善如流,“那少爷你说,想我怎么着?我都听你的。”
她这话说得毫无诚意,眉眼弯弯,俨然是在逗人。
【你相信,飞升是行得通的,你只是还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正确的方式而已,不管怎么样,多生孩子多种树,【豌豆值】到手不会假。】
【一切的一切,都被你师傅和师兄看在了眼里,风云深猛猛喝茶,喝出了喝酒的架势,柳肃看着你爹娘絮絮叨叨地和小宋礼说话,看着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你师兄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安置好父母,你们一行人去见了紫霄和“小眼”,你让紫霄看宋礼和你新得的两个孩子,被蛟龙误以为是你特地带给她的礼物。】
“哎呀,都是姐妹,客气什么,”紫霄说着,伸手去接那红玉质地的蛋,还以为是什么妖兽蛋,边说边准备往嘴里丢。
这些天,双胞胎女儿在宋清扶、王润、风云深、柳肃的手里轮番过,灵力一天十二时辰没断过,孩生头回吃上了顿顿不差的高质量灵力饱饭,长了不少,一个更比一个大。
“这是我女儿啦。”宋清扶冷不丁道。
“啥?”紫霄紧急收回手,“你不是人类吗?为什么孩子是个蛋?等等,这孩子谁生的?你师兄?你师傅?”
蛟龙看到了王润和宋礼,眼神充满了狐疑:“不对,这气息……你正室生的,没道理啊——你是人类,你正室是人类……啧,难道宋礼他爹有妖兽血统?”
【王润没有妖兽血统,但事实就是你拥有了两个蛋女儿,比起孩子们从你的头、大腿蹦出来,或是一个刚出生就要给另一个接生,你觉得这种形式已然是极好的了。】
【你将宋礼托付给紫霄、“小眼”,踏上了前往柳家的道路。】
【柳肃柳家嫡长子的身份,让他在狗眼看人低的侍卫面前狠狠地耍了一波帅,身为柳家代理家主的柳云枝及时出现,亲自为你们一行人安排了住处。】
【你师兄的回归,在本就不怎么太平的柳家掀起了波澜,但他貌似没有太关注家族成员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是决意将自己下定的决心付诸实践。】
【夜晚,你的师兄学着妖兽山脉里你夜袭他那样夜袭了你。】——
作者有话说:写都写了还是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