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小巷原来那么长 > 【番外合集】
    第87章 番外1 哈,骗鬼。


    [过去多久了呢。


    时间从树的年轮, 流淌向我的指纹。]-


    哈哈哈哈哈哈。


    出息了啊巷子!


    程巷对着宿舍里的镜子,左偏一下头,右偏一下头。


    同宿舍的老师边往外走边嘱咐她:“小程老师, 我们先走了啊。你抓紧点去食堂吃饭,今天不是有人要来采访吗?”


    “啊得嘞。”程巷从门里探出头, 朝她们挥了一下手:“你们先去,拜!”


    说着又往镜子里看一眼??x?, 抬起双手将自己马尾分开往两边一拉,将皮筋束束紧。


    谁说她发量少不适合留长发来着!哼!她真想把自己现在的马尾扫在以前这么说她的发型师脸上!


    程巷抓了外套, 快步往食堂走去。


    在这山青水绿的地方, 每天吃的小青菜都是纯天然,那身体能不好么!程巷一顿早饭就着牛奶和小菜, 能吃下两个青稞馒头。她没觉得自己胖了, 反而觉得自己长高了一厘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反正头发是多了长了,都能扎马尾了嘿!


    小学低年级那么多班, 美术课都是程巷在带, 每天的课排得很满。不过今天因为知道有采访,程巷特意把自己的课换开了两节。


    知道美术课换成了数学课的时候, 教室里哀嚎一片。


    程巷在心里偷笑:天真了吧孩子们?想当年我小时候,美术课换数学课那是基操好么。


    校长问程巷:“准备好了么?”


    “还成吧。”程巷舔了一下唇。


    哎哟喂她长这么大还没接受过采访呢。听说的时候程巷第一反应是:“上电视么?”


    上电视就能让马主任和程副主任看见她了对吧, 光耀门楣了嘿!程巷的小腰板都挺直了,结果对方回复:“不上电视,我们是自媒体, 可以不露面。”


    “哦哦。”程巷道:“自媒体好,现在都流行自媒体。”


    刚才要上电视的念头窜过脑子的时候,程巷一瞬间想, 那陶天然是不是也会看到她啊?


    但噗,陶天然那样的人怎么会看电视啊,程巷简直都不能想象。


    那是程巷很偶尔的想起陶天然,心脏像涌了个小气泡,胀鼓鼓的。


    下午三点,采访她的人到了。


    程巷给她们递可乐和面包:“有没有高反啊?不能饿着我跟你们说,千万不能饿着。”


    来采访的是两个姑娘,一个摄像、一个编辑,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程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特嘴碎是吧?”


    以前生活在邶城还不觉得,因为她身边人人都嘴贫,打个车都能跟司机侃一路。来这边以后,跟她一个宿舍的三名老师都是南方人,说话温温软软的,程巷才发现,哈,自己说话怎么这么逗啊。


    今天来采访的俩姑娘也是南方口音,笑道:“挺好的,待会儿采访时你也就这么说,特自然。”


    “啊?”程巷抬手又挠头:“那可不好说。你们不知道吧我妈是居委会主任,我受她传染,万一待会儿非要拔高主题什么的,你们可千万拦着我点。”


    摄影的姑娘叫林年。采访的姑娘叫方澄。


    采访的过程中,程巷生气了。


    因为方澄问了她一问题:“会不会有人说,孩子们时间宝贵,不应该把时间花在美术课上?”


    还真有。


    程巷讲起这件往事来还义愤填膺的:“凭什么这么说啊?想法那么功利,那不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么?”


    “不是说学美术为的是以后当画家,而是她们以后会用这样的眼睛去看待世界,彩色的、生动的,柔软的。她们建立了这样的视角,以后才更加从容的面对这世界呀!”


    当时有人这么说就把程巷气得不行。


    现在追溯起这件往事,越说越激动,然后就,哭了。


    方澄都愣了,赶紧找了包纸巾递她。程巷抽了张掩住自己的眼睛,摆摆手:“没事啊没事,我这人就这样,主要是我觉得自己吵架没吵好。我吵架没发挥好就这样,简直能把自己气哭。”


    摘下纸巾来一咧嘴,又笑了。


    方澄:“噗。”


    采访结束时,程巷问:“你们这采访会写是哪个学校么?”


    “不会的,出于对孩子们的保护。”


    “那会写我的名字么?”


    “看你。”


    程巷想了想:“那还是不写吧。”


    坚持完工作的林年有点高反,程巷让了宿舍的床给她休息。方澄则还算好,程巷便带她去学校边的山坡上逛一逛。


    “好多之前没见过的花我跟你说。”程巷强烈安利:“可美。”


    “怎么那么搞笑啊你?”方澄随她漫步。


    “嗯?”


    “说着说着,还哭了。”


    “噢。”程巷捏一下自己手掌,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人吧一直就这样。”


    丢人了不是?


    “特有意思。”


    “怎么?”


    “高兴的时候特高兴,眼睛亮晶晶的。生气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做表情管理的你知道吗?”方澄笑:“怎么也是个美女,怎么那么没架子啊?”


    “谁?”程巷简直疑心自己听错:“我?”


    从小到大还真没谁说过她是美女。顶多说她乖,清秀。


    哇——程巷在心底慨叹一声,果然青山绿水养人呐!都不想走了她。


    “是真的。”方澄道:“眼睛亮亮的,特别漂亮。”


    “我跟你说我以前可不这样,两眼无神充满了班味儿。”程巷弯唇:“后来不是辞职来了这儿么?真的不一样。我特别喜欢站在这里往远处看,简直洗眼。不过你最好把帽子戴上,风可大,我起先站在这里装文艺的时候,简直吹得我头疼。”


    程巷说着站在崖边。


    方澄看她一眼。


    怎么说,程巷是个爽朗的北方姑娘,特别活泼也特别话痨,有她在就没有话头掉地上的时候。可就在你以为她要一直这么活泼下去的时候,她站在山边,风从她毛茸茸的睫毛间刮过。


    她一瞬变得很安静。


    方澄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嗯?”程巷回眸。


    “总觉得你往远处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啊是吗。”程巷一咧嘴:“可能我在,装深沉。”


    采访组离开前,方澄找到程巷:“加一下你的私人微信好吗?如果你方便的话。”


    “谁?我啊?”


    真出息了嘿巷子,都有人主动加你微信了。


    程巷抱着小小的虚荣心,乐呵呵的加了。


    采访组离开后,她躺在宿舍的高低床上。上铺的老师已经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程巷在一片黑暗里睁着眼,小小的咬着自己下唇。


    人或许就是这样往前走的。


    告别旧的人。认识新的人。也许一来二去,在所有新认识的人里,冒出个喜欢她的或她喜欢的也说不定。


    她喜欢的?


    程巷将自己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很小心的不要蹭到被子吵到同宿舍的老师,眼神无论怎样适应黑暗,却仍看不清掌心的纹路。她抬起另一只手,在掌心里沿着纹路走向轻轻抚弄。


    交合,分岔,这些看不懂的命运地图,到底在书写什么意义。


    她和陶天然是继续纠缠,还是……就此断了?


    程巷每次要找信号好的地方给马主任和程副主任打电话。


    马主任格外大声的问:“去年过年就没回,今年过年回不回啊?”


    “妈,妈。”程巷被她吵得耳朵疼:“是我这边风大,不是你那边风大,你不用那么大声说话,我听得见。”


    “我还是,不回了吧。”程巷说着,脚尖在地上轻轻的蹭了下。


    她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了。


    怎么说,像她看过的老电影,在海上生活了一辈子的钢琴师,明知船最终的结局是沉没、仍然选择不下船,因为不知怎样面对外面的世界。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程巷早起的时候,忽然有点想吃她家胡同口的那家糖油饼,舔了舔唇。


    今天她课表排得不算满,下午最后一节课,她教学生们画苹果树。


    这也是平平常常的一课。她在黑板上勾勒出苹果树的枝桠,粉笔扬起的灰沾在她指腹上,她捻了捻,忽然有些文艺的想,简直就像时间的灰。


    哈。怎么那么文艺啊巷子。


    学生们都在安静的作画,她放下粉笔,拍了拍手指上的粉笔灰。


    一时没有回头,盯着黑板上的苹果树看了许久。


    她克制的很少想起陶天然。


    这个瞬间,好像是她两年以来第一次,躲在静谧的教室里,没有人注意她,她像躲在时间的缝隙里,头一次肆无忌惮的想起陶天然。


    她曾跟陶天然约好,如果有一天走散,苹果树下见。


    程巷忽地笑了笑。


    还真相信什么陶天然欠她一个糖油饼、她们之间的缘分就还没断这件事啊?


    掌心里有些发痒,程巷克制着去挠的冲动,回过头去查看安静作画的学生们。


    视线不经意掠过窗外,顿住。


    几乎是触电一样的弹射开,盯着讲台上的教案,良久,才将眼神一点点往上抬。


    先纳入视线的是蓝色窗框。


    接着是陶天然的墨色大衣。


    然后是陶天然那张雪色清隽的脸。


    程巷定定的看了她三秒,然后倏一下撤回眼神去。


    直至下课。


    程巷站在讲台上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教案:“还有什么问题吗?”


    鸦雀无声。


    这,程巷语重??x?心长:“你们要问呀,要格物致知呀,要求知若渴呀,要……”


    “小程老师,”同学又跟她开玩笑:“你是美术老师,不是语文老师。”


    真是,程巷收了教案无奈说一声“下课”,教室里一个个的都蹿了出去。


    程巷磨磨蹭蹭的走出教室。


    无数学生跑过她身边,都好奇的向陶天然张望。


    看什么看,程巷腹诽,你们小程老师我明明也是美女,怎么都看她不看我,她一出现我就不好看了吗!


    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陶天然走过来,脚步轻轻的跟在她身后。


    就像她们在邶城见的最后一面,陶天然也是这样轻轻的跟在她身后,不说话。


    程巷忽一下转过头来:“陶天然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陶天然脚步顿住。


    “你怎么回事啊你?”程巷好久没发挥自己的话痨属性了,这会儿疯狂输出:“你来高原你就穿这么薄啊你?你穿个大衣显得你特好看是吗?你知不知道这儿昼夜温差多大啊?我以前跟你说那么多次穿衣保暖穿衣保暖,我都白说了是吧!”


    “那你肯定也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喝水!也没好好睡觉!我全都白说了,是吧!”


    陶天然瞧她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那你借我。”


    “什么?“


    “羽绒服。”


    “不儿。”程巷又被她给气笑了:“我凭什么借你啊?”


    陶天然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又轻轻的叫她:“小程老师。”


    这人修炼去了?


    用这样的语调叫她小程老师……程巷瞥陶天然一眼,觉得自己的耳廓发痒。


    一言不发的转头,往宿舍方向走。陶天然倒聪明,什么都不问的跟上来。


    程巷打开宿舍门,指指一张坐着泡脚的小板凳:“坐。”


    看也不看陶天然一眼,埋头在衣柜里翻找。


    扒拉扒拉,翻出一件皱巴巴的白色长款羽绒服来。程巷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带一件白色羽绒服,刚穿上吃一顿饭的时候,就在胸口溅上了油点子。


    程巷忿忿的想:陶天然就该吃塑料袋捂过的不脆的糖油饼!


    就该穿胸前溅着油点子的羽绒服!


    把羽绒服递过去的时候程巷又觉得不大好,琢磨着要不要给换一件,嘴里一边问:“诶,后来你去我家胡同口吃过那家糖油饼么?”


    “吃过。”陶天然说:“经常。”


    不儿!程巷气了:她这么朝思暮想的糖油饼,凭什么陶天然说吃就能吃上啊!


    她将羽绒服往陶天然手里一递。陶天然特乖,什么都没说的把羽绒服穿上了,丝毫不介意面前的油点子。


    程巷又气了——凭什么美女穿胸前带油点子的羽绒服,还这么漂亮啊!


    程巷扭头就往外走。


    陶天然坐在小板凳上叫她:“小程老师。”


    程巷回过头来捏自己耳廓:“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你去哪?”


    “我去食堂帮忙然后准备吃晚饭啊,我还能去哪。”


    “那我吃什么?”


    “我哪知道你吃什么。”程巷眼睛看天,啊不,天花板:“我跟你说我们这儿的饭都是定量的,我这一份呢我吃了你就没有,你吃了我就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吃。”


    “你!”程巷眼珠子掉下来瞪着陶天然。


    陶天然轻轻的笑了。


    两年了是不一样了哈,程巷腹诽,连陶天然都会开玩笑了。


    程巷往外走,陶天然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你干嘛?”


    “我去看看。”


    “好好好。”程巷头也不回:“你就看着啊,你别吃。”


    走着走着程巷突然转身,陶天然没防备险些撞她身上。


    程巷问:“你不晕吧?”


    “什么?”


    “高反。”


    陶天然摇头:“没有。”


    “哦。”程巷扭回头继续往前走。


    “小程老师。”陶天然跟在她身后:“其实,有那么一点。”


    哈,骗鬼。


    走进食堂,程巷撸袖子准备帮忙。这儿人手不是很够,老师们除了上课以外,都会来食堂帮忙,也会帮着查寝。


    陶天然跟过去。


    程巷斜眼瞟她:“你干嘛?”


    “帮忙。”


    “歇了吧姐姐。”程巷想起以前她跟陶天然同居的时候,很偶尔看这姐干点活,她都替陶天然指间的碗和盘子慎得慌。


    「同居」。


    程巷视线又悄无声息在陶天然身上兜了圈。她还和陶天然同居过呢,感觉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只记得陶天然浑身上下特别白,霜雪里滚过一圈似的。


    呸!程巷!想什么呢!


    程巷问陶天然:“你觉得我晒黑了么?”


    “没有。”陶天然:“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没什么。”程巷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


    帮着食堂阿姨把各种盛了菜的保温盒摆好,程巷又戴了手套帮按点涌进来的学生盛饭:“多吃点多吃点。”


    程巷觉得自己这一点也随亲妈马主任,总爱劝人吃饭。不过也有可能不赖马主任,就赖陶天然,陶天然以前吃得就少,她那叫一个操心。


    程巷想着就往陶天然那边斜眼瞟过去。


    ……诶陶天然呢?


    程巷眼珠子一转,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才发现陶天然站在一边给学生们发牛奶呢。


    孩子们笑嘻嘻路过她身边,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又挤在一起窃窃私语。陶天然面色倒淡,跟从小被人看惯了似的,拿牛奶递给学生,要是有人大着胆子跟她说“谢谢”,她就淡淡的回“不用谢”。


    瞧人家那架势,跟仙女在发蟠桃似的。


    “不儿。”程巷问身边同事:“谁让她在那发牛奶的?她谁啊她?”


    “她不是你朋友吗?”同事被她问得有点懵:“她穿的不是你的羽绒服吗?”


    程巷很想睁眼说瞎话:“不是!”


    老师们都要等学生打完饭后才领餐,程巷端着餐盘坐到桌边,陶天然走过来,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程巷不说话。今天的菜挺好的嘿,土豆烧牛肉,青椒肉丝,番茄炒蛋。


    程巷夹起一块牛肉,嚼巴嚼巴。


    腮帮子渐渐慢下来:“你老看我干什么?”


    “嗯?”陶天然从面前的一杯热水上抬起视线:“我没看你。”


    “你就是看我了啊!我一低头吃饭你就看我!我抬头你就假装没看我!你老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吃啊?”


    就跟自己吃独食时,家里的猫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似的。


    但眼前这位可能不是猫,是狐狸。


    清清隽隽的一张脸,把勾人的功夫藏得很深。


    程巷烦躁躁换了个座位坐到她对面,将餐盘往她面前一推,自筷篓里摸了双筷子往她一递。


    “给我吃?”陶天然轻声问。


    “不给。”程巷说着又将餐盘往她面前推了推,不看她,就盯着盘里的青椒肉丝。


    陶天然久久没吭声,程巷“啧”一声一抬眸——


    陶天然正静静望着她。


    程巷一抿唇。


    这实在称不上浪漫的一幕,炖得绵绵的土豆和烧得烂烂的牛肉,在空气里挂住过浓的烟火气。学生们吃饭时氛围很好闹嚷嚷的,老师们吃着饭在一旁商议明天的课。


    程巷与陶天然分坐于一张蓝色塑料餐桌的两端,陶天然没说话,没在桌下悄悄碰她膝盖,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


    周围嘈杂成为虚化的背景音。


    程巷说不上为什么没有回避视线,看进陶天然的墨瞳里去。


    多久过去了呢陶天然。


    从那年冬天的一场初雪,到我们暖融融的坐在这里,你穿着我胸前沾着油点子的羽绒服。


    程巷吸吸鼻子,开口道“到底吃不吃啊不吃算了”,说着便要将筷子往回收。


    陶天然同时抬手,来接她手里的筷子。


    哈,要是这一幕出现在偶像剧里,程巷肯定会笑土得要死。可事实就是,陶天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程巷手一顿,先是若无其事把筷子递给陶天然。


    然后问:“你还冷么?”


    手怎么那么凉啊。


    陶天然摇摇头:“不冷。”


    “哦。”程巷又把毛茸茸的睫毛垂下去,开始挑陶天然那侧青椒肉丝里的青椒。


    不儿!她现在怎么还帮陶天然挑青椒啊?真是往陶天然对面一坐就习惯了。


    两年的时光好像改变了很多事,又好像没有改变很多事。


    程巷手里握着筷子,又不能把挑出来的青椒重新拌回肉丝里去对吧,微蹙着眉纠结了一会儿,鼻头一皱,笑了。


    陶天然坐在她对面说:“笑了啊。”


    食堂嘈切,陶天然这句话说得很低。


    程巷抬起手背来蹭蹭鼻尖:“又不是因为你。”


    ******


    程巷没吃饱。


    但程巷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饱。


    她拿眼尾斜瞟着陶天然,同样是吃了半份饭,陶天然看起来怎么就那么饱呢。


    两人走出食堂,程巷问:“你怎么安排啊?你再不去赶最后一??x?趟车的话,这儿可没地方给你睡觉我告诉你。”


    “你宿舍呢?”


    “我宿舍?”程巷又被她给气笑了:“我宿舍就那么张小窄床你没看见啊?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三位女老师呢,人家多介意啊!”


    正说着刚巧程巷同事也从食堂走出来,听见程巷话头,连忙笑眯眯摆手:“不介意我们特别不介意!”


    嘿!程巷拿小眼神瞪她们,怎么能不介意呢你们得介意啊!


    校长往这边走来,挺和蔼的笑着:“都准备回宿舍了?聊什么呢这是。”


    程巷不知怎么脑子一快就说:“校长,她想抢我床。”


    话一出口就觉得没事吧你程巷。


    可只要面对着陶天然她就觉得特委屈!逮着个辈分高的就想让人给自己撑腰。


    校长笑眯眯看向陶天然。


    哼哼,程巷斜眼瞟过去,被蒙蔽了吧,以为我们校长和蔼吧?人家厉害起来了可厉害了。


    结果校长点着头道:“抢得好啊,抢得好。”——


    作者有话说:手动感谢【起名麻烦】小天使的深水!【煙雨浮雲】、【神徕一筆】、【霸道王老吉】小天使的浅水!


    为这学期每天进教室打卡和认真写评论的同学们颁出全勤奖!热烈比心~[狗头叼玫瑰]


    假期番外,这不就来了吗~[狗头]


    第88章 番外2 她俩谁修炼的道行高点?……


    [往前跑了许多年, 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学校操场的红色塑胶跑道上,


    与时光兜圈,与自己兜圈。]-


    不儿!程巷急了。


    她在这里工作, 两年!陶天然刚来,一天!怎么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校长语重心长:“陶小姐, 非常感谢你的捐款,孩子们的这批课外书都有着落了。”


    陶天然问:“会有绘本么?”


    “会啊!”校长将程巷拉过来往陶天然面前一推:“你问小程老师, 我们每次采购课外书时小程老师都会亲自选绘本的对吧。”


    哎哟喂校长手劲真大嘿,一把推着她差点没撞陶天然身上, 陶天然望着她, 纤长的睫轻一闪。


    程巷赶紧站定。


    陶天然的手往上抬了一半,又不露声色的放下去。


    人人都站在这里, 可是没人注意到这小动作。没人注意到陶天然微微抬起的手, 和刚刚亮起的暖黄灯光下,蝴蝶翅膀的翕动从陶天然的睫过渡到程巷的睫。


    程巷抬手揉揉自己的鼻尖:“啊,哦, 是啊。”


    陶天然问:“为什么要选绘本?”


    不是你自己提出要买绘本的么你问我?


    “就, ”程巷足尖在地面蹭了下:“好看呗还能为什么。”


    陶天然轻轻的“嗯”了声。


    “那小程老师,”校长又笑眯眯道:“你带陶小姐回宿舍吧, 陶小姐这几天会在学校观摩一下。”


    “啊?”程巷:“哦。”


    “喔还有,你先带陶小姐去学校里逛逛吧, 下午都没功夫。”


    有什么好逛的啊,这大晚上的。


    但要程巷带陶天然跟同事一起回宿舍、一路相谈甚欢呢,她又做不到。


    嘴里叽叽咕咕的带陶天然往操场方向走。


    校长和同事们都回宿舍去了, 唯独两人方向相反。


    空气急剧的寒冽下来,程巷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吸吸鼻子,鼻涕都快流下来了。这本是挺不浪漫的一幕, 但校园,所有的校园都一个样,深夜静谧下来沉淀下白昼里的心事,嵌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当书签。


    你以为自己在往前跑,实际上一圈圈在循环,不知跑到何处,又一次被往事绊住了手脚。


    陶天然裹着羽绒服跟在程巷身后,不紧不慢的。


    夏日里撞击灯罩的是小虫,冬日里则是往事的尘,一圈圈萦过去。


    陶天然在她身后问:“你念叨什么呢?”


    “诋毁你的话。”程巷:“当然不能让你听清。”


    又往前走了一段,程巷忽然站住脚步。


    陶天然随之停步。


    程巷倏地调转方向,埋下头快步往宿舍方向走:“大晚上的冷死了校长干嘛让我带你现在参观,肯定是你动用钞能力她太热情了。怎么回事啊陶天然,你怎么那么有钱呢?”


    陶天然说:“还可以。”


    哈!程巷又被她给气笑了。


    可人家这话说得没毛病对吧,想腹诽都找不到落脚点。


    她双手插在长款羽绒服口袋里埋头走着。


    不喜欢夜晚的校园。


    太静也太安宁。


    陶天然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好像回到她的十七岁。那一日学校组织看的电影散场,秦子荞为了去买小说提前溜号了。她混在学生群里,从身后很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中,分辨出属于陶天然的那一段。


    哆咪啦哆咪啦。


    程巷不是一个旋律感很好的人,秦子荞有时候还说她唱歌跑调。她喜欢画画,所以她看世界是一个个的色块,可陶天然的脚步在她身后变成了一段旋律,一段小步舞曲。


    那时程巷抬头看了眼天。城市里的夜空不好看,一颗星子都看不到,她希望下雨,絮絮的雨声落下来,掩盖很多从不说出口的心思。


    可哪有那么巧就下起雨来,她又不是什么偶像剧女主角。


    程巷穿着宽大大的校服走得很慢。聊天的同学们渐渐超过她身边,聊最近的番剧,聊很火的明星,聊爸妈又给自己报了哪个辅导班真的烦死。


    聊自己未来想考哪个大学。做什么工作。那年她们十七岁,未来远得像永远不会到来。


    可是超过程巷的同学里,没有陶天然。


    夏夜的风轻和,拂动程巷的中长发扫过程巷的唇,程巷抿一抿唇角。


    她不知陶天然为什么走得和她一样慢。她也不敢回头看。


    她只是迈着步子缓缓走着,听着陶天然的脚步声在她身后。


    就像现在。


    她也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塑胶跑道慢慢走着,听着陶天然的脚步声在她身后。


    她忽然很想问:“陶天然,电影散场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慢呢?”


    想着自己又失笑。


    十七岁,她现在都二十七岁了,十年前的事了除了她谁还会记得。


    可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为什么她还和陶天然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慢慢走着。身边没有了其他人,好像所有的热闹和跌宕的情节皆已散场。


    时光的冲刷下,留下来的唯有她们。


    程巷又吸了吸鼻子,听陶天然在她身后说:“那天晚上的电影,到底好不好看啊。”


    程巷快速的翕了一下睫,像眼泪快要落下之前的动作。


    可是搞什么,她又没有想哭。


    她只是快速往宿舍方向走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待会儿怎么睡啊,让陶天然打地铺的话,陶天然经常伏案画设计手稿腰又不怎么好。


    可她也经常伏案画漫画啊!她腰也不好啊。


    程巷气闷闷轻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就让陶天然打地铺!凭什么不让陶天然打地铺!


    她也不知从看到陶天然的第一眼起,她心里就在叫什么劲。


    可让陶天然在她的小床下打地铺她也心虚。她会做梦么?她不知道,每天忙了一天后她睡得很沉。可也许她会做梦的,像高二时那样叫陶天然的名字:“喂陶天然。”


    “喂,陶天然……”


    梦境顺着床单流淌下来,流淌在睡在她床下的陶天然身上。


    陶天然在身后叫她:“往这边。”


    “嗯?”程巷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指指宿舍方向:“可是宿舍是在那边。”


    “嗯,校长开了一间储藏室给我,里面有一张折叠床。”


    “啊,哦。”程巷将手塞回口袋里去,脚尖又在地面蹭一下,接着猛一下抬起头来:“那你刚才在校长面前跟我开玩笑,一副你真要睡我床的样子。”


    “我不能开玩笑么?”


    “不能。”程巷气急败坏道。


    推开储藏室的门进去。学校里各处都被老师们打扫得很干净,有淡淡灰尘味道,绝不刺鼻,只是像很旧很旧的时光。


    程巷扫了眼不锈钢架子上,是一些纸箱里放着储备的牛肉和豆类罐头。另有一箱作业簿,一箱水彩笔。


    陶天然展开折叠床。


    程巷依然双手插兜倚在门框上:“你不会还要我借干净的床品给你吧?”


    陶天然往她这边走来,带起一阵清寒的冷香。


    程巷双肩滞了下,身子下意识往后缩:“……干嘛?”


    “关门。”


    “关门干嘛?”程巷一脸警惕。


    “冷。”


    “啊?哦。”程巷讪讪的摸摸鼻尖,让开门口。这夜风吹的,是挺冷的哈。


    陶天然身上溢散的冷香擦过她身边,伸着纤长的胳膊,将门??x?给关上了。


    程巷浑身不自在的又往墙边站了一步。


    整个小小储藏间,形成一个密闭空间。甚至不是因为陶天然身上的香,屋里灰尘的味道稍稍模糊了陶天然身上的香,只是陶天然身上的一种气场。


    陶天然走到行李箱边勾下腰,掏出一套干净的床品来。


    哟,准备得还挺齐。程巷斜着眼睛瞟着她铺床。


    接着她在床畔坐下,静静望着程巷。


    程巷反应过来:自己站这儿干嘛呢?


    她立即说:“那什么你就早点睡吧,我先走了。”


    陶天然勾腰从行李箱里,又摸出什么东西来。


    程巷眼尾一瞟。


    一块巧克力。


    陶天然还把包装拆了,浓醇的香气溢出来。


    程巷故意问:“你晚饭没吃饱啊?”


    其实按陶天然的食量,程巷觉得她差不离吃饱了。


    那吃饱了,就应该很自然的把巧克力分给程巷对吧。多么人之常情啊!成年人都懂。


    陶天然说:“吃饱了。”


    就那么捏着巧克力没往嘴里送,也没说给程巷。哪怕说分给程巷一半呢!


    程巷腹诽: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陶天然觉得此刻的程巷,很像一只眼巴巴望着猫薄荷的猫。


    睫毛一扇一扇,眼神飘忽得很灵动。


    二十七岁了啊,程巷。


    陶天然以前高中的时候就想,十七岁的程巷,生动鲜活得像只随时会对世界露出肚皮的小动物。真不知道以后的程巷,譬如说二十七岁的程巷,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二十七的程巷站在她面前,一样鲜活,一样生动,一样掀动着毛茸茸的睫。


    陶天然忽然想,也许过往的那么多次循环真是一场梦。


    就像程巷说的那样。


    因为她是一个过分淡漠的人、过分无知的人,所以她弄丢了她的小姑娘。


    这只是一个程巷同她分手、对她心冷的故事,她兜兜转转,找找寻寻,以为在很多个时空里打转,其实是在自己的心魔里打转,好像要走过一遭生死,才明白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她抬眸望向程巷。


    那是梦吗?可是所有的痛楚、所有的绝望是真的。


    无所谓了。她唯一在意的是现下坐在这里,望着程巷。


    储藏室的电路有点问题一直也没修坏,顶灯不亮,唯一亮着的是陶天然折叠床边一盏台灯,昏黄的晕开。


    这人还真不说给自己啊?程巷盯着陶天然指间的那块巧克力。


    故意问:“陶天然你怎么回事啊?”


    “嗯?”


    “你知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吧?你怎么吃独食呢你,你不会就带了一块巧克力吧?也不说给孩子们都带点。你不是特有钱么你?”


    程巷知道陶天然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她就是脑子里没那根弦,很多事因为她自己不在意,所以她想不到。


    没想到陶天然又一勾腰,还真从行李箱里又掏出一大包巧克力来。


    哈,程巷装模作样的走过去。有这么一大包,谁还在意陶天然手里的那块啊。


    她接了巧克力故意道:“这都是给孩子们的啊?挺好。”


    陶天然点点头:“嗯。”


    这,程巷说话间默默一咬自己的舌尖。这人呐就不该给自己挖坑,她一说这整包巧克力都是给孩子们的,她道德标准噌一下的就起来了。


    虽然她没吃饱,但她能从孩子们的巧克力里偷吃的么?不能够啊巷子。


    程巷追悔莫及的抱着巧克力就要往外走。


    “诶。”陶天然叫住她。


    “干嘛?”程巷回眸。


    陶天然递上手里的巧克力:“要么?”


    程巷心说你还知道给我。


    她的骨气很想让她说不要。


    但她一开口话语越过了自己的大脑:“要。”


    陶天然很轻微的挑了下唇角。


    程巷立即:“你笑了吧?你是不是笑?”


    “没有。”


    “你就是笑了。”


    “没有。”


    程巷接了巧克力又要走。


    “诶。”


    “又干嘛?”


    “吃完再走。”


    “……为什么?”程巷心想我又不是吃播。


    陶天然望了眼被分为四格刷蓝漆的窗外:“风有点大。”


    程巷都不知陶天然是回答她为什么要留下的问题,还是夜风刮着窗棱咯咯作响、陶天然便这样说了句。


    风有点大又怎么了。


    见过怕打雷怕下冰雹的,没见过怕这么点风的。


    陶天然的视线再度望向程巷:“吃完再走。”


    这说得像一句恳求么?


    不算。可陶天然的语气,在程巷心里敲了一下。


    程巷将怀里的一大包巧克力放在不锈钢置物架上,扬起手中那块巧克力。


    该说巧克力是很适合当下氛围的食物么。入口些微的甜,后味泛起缠着舌根的酸苦。


    程巷眼帘垂下去,舌尖卷着齿根的滋味。


    好像从来都是这样。


    她站在一片黑暗里,望着坐在一片光里的陶天然。


    陶天然叫她:“过来坐。”


    “不用。”程巷不知自己在倔什么:“吃完我就走了。”


    陶天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程巷低着头,舌尖把咬下的一块巧克力在齿后轻轻抵化。


    陶天然低头,清香的吐息溢散开:“过去坐着吃,慢慢吃。”


    “你老让我过去坐。”程巷说:“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陶天然:“但如果你一直不过去,我现在就要来牵你了。”


    程巷抿了抿唇,掀起眼睫飞快看了陶天然一眼。


    一个人走过去,在折叠床边坐下了。


    陶天然跟过来,亦在床畔坐下。


    两人的膝盖离得很近,可并没有相碰。


    甚至两人若同时抬起眼来面对面说话,是眼神相触后便可以接吻的距离。


    可没有。


    陶天然只是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低着头,一下一下轻捏着自己的手指。


    程巷慢慢咬着那块巧克力。


    直至她吃完,陶天然掀起眼睫:“嘴旁边沾到巧克力了。”


    “哈。”程巷:“我会信你吗?”


    陶天然很轻的笑了下。


    程巷站起来拍了一下手,她手指上并没沾着巧克力碎屑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拍:“我走了。”


    陶天然跟着她站起来,送她走到门边。


    在她开门出去的时候:“小巷。”


    “嗯?”程巷回眸。


    “既然我来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门外的夜风卷过,扬起程巷的马尾连同陶天然的长发。程巷盯着水泥地面一道细微的裂缝:“你总是这样。”


    “怎样?”陶天然顺手推关上门:“说完再走。”


    这里又恢复成一个密闭空间,被很多的回忆湮没。


    身后台灯的光线照不过来,她们其实站在一片昏暗里。


    放在以前这样的时候程巷肯定什么都不敢说。她对陶天然的很多心思,白昼的时候不敢说,暗夜的时候更不敢说。白昼的时候怕惊扰别人,入夜之后怕惊扰自己。


    但现在她说:“你总是这样。”


    说着抬起眼帘来:“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达,希望别人从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下,什么都能自己弄懂……”


    程巷话音未落,陶天然说:“我来找你。”


    程巷一顿。


    “我去了很多地方找你。”陶天然:“我以为你去了云省,整个云省都快被我找遍了。”


    程巷挑了一下唇:“你还真相信你欠着我一个糖油饼,就能找到我啊陶天然?”


    “其实我不相信。”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找到我?”


    “没有凭什么。”陶天然摇摇头:“只是我会一直找下去,如果老天眷顾我的话。”


    哈,陶天然一个如此理性自持的人,怎么会说出“如果老天眷顾”这样的话来。


    “老天眷顾你么?”程巷看向陶天然。


    陶天然缄默良久,点了一下头:“眷顾。”


    不知为何程巷忽然想哭。


    陶天然说“眷顾”的语气,不是因为她有很好的家世、很出众的外表、令人惊艳的才华。她只是看向程巷的唇角,轻轻的笑了。


    程巷抬起舌尖舔了下,那里居然真的沾着一点巧克力。


    一点点酸苦的味道传来,程巷望着陶天然,眼圈渐渐红了。


    陶天然抬起手来,程巷往后一缩。可陶天然的手并未伸向她发红的眼眶,只是轻轻抹过她唇边,在她刚刚舌尖刮过的位置。


    然后垂落下去。


    说:“谢谢。”


    “谢什么。”程巷迅即道,好像生怕慢了这些话语来不及出口似的:“我又没说要同你和好。”


    程巷说完立时拉开门出去。


    匆匆走了一段,站在暗夜漫卷的风里,她忽然止住脚步,心里想:陶天然也未必是在谢她。


    陶天然方才的语气,好像是在谢一切遗憾,至少还有弥补的机会。


    时光不可追,我们拼??x?命往前跑,伸手去拽将我们远远甩在身后的遗憾。


    ******


    吃完甜食以后是睡得好哈。


    程巷翌日醒来,从床上坐起,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诶不过她昨晚吃了巧克力刷牙了么?刷了吧?


    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哦刷了刷了,她回想起一嘴白桃香型牙膏泡沫的味儿了。


    她爬下床来收叠枕被,嘴里哼着小调。


    同宿舍女老师逗她:“心情很好吗小程老师?”


    “啊,还成吧。”这就是甜食的威力。


    可一出宿舍瞥见陶天然,她又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连双手都在身后背了起来。


    来气知道吧!可能以前在陶天然那儿委屈惯了,现在看见陶天然就来气!


    程巷不理陶天然,拿了教案往教室走。


    孩子们画画时程巷往教室外一瞟——陶天然干嘛呢?


    拍电影海报呢?今儿虽然阳光好但风也大对吧,陶天然也不说找个办公室什么的,就往操场上小石桌边一坐,对着电脑。


    程巷真的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课间休息时她走过去,蜷起指节来敲了敲陶天然面前的桌板。


    多有气势啊巷子,跟教导主任似的。


    陶天然一抬眸,程巷挺直了腰板。


    “咳,你坐这儿干嘛呢?以为自己拍电影海报呢?”


    “这儿光线好。”


    陶天然将自己电脑屏幕转给程巷看,她刚拍的青山蓝天照片已传至电脑,正在整理以作日后设计的素材。


    “就算这儿景好,你坐这儿就不能戴个帽子吗?你个子很高你知不知道?往这儿一坐跟灯塔似的,风就呼呼往你身上吹。”


    “你没借我帽子。”


    程巷急了:“你羽绒服后头那不是帽子是个麻袋呗?”


    陶天然轻一挑唇。


    嚯可以啊,程巷眯了眯眼。她敢跟陶天然大小声,陶天然就能跟她开玩笑了,她们俩谁修炼的道行高点?


    陶天然纤指一挑,将那圈镶了毛边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其实吧程巷总觉得镶了这么圈毛边的帽子有点土,这会儿陶天然戴着怎么跟个狐狸精,啊不,狐仙似的。


    程巷又不高兴了。她对着陶天然怎么那么容易不高兴呐!


    她往教室方向走,一群学生立即围上来。


    “程老师程老师,跟你说话那是谁啊?”


    “你们管她是谁呢。”


    “她长得好漂亮。”


    哟嚯,程巷乐了:“她扣着帽子你们都能看出她长得漂亮?那我没戴帽子你们看出我长得漂亮了吗?”


    “你,就,一般吧!”


    嘿!程巷笑着去拍小女孩的肩。她性子好,学生都不惧同她开玩笑。


    “她是你什么人呐?她总跟你说话,只跟你一个人说话。”


    “不是我什么人……就一认识的人。”程巷说话间感觉一道影子朝她罩了下来。


    一回眸,陶天然正站在她身后。


    程巷肩抖了下。


    抬手一摸鼻尖——这绝不是因为她心虚啊!就是鼻尖刚巧痒了下。她心虚什么?她说错了什么了她?


    第89章 番外3 陶天然笑了。


    [我们从不曾回头看,


    也许是因为,我们从不曾走出记忆里的长巷。


    当我们说青春很短,我们是在说回忆很长。]-


    程巷斜着眼问陶天然:“干嘛?”


    她又不心虚, 她当然得硬气点了对吧!


    说着抬手揉了揉眼,这两天总拿斜眼瞟陶天然, 瞟得她眼珠子疼。


    面前这几个学生在她面前挺能闹腾,陶天然一走过来就默默不说话了, 还把她往前推了把。


    陶天然指指一棵树下:“她们叫你,你刚才没有听见。”


    “啊?”程巷往树下瞟了眼, 果然几个女孩站在那冲她挥手:“喔。”


    程巷小跑过去问:“怎么啦?”


    “小程老师, 羽毛球挂树上了。”


    程巷一看又快给气笑了。这两天怎么人人都能把她给气笑呢?


    这群孩子可真行,这么大风在这打羽毛球, 那可不得挂树上么?


    而且正正好好, 严丝儿合缝卡在枯枝的缝隙里。


    程巷尝试推了推树干,那叫一纹丝不动。


    程巷很想学邶城公园里拍树锻炼身体的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们,双手对着树干猛一推一副隔山打牛的架势, 嘴里中气十足的猛喝一声:“嘿!”


    太中二了。这要是羽毛球还没掉下来, 显得她内功不行。


    她对学生说:“羽毛球拍借我用下。”


    学生将球拍递她。


    她不断起跳用球拍尖去试着戳那球:“嗨!嗨!嗨!”


    学生在一旁笑得打鸣。


    “笑什么啊?”程巷一挥羽毛球拍,自己也笑了。想当年她高二运动会跳高, 还能跟陶天然一较高下呢,这么几年真是疏于运动, 怎么觉得自己起跳姿势跟海豹似的:“就差一点点就够到了好吧?”


    陶天然走过来。


    哟,陶天然也看见她在这儿傻蹦呢。


    程巷又不爽了,将羽毛球拍往陶天然手里一递:“您行您来。”


    让她看看当年跳高能胜她一筹的人, 能使出什么好招儿来。


    又想起来叮嘱陶天然:“你可别扔球拍想去打那球啊,球拍摔坏了可不行。”


    “我没有。”陶天然说。


    接着举着球拍,一下下起跳。


    哈哈哈, 程巷瞬间就平衡了。原来美女做起这动作来也显得挺傻的,看来是动作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大概她笑得太大声,陶天然往她这边瞟了眼。


    嗨,程巷掖了掖唇角,笑得收敛了点。笑眼弯弯的,通透的阳光光斑洒落在她浓密的睫上。


    程巷忽然想:原来陶天然也会有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时候。


    她以前怎么就总把陶天然供起来呢。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有点怕陶天然。


    可是吧陶天然个子比她高平衡性也比她好,没跳几下,球拍尖一勾就把羽毛球拨下来了。


    “嘁。”程巷一勾腰捡了球递还给学生们:“别打了啊,今儿风太大了,出汗了小心感冒。”


    “谢谢程老师。”学生们笑嘻嘻又看向陶天然。


    程巷心想那还是介绍一下吧:“这是陶老师。”


    “陶老师?”小姑娘们明明眼尾瞟着陶天然,却不对着陶天然说话只跟程巷说话:“那是程老师的同事吗?”


    程巷看得有点好笑,心想原来面对着陶天然也不是她一个人心虚。


    她故意说:“你们问她呀。”


    小姑娘们互相推推搡搡的嬉笑成一团,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陶天然自己说:“不是同事,我是她的同学。”


    “同学?什么时候的同学?”


    “高中。”


    “高中?哇这么老。”


    程巷在一边噗的笑出声来。


    以前跟秦子荞在胡同里疯跑翻墙的时候,真觉得十七岁好像是永远不会到来的年纪。后来十七岁遇到陶天然,在教室外的走廊、红色塑胶跑道、钟声会震飞鸽群的钟楼之间,又觉得二十七岁是永远不会到来的年纪。


    那时真想不出来,十年后的她自己和陶天然会是什么样。


    事实上二十七岁的她和陶天然站在这里,天高云阔,冬日的阳光煦暖而通透,她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笑得很开,眼尾溢开一点点褶,鼻头被很大的风吹得有一点红。


    陶天然看了她一眼。


    程巷掏出手背来蹭一蹭鼻尖,浓密的睫垂下去。


    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有些感慨,也有些遗憾。


    上课铃打响,程巷生出一瞬的恍然,好像自己要急急的向教室里跑去,还不忘提醒身边的陶天然:“喂陶天然,走快点要上课了!”


    她笑着跑过陶天然身边,垂眸瞥一眼陶天然垂落身侧纤白的手。


    抿一抿唇。


    很想牵上去。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叮零零的铃声持续响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一度变成了自己不那么喜欢的大人,现在正努力变成一个自己喜欢的大人,为此她走过了很多的路,绕了很多的弯,一度将陶天然和那年冬天初雪掩埋的斑马线甩在身后。


    程巷将双手插回羽绒服口袋里,足尖轻轻的蹭一蹭地面。


    又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是在把斑马线上的积雪扫去,好像有一些以为永远将被掩埋的东西露了出来。


    人应该回头看么?


    程巷一抬眸,发现陶天然正看着她。


    “干嘛?”


    “你下一节没有课吗?”


    程巷“啊”的一声一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对啊她现在不是学生但她是老师啊!上课铃一打她还是该火急火燎的跑啊!


    她一边手刀往教室冲过去,一边回眸看一眼站在原处的陶天然。


    陶天然正仰头看刚刚挂住羽毛球的那棵树。


    哼这??x?姐,又开始装文艺。


    程巷发现陶天然在这里过的还挺充实,攒了大量不同景别不同配色的图,一一整理进自己的电脑里充作日后设计的素材。


    程巷也不理她,照常的上课、去食堂帮忙、吃饭、查寝。


    查完寝她绕到教学楼的顶楼,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吸着鼻子往墨空眺望。


    白天吐槽过陶天然装文艺,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嘿。


    她挺喜欢来这里的。在深夜无人的时候。


    高原的星空跟城市的夜空是不一样的。城市的夜空太热闹,星星像心事,被过分喧嚣的霓虹掩盖。


    正看着呢,忽一道手电筒的光射过来。


    程巷一眯眼——谁这么不开眼?


    偏头避开那束光的时候程巷往楼下看去,明明来人的影子笼在一团光晕里什么都看不分明,直觉却像比视觉更早辨识出来人是谁。


    “陶天然。”


    手电筒的光束又往上抬了抬。


    嘿!程巷伸手往眼前一挡,光线从指缝间漏进来:“故意的吧你?”


    陶天然将手电关了,静静站在楼下。


    程巷微一抿唇。


    想叫陶天然上来,又不想叫陶天然上来。


    正想着呢定睛一看,发现楼下没人了。


    陶天然呢?


    程巷估摸着陶天然是顺着楼梯上来了,便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脚步声轻轻的响起,到楼梯拐角处又停了,迟迟的再没有动静。


    程巷想,陶天然总不会想躲在那里、突然出声吓她一跳吧。不好说真不好说,现在的陶天然,可是会拿手电筒晃她眼睛的。


    程巷提防着,想着如果陶天然突然出声的话,她就跳出去更大声的:“嘿!”


    谁怕谁啊对吧,这都是她们胡同孩子玩儿剩下的。


    可是陶天然久久的仍没有动静。


    黑夜放松人的神经,程巷绷紧的双肩不自觉松懈下来。没有了先前恶作剧的心思,抬眸去看墨空里静静的星。


    又发现星星不安静,它们是你遗忘在过去的躁动,随着夜色一闪一闪。


    轻轻的敲击声传来:笃笃,笃笃。


    长长的走廊隐于一片黑暗中,像一条幽长的窄巷。


    程巷意识到,那是陶天然靠于楼梯转角的墙上,指尖一下、一下,好似无意识的轻轻敲着。程巷忽然莫名的想,陶天然像是拿着把旧钥匙,敲着窄巷的墙。


    然后发现,窄巷里没有门、也没有窗。她手中那把以为永远准许进入的旧钥匙,失去了作用。


    程巷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这一次她走得决绝。


    心里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她和陶天然之间也就这样了。现在这样的世界里,真有人会一直找另一个人,找不到,就一直一直的找下去么?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陶天然。”


    “嗯。”


    程巷垂下眼睫:“喂陶天然。”


    “我在。”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因为,小巷很长。”


    程巷的喉头忽而一哽。


    人应该回头看么?


    这是她今天脑子里一瞬冒出的问题。过去的陶天然是从不回头看的,她拖着行李箱从出租屋离开时,砰一声关门的声音像抢,击穿人的心脏。程巷当时心里想,这人怎么那么狠呐。


    她没想过陶天然会回头。


    陶天然此时这样的一句,恰暗合了她方才的心绪。教室外的走廊隐在黑暗里好似一条幽长的窄巷,陶天然这样的人也许不是在回头,而是因为陶天然从来没有走出这条长巷。


    “真是。”程巷足尖抵着墙根:“玩儿什么文艺啊。你白天时候也是,站在那儿看什么树啊。”


    陶天然不说话。


    程巷反而自己笑了:“好吧我自己也常看那棵树,笔直笔直的,真高嘿!”


    噗,古人形容树会说“青青一树伤心色”,她这什么贫瘠的词汇量。


    可她觉得最伤心的不是树的颜色,而是树的内里,像把很多过不去的心事吞进肚子里,变成一圈一圈的年轮,从此时间有了记数。


    “你记得我卧室里有棵树吧,所以我还挺喜欢看树的。我看着那棵树就想,我应该夏天的时候穿条白裙子、光着脚坐在上面唱歌。我不跑调啊,虽然荞子老说我,我也不唱那什么‘向天再借五百年’,我得唱一首……”


    陶天然忽从楼梯转角处走出来。


    程巷舌尖忽然打了一下结:“哈我乱说的啦,你看那树的枝桠,就我这成年人的体重要真坐上去,还不得咣叽一下砸下来了……”


    “我能想象。”陶天然忽道。


    “啊?”


    “你坐在树上唱歌的样子。”


    “哈。”程巷乐了:“在你心中我那么文艺呢?我能唱个什么歌你倒是说说看。”


    “还是不要了。”


    “啊?”


    “树太远了,还是站在我面前比较好。”陶天然道:“我一伸手就能够到你。”


    “你能够到我吗陶天然?可是从前你每一天都在我面前,我却从来觉得够不到你。”


    不知晚餐吃了些什么,程巷忽然打了个嗝儿。


    她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突地颈根又抽了一下。接着,一抽、一抽,她打嗝打得停不下来。


    怎么那么搞笑啊!程巷其实心里挺忧伤的,她以为她跟陶天然说起这些往事会哭,可事实上她没有,她只是不停的打嗝,上气不接下气。


    唉这就是生活,跟偶像剧一点都不一样对吧。


    程巷就那样睁着小动物一样的眼睛看着陶天然,陶天然牵过她的手,很克制的,只握住她一点点指尖,在她指尖位置轻轻揉掐着。


    程巷又想哭了。


    上一次这样的一幕发生她们高中时。


    上一个这样打嗝的人是秦子荞。


    那场景别提多好笑,毕竟秦子荞是一个公主切臭脸小屁孩,可打嗝打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程巷一边噗哈哈哈的笑着一边掐她指尖,秦子荞嗷的一嗓子拿眼神瞪她,那意思是你再笑我就跟你绝交。


    可程巷是真忍不住啊,一边掐她指尖一边笑:“你别叫唤,这办法是马主任教我的,要是有人这么打嗝就用力掐指尖,说是有什么穴位还是阻断神经传导啊什么的,我也给忘了。”


    程巷都忘了自己掐了多久,秦子荞终于止住了打嗝。


    程巷一弯笑眼:“谢我吧?”


    秦子荞:“恨你!”


    秦子荞太好笑了成为那课间十分钟里班上最大的新闻。上课铃打响时程巷哼着小曲走回自己课桌边。


    这,全班同学都去围观了,陶天然怎么还坐这儿岿然不动的,低眸看着手里的课本。


    程巷蜷起指节在她课桌敲了下。


    陶天然抬眸。


    程巷眼睛弯弯的:“陶天然其实你看到了吧?”


    陶天然瞟她一眼。


    最严肃的数学老师走进教室,程巷一边转回去一边挥挥手,用背影对着陶天然说:“你肯定看到了。要是有一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一定来救我呀。”


    那本是一句玩笑话。


    可十年后陶天然同她一起站在这里,用力掐着她的手指尖。


    程巷眼泪都快下来了。疼的她这是!


    可,很难说陶天然是一次次从什么样的情形中救起了她。从对未来的迷惘里,从一无所成的琐碎日常里,从长成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大人的危机里。


    陶天然就在那里,一成不变,闪闪发亮。有时候程巷想,她讨厌陶天然,因为陶天然的存在提醒着她的无能,所以她用自己的哀伤,把陶天然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坏人”。


    可更多的时候程巷那么那么喜欢陶天然,因为陶天就在那里,提醒着人生总有希望,天赋闪闪发光,提醒着你要像高二跳高时那样拼尽全力的纵身一跃,不管身后的横杆是不是摇摇晃晃掉了下来。


    “陶天然。”程巷在打嗝的间隙里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怼你么?因为我委屈,我特别特别委屈。”


    陶天然低着头,一下一下掐着她指尖:“我知道。”


    “你不知道!”程巷说着又急了。她又还在打嗝,上气不接下气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仅替自己感到委屈,我还替你感到委屈。”


    陶天然捏她指尖的手指一顿。


    程巷做过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她作为另一个人去过了陶天然的家乡。偶遇了陶天然的家人。寻到了陶天然在坡道上的家。


    “我特别委屈陶天然,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呢,这甚至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程巷说着真的想哭了,如果不是她正打着嗝的话。她哭不出来,就那??x?样瞪着陶天然。


    陶天然低头继续掐着她的指尖,唇微抿着。


    程巷心里想,或许那并不是一个梦。她怎么会梦到现实生活中她根本不知道的事呢?或许在她们俩交往的过程中,这些事程巷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陶天然无意间说起过。也许是程巷无意间从家人发给陶天然的信息里看到过。


    可陶天然表现得太不在意了。


    连带着程巷也没怎么在意。


    这时她打着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也想救你啊陶天然!”


    陶天然低着头,黑发垂在脸侧:“嗯。”


    “嗯什么啊!”程巷又急了。自从重逢后她就特容易跟陶天然急,怎么她现在一直打着嗝,她还是话多的那个陶天然还是话少的那个啊!


    陶天然缄默须臾,忽然抬起头来,冲程巷淡淡一笑。


    程巷一怔。


    “你救过我了。”陶天然说。


    不然我现在不会在这里。


    从广省总是落雨的夏天、潮湿黏腻好似永远罩一层雾的沟渠边。


    从港岛坡道上、烤蛋挞的香气飘散尽后总是显得格外落寞的家。


    从一片片碎落的往事切片里,好像钻石的一个个切面,将人生映成了无法拼接的若干个形状。


    直到我现下站在这里。


    头顶的星辰很亮,天空是我总用的墨水一般的蓝,你站在我面前,没有哭,可生动的、鲜活的红了鼻尖。


    ******


    不儿!程巷又不满意了。


    陶天然突然笑什么呀!一笑起来跟个妖精似的,勾没勾别人的魂程巷不知道,反正程巷自己的心神是有点晃。


    她猛一下将指尖从陶天然手里抽出来。


    陶天然刚给她掐了半天她还一直打嗝呢,这会儿她一激动一抽手,嘿,不打了。


    程巷的不满意漫延到了马主任身上。


    她看陶天然一眼,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掏出手机给马主任打电话。今晚上信号真争气,这电话还真打通了,马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喂!”


    “不是,妈你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了我?”


    “我小时候你教我打嗝停不下来就猛掐指尖,一点用都没有啊!”


    “是我教你的吗?”


    “是啊!你当时说得头头是道的。”


    马主任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单纯就是想掐你?”


    “嘿!”


    “当时那年代负担重啊,”马主任开始忆当年:“妈妈必须显得特崇高特伟大晓得吧?我想掐你总得找个理由吧?”


    “妈你这就不对了啊……”


    程巷一跟马主任打起电话来,那不是话痨加话痨,那是话痨乘话痨,指数级的叠加效应。


    说着说着一回眸,想起陶天然还在她身后跟着呢。


    一回眸用嘴形跟陶天然说:“别偷听。”


    头顶的星子很亮,她们从教学楼下来,走在深夜无人的红色塑胶跑道上。


    程巷继续往宿舍方向,走了两步发现陶天然怎么没跟上呢,回头一看。


    陶天然穿着她的羽绒服站在原地,漫天星光洒落陶天然的满身,模糊她容颜。


    看起来像她们从没有分开这几年。


    又或者像她们根本就还从高中毕业。


    这是她们的十七岁,一切遗憾都还来得及弥补,一切未来都正将要展开。


    感觉永远跑不到头的操场原来这样小。可感觉一迈步就要走出的小巷,原来像时光一样漫长。


    陶天然远远站着,看程巷一边打电话、一边回过头来用嘴形问她:“怎么不走,站着干嘛?”


    陶天然说:“小巷,我想跟你回家过年。”


    ******


    “咳咳咳咳。”程巷惊得被自己口水呛了下。


    马主任在那边继续中气十足的问:“你跟谁在一起呢?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话?”


    “没谁。”程巷赶紧对着手机道:“你听岔了,这么晚我能跟谁在一起啊?这会儿空旷,有回声吧哈哈哈哈。”


    说了声“再见”就一下把电话挂了。


    远远指着陶天然:“你要跟我回家过年?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要跟我回家过年?”


    陶天然向她走过来。


    程巷默默把手缩了回来。陶天然这人气场是强哈,这么指着她可真心虚。


    可陶天然站在她面前,用很轻的声音说:


    “可我,过年的时候没地方可去呀。”


    然后又凑近了一点点,没碰到程巷,只是清润的吐息向程巷打来:“好唔好?”


    第90章 番外+彩蛋 “xxybzd……


    [时光拉拉扯扯, 教我们跌跌撞撞的往前,笑着拥抱遗憾。


    可心太执拗的人,永远学不会释然。]-


    程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大步。


    呔,妖精!


    怎么分手了这几年陶天然跟去修炼了似的。她以前就总缠着陶天然讲粤语, 因为她们邶城胡同里长大的小孩儿,觉得讲粤语洋气啊。结果陶天然说什么都不讲, 唯一一句是附在她耳廓边的:“傻女。”


    这会儿程巷跟弹射开一样,抬手摸了摸痒得要死的耳廓:“什么叫你没地方过年?你以前不是都很习惯一个人过年?”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陶天然过年也不回港岛, 程巷非让她去自己家过年她还不愿意。


    程巷思来想去, 还给她点了个KFC全家桶。


    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行,硬把陶天然拽去了她家。


    现在呵呵, 天道好轮回, 陶天然怎么还主动要求去她家过年了?


    陶天然低低的说:“就是没地方。”


    撒娇!程巷瞪着陶天然,如果她不这么了解陶天然的话,她一定觉得陶天然这么跟她说话是在撒娇!


    程巷:“我自己都没打算回邶城过年, 折腾。”


    陶天然顿了顿, 还是道:“还是回去吧。”


    程巷这人其实挺敏感的:“为什么?”


    陶天然:“你爸爸他前阵子做了一个手术。”


    程巷脑子里嗡的一声。不是!这么大事怎么没人告诉她啊!


    她立刻一个电话又给马主任打过去:“妈!”


    她都能想见马主任那边把手机一拿三丈远:“你这孩子那么大声干什么?”


    “我爸做什么手术了?”


    “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做什么手术了?”


    “是不是子荞?”


    “你别管了反正我有线报。”


    “嗨,没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你爸觉得手有点发麻, 送去医院检查,说是稍微有点心梗, 做个小的微创手术疏通了血管,这不就没事了嘛。”


    “这叫没什么大事?”


    “发现得早是没什么事嘛,做了微创手术现在不就跟正常人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隔那么老远的, 告诉你你也赶不回来啊,跟着空着急的。”


    “我后天就回来。”


    “你回来干嘛?待那儿好好上你的课。”


    “后天就春节放假了我上什么课?”程巷气急败坏的吼。


    “哟,”马主任诧道:“你这孩子长脾气了嘿。”


    程巷买了回邶城的机票。


    陶天然与她一同, 看着飞机将要起飞时、她变成了一只即将发射的鹌鹑。


    “小程老师。”


    “干嘛?”程巷紧绷着双肩目视前方,跟这飞机是她开的似的。


    “我给你讲个冷笑话。”


    “哈哈哈哈,你讲这句话就是冷笑话本身了好吗。”程巷还是紧张,一笑起来跟哭似的。


    落地以后,程巷没抢到机场大巴的票,捏着手机妄图打车。


    为什么说是“妄图”呢,因为明天就是春节了,客多车少。好家伙她一看前面,乌泱泱不知多少人在排队。


    陶天然自身后点点她的肩。


    “干嘛?”


    “我送你。”


    “你又没开车你怎么送我。”


    “开了,那边。”陶天然一指。


    程巷一愣。


    坐上陶天然的副驾时她还在絮絮叨叨的:“陶天然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去找我,行李箱都带了,你明知道自己要待好多天,你还把车开到机场来停着,你知不知道停车费要出多少啊?”


    陶天然不说话,不顶嘴也不反驳。


    嘁,程巷扭头看向窗外,没劲。


    等到车开往市区,程巷扭回头来悄悄扫一眼车里。


    她曾送给陶天然的招财猫挂件,跟这豪车格格不入的,还在。


    程巷抿了一下唇,又啵的一声放开,发现陶天然正用眼尾看她,便清清嗓子道:“陶天然,你的品味可真不怎么样。”


    陶天然居然点点头:“是。”


    嘿!程巷小小瞪她一眼。


    满街华彩,闹嚷嚷以热闹的氛围吞没个人。陶天然一路将程巷送到百花胡同口,程巷急急取了行李就走,一来吧她真担心她爸,二来吧她也不知怎么回应陶天??x?然。


    这要是任何一个人说没地方过年,她都会热情的把人迎回家去。可,这是陶天然啊。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路走过胡同一推门:“妈!”


    马主任的声音响起,在同程副主任说话:“你看看你闺女嗓门多亮。”


    程巷的嘴先就撇了:老太太给人做了一辈子思想教育工作,今天也让她体验体验被做思想教育工作的滋味!


    程副主任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告诉她呢!


    好在,程巷看了程副主任的状态,也算是放下心来。


    本来每年过年之前,跟马主任的一通采购是她最喜欢的。稻香村的点心匣子得来一套吧?六必居的八宝酱菜不管现在还有没有人吃、总得买吧?还有各种瓜子花生豌豆黄什么的。


    反倒是大年三十这一天下午,是最无聊的。


    虽然程巷做饭也还可以,但有马主任和程副主任在,就没了她发挥的余地。


    她啃着苹果歪七扭八的摊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给秦子荞发微信:【你是不是在你妈家呢?我来找你玩会儿?】


    秦子荞妈妈的家,离胡同不算远。


    秦子荞回复:【没在。】


    【那你在哪呢?】程巷啃了口苹果嚼巴嚼巴,一滴苹果的汁水溅到屏幕上,她伸手给抹了。


    【我自己家。】


    啊?程巷一下从沙发上盘起腿来坐直了,一个电话直接给秦子荞打过去:“你跟你妈吵架啦?”


    “没有。”秦子荞声音传来:“我多大人了,跟她吵得着么。”


    “那你怎么不过去呢?一个人过年哪成啊。”


    “她和我爸都有自己的事,不想过去。还有,我不是一个人过年。”


    “那你和谁?”程巷差点没钻手机里去。


    秦子荞除了她,还有别的朋友?


    秦子荞顿了顿道:“你在邶城还能待几天吧?”


    “啊,嗯。”


    “那改天我约你,大年初二?带你见个人。”


    “荞子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程巷说着自己先笑了:“哈哈哈这笑话真够冷的嘿!”


    秦子荞在那边沉默。


    “你不会吧你?”程巷一下从沙发上蹦下来:“谁啊?”


    “见面再说。”


    程巷挂了电话,就想冲过去叫在厨房里炸丸子的马主任:“妈你知道子荞谈恋爱了吗!”


    可,等等。程巷咬着自己指尖脚步又慢下来。


    秦子荞这么神神秘秘的,会不会还没跟家里说啊?她这么跟马主任一咋呼,马主任肯定得告诉秦子荞的妈,会不会就暴露了啊?


    主要吧在程巷的那个梦里,秦子荞的感情特带感,是跟陶天然她们公司的大老板。


    总不会成真了吧,哈,哈,哈。


    临近傍晚时,程巷咬着手指在屋里兜圈。


    马主任瞥见她:“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帮我把蒜扒了。”


    “啊?我不闲,不闲。”程巷从小就扒蒜,可真是扒得够够的了。


    她就是在想:今天陶天然是不是真的一个人过年啊?


    她要是打电话让陶天然来过年吧,显得她就输了,现在陶天然跟她暂时也没什么关系对吧。


    说什么呢巷子?程巷严谨的,把句子里「暂时」那两个字给摘了出去。


    可要是真让陶天然自己过年吧,她又有点不忍心。


    琢磨来琢磨去,正要拉开四合院的门溜出去给陶天然打电话,一开门,陶天然正立在门口。


    程巷一愣倒退了半步:“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真是刚刚。巧得好像程巷特意来给她开门一样。


    陶天然问:“你要去哪?”


    程巷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哦,我准备去小超市帮我妈买瓶酱油来着。”


    “不是出来给我打电话?”


    程巷又摸一下自己的鼻尖:“我给你打电话干嘛?”


    “叫我来你家过年。”


    “哈。”程巷很响亮的笑了一声:“我才不呢,我就给你点个KFC的全家桶。”


    还不忘把全家桶里的百事可乐,帮你换成九珍果汁。


    可是还不够啊陶天然。


    程巷别别扭扭的让开门口:“既然来都来了,那你进来吧。那什么我妈的酱油其实凑合着也能够用,我就不去买了。”


    “哦对了,”程巷压低声:“我跟你说,我妈对你的意见可大,你做好心理准备。”


    陶天然:“嗯。”


    程巷一路领着陶天然往院里走,怎么这么心虚呢。程副主任在客厅里摇头晃脑的听昆曲,打开的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程巷小小声声的喊:“爸。”


    跟做贼似的。


    刚巧这时,马主任举着擀面杖从厨房出来:“老程呐你说今晚那饺子……”


    程巷下意识肩就一缩。


    马主任举着擀面杖问:“你躲什么?”


    “我躲了吗?”程巷:“我没有啊,哈哈哈哈。”


    马主任瞥了陶天然一眼。


    气氛一时凝滞,唯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程副主任开朗的说:“哟,小陶来啦?”


    小……陶?


    陶天然也没来过她家几次,这么多年没来,想不到她爸记的还挺熟。


    马主任则不咸不淡道:“请人来家里过年,也不提前讲一声,我也没准备什么菜。”


    “嗨不用!”程巷特大声,走过去双手扶住马主任的肩:“你手艺多好啊!不管你做什么菜,能吃到都是她的口福。”


    “你又不是人家,”马主任仍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你能替人家说有口福了?”


    程巷心里咯噔一下。


    从前她和陶天然的事,马主任是知道的。并且还是用一种特刺激的方式,她和陶天然正那啥的时候,差点被刚巧上门的马主任撞见。


    后来她和陶天然分手,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马主任肯定看出来了。所以马主任和秦子荞一样,对陶天然意见挺大的。


    程巷之所以没一开始答应陶天然来家里过年,一来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快跟陶天然和好对吧,二来她觉得马主任肯定不给陶天然好脸,万一把陶天然轰出去了多尴尬。


    “我能啊。”程巷打着哈哈:“我这么挑的嘴,我都觉得有口福,那还不认人都觉得有口福。”


    马主任又瞟陶天然一眼:“小陶,你坐。”又道:“老程,我那饺子馅你倒是帮我来看看呐。”


    程副主任站起来:“来了来了。”一边走一边跟陶天然说:“小陶,你帮叔叔找手术医生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叔叔住院那几天,也多亏你和子荞天天往医院跑。你今天来得正好,好好尝尝我和你阿姨的手艺。”


    马主任又看程巷一眼:“你傻站着干嘛?帮小陶泡杯茶啊。”


    二老就走出客厅去了。


    哈!程巷斜眼瞥着陶天然:“你喝茶么?”


    陶天然点点头:“喝啊。”


    “喝什么喝。”程巷趿着拖鞋叭嗒叭嗒往厨房里走。


    马主任指挥程副主任在一旁吭哧吭哧和饺子陷呢,自己举着菜刀正切番茄,瞥见程巷走进来:“干嘛?”


    “妈你先把菜刀放下再说话。”程巷拉开冰箱门:“她不喝茶,我给拿个酸奶。诶我那青提味的酸奶是不是没了?没了的话我出门买一趟。”


    “出门的话,小心点车。”


    “喔还有呢,找着了。”程巷拿出一罐酸奶来,走过去撞一下马主任的肩:“你这老太太是不是年纪大了啊?变这么絮叨。从哪一天起,但凡我出门你就叮嘱我小心车。”


    马主任低头切番茄。


    程巷瞥一眼程副主任没注意这边,压低声悄悄跟马主任说:“妈我发现你格局大了嘿,都同意陶天然上我们家过年了。”


    “我吧,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你有天不是出门给你爸买凉皮么,好几年前了,就你去支教的那一年。就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被车撞了,唉呀,梦得跟真的一样。”


    程巷懵了:“啊?”


    “嗯你可能不知道,我怀你那年,咱们这边出过一场车祸,就在菜市场那边。一辆货车不知怎么的往路沿上冲,其实那天我怀孕了嘴馋,你爸又还没下班,我是打算去买凉皮的,走到半路你在我肚子里蹦跶得特厉害,我心一跳一跳的,想着你不会有什么事吧,我就先回来了。”


    “你说,”马主任举着菜刀问:“那天我要是去了,会不会就被车撞了?要不说你是我的福星呢,那天你在我肚子里蹦跶,就跟在提醒我似的。”


    程巷联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捏了捏指尖,嘴里却道:“哪有那么神。还有妈,你别举着菜刀说话。”


    “真??x?的呀。”马主任继续切番茄:“所以两年前我做了那么个梦,我特慌,你要是被车撞,那简直是替我挡灾去了。“


    “越说越邪乎,大过年的。”程巷伸手在马主任肩上拍了下:“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对啊。哎我就想啊,算了,你爱叫她来家里过年,就叫吧。”


    “我可没叫她。”程巷斜着眼问马主任:“你不生她的气啦?”


    马主任斜着眼反问她:“你不生她的气啦?”


    程巷捏着酸奶:“生啊。”


    马主任挥着菜刀:“生啊。”


    噗,程巷笑了。


    又叭嗒叭嗒趿着拖鞋走出厨房,将青提酸奶往陶天然面前一放:“你喝这个。”


    自己往陶天然边上的沙发上一坐,双手摁着沙发沿。她家的沙发特别老式,硬硬的皮,还有马主任亲手勾的毛线沙发套。


    程巷晃着脚上的拖鞋问:“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替我爸找医生,还去医院照顾他。”


    “告诉你,你就让我来过年了?”


    “告不告诉的,你这不还是来了么。”程巷嘀咕一句,抬手一捋自己的马尾。


    陶天然轻挑了下唇角,掏出手机,低头打字。


    哟,程巷的眼尾瞟过去,这是跟谁发信息呢?


    程巷装模作样的等了会儿,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却没震。


    喔对了,陶天然还不知道她的新手机号呢。


    程巷趿着拖鞋又一晃脚,手机这时却震了下。


    程巷掏出来一看,哟,居然是方澄,祝她春节快乐呢。


    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程巷晃荡着的脚尖一停,飞快打字回复方澄。一抬头陶天然正看着她。


    程巷:“干、干嘛。”


    这时程巷捏在掌心的手机又一震,低头一看,发现她被拉进了一个群里。


    正说话的头像怎么这么眼熟,哟这不是陶天然么。


    陶天然:【准备好了么?@一口一口吃掉云朵】


    Shainne:【耍赖。】


    易渝:【耍赖。】


    秦子荞:【耍赖。】


    然后群里静默下去。


    Shainne:【@乔之霁】


    Shainne:【@乔之霁@乔之霁】


    乔之霁:【耍赖。】


    Shainne:【到底开不开始啊?我都等无聊了。】


    发出一张照片。


    程巷定睛一看,猫颜妩媚的大美女,在一间色调黑白灰的公寓里,咬着颗苹果笑得慵懒妩媚,揽着怀里一个长相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看起来是她的妹妹,对她非要将脸贴在自己头上这件事,显得分外不耐烦。


    旁边带到一个侧影。


    黑长直发,大年三十还对着笔记本电脑。


    “哎。”


    程巷抬起眸来。


    陶天然问她:“准备好了吗?”


    “干嘛?抢红包啊?”一般群里这种架势都是抢红包。


    “嗯。”


    “不儿,这群到底怎么回事啊?”程巷一边说,一边手指却已悬在了手机屏上。


    陶天然的红包发了出来。


    诶!这人既然要作弊,怎么也不数个一二三啊!程巷眼疾手快,不知为什么她对陶天然有感应似的,几乎在红包发出的同食指尖向下一戳。


    Shainne:【陶老师你就只发一个红包啊!@陶天然】


    Shainne:【作弊!】


    易渝:【作弊!】


    秦子荞:【作弊!】


    Shainne:【@乔之霁】


    乔之霁:【作弊!】


    程巷看着她刚刚领取的陶天然的红包,上面写着:【cjak。】


    哈,哪有这样用的。


    可她咧嘴一笑,抬起眸来:“陶天然,你也春节安康。”


    “春节安康。”


    “岁岁安康。”


    陶天然轻轻的笑了:“岁岁安康。”


    ******


    [彩蛋。]


    陶天然问程巷:“u1s1是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陶天然?”程巷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一手撑在课桌沿上冲陶天然笑:“就算你刚来邶城不久,你不上网的啊?”


    “你不知道u1s1是什么意思?那srds呢?”


    陶天然瞥她一眼。


    “u1s1就是有一说一啊,srds就是虽然但是啊。”程巷坐在陶天然的前桌晃着脚:“还有xql什么的,你听说过吗?xql就是小情侣的意思啦。”


    这句话程巷说的带着一点点私心,陶天然一看过来,她就不好意思了。


    挪开眼神去看教室窗外,天边远游的云。


    从那时候程巷偶尔同陶天然开玩笑。


    转头给陶天然传卷子时,用一颗话梅糖压住她给陶天然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jttqhh——哈我是说今天天气好好啦陶天然:)」


    有一天她忍不住敲了下陶天然的课桌:“我都是乱写的啦。”


    陶天然握着钢笔抬眼。


    “像什么u1s1啊srds啊那都是固定用法,像我那样随便把一句话写成首字母,那是我随便乱写的,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你千万不要学那样的用法啊。”


    陶天然:“我看起来很傻么?”


    哈,程巷一咧嘴。


    后来,程巷传给陶天然的字条上,还是写着很多乱七八糟的首字母。


    陶天然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直至很多年后,那辆卡车出现——刮花的油漆,车灯旁黑色的塑料罩,还有旁边司机女儿涂鸦的“xxybzd”。


    稚嫩笔触想要表达的本意,已不得而知。


    只是陶天然经历了无数次循环后,眯了眯眼,又一次看向那行字母时——


    心里想起十七岁,程巷传给她的小字条上、写着各种句子乱七八糟的首字母。


    有些她能猜出是什么意思。有些她猜不出。


    但“xxybzd”,陶天然心里一瞬冒出的句子是——“小巷永不知道”。


    程巷曾说:“陶天然,如果再一次喜欢你的话,我想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快乐的傻子。”


    那就让小巷永不知道吧。


    很久以后,当陶天然和程巷一同坐在夏夜晚风拂过的路沿,舔一支新出口味的冰淇淋,空气里有清新的铃兰香气。


    陶天然想起那无数次的循环。


    那到底是真的?亦或梦境?


    连陶天然自己都恍惚了。


    或许,这是一个人无数次穿越生死、扭转时空的故事。


    或许,这只是一个人幡然醒悟、自己弄丢了心爱的小姑娘的故事。


    陶天然想起高二时看露天电影那一次,程巷溜出来找她。


    她坐在台阶上,望着程巷蹲在她面前、抱着膝盖望住她,扇动着毛茸茸的睫。


    她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走过去,打横手掌挡在程巷眼前。程巷一眨眼,睫毛扫进她的掌纹。


    “不起来么?”陶天然问。


    夏夜的小虫撞击着灯罩。程巷带一点点懊恼的说:“腿麻了呀。”


    陶天然收回打横的那只手,递给程巷。


    程巷一怔。


    轻轻的克制的攥住陶天然一点指尖,借着陶天然的力道站起来。


    “喂陶天然。”


    “嗯?”


    “今晚放的那电影,还是可以看看的。”


    “不想。”


    “俩主角的感情很波澜壮阔好不好!诶说起来,那像你这样的人,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啊?”


    “不知道。”


    “你会笑么?”


    “不知道。”


    “你会哭么?”


    “不会。”


    “哈你会哭的吧陶天然?”


    “不会。”


    “肯定会哭的。”


    “说了不会。”


    “那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啊?说说看嘛陶天然……”


    程巷围绕着陶天然啁啁啾啾说过太多的话了,像夏夜的虫,像阳光,像窸窸窣窣滤过睫毛的一阵风。


    很多的时光过去以后,当两人吃完冰淇淋,陶天然站起来,程巷抱着膝盖望她。


    “怎么?”


    “腿麻了呀。”


    陶天然对她伸出一只手。


    程巷笑着一借力,握着她的手站起来。


    “陶天然这么多年你的话还是很少诶,怎么话痨这毛病不传染么?我觉得我就是被我妈传染的。”


    “有没有可能。”


    “嗯?”


    “那不叫传染,叫遗传。”


    “哈!”程巷背着手,面对着陶天然倒退着慢慢走:“陶天然你真的会开玩笑了。”


    “小心点。”陶天然向她递过一只手。


    她就牵着陶天然的手,继续后退着慢慢走。从高中,到现在,她这么走的习惯还没改。


    “我就真的是话太多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我从出生开始的所有事都讲给你听过了。你呢陶天然,你还有没有什么秘密?”


    陶天然缄默一瞬。


    “还真有啊!”程巷一掐她掌心:“什么什么,什么秘密?”


    “没有。”


    “肯定有!告诉我啦。”


    “小巷。”


    “嗯?”


    “你快乐么?”


    “我有点太快乐了吧?荞子说我跟个傻子似的。”程巷说着一蹙眉,又抬起另一只??x?手揉开眉心的小骨朵:“可我觉得人嘛,知足常乐嘛对吧。我的漫画现在不说多火吧,可也有一群人喜欢了,我爸妈身体也还不错,我……”


    她说着瞥了陶天然一眼:“我还有你。哈这么说会不会让你太得意了啊?”


    陶天然抬起另只手,去褪自己的尾戒。


    “诶你干嘛?”


    “送你。”


    “尾戒?”


    “嗯。”


    “那不是我送给你的吗?你送我干嘛?”


    陶天然想,只是岁月正好,夏夜正好,她却寡言,这一刻的心情,不知如何熨贴表达。


    “要送我的话,你干嘛不自己做?我送你的,你就好好戴着啦。说不定,”程巷说着狡黠的眨眨眼:“它在什么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帮你挡过灾呢。”


    陶天然的脚步微一顿,又继续被程巷牵着往前走去。


    点头道:“嗯,说不定。”


    我们追着时光跑,拆开遗憾的壳。


    你在我面前笑得正好,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


    确信的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是中秋节啦,同学们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