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来人往
在港城,AMEX白金卡有个别称,叫“约会卡”。
不是因为它能刷出爱情,而是因为它跟CBD一带大多数餐厅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对港城男女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哪怕是约会,也得精打细算、顺带节约预算。工作日中午,一小时的饭点,既能省下一半饭钱填饱肚子、还能考察人选,可谓效率至上。
当然,如果对方迟到,那就是效率事故。
十二点十五分,孟逐看了眼腕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
在这短短十五分钟里,她已经:
拒绝了十次拼桌请求;
礼貌推辞了七个“借个椅子行不行”的打扰;
以及第六次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干脆点份外带,把这张二人桌转让给下一个正在苦等的牛马。
她想,再迟五分钟,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取消这场相亲,不用背负“不愿配合家里安排”的罪名,只不过优惠是享受不到了。
或许是她心底设好的Deadline被对方感知到了,十二点十九分,那位舅妈千挑万选出来的相亲对象,终于姗姗来迟。
李衡一身金融圈标准配置:Patagonia羽绒马甲,搭一件藏青色修身衬衫,戴着细边黑框圆镜。年纪不大,可那发际线后退得比常人积极,仿佛提前向命运认输。
他拉开椅子,毫无歉意地坐了下来,连句“抱歉”都没有。
“临出门我们基金经理非拉着我核对一个报价,死活不放人。”他说得轻描淡写,有种可以卖弄的感觉。
他抬手招呼服务员:“两杯冰水,谢谢。”
孟逐微微挑了挑眉。
他没有问她是想喝冰的还是热的,直接做了决定。
服务生走近,“先生,我们这边的水是收费的,可以吗?”
李衡皱了一下眉,立刻变脸:“啊?那不要了。”
他一口回绝,又是没有问她的意见。
舅妈说李衡是沪城本地人,从英国留学回来后便到了港城,进了一家基金公司做分析师,属于那种看起来“条件还不错”的类型。但从他落座那一刻开始,孟逐就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的。
都说“一年留英,一生英伦情”,半个小时里,孟逐听完了他因一年在英国的留学经历后对他认知发生的重大改变,以及他未来五年的人生规划。
哦,这个五年规划里还包括了她,以及他们未来的两个孩子。
孟逐一边吃着她点的法式烤鸡扒,一边微微点头,像是在认真聆听。实际上,她只是单纯觉得鸡扒的香草黄油煎得恰到好处,连鸡皮都烤得酥脆。
她吃得极认真,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让李衡误以为自己正与一个十分贤淑、知书达理的姑娘相谈甚欢,满足感顿时溢于言表,极大地满足了他的男子气概。
“其实像你这样的女生挺难得的。现在的女孩子啊,一听男人多说两句就急着反驳,工作做得再好,最后不还是要回归家庭?你要是能继续保持这份清醒,就太好了。”
孟逐咽下最后一口鸡扒,细细地擦了擦嘴角,淡淡开口:“我吃饱了,谢谢你。”
“啊?”
李衡愣了一下,还没从“人生导师”身份里抽身出来,眼睁睁看着她起身。他的意面只吃了一半,话也还没说完。
她这突然的礼貌道别,无异于一盆冷水。
直到服务生端着账单和POS机走来,李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对他,完全没有兴趣。
他脸上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只想赶紧在什么地方找补回来。他眼尖,忽然指着小票说道:“等等,你的烤鸡扒150,我这aglioolio意面才110,账单却收150?”
“买一送一嘛,收高的那份,这边一直是这样。”服务生解释。
“那不对啊。”李衡立刻道,“要不是郭姨跟我妈说你有多优秀,我才不从金钟特地过来吃这顿饭。既然这次相亲是你主动要结束的,还点了贵的,今天这顿你来结吧。”
孟逐握着AMEX卡,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很少遇到这种无赖,关于反击的词汇储备明显不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直接刷卡了事,免得和这种人继续纠缠,还是……
她的头顶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他抽走了孟逐手里的银行卡,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既然都要拼餐,不如跟我拼。”
那声音令孟逐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周予白拿着她的信用卡,目光正在菜单的午市特惠套餐上游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周予白没有回答,而是指着菜单上的牛排,对服务生说道:“Angusribeye,mediumrare。”
“先生,先生,这一份要200,会改账单底价哦?”想到刚才的纠纷,服务生赶紧提醒。
周予白轻笑了一声,把自己的AMEX卡递了过去,“改。”
服务生看到那张黑色暗金纹的金属卡片,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提醒有多多余。
服务生转向李衡:“那么先生,您这边的餐费怎么结?”
言下之意就是:没人跟你拼餐了,你得全价买单。
李衡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精彩,从红到白再到青,像个调色盘。他本想占个便宜,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还要全价付款,顿时就破防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衡指着周予白,语气也不客气,“他是谁?”
周予白正替自己拉好椅子落座,转头对刚才主动让座位给他的美女说了句:“谢谢。”
李衡眉头紧紧皱着,冷声追问:“我在问你是谁。”
这时,对方终于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那笑带着点矜贵世家的从容,又像在故意捉弄人。
孟逐还没来得及回答,周予白就率先开口了:“我们是‘普通朋友’。”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朋友就是朋友,没人会在外人面前刻意强调只是“普通”朋友,除非这个“普通”根本就不普通。
李衡虽然情商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腾地站起身来,满脸不高兴:“你如果
已经有对象了,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好吗?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今天这事给郭姨说清楚!”
“那也别忘了加上,你想占女生便宜,白吃一顿饭,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事。”周予白原本低垂的眼角翘起,唇角勾出一丝讥笑,“要记得把这段也汇报完整。”
“你——!”
李衡气得发抖,却又偏偏怂得不行。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对上周予白那双漫不经心又满是压迫的眼睛,瞬间噤声。
他向来是个典型的吃软怕硬的角色,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最终只能憋出一句:“我不和你们计较!”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了餐厅,到了门口还被拦下补付了自己的午餐钱。
他一走,周围吃瓜的客人纷纷低头装作看菜单,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周予白把卡还给孟逐,“给你省了半顿饭钱,不谢谢我?”
孟逐没理他,小声地腹诽了一句“幼稚”。
“幼稚?”周予白挑挑眉,“那你刚刚看我抢卡的时候,怎么不阻止?”
“……”
孟逐本以为周予白逞完英雄就会走了,结果没想到他坐在旁边心安理得得很,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看我做什么?”周予白淡淡地说,“我的牛排还没上呢。”
“你真要吃啊?”
她还以为周予白只是说笑,虽然这间餐厅算是CBD里的中端餐厅,但她还是难以想象周予白和他们这些打工牛马一起挤在这里吃特惠午餐的样子。
牛排很快就上来了,周予白真在她面前慢条斯理、礼节满满地吃了起来。
“周予白,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以为我跟踪你啊?”周予白轻嗤了一声,“我从不跟踪‘普通朋友’。”
“……”
他一口一个“普通朋友”,听得她头大。
周予白抬手叫来了服务生,“您好,麻烦帮我上杯冰水。”然后他看向孟逐,“你呢?冰的?温的?还是给你点别的软饮?”
“温水就好。”
吃饭的过程中,孟逐小口抿着水,眼睛一直看向外面,刻意地避开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周予白正垂眸切着牛排,他拿刀时力道控制得极稳,那是长年自律训练出的细节掌控力。哪怕是在吃饭,他身上也没有半分懒散,绅士得几乎教科书般完美。
他好像有些变了。
是因为换了发型吗?他的头发剪短了些,不再是从前慵懒随性的样子,额发利落地向后梳起,露出深刻的眉眼轮廓。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锋利,安静时甚至能感觉到威压。
孟逐的目光在他唇角停留了片刻。
他用餐极其优雅,不发出任何声响。唇角微敛,神情近乎专注,偶尔抬眸朝她看一眼。
四目相接的瞬间,孟逐立刻低头继续喝水。
吃完最后一口,周予白放下刀叉,用湿巾轻拭嘴角。
“分开才多久,这么快开始相亲了?”
孟逐讶异地看向他。
他这副幽怨的语气,活像他们刚分手,她就另觅新欢似的。
分什么手呢,他们之前的关系,连手都不算曾牵过吧。
“我没有必要和‘普通朋友’汇报这种私事。”
既然他一直阴阳怪气地把这个词挂在嘴边,那她也用用,不为过吧?
周予白被她略显孩子气的回击逗笑了,倒也没有深究。
用餐结束,两人一同走出餐厅。孟逐只想赶紧告辞,匆匆说了句再见后,却发现这人从始至终都跟在她身后。眼看办公大楼就在眼前,她生怕遇见熟人,终于忍不住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问:“你究竟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不跟踪‘普通朋友’,”周予白故作无辜,“我是来FS办事的。”
孟逐这才想起,他是客户,来FS是理所当然的。她忽然想通了,应该是周予白去FS的路上,恰好路过餐厅时看到了她和李衡的约会。她竟然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在跟踪她。
“哦,对不起,我误会了。”
说完,她恨不得像只鸵鸟把头钻进地里。
两人一路同行到电梯,孟逐在50楼的内部办公区下了电梯,余光瞥见周予白继续前往56楼的顶层会议室。
电梯门开,她走出电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阿逐,我们会再见的。”
她立刻回头,周予白的神情还未来得及看清,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令她恍然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那不是幻听。
“斐姐,你找我?”
孟逐坐在章斐的MD办公室里,尚不知晓即将降临在她头上的命运转折。
“Judy,接下来周氏的户,我打算让你来接手。”——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眼镜][眼镜]
关于AMEX卡这个别称,是真事,金融牛马是真的用这个优惠在午饭时约会……曾经还有CBD拼饭群…
狐狸:普~通~朋~友~[狗头]
阿逐:[白眼]幼稚鬼
第32章 人来人往
孟逐离开章斐办公室时,脚步急促,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同事。她一路赶到电梯,眼看着门就要合上,下意识伸手去挡。没想到这电梯夹得紧,手背传来一阵钝痛。
电梯里的同事赶紧按了开门键,孟逐顺势挤了进去。
“好危险啊Judy!等下一班就好了嘛。”
“抱歉……我赶时间。”
电梯缓缓下行,孟逐靠在角落,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和章斐的对话。
章斐怀孕了。她之前以为月经不调是刚升MD压力大,结果发现时已经三个多月。考虑到产假安排,以及接任管理层后越来越重的担子,她决定把周氏这个客户分出去。
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认识周予白啊。”章斐答得理所当然,“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起码赢在起跑线上了。而且你不用担心周氏那边不开心,Andrew会协助你,你记得Andrew吧,他刚晋升HeadofIC。”
章斐见她局促,又补了一句:“放心,是我力排众议推荐你的,好好干!”
几乎是顶级团队配置了。对她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以及莫大的殊荣。如果拒绝,无疑是直接打章斐的脸。
可是……难道真要和周予白一起工作?
孟逐下意识摩挲着手背被夹到的地方,那里已经泛起一道淡淡的红痕。
电梯到了一层,所有人几乎都走光了,唯有孟逐还站在原地。
同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买车了?”
“……有个朋友来给我送东西。”她随口搪塞。
电梯继续下行到地下一层车库。门才刚开了一半,孟逐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
她在昏暗的车库里探头探脑,果不其然地瞧见了那辆熟悉的布加迪。深浅蓝混色的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安静地蛰伏在车位里,像一只待发的猎豹。
周予白刚戴好墨镜,踩下油门。布加迪的车灯照出一片白,他习以为常地转弯出库,挡风玻璃前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刹车声尖锐地划破地下车库的寂静。
孟逐扑上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太多——如果想太多,谁会干用肉身挡车这种蠢事?她被自己的冲动吓到了,蹲在地上,后背冷汗涔涔。
几秒后,她才从胳膊里抬起头。出现在视野里的先是一双工艺精湛的皮鞋,鞋尖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
“哦?从躲
着我到扑上来,进步不小。”周予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他惯有的慵懒腔调,“就是方法蠢了点。我如果没刹住,你是想和我死在一起?”
话说得刻薄,但他还是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还站得起来吗?”
孟逐闷闷地“嗯”了一声,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掌心的温度一触即分,他松手松得干脆利落,转身就要走。
她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拉开了车门,显然无意停留。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周予白拉着副驾驶的门,显然是在等她。
“有什么话,上车说。”他看了眼表,神色淡淡,“逾期不候。”
孟逐怕他真的走了,连她想说什么都还没理清,就匆匆坐进了车里。
她极少坐跑车,底盘低得需要弯腰才能挤进去,座椅包裹起来得像只茧。她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们都疯迷这种东西。
车门落锁,周予白一脚油门,迅速驶离车库。
“周予白,是你让我接手‘周氏’的账户?”
“现在别和我说话。”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我开车的时候不喜欢分心。”
“哦。”
能察觉到他的冷淡,孟逐识趣地闭上嘴。窗外的景色如流水般倒退,他们开过红隧后一路向北,高楼大厦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郊外的青山和海岸线。
越开越偏,路越来越窄。
“我们到底要去哪?”
“现在才问?”周予白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卖去离岛当鱼饵?”
“……”
看她被噎住的样子,他心情似乎好了些。孟逐不知怎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车里的气氛不再那么紧绷,海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咸湿的味道。
车子驶过半个港城,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街巷前缓缓停下。
这是一家外观看起来像是车库改造的店铺,墙上喷着五彩斑斓的涂鸦。孟逐下车后,第一眼就看到门口那句醒目的标语:
【别怕,有一日就要爱一日。】
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
“看什么呢?”周予白走上前来,语气漫不经心。
“……没什么。”
她跟着他走进店内,才发现这是一家混搭风格的小众咖啡店。墙上挂满了复古车架和工具,空间里飘着淡淡的烘豆香。最特别的是,他们没有传统菜单,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香氛杯盖,每一个写着豆子的名字和风味描述,客人可以凭嗅觉挑选。
“想喝哪种?”周予白问。
孟逐犹豫了一下,选择太多,看得有些眼花:“你呢?你选哪个?”
“我的选择不在这上面。”
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见吧台那头传来熟络的招呼:“予白,又来了啊?还是老样子?”
“嗯。”
只见店主从冰柜里取出一个有些年头的锡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里头仅存的一撮豆子。
孟逐一眼就看出来,那明显是私藏。
“我也要你点的那个。”她开口。
周予白笑了笑:“对我这么感兴趣?”
他说着还是对店主吆喝:“辉叔,再来一杯。”
辉叔有些犹豫:“这豆子就剩一杯了,真的要给她?”
“给。”他毫不犹豫。
孟逐小声问:“很珍贵吗?”
“还行。只是那个庄园小,量少。”他随手倒了两杯水,又看她一眼,“别有心理负担,下次有了再叫他留着。”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飘窗对着街道的老房子和一棵开花的凤凰木。孟逐坐在他旁边,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你去和斐姐说的,让我接手‘周氏’?”
这话一落下,她就察觉周予白脸上的笑意淡了。
他没立刻答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给她续水,放下水壶后才开口: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他抬眼看她,如静水之下冰山显露。
“是FS的banker?还是……”他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我的‘普通朋友’?”
孟逐一时语塞。
他这话摆明又在阴阳她。
她张了张嘴,却没法理直气壮地开口。以banker的身份,她刚才那种语气确实像质问;但如果以朋友的身份……
她能自称是他的“朋友”吗?
孟逐沉默着,周予白也没催,低头翻着辉叔店里的杂志,封面上是一个骑行者独自穿越南美的旅程。翻到一页,是乌斯怀亚的灯塔,南美洲大陆尽头,红白交错的塔身孤零零立在海雾中。
电影《春光乍泄》里,张震曾抵达那里。传说中,失恋的人都该去一趟的地方,把不开心的东西留在海的尽头。
他轻声开口:“你觉得我该不该去一趟这里?”
孟逐一怔,还没答话,咖啡便送上来了。
周予白谢过店主,低头轻嗅杯中的香气,语气重新恢复懒散:“这豆子叫‘白鹰’,来自哥斯达黎加,风味偏酸,回甘慢,但味道一旦来了,就持续得久。”
他说完,抬眸看向她:“你应该会喜欢的。”
孟逐没有立刻喝,而是思考良久后依旧决定开口:
“我希望你能向斐姐提出,换一个RM。我不适合负责‘周氏’的户。”
周予白语气不变:“理由呢?”
“还能因为什么?”她垂下眼,平静却不无挣扎,“我们之间……我不希望把私人关系带入工作。”
“哦?”他挑眉轻笑,“我倒没想到,你对我还有‘私情未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不再逗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推到她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孟逐疑惑地接过,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档。她原本以为是周氏的公司文件,结果抬头一看,抬头处印着的,竟是周家的家徽。
她心头一震。
FS为周氏服务多年,早年间也接触过一两份来自“家族办公室”的原始档案,那个印章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代表整个周家家产和权力体系的标志。
她下意识地往下翻,文件看上去是一份《招标书》,却并非面向外部,而是针对周家内部的几位子女。简而言之,这是一次家族管理权的预选赛——每位继承人需各自寻找专业的财富管理团队,提交一份完整的资产管理方案。既可以针对整个家族的资产做整体传承架构设计,也可以聚焦于他们目前名下掌握的那部分资金。
最终入选的方案,不仅将直接对接周家家办,还将在周家信托未来的分配、决策权力上获得更大的发言权。
而最关键的是:评选标准并不依附于血缘顺位,而是全凭能力,最后拍板人是周家现任家主,周淮左。
孟逐屏气凝神,快速地把文档浏览完,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你真以为‘周氏’的账户,随便一个关系户就能接?你可能都未必守得住。”周予白勾着唇角,眼神却不带半点戏谑,“你要不要准备标书,能不能赢下这个项目,和我无关,全凭你自己。而且,除了你以外,我还和别的经理人有合作,并不是你们FS独家。”
他靠在椅背,慢条斯理地说:“更何况,是你老板主动举荐,我只不过……顺水推舟,没拒绝而已。”
孟逐没立刻回应,但刚才的那点抗拒已经淡了。
她不是没野心的人,只是她不想靠裙带关系。而现在,她终于确信:周予白的选择不是因为人情,能不能做到,纯看她的实力。
“那你把这个标书文档发给我,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到时候会组织一个项目组……”
她说着说着就要讲起工作,被周予白打断。
“所以……想接了?”
“当然想。”她点了点头。
“某些人求人就是这个‘姿态’?”他侧过头,懒洋洋地看着她。
孟逐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根本没表现出一点低姿态的样子。这份《招标书》不对外开放,都是看在周
家人的选择上才发放,确实得请求他。可她向来不擅长撒娇,性子也硬,要她低声下气,她做不来。
正发愣间,周予白忽然往她这边靠了一些。
阳光从他背后落下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的气息靠得很近,近得让人心跳微乱。
周予白凑近她,低沉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所以,孟经理——”
“求你,为我打赢一次,好不好?”
第33章 人来人往(多补1200)
孟逐那段时间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进了标书的准备中。
周予白倒是说到做到,很快把标书文件转发给了她。邮件的标题极其敷衍,正文为空白,单单一份PDF附件,像极了这个人的风格。
她把文件打印出来,当天就去找章斐报备,并约了负责投资决策的Andrew商量战略。
Andrew今年四十多岁,在金融投资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从亚洲金融危机开始工作,也经历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可以说见证了市场的风风雨雨,见过太多起起落落,也不乏年轻人踩坑。他对孟逐这种“新人RM(客户经理)”本没多大兴趣,但看在章斐和“周氏”客户的分量上,还是给了她基本的礼数。
“行,我之后在组里开个会,写份初步评估给你。”他翻完材料后,简单总结道。
“那我们要不要对一下组内人手,看哪些产品专员能一块进来?我们一周汇报一次进度?还是……”
孟逐认真地确认着每一个关键节点,却被打断了。
“Judy啊,”Andrew笑着摇了摇头,“你有这份热情我很欣赏,但投资这块,还是让我们专业的来。你主要准备最后给客户做内容呈现就行。”
说得冠冕堂皇,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投资策略他说了算,孟逐的意见并不重要。
她不过是个给客户传话的角色。
孟逐听懂了,却没显出情绪,只顺着笑了笑:“那就麻烦Andrew大哥多操心啦。”
Andrew见她识趣,点了点头,转头继续看回屏幕。
她收拾好笔电,走到门口,正要开门离开时,却忽然回过头。
Andrew抬眼,“还有事?”
“我刚想起来,周生这周末约我打高尔夫。”她语气自然,像是随口一提,“他要是聊起这次标书准备,我一点都不了解,万一说错了可不好。”
她之所以把周予白搬出来,就是要给Andrew压力,虽然他不愿意立刻让她参与深度讨论,但至少她不能一无所知。
果然,Andrew听完这话,神色一变,认真了些。
“你跟周生很熟?”
“也不算啦,”孟逐装出一副“关系还行”的样子,“就是以前见过几次,他们那圈人有时候会一块玩。”
Andrew审视了她几眼,心里似乎在掂量她这话的分量。孟逐也有些紧张,她这话确实是临时编的,哪有什么高尔夫球局,她连周予白这周在不在港城都不知道。
最后,Andrew咧嘴笑了,“行,那我这周五下班前先给你讲一讲初步方向,你周末见他也好有点话题。”
“还是Andrew大哥最靠谱。”孟逐松了口气,立刻补上一句,“我这就发个日历提醒给你,周五见。”
“周五见。”
虽说Andrew口头上答应会把项目进展同步给她,孟逐却并不打算全信。她向来准备周全,喜欢有个PlanB。
要是到时候Andrew拖延,或干脆只给她一份最终版本。若是有什么问题,都来不及修改。倒不如现在就自己动手,先做一版初步策略,就算不够专业,至少有个框架。真要到时候拿来和Andrew的版本一对比,也能看出自己差在哪里,下次再优化。
反正不会白做,能学到东西就是赚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离开办公室后,她站在走廊尽头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手机,给周予白发了一条消息。
【Judy】:谢谢你的招标书,我们已经初步讨论过了,有进展会随时向您汇报。
她反复看了几遍这句标准工作口吻的措辞,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击发送。结果屏幕的灯都还没暗下去,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周予白。
她一怔愣,手指差点打滑。赶忙走进一间空会议室,关上门,才接起电话。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有微信。”他开口就是一声懒洋洋的调笑,尾音带着轻轻的鼻息,像从烟雾缭绕的包间传来的暧昧低语。
孟逐一下听懂了,他是在讽刺她——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发消息。
他们之间,能聊什么?她其实从没认真想过。
她顿了下,冷静客观地回道,“我只是不太确定,应该发什么。”
“那你现在确定了?”
孟逐知道自己不能接这个话茬,一旦顺着他走,就会被他绕进去。她干脆转回正事:“我只是尽职汇报。”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像是轻笑了一声,“行吧,尽职的Judy小姐。”
她本以为这通电话会就此结束,却听他继续道:“不过我得说,我很配合你的工作。”
“嗯?”她一愣。
“RM的职责,不就是维护客户关系?”他语调依旧懒洋洋的,“我们要是连聊几句都没有,你未来的Callreport要怎么写?”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可不止知道这些。”他笑了,带着点挑逗似的愉悦。
孟逐不接这种暧昧的话题,转移视线看向窗外的玻璃反光。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周予白是个漫不经心的人,随性而为,事不关己。可有时候,比如此刻,他对她的工作、考核机制、乃至那些隐性指标,熟得过分。
太熟了,熟得仿佛她身上的盔甲,他都知道哪块最薄。
她记得私行培训时老师讲过一句话:“抓住客户的需求,是第一位;第二位,是让对方觉得你也需要他。”
周予白比她做得漂亮,甚至让她一瞬间忘了自己才是来“掌握关系”的那一方。
孟逐觉得越加班越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
挂了电话后,孟逐没再多想,重新埋头投入工作。
她几乎把银行内部能查到的数据平台都翻了遍,把最新的行业研究、投资报告一一下载、打印,逐页研读。纸张堆得像一面小山,她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里反复推演可能的投资逻辑。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写字楼在晚上七点后会自动关闭中央空调,连大部分顶灯也会熄灭。她不得不去控制面板,手动开启自己办公桌上那一盏孤零零的灯。
整层楼黑沉沉的,仿佛只有她还在孤军奋战。
她只觉越工作越冷,直到看着文件上的字开始发虚,才发现已经九点过了,她还滴水未进。
把她从资料堆里“拉”出来的,是一个电话。
又是周予白。
她接起,问,“又有什么事吗?”
“还在银行?”他的背景声音好像有些许风声,应该在户外。
孟逐因为工作脑子昏沉沉的,没想过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嗯”了一声。
“我在你们楼下,下来吧。”
这句话让她彻底清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玻璃,什么也看不见。
“来考察你工作态度的。”他懒洋洋说,“现在是九点零三,我给你七分钟,九点一十分,到地下车库。”
电话被他果断挂断。
孟逐怔了一秒,猛地起身,抓起电脑就往外冲。跑出两步又停下,转身回办公桌,把抽屉里看完的、没看完的研报一股脑儿塞进文件夹,以防他真抽查。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地下车库时,周予白已经靠
在车边,单手插兜,像是在看她笑话。
她的电脑包装得鼓囊囊的,另一只手还夹着一大包文件夹,仿佛一个搬运工。他不禁失笑,他随口一句,孟逐准备得如此认真,这个女生身上真有一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实诚和执拗劲。
他接过她手里的两个重物,丢进车里。
车门一开,她毫不犹豫地上车。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坐得很自然,甚至顺手拉好安全带,还边拉边点评了一句:“你这车,底盘太低,后备厢又小,真不实用。”
驾驶座的男人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坐过这辆车的女人很多,但评价这辆布加迪“不实用”的,她还是第一个。
周予白失笑。
这个女人,总能带给他一些“惊喜”,或者说,“惊讶”。
“行,那我下次换台车来接你。”他顺着她的语气接话,“SUV怎么样?空间大,底盘高,还能装你那堆报告。”
“听起来不错,”孟逐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不过底盘太高也麻烦,爬上去挺累的。”
“……”
她还挑起来了。
周予白侧头,透过狭长的后视镜看向副驾。
夜色柔软,灯光从仪表盘反射到她侧脸,让她整个人显得静静的,点评起来却句句辛辣。他忽然意识到,孟逐今天话比平时多了一点,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防备了。
她坐得舒服,说话也松弛,甚至愿意开玩笑。
他之前总觉得她身上铠甲厚厚的,看不懂她真实的内在是什么,如今他似乎窥见了那一块。
清冷是真的,理智也是真的。
但是骨子里却藏着点毒舌的小脾气。
周予白笑了笑,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她更可爱了一些。
*
车没开多久,就在一家粤式酒楼门前停下。周予白把钥匙丢给门童泊车,领着孟逐走了进去。
孟逐看了看这家店,店内装修别致,没走传统酒楼的红木路线,弧线型结构将大堂划出若隐若现的半开放隔间,虽是散座,却也保留了几分私密。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
周予白翻着翻着,忽然问:“有什么忌口?”
“没有。”孟逐随口答,补了一句,“你点你的,不用管我。”
“你没吃晚饭吧?”他头也没抬,语气却颇为笃定。
“……你怎么知道?”
“从刚才上车,你肚子就响个不停。”
孟逐悄悄瞪了他一眼。
她没意识到自己肚子叫得那么明显,但也的确从下午开始一口没吃,只顾着看研报,连水都喝得少。
周予白其实是猜的。
他路过FS写字楼时,一眼就看到整栋漆黑楼层中,唯独私行那层还亮着一扇光。
不是别人,只能是她。
这女人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连身体需求都能忽略。上次搞坏胃的教训显然没让她长记性。
孟逐没表态,点菜这事还是落在他头上。
“清蒸东星斑,银杏白果猪肚汤,还有个菜胆干贝捞饭,这些你应该能吃。”
他抬眼和她对了个眼神,见孟逐没什么反应,便敲定了。
菜刚点完,服务员前脚离开,孟逐后脚就从电脑包里掏出笔电,连带一沓折叠整齐的资料和打印稿,一套操作熟练得像在开客户会议。
“我今天大概看了几个有潜力的投资方向,虽然还没做出详细的方案,但我准备了一份思维导图。”
她正准备打开笔电,屏幕还没亮,便听见周予白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能先吃口饭吗?”
孟逐一顿,转头看他。
“我现在很饿。”他斜着倚在椅背,用手指了指头,“脑子也挺耗费精力。”
孟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把笔电关上。
菜很快一道道端了上来,汤是最先送的,银杏白果炖得软糯,猪肚切得厚薄适中,汤色奶白浓郁。周予白拿起勺子,亲自舀了一碗,推到她面前。
“来,小逐,多喝点,以形补形。”
“……”
“小猪小逐……”他自己说着,反倒乐了。
她瞪了他一眼,结果还是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本来她已经快饿麻了,此刻热汤一入口,整个人像浸入温泉一般舒展开来,食欲被瞬间唤醒。
周予白反倒浅尝几口,靠着椅背看她吃。
“你不吃?”她终于抬头问。
“我已经看饱了。”
“……”
周予白的玩笑话每次都带着轻挑,她决定继续埋头吃饭,懒得理他。
他却忽然拿起了她那一摞资料:“我可以看吗?”
他手指已经搭上第一页,却没翻下去,像是在等她的许可。
周予白骨子里的绅士教养在这种细节处显露无遗,明明这是为他们家准备的资料,他也会先征求意见,不擅自翻动她的东西。
“随便看吧。”她点头。
他便翻了开来。
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种声音:资料翻页的“沙沙”声,和她咀嚼时细碎、平稳的节奏。
周予白边看边点评:“这几份整理得还不错,不过这家券商的研究风格偏保守,建议你多参考另外几家。”
他随手写了几个分析师的名字,又说:“有几个小号在Twitter上经常挖冷门标的,你可以关注一下。”
孟逐一边听,一边下意识想拿出笔记本,刚伸手,对面忽然没了声音。
“……怎么不说了?”
“你不好好吃完饭,我就不说……”
孟逐思虑了一会儿,收回笔记本,拿起勺子老老实实喝汤。
“这还差不多。”他淡淡笑了下,才继续翻下一页——
作者有话说:补完啦~~周五的更新我下班回去后写,大家周五愉快~[彩虹屁]
第34章 人来人往(补了1500字)
周予白大概看了一眼她带来的资料内容,都是些初期宏观方面的趋势报告,能看得出来她还没产生清晰的思路,或许也因为年纪小,被一些“老前辈”忽视,导致她一人孤军奋战。
他当下没说什么,只是那些资料收好,帮她装好放回文件袋里。
忽然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哎哟喂,这不是周少吗,好久不见。”
声音是熟悉的京腔,一个把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径直向他们这桌走来。
孟逐抬眼看去,男人身边还挽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有着冷艳的长相,很有个性的猫眼,在看见周予白的瞬间,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那一眼里,有些东西藏不住。
孟逐还没细想,那个男人就已经走到他们桌前,手搭上周予白的肩,半个身子倾过来,像是老朋友般亲热。只是这份“亲热”是单方面的,周予白并没有任何回应。
“上次你来燕北的时候没见到,反倒在这碰见,”林京海笑着说,“这也太巧了。”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邀请,他直接在周予白身边坐下。林京海使了个眼色,原本挽着他的那个冷艳女人也果断松了手,在孟逐身边坐下。
服务员见状,赶忙来添餐具,却被他挥手拦下:“不用不用,我不吃了,给我们开瓶红的。”
一直沉默的周予白终于抬手,抵在林京海的手腕上。
“我开车。”
林京海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很快恢复表情,摆摆手笑道:“行行行,那就喝点茶。”
他转头吩咐服务员点了一壶普洱,顺势靠在椅背上,开始和周予白攀谈。
孟逐一边慢慢喝着猪肚汤,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林京海聊得挺高调,从京圈饭局聊到港岛夜场,话语间偶尔蹦出几个名字,能隐约听出他家里似乎有些背景。而周予白,只是淡淡应着,始终没主动多说什么。
“说了半天,都没注意这儿坐着个美女呢。”林京海忽然把话题扯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小妹妹哪儿人啊?”
孟逐眉头一皱,对这种过于幼态和亲昵的称呼不舒服。
“我想我已经过了被叫小妹妹的年纪,”孟逐平静地回应,“我是孟逐,南城人。”
“哟,还有点个性。”林京海眼睛一亮,像被她冷冷
一激反倒来了兴致,但他很快察觉到周予白的目光,改口道,“你好,孟小姐。我是林京海。”
他笑得热络,举止却透着一股轻浮,像那种常年混迹夜场、说话从不走心的玩咖。
与周予白的风流多情不同,林京海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尊重人的类型。
孟逐并不愿意和他多话,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而在林京海向她示好的时候,坐在身旁的女人的目光转向她,孟逐能感觉到那股敌意。
其实在对方刚走近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女人对她,从第一眼起就不太友善。只是她分不清,这股敌意是由于周予白,还是这个男人。
抑或是,两者都有?
孟逐并没有搭理,她对于“是谁的女人”的占有欲,或者是谁的旧事,都没有兴趣。
林京海还在和周予白饶有兴致地说着,忽然他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周少,上次北区的那块地皮,世鑫那边海要不要?我这边可是听说,周氏也有兴趣。你站哪边?”
孟逐舀汤的手一顿,不禁悄悄看了周予白一眼。
她早知周予白和世鑫的关系不浅,但现在看来,世鑫与周氏之间竟存在某种竞争关系。
周予白究竟想做什么?
林京海的话试探意味明显,周予白听完眼底八风不动,似笑非笑道,“我站哪边不重要,这块地皮林少想怎么分,心里怕是已有数了吧?”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在桌上轻敲了一下。
“出去抽根烟?”
林京海眼底划过一丝明了的神色,心里神会地起身:“得嘞。”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只是离开前周予白顺手帮孟逐把椅背那件外套重新搭好,他们虽然没有眼神交流,但动作却像做过很多次一样自然。
孟逐低头喝汤,什么也没说。
林京海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点意味不明的笑,也没多话,转身跟着下楼了。
男人一走,这桌的氛围顿时静了下来。
身边的女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抹开粘在白瓷杯上的唇印,转头看向孟逐。
那眼神赤.裸又直接,从眉眼到唇角,再到下颌线条,那种打量近乎无礼,似乎在审判她的每一个五官细节,找寻里面吸引周予白的细节。
半晌,她忽然露出个笑。
“我刚刚一直在想,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你长得像我,”女人的语调轻慢,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眉眼,轮廓,甚至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难怪……难怪他会看上你。”
她轻飘飘地露出一抹冷笑:“不过也是,他向来喜欢这一款,换汤不换药罢了。”
她明里暗里都透露着和周予白似乎有着不菲的过往,像是抛出诱饵,就等着孟逐问。可孟逐似乎对这些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被讽刺是“替身”也不恼火。
只是安静地喝着汤,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反常的平静,反倒让女人心里一阵不确定:她到底对周予白有没有意思,还是只是在装?
那碗汤终于见了底。
孟逐放下勺,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
“如果您是在说自己可替代,”她说话不疾不徐,“那我就不评价了,毕竟我跟您……不太熟。”
“但如果是在说我——”
她的眼神毫不躲闪,清清楚楚地看进对方眼里,“我从没觉得自己像谁,我就是我。”
那一瞬间,孟逐身上那股不自卑、不讨好的底气,像无声的回击,打得对方一时间无话可说。
女人的脸色变了几变,旋即冷笑一声:“你倒是有点骨气,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像是在自说自话:“他向来喜欢新鲜,什么都不过一阵风……你现在坐的位置,以前不止我一个人坐过。”
“他的‘喜欢’,从来不长久。”
本以为这句话能刺痛孟逐,却没料到她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知道啊,所以呢?”
“他的喜欢保质期有多久,是他的事。而我的喜欢,也只由我一人决定。”
周予白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
他停在她们身后,林京海险些撞上他,抬头就听见那句,笑得意味不明。
“哟,这小妹脾气不小啊。你原来就好这口?”
他的胳膊肘碰了碰周予白,带着那种男人之间的玩笑式调侃,“下次来燕北,我给你安排几个小模特,都是这型的,包你喜欢。”
周予白侧首,手挡住他那一撞。
“她叫孟逐,不是什么小妹。”周予白的眼神透着冷,“说话放尊重点。”
林京海的笑僵在脸上,脸色隐隐挂不住。他也是有几分脾气的,被这样当众拂面,忍不住讥讽道,“哟,周少什么时候开始当起护花使者来了?我瞧她对你也不怎么热情,难不成……还是你追她?”
“是啊,确实在追。”
周予白答得过于坦然,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丢面子的,反而让林京海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那个从不为女人费心思的周予白,竟然主动在追人?
孟逐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人,直到肩上搭上一只手,她才转过头,正好撞上周予白含笑的眼睛。
“吃完了?”
孟逐点点头,“嗯。”
“那我送你回去。”
他揽着孟逐,正准备向外走,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对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过?”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
“我没那个意思,”她试图挽回,“我只是……”
但周予白没给她台阶。
“我只是帮过你一次忙而已,希望你不要搞混了什么。”
说完,他揽了揽孟逐的肩膀:“走吧。”
女人咬着牙,手下意识握紧了包。
那是她记忆中最狼狈的时候。
当时她在港城几个富二代之间游走,本以为还能周旋周旋,结果东窗事发,其中一个公子哥脾气爆,扬言要教训教训她。
那晚的酒吧里,几个打手围堵她时,她慌不择路地正好撞上周予白。
她当时吓坏了,扒着周予白的手求他救救她。
周予白淡淡看了眼她身后的那几人。那几个打手看见周予白,自然不敢造次,但扬言说她总有落单的时候。
那个晚上,她跑得高跟鞋都断了,脚踝也磨破了皮。周予白蹲下来,用手帕轻柔地为她擦拭伤口,给她买了双新鞋,还顺势帮她开了一个月的酒店套房。
“那些家伙不过在气头上,一个月后身边换了几个女人可能就不记得你了。”周予白说。
女人怔忡地看着他。
她从小在家暴阴影下长大,父亲的拳头只教会了她什么是恐惧,却从未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她不理解男人可以毫无条件对女人温柔,更不明白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
那个瞬间,她心动了。
后来周予白偶尔会带她出席一些私下聚会,给圈里人暗示她暂时由他庇护。女人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以为周予白对她有意思,毕竟男人怎么可能对她好还没有所图呢?
直到某个晚上,她鼓起勇气,一丝不.挂地贴上了周予白的后背。
可他连头都没回,只是平静地说:“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再追究了。你以后别再混这个圈子了,找个正经工作,安稳地过日子吧。”
那晚,他没碰她半分。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羞.耻感她至今还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可时间久了,她开始篡改自己的记忆,骗自己不是周予白不喜欢她,而是他的喜欢被别的女人夺走了。
她一直坚信,是她那时候不够懂事,太过狼狈才没留住他。她甚至开始在报纸上、八卦网站里搜索那些和周予白一起出现的女人,一张一张地看,从她们的五官、眼神里,找那些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正是因为像我,所以他才会对她们好。”
她用这种近乎病态的方式,替自己建起一套“他也曾动心”
的幻想,甚至把那一晚周予白为她蹲下身、擦拭伤口的场景,反复在心里放大、回放、加温,直到它变得像一段恋情的残影。
可今天,周予白的话无异于当场揭下这块遮羞布,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真相。
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不是喜欢过,后来不喜欢了。
而是,从头到尾,压根没有。
而最令人心碎的是,她眼睁睁看着他如何去喜欢另一个人,原来他是可以这样低姿态地宠着一个人。对她,不过是顺手的怜悯而已。
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从来不曾属于她——
作者有话说:补完啦~~
第35章 撑腰
午间时分,孟逐穿行在中环商场的回廊,忽然听见商场正中的巨型屏幕上正播放的财经新闻。
“本台最新报道:燕北市北区核心地块昨日拍卖收槌,总价八十六点二亿元,溢价率三十七个百分点,创下历史新高,诞生新一任地王。周氏集团力压新贵世鑫置业夺标,再次巩固行业龙头地位。周氏地产总裁、周家长子周正烨表示,长期看好内陆房市,将为周氏未来业务核心……”
画面切到周正烨面对记者侃侃而谈,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自信与对世鑫挑衅的不屑。
周围路人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
“嘩,溢价三十七个percent,周氏真系落得去手!”
“呢个价绝对泡沫,迟早爆煲啦。”
“这话说了二十年,也冇见燕北房价跌过。周氏唔系傻嘅,买呢块地一定有后着!”
“世鑫仲后生,仲敢同周氏硬撼,啧……”
孟逐不由想起几天前林京海的话,应该指的就是这块地皮。看来,在周氏和世鑫的竞争里,周予白还是站在了家族这一边。
但,真是这样吗?
这样贵的地皮,未来房子得卖到怎样的天价才能回本?这几年,自从周予白的哥哥周正烨进入周氏地产后,就一路北上疯狂圈地,集团杠杆率飙升。不过内陆房市年年上涨,杠杆反倒放大了集团收益,股价屡创新高。外界普遍传言,周正烨是下一任“接班人”的大热门。
思绪间,她已经走到和Stella约好的咖啡厅。
Stella年初忽然从狮城搬回港城,辞去了私行的工作,全职担任蔡方昇公司港城代表,为老公的家族企业忙得脚不沾地。
“太多东西要学了。我白天在港大读EMBA,抽空还要处理业务,晚上还得陪供货商、百货公司的人喝酒应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上次见面时,Stella还是一副悠闲阔太的模样,如今看起来明显疲惫,连头发都干枯分叉。
“你要不要多雇几个人分担一下?”
“雇人不是要钱嘛,我们才刚来,还没站稳脚跟,一步步慢慢来。唉,你笑什么?”
“笑你以前买Hermès眼睛都不眨,现在开始精打细算了。”
Stella抬手拍了她一下,笑骂道:“Judy,你学坏了啊,敢取笑我了!”
孟逐笑得眉眼弯弯,明眸善睐。那笑意里少了从前的疏离感,整个人像被阳光照过一遍,比过去沉默寡言、总揣着事在心里的样子生动许多。
“bb,我感觉你变了,”Stella笑得神秘兮兮,“老实交代,是不是受到爱情的滋润了?”
孟逐低头搅动咖啡,唇角带笑,却没立刻否认。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她和周予白不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关系。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说话,偶尔拌嘴,甚至在一些事上交换意见,像真正的……朋友。
之前那块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似乎终于挪开了。
她抬眼对上Stella的笑意,忽然也笑了:“爱情谈不上,但……有些朋友确实让我变得更好了。”
Stella看着她现在这朝气蓬勃的模样,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感慨。她对于孟逐一直很喜欢,这个姑娘在工作上从不敷衍,待人真诚,愿意为别人多做一步,从不带功利心。只可惜之前的性格过于刚直冷硬,所以在她离开港城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
但如今看到她成长得这么好,Stella竟然产生了一种母亲看到女儿成器的错觉。
“真好。”她不禁感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离开私行后,之前的一些客户正好要找新的RM接手,我把他们介绍给你?”
“好啊。”孟逐惊喜。
“那这周末陪我去打高尔夫?我正好和戚太有约。”
孟逐没想过自己之前随口撒的一个谎,竟然真的兑现了。虽然不是和周予白,但她真要去打高尔球。
*
周六,Stella带着孟逐来到港岛半山的一家私人高尔夫俱乐部。
大厅一侧是通往高台的练习场,另一侧是通往十八洞球场的通道。这家俱乐部因地理位置,会员制度严苛,来此处的人非富即贵,像孟逐这样的普通人,如果不是有人邀请都无法来一探究竟。
她们两人前往高台的休息区,那里已经有一位穿着米色针织高尔夫球裙、戴着配套遮阳帽的女士坐着等候。她神态从容,手里端着一杯伯爵茶,举手投足间透着多年养成的贵气。
“戚太!”Stella快步上前,笑意殷勤。
“呀,Stella,好久不见。”戚太放下茶杯,目光转向孟逐,“这位是……?”
“Judy,我以前在私行的同事。”Stella介绍道,“现在在FS做RM,人很靠谱。”
孟逐上前与她握手,“戚太你好,早听Stella提起过您。”
寒暄几句,戚太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审视,却并不让人不适。她问了些投资理念和近期香港市场的看法,孟逐应答流畅,举例精准,不急不躁。
戚太笑了,似是颇为满意:“那下周你在FS哪天有空?我去签开户文件。”
“周三下午可以。”
“好,那就周三见。”
Stella在旁点头骄傲:“好的人我才敢介绍给戚太。”
她们几人没下场打球,只在高台的练习区挥杆。阳光打在草坪上,下面十八洞的第九洞果岭位置正有人打球,两男一女。那位女士和其中一名男士水准平平,时常切球过短或推杆偏离,而另一名高个男子动作利落,挥杆一气呵成,白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精准落在旗杆附近。
高台上围观的人不时议论:“这杆要是推进去,就是Birdie(小鸟球)了。”
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显然这人球技极佳。
孟逐刚调整好站姿准备击球,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个人影,整个人怔愣在当场。
练习场另一端,Andrew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显然是刚打完球,打算去休息区放松一下。
糟了。
孟逐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下意识想绕去另一侧避开他。可她才刚动作,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Judy?”
Andrew已看见她,笑着走近:“没想到你和周生约的也是这家高尔夫俱乐部。”
孟逐只好转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他人呢?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孟逐正想着干脆扯谎说周予白已经走了,就听见Stella边领着戚太往18洞入口走,边朝她喊了一声:“你还在这站着干嘛,我们刚订了十八洞,一起下场打吧。”
这话一出,明显暴露了她们是约好的。
“你……”Andrew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孟逐心想都露馅了干脆承认,谁知还没开口,Andrew忽然睁大眼睛,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后方。
“周生!”
孟逐心一跳,猛地转身。
球馆的玻璃门正被推开,周予白闲散地走了进来。墨绿色的帽子配着米色高尔夫球衫,有种上个世纪老钱的不费力
慵懒感。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正激烈地讨论着刚才那场球。他他自己却没怎么插话,像个高手听着两个菜鸡互啄,颇有些看戏意味。
直到听见那声呼喊,他才抬眼,正好和孟逐的视线撞上。
他的脚步一顿。刚才的慵懒散漫倏然收起,眼底漾开一抹亮色,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周予白你评评理,我在果岭的那一杆……喂,你去哪啊……”
不顾身后人的呼喊,周予白径直朝她走来。
孟逐几乎能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为了不让谎言被拆穿,她抢先开口:“刚才的Birdie打得太好了!我都后悔没和你下场,错过了近距离观摩的机会。”说着还拼命朝他使眼色。
周予白的视线先在Andrew和她之间转了一圈,眼底很快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没接腔,只回头冲身后人懒懒道,“你们先去,我在这说几句话。”
等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把目光转回来。
孟逐还在给他使眼色,甚至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口,眼中满是求援的意味。
他的视线落在那只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上,眼里不禁添了一丝恶作剧的笑意。
他微微低头,唇形缓慢而清晰地说出两个字——
“求我。”
孟逐一愣,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正竖着耳朵的Andrew,压低声音说:“……求你。”
“声音太小,听不见。”他慢悠悠提醒。
“……”
她攥着衣袖的手又紧了一分,不知是气恼还是着急。
眼看她真要生气了,周予白适可而止地收起了坏心思,故意说得让Andrew都能听见,“"刚才让你一起下场又不肯来,现在马后炮了吧。”
说着,他抬手轻刮了刮她的鼻梁。
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时,带着一瞬的轻痒与电流般的战栗。
孟逐显然没料到他的这一举动,微微愣神。
他这戏演得,未免也太到位了。
Andrew显然没料到他们两人如此熟稔,正思索着他们的关系,忽然对上周予白的眼睛。
那双丹凤眼里方才还盛着笑意,似笼着一汪春水,可转向他时,笑容仍在,眼底却似乎隔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这位是Andrew,”孟逐适时介绍,“FS投资顾问主管,现在正负责你的招标案。”
“周生,你好!”Andrew赶紧伸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谄媚,“我昨天还和Judy过了一下您这个case的初步构想,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
他心里暗自庆幸昨天还好没有敷衍孟逐,不然被她在周予白面前告一状就麻烦了。但心里已经知道以后不敢再对孟逐轻慢。
“原来是你啊,”周予白眼睛一转,“正好,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他话锋一转,开始抛出一连串投资策略的细节问题。每一个问题都精准、直接,甚至好几处只有经验丰富的基金经理才会注意到的盲点。
Andrew昨天和孟逐讨论的,不过是个大致方向,具体细节几乎没有准备。此刻被小他十几岁的周予白这样追问,竟紧张得手心冒汗,几次回答都显得含糊其辞。
周予白听完这些模糊的回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种敷衍并不满意。
“看起来你们准备得不怎么样……别家的投资经理,昨天就给我递交了完整的风险评估报告。你这边……”
Andrew忙擦了擦额角,硬挤出笑:“我下周一定把具体方案做出来。”
“好。”周予白这才脸色稍霁,顺势道,“以后,每周把最新进展先发给Judy。她是我这边的banker,我只看她筛过的。”
Andrew一愣,这话等于把孟逐直接摆放在了这个项目最核心的位置上。
“明白!”他只能连忙点头。
“她会把我的意见传达给你们,到时候按她的反馈来调整方案。”
“没问题,没问题。”
“记住,好好配合。”
“一定!”Andrew连连点头,额头的汗已经顾不上擦了。
周予白这才收起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转向孟逐,笑意重现:“刚不是说想下场好好看我打球?走吧。”
说着,顺势揽过她的肩,将她带向十八洞入口。
身后的Andrew还站在原地,从刚才那一连串的问话压迫中慢慢回过神来。
但孟逐还没回神。
她明明没和周予白说什么,但他似乎对一切了若指掌,不仅帮她争取到了参与投资决策的话语权,甚至连定期汇报的节点也帮她确定好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予白这是在给她……撑腰?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悄悄瞥了周予白一眼。
他正直视着前方,神情从容淡然,微风轻拂过他的黑发,他偶尔点头向路过的其他球友致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这样的男人,清俊优雅,风度翩翩,对谁都是一副绅士模样。
刚才的一切或许只是他作为客户对专业服务的要求,毕竟他花钱请的是私行服务,自然希望对接的人员足够专业,有决策权。至于护着她,也不过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异样感觉瞬间消散了。
肯定是她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补好了
第36章 撑腰
Stella看到周予白出现在十八洞场地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戚太也很是意外。她们虽然从未和周予白说过话,但在新闻的财经版面和娱乐版面上,这张脸出现过太多次,自然认得。
“周生是来……”Stella试探问,“和我们打球?”
“你也可以把我当球童。”
Stella知道他是玩笑,笑出声,“这么靓的球童,我可请不起。”
几人都笑了,场上原本的拘谨气氛也松下来。
戚太也开玩笑,“没想到我要和周氏同一个banker。”
“那是我的荣幸。”周予白也笑。
他的谈吐温文尔雅,对女士的尊重从每个细节就能看出。球童打伞时,他会给女士让出最大部分的阴影。见她们动作有改进空间,也只是温声提示,不带一丝居高临下的说教。
这一局下来,他既像半个球童,又像免费的私人教练。
三人的球技相差不大,落点多在同一片草地上。戚太打得最好,四十五岁的她依旧保持着匀称的肌肉线条,举铁的痕迹在肩臂的线条间若隐若现,协调性极佳。她极爱运动,几乎每次挥杆前都会请周予白点评。
Stella悄声在孟逐耳边:“你得看牢点,我觉得戚太快把他吃了。”
孟逐抬手轻拍她,“少胡说。”
“我说的可是保护客户,”Stella眯眼打量她,“你想哪去了?”
孟逐没接她的恶趣味,白了她一眼,提前走到下一杆的击球点,正好在戚太附近。
她的高尔夫经验还停留在几节体验课,大多是在练习场,真下场的机会寥寥,对击球的落点和线路并不完全有把握。
她站好位,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白球,心里还在计算方向。
“往左两度。”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
孟逐一愣,下意识转头,就见周予白已经走到身侧。
他一手握着球杆尾端,另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动作不紧不慢,把她的握杆姿势调整到位。
“别握那么紧。”
他的掌心盖过她的肩背,手臂自然贴上来。
“肩放松,腰挺直。”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开始往下,沿着她的腰线缓缓拂过。那种触碰很轻,像羽毛划过肌肤,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撩拨意味。
身体比大脑诚实,开始回忆起那些纠缠的夜晚。
孟逐不禁轻颤了一下。
她偷偷回头瞥了他一眼,却发现周予白神情专注认真,眉宇间是那种纯粹的指导意图,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反倒是她,心境起了波澜。
一股不服输的情绪涌上心头,孟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专注在击球上。她要证明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冷静。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周予白的视线顺着腰线滑下。
修长紧致的双腿在草坪上微微分开,腰背收紧的弧度自然衔接到下方,浑.圆而挺翘的臀.部在白色裙摆下若隐若现。
阳光被球童的伞挡去大半,余光却正好落在那处挺翘弧度上,细致描金。
他盯得太久,指尖不自觉收紧,想借着调整的名义,将这一刻再延长。
偏偏她神色冷静,八风不动,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心猿意马。
周予白不禁轻嘲自己,本以为是自己撩拨她,结果人家不动如山,倒是他自己心旌翻动。
“看前面。”周予白沉声响在耳畔,“我数三声,你跟着挥。”
“一、二——”
球杆划开空气,白球应声而起,直直落在果岭边。
Stella在不远处喊:“漂亮啊!”
周予白松开手,退后一步,唇角带着笑。
“看吧,你可以打得很好,不比戚太差。”
戚太朝他们走过来,抿着唇摇头:“周生,你可是区别对待啊。对Judy你就手把手指导,自然打得漂亮。”
“戚太自己就能打得漂亮了,得允许小辈成长。”
一句顺水推舟的奉承,把戚太哄得笑声朗朗。
她们慢悠悠走去Stella那一杆的位置。球停在坡度最大的半长草上,旁边还夹着一道沙坑。Stella皱着眉摇摇头:“太难了,不打了。周生,你帮我打一杆吧。”
眼神里带着点起哄意味。
周予白没推辞,反手从球童那里接过球杆。
几位女士自发退到一旁,可以近距离看靓仔打球,比自己打更乐意了。
周予白低头看了眼地形,单手转着杆身,随意而从容地挑杆,像在翻检一件精致的武器。指尖转到握柄时,整个人的气场倏然一变,笑意还挂在唇边,但眉眼收敛了三分,锐利而专注。
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臀部收紧上翘,精瘦的腰身绷出一道性感的弧线。天生绝佳的比例让动作看上去极其利落,带着种男性特有的性感和力量。
Stella在耳边感慨:“啧啧啧,这公狗腰,这屁股……一看就知道活好。”
“……”
“这长手长脚,手还大,感觉可以做不少姿势耶……”
“……”
“而且你看他这种专注劲儿,做那种事的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眼神都不带移开的……”
“唉,这种优质男人现在真不多了。要不是我结婚了,就上了……”Stella最后总结,看向孟逐,“你觉得呢?”
孟逐:“……”
她还能说什么?说Stella猜得全对?说周予白的确在床上功夫好?说他每次做不同姿势时她都又羞耻又爽?
孟逐感觉全身的热气都集中在了脸颊,偏偏Stella还缠着她发表看法。
就在此刻,周予白完成了挥杆动作。
球杆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白球高高飞起,越过水障碍,稳稳落在果岭上,距离球洞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哇!”Stella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太厉害了!”
周予白走回她们身边,那种锐利的专注感又消失了,重新变回了温和有礼的绅士模样。
“运气不错。”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刚才那一杆神技只是随手为之。
可孟逐知道,那绝不是运气。她见过周予白专注时的样子,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能展现出那种令人着迷的专业感。
在周予白的指导下,这场course打得顺利结束。戚太打得过瘾,非常满意今天的安排。
“还得多亏Judy的面子,才能请来周生陪我们。”
Stella顺势捧了孟逐一手,戚太这才反应过来,对自己这位未来的banker更添几分好感。
“Judy,以后我们一起多打球。”戚太又转向周予白,“Judy不在的话,还可以找周生切磋球技吗?”
“乐意之至。”
戚太更是被捧得心花怒放。
Stella悄悄和孟逐耳语:“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港城名媛都喜欢周予白了,他这张脸,这么甜的嘴,哪个年龄段的女人见了不冧?”
孟逐点了点头。
“不过啊……”Stella的语气忽然意味深长,“周予白是不是在追你啊?”
“?!”
孟逐瞳孔一震,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可是周予白……”孟逐也不知这话是说给Stella听,还是她自己,“就像你说的,他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不过是他自小的教养罢了……”
“不对。”Stella倒有不同的看法,“我做这行见过太多男人,绅士风度和真心关注是两码事。你仔细想想,他今天对戚太客气吗?客气。对我礼貌吗?礼貌。但都是标准的社交距离,只有对你,是手把手教。”
“那是因为我打得不好。”
“哎呀,技术方面我也菜,你先别打岔……”Stella继续发表她的看法,“周予白对我们的指导,都是我们主动问的,或是给了暗示才点评。但只有对你,他每一步都是主动。”
“还有,Andrew那事儿,我也听见了。他要真没意思,直接安排个工作时间就完了,何必绕一圈,帮你把话说到那份上?这是明着‘护短’啊。”
孟逐沉默不语。
Stella见她深思得眉头紧锁,也没再追问。
这种事急不得,点到为止就够了。有些道理,得自己慢慢想明白才算数。
送走戚太的时候,天色渐晚。会所的灯光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金色,草坪上还残留着几处未散的热气,和白天的笑声一同消退。
孟逐来的时候是坐Stella的车,可回程的时候却不顺路。在停车场前,Stella问她:“你自己回去行吗?”
“行。”孟逐点点头。
她看了眼地图,发现这边打车要等二十分钟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去哪,我送你。”
周予白换下球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一路延伸到她脚边。
“……不用了吧,不顺路。”
“你怎么知道不顺路?”他抬眸看她,笑得意味深长,“还是,怕我顺路就麻烦了?”
孟逐被噎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他已经替她拎过包,像是早就替她做了决定。
周予白这次开的是辆银灰色宾利。
“不是某些人说,讨厌跑车低底盘吗?”他像是看出她心底的疑惑,主动调侃。
他单肩背着球包,走到后备箱时解开肩带,姿态落拓。袖口滑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致的腕骨。关上后备箱,他长腿一跨绕过车头,开门时车灯瞬时亮起。
“上车吧。”
孟逐这才上前,正准备拉后车门却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阿逐,你敢上后座试试。”
驾驶座的车窗半降,周予白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在等她自己走过来。
她只好绕到副驾驶。车门一推开,带着他身上的带着草场和夕阳的味道扑面而来,令她一瞬间目眩神迷。
孟逐坐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往车门附近靠,和他隔开距离。
都怪Stella,说完那席搅乱春水的话就走
了,留她现在和春水中央的人独处。
“系好安全带。”他侧过身,探手过去替她拉出安全带。
那一瞬,孟逐能感觉到他的肩膀贴过来,手臂越过她胸前,衣料与肌肤的轻微摩擦带出一丝温热。
她下意识地又向旁边挪了一下。
周予白注意到了,“阿逐,你好像又在躲我。”
“……没有。”她的眼睛瞥向左上方。
安全带“咔”地扣上,他却没立刻收回手,指腹顺势擦过她肩头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无意。
“回家?”他问,视线还停留在她脸上。
“嗯。”
周予白低头在GPS上快速调出了她家的地址,孟逐无意瞥过去,注意到那行地址被标了星号,早已加在书签栏里。
心口忽然咚咚一跳。
引擎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车内很安静,只有音乐的低声和他偶尔换挡时手指敲击的轻响。
周予白和她闲聊今天打球时的观察,比如她的站姿,杆也不趁手。孟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脑海里却还是盘亘着Stella的话。
周予白是不是在追你?
她透过细长的后视镜,悄悄看他,像要从他的眉眼间找出推翻这句话的证据。
“你今天一直和Stella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周予白忽然问。
孟逐一滞。
她今天和Stella聊的,有半句能拿到台面上讲吗?
“没什么。”
“没什么?”他的眼睛在后视镜里和她对视,唇角微弯,“阿逐,你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上角看。”
孟逐心虚,本想反驳,却发现眼睛又不自觉转向左上角。
她只好从Stella那些赤.裸的女流.氓发言里挑挑拣拣,总算找了个能说的:“她说今天你怼Andrew是替我撑腰,我说她想多了……”
“她没想多。”周予白很干脆地承认了,“就是。”
那句“就是”落下来,像是在她心湖里投了块石子。
孟逐语塞,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
“谢谢?”他轻笑一声,在红灯前停下,转过身来看她,“就只是这样?”
那种眼神太过直接,仿佛直接伸手推开了她的心门。
孟逐感觉脸开始发热,“那……我请你吃饭?”
周予白眉峰一挑,显然对她这个回答不满意。
“那……送你礼物?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你真不知道吗?”
他的这个反问相当玩味,意有所指。
“我……不知道。”孟逐别开视线,“你想要什么?”
这时候绿灯亮起,他重新转向前方,单手握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第37章 撑腰(多补1000)
车程很短,孟逐却感觉很长。
她没有再追问周予白那句话的意思,直觉告诉她,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像个潘多拉的盒子,千万不要打开。
等到了楼下,周予白下车绕到后备箱,取出她的背包。孟逐刚要伸手去接,他却收回了手。
“我来。”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
孟逐打球时束起的头发早已散落,此刻正披在肩头。周予白一手提着包带,一手挑起她垂下的发,好似拨开瀑布。发梢扫过她的颈窝,带起一道道细密的电流。
肩带落到她肩上,他的指节顺势滑过那一寸衣料,“好了。”
说完,他后退一步,亲密的距离回归如常。
刚才一直屏息的孟逐终于可以呼吸,鼻息的声音虽细小却在这安静的时刻分外清晰。
周予白注意到了,眼睛带了一丝笑意。
她有些尴尬,忙说:“我先走了。”
转身的动作被一只手稳稳拽住。
“?”
迎着她疑惑的视线,周予白的目光软了下来:“接下来的10天我会在内地,王超会替我出席和FS的会议,如果需要帮忙或者意见,你可以找他。你记得他吧?之前我第一次来FS的时候,你们见过。现在他是我的助理。”
孟逐想起来了,那个看起来年轻的分析师,她当时误以为是他的司机,没想到现在都成了周予白的助理了。
“好的。”
她点了点头,以为周予白交代完就会告辞,却发现他没动。
“不过,”他拇指在她手腕上轻按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希望你直接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或者,你只是想找人聊聊天。”
他的手掌很大,衬得她的手像被困在掌心的小兽,动一动都带着热度。
“能做到吗?”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孟逐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知道了。”
“真乖。”
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温热得像酒,从耳边一路往下,叫人不由自主发热。
孟逐不想显得太顺着他的节奏,抬眸淡淡道,“你现在可以松开手了吧?‘普通朋友’牵手,不大合适。”
“那你想推开吗?”
心口像被什么击中一样,轰地一沉。
她的视线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其实周予白没怎么用力,她若真的要挣脱,只需要轻轻一抽。
但她没有。
这个发现更令她觉得窘迫。
“你去内地做什么?”她试图转移话题。
“收购项目的尽调,和参加一场投标。”周予白如实回答。
“哦。”
“阿逐,”他歪着头看她,“还有什么要我交代的吗?”
那双狐狸眼弯弯的,充满了揶揄调侃。
“没有。”孟逐当即抽出手,“你可以走了。”
周予白倒也没继续逗她,靠在车门上,抬了抬下巴。
“你先,我看着你走。”
孟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离开。
周予白靠在车门上,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夜风轻拂,她的裙摆微微摆动,勾勒出曼妙的腰臀曲线,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诱惑。
孟逐走到楼道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周予白还站在那里,车灯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而他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格外明亮,正专注地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的背影整个吸进去。
一种没来由的危险感袭来,孟逐心跳加速,赶紧推门进了楼道。
她一路上楼,直到进了房间里,那种来自于危险刺激的心跳加速感才慢慢消退。孟逐摸到开关,灯光一亮的瞬间,她听见楼下传来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快步走到窗前,探出头去,只看见两道红色尾灯拉出的蜿蜒曲线,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
两天后,孟逐又见到了周予白,不过是在电视上。
“据本台最新消息,周家幼子周予白正式加盟地产二组,担任特别项目负责人。这是其首次涉足家族主业,外界普遍担忧,此举暗示着周氏继承权之战拉开序幕。消息传出后,集团股价下跌3.5%。”
电视里,周予白一改往日轻浮闲散之相,他的头发向后梳起,西装配着一条深色领带,被保镖护送着前往工地进行实体探查。
那张在镜头里严肃得甚至凌厉的脸,和她昨天见到的柔情男人仿佛是两个人。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正看着视频议论纷纷:
“哇,这还是周予白吗?都认不出来了。”
“关注的重点难道不是他也进入地产组了吗?那可是周家大少爷的盘子。”
“看来周氏的继承权之战有好戏看咯。”
孟逐把水壶旋好,脑子里还闪着电视里的画面。
周予白看着有些累,他戴着
安全帽在工地,眉眼沉敛,全然不同于她熟悉的模样。
她心里揣着事,没注意到Andrew正朝她走来。
“Judy,正找你呢。”Andrew招手,“章斐说开会,周氏的案子。”
“来了。”她放下杯子,拿起笔记本就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除了章斐以外,各个资产的产品专员都有出席,每一位都是Director级别以上的高管。
“好了,人都到齐了。”章斐一拍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想必大家也都看到新闻了。”
她指的是周予白正式加入周氏集团经营的那条新闻。
“之前我们的策略,主要是针对周予白个人在FS的两个亿美金资产。但今天的消息意味着什么?”章斐环视众人,“意味着周予白很可能入主周氏。而周氏家族办公室管理着超过两百亿美金的资产。”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
“所以,”章斐继续,“瑞士高层决定调整策略——我们要拿下整个周氏家族办公室。”
孟逐听到消息一惊,两个亿和两百亿,这是天壤之别。这不仅仅是推翻旧方案的问题,而是完全不现实。
“我觉得不合适。”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位今年刚刚升职的年轻AVP。
“周氏家办的体量太大了,”孟逐努力保持冷静,“我们FS亚太区现在管理的资产总量才多少?能承接这样规模的客户吗?而且他们需要的是什么?直接投资、对冲基金、量化管理……我们有这些产品吗?我觉得我们的战术不该改变,只是针对周氏整体资产的一小部分,进行精品化、风格化的管理……”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位董事打断,“小姑娘,战还没打就自灭威风?FS怎么就吃不下周氏了?”
另一位也附和,“虽然这几年我们没有其他几家私行声势大,但我们毕竟也有百年历史,曾经给英国女王管理过资产……”
“但现实情况是,”孟逐打断他们的自我陶醉,“我们现在能提供的主要是公募基金、债券、一些标准化产品。但周氏需要的是什么?他们需要参与Pre-IPO项目,需要投资私募房地产,需要另类投资……这些我们都没有。”
“我们可以到时候再组建团队!”那位董事提高了音量。
“那你能确保这个团队的人能够胜任周氏的标准吗?”孟逐的声音也提高了,“如果我们做不好,损失的是谁的利益?拿客户的钱交学费吗?!”
孟逐还想再反驳,却见章斐举起手,示意收声。
“Judy,你的立场我理解,但高层的决定已经下了。资源会倾斜到这个案子上,你按新方向做准备。”
“斐姐,”孟逐转向她,“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做好吗?还是只是因为这单太大,想要更多?”
章斐的脸色变了:“Judy,你要清楚,你的工资是谁给的。这是高层的决定,你执行就好。”
孟逐愣住了。这还是那个一直教导她“客户利益第一”的章斐吗?
她给了孟逐一个眼神,“会后我再和你聊。”
孟逐知道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整场会议没怎么再发言。
会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她和章斐两人。
“Judy,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实我也觉得很有挑战性,”章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这是高层的意思,我们不得不做。”
“斐姐,我气的不是这个,”孟逐看着她,“我气的是我们把银行的利益放在了客户之前。我们明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为了这单大生意,还是要硬接。这和之前你一直教导我‘客户第一’的价值观完全相悖啊!”
章斐沉默了几秒,然后说:“Judy,你还年轻。理想很好,但现实是——我们首先是银行的员工,然后才是客户的顾问。”章斐避开她的眼神,“但当银行利益和客户利益冲突时……”
她没有说完,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那天孟逐很挫败地离开了会议室。
电梯里,她靠着镜面,感觉自己的信念在一点点崩塌。
原来,那些关于职业操守的美好说辞,都只是说辞而已。当真正的利益摆在面前时,一切都可以被抛弃。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孟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云端。即使是上班时间,但她现在只想迫切地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尚未走出大楼,一层的巨幅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最新消息:
【本台刚刚收到消息,今日下午三时许,周氏地产二组负责人周予白在XX项目工地进行实地考察时遭遇意外。据现场目击者称,工地地基突发塌陷,所幸在工作人员保护下及时撤离,并无大碍。事故发生后,周氏集团已向相关监管部门举报涉事承建方的安全隐患问题,并提起诉讼。】
画面里,他穿着白色安全帽,衬衫袖口卷到手腕,肩头和胸口沾着大片泥土,像是刚从事故里被人拉出来,额头还有擦伤的痕迹。但即使如此,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丝毫未减,面对记者的提问,他冷静精准地做出回应,十分专业。
孟逐看着画面里的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感。
他这么拼命,这么认真地在做事,而她……而FS要做的,却是可能辜负他信任的事情。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周予白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只是比平时沙哑了一些。
“阿逐?”
“你没事吧?”她开门见山,语气比自己预想的还着急,“受伤严不严重?”
“你都看到了?”周予白轻笑一声,“小伤而已,不碍事。”
“你还笑?”孟逐的眼眶发红,“明明看起来很危险……”
“因为你关心我啊。”他的声音很温柔,“所以,我很高兴。哪怕受伤了也高兴。”
“疯子。”
孟逐抬起头看向天空,竭力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可是那种无力感和愧疚感还是如潮水般涌上来。
“阿逐?”周予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是不是不开心?”
这句话轻而易举地挑开她内心的防线。
本来她还能佯装平常,可一被他这么温柔地问起,心里的委屈和悲伤一下子就溃堤。
眼眶一热,她没忍住,哽咽着把今天的事全说了出来,从会议上被驳回的提案到被迫违背原则的决定。
“我看到你在现场那么拼命,而我,却要配合做一件可能会辜负你信任的事。”
孟逐闭上眼睛,“我……很讨厌这种无力感。”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强忍着没有大声哭泣,只是声音越来越不稳。
“抱歉,我不该在电话里失态……这样很不专业……”
电话那头很安静,周予白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克制下的哭声。
等她说完平静后,他的声音才传来:“你没有辜负我。”
“可是……”
“你对我坦诚,就是对我信任的最大回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笃定地托起她心里塌陷的那一角。
“你没有因为上级的说法,就轻易地更改原则,依旧坚持着正确的路。而且还愿意把这些都告诉我,说明你的心还是清醒的、善良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孟逐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眼泪还在落,但声音已经稳定了一些。
“谢谢你……周予白。”
周予白沉默片刻,忽然道:“阿逐,来我这吧。”
“什么?”
“我们项目现场附近有个很安静的地方。你请个假,过来陪我几天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达着他的想念。
“你需要我吗?”
“很需要。”他不假思索,“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说:补完啦~~
私行等级(从小到
大):
AVP
VicePresident
Director
ManagingDirector
第38章 吊桥
你有尝试过想走就走的旅行吗?
孟逐从小到大循规蹈矩,一切冒险的事情似乎都与她无缘。她唯一一次冒险出格,就是一年前拉着周予白的手进了仓库里,从此纠缠不清。
而现在,这第二次出格,竟然还是因为他。
她给直系领导发了请假邮件,几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批准通知。看来她在会议室里大战Director的事已经传开了,领导连原因都没问就秒批。
孟逐冷笑了一声,最后一点心理负担也消失了。
她将工作手机直接关机,提着行李出了门。
楼下,一辆黑色阿尔法停在路边,粤港澳三牌公务车牌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王超从驾驶座下来,一把提起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怎么这么轻?我还以为你们女生出门都要带很多东西?”
孟逐:“没去多久,少带点。”
王超闻言一顿,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像是在看一个他理解不了的人。
孟逐也不理解自己。
她这个样子算什么呢?因为周予白一句话,就千里迢迢投怀送抱的女人?明明几个月前是她主动要求断了关系,现在却坐在动车上,整整二十一个小时,前往他的所在。
她怎么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头等卧铺的灯暗了又亮,孟逐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头顶传来广播:【因技术故障,本列车将在本站临时停留,恢复时间未定。】
从梦中被惊醒,自此再无睡意。
她拿出手机翻看之前读了一半的《说谎者的扑克牌》,看了不到两页,字就重影。
她知道自己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孟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样的举动会不会给周予白误解,让他以为她想要恢复床.伴关系?
那种,醒来可以各走各路,却又像毒.瘾一样让人难以戒掉、复发的关系。
她不想的。明明知道前方是沼泽,会深陷其中,任何理智的人都会绕道而行。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可她内心那股渴望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本质上她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人?
理智和情感在头脑里拔河。
孟逐看向窗外,天色渐亮,列车依然纹丝不动。
要不……现在下车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她可以跟周予白解释临时变更行程。反正她请假只是为了暂时逃避,出去散散心,完全可以换个目的地。
对,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合理。孟逐将衣服鞋子重新穿好,准备提着行李在这一站提前下车。
刚走到走廊,广播响起:
【本次列车XX2312即将出发,请站台上的旅客尽快回到车上——】
月台上抽烟的男人匆忙掐灭烟头,和其他乘客一起涌向车厢。走道瞬间被堵住,孟逐只能侧身让他们通过。
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里,列车重新启动了。
窗外的站台缓缓后退,孟逐忽然有种被命运推着走的感觉。
上天似乎在告诉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抵达祁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
祁镇的动车站是今年新开的,下车的人寥寥无几。孟逐拉着行李箱走出车厢,偌大的月台上几乎只有她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
一个瘦削的男人靠在月台柱子边抽烟。他穿着脏兮兮的黑色羽绒服,胡子拉碴,毛线帽下露出几块斑秃。烟雾在他面前翻卷,映得那张削瘦的脸更扁,眼神原本半眯着,直到落在她身上,像刀子一样挑开了一道缝。
他将烟头随手一丢,用脚碾灭,径直朝她走来。
孟逐心口一紧,左手在手机上调出110,右手握死行李杆,身体微微往后,生怕对方要来硬的。
“孟小姐?”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发黄的牙。
她心里没松懈,反问:“你是谁?”
“来接你的人。”
“替谁接?”
“这我哪知道,反正是一群港城来的人。”他伸手想要拿她的行李,“走吧,车在外面。”
孟逐一下子挡开他的手:“你拿什么证明你是来接我的?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哎呀,你这小女娃……”他翻了个白眼,“不然,你打电话问问他们。”
孟逐想想也对,先给周予白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她心里更加不安了,又赶紧打给王超。
王超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困惑,“祁镇那边我不熟,我发你易唐的电话,他一直跟着周生。”
易唐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
“你好,我是孟逐,”她刻意压低声音,背过身去,“我现在在祁镇动车站。”
“孟小姐,您到了?”易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匆忙。
“嗯,我在这里遇到一个男人,说是你们安排来接我的。”孟逐小心地瞥了一眼身后,那人抽了一根新烟,在一旁等她,“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不太敢相信。”
那边沉默几秒,传来翻找东西的声响。
“您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孟逐谨慎地递过手机。男人接过手机时,手指故意蹭了一下她的手。那种粗糙冰冷的触感让孟逐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立刻抽回手,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听不清电话里说什么,只听见男人“嗯嗯”地应着。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递回来。
“孟小姐,确认了,您可以坐他的车。”易唐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会带您去见周生。”
既然易唐都这么说了,孟逐只好点头同意。但她还是发了条消息给周予白:【我到祁镇了,见到易唐安排的人。这里好像有点荒凉,你在哪?】
男人二话不说就提起她的行李,大步往外走。孟逐紧跟在后面,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车站确实简陋,出了站门就是一片空地,连像样的停车场都没有。一辆破旧的黑色皮卡停在路边,车身满是尘土和泥点,看起来已经跑了很多年。
车子发动,驶离车站。窗外是连绵的丘陵地带,大片的农田和梯田在夕阳下显得萧瑟荒凉。初春时节,田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什么人影。
不知道周予白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和奢靡为伍,香车美女,还有盛宴。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她甚至怀疑有没有好的酒店,他如何忍得了?
GPS上的蓝点离祁镇越来越近,可车在该直行的路口,忽然打了个左转,偏离了镇子。
她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开去哪里?祁镇不是该直走吗?”
“你不是要见那个港城佬嘛,他在‘小红阁’,不在镇上。”
男人透过后视镜看她,眼神暧昧,“小女娃,你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那个港城佬是你相好?”
他有意无意地打探隐私令孟逐很不舒服,她不理他,别开脸看向窗外。
车子继续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一路稻田,水面映着灰天,偶尔有水鸟惊飞,像被车声吓散。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密林。林子很深,遮天蔽日,刚才的夕阳瞬间就被挡住了。车子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往里开,树枝时不时刮过车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孟逐以为这条路没有尽头时,视野豁然开朗。
一栋三层的建筑静静地坐落在空地中央,被四周的树林完全包围。这栋楼的设计很特别,既不像农村的自建土楼,也不像城市里的商业建筑。外墙是暗红色的砖石,窗户都上了暗色反光玻璃,看起来像是精心设计的私人会所。
皮卡在门口停下。
“你找的人就在里面。”
孟逐将信将疑地下了车。
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保安,身形壮硕,穿着统一的黑色夹克,目光沉沉地打量她。
“找谁?”
“周予白。”
“那是谁?”
“港城来的……”
对方上下扫了她一遍,似乎在确认真假,片刻后才侧身让路。
跨进门,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昏黄的灯光压低了空间的颜色。一个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看见她,眉头一蹙,嘟囔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孟逐没听懂他的意思,跟着他转过一道木雕屏风,推开了包间的门。
烟雾瞬间涌出来。
包间
里云雾缭绕,几个中年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抽烟喝酒。他们都是那种大腹便便、脖子粗短的商人模样,看起来油腻又市侩。听到动静,他们齐齐回头,目光赤裸得让人不适。
她很快看见了他。
周予白斜靠在椅子上,夹着烟,神情漫不经心。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依然保持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像是误入凡间的贵公子。
直到目光碰上,她看到他原本懒散的眼神一瞬收紧,锋利得像是刀子破开雾气。
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开口,孟逐的余光里,一只肥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幸好她反应及时,避开了。
“美女,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暧昧调侃的语气,孟逐一听就觉得不对。
这些人怕是把她当成了上门的陪酒小姐。
她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正想后退,另一边的椅子吱呀一响,又有一只手探过来,带着同样的调笑:“小妹妹,跑什么?”
两边夹击,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触感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烟草混着岩兰草的清冽气息。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像一道屏障替她隔开那些赤裸、令人作呕的视线。
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护进怀里。孟逐的脸贴上他的,隔着面料都能感到那遒劲胸膛下沉稳的力量与热度。
“阿逐,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周予白的声音充满调侃与宠溺,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压得更深。
他转向那几张饶有兴味的脸,“抱歉各位,她是来找我的。小姑娘醋劲大,怕我出差不老实。”
那亲密的姿态和暧昧的话语,众人顿时了然。
“原来是周先生的人,怪不得长得这么水灵。”
“啧啧,这就来查岗了?周先生艳福不浅。”
几个男人哄笑起来,刚才那种觊觎的眼神变成了羡慕和调侃。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吃醋上门的小女友,自然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周予白的单臂轻松托在她大腿下,顺势将她整个人抬抱了起来。
孟逐惊呼一声,几乎坐在他的手臂上,被迫揽住他的肩才能稳住身体,在外人看来就像被宠到无法走路的小女友。
她这才捕捉到他眼神里隐约的示意——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
孟逐瞬间心领神会,顺势将脸埋进他颈窝,装作小女友撒娇的模样,她的唇贴着他的耳廓,细如蚊蚋:“有人把我骗到这里……那个司机说是易唐安排的……我觉得不对劲。”
周予白的眼神瞬间一冷,却在表面上不露分毫,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仿佛她说了什么情话。
他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像是真的在哄女友,“好了,阿逐乖,坐一会儿就走。让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
孟逐乖巧地点点头,将周予白的一只手抱在怀里,继续演好一位粘人的小女友。
那几个男人继续他们的话题。
“周先生,关于那块地的事.……”其中一个肚子滚圆的男人开口,“我们也都打听过了,上面确实要大力发展旅游业,做顶级度假村是个好想法。”
“但是周先生也知道,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想要顺利开工,光有政.府的批文可不够。”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接话。
孟逐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明白了情况。这些人就是祁镇这一带黑白两道通吃的地头蛇。周予白想要在这里打造高档度假村,没有这些人的配合,别说动工,恐怕连一车石料都运不进来。
“各位的意思我明白,”周予白淡淡地说,“具体需要什么配合,开个价吧。”
桌上有人伸出手,比了个夸张的数字,语气半真半假:“这是我们给您走通路子的价。”
孟逐听得心头一紧,那数额大得离谱,明显是狮子大开口。
周予白只是淡淡看了那人一眼,眼底没什么波澜。
对方看不懂周予白的意思,主动道,“周先生,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的,也得看上面的意思。”
孟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些人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他们今天的强硬态度,很可能是受了什么指示。
周予白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哦?上面什么意思?”
“这个嘛……”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白。”
周予白但笑不语,看上去平易近人,可孟逐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周予白慢条斯理地说,“我需要回去和集团确认一下。”
几个男人连连点头,但眼中都闪过一丝得意,显然觉得这单生意已经成了。
“既然谈得这么愉快,那就得喝一杯。”圆肚子男人招手叫来人,“来,上好酒!”
很快,桌上摆满了各种酒水,白的、红的、洋的,应有尽有。
“周先生,我们这里规矩多,既然要合作,就得先喝个痛快。”瘦高男人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举杯,明显是要灌周予白的酒。
周予白倒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几个男人见状更加起劲,白的红的轮番上阵,一杯接一杯地敬酒。
即使他的酒量再好,这么灌迟早会出事。
第三杯递来时,他侧了侧头,正要伸手接,忽然发现酒杯是孟逐亲自举到他唇边的。
周予白低眸看着丹蔻柳指握着的白瓷杯,眼神半是探究半是享受,任由她将酒液倒入口中。
可酒一入口,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味道……淡得过分。
他抬眼看向她。
孟逐低着头,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细影,神情乖巧,仿佛只是单纯地在喂他喝酒。可杯底那清冽的水意,早已出卖了她的小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替他掺了不少水,把烈酒冲淡到几乎只有颜色。
周予白的手掌落在她腰间,隔着布料轻轻一捏,似是在提醒,又像是笑她胆大包天。
孟逐依旧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发生,只轻声说:“喝吧。”
几个男人没看出什么,轮番敬酒以为真占到了周予白的便宜。
“周先生酒量真好!”
“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酒过三巡,桌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周予白依旧坐得笔直,举止如常,唯一的变化是眼角那点醉意化成薄红,让他看起来像是也喝了不少。直到这群人觉得他“给足了面子”,才意犹未尽地挥手散场。
周予白保持着风度,客套地和众人告别。孟逐乖巧地撑着他,两人强装着走到了门口。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阿尔法,易唐快步迎了过来:“周生,车准备好了。”
周予白揽着孟逐上了车,在那些人的注视下关上车门。
车门甫一关上,周予白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易唐赶紧递上药和水,满脸愧疚:“周生,查到了,是大少爷的手笔。”
周予白冷笑一声,不见半分意外:“我刚到祁镇,他们就能迅速找上门狮子大开口,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是不信的。”
他抬眸,斜睨易唐:"这个季度你的奖金得扣,有没有意见?"
易唐自知有错:"是我没有安排好,没想到连接孟小姐的司机都被换成了大少爷的人。"
“这次就当教训,不能再有下次。”
“一定。”
易唐启动车子,周予白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易唐心领神会,按下了驾驶座和后座的隔板。
挡板缓缓升起,隔
开了前后座。
挡板关闭的瞬间,孟逐感觉自己被一股激热的力量拉入怀中。周予白的手臂似铁般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拉到自己身上,让她几乎坐在他的腿上。
那张带着酒意的俊脸逼近,额发垂落,眼尾泛着薄红。
呼吸近得像是要夺走她的空气。
十指相扣,孟逐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那种深切的疲惫和欣喜的战栗。
“阿逐,我想你。”
“真的好想你。”
第39章 吊桥
“阿逐,我真的好想你。”
周予白的十指与她相扣,紧紧握住,让她动弹不得。
“你先松开我。”孟逐说着,试图从他怀里挣脱。
“不松。”周予白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怕她跑掉,“乖,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大型抱枕,被周予白抱在怀里。他的头窝在她的颈侧,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裸露的皮肤上,那种熟悉的温度让她既眷恋又惊慌。
“你喝醉了。”孟逐动了动肩膀,冷静道。
“嗯,”他应了一声,唇角带着笑,“你灌醉的。”
“我明明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旋,声音含着笑意又带点酒意的黏腻:“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当着那么多双眼睛耍诈。”
孟逐被他扣得更紧,仿佛靠着一块炙热的铁。
“我还想着保护你,”周予白慢慢抬起头,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却没想到,被你保护了。”
那双狐狸眼弯弯的,笑得灿烂,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的满足。
“我的阿逐,这么厉害啊?”
“谁是你的啊……”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周予白凝着她,皮肤上浮起的绯红从她的耳尖一路蔓到颈侧。她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每次嘴里说着拒绝,但是行为却又是乖顺的,任他抱着,牵着,亲昵地叫她。
最可爱的是,她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
他眼里的笑意慢慢漾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扣紧了她的手指。
*
阿尔法在夜色里平稳驶向祁镇的市区。
孟逐从易唐那了解到,祁镇竟连一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最好的也不过是家三星商务酒店。去年祁镇被几个网红带火,可惜市政和道路建设不上心,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零星有几家精品民宿,专供那些愿意折腾的自由行客人。
她的行李箱早已送到。易唐说,那个把她带走的男人赖得厉害,死活说是误会,以为她是要去找周予白,才好心载她过去。想要从他嘴里进一步探出是谁的指示,恐怕还得花更长的时间。
孟逐陪着易唐,把周予白送回房间。酒劲上头,他整个人有些难受,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隔壁就是她的房间。
她和易唐搀扶着周予白进到房间,让他平躺在床上。易唐拿来温热的湿毛巾盖在周予白额头上,动作熟练地帮他做简单的清理。
虽然孟逐偷偷给他的酒里掺了水,但架不住基数太大,还是混着喝,终究不可能全身而退。
“孟小姐,这边我来照顾就好。您先回去休息吧。”易唐忽然转头对她说。
孟逐脸一热,意识到易唐可能要帮周予白换衣服,她站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好,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赶紧闪回自己的房间里。
回到房间,孟逐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倦。身上沾染的酒气和烟味让她皱眉,她嫌弃地把它们都丢到脏衣篓里,打算一会儿去楼下的洗衣房处理了。
热水沿着肩背滑落,她忍不住想起周予白伏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刻,不知道他有没有闻到这些难闻的味道。
想到这,她有些窘意,又自我安慰,周予白自己也在那种场合,怕是好不到哪去。可偏偏记忆似乎被篡改了,印象中他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岩兰草香,干净清冽,仿佛独立于那糜烂的环境之外。
人在洗澡的时候,总会想些有的没的。
她快速打住自己继续发散的思绪,今天已经够累了,她将这些旖旎的心思压在热水下,希望能随着泡沫一并冲走。
洗完澡,她换上睡衣,倚在床头。窗外月色泼洒进来,远山的轮廓在夜色里铺成一片鸦青的剪影。她缓缓闭上眼,一天的疲倦似乎在这时候终于追上了她。
一声闷响,骤然切断了静夜。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孟逐猛地睁开眼睛,依稀辨认出声音来自隔壁。
周予白的房间。
他不会喝醉把自己摔了吧?
她披上外套走了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易唐应该已经回房休息了。
“周予白,你没事吧?”
她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黑洞洞的,遮光窗帘被拉得严实。
“周予白?”
她小心地往里走,洞穴好歹还有个回声,而这间房里什么声响都没有。她掏出手机当手电筒,白光刚亮起,就看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影。
她快步上前,将人翻过来。那张脸在光下显得失了平日的锐气,眉眼静敛,在手机惨白的光照下似一尊石膏像。
“周予白?”她轻拍他的脸,“醒醒?”
周予白眉头紧蹙,醉意重,没有清醒的迹象。他应该是想去洗手间,结果醉得太厉害摔了一跤。
孟逐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扶起来,半拖半抱地弄到床边。周予白的身体很沉,她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真是的,这么重……”她一边抱怨一边帮他脱掉外套,让他躺好。
折腾完这些,她才有时间仔细看他。
床头点着一盏白炽灯,暖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即使醉得不省人事,他依然俊美得让人屏息,长睫在眼下落下一片浅影,唇色因酒意染得更深,像熟透的果子,带着危险的甜。
孟逐看得有些痴了。
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指尖轻轻捻住他的手,凑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那种触感温热柔软,带着一丝酒的甘甜和他独有的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好。她原本只想蜻蜓点水般碰一下,可在唇瓣相触的那瞬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钩住了,舍不得离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在房间里交织。她贪心地多停留了几秒,感受那份偷来的、近在咫尺的温暖。
心口被一下一下地重击着,一扇紧闭的门好似被撞开。
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孟逐猛地弹开身体,像被烫到一般退出安全距离。
她瞪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周予白,心跳如擂鼓般,耳中嗡鸣一片。刚才那一瞬间的美好还残留在唇上,让她既恐慌又眷恋。
做了“坏”事的心虚让她不敢再继续待下去,几乎是逃一样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床上,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脸红得发烫。
她努力把这一切归结成吊桥效应,危机导致的肾上腺素飚升与心动太像,再加上夜晚惯是容易麻痹人的神经,让人轻易丢掉理智。
这样想着,好像就能原谅自己那一瞬的冲动。
孟逐将被子拉得更紧,缩进自己的壳里,心里只庆幸周予白醉得沉,不会知晓她内心的这场兵荒马乱。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孟逐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走,昨天她记得酒店的人有说早上在一楼有早餐,她经过周予白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想来他是醒了,孟逐便想着打声招呼,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孟逐推门进去,看见周予白和易唐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份早餐。看样子他们已经吃完早餐,正在讨论什么事。
“阿逐,过来吃点东西。”周予白看见她,很自然地招手让她坐下,“易唐拿了太多,我们都没怎么吃。”
她也没客气,坐下边吃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周予白接手地产二组后,其中一个大问题就是他大哥周正烨手里留下的烂尾项目——祁镇高端度假村。
这个项目早前从银行做了项目融资,资金分批拨付,必须在规定节点完工才能领到下一笔款。若是逾期,不仅后续资金会被卡,还得全额偿还本金和利息。
“大少爷恐怕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项目的问题,才诓您当这笔贷款的无限担保人。”易唐皱着眉。
无限连带担保人?孟逐的职业敏感性让她瞬间一惊。这种担保在银行贷款中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
项目融资的规模她能想象,这种级别的度假村项目,甚至为了交通方便还特地提前铺了路,贷款额度肯定是天文数字。而无限连带担保,意味着周予白要用个人全部资产来承担违约责任。
“本来进展顺利,偏偏临近截止日期,那几个土老板突然停工,狮子大开口要加钱。”易唐愤愤不平,“时机卡得这么准,显然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孟逐现在完全明白了这个局的毒辣之处。周正烨把一个定时炸弹扔给了周予白,还精心安排了引爆的时机。不管周予白是被迫高价妥协,还是项目失败承担巨额赔偿,都是双输的结果。
而最狠的是,这还会在周父面前给周予白贴上“无能”的标签,这将让他在继承权之战中输在起点。
“大少爷可真是……”易唐欲言又止。
“兄友弟恭?”周予白淡笑一声,“这个词汇在周家不存在。”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孟逐担心,不禁问,“那你要怎么办?”
“很简单,”周予白懒懒抬眸,脸上浮现一抹凉薄的笑,“让他们互相咬。”
他用了个古法,二桃杀三士。易唐照着他的吩咐,放话给每个土老板,说度假村的项目建设将划分成两期,由另外两人瓜分,对三人的说法各不相同。
果然,消息传出去没多久,那几个人之间起了嫌隙,以为内部有人背叛,开始偷偷给周予白降价、漏风声,只为独吞两期工程。
孟逐停下叉子,看向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昨晚他在场子里,始终不急不躁。
他从头到尾,都算好了他们会崩。
“可是万一他们发现怎么办?”孟逐问,“要是他们一通气,知道都被你耍了……”
“周生也想过这一点,所以安排了PlanB。”
易唐接过话头,又转向周予白,“我联系了几家建设公司,钱总那边最靠谱,有团队随时能来。不过……”他皱了皱眉,“他看了图纸说,那块山头有个地方太狭窄,人工挖来不及,必须用机器。但那种地形只有M牌的挖掘机能胜任,现在市面上很难找到现货,都要预订。”
听到这里,周予白眉心微蹙,手指无声地敲着手机屏,像在思忖应对方法。
“我可能知道谁有。”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孟逐身上。
“我有个客户王总,M牌中国区的负责人。”孟逐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之前参观过他们的展示厅,记得有不少些展示机和库存。也许……可以问问?”
周予白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确定?”
“不敢保证,但可以试试。”孟逐拿出手机,“我现在联系他?”——
作者有话说:抓紧码之后的,根据大纲应该很快会有个小高潮嘿嘿[眼镜][眼镜]
第40章 吊桥
孟逐拨通了电话,在向王总一通说明情况后,对方直言不可能:“哎哟,这玩意儿哪能随便借啊?都是客户提前下单,我们再组装调试的。”
果然如此。孟逐心里暗叹,冷静地说了句“明白”,准备结束通话。
挂电话前,王总随口一问:“是谁要借啊?”
语气里带着“怎么不懂规矩”的不耐。
“周氏。”孟逐如实道来。
“咣当——”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在慌忙捡东西。
“王总?你还在吗?”
“在在在!”王总的声音有些急促,“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信号好像不太好……”
“我说周氏。”孟逐重复道。
“周氏……是港城的那个周氏?周氏集团的周氏?”
“对,”孟逐皱眉,“港城没有别的周氏吧?”
电话那头瞬间静下来。孟逐正疑惑,就感觉肩头一沉。周予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沉的嗓音越过她,贴近话筒:“王总,听说周氏中东的基建组最近在做器材供货商的最后一轮选拔,我觉得M牌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可意思却已经传达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三秒,随后王总换了副声音,语气恭敬得像变了个人:“好,您把地址给我,我这就安排。”
电话挂断。
易唐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啪”地拍了一下手掌,佩服地看向孟逐:“没想到最麻烦的环节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然后他转向周予白,“我马上去通知钱总,让他的团队立刻赶过来。”
“我把王总的联系方式发你。”孟逐补充,“你们拉个群,对齐一下信息。”
幸亏她提醒,易唐感激地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办。”
说完,脚步飞快地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孟逐和周予白两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周予白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刚才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了力。
他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她,亮亮的。
被他这样看着,孟逐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啊。”
“又被你救了。”他说得很直白。
孟逐低头切最后一片吐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房间里只有她咀嚼的细微声音,配合着春日暖阳,正是一派悠闲怡然的时光。
等她把最后一口吐司咽下去,放下餐盘,正要拿纸巾擦手,就察觉到周予白一直没移开的视线。他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时机。
“想不想去周围逛逛?”
孟逐抬头看他。
没等她回应,只听周予白莞尔补了一句:“就当……陪陪我。”
*
孟逐来这里之前上网查过祁镇的视频。
那些网红博主都把这里形容成“被遗忘的桃花源”。层层叠叠的梯田像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山腰上,春日新绿如绸,秋收金浪似海。有主打冥想、心灵疗愈的up主评价这里一年四季气候怡人,与世隔绝,最惬意的事就是坐在田埂边,看云卷云舒,一天都舍不得挪地方。
最让孟逐意外的是,在一段无人机航拍的视频里,镜头掠过层层梯田后,竟远远拍到白雪覆盖的山峰。那是南方难得一见的雪山,清冽得像一幅水墨画的留白。
可现实总是比滤镜残酷一些。孟逐昨天一路颠簸过来,看到的祁镇虽然风景确实秀美,但基础设施的落后也是显而易见的——简陋的住宿,除了动车站外没看见其他交通工具。
怪不得那些网红都说这里是“小众秘境”,交通不便确实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走在田埂间,孟逐觑了周予白一眼。她不相信他看不出祁镇的天然劣势,但他还是拿下了这个项目,甚至不惜用个人资产做无限担保。
他究竟是和周正烨斗这口气,还是真的看好这个项目,孟逐看不明白。
正走神间,脚边忽然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她猛地收脚,低头一看,是只黄毛的中华田园犬,舌头吐得长长的,尾巴摇得像小电扇。
孟逐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是民宿那家人的狗,平时都散养。”周予白蹲下身子,揉了揉狗的头顶和下巴,“旺仔,今天出来跟我巡山啊?”
“它叫旺仔?”
“嗯,我取的。”
“……”
真是典型的周予白风格,他想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管狗有没有原名。
孟逐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怕狗?”周予白注意
到她始终保持距离。
“倒是不怕。”孟逐摇了摇头。
“那你不想摸摸它?”周予白按着旺仔,防止他直接飞扑上去,“你们女生不都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吗?”
见孟逐皱眉,周予白笑了,“抱歉,是我刻板印象了。”
孟逐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
两人一狗,就这么走在田埂间。周予白时不时停下来,向她描述他心中的未来规划:住在这里的客人每天迎着晨光醒来后,可以看着多彩的梯田,在宽大的竹质的平台上做瑜伽,或者冥想。之后可以沿着铺好的碎石路,沿着梯田往上,直到山顶。
“小时候我最喜欢爬到这里。”在将将爬到梯田顶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孟逐愣了一下:“小时候?”
“嗯,我在祁镇住过几年。”周予白的语气淡淡,“十岁前,我和母亲都在这里度过。”
孟逐有些惊讶。她以为周予白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港城公子哥,虽然之前听说他小时候住在南方乡下,但她还以为是那种富人庄园的小镇,却没想到是祁镇这样的地方。
若不是这一两年祁镇多了动车站,稍微发展了一些,她难以简直不敢想像二十年前这里该是多穷山恶水。
“所以这个项目对你来说……”
“算是回老家吧。”他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喏,前面就是祁镇最精华的地方了。”
周予白让开身子,眼前的画面令孟逐不由屏息。
层层叠叠的梯田之后,竟能远远望见白雪覆盖的山峰。那是南方难得一见的雪山,清冷如水墨画的留白。
正巧头顶的云层散开,天光大亮,金色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峰上,镀上一层碎金光泽,壮美得直抵人心。
“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我就会爬到这里来看雪山。”周予白站在她身边,声音很轻,“我妈曾说,心里有委屈的时候,看看远山就好了。因为山那么大,你的烦恼就显得很小。”
孟逐心一动,游轮那晚,她对周予白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不禁侧目,却发现周予白也在看她。
那双眼睛被雪峰上的光折射得清亮,像是能把人看透。
两人对视了几秒,孟逐先移开了视线。
“你妈妈很有智慧。”
“嗯,而且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相信。”孟逐的脚尖翻了翻田埂的土,“你一定很像她。”
身旁的人忽然沉默了,有种气息似乎慢慢改变,孟逐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周予白忽然背过了身去,让她看不清表情。
孟逐以为他想起母亲难过,便道,“抱歉,我……”
周予白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很久以前的事了。”
山风从远方吹来,扬起孟逐的长发。他们俩肩并着肩,细细的发梢偶尔划过周予白的脸,带来细腻的痒。
“所以说,你对这个项目之所以执着,不仅仅是因为商业考量。”
“算是吧。”他转头看她,“你能理解?”
孟逐点点头,没有说话。她能理解那种对故土的眷恋,即使离开了很久,根还在那里。
“那你呢?”周予白忽然问,“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什么地方?”
“让你觉得安心的地方。无论你离开多久,距离多远,偶尔想到,都想回去的地方。”
孟逐想了想:“没有。”
“没有?”
“我从小搬过很多次家,”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有那种感觉。”
周予白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什么。
就在这时,脚边忽然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旺仔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过来,绕着她的腿打转。
“旺仔,过来。”周予白正要伸手去抱,却见孟逐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垂眸看着脚边的小狗,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再伸手,而是安静地观察着她。
片刻后,孟逐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拢着裙子缓缓蹲下身,手指细细抚摸着旺仔的脑袋。
她的目光安静而温柔,仿佛在碰触什么珍贵又易碎的东西。
“我小时候,其实养过狗。”她忽然低声说。
周予白身形一顿,也蹲下身子,耐心地听她娓娓道来。
“那时我大概小学吧,大雨天在学校机房后面捡到一只小狗。它湿透了,缩成一团,靠着机器的热气取暖。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清楚带回家会被骂,还是偷偷抱回去了。”
她弯了弯唇角,笑意很浅,“不过幸运的是,我爸虽然骂了几句,倒没把它赶走,说只要我自己照顾,就让我留着。那段日子真是……很开心。我每天放学会带它去转几圈,写作业累了,它会跑过来顶我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有个生命全心全意地依赖你,喜欢你,那种感觉真好,好到不想放手。”
她的手还在轻抚着旺仔,动作很温柔,就像她在回忆中抚摸那只早已不在的小狗。
周予白像是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后来呢?”
“我不是说过我小时候经常搬家嘛,后来搬家那天,我正准备去接我的小狗,才知道我爸已经提前把它送人了。”孟逐的声音很平静,“还好,不是抛弃,至少它还有个去处。”
“从那天起,那段记忆就像被人从我脑子里切掉了一样。我开始避开狗,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碰到旺仔的时候……我竟然忘了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它。”她停了一下,视线落回旺仔的眼睛,“连它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了。”
旺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安静地趴在她手边,不再乱动。
孟逐最后轻抚了一下旺仔的头,然后慢慢站起身。她看向周予白,眼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曾经那么喜欢,最后的结果却是要失去,有时候我觉得,倒不如就别开始……”
山风又吹过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孟逐的发丝飘到脸边,她抬手撩开,露出如天色般澄澈的眼睛。
周予白看见自己倒映在那双眼里。
清醒,却拒人千里。
“你说对不对?”她说——
作者有话说:明天我会早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