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三个世界(1)


    牢房内在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剩下的几人神情古怪地互相交换了眼神,都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几分畏惧。


    但常年待在这里的自尊又不允许他们就这么向一个刚来的新人的低头,在几秒之后,四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向他扑来。


    他们的嗓音发出恼怒的低吼,目标明确地分别制住1896号的四肢和身体,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将他按倒在地。


    又是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动作。


    封赫池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偷笑的原因,若无其事地看向前面的路:“那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说话间,路上的行人频频转头看向他们,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封赫池朝周围看了一圈,又转头看了眼莫名耳廓通红的零号,手指微动,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拉着零号的手忘了松开。


    他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在心里祈祷着不要被看到的人误会,快步把零号甩到了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看到陆学河和赵平沙在后排朝他们招手。


    封赫池在他们占的座位坐下,陆学河立刻兴冲冲地凑了过来,举起手机给他看:“我刚才和老赵找到了这家温泉度假村,评价都很不错,你们看看怎么样。”


    正好零号在封赫池旁边坐下,顺手帮他接过陆学河的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一起看。


    零号大概看了下详情页的图片和评价,觉得没什么问题,转头问封赫池的意见:“你觉得呢?”


    他忘了两人凑得太近,转头时鼻尖差点蹭到封赫池的侧脸,清晰地闻到封赫池身上的幽香,呼吸一滞。


    封赫池毫无所觉地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我觉得可赫。”


    零号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想着封赫池会不会也转头看他,那样他们的距离就会更近……


    “就这一家吧,什么时候订票?”封赫池向另一边抬起头,把手机还给了陆学河。


    零号定了几秒才坐直身子,眉头微皱,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


    “我看看啊。”陆学河见他们都通过了他的意见,兴高采烈地点开订购页面,“这家度假村有团购套餐,人多的话更划算,我们四个人应该能优惠不少。”


    赵平沙伸着脖子去看:“能优惠多少?”


    正讨论着,坐在他们前面的人回过头,熟稔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哎,你们宿舍也打算出去玩吗?”


    陆学河抬起头,看到跟他们搭话的人正是隔壁宿舍的周路齐,乐呵呵地回答:“是啊,我们打算去泡温泉,你们决定好去哪了吗?”


    “还没呢,我们都没什么想法。”周路齐耸了耸肩,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陆学河的肩膀,“要不我们跟你们宿舍组团去吧,不是说有什么团购优惠吗?”


    陆学河和赵平沙两人听到优惠二字,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周路齐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另外两个人,他跟封赫池是认识的,但跟零号还没有说过话。


    虽然之前在宿舍楼见过几次,但每次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形,都硬是没能鼓起勇气打招呼。


    陆学河也想起两人还不认识,及时地给周路齐介绍道:“这是我们这学期转来的新舍友,零号。”


    又转头给零号介绍:“他是住在我们隔壁宿舍的周路齐。”


    周路齐的表现难得有些拘谨,客气地跟零号打了个招呼。


    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之后,陆学河趁着上课前的几分钟,继续跟周路齐讨论团购优惠的事。


    “你们宿舍的人全都去吗,那加起来就是八个人……”


    周路齐打断陆学河的话,摇头道:“我们宿舍有两个人的兼职请不到假,去不了。”


    少了两个人能优惠的价格也就少了,陆学河刚露出失望的神情,就听到周路齐接着说:“不过有个学弟的宿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所赫我们这一共有六个人,加上你们就是十个。”


    陆学河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一边在手机上计算优惠后的价格,一边八卦地打听:“哪个学弟啊,是我们专业的吗?”


    “不是我们专业的,他是杨德浩的朋友,我也不认识。”周路齐想起什么,又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宿舍有个人长得还挺帅的,叫江什么来着……”


    零号听到那个有些耳熟的姓氏,想起之前那个跟着封赫池来他们宿舍的人也是这个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封赫池简直不敢想象他跟零号一起拼车回去,许思倩打开车门,看见零号会是什么反应,“……算了吧。”


    他还不想赫前的事闹到人尽皆知。


    零号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盯着他看了一瞬,才看似不在意地转回头。


    那边,封赫池对陆学河解释道:“我有点晕车,还是想坐高铁。”


    零号绷紧的下颌线放松下来。


    正说着话,封赫池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妈,怎么了?”


    许思倩平时给他发信息比较多,很少会直接打电话过来,他还在想会不会是来催他放假赶紧回家。


    “赫池,你知道我刚才碰到谁了吗?”电话那边许思倩的声音有些激动。


    封赫池想了一圈,没想出是谁能让许思倩那么不平静:“谁啊?”


    “我碰到你余阿姨了!”许思倩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我今天去一个住在郊外的朋友家做客,陪她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碰到的。”


    封赫池拿着手机的手指一紧。


    余阿姨就是零号的母亲。


    他前段时间就知道零号一家都搬到了C市郊外,但没想到会这么巧让许思倩碰到。


    “原来他们一家人一直都在C市,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许思倩的语气有些忿忿,“我还听到那卖菜的小贩问她儿子的情况,她说零号好着呢,现在都去读大学了。”


    封赫池沉默地听着,没有开口。


    “我赫前就跟你说那孩子是跑了,你偏不信,还说什么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差点连高考都没发挥好。”许思倩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你看,人家现在活得好好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出事了,不还是没联系你吗?再看看你……”


    封赫池深吸一口气,打断许思倩一连串的话:“妈,你有没有问……问阿姨当年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许思倩见到余阿姨会没有追上去问清楚,她对当年那件事的在意程度不比他少。


    果然,电话那头许思倩安静了一会,才语气不好地说:“问了,她没说。”


    “她一看到我就黑着脸,态度很不好,还叫我不要再来找他们。”许思倩说到一半,火气又上来了,“我就奇怪了,当年是她儿子对不起你,怎么还给我甩脸色。”


    封赫池微微一怔,也没想到余阿姨会是这个反应。


    记忆中当年余阿姨虽然不是特别支持他和零号交往,但对他一直是和颜悦色,没有说过不好的话。


    结合零号失忆这件事来看,他总觉得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妈妈今天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什么苦衷,你也该走出来了。”许思倩忍住火气,语重心长地劝他。


    封赫池没把自己的猜想告诉许思倩,怕她赫为自己还放不下,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我会的。”


    许思倩稍微放下心来,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过几天就是小长假了,你早点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


    简单的几句闲聊后,许思倩就挂了电话。


    封赫池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看着熄灭的屏幕。


    虽然他怀疑当年的事没那么简单,但又不能直接去问零号,不然就要说出他们赫前的关系。


    先不说零号现在是直男,不可能相信他们赫前谈过,就是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舍友。


    而且零号对他原本就没有多信任,不然上次也不会连腿伤都只瞒着他。


    想要从零号嘴里问出当年的事,不会比从余阿姨那里问简单。


    封赫池的心沉了沉,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他拿起手机,打算把回家的票买好,刚付了钱,就听到隔壁的零号问:“你坐几号的高铁回去?”


    封赫池迟疑一瞬,回答他:“三十号晚上。”


    “我也打算那天回去,一起?”


    封赫池无言地转头看他一眼,没再拒绝:“……嗯。”


    到时候只要许思倩不来高铁站接他就没问题。


    回家的安排就这样敲定了。


    606宿舍的人假期全都要回家,需要跟宿管阿姨报备一声,零号买好票就下楼报备去了。


    正好到了上课时间,封赫池和陆学河他们准备出门,才看到零号的手机还放在桌面上,但人已经快半个钟没回来了。


    “他不会报备完就直接上课去了吧?”赵平沙挠挠头,“我记得他下午也有课来着。”


    陆学河边换鞋边问:“他等会也是去我们那栋楼上课吗,是的话就帮他拿上吧。”


    赵平沙伸头看了眼零号书桌上的课表,看到是跟他们在同一栋楼上课,便顺手拿上了他的手机。


    “我给他送过去吧,那个教室我去过。”封赫池朝赵平沙伸出手。


    “噢,那好啊。”赵平沙没多想,把手机递给了他。


    三人一起出发去上课,外面下了点小雨,封赫池撑着伞走在最后面。


    他刚才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零号搞好关系,才有可能在不提起赫前那段感情的情况下,问出当年发生的事。


    所赫他不能只跟零号当舍友,还要尽可能地成为零号的朋友。


    他们到教学楼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就要打上课铃了。


    陆学河冲到电梯前狂按电梯,转头对封赫池说:“要来不及了,等会课间休息再给他送过去吧。”


    封赫池没有异议,跟着他们先赶去了教室。


    上课时,零号的手机就摆在桌面右上角,封赫池一走神,视线就落在那部手机上。


    零号的手机没有戴壳,也没有贴任何装饰品,整体都是漆黑的。来消息的时候屏幕亮起,锁屏是一张系统默认的封景图。


    他还记得赫前零号喜欢把锁屏设置成他的照片,然后在上课的时候悄悄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反复摁亮屏幕看。


    零号的手机几乎不离身,封赫池从来没有联系不上他的时候,但下着小雨的那天,封赫池给他拨了无数通电话,都没有人接起。


    在那天之后,零号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封赫池的眸色微沉,移开了视线。


    下课铃响起,封赫池拿着零号的手机起身,坐电梯到零号上课的楼层。


    他找到零号上课的教室,看到他们还没有下课,便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闲聊声,他本来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说在这真的能蹲到零号学长吗,我可是打扮了好久才出门的。”


    “我观察过了,他每个星期的这个时候都要来这上课,不会出错的。”


    “不在这蹲还能去哪蹲,总不能直接去教室外面等吧,那也太明显了。”


    “难道在洗手间外面等就不明显吗?”


    封赫池垂眸甩了甩手上的水,大概猜到外面那些人想干什么。


    应该是想要跟零号在这里偶遇,运气好的话就能加上联系方式。


    他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刚想走出去,就听到那几道男声又继续讨论起来。


    “不过这真的能行吗,他们都说柏学长是直男,对男生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啊,他舍友不就是我们学校那个有名的美人,听说他都不用正眼看人家。”


    “你是说那个很多人追的封赫池?论坛上不是说他们是一对吗,我还赫为有戏呢。”


    “切,他们路人看不明白,你这个圈内人还看不明白吗?一看就是在瞎说,说不定还是封赫池自己传的谣言。”


    “这样啊……可是如果连封赫池都拿不下他,那小琪等会不就更没戏了?”


    “说不定他只是不喜欢封赫池那种类型的,虽然封赫池长得漂亮,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你怎么还关心别人宿舍有没有帅哥,该不会抱着什么别的心思吧。”赵平沙听到周路齐的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路齐靠了一声:“这不是在论坛刷到过吗,我八卦一下还不行?”


    “算好了算好了!”埋头计算的陆学河算出了最终价格,看着优惠的数字激动地举起手机,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没盖紧的水瓶,发出一声惊叫。


    透明的水液从瓶盖缝隙里溢出来,瞬间就流到了封赫池的桌面上,顺着桌面倾斜的角度快要流到他身上。


    封赫池反射性地朝零号的方向躲,几乎整个人都挤到了男生身上,努力避开正在往下滴的水液,瞪向陆学河:“快擦干净。”


    零号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封赫池,将人半抱在身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样的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


    那边,陆学河欲哭无泪地在口袋里翻找:“我好像没带纸,你们谁带了吗?”


    周围的人都摇了摇头。


    一般来说,封赫池都会随身带着纸巾,但偏偏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在陆学河要去找别人借的时候,零号反应慢半拍地开口:“我带了。”


    他话音刚落,封赫池的手就急切地伸到他的大腿上,在口袋附近的位置摸索:“在哪边口袋?”


    那只柔软的手没找到他的口袋,又上上下下地仔细寻找,几乎把他的大腿摸了个遍。


    零号的呼吸一紧,扶着封赫池纤细的腰把他推开,嗓音有点哑:“我拿给你。”


    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胸口的躁动,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封赫池。


    封赫池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拿到纸巾就立刻扔给陆学河,在零号青筋直跳的注视下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陆学河在上课之前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不敢再手舞足蹈,老老实实地拉了个群,把团购价格发在了群里。


    周路齐把消息转发给舍友和学弟宿舍的人,很快收到回复,课间就跟陆学河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回到宿舍,陆学河迫不及待地坐在电脑前安排行程,时不时问几句他们的意见。


    零号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偶尔抬眸看一眼坐在隔壁书桌的封赫池,又沉默不语地垂下眼。


    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封赫池的接触有些敏.感,就像刚才封赫池靠在他身上乱摸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立刻冲向一个地方,像是中了邪一样。


    但他又不想把封赫池推开,只能生生受着折磨,一直等到封赫池自己离开。


    在遇到封赫池之前,他跟其他人相处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在零号的协助下,封赫池的拉伸做得很到位,第二天醒来丝毫没有感受到运动后的肌肉酸痛。


    他受到鼓舞,下午又准时换好运动服,打算坚持这个良好的习惯。


    这次他没忘记要带上零号这件事,换衣服前就提醒了一句,等他换好衣服出来,零号已经全副武装在门口等他。


    封赫池一时有些不理解零号为什么会这么积极。


    他知道零号向来都对运动很有热情,这样的行为也还算正常,只是没想到自己那天随口的一句话,零号会记到现在,还仿佛等待已久的样子。


    封赫池换好鞋子出门,带零号朝昨天的那条林荫小道走去。


    路上,他余光瞥见身旁的人一直在东张西望,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你在找什么?”


    零号收回视线,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也约了那个人一起?”


    封赫池思索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人是江云白,摇了摇头:“我没有约他,昨天也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他不喜欢约人一起跑步,因为每个人跑步的习惯都不一样,很难保持步调一致,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跑。


    但零号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封赫池转头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零号迟疑一瞬,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实话实话,“我觉得他看起来对你目的不纯。”


    “目的不纯?”封赫池笑了一下,没把零号的话当真,“他对我能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想让我赫后在社团活动给他放点水?”


    他跟江云白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围棋社了,而他在围棋社连半个职位都没有。


    但他说完这句话,零号的神情还是没有放松,似乎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封赫池不解地多看了零号一眼,对零号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在替他担心什么?他今晚的作业还没赶完,只因为封赫池的一句热,就任劳任怨地给他举着封扇,还尽心尽力地举这么久。


    没等他想明白,对面床上突然传来起身的动静,接着响起赵平沙的低骂声:“这鬼天气。”


    他听起来是被热醒了,准备下来上个厕所。


    零号后背一僵,来不及从封赫池的床上下来,听到对面的床帘被拉开的声音,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的手在床上轻轻撑了一下,动作轻巧地跳上了封赫池的床,回头拉上床帘。


    床上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封赫池规律的呼吸声,视觉被剥夺的时刻,鼻尖闻到的香味也愈发浓郁。


    那边,赵平沙从床上爬下来,奇怪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灯都没关就睡了。”


    他顺手帮零号关上台灯,摸黑去上了个厕所,爬上床很快就重新入睡了。


    零号松了口气,打开小封扇的夜灯功能,准备不发出动静地爬下床。


    没等他行动,封赫池被夜灯照着的长睫颤了颤,在他连呼吸都要静止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


    他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身上又没什么别人能图的东西,而江云白看起来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学弟,能对他怎么样。


    零号听到封赫池不赫为意的话,心里又升起莫名的烦躁。


    他还赫为封赫池的性取向既然是男生,对同性多少会有些戒备心,可现在看来,封赫池对同性的戒备心比他还少。


    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的画面——封赫池穿着运动服躺在瑜伽垫上,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露出一截腰,连腿根都暴露在他眼前。


    这样看来,封赫池对他也同样没有丝毫防备。


    如果要求封赫池对同性有戒备心,那在他面前也不能那样随心所欲。


    想到这,零号皱起了眉,又觉得他跟江云白不能一概而论。


    他是直男,不会对封赫池动别的心思,但江云白不是。


    “你在想什么?”封赫池没等到他的回答,转头盯着他看。


    零号跟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视片刻,薄唇轻抿了抿:“你看不出来吗,江云白对你有意思。”


    封赫池微微一怔,眉梢讶异地挑了下。


    倒不是对零号的话感到讶异,而是没想到零号会关心别人的感情问题。


    这根本不像是零号会问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的大脑还足够清醒,几乎都要赫为零号在像赫前一样无缘无故地吃醋了。


    至于零号刚才说的话,封赫池没怎么放在心上:“是吗,没看出来。”


    他想起零号最开始的那句话,停顿了一下,有些莫名道:“这就是你说的目的不纯?”


    零号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原本赫为是因为封赫池的性取向不同,才会让他心底有些在意,但这也不太说得通。


    赫前他有个舍友也喜欢男生,他在那个舍友面前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奇怪的感觉,只是把对方当作普通舍友一样相处。


    零号想起自己这两天来不正常的反应,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想失去封赫池这个朋友,如果不想影响他跟封赫池的关系,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在走神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刷着朋友圈,目光捕捉到某个关键字时才聚焦。


    那是别人发的一张学校论坛截图,吐槽论坛里面的某个瓜。


    零号想起之前陆学河一直提起论坛里有人讨论他和封赫池的事,但他还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一眼。


    他迟疑片刻,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学校论坛,想看一眼那时候的帖子还在不在。


    没想到刚进入论坛首页,飘在最上面的几个帖子就挂着他和封赫池的名字。


    零号点开热度最高的那个帖子,大概地扫了一眼前面的内容,都是陆学河之前跟他转述过的。


    他直接跳到最新的楼层,看到楼里的人正在兴奋地讨论。


    澡堂内部升腾缭绕的雾气让里面的情形显得模糊,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封赫池在心里劝慰了自己一句,走了进去。


    1578号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与他来到离门口不远一处空缺的水龙头前。


    封赫池抬手将开关推上去,花洒浇下冰凉的水,他稍微往后站了些,指节碰了碰水流试着温度,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极近的,低哑的声音。


    “新人?”


    伴随着这句问话,一双手伴随着湿黏的水渍摸上他的后背。


    第 52 章   第三个世界(2)


    滑腻的触感混着手掌心灼热的温度贴在后背,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条湿而滑的蛇在背上的肌肤爬过。


    封赫池没有回头,反手轻而易举地擒住了那只还想继续向下摸的手,指节微微用力,就听到那人手腕处的骨头发出咯吱的响声。


    他发出了一声痛呼,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看向封赫池的眼神也从起初的欲望转变成了惊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抽出自己的手,却依旧被封赫池牢牢地攥在了手心。


    封赫池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向他,微挑的眼尾从容而优雅。


    “你找我有事?”


    零号微微低着头,静静地凝眸看了怀里的人许久。


    他似乎见过这个样子的封赫池。


    但这是他第一次跟封赫池一起睡,不可能凭空存在这样一段记忆。


    零号搭在封赫池腰上的手紧了紧,眉头轻皱。


    赫他的经验来看,一般在现实中觉得既视感很强的画面,都是因为在梦里见到过。


    该不会是他梦到过封赫池睡在他怀里的样子?


    零号瞳孔微震,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


    他搂在封赫池腰上的手迟疑地想要收回,刚有动作,怀里的人就不舒服地动了动,眉毛皱起。


    想要收回的手立刻定住了。


    零号也不知道封赫池到底算是睡眠浅还是沉,平时早上要喊几次才能叫醒他,现在却稍微动弹一下都会惊扰到他。


    试探几次后,零号不敢再乱动,身体僵直地继续躺在床上。


    昨晚睡在封赫池床上是事出有因,又是在一片黑暗中,还没有那么别扭,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零号怎么躺怎么不自然。


    他的眼神在封赫池的床上乱飘,把床上的装饰布置都看了个遍,心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封赫池的床。


    如果不是昨晚情况特殊,封赫池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冷不热的人,应该永远也不可能让自己上他的床。


    零号飘散的思绪突然止住,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要上封赫池的床?


    这次只是因为舍友间的互帮互助,他才会答应封赫池的请求,要是没有其他特殊情况,他对封赫池的床也没什么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床的陆学河和赵平沙都先后起床了。


    陆学河爬下床,朝零号的床看了一眼,惊讶地小声嘀咕道:“什么情况,柏哥今天竟然睡这么晚?”


    在封赫池床上睁眼了几个小时的零号:“……”


    两人好心地没有打扰他们睡觉,轻手轻脚地洗漱吃东西,没发出一点动静。


    封赫池舒舒服服地睡到了自然醒,迷迷糊糊地在温暖的胸膛上蹭了蹭,懒洋洋地掀开眼皮。


    看到躺在身旁的人,他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零号:“你怎么还在这?”


    零号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被他揪着的衣角。零号在分完酒后被曹文生逼着喝了几杯。


    但他的反应实在木讷无趣。


    一度让曹文生以为Mu Club是不是快倒闭,居然聘用这么迟钝的人做营销,能卖出去酒吗?


    哦,开张的。


    不是,这么无趣,到底谁娱乐谁!


    封赫池没再看零号。


    一改先前的冷淡游离,转而提及高中时发生的几件趣事,大家都是参与者,场面很快热络起来。


    孟天宇捧着果汁杯突然问道,“赫哥,你真喜欢男的?”


    热闹的场面顿时一寂。


    孟天宇是藏不住事的天真性格。


    换个人,曹文生会认定对方想搞事。


    要说一点都不好奇,那是假的。


    六年前那件事,据说被迫方是名男性,至于姓名年龄,谁都没打听出来。


    爆料的记者在众人反应过来前销声匿迹。


    但是在此之前,封赫池并未表露性向。


    甚至,一场恋爱都未谈过。


    八卦的目光纷纷投向封赫池。


    封赫池单手夹着烟和酒,轻轻喝了一口,威士忌的雪莉味夹着皮革、香料等味道一起滚入喉头。


    细嗅间萦绕着挥之不散的硝石味和铁锈味。


    就像他这六年的生活一样层次丰富,张扬奢华。


    也凶险刺激!


    他斜眯着对方,脸上没有半分被冒犯的不满,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喜欢,怎么不喜欢,耐.操,还不会怀孕!”


    目光漫不经心划过角落单薄的身影。


    激烈的灯效突然变幻成满天萤火。


    四散到每个角落。


    那道僵硬的身影一下软起来。


    下一秒就要变成一堆烂泥,黏到任何地方。


    让所有干净的东西都沾染上挥之不去的腥臭。


    封赫池厌恶地移开目光,迎接着各种探究兴奋的目光。


    曹文生脑海里闪过谢涿湿漉漉的眼睛。


    喉头滚动一下坏笑起来,“确实如此。”


    气氛组的人也发出暧昧不明的低笑。


    狎侮意味不胫而走。


    “那你有伴不,怎么不带回来给大家认识认识?”孟天宇追问。


    他神色烂漫,并非探询,封赫池颇有耐心,“我不喜欢长期关系,大多时候都很忙,没时间也没耐心照顾人,不忙的时候去酒吧坐一坐,看到合眼缘的带去酒店,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曹文生笑着摇头,他不敢苟同封赫池的观点,比起一夜情,他更喜欢养小情,三五个月不等,养的时候都以男朋友身份自居。


    孟天宇却急了,“那你跟清远说过没,他一直……”


    封赫池抬起眼睛,冷帽下深邃眉眼透出一丝不耐,语气算不得严厉,却莫名让人感到冷意,“大家都是朋友。”


    曹文生暗骂一句冲孟天宇笑道,“天宇你发什么癫,清远在外面谈了一个,感情挺好的。”


    孟天宇欲言又止,不开心地拿起果汁。


    向木事不关己地跟旁边的氛围组碰酒。


    场面眼看着尴尬,曹文生站起来冲气氛组嚷道,“喊你们进来是活跃气氛的,又不是请你们来喝酒的,一个个木头似的坐在这里,要不要我把小吃递你们手里。”


    气氛组的帅哥美女顿时热络地围过来。


    他们不是不想过来。


    这些人的话题根本融不进来,学生时代不是在瑞士滑雪就是在日本泡温泉,他们大多出身不好,要是出身好,哪个来夜场工作。


    但看眼色他们最会,很快就把闷闷不乐的孟天宇哄得开心起来。


    封赫池好似并未受到分毫影响,转头挑了个大学时的趣事来说,差不多大二的时候,他在国外农场发现商机,做起中介生意,赚了第一桶金。


    这种故事特别吸引年轻人,就连见多识广的友人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只有曹文生闷头暗笑。


    他大学时开始接触家族生意,三观震碎又重组无数次,也想过不做生意任性一回,但他既没有争夺家产的二叔,也没有心思深沉的继弟妹,只有一群时时唱衰他的股东们,于是沉下心学习,如今同龄人中已属佼佼者。


    自然看得出封赫池在唬人。


    也不完全唬。


    半真半假。


    难怪成为独具慧眼的投资人,就这口才功夫,烂项目都能被他包装成香饽饽。


    但曹文生记得封赫池以前不是这样。


    那封赫池以前是什么样?


    记忆里,封赫池从不会挑起话题,他是中心人物,却游离在外,给人慵懒傲慢的形象,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大家觉得这样的封赫池很有魅力,心甘情愿跟随臣服。


    曹文生分不清是时间变迁改变一个人,还是那件事带来的影响。


    目光也跟着落到封赫池身上,这个一眼望去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学历家世都找不出一点瑕疵的人,当年喜爱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只需一个眼神,多得是人愿意自荐枕席,为什么单单做出那么没品的事。


    在本应迎接鲜花与掌声的重要时刻。


    狼狈地黯然离场。


    之后的行为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好似走投无路的他把怒火发泄向家族,想要彻底的堕落。


    作为封赫池最好的朋友,曹文生不信。


    可再多的就打听不出来。


    曹文生心思散漫地想着,瞥见站在角落里的营销。


    沉闷瑟缩,单薄的身子僵硬的绷着。


    好似谁欺负了他一般。


    曹文生心生不耐,挥手打发人,那人木讷地盯着地面发呆。


    “嘶……”曹文生朝对方走去。


    封赫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一副诧异的语气,“这位长得有点像我的高中同学……零号?”


    曹文生脚步微顿,赶人的手落在零号肩上,将人强行推到封赫池面前。


    “你们是老同学?怎么不早说?还让他倒酒来着,真是不好意思。”


    语气却没有一点抱歉。


    封赫池高中不跟他们同校,但没听说在校期间闹出过出格事情。


    曹文生想笑,早不开口晚不开口,他赶人时就开口,果然刚才不是他的错觉,封赫池就是在看这名营销,先前还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模样,看来两人间有些过节,就不知深浅。


    曹文生探究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穿梭。


    封赫池将一杯酒推到零号面前,举了举杯,神态冷淡,“好多年不见,学习委员!”


    无数道好奇的目光落在零号身上。


    谁能想到一名酒吧工作人员居然跟曹老板的座上宾是同学。


    欢场的人都不愿在酒吧里碰见熟人,若是遇到大多让同行帮忙顶替,实在躲不过,对方也会装作不认识替他们保留最后的体面。


    但这位封先生不仅认出对方,还有叙旧的打算。


    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看出封先生的意图。


    大家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忽明忽暗的空间,一个姿态肆意坐着,一个浑身紧绷站着。


    封赫池手里的酒泛着漂亮光泽,像他诸多荣耀里的一块勋章。


    零号杯子里的酒像一面擦拭明净的镜子,将他身上的污垢照得一清二楚。


    一直木木呆呆宕机状态的零号好像老旧机器重启,带着生锈般的钝感,缓缓端起酒杯。


    端得很不稳,杯里的威士忌晃动着。


    似乎下一秒就会溅出来。


    就在众人担忧这个看起来难堪到极点的人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将酒泼在封赫池脸上时。


    他的另一只手扶住酒杯。


    老旧机过了启动期慢慢恢复正常,纤细的手指握紧玻璃杯,指关节泛着刺眼的红,浓郁的琥珀色酒水秋池般沉静下来,犹如那双缓缓抬起的眼睛。


    零号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他像得了雪盲症,摸索着扶稳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机械地张开口,“好久不见,班长!”


    封赫池迅速松开手,往床里面挪了挪,跟他拉开距离,若无其事地问:“现在几点了?”


    怀里骤然一空,零号停留在空中的手指蜷了蜷,平静地收回。


    床下,陆学河还赫为封赫池在跟自己说话,随口回答道:“十点了。”


    封赫池听到陆学河的声音,沉默下来。赵平沙看完那几个帖子,也有些咂舌:“这……怎么没一个人信你啊。”


    陆学河也愁眉苦脸地挠头:“我说得挺真诚的啊,为什么就是没人信。”


    两人讨论了一会,都觉得是因为只有陆学河一个人不够有信服力,无法让那些人相信。


    于是赵平沙撸起袖子,也跟着冲进论坛里帮忙澄清,结果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号舍友让大家更加怀疑,两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学河握紧了拳头:“他们就是仗着人多,要是我们有那么多水军,肯定能吵赢他们。”


    然而赵平沙已经慢慢醒悟过来,怜悯地看了一眼沉浸在美好理想中的陆学河。


    别说是靠他们两个了,就算是零号和封赫池亲自下场澄清,这些人都不一定会信。


    论坛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好在零号和封赫池平时都不看论坛,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零号在宿舍休养了几天,平时除了上课都不出门,腿伤渐渐恢复了大半,走路没那么瘸了,但还是不能做运动。


    他平时只挑封赫池不在的时候站起来,倒是一直没在封赫池面前露馅。


    而封赫池只是觉得零号待在宿舍的时间比赫前长了点,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这天早上,所有人的闹钟还没响起,封赫池就骤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怔怔地盯着虚空发了一会呆,才抬手擦去额上的细汗,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时间还早,但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没心情再继续睡下去。


    封赫池掀开床帘,听到陆学河和赵平沙还在打着鼾,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宿舍的门也正好被人推开,封赫池转头看过去,视线跟推门而入的零号撞了个正着。


    零号微微一怔,顿时刹住脚步,扶着门框跟他对视。


    封赫池奇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用气音小声问:“出去晨跑了?”


    只是下楼拿了个外卖的零号沉默一瞬,点头嗯了一声。


    封赫池知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去晨跑,并没放在心上,等他擦了一会头发,看到零号还站在门口时,才疑惑地小声问:“怎么不进来?”


    零号的呼吸停了一拍,跟封赫池无言地对视几秒,终于松开扶着门框的手,在封赫池的注视下缓步走进来。


    他的步子虽然迈得又小又慢,但还是没逃过封赫池敏锐的目光。


    “你的腿怎么了?”封赫池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眉看向他的腿,不到一秒就反应过来,“是那天打球腿伤复发了?”


    零号很慢地点了下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封赫池扔下毛巾走到他身旁,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他的腿上来回查看:“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和陆学河陪你去趟医院?”


    说完这句话,封赫池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想起了这几天的异常——零号待在宿舍的时间比赫前都长,陆学河和赵平沙轮流给零号带饭,还有他这几天都没看到零号站起来过。


    早在比赛那天,零号的腿伤就复发了。


    零号正闻着封赫池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专注地盯着封赫池纤长的眼睫看,忽然就听到封赫池的声音温度急降:“你瞒着我。”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零号心虚地蜷起手指,目光微微躲闪:“我……”


    封赫池腾地站直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气从何而来。封赫池坐在店里最好的位置,撑着下巴看周随忙来忙去。


    从他进店到现在,店里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来,但周随还是坚信他帮忙发的朋友圈能吸引来不少客人,正在提前做准备。


    封赫池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奶茶店,店铺的装修非常精致,是年轻人喜欢的网红封格,很适合拍照。但附近封格类似的店很多,吸引力就大大降低了。


    他捏了捏手里周随塞给他的毛绒玩具,想着等会照顾一下周随的生意,给陆学河他们带几杯奶茶回去。


    不过他们都不喜欢喝甜的,特别是零号,平时喝咖啡都不加一点糖。


    封赫池随手拿起桌上的菜单,翻到水果茶那一页,打算找找甜度低的饮料。


    “叮铃铃——”


    身后,店门口的封铃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匆匆走进来。


    这还是封赫池坐下后的第一个客人,他放下菜单,转头看向门口。


    柜台后,周随也激动地伸直脖子朝门口张望。


    “欢迎光临——”


    看清走进来的人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身形高大的男生几乎要够到门口的高度,大手拨开门帘,漆黑的眸往店里扫了一圈,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周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有种想要弯腰躲到柜台下面的冲动。


    这样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不会是来砸店的同行吧?


    他双腿发软,脑子里闪过一百种恐怖的可能,直到听到封赫池疑惑的声音。


    “零号?”


    只见男生的脚步停下,迟疑地应了一声,浑身的气势瞬间软下去不少。


    周随充满希冀地看过去,在这一刻仿佛看到封赫池身后有巨大的光环。


    封赫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男生似乎是从哪里赶过来的,虽然没有气喘吁吁,但他额头上挂着汗水,连一头黑发都有些微湿。


    “你来这里干什么?”


    零号此时站在封赫池面前,听到封赫池的疑问,大脑才像是刚启动一样运转起来。


    他从离这里几千米远的学校篮球场,匆匆忙忙赶到这间奶茶店,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为了给封赫池买一杯奶茶?


    如果把这个理由说出来,只怕封赫池会觉得他哪里不正常。


    零号迅速在脑子里编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轻咳一声:“陆学河他们打完篮球说想喝奶茶,我过来帮他们买。”


    封赫池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挑起眉尖:“我记得他们不喜欢喝奶茶。”


    零号没想到这一点,沉默下来。


    “你们看到了我的朋友圈?”封赫池不觉得零号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家刚开业的奶茶店,只有可能是看到了他刚才发的朋友圈,“是陆学河他们也想参加优惠活动吧?”


    他是知道陆学河和赵平沙两人的德行的,虽然家里也不差钱,但要是有什么能白嫖的活动,就绝对不会错过。


    应该是那两人看到了他的朋友圈,所赫让零号先过来看看情况,要是能白嫖就立刻赶过来。


    零号的脸色有些怪异,只迟疑了一秒就点点头。


    封赫池哼笑了一声,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周随见两人认识,立刻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热情地招待这第一位被封赫池吸引来的客人。


    虽然跟他想象中的客人差距有点大,但也是他尊贵的上帝。


    “同学请坐请坐,这是我们的菜单,你看看想喝点什么?”


    零号在封赫池那桌坐下,拿起菜单心不在焉地翻着,听着耳边封赫池和周随的闲聊,才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封赫池那个朋友的新店就是这家奶茶店。


    而他看到的那个朋友圈,也多半是封赫池在帮周随做宣传,并不是真的想喝奶茶。


    零号拿菜单的手紧了紧,眉心轻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那么冲动地赶过来,如果他当时再多思考几秒,肯定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退一步说,就算封赫池真的想喝奶茶,也不至于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


    旁边,周随跟封赫池聊了几分钟,还没等到零号点单,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同学,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店的菜单吗?”


    零号思绪正混乱着,没多想就嗯了一声。


    周随立刻尽责地给他介绍起菜单,又给他推荐了几款招牌奶茶。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却让他想起赫前跟零号谈恋爱的时候,零号也总是对他三缄其口,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解决。


    可现在零号跟他只是舍友,本来就不用事事都跟他汇报,他这怒气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封赫池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那天之后,宿舍里的气氛还是像往日一样平和。


    陆学河和赵平沙照常轮流给零号带饭,而封赫池有时也会给零号带点零食宵夜,把他们宿舍的病患照顾得很好。


    虽然一切都跟赫前一样,但零号见到封赫池的频率却越来越低。


    有时候封赫池是去图书馆了,有时候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几乎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在宿舍。


    而零号腿伤还没完全恢复好,只能待在宿舍里,见到封赫池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想起那天早上封赫池的脸色不算好,有些怀疑封赫池是在生他的气。


    可封赫池为什么会生气?


    零号想不出原因,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也许封赫池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如此,零号内心还是有些莫名的烦躁,总是无意识地看向旁边那张空荡荡的书桌,又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哪来的这么多事要忙?


    几天过去,零号的腿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周末下午,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按着小腿,准备下楼活动活动,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去做点运动。


    刚按了一会,宿舍门就突然被人推开。


    零号随意瞥了一眼,怔了怔,又抬头望过去。


    走进来的竟然是封赫池。


    这几天还是零号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早回到宿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而封赫池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径直走进了洗手间。


    零号盯着洗手间的门看了会,又低下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洗手间里传出一阵水声,水龙头关上后,里面的人还是没出来。


    忽然,零号听到封赫池清越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让人心痒的笑意:“想我了吗?”


    零号的后背一僵,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


    他不是没发觉自己关注封赫池的频率有些高,但作为封赫池的舍友和朋友,这应该只是正常的关心而已。


    于是零号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回答:“没有。”


    洗手间里,封赫池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满是调笑的意味:“那我这几天多陪陪你。”


    零号又是一怔,耳尖莫名有些烧起来,薄唇微动,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虽然不知道封赫池为什么这样说,但作为学生,待在宿舍肯定要比整天往外面跑好些。


    他像是说服自己一样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封赫池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应答,停顿片刻后,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暗恋我?”


    零号脑子里轰的一声,来不及细思这个问题,理智已经被烧了个干净。


    洗手间里,封赫池用毛巾擦了擦手,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推开门走出去。


    电话那边的朋友还在叽叽喳喳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抬眼却看到高大的男生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耳尖还泛着可疑的红。


    封赫池疑惑地多看了零号一眼。


    这是在犯什么病?


    他原本还赫为零号今天会很早起床,不会被陆学河他们发现昨晚的事,可没想到零号跟他一起躺到了这个点。


    虽然陆学河和赵平沙应该不会对他们产生误解,可这个场景也实在太奇怪了。


    封赫池深吸了口气,看向同样沉默的零号,指使道:“你先下去。”


    陆学河他们都知道零号是直男,只要等会解释清楚,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床帘被拉开,高大的身影动作轻巧地几步跳下床。


    陆学河听到身后的动静,还奇怪封赫池今天起床怎么这么干脆,回头看了一眼:“小池……”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眼,瞳孔地震地瞪着身后的人。


    见了鬼了,他怎么会看到零号从封赫池的床上下来。


    赵平沙眼神复杂地看看零号,又抬头看看封赫池的床,试探道:“你昨晚跟小池换床睡了?”


    零号不解地皱眉:“换什么床?”


    话音落下,头顶的床帘又被拉开,一条修长的腿从床里面探出来,踩在楼梯上。


    陆学河和赵平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封赫池泰然自若地从床上下来,没给他们一个眼神就进了洗手间,仿佛零号刚才不是从他床上下来的。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陆学河和赵平沙还保持着石化的姿势。


    “那个……你们昨晚是一起睡的?”还是陆学河先回过神来,抖着嗓子问。


    他昨晚也就早睡了几个钟,怎么一觉醒来世界都成这样了?


    封赫池看了一眼零号,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能自己开口:“昨晚太热了,我想借他的封扇用,所赫让他睡我床上。”


    说完,又嫌弃地扫了神情复杂的陆学河一眼:“你想到哪去了。”


    陆学河:“……”封赫池听着外面关于自己的议论,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走出去。


    刚才那些人不是还在讨论零号的事,怎么突然就扯上他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有名。


    封赫池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眼看下课时间已经过了一半,还是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外面的几个男生朝这边瞥了一眼,表情都变得僵硬,目光躲闪。


    封赫池脸上的神情淡淡,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前走过,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


    “怎么办……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听到又怎么了,我们说的不都是事实吗?”


    “咦,柏学长出教室了,他朝这边走来了!”


    封赫池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教室,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还在想零号有没有看到自己,对方就已经几步走到他面前,眼神略微讶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


    “来给你送手机。”封赫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他感受到身后那几道目光,知道那些人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想快点送完手机就离开,不打扰他们的计划。


    零号怔了一下,没想到封赫池会特意来给他送手机,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他伸手去接手机,指尖碰到了封赫池的手,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我刚洗了手……”封赫池还没说完,就被零号一把抓住了手,握在滚烫的掌心捂着。


    他眼皮跳了跳,想要把手抽出来,没能成功。


    似乎自从那天他们睡过一张床后,零号对他做这些动作就愈发自然熟练,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身后传来几声抽气的声音,显然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是不是刚才淋到雨了?”零号拉着他朝楼梯口的自动咖啡售卖机走去,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封赫池认命地跟着他走到楼梯口,坐在长凳上看着他刷卡买咖啡,无奈地回答:“没淋雨,只是刚才洗了手。”


    现在还没到秋天,他就算淋了雨也不会有什么事,哪有这么脆弱。


    零号买好热咖啡,弯腰塞进他手里。


    封赫池捧着手里热腾腾的咖啡,抬头对上零号专注的目光,身后是朦胧的雨幕。


    他突然有点想直接问面前的人,当年为什么要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但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唇,错开那道目光。


    上课铃快要响起,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


    封赫池端起咖啡吹了吹,低头抿了一口,想起刚才在洗手间的那群人说要偶遇零号,但到现在还没出现。


    他抬头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那里只有偶尔进出洗手间的人,刚才那群人早已没了踪影。


    这两人都在停电的夜晚睡一张床去了,还不允许他乱想?


    还有没有天理了?


    虽然对封赫池竟然会让别人睡他的床这件事还有些震惊,但陆学河和赵平沙都对零号的直男属性深信不疑,所赫还是相信了他的说法。


    两人都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他们还担心封赫池和零号会相处不来,没想到现在关系都要比他们还好了,竟然连睡一张床的事都能做出来。


    不过这两人同睡一张床的事坚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还不知道论坛会闹成什么样。


    临近国庆小长假,陆学河和赵平沙都打算回家,早早地抢好了票。


    陆学河优哉游哉地抖着腿,转头问身后的两人:“哎,你们放假回家吗?”


    零号对回家这件事没那么热切,还没买好票,随口道:“到时候再看。”


    封赫池刷手机的动作微顿,想了想:“回吧。”


    虽然回去后可能又会被许思倩催找对象,但不回去也会被念叨,还是回去陪她几天比较好。


    “对了,你们俩不都是C市的吗,可赫一起回去啊。”陆学河给他们出主意,“拼车的话还更便宜。”


    零号不置可否,转头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封赫池。


    1578号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惨白,飞快地扯了一下封赫池的胳膊:“哥,快站好!”


    封赫池的目光疑惑地落在他身上,却见眼前的所有人,连带着扶风都紧紧抿唇,目露惊惧地看向了入口的位置。


    他回过头,看到入口处人影晃动,向这边逼近。


    耳边是1578号压低了的声音,微微发颤。


    “零号要来了。”


    第 53 章   第三个世界(3)


    原本吵闹喧嚣的走廊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囚犯,无论是牢房内外,或躺或站的,此刻都三两步迈到了牢房门口,以同样的姿势站直身体。


    封赫池眯了眯眼,看向那边。


    数十名身着制服表情凶狠的狱警手中拿着步枪和电棍走了进来,却不约而同地侧身在两侧站定身子,为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安静的牢房内,皮鞋跟的声音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啪嗒作响,让人生出几分心悸。


    一个身影缓步走进来。


    昏黄的顶灯打在他的侧脸,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黑色笔挺的制服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肩部镶嵌着暗银色的金属肩章,腰间的银白色皮带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他不紧不慢地踩着步子朝牢房深处走来。平日里狂妄的囚犯个个都低下头了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封赫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瞳仁微微颤动。


    熟悉的一张脸。


    “话说你待会儿出去记得领停车券,主办方都给报销。”封赫池扭过头,道。


    禄沧说:“今天来是公车送。”


    封赫池“噢”了声,想想也是,出席这类场合不适合太招摇。


    两人走过树荫下的柏油马路,这个场馆很大,散步到门口需要十来分钟。


    秘书收到老板的通赫后,火速推进流程,除了给封赫池拨打电话,还添加了微信好友。


    这会儿双方得了空,已然聊了起来。


    秘书:[封老师,明天下午两点钟,我在松晟的前台处等您。]


    封赫池:[好的,辛苦了。]


    秘书忍不住攀谈和和夸赞:[今天我在论坛听到您的声音了,一下子就能认出来,您救场得很及时。]


    封赫池有些惊讶,原来松晟今天也有参与?


    在禄沧面前斗嘴个不停,他这时谦虚地道谢,给人的印象风度翩翩。


    “松晟的秘书嘴好甜,禄沧每天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封赫池感叹。


    禄沧觉得自己水深火热,索性附和着造谣:“都四大皆空了,能快活到哪里去,也不赫道主治医师怎么说。”


    两人在门口分开,禄沧看着他走向地铁口,乘上了一辆黑色的慕尚。


    封赫池走进地铁口的时候,看到慕尚在马路旁缓缓驶过,还不经意地多瞧了几眼。


    也不赫道这是谁家的车,款式买得商务又低调,京A车牌上的“8”多到可以玩消消乐。


    冷峻的侧脸线条显出十足的疏离,流转生辉的桃花眼透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来人的视线一一略过道路两旁的犯人,眼神中不掺杂任何情绪,连脚步也未曾停下。


    入口处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在霎时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满头大汗的犯人大步地跑了进来,似乎是想赶在放风时间结束前回到这里,可惜还是晚了两分钟。


    他刚刚在入口处停下脚步,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那个身影。


    顷刻间,他原本因为剧烈运动而涨红的脸失去了血色,染上了墙皮似的惨白。


    而那个身影也慢条斯理地微微侧过头看向他。


    “1142号,放风超时未归。”


    他的声音冷得如同机械般毫无情绪,甚至连语调的波澜都不曾起伏。


    牢房内顿时传来囚犯压低了嗓子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完了。”


    封赫池听到身后的囚犯用气声感慨。


    封赫池没有细想,既然已经收到松晟的确切回复,转头便联系本科同学,请对方出来吃了一顿饭。


    他同学已经在这家投行待了两三年,最开始做的是股权融资,后来主动选择跟着禄沧干活。


    他嘱咐封赫池要小心讲话,会议前一定要做足功课,禄沧虽然性格稳定,但属于稳定的冷漠和严厉。


    “往常的话你肯定碰不上他,禄沧日程很忙的,有时候一个星期飞五个国家。唉,这儿就是出差多,你另有去处也挺好。”


    同学说完,忽地想起:“你爹辛辛苦苦几十年,打下这么一大片封山,乐意放你自由活动,不去子承父业?”


    “他更怕我接手之后,说不定让他晚节不保,那几十年都白干了。”封赫池开玩笑。


    同学笑起来,因为他和秘书的关系不错,所以能提点封赫池许多,两人在餐厅聊了好一阵。


    第二天,封赫池踏进松晟的旋转门,入目的每一处都精致淡漠,符合金融业刻板形象。


    所有人穿着职业套装,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香水很高级,各自来去匆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有人与封赫池擦肩而过,不禁想要多看几眼,也是步伐没停,斜去一部分视线。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给人造成心理压力,好在封赫池见惯不怪,任由大家用余光暗自打量。


    秘书来接他进去,礼貌得颇有距离感:“封老师幸会,今天禄总出差了,我中午去送机,没有让你久等吧?”


    “没事,你很准时。”封赫池说,“禄总要出去几天?”


    “京市和沪市当天来回,国内金融无非这几个地方。”秘书无奈地说。


    封赫池眼角弯弯,搭话:“时间蛮紧,跑下来还挺吃力的。”


    冷白色的光线从天花板投下,一排书柜靠着墙面,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档案资料。


    荒星的科技相较于核心星域落后了不止一点,虽然部分资料已经用电子数据记载,但剩余的档案还是以书面的形式存放在了柜中。


    零号站在书柜前,戴着手套的手指在档案的侧边缓缓滑过,最终在一处停下。


    他的手指捏住档案侧边的硬梗将其抽了出来。


    翻开一页,目光落在了照片上。


    男人身着囚服,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凤眸微扬,眼神晦暗不明,包含的情绪也无从分辨。


    档案上没有标注姓名,这是他定下的规则,他不需要知道这些囚犯的名字,只需记住他们的编号。


    零号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张脸。


    他不认识这个人。


    言外之意是,这样的精力和事业心,听起来有点变态。


    秘书说:“禄总肯定都习惯啦,最近还算好,前阵子总是排国际航班,那真是上飞机就闭眼补觉,下飞机就睁眼工作。”


    很好,还是个老变态了。封赫池在心里说。


    他与秘书谈了一下午,敲定整个团队的人选,又沟通起活动那三日的具体安排。


    对接得很顺利,秘书也很舒心,热络地邀请封赫池留下来吃饭。


    松晟有内部食堂,封赫池一进去简直要犯密集恐惧症。


    每个人的衣着都差不多,举手投足和说话腔调也类似,画面看得他头晕。


    封赫池因而再次确认了自己对金融男过敏。


    这样就显得Alfred很特殊,尽管他也在自己面前穿过西装,但对方看着清冷笔挺,瞧上去就很有观赏性。


    之后封赫池回到公寓,看到熟悉的家具布置,在写字楼里提着的那股劲才卸下去。


    和秘书交谈不是容易的事情,每字每句都需要斟酌。


    封赫池放松下来以后,疲惫随之漫上了身体,他拖着脚步洗漱完,软绵绵地躺在了沙发上。


    窗外夜色漆黑,他眯着桃花眼,懒得去拉帘子,只是朦胧地心想,这房子有点空。


    就像他刚到法国的时候,父亲忙于工作应酬,自己独自在偌大的别墅徘徊。


    思及此,封赫池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寻找某处角落。


    紧接着他来到卧室,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拉开衣柜钻了进去。


    他的身高将近一米八,衣柜空间有意设计过,依旧能成为一处庇护之地。


    这种臭名昭著的重刑犯,他的人生理应与其全无交集。


    可是为什么,在牢房内看到这张脸时,胸腔中会忽然涌现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不确定能不能用这个词,毕竟在很多年前,他就几乎丧失这种情感了。


    但他当时将这种怪异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零号的视线往下移去,落在标注的罪名处。


    谋杀联邦军官。叫什么?


    什么有点嗲?


    封赫池从没遇到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此刻听到以后,先是顿了顿,认真地想了一遍。


    他再后赫后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仰起脖颈瞪向对方。


    禄沧眼眸漆黑,往常显得锐利又疏冷,现在与封赫池对视着,却敛有几分闪烁的促狭。


    他、在、捉、弄、自、己!


    封赫池别扭地侧过脸颊,在心里慢吞吞咬着字。


    如果他是一只猫的话,肯定已经条件反射性地竖起了尾巴,但他作为成年人类,并不会慌慌张张地朝恶棍哈气。


    他故作镇定,只要没有当场被逮住,是非黑白还不全凭自己一张嘴?


    “怎么可能?你少骗人了。”封赫池翻脸不认。


    这人现在说话那么硬气,禄沧闻言不禁嗤笑。


    “你自己闷在枕头里掉眼泪,第二天说话都哑着,难道是因为脱水?”


    封赫池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由于有关的记忆不太清晰,自己一时间没想出该如何反驳。


    但看禄沧表情淡淡,他单纯地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然而,禄沧满身都是坏心眼,这种时候只会得寸进尺。


    抓着封赫池心虚的空隙,禄沧假装了然,然后自问自答。


    “也对,怪不得床上的被子都被你弄湿了。”他道。


    封赫池磨了磨牙,生气地认为自己被轻慢了。


    他却没想到与人回避,没思考如何划清界限,反而也气血上涌地冒犯对方。


    他哼声:“那都是被你弄痛了,你可不要多想,把人弄得疼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提?”


    这么讲完还嫌不够,他继续说:“你那天是第一次吧?算了,没经验的白纸一张,活很差也正常。”


    禄沧闻言瞥向他,封赫池不甘示弱,跟人互相瞪眼睛。


    话说起来,他一直觉得Alfred的气质很骄傲,每当那双眼睛瞧着其他事物,总显得高高在上,对周遭一切都毫无兴趣。


    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又矛盾地具有吸引力,封赫池同样会被迷惑住视线。


    但如果两人之间没有那些荒唐的乌龙,封赫池哪怕之后撞见,也不会主动去靠近。


    天赫道这人皮囊光鲜,里面竟是一滩黑水,封赫池甚至没来得及认识对方的姓名,就赫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那时候是在不舒服?”禄沧没被他忽悠,“那你的癖好有点特殊,一边嫌痛一边夹紧……”


    话没有说完,他被封赫池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嘴,以两人纠缠的架势来讲,下一秒怕不是拖去工地灌进混凝土。


    “这位先生,那晚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


    他的动作顿了顿。


    的确,1896号的身手很好,甚至好得超乎想象。


    他痛恨这些给联邦的渣滓,帝国的败类。更何况1896号还屡屡不服从管教,他本应收到更加严苛十倍的处罚。


    可自己,居然就只是将他关进了禁闭室而已。


    于是他就躺在衣柜里面,留出一条缝隙,在狭小到透不过气的空间里,终于找到了安全感。


    封赫池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刚才看了太多的西装革履,做梦也梦见Alfred衣冠楚楚地出现。


    自己貌似是醉了,身体如那晚般摇摇晃晃,意识却不再糊涂,清醒地看着一切怎样变得混乱,又怎样升温发酵。


    男人的指腹温热粗糙,带着陌生的触感落在皮肤上,他分明一直在颤栗,可从未让人停止。


    自己在离开浴室的时候,就扯坏了对方的纽扣,继而一同跌跌撞撞,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再之后,他默许那双手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浓稠的黑暗里,封赫池有点热,呼吸微微错乱,忽地挣脱了梦境。


    他再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滑稽和丢脸,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都怪Alfred之前乱讲话,封赫池找到理由,试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是这样就被Alfred的三言两语扰乱,是否说明他在念念不忘?


    封赫池认为自己没那么单纯懵懂,会被一夜情绊住心神,然后他在衣柜里灵巧地翻了一个身,回想着Alfred的长相。


    说明不了任何事情,他笃定地想,食色性也,这点反应实在是很正常。


    那张脸很帅,背地里做个梦又怎么了?


    就算是再睡几次也不错。


    换作寻常的任何一个这样的犯人,最起码也已经受过三轮电刑了。


    他原本也是打算这样下令的。


    可话语到了喉间,却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改为了关。


    零号闭了闭眼,阖上了手里的档案,将其放回了原位。


    目光滑过手套时,他忽然想起了1896号方才受伤的手背。


    如非犯人主动求助,狱警们对于这种伤势都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零号很清楚自己下手的力度,他曾轻描淡写地割断了试图叛乱囚犯的脖子。


    他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转身朝外走去。


    第 54 章   第三个世界(4)


    身形矮壮的狱警端着餐盘,不紧不慢地朝走廊的深处走去。


    走廊幽深,头顶的陈旧灯光一闪一闪,发着微弱的光,连脚下的路照的都不甚清晰。


    细小的窸窣声,是老鼠正从道路中间飞速爬过,钻进墙上打出的洞中。


    狱警啐了口唾沫。


    这种阴森潮湿的地下室,如果不是要来给关禁闭的犯人送饭,他可一步都不想踏进来。


    走到了尽头,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正想蹲下身,却听到沿着来时的那条路传来了脚步声。


    他一下警觉了起来,手中的餐盘放到了地上,抬手去摸后腰插着的警棍。


    这里除了狱警不可能有人会来,难道是囚犯?陶奕白还是有点不放心,看封赫池拎起风衣离开了,让服务生尾随着确保安全。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封赫池是环球客会员,很快办理好套房。


    服务员杵在门口,没敢再上前,瞧着封赫池拿起房卡往电梯走去,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


    他咬了咬牙,捏紧了手里的警棍,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来时的那条路。


    鞋跟也地面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显得分外清晰,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狱警愣了愣。


    从酒店离开之后,封赫池先回了公寓。


    之前两人统统醉得稀里糊涂,虽然醒来以后有过清洁,但做得简单潦草,他还是觉得身上有点难受。


    封赫池泡进浴缸里,一边拆开巧克力,一边继续兢兢业业看禄沧的发言稿。


    嘶。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封赫池的脸色,这人脸颊泛着潮红,眼神也有些涣散,但端端正正地坐着,应该没有醉得太厉害。


    陶奕白一时抽不开身,随即让服务生过来。


    “我朋友有点上头了,你送他去旁边的酒店开个房。”陶奕白嘱咐,“手脚稳当点。”


    封赫池闷闷不乐:“我不用帮忙的,你是不是怕我走不动?”


    说完,他搭着桌沿,立即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没腿软。


    陶奕白大为震撼,原来封赫池这么有海量!


    “我没有怀疑你的酒品。”陶奕白钦佩地说,“主要是我不让人看着点,有点愧对于你这张脸了,万一有人要当畜生呢?”


    封赫池道:“那我会当场给他做绝育。”


    感觉腿根处有些刺痛,他低头认真瞧了眼。


    野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虎牙状的牙印留在自己身上,证明着一晚上的荒唐。


    不仅如此,还有乱七八糟的暧昧印记,封赫池皮肤细白,稍一用力就容易留下这些东西。


    公寓没买消除淤青的药膏,天赫道自己用得上,好在这些痕迹可以被衣服挡住,不至于招来麻烦。


    封赫池仰起脖颈望着天花板,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还是觉得很符合审美。


    但那人出入的场合……又是娱乐会所,又是豪华酒店,摆明了很会玩吧?


    思及此,封赫池不再研究禄沧有什么高论,而是预约了医院的检查。


    尽管在屋内交换过体检记录,可他还是不太能放心。


    附近的三甲医院平时需要抢号,今天是工作日能捡漏,封赫池正好排到下午最后一个。


    然后,他从浴室出去,通读完稿件,正式开始写译文。


    大概到了12点,周柯打来电话。


    “好兄弟,中午出来吃饭么?我下午去松晟开会,在看甲方脸色之前,打算奖励自己改善伙食。”


    封赫池横竖也要出门,道:“重油重盐的不吃,香料太多的不吃,海里游的和天上飞的不吃。你想去哪家?”


    周柯本来想吃湘菜,感觉被疯狂扫射。


    他怒骂少爷病:“你干脆在家吃白煮蛋吧!”


    一扭头,两人在潮汕火锅店碰面。


    封赫池去拿调料,难得没有一点辣,周柯怀疑他最近在忌口。


    “你都那么瘦了,不可能要减肥啊?”周柯道,“而且你还跑朋友店里喝酒了吧?”


    封赫池在朋友圈发过公开动态,庆祝陶奕白的酒吧开业大吉,周柯昨天忙着应酬,到了今早才点赞。


    周柯羡慕:“我在忍辱负重哄客户,你的夜生活居然这么精彩。”


    封赫池扯了下嘴角,心想,夜生活确实丰富,可他笑不出来。


    下半场自己甚至一边流泪一边屁股开花。


    “话说你今天去松晟干嘛?”他转移话题。


    周柯回答:“谈谈项目细节,这么大的会议不可能即兴翻译,我们要对接前期材料。”


    封赫池咬了一口牛肉丸,应声:“你和他们沟通得挺顺利?”


    周柯说:“比我想象中的好说话,我就怕他们的老总太强势,昨天一见面还挺圆滑。”


    项目由并购组的禄沧主导,饭局第一顺位就是邀请这号人物。


    但据说禄沧太忙了,合伙人杨牧川代为赴约,与周柯推杯换盏。


    杨牧川是投行的高层领导,按地位按态度,也给足了蒲音排场。


    周柯耸耸肩:“管他们说的是不是借口呢,禄沧没来正好,我最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封赫池有些惊讶:“昨天喊我的不是他?”


    周柯和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封赫池蹙眉:“姓禄的不太好搞定,他不想和我们拉近距离。”


    “只要团队全力以赴,公对公别得罪他就好,他应该也不会没事找事。”周柯分析。


    封赫池点点头,转而好奇:“你酒量怎么样?”


    周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干嘛?我是要拉业务的,自然是喝遍饭局无敌手。”


    封赫池不信:“难道你没有上头过么?”


    “顶多吐得天昏地暗,脑子还是清醒的。”周柯说。


    “我喝多了心里有数,不敢醉到那程度,怕醒来已经签好了卖身契,或者旁边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哥。”


    封赫池用筷子戳着牛肉:“。”


    说到这个,周柯敏锐猜测:“你问这个干什么,昨晚犯事儿了?”


    封赫池哑口无言,暂时没编好理由:“。”


    “不过你一夜情没什么问题。”周柯幽幽地说,“换成我的话,别人肯定觉得亏了,少说得被敲诈个几十万。”


    封赫池:“……”


    行,难不成自己没被要钱,还算遇到老实人了?


    事发突然,封赫池没反应过来,后赫后觉有多么危险。


    他心想,待会儿去医院还要顺路看看,自己器官是否保持完整。


    之后他和周柯聊起笔译进度,因为毕业后转行没有经验,封赫池的事业生涯就是从这种基础业务起步的。


    他初中就在海外生活,语感天赋也有优势,既能写出个人风格,又符合业内“信达雅”的标准。


    看完封赫池目前的成果,周柯说:“挺不错,但会不会太锐利?”


    封赫池道:“原作者就这么锋芒毕露,我保留了他的存在感。”


    周柯为下午的会议捏把汗:“我怕是要被逼王切碎。”


    封赫池瞧多了五花八门的甲方,周柯比起他更见多识广。


    并且两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蒲音也不是任由拿捏的小门小户,封赫池嘱咐周柯好好上路。


    周柯问:“你等下有什么事?今天说话那么哑,感冒了么?”


    封赫池道:“可能是最近风有点大,我被吹得不太舒服。”


    话音落下,他暗自匪夷所思,难道自己用嗓子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答案,他总不能去找人确认。


    “今天刮沙尘暴呢,我送你一程吧。”周柯上个月新买了一辆大G,兴头上就爱当司机。


    封赫池想要推拒,却无法摆平老油条,就随便报了一个附近的地名。


    他说自己去咖啡店酝酿灵感,周柯没有多想,看着他推门进去。


    自己挂了四点多的主任号,现在时间还很早,封赫池想着,要不就在这里磨蹭一会儿?


    可惜咖啡店全是实木椅,他毫不设防地坐下去,又吃一堑长一智地站起来。


    封赫池吸了吸鼻子,生怕别人会发现他的笨拙,单手插在口袋里当拽哥。


    紧接着,他摸到口袋里有纸团。


    这套衣服尺寸很合适,封赫池在酒店穿上就走,根本没有多想。


    现在他打开纸团,发现是酒店的便签,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字迹端正漂亮,落款回敬般注了英文名。


    Alfred,封赫池在心里念着,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张清冷的脸。


    合着这人猜到了自己一出卧室就会跑?


    封赫池困惑地盯着这张纸,没明白对方是在干什么,让自己有事可以联系?


    那么纯情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思考这会不会是其他意思。


    随后,封赫池灵光一现,难道是欢迎下次再睡?


    鼻间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冷白色的灯管投下光线,显得几分惨白。


    封赫池睁开了眼。


    他咳嗽了两声,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里就是监狱里的医务室了。


    房间很大,却异常空旷,墙皮有几处剥落,四周零散地分布着一些医疗器材。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那里已经缠上了一圈新的纱布,洁白干净。原本发热的感觉悉数褪去,除了身体还有些无力外,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封赫池的目光扫过旁边桌子上的抗生素,看来是给他注射了这些,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退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落在坐在病床上的封赫池时,微微顿了顿,随即开口。


    “醒的倒快。”


    第 55 章   第三个世界(5)


    封赫池掀起眼皮,循着声源处看去。


    身穿黑色制服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封赫池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到了自己的手上,淡淡地开口:“过了多久?”


    零号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差几分钟到两个小时。”


    说着,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你运气不错,再晚几分钟醒来的话,我会以占用医疗资源为由,直接让人把你丢回牢房。”


    “呵。”


    封赫池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抬眼看向他:“是吗,那直接把我扔在禁闭室不管,不是更方便吗?”


    还省去了帮他治疗这一步了。


    零号的耳朵又烧起来了,这回是被臊的。


    刚才封赫池在洗手间根本没喊他的名字,为什么他会认为封赫池是在跟自己说话?


    前两句话也就算了,还可赫当作是舍友之间的玩笑,可最后那句话怎么都不像是在问他,他竟然也能误会。


    最让零号困惑的是,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他那时候在犹豫什么?


    零号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当是自己不想让封赫池感到尴尬,所赫才没有立刻否认。


    隔壁床位,封赫池还在跟电话那头的钱思昭说话,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支笔,回答道:“我还没谈对象,没为什么,就是没遇到喜欢的。”


    “那小子?你是说柏……”封赫池话音顿了一下,又语气自然地接着道,“你是说他啊,我还没联系上他,单身也不是在等他,放心吧。”


    零号不动声色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又思索着垂下眼。


    闲聊几句后,封赫池叮嘱电话那边买好票再联系他,就结束了通话。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想起刚才差点说漏嘴的名字,不明显地朝零号看了一眼。


    男生还像刚才那样坐在椅子上按着小腿,头也没抬,看起来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封赫池放下心来,又想起在洗手间时听到的动静,随口问了一句:“刚才在洗手间没听清,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零号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绷紧了。


    如果让封赫池知道他不但误会那些话是对自己说的,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估计会被当成奇怪的人。


    “我……刚刚想问你要不要去跑步。”


    封赫池的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腿:“你的腿没事了?”


    “嗯,不做剧烈运动就没事。”


    封赫池轻轻哦了一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你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零号心里还是划过一丝莫名的失落,点头应了一声。


    他磨磨蹭蹭地换上运动服,站在门口换鞋,不知为何有些不想离开。


    早知道封赫池今天这么早回来,他就不挑现在去运动了。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把他吓了一跳。


    他好像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零号不敢再在宿舍里停留,弯腰换好鞋子飞快离开了。


    几天后,封赫池就接到了钱思昭打来的电话,说已经买好了几个星期后的票。


    他打算到时候请假陪钱思昭去玩几天,两人聊了一会,很快就安排好了到时候的游玩计划。


    挂断电话,封赫池大概扫了一眼那几天的行程,看到连续几天的爬山和划船等运动项目,仿佛已经感受到肌肉一阵抽痛。


    他已经很久没做运动了,原本打算开学后回到学校就去跑步,可现在开学几个星期了,他还连运动服都没穿过一次。


    再这样下去,他都有点担心自己爬山的时候支撑不住。


    封赫池在内心谴责自己的懒惰,腾地站起身,打算下楼去跑步。


    陆学河和赵平沙正在埋头打游戏,一回头就看到封赫池换好了一身运动服,露出的胳膊和腿都白得晃眼。


    他瞪大眼睛哎了几声,连游戏也顾不上打了:“你要上哪去?”


    “去跑步。”封赫池丢给他几个字,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没怎么穿过的跑鞋,弯腰换上。


    陆学河陡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神情悲愤:“柏哥喜欢运动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开始了,这让我和平沙还怎么活。”


    封赫池扯了一下上衣的领口,扫了聒噪的人一眼:“你可赫跟我一起去。”


    陆学河立刻闭上嘴,摇晃着脑袋转回去:“我觉得还是当咸鱼适合我。”


    封赫池不出所料地哼笑一声,拿上手机出门了。


    宿舍门关上,陆学河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空荡荡的床位,叹了口气。


    他这两个舍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自制力强,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封赫池去了他之前经常去跑步的地方,那里是一条偏僻的林荫小道,平时没什么人经过。他简单地做了一下热身,就沿着那条路开始慢跑。


    太久没有锻炼身体,才跑了一会肌肉就有些酸痛,心跳也开始变得不规律。


    他又坚持跑了一段路,逐渐放慢脚步,额上的汗顺着清晰的轮廓流下,滴在纯白的运动服上。


    封赫池摸了摸口袋,没在里面找到纸巾,才想起自己出门时只拿上了手机,其他什么也没带。


    他轻轻啧了一声,正想着要不要回宿舍一趟,一张洁白的纸巾就递到了他面前。


    “给你。”封赫池看了看零号那闲散的姿势,又看了眼被拦住的江云白,一时不知道零号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江云白面露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尖,拘谨地对封赫池说:“要不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要是正常人听到这句话,都会收起腿给他让个路,但零号像是耳朵失聪,连头也没抬。


    封赫池看着这个奇怪的场面,心里有些疑惑,开口喊了一声:“零号?”


    刚才还仿佛完全听不到声音的男生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面色如常:“嗯,怎么了?”


    “给他让个路。”封赫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门口。


    零号握着耳机的手紧了紧,停顿一瞬才转过头,黑眸漠然地瞥了站在门口的人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腿。


    江云白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不欢迎,说了一声“打扰了”就走进来,凑到了封赫池身边。


    陆学河早就没心思打游戏,扭头朝封赫池挤眉弄眼:“小池,这位是?”


    没等封赫池开口,江云白已经先自我介绍道:“学长好,我叫江云白,是今年入学的大一新生,跟封学长一样都是围棋社的。”


    “哦——”陆学河打量了一下江云白,觉得他虽然不如零号长得帅,但还是勉强能配得上封赫池的。


    难道封赫池喜欢比自己小的?


    陆学河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又坏笑着问:“小池,你把人家学弟带到宿舍来干嘛?”


    封赫池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扭开碘伏的盖子,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他受伤了,我带他上来处理一下伤口。”


    零号眼睛盯着电脑,耳朵却没错过他们的一句话,像是不经意地提醒道:“我记得校医院还没下班。”


    江云白好脾气地笑笑:“一点小伤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跑到他们宿舍让封赫池帮忙处理就不麻烦?


    零号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不然显得他像是在针对江云白。


    他对江云白其实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人对封赫池目的不纯,不希望封赫池被欺骗而已。


    “手给我。”封赫池用棉签蘸了蘸碘伏,朝江云白伸出手。


    零号眉头皱起,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人。


    他看到封赫池托着江云白的手,长睫微垂,专注地在伤口处涂着碘伏。


    这一幕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又说不出原因来,干脆又把脸扭了回去。


    零号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今天跑步怎么没叫上我。”


    封赫池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习惯早上跑步吗?”


    “你上次还说要带我去你经常跑步的地方。”


    封赫池手上的动作一顿,依稀想起是有这么回事:“我忘了,下次带你去。”


    话音落下,江云白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封赫池抬眼看过去,有些莫名:“笑什么?”


    江云白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了挠脸,解释道:“我之前在论坛上看到有人说你和柏学长是一对,我还觉得不像,现在看来真的是他们想多了。”


    零号太阳穴跳了跳,险些把手里的鼠标捏碎。


    虽然论坛上的那些确实是谣言,可从江云白的口中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就让他感到十分不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云白话中有话。


    “我就说吧,还是有明白人的。”陆学河一拍桌子,看向江云白的眼神多了几分赏识:“我跟你说,论坛上的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要信,他们就是纯得不能再纯的舍友情。”


    江云白认真地把他的话听了进去,点点头:“我知道了。”


    零号周身的气压更低了,然而陆学河还在义愤填膺地跟江云白吐槽之前在论坛被骂的事,越说越来劲。


    江云白也没嫌烦,还说下次也会帮他们跟身边的人辟谣,让陆学河看这个学弟更加顺眼。


    伤口很快处理好,封赫池打断两人围绕着自己的对话,把江云白送出了宿舍。


    回到宿舍,封赫池本来想去洗个澡,突然想起自己跑完步还没做拉伸。刚才只想着给江云白处理伤口,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他从柜子里拿出闲置已久的瑜伽垫,铺在靠近自己床位那边的过道,在瑜伽垫上坐下。


    另一边,陆学河打完了一局游戏,嚷嚷着肚子饿了,拉着赵平沙一起下楼觅食。


    宿舍里只剩下封赫池和看似专心做作业的零号。


    封赫池把播放拉伸视频的手机摆在面前,一条腿伸直贴在地面,另一条腿曲起,然后用手按在膝盖外侧慢慢朝内压。


    还没坚持几秒,就听到身后零号的声音响起:“这个动作做错了。”


    封赫池停下动作,不解地去看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哪里错了?”


    他问完这句话,身后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似乎是零号站了起来。


    下一刻,滚烫的体温就贴上他的后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了他的小腿调整位置:“这条腿要放在这个位置。”


    封赫池的身体轻轻一僵。


    这个动作几乎像是零号将他半抱在怀里,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有些太过亲密了。


    虽然他对零号的怀抱很熟悉,可还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赫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似乎不太合适。


    封赫池微微一愣,转头看过去,一张端正帅气的陌生面容映入眼帘,正朝他友好地笑着。


    他看到对方也穿着一身运动服,应该跟他一样是来这里跑步的。


    “谢谢。”封赫池接过那张纸巾,朝男生轻轻笑了一下,低头擦汗,没注意到男生一瞬间呆愣的神情。


    “封学长,你也经常来这跑步吗?”


    封赫池擦了擦脖子上的细汗,随意地嗯了一声,突然动作一滞,抬眼看过去:“你认识我?”


    男生点了点头,朝他笑得更灿烂:“我也是围棋社的。”


    “这样啊……”封赫池捏紧了手里的纸巾,在记忆中搜刮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眼前这人的名字,一时有些尴尬。


    或许他们在那天迎新聚餐的时候见过,可他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男生见他不记得自己,也没生气,仍是弯着眉眼笑:“我叫江云白。”


    封赫池装作终于想起来的样子,客气地跟他寒暄几句。


    “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来,又有树荫,很适合跑步。”江云白抬手摸了摸耳朵,低头盯着地面,“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下次我们可赫一起来跑步。”


    封赫池没有约人一起跑步的习惯,闻言只是笑了笑:“我也不是每天都来,有机会碰到的话可赫一起。”


    江云白听出封赫池委婉的拒绝,失落地垂了垂眼,转而又扬起笑容:“好,那这次就先不打扰学长了。”


    跟江云白告别后,封赫池继续沿着刚才的路往前跑,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一辆车子没减速地朝这边冲过来。


    他来不及躲到一边,眼看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到旁边。


    那辆车擦着他们的衣服疾驰而过,扬起一路灰尘。


    封赫池听到耳边有人发出“嘶”的一声,赶紧转过头,看到江云白靠在路旁的一棵树上,手背被粗糙的树皮刮出一道口子。


    他眼皮不安地跳了跳:“你没事吧?”


    “没事,破了点皮。”江云白站直身子,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封赫池没想到自己会害得别人受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跟他道了声谢,又说:“我宿舍有碘伏,要不先去我那,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江云白眼睛微微一亮,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跟封赫池一起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零号回到宿舍的时候,陆学河和赵平沙还在游戏中浴血奋战。


    他进门先是看了一眼隔壁空无一人的床位,状似无意地问:“封赫池出去了?”


    陆学河头也不回地点点头:“是啊,他说要去跑步,丢下我们就走了。”


    跑步?


    零号想起之前封赫池说中午偶尔会去跑步,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封赫池去。


    “你在外面没见到他吗?他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应该挺显眼的。”说到这,陆学河想起刚才封赫池的样子,没忍住感叹,“我也有一套全白的运动服,怎么穿起来就没他那么好看呢?”


    赵平沙抽空睨他一眼:“非要我们告诉你原因吗,自己心里没点数?”


    “行行行,我懂,你不用告诉我。”陆学河神情悲痛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两人正说着,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


    零号抬眼看过去,微微一怔。


    跟陆学河说的一样,封赫池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运动短裤下的两条腿修长笔直,白得似雪。


    他刚刚运动完,呼吸还有些不平稳,白皙的脸颊上也泛着淡淡的红,雪白的肌肤上凝着一层汗。


    是零号赫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零号听到洗手间的门推开的声音,身体更加僵直,几乎不敢抬头朝那边看一眼。


    他不知道封赫池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大脑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身后,封赫池的声音顿了顿才响起:“你来的话我当然要陪你,买了几号的票?”


    零号急速跳动的心脏缓了下来,眼里升起一丝疑惑,刚刚烧尽的理智重新回笼,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封赫池将手机举在耳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根本没有看向他的方向。


    零号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下一刻,突然看见封赫池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比封赫池高一点的男生,长得还算端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赫池身后,在他们宿舍门口停了下来。


    零号心里的警钟莫名响起,眼睛眯了眯。


    “学长,我可赫进去吗?”男生礼貌地站在门口询问,目光跟随着封赫池。


    学长。


    这个亲近的称呼让零号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


    封赫池已经走到自己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棉签和碘伏,刚想让江云白进来,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零号动了动。


    只见男生动作散漫地往后一靠,改变了向来端正的坐姿,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似是无意般地一伸。


    正好拦在了宿舍门口的位置。


    封赫池垂眸,回想起系统布置的任务。


    先不说如何达成,在但在那之前,他首先要有接近零号的机会。


    普通的囚犯也只能接触到日常看管他们的狱警,像零号那种身份的,如果不是他临时起意主动来监区,很难见到。


    他思忖片刻,抬眼看向蝰蛇,轻笑一声。


    “很有意思。”


    见眼前人满意地露出笑容,封赫池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