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程荔缘妈妈送她去学过一点基础防身术,现在被甘衡用这样羞耻的姿势制服,她立马用学过的反抗。
甘衡很放松地就把她两只手腕别到一起,仅用一只手抓住,将她胳膊拉高提到头顶,把她压在冰凉的墙壁上。
程荔缘意识到这个姿势更难堪,甘衡压制她都不用两只手,膝盖继续抵入她膝盖之间上方,她脚尖是悬空的,只有腰能动,在他目光下她不敢扭。
他的眼神深到无底洞一样,能吸掉她。
他就这样看着她,静静等着看她要怎么继续挣扎,眼底波澜不惊。
他们在这无人的狭小隔间,全身紧贴,亲密无隙,她被压在墙上,充分地感觉到了他的体重。
程荔太过熟悉他,看清了他眼睛里那些情绪。
他很喜欢现在的姿势,和她这样贴在一起,好像有重度肌肤依赖症。
程荔缘:“你放开我!”
甘衡俯身,眼睛盯着她眼睛,就几厘米,迫使她承受他目光:“向燃跟你说了什么,你回答他什么,我能知道吗。”
他都会用祈使句了,虚伪的礼貌下骨子里却更有入侵感,气息铺天盖透进她体肤,不知道用的什么洗护,像在哪个野外密林,有一丝丝清润的水汽。
程荔缘:“跟你有什么关系。”
甘衡眼皮轻眨:“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做不到跟你讲道理,如果你回避我的问题,我就会想做一些奇怪的事,控制不住。”
他目光下落,睫毛根根分明,明明白白地停在她唇瓣上,透明无味的呼吸也洒落在她锁骨上,像微风热流,是明示的威胁,程荔缘一动不敢动。
“所以向燃说了什么,你怎么回答他的。”
程荔缘忽然想起了甘衡如今的势力,她要是不回答,向燃可能会倒霉。
“他问我会报哪个大学,我说净南大学,他说他也报了净南大学。”
上次冰暴俱乐部输给了净南的队伍,程荔缘去逛了净南大学的校园,很喜欢那边的氛围。
净南离临海市也近,高铁就跟公交车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一班,一个小时出头就到。
“然后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甘衡问。
“很正常。”程荔缘语气平平,有点怕甘衡忽然发疯让她把向燃删了,据她了解甘衡很傲慢,不屑这样做。
“删了吧。”
“……??”
“你这样很低级!”程荔缘低声呵斥。
“我本来就没高尚到哪里去,”甘衡一点不介意她说自己,语气淡淡的,“你要是跟其他人谈恋爱,我会用很脏的手段让你们分手。”
程荔缘心砰砰地跳,甘衡态度让她意识到,她在他面前不能像以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每句话都可能对其他人产生影响,只要甘衡想,多的是人去帮他办事,事情会按他想要的结果。
他一半熟悉一半陌生,裹着未知的危险,降临在她奔赴大学的半途。
“你为什么回来。”程荔缘问了个她没想问的问题。
“我想你的毕业照上有我。”甘衡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氛围浓厚到让人窒息。
她眼皮粘粘的,脑子转动迟缓,明明精神紧绷,身体却投降放松。
甘衡鼻尖堪堪碰到了她鼻侧。
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程荔缘回过神,全身僵硬,甘衡见她僵住,非但不撤退,反而更加靠近,程荔缘仓皇侧过脸,暴露脆弱动脉,甘衡目光凝住,气息落下,然后她耳垂就被狠狠咬住了。
程荔缘强忍住,滚烫战栗的感觉炸开,脑海轰然白日烟花。
直到外面人都走了,她耳膜浑浑噩噩,感觉不到耳朵和脖子的存在,好像变成了什么火焰生物,就算现在在火山口蒸汽里也只是温温热热洗个澡。
甘衡尝够了滋味,喉头清甜,眼里的黑雾也渐渐散开。
横跨国际日期变更线,十几个小时越洋而来,终于缓解了喝水也不能
止息的焦渴。
他定睛一看,程荔缘耳垂和耳后连着脖子那一小片肌肤,出现了菱形红痕,几点花瓣似的。
让他看一眼就体内升温。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左脸,光是听声音就一点不疼,他甚至还有点失望。
“再打一下,要不要我教你怎么扇我,才能留下指印。”他慢慢侧过来,用还不够餍足的目光锁住程荔缘。
程荔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餐厅的,可能是甘衡看她眼睛都红了,才稍微松手,程荔缘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整理到外表看不出异样再回去,聚餐都快结束了,老师同学们在单独拍照留念,班长和学委答应回头把聚餐的vlog分享给大家,不少人恋恋不舍,还想续一摊,约了去唱K,程荔缘借口有事,直接回家。
她看也没看甘衡一眼。
到了小区,她才彻底放松,一路慢慢走,心不在焉乘电梯到了家门口。
家门是打开的,程荔缘瞬间皱眉,快步走了过去,刚踏进玄关,她就听到了程揽英的声音。
“岑岑你去客厅坐着,不用帮忙,阿姨来就行。”语气非常高兴。
程荔缘:“……”
她绕过玄关,看到甘衡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了,他竟然还换了身休闲服,显然坐他家车过来的,没像她搭地铁。
程揽英看见她还以为她不知道:“缘缘,岑岑今天回国了!”
程荔缘:“……”她知道。
当着她妈妈的面,她没法跟甘衡发脾气,只得不让她妈妈看出异常,和甘衡社交性聊了两句,程揽英跟甘衡在客厅坐着聊了起来。
程揽英每个月会固定跟甘衡、周姨她们线上联系,了解董芳君的治疗情况。程荔缘不能失礼,安静陪在旁边。
甘衡说了很多,他对程揽英就跟对自己姨妈一样,程揽英细心安慰了甘衡好一会,告诉他董芳君肯定会醒的,她有天晚上都梦到她了,然后请人去算了一卦,卦象非常好。
一个电话打进来,今天是工作日,公司有急事需要程揽英去。
“阿姨你去吧,不要管我,我今天就是来一眼你们。”甘衡说。
程揽英把甘衡也当自家小孩,也没跟他客气,就让程荔缘帮忙招待下甘衡,拿上包走了。
大门关上,客厅安静,程荔缘站了起来。
甘衡有条不紊:“你要赶我走吗。”
程荔缘看了他一眼:“我去换衣服。”她还一直穿着校服,走回来时晒了会儿太阳,出了点汗。
甘衡跟她一起起身,亦步亦趋跟她后面:“你脸板着,嘴巴嘟着,你小时候生闷气就这样。”
程荔缘扭头震惊反驳:“我没有嘟嘴!”
说完意识到她又搭理甘衡了,心里更郁闷,转回去不理他。
甘衡徐徐说:“你没有刻意嘟嘴,但看着像,一看就是在生气,你真正生谁的气,从来不骂人,都是不理人的。”
程荔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讨论这样的鸡毛蒜皮,反手把卧室门关上,甘衡淡定地站在原地,鼻尖离门就几厘米。
和他独处一个空间,程荔缘很紧张,生怕他又像之前在餐厅那样,换衣服时也胡思乱想。
她担心的没发生,出来后,甘衡在客厅看她家的照相框,上面有她和她妈妈的,还有她从小到大各年龄段的。
里面有好几张合照,上面也有董芳君和他。跟他家里的合照重复概率很高。
甘衡转过来:“程荔缘,跟我一起去美国吧。”
程荔缘感觉自己都麻木了。
“我不。”她面无表情地说。
甘衡:“没有要你现在去,净南大学专业到大二可以转去美国对口专业,事关你的理想和前程,你不会因为一点私人关系,就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对吗。”
他的每句话都很不幸地戳在了她的软肋上。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这些。
程荔缘:“你说的什么大学?”
甘衡:“自然是和我一个大学,这一年我会全力支持你把一切材料准备好,其他的交给我打点,只要你答应,你就是斯坦福的学生了,学费你可以当做是从我这里借的,工作之后再还。”
但凡在高考这条路上拼杀过的人,面对这种级别的诱惑,说不动摇不可能。
程荔缘本打算立刻一口回绝,想到程揽英,犹豫了。
如果她及早获得成功,是不是程揽英肩膀上的负担就不会那么重。
“……我考虑一下。”她最后说。
过了两天,黄秋腾和余雅芹在她们的四人小群聊,余雅芹说到她男朋友,两个人大学同城不同区,要吃异地恋的苦,黄秋腾牡丹听了一点都不能共情,问那你岂不是可以在大学尽情看清纯男大了。
余雅芹伤感都被打断:“倒也不无道理。”
她们聊得热闹,程荔缘把心里纠结发出去。
“缘宝,有句话叫命运的礼物,早已在背后标上了价格。”余雅芹严肃地说。
黄秋腾没想那么多,只单纯觉得程荔缘和甘衡错过太遗憾:“芹儿啊,还有一句话,叫做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余雅芹:“秋,你不说你语文很差吗。”
黄秋腾倒:“我高中三年补课费最多的就是语文……”
余雅芹:“总之,经验告诉我越感觉诱惑大,越要谨慎选择。”
陈汐溪冒了个泡,看法很中立:“不管怎么选,都有得有失,一切交给程荔缘吧。”
天气热,程荔缘在家躺着,她在选驾校,这段时间考,不耽误大学寒暑假。
黄秋腾说:“我们一起报名,这样都是一个教练的学员了!教练骂人我们压力就没那么大。”
余雅芹安慰:“放心吧,现在教练基本不骂人了。”
陈汐溪不打算考驾照,于是其他三人一起报了教过余雅芹妈妈的教练,据说脾气算好的,分别安排上午场和下午场,就这样练了五天车,程荔缘感觉比高三备战还累,还要看理论题库,脑子和身体都很累。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程荔缘痛下决心要一次性考过,绝对不能失败。
手机响起,是语音电话,这个时间她妈妈不会打扰她,程荔缘以为是甘衡,打算直接挂了。
瞥向一眼来电人,程荔缘愣住。
甘霸原。甘衡的父亲。
过去对甘衡父亲的印象涌上来,程荔缘心情微妙,尽量让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礼貌接起:“喂,甘叔叔,我是程荔缘。”
甘霸原位高权重,可以说是她生活中不会接触的一类人,她对他的了解都来自甘衡的经历。
“缘缘,甘衡爷爷病重,他想见你一面。”
程荔缘愣住了。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甘衡的爷爷和他父亲不太一样,或许他也有不能见光的一面,但他至少没有伤害过甘衡,在程荔缘小时候还送过她礼物,发过很多红包,对她很好,对其他小孩子也都很好。
“我知道了,甘叔叔,地址在哪里呀,我马上过来。”
“不用,我这边派车来接你。”
甘霸原说完就切掉了语音。
程荔缘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担忧,甘衡爷爷身体一向不错,和甘衡奶奶感情也很好,甘衡说他奶奶告诉他,他爷爷从未出轨,对各种诱惑,全都视而不见,在甘家都算罕见。
甘衡奶奶去世前那两年,根本不记得他爷爷是谁了,看见陌生人会受刺激,他爷爷只能远远看上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伴一眼,转身离开,直到甘衡奶奶去世那天短暂恢复清醒,两人才真正重逢。
现在甘衡爷爷病重,不知道是什么病,会不会和甘家内斗有关系。
甘衡那些叔叔伯伯,亲戚长辈,已经遏制不住他的成长了,万一甘衡爷爷是被他们……
乱七八糟的情节在脑海中预演,程荔缘匆匆穿好衣服,带上手机和包就下去了。
刚出小区,就看到了甘霸原那台黑色礼宾车。
车窗摇下,甘霸原朝她点点头,两年不见,他没有变化,对
于其他普通人来说,他身上那份岁月沉淀的吸引力强到可以让人牺牲尊严性质的原则。
只有清楚内情的人,才能做到不带任何滤镜。
来的好快,程荔缘怔了怔,小跑了过去,司机为她开了门,护她上车,程荔缘道了谢,然后就沉默地坐在了后面。
甘霸原很罕见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司机也不是刘叔,是个陌生面孔,很快放下了隔板,大概甘霸原有什么话不方面当着程荔缘的面说。
程荔缘拿起手机给甘衡发了条消息:“甘爷爷病重,甘叔叔跟我说了,我在甘叔叔车上,也要过去。”
甘衡在办公,他这次回国来还需要处理一些事。
他把程荔缘的消息设置到了最优先级,一年多以来,她的消息从来没弹出过。
现在弹出了。
甘衡一把抓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瞬间冻结成冰。
他爷爷是病重了,也说过想见程荔缘。
但他爷爷,是让他明天再亲自把程荔缘接过去,他今天晚上正打算去找程荔缘,和她当面说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可怜][让我康康][小丑]萝:主线,端上来了……[抱抱][摸头]喜欢每一个人宝宝[竖耳兔头]
第82章
程荔缘手机接二连三地弹出了甘衡的消息,她逐行读过去,过了片刻控制住表情。
他们驶入一条绿荫弯道,尽头是一所很古典风格的宅邸,外墙爬了不少藤蔓,盛夏幽凉。
司机打开门,请程荔缘下去,她跟着甘霸原往里面走。
甘霸原:“缘缘,甘衡今天联系你了吗?”
程荔缘:“没有,我们昨天闹了点不愉快。”
甘霸原:“什么不愉快?”
程荔缘:“没什么,对了,甘叔叔,这里不是医院……甘爷爷不是病重吗?”
甘霸原:“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我还有点事,你先在这个房间等等吧。”
他亲自把程荔缘带到一间很大的屋子,这里沙发书桌应有尽有,天花板很高,宽敞明亮,挂毯也很美,像那种法式大庄园里的主人房间。
程荔缘点点头,甘霸原就离开了。
落地窗外是大片起伏的草坪和树林,近处是花丛,此外不见人影,程荔缘过去拉了拉,窗户是锁死的。
她去书桌边坐下,拿过一本书翻开,手机夹在书里,一个信号都没有,只有小叉叉提示。
过了半个小时,沉重的大门突然被撞了两下,程荔缘站起身,听到外面有些微动静,隔音太好她听不清,走了过去耳朵贴在门上。
“开门。”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程荔缘费力辨认出这是……康屏的声音。
“抱歉,夫人,四先生交代过,他返回之前任何人不能擅入。”应该是宅内保镖的声音。
“这还不是我的主意!我和老四是自己人,他难道还要防着我?”康屏的语气和过去不一样了,多了一丝阴沉和激躁。
程荔缘听邓霏说她在那场爆炸中烧伤,之后经历了不少整形和修复手术,但都回不去从前了,她的现任丈夫袁正成对她有了疏远,女儿康继纯回到了叶家,靠着康继纯的关系,康屏在叶家那边有点体面,在圈子里处处高人一等,其他人都不愿与她为敌。
听说她现在最恨之入骨的人就是甘衡和他母亲董芳君。
“抱歉,夫人。”保镖无动于衷。
康屏的语气彻底被激怒了:“你以为我就没保镖么,你等着。”
她踏着重重的脚步声远去了。
下一秒,门被打开,程荔缘赶紧退后,保镖走了进来,关上门,对程荔缘说:“缘缘小姐,请把这个戴在手上。”他递给程荔缘一只简单的金属手环。
程荔缘:“你是……”
保镖说:“我是衡少的人,您可以放心,这个手环是国防科技产品,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程荔缘接过手环戴上:“那现在要怎么办,我怎么回去。”
保镖说:“您先在这个房间待一会,衡少马上来了,有我在,其他任何人不可能伤到您,手环只是以防万一。”
程荔缘:“但是康屏刚刚不是去找人了?”
保镖说:“不必担心,他们都打不过我。”
程荔缘明白了,他表面是甘霸原的人,实际上早已被甘衡策反,怪不得甘衡给她发消息说让她装作若无其事,到了地方再说。
保镖嘱咐了她两句就出去了,转身把沉重厚实的两扇大门关好。
她觉得甘霸原应该不是想伤害她,将她扣留在这里目的是为了牵制甘衡,甘家内斗到白热化阶段了。
过了五分钟,程荔缘果然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窗玻璃发出响声,像鸟撞到上面,程荔缘抬头,看到一个蛛网状裂纹,中间是密集的不透明白点。
她一瞬间低头就躲在了桌子下面,接着是更多的响声,一梭一梭的子弹打在了玻璃上。
刚刚那个弹孔和她视线是平齐的,说明对方是冲着她来的。程荔缘心脏跳的非常重非常急。
越紧张越无法思考,她竭力放松,想到刚刚那个保镖肯定知道这间屋子防弹,才放心让她留这里。
她缩在桌子底下,抱着膝盖等待,噼噼啪啪的声音如同落雨,过了一阵子歇了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程荔缘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门突然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程荔缘。”
程荔缘立即从桌子下爬起来朝对方跑过去:“甘衡!”人在惊慌的时候,平时的矛盾都会被击碎,回到关系本质的相处模式。
甘衡伸手接住她,掌心直接托住她两只手肘,神态语气全是安慰:“没事,我来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他揽着程荔缘大步出去了,保镖在旁边开道,门口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程荔缘被甘衡护在身侧,一眼看到康屏贴在墙角,她整容后的脸明显有一点变形,如果她是单纯事故的受害者就罢了,一想到她对董阿姨做了什么,程荔缘就同情不起来,但她也不恨康屏。
康屏看着她的目光却明显带了恶意。
“甘衡,你爷爷病重,你就能自作主张断了和叶家的合作?你不怕叶家对你的小朋友出手?”
甘衡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彻底视她如空气,保镖隔开了康屏的视线,甘衡的态度,忽然就让康屏看见了过去某个人的影子,她按捺不住应激情绪,脱口而出:“没有你,叶家照样能和甘家联姻,你不过是一枚弃子!”
她的声音有些凄厉,阴魂不散地追在他们后面,甘衡脸色未改,轻声说:“真聒噪。”
他这句话一出,之前那个保镖就朝康屏过去了,康屏面露恐惧:“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动我!我女儿是叶家的亲生骨肉!”
程荔缘想回头看,甘衡按住她脑袋:“别看,不会怎么样,我是守法公民。”
他带程荔缘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亲自将人送上车,刚关好车门,程荔缘就看到另一台车急停在了他们不远处,甘霸原从车上走下来,两边保镖对峙。
宅邸后面传
来了交火声,很快声音沉闷下去。
甘衡就站在和程荔缘一窗之隔的地方,她微微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嘴唇弯起的弧度宁静又诡异。
甘霸原:“甘衡,我们谈一谈。”
甘衡情绪波澜不惊,彻底超脱于眼前的亲缘关系:“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
甘霸原也看到了他的反应:“其他人会就这样让你顺利继承吗,你需要我作为父亲的帮助。”
甘衡:“奶奶选我是因为她看的透,爷爷本来想选的不是我,他对你失望了。”
甘霸原:“那不是你忤逆的理由,我现在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我哪里得罪了你,值得你把亲生父亲当仇人,你扪心自问,爸爸有害过你吗。”
甘衡:“我妈出事,你是什么反应?”
甘霸原:“你报复了康屏和袁家,是谁在给你善后?家族的根基不是靠一时意气撑起来的,你现在觉得自己懂了,等出了问题就知道谁才是真的为你好,甘衡,生活会教会你。”
程荔缘都听不下去了。
甘衡继续微笑:“我正式成年了,甘董,你以为我当时未成年,没想到奶奶把表留给了我,打乱了你全部计划,所以你想控制我,即使用暴力也无所谓,真让人恶心。”
甘霸原体面的外表仿佛出现一丝皴裂。
甘霸原点点头:“本来我是想当个调停方,既然你不愿意。”
他身后出现了一波人,叶家顾问项先生走了出来,程荔缘明白了,刚刚朝窗玻璃上打子弹的就是他们。
甘衡身后也出现了一批人,同样全副武装。
甘衡笑了起来:“彻底撕破脸了?”
项先生开了口:“我们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只是想带走程小姐,请她劝一劝你,因为你没有给我们选择。”
甘衡:“啊,你说那个项目,早就停滞在上一代的东西,何必重启。”
项先生:“甘衡先生,我们联络了甘老爷子,他刚刚跟我们通了话,希望你能听听他的意见。”
甘衡身后,保镖主管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递给甘衡。
甘衡接起手机:“爷爷。”
对面不知道讲了什么,甘衡很淡漠地说:“嗯,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着,不要操心这些了。”
项先生:“你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跟我们谈谈了?”
甘衡:“晚宴就在你们叶家,是吗?”
项先生点点头。
甘衡:“改个地方,衍水阁,改了我就去。”
项先生脸色有些微不易觉察的变化,他打电话请示了叶家,点了点头:“可以,今天晚上见。”
甘衡没有理睬他们,径直拉开车门上了车,和程荔缘坐在一起,车子发动,把甘霸原和叶家的人甩在后面,前后都有保镖开车护送。
程荔缘左看右看,甘衡望着她:“手机忘拿了?”
程荔缘被他的冷笑话冷到了:“……我是在看刚刚那个卧底保镖有没有跟上来,你不会把他留下来了吧。”
甘衡:“既然是卧底,当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你看过一部老剧叫潜伏么。”
他们每年暑假,董芳君都会放一些老电视剧。
程荔缘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甘衡:“好了,骗你的,他在另一辆车上。”
程荔缘这才松了口气,甘衡觉得她刚刚的表情很好玩,让人想抬手揉乱她的头发,掐她脸蛋,在想要不要忍耐施虐欲,程荔缘往窗边靠过去,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甘衡:“今天晚上你陪我去吧。”
程荔缘感觉很错愕:“我去干什么,我要回家。”
甘衡:“就这一次,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出事。”
程荔缘:“不是人身安全的问题,这是你家里的事,我去了能怎么样。”
甘衡眼神黯然:“我妈妈还躺在医院里……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空气沉默三秒,程荔缘觉得甘衡卑鄙极了,偏偏她不能责怪他,因为他说的没错。
程荔缘闷声说:“最后这一次。”
甘衡微笑起来。
甘衡带她回了自己的地方,叫来了专用的造型团队,让他们给程荔缘做个晚宴造型,造型师是个高高瘦瘦的波波头女士,直接拉了一车的高定过来,程荔缘被按在了椅子上,化妆师姐姐帮她化妆,做头发,还夸她皮肤真好,不用提前全身护肤也水灵灵的。
程荔缘后悔答应甘衡了,被夸的脸上不停冒热气。
做好造型,程荔缘被请到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认不出。
感觉真的是另一个人,如此陌生。
妆容和造型的加持,竟能到这样的程度,程荔缘十分茫然。
“哇!这套可以算成人礼造型了,惊艳又耐看!”造型师真心实意地说,化妆师姐姐也连声赞美。
程荔缘觉得她们人太好了,就算化了妆穿了裙子,她也并不是什么漂亮的人。
不过这样偶尔打扮一下,看看自己不同一面,程荔缘也很开心,觉得都是造型师和化妆师辛苦几个小时的功劳,自己也成为了她们创作艺术的一部分。
长礼服裙,细跟高跟鞋,高度很合适,不是恨天高,斜分微卷长发,造型师觉得她不适合戴项链,给她戴了两只钻石耳环,简约典雅。
程荔缘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也沾染上了甘衡身上的老钱风了。
肯定是出自同一个造型师的原因,甘衡的私人造型师出身不凡,背景也很深,有四十多岁了,和甘衡讲话不是长辈的语气,就是对待大客户那样,但和萧阙一样可以直呼其名。
“甘衡,你怎么进来了,”造型师笑着打趣,“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随便进女士化妆室。”
甘衡面不改色:“程荔缘在的地方,我想进就进。”
化妆师姐姐的嘴巴张成了鸡蛋,然后紧紧抿起。
程荔缘蓦地想到前几天在洗手间隔间,脸上控制不住涌起热意,表情愈发冷冰冰,坚持没有回头。
不回头没关系,甘衡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两人目光撞上,程荔缘眼神被磁吸住,和他的目光吸在了一起,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起站在镜子前。
化妆师姐姐偷偷捂嘴笑,在造型师耳畔悄悄说:“高中毕业舞会,男生都会开礼宾车来接女伴。”
造型师嘴巴都抿成一条线,频频点头:“特别有绯闻女孩那感觉。”
她索性端起随身带的相机,就这样远远的给甘衡和程荔缘精心拍了几张。
傍晚的天空下,云朵染上橙红淡紫,长长横过天际,西天蔚蓝,加长礼宾车旁,黑色正装礼服的男主角等在车旁,望向朝他走过去的女主角,微凉的晚饭吹开她的发卷,露出一小片脊背。
他在朝她微笑。
程荔缘第一次穿高跟鞋,即使鞋子设计非常好,也不太习惯,前面甘衡一直盯着她,目光里藏着很危险的东西,她感觉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流淌到了她的脸上,锁骨下方,肩膀上。
她穿一条吊带高定礼服,丝滑服帖,星河淡紫,收腰,轻盈的浅鱼尾裙摆,边缘如银河余辉,露出脚踝以下,走路会被风吹出湖面般的波纹,星辰闪烁水中。
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经典设计,不暴露也不喧哗,甘衡的目光却让她觉得……她似乎什么都没穿,只裹着一片银河薄雾般的纱,明明他目光这么炙热,她没有感觉到不适。
全身都有点僵硬不听使唤,想让他别这样看她了,不远处是造型师她们,程荔缘不好直说,就瞪了甘衡一眼,希望他意会。
她不知道有妆容加持,她这一眼直接射进甘衡心脏。
平时就是生气的一瞪,变成了含水眼眸惊人的横波一敛,幻生出无数情绪。
甘衡的目光像什么漩涡灾劫发生了异变,深邃到她承受不住,别过脸不看他,低头要进车里,一不小心没踩稳,身体朝外歪了过去,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手臂守在那环住她的腰,将她扶住,程荔缘出于惊吓向后仰时本能
伸出双臂,刚好环住了甘衡脖子,非常巧合地凑成了好莱坞经典红毯姿势。
为了更稳地托住她,他一只手些微上移,五指张开,完全覆盖住她一边肩胛骨,指尖都碰到了她侧面的肋骨。
因为身高差,他得弯着膝盖才能这样抱稳她,这就导致了她仿佛骑在他腿上,但没有像那天那么亲密,裙子让这一切变得浪漫优雅。
造型师不语,只是一味连拍,化妆师姐姐双手握拳捂脸后退,眼睛都要笑没了。
“让我起来。”程荔缘低声催促甘衡,甘衡什么都没有说,被斥责了也只是非常温顺地顺她意思,将她扶起,一只手改抱为牵,让她可以扶着他的手进车里。
程荔缘坐下后,根本没印象车里有多奢华宽敞,眼前全是刚刚甘衡俯下身时盯着她的眼睛,他背后就是天空,火烧般的晚云在空中,夜空都没他眼睛辽廓。
肩胛骨和侧腰都在发烫,全是被他手捂住后的烙印。
甘衡从另一侧上了车,坐在了她对面,程荔缘根本不看他,侧过脸盯着窗外。
心乱如麻。
忽然产生强烈想法,留有余地地对待他是一个错误,她不该答应他大学可以跟他一起去美国的。
他们说,能强烈地牵动你全部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的,都是孽缘——
作者有话说:[摸头][抱抱][让我康康][可怜][加油][垂耳兔头]前方狗血大场面
第83章
衍水阁不是叶家本家,在叶家控制之下,叶家才同意了甘衡改地点的要求。
程荔缘和甘衡被请去了专属休息室,晚宴要过一会儿才开始,甘衡的地位不需要出去见主人,他们的休息室和套房没有区别,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台白色三角钢琴。
程荔缘现在看到钢琴,已不像过去那样心里膈应,她不在意,对她来说就是纯粹的装饰品,还不如桌子上放的书。
电子产品过剩,纸质书让人愉悦,程荔缘随手拿起一本植物图鉴,过了会儿又看起了一本航海类地方志。
“你来这儿就是看书的?”甘衡过来坐在她旁边,他并没有过界,保持着社交距离,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却给她一种他又离她很近的错觉。
程荔缘从刚刚上车起,就没跟他讲过半句话,听了他的话没有反应,挪远了一点。
甘衡朝她挪了等距离:“我会弹钢琴,我弹给你听吧?”
程荔缘目光在书上,眼皮都没抬起来:“不用勉强。”
程荔缘知道他小时候就学过钢琴和小提琴,还是大师级的维也纳音乐家亲自教授,一开始音乐家很激动,说他拥有极高的音乐天赋,想收他为关门弟子。
但渐渐的,他老师发现了严重的问题。
甘衡的天赋技巧无可挑剔,演奏出的音乐惊艳了许多人,而他老师一听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老师努力过很多次,想点透甘衡,结果都失败了。
“你的音乐没有火花。”他老师说,“就像一个雕塑家雕出了最完美的雕像,却没有赋予它灵魂。”
老师说他是很少见的例子,有天赋没兴趣,再用功下去是浪费时间,他们是搞音乐的,不是搞技术的,让他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之后,程荔缘就再也没听过甘衡弹琴拉琴。
甘衡听到她的拒绝,什么都没有说,起身走了。
程荔缘以为他生气了,换作以前她肯定不安,现在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继续拿起一本厚厚的旅行杂志。
醇厚明亮的音节响起,流泉一样铺开,连她眼前的摄影插页都有了环境音,画面刹那活泛开。
程荔缘一开始想保持无动于衷。
晨昏那首子午线的伴奏版本,她目光停在杂志上一点,心绪随音乐起伏,间奏带她一点一点向上攀登,到了海蚀崖尽头,悬崖下的风吹上来,云岫朝两边分开,她蓦然看见了明亮柔和的星辰与大海,在朝她致意。
在她反应过来之后,她走到了甘衡旁边,甘衡边弹边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程荔缘被他拉着坐到了琴凳上,肩膀撞到了他的手臂,都给她撞疼了,这人臂肌是练得多结实……
他弹得很随意,程荔缘听得出神,中途甘衡拿起她的食指,带着她轻轻敲击黑键,她的手指被他捏着,平时她的手大小很正常,一和他的手放一起,就让她有点没法接受。
他一气呵成弹完。
甘衡侧身望向她,什么都没有说,脸上明显是在等她评价。
程荔缘想到他私下练晨昏这首曲子练了多久。
“我把她那张专辑里的伴奏都学会了,我可以都弹一遍给你听。”甘衡看着她说。
程荔缘内心淡定不下去,表情依然很淡定:“你那个老师说错了,你的音乐是有火花的……”
话音未落,她肩膀被抱住,然后整个人被抱进他怀里,被他胸膛和手臂裹住,温热呼吸掠过她耳垂。
程荔缘身体僵硬,耳朵发麻发热,想起了甘衡那天吃醋发疯。
“火花是你给的。”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她冷冷地说。
甘衡放开了她,声音温厚得没有棱角:“对不起,没忍住,你很好抱。”
程荔缘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假装没听见他这句,甘衡说:“我弹第二首给你听?”
程荔缘:“不是要去参加晚宴吗?”
甘衡:“等他们来请,有求于我的人是他们。”
程荔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甘衡:“什么?”
程荔缘:“让他们都对你很怕的样子,然后按你的要求来。”
甘衡望进她眼睛深处:“没什么特别的,这个身份能调动很多资源,调动一下就可以了。”
他们对话的感觉在向大人靠拢,甘衡已经成年,程荔缘还有一段时间才过生日,到时候甘衡估计回美国了。
小时候每年他们都在一起过生日,要吃蛋糕,戴皇冠,许愿吹蜡烛,家里还有相册,有不少他们一起排排坐吃蛋糕的相片。
现在他们长大了,生日都会各自庆祝,说不定以后都会和别人一起过。
甘衡弹起了第二首伴奏,这首更活泼轻快,他让程荔缘听他指示,帮他戳黑键,程荔缘全部都做到位了。
康继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画面。
甘衡在弹琴,一个不认识的女孩靠在他旁边,肩膀抵着他肩膀,严肃地看着琴键,甘衡只要点头,她就伸手戳一下黑键,节奏抓得很准,琴音潺潺,丝毫没有违和感。
甘衡都没在看,纯粹盲弹,手非常随意地在键盘上移动。
他在看女孩,目光落在她侧脸上,仔细端详她,唇角似有若无的微笑,康继纯从来没有在甘衡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女孩完全无视了甘衡,一心只在琴键上,她穿着淡紫礼服裙,和这条裙子相得益彰,在甘衡旁边,一点也没有黯淡,反而看着出奇和谐。
不是什么第一眼美女,也不瘦,给她化妆的人技术很好吧。
康继纯胸口灼烧着强烈的酸意,越不想承认,就越意识到女孩身上隐秘的吸引力。
是甘衡在美国认识的华裔女友,还是今天来晚宴哪个世家家里的女孩子,收买了工作人员,故意在甘衡面前抛头露面,引起他注意。
直到甘衡伸手替她拿起一绺滑落的鬓发,放回她肩膀背后,那动作刺痛了康继纯,也猛地勾起了她的回忆。
甘衡也曾对某个人做过这样的动作。
女孩的面容和回忆中的人重叠。
怎么会是她。
程荔缘。
大脑瞬间空白,无法处理眼前的景象。是陌生人就算了,康继纯还能找理由说对方勾引甘衡,是程荔缘的话,她也无法否认甘衡才是主动的一方。
从小时候起,甘衡就一直只对程荔缘主动。
康继纯这两年正式被认回叶家,看谁都带着俯视,唯独对甘衡,他对她来说越遥不可及,她越想得到。
以为甘衡去美国后,早就和程荔缘断了联系,原来有看不见的命运丝线将他们连在一起,隔着一个大海的距离。
程荔缘每次伸手去弹黑键,甘衡表情都会起细微的变化,他的五官又这么出众,稍微一带温度,甜意和温柔把程荔缘裹住,形成专属他们的氛围。
康继纯想过去打断。她想起了从前,用甘衡的爷爷当借口,让甘衡给自己翻琴谱给程荔缘看,做过的事成百上千倍回到了她自己身上,心都在滴血,喉咙紧到窒息。
弹钢琴是一件极致浪漫和私人的事,她当初做不到让甘衡为自己弹琴,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弹琴,让甘衡象征性翻一下谱子,他做的一点都不带私人情绪,她也满足了。
现在,他在为程荔缘弹琴,他的专属和
特殊都给了程荔缘,她多年的仰望付出成了笑话。
她视若珍宝望梅止渴的东西,对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康继纯希望程荔缘立刻原地消失。
他们弹了多久,康继纯就生生站在原地看了多久,仿佛肉身承受着枪林弹雨的攻击,全身破开血洞,感觉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无人来救。
等到甘衡弹完看向程荔缘那一秒,他在向程荔缘倾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程荔缘,程荔缘似乎忘了反应,没有躲开。
康继纯的情绪刹那凝结成了另一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踏步上前,打断了正在发生的可能。
“真是好久不见了,小衡。”
程荔缘抬头看到康继纯,没有感觉到意外,衍水阁是叶家的地方,有叶家自己的保镖,甘衡只带了个贴身助理,保镖都在衍水阁外面,所以康继纯能自由出入。
程荔缘情绪平和,康继纯没有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在意,反而甘衡牵起了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晚宴要开始了,走吧。”他对她说,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回应康继纯的意思。
程荔缘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是把康继纯当成了来报时的。
她跟着甘衡向外走去,康继纯站在原地,笑容明显快要维持不住。
他们经过门口时,康继纯突然温婉地开口:“今天晚上,快成年的女生都会跳社交舞,小衡,机会难得,你也带程荔缘去参加吧。”
甘衡没有任何反应,直接揽着程荔缘出去了,他现在对利益场上任何不能跟他站在一个台阶对话的人,态度都是视若空气,他的私人助理跟在他们身后,替他们挡住了康继纯的视线。
直到他们走后,康继纯才靠着墙滑坐下去,缓解胸口烧灼的窒息感。
就算成了叶家的人,她也意识到她再也威胁不了甘衡了,甘衡的无视也是一种威慑。
她不敢得罪甘衡。母亲身上发生的事,像阴影一样缠着她。她对甘衡是恐惧混杂着求而不得。
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发现,直到旁边有人叫她,康继纯才堪堪回神。
“叶小姐,您的舞伴还等着和您一起开舞。”
康继纯慢慢说:“规矩改一下,跳舞的时候,让他们这样做……”
她叮嘱了几句,来人点头离开:“明白了,这就照您的意思去办。”
康继纯露出个温婉笑容,低声自言自语:“程荔缘,不属于你的位置,待得越久,摔的越惨,甘衡的妈妈现在什么样子,你就会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可怜][让我康康][爆哭]啊太晚了来不及了,今天先狗血,明天再大场面(依然老钱世家豪门狗血)[彩虹屁]萝是土狗[求求你了][求你了][抱抱][摸头]谢谢人宝宝抱抱人宝宝
第84章
晚宴厅很大,有沙龙式休息区品酒区雪茄区,中间是一大片空地,接向穹顶的廊柱把休息区和大厅隔开。
擅长德沃夏克的室内乐团创始人在指挥古典乐团,柔和的弦乐四重奏流淌,不少宾客去了大厅中央,结伴成双翩翩起舞。餐前鸡尾酒会时间,也有人坐着小酌聊天。
人性都是相通的,大家外表看着再高雅,八卦也是天性的一部分,女宾客和男宾客都凑一起窃窃私语。
“叶家好久没办社交舞会了吧。”
“西南东南那边世家也很给面子,接到邀请函的年轻人都来了。”
“甘衡真无视了叶家的联姻?”
“叶家觉得他一个未成年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想趁那段时间把人控制住,哪想到他十四岁就跟欧洲那边几个继承人交好,打通了关系,还结交到了沈家。”
“沈家?水城那个?!”
“沈家大公子跟他成了过命的交情。”
“沈家不是曾经和甘家有过结,从来不站队的吗。”
“正常,现在都年轻人的天下,我女儿天天回家跟我说妈你那些想法都跟不上时代了。”
“有了互联网,这些孩子也不会被限在划分好的社交圈里,我儿子朋友都打游戏认识的。”
“甘老爷子原先属意的是长孙甘徇,觉得甘衡不服管教,谁想老太太把掌权符给了甘衡,他们儿子女儿还有分家那些人都不服,一个个阴招多着呢。”
“你信息落伍了,甘衡他两亲姑姑一个在欧洲区一个在北美区,现在全站队他了。”
“甘家人口太多,本家就甘衡和甘徇有资格。”
“甘老爷子干嘛不把继承权给儿子,非要给孙子,甘董能忍吗。”
“甘董接掌家业那年二十四,内部元老和外部对手都被他给摆平了,甘家老产业转亏为盈,资产版图拓张了好几倍。”
大家说到这里,谈话气氛变得微妙。
“……当年和叶家那两兄妹的事闹太大,涉及了两家太多阴私,不方便推甘霸原出去掌家,想安排他当个幕后元老。”
不知是谁的一句话更点燃了大家的讳莫如深,谈话气氛上涨。
“听说妹妹是意外落水,哥哥说是自尽?”“他们说叶家祖上被诅咒了是真的吗。”“文姜和她哥哥么,他们都说……”
“嘘!你们不要命啦,叶沈甘谢行首的是谁。”
忘了他们现在在哪里的人们突然一阵安静,喝酒的喝酒,转移话题的转移话题,只听古典乐淙淙流淌。
渐渐的,说笑声重新和着音乐响起,仿佛那些禁忌话题都是错觉。
大家心照不宣的世家图谱,最顶层是四大家,第一梯队的陈汪曾彭萧等等,往下还有第二三梯队,再往后就没了,身为全球科技公司创始人的新贵们哪怕再风光,想进圈子也必须靠走人脉积累和联姻。
“看,甘衡来了。”有人轻声说。
大厅中央光线最明亮,休息区都是暗光,四面八方的视线或明确或遮掩,都投向那两人。
“她是谁?”有人轻吸口凉气。
其他舞伴们都是女方挽着男方屈起的手臂,只有程荔缘是被甘衡牵着进来的,甘衡始终和她并肩而行,他们被恭恭敬敬引导到
专属区域,有专人前来服侍。
两个工作人员穿着改良式高开叉缂丝旗袍,一个华人面孔一个金发白肤,身材样貌都一等一,朝甘衡微笑着。
甘衡眼皮都没抬一下:“换人。”
甘衡的私人助理面无表情挡住了她们。
工作人员还没靠近就不敢上前了,规规矩矩退了下去,叶家负责衍水阁的总管亲自过来道歉,换了两个正常工作人员,一男一女,年近四十,相貌普通气质端正,都穿着侍者马甲和长裤,举止也十分训练有素。
甘衡慢条斯理问:“怎么回事。”
衍水阁总管:“实在对不住,甘先生,今天下面的人做事太仓促,新来的人本来是去其他宾客那边,不慎弄错区域打搅了您,回去我一定责罚他们。”
程荔缘看着他,她不习惯随便评价别人,不过这个总管长得太像甄嬛传里面的苏公公了,说话腔调也像,让她很出戏。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黄秋腾的脸,她看到总管会发出的甄学家评论。
程荔缘把这辈子最沉痛的回忆都想了一遍,才做到了嘴角纹丝不动。
甘衡看到程荔缘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表情很深沉,以为她心情受到了影响,握了握她的手。
“以前叶明嗣在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些低级错误,更不会有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人在邀请名单上。”
他不咸不淡地说,和私下在程荔缘面前完全不同,气场外放,说话有年轻继承人的毒舌,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攻击性十足,还提到了叶家最禁忌的那三个字。
何其傲慢……听力好的长辈都倒吸了口冷气,没人觉得他浅薄,只因他本人和手中权柄完全匹配。
那些人甚至还觉得他现在这发言,已经算是心情平和的了。
衍水阁总管低着头,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歉疚:“甘先生,实在非常抱歉,是我们失职扰了您清净,我向您保证,接下去这类事不会再发生,请您安心和程小姐享受晚宴。”
甘衡懒得理会,衍水阁总管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保持躬身退了出去。
总管来到后台区域,叫来了副主管:“刚刚那两个是谁,怎么突然跑到甘先生那边?”
副主管:“今天庞家二公子也来了,您知道的,他一向这样,那两个是请来的模特,自愿签了合约,不过您放心,没有任何低俗服务,就是像其他人一样倒酒。”
总管:“那身衣服还不够低俗么?我第二个问题你没有回答。”
副主管:“……刚刚纯小姐来过,说让她们先去甘先生那边。”
总管盯了他一眼:“你也是糊涂了,什么姓叶的话都要听。”
副主管咽了咽喉咙:“纯小姐是……明嗣先生的女儿啊。”
总管直接不看他,吩咐起其他人,副总管也不是傻子,非常后悔刚刚听了康继纯的话。
甘衡这边清净了,偌大的区域专属于他们,他们的位置是整个晚宴厅规格最高的,他侧脸望着程荔缘,问她高三这年过的怎么样。
他们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聊到这一年分开后,两人各自的生活。
程荔缘:“很无聊,没什么好分享的,就是做题,不停刷题,你呢,你在美国那边好像过的挺精彩的。”
“精彩?”甘衡稍微挑眉,似乎有点在意她的用词,“你在网上关注我了?”
他说的好像她在网上视奸他一样。
程荔缘立马否认:“是萧阙和邓霏告诉我的。”说了也无所谓,反正萧阙邓霏和甘衡也是朋友。
甘衡:“不用问其他人,我亲口告诉你。”
程荔缘:“我没问。”
甘衡:“我过的也很无聊。”
程荔缘看着他,一脸不相信,觉得他在骗人。
每天都现充到极致的人,会过的无聊?
甘衡:“没有你陪着我,我内心很孤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牢牢盯着她,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
程荔缘嘴巴微微张开,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开脸,脸上热意疯狂上涌。
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其实思维停止,甘衡的话让她大脑卡壳了。
程荔缘能感觉到甘衡盯着她的侧脸,目光越来越热。
他该不会在笑吧。等等。
“你是不是交过女朋友了?”程荔缘突然转过来问。
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特别像国外那些狗血爱情电影里面的。
甘衡脸上笑容消失,眼底浮上幽暗情绪,每次程荔缘不相信他,他眼睛里都会出现这些情绪。
“不想说没关系。”程荔缘把脸转开。
“我在等一个人,等她答应来我身边,其他的我暂时不敢想,比如答应做我女朋友。”甘衡慢慢地说,他靠近了几分,低下头,每句话带动的微凉呼吸,都落在她肩膀上。
这个人是谁,我认识吗,程荔缘本来想这样怼回去,话到喉咙咽回去,怕上了他的套。
甘衡很深地看着她,见她临到头犯怂了,没有再跟他斗嘴,又开口说:“我连初吻都是为她保留的,我队友知道我是处男后,都以为我精神有问题,要不就是身体有问题。”
程荔缘耳朵都烧得通红,轻声呵斥:“闭嘴,说话看看场合。”
她这幅样子,简直就像在对他说,回去再说。
回去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私下再说。
程荔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对甘衡不亚于主动靠过去跟他贴贴。
她只感觉到他的手突然改变了姿势,直接跟她十指相扣,不,以他们手的大小差距,应该说是她的手完全陷入了他的手里面,被他的手一口生吞了。
他明明呼吸清凉,手心却火一样烫到了她。
程荔缘像被抓起来的豚鼠,扭晃挣开,甘衡侧过脸,冲着她耳朵里特别轻柔地说:“再让我这么高兴下去,我真的会忍不住把嘴唇贴在你脸颊上,为了表示我很抱歉,我会当众对你下跪,把脸贴在你膝盖上求原谅。”
程荔缘被他吓到没了表情,如同失去发条的玩具一样一动不动。
哪怕他的唇瓣都贴到她耳珠了。
甘衡拉开距离,还是轻柔望着她,另一只手很轻地替她拉了拉披肩,刚刚让助理给她拿的,大厅温度更低,他怕她感冒。
程荔缘脑海里缓缓出现了黄秋腾的脸和声音:“你碰到风姿了。”
真的是真疯子。
她靠在他旁边,就像之前听他弹钢琴一样的姿势,这距离超越了青梅竹马的界限。
程荔缘集中精神防御甘衡,怕他随时会改变主意,给她当众制造个大场面。
她太熟悉他的天性了,知道他绝对说到做到。
她现在跟他的一切互动,对他来说都是奖励。他说他在国外很孤独,是真的。
心绪如潮水起伏,混合了太多芜杂,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
程荔缘不知道其他宾客都在猜她是谁,也不知道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们。
突然,音乐停下,指挥手势变化,转为了曲调更迷人的圆舞曲。
一个穿黑裙的女孩和一个年轻人手拉手进入大厅。
“那不是去年刚被认回叶家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康继纯,不过现在应该改名了,该叫叶继纯了。”
康继纯一脸微笑,迎着所有人目光,手放在男伴平伸出的掌心上,款款走到大厅中央,一束圆光打下来,照在她的位置,其他起舞的宾客都退到了阴影处,看康继纯领舞。
光晕白中泛蓝,如同电影般唯美,程荔缘不带褒贬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只要能让她的思考从甘衡身上转移开,她都愿意分出注意力。
她现在对甘衡就是不敢深想。细思极恐。以至于瞳孔都出现微微震动。
程荔缘皮肤上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甘衡一眼都没看大厅,他还在盯着她,就好像怎么都看不腻,好像这一年分开这么久,他每天晚上都在梦里见她,现在见到了真人,还以为是在做梦。
他给她的全部感觉就这样。
程荔缘忍耐着肌肤上蔓延过的冷热交替,那是鸡皮疙瘩,不是不适,是另一种更奇怪的感觉。
康继纯露出双肩,一袭翻折领大裙摆黑色晚礼裙,在男伴引导下旋转,目光掠过甘衡所在的方向,却不意外地看见他只盯着程荔缘。
心口的苦涩酸辣成倍翻涌,连其他同龄人艳羡的目光都无法安慰。
没关系,今晚时间还多的很。
康继纯深吸口气,笑得更加明艳,表情仿佛康屏的翻版。
“听说她是叶明嗣的亲骨肉?私生的?”宾客问。
“她妈妈是那个康家的千金,少女时期美貌仅次于叶华庭,和叶明嗣相亲过,说自己没过多久查出怀孕,叶明嗣不愿意负责,让她把孩子打掉,她就去国外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
“叶明嗣不像这样的人,他从头到尾都没承认过自己有私生子。”
“亲
子鉴定做不得假吧,叶家都把人认回去了。”
“那就是叶家这一代名正言顺的千金了,简直一步登天啊。”
“说来也奇怪,她长得倒是……有点小家碧玉,不像她父亲也不像她姑姑,跟她妈妈也不像。”
“可能隔代遗传吧,现在很多孩子都这样。”
康继纯微微抬起下巴,她特意选的这身高定裙,像黑天鹅驾临。
她现在是叶家唯一的千金,她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程荔缘算什么,不过是灰尘里爬出来被甘衡那个异食癖捡走的乡毋宁罢了。
开场舞跳完,在场所有人都礼貌地鼓掌,康继纯为了今晚节食了一个月,幻想过舞伴说不定会是甘衡,现在愿望落空,众人对她舞姿的欣赏,终于让她有了些许慰藉。
今天来了很多年轻人,他们受到感染,也纷纷下场,大家都穿着正装和晚礼裙,年纪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不等,青春飞扬,男生一手负在背后,高举另一只手,让女生牵着自己,以鞋跟为支点旋转,氛围浪漫,宛如一场毕业舞会。
很多对年轻人同时这么做,就更热烈浪漫了,女孩子们都笑得很甜。
在场年纪辈分最高的宾客也不禁对同伴说:“看看,年轻就是好啊。”
程荔缘终于受不了了,不想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被甘衡盯着,心理压迫还是其次,身体反应过于微妙,让她如坐针毡。
“你想去跳舞吗?”她没招了,想了半天想到了这个办法。
待会儿就随便乱跳一下,假装崴脚,回休息室去休息,他想干嘛有什么阴谋计划就自己去干吧。
余光都能感觉到甘衡眼神在变化,危险警报更浓郁,她全身寒毛都倒竖,第六感让她赶紧跑。
程荔缘突然意识到,甘衡似乎压根没期待过她会主动邀请他跳舞。
她这一招无异于在他神经兴奋区撒猫薄荷。
“我要跟你一起跳舞。”他说,有点机械地重复这句话,让她毛骨悚然。
程荔缘尽量表情平淡语气正常:“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时候我们一起学的华尔兹。”甘衡说。
“嗯,是的。”
甘衡牵起她的手,起身,程荔缘也跟着起来,甘衡带她走向大厅中央。
甘衡一进入舞池,瞬间所有目光都冲他而去,程荔缘忽然感觉到后悔,她也成了目光中心。
“看我。”甘衡望着她,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腰,“不要管其他人,他们都不存在。”
程荔缘一下子不紧张了,最让她紧张的其实是甘衡,只要她看着甘衡,注意力就会被全部攫夺。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无穷引力,磁吸着她的灵魂,让她思考也变得迟钝,眼皮微醺。
不是心动,是皮相上的肤浅吸引,是生理性喜欢,程荔缘心里冷静地告诉自己。他的眼睛长成这样,只要他愿意,看狗都能深情。
程荔缘以为自己会忘记步伐,身体记忆回到了从前,甘衡引领着她,她在他的臂弯里,顺他的手和步伐,下意识踏出每个舞步,却始终被他安全地圈占在身边,一如两小无猜时,音乐丝滑的楔入他们之间,成为旋绕的光带。
甘衡个子太高,程荔缘即使穿了高跟鞋,也要仰头看着他,他也低头看着她,她眼前冒出无边风月,他们这样好像一只巨型熊玩偶在和洋娃娃跳舞,又像看过的美女与野兽动画。
她感觉很晕乎,可能华尔兹太多旋转,轻盈得足尖离地,像在月球上跳舞。
有一刹那,程荔缘忘了所有现实砂砾,单纯地在一个独立空间,没有过去未来,简单地和甘衡跳一场舞。
“打扰大家片刻,有个临时的小安排想跟各位分享。”
一个礼貌的声音响起,是今天晚宴和舞会的策划,她的声音柔和动听,非常大方,让人生不起拒绝。
“原本为大家准备的社交舞环节,稍作调整,接下来跳舞时,还请各位配合交换舞伴。”
“这样的安排,也是希望让更多年轻朋友有机会在音乐和舞步里互相认识交流。”
“每段音乐结束后,我会作为指挥官,给出口令,大家可以和附近最近的一对各自交换舞伴,就算乱套也没关系,或许有更浪漫的惊喜也说不定,惊喜总是意外的,不是吗。”
“祝各位接下去玩的愉快。”
程荔缘尚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是要交换舞伴吗?
下一秒音乐就发生了变奏,离他们最近的两对年轻人,彼此看了看,互换了彼此的舞伴,伴随忍不住的轻笑声,好像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趣。
“喂,我们赶紧走吧。”程荔缘低声催促甘衡,这对她来说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甘衡压根没听见,继续抱着她的腰,野兽抓住自己的猎物一样牢牢不放,程荔缘都想踩他脚了。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甘衡感觉不到痛觉,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的手,脚步跟着音乐节奏移动,彻底视周遭如无物,周围成对的舞伴开始交换,有人伸手想接过程荔缘,甘衡没抬头,也没松手,继续带着她跳,没理会任何过来的人。
他的态度如同空间法则,刚刚心血来潮尝试过的人也知趣退远了,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
程荔缘觉得非常尴尬,甘衡这样真是失礼,她余光看到有个女生在不满地盯着她,大概觉得是她想霸占甘衡。
更何况她现在近乎是贴在甘衡身上,甘衡不停向前挤,她想退后都不行,只能微微向后仰,结果腰被他抱着,这样反而腰腹和他贴更近,看上去就像她很没力气地挂在甘衡身上。
“喂!”程荔缘瞪向甘衡,脸都要气红了。
她这个表情特别小时候。
甘衡失神半秒,一个男人从斜前方插过来,伸手握住了程荔缘的另一只手,直接带程荔缘往旁边挪了两步,换了个方向继续跳,他的舞技太自然,程荔缘都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像片落叶被风带走了。
甘衡怀里落空,刹那眼底阴云氤氲,盯着程荔缘的方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大步追了过去。
康继纯瞅准时机,从旁边一个廊柱横着朝他跑过去,一心要直接撞到他怀里,然后跟他跳舞——
作者有话说:[摸头][抱抱][求你了][求求你了][彩虹屁][小丑]甘衡:异食癖怎么了(嚼嚼嚼),这个程荔缘是谁发明的,好吃。[猫头][猫爪]
第85章
康继纯撞进了对方怀里,喜悦在她心底蔓延开。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长相超级普通的男人皱着眉,低头看着她。
康继纯:“……”
“康小姐,跑太快了容易撞到其他人,自己也容易受伤。”对方倒是礼貌,比她先一步退开,径直走开了。
康继纯这才认出对方是甘衡助理,再一看,甘衡早就不在了,舞池里人很多,找人很困难。
程荔缘被陌生人往舞池深处带去,其他人来回移动填补了空着的场地,甘衡的身影被人群淹没。
陌生人戴了一副假面,看不清脸,高大修长,看着不像是坏人,他避开人群,把她拉到帷幔后,这里有个隐蔽的小空间,中间有桌子,周围有软椅,跳舞累了可以进来休息。
“你是谁?”程荔缘挣脱了他。
“是我,缘缘。”对方摘下面具。
程荔缘很惊讶:“小徇哥哥?”
甘徇看着她,脸上没有笑意,而是很严肃:“叶家很危险,待在甘衡身边也很危险,你必须马上离开。”
程荔缘:“为什么这么说?”
甘徇看着她,语气温和:“这还需要说明吗,他在和叶家开战。”
程荔缘冷静地说:“小徇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比如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模棱两可的话我听不懂,毕竟现在周围这么多人,危险是指什么?”
甘徇发现程荔缘成熟了不少,她有自
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
甘徇:“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段视频吗。”
程荔缘记得,甘衡和保镖被不明势力袭击,当时康继纯也在旁边,今天晚上康继纯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视频里那个女孩,很可能不是康继纯本人。
甘徇:“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她被甘衡保护的很好,一直住在隐蔽安全的地方,安保级别最高规格,现在甘衡把你带到这样的社交场合,你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我怀疑他是想转移其他人注意力。”
程荔缘安静聆听,没有说话。
甘徇:“你不相信我说的,我可以证明。”
程荔缘:“不用了,我相信。”
甘徇微微一怔,柔和了神色:“缘缘,你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们相处时间不多,如果我袖手旁观,任由你被卷进来,我会觉得自己很糟糕,那天我找过甘衡,让他不要把你牵扯进来,他拒绝了我。”
程荔缘没有问甘衡他那些保密计划,她不感兴趣,也懒得关心。那是甘衡自己的事。
她也从甘衡那边知道,甘徇接掌了甘家在国外的其他重点产业,甘衡现在抽到了国王卡,甘徇类似于抽到了公爵卡,国王和公爵,总是权力白热化的焦点。
甘家深谙权力制衡,掌舵者是甘衡,就会给他设置一些牵制因素。
程荔缘:“谢谢你的好意,如果要探寻真相,我得去问甘衡,但是我不打算去,他的事是他自己的,和我无关。”
她不打算再因为任何人的只言片语,动摇自己情绪。
既然不打算询问真相,她就不会再内耗。成长就是这样的,每年的自己都和过去有一点变化。
甘徇皱眉:“他当时跟我说,他会带你一起出国,你同意跟他一起走了吗?”
程荔缘深吸口气:“事情还没有定,都是等我上完一年大学的事了,我还没出分填志愿,说这些太早。”
甘徇看上去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身后帷幔被一只手冷不丁撩开,甘徇及时转身避开,却还是被对方一只手抓住衣领,被掼到墙上。
甘徇背部吃痛,咳嗽两声,对方扔开他理也不理,径直走向程荔缘。
程荔缘看着甘衡的眼神,幽幽的变化不定,就像野兽在看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那种强烈的被包裹感,让她有种自己是蚌壳肉里的珍珠的错觉。
甘衡食指轻轻抬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没受伤,才转身朝向甘徇:“堂兄,叶家今天不让带保镖,你怎么带了保镖,你是跟叶家的谁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程荔缘发现甘衡手指根部的关节上有擦伤,找她的路上被人拦了,没人拦得住他。
甘徇在那边整理了下衣领,慢慢站直了:“比起那些,你不应该跟缘缘解释一下,你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事吗?”
甘衡笑了:“堂兄,和康继纯订婚,让你很难受吧?人生大事不能自己做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虽然同情,但你也不能泼我脏水。”
程荔缘惊讶地看向甘徇,他要和……康继纯订婚了?
甘徇:“别信他,八字没一撇。”
甘衡:“叶家的条件就是联姻,叶家见我这边行不通,就想要跟你合作,也对,干掉我,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反正现在奶奶死了,爷爷也病重了,听说伯母最近在看订婚戒指?”
甘徇:“那你呢,刚刚起你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敢面向程荔缘,跟她说清楚,你藏起来的那个女孩子跟你是什么关系吗?”
程荔缘有一点紧张,说不要内耗,心里还是有一些细微的杂念,她不了解现在的甘衡。
不了解,就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她和他之间最大的矛盾所在,他的世界永远无法让她彻底了解。
甘衡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放松而嘲讽:“全世界唯一跟我有关系的是程荔缘,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甘徇脸色有些微妙,索性看向程荔缘:“缘缘你听到了吗,他在兜圈子。”
甘衡:“想挑拨离间?甘徇,我以为你是光明磊落之人,游戏输了之后你不该接近程荔缘,你违约了。”
甘徇:“事关程荔缘的生命安全,我这点面子算得了什么,你要是真关心缘缘,今天就不该带她来。”
甘衡不紧不慢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帷幔再度被掀开,进来的是甘衡助理,他匆匆走到甘衡面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音量只有甘衡能听见。
甘衡听完看向甘徇。
甘徇:“你太傲慢了,甘衡,多谢你的傲慢,你中计了。”
甘衡眼睛暗了下去,手依然牵着程荔缘的手腕:“叶家真是堕落了啊,你也堕落了。”
有人掀开了帷幔,程荔缘看到了项先生,还看到了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应该是叶家本家的重要成员,看着十分深沉,他们身后全是保镖,敞开的西服内露出了配枪。
甘衡被包围了,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不打招呼,很随意地捻着程荔缘的手指玩。
程荔缘看见真枪,说不紧张是假的,那天她被甘霸原带走,亲身经历子弹雨打到防弹玻璃上,即使有惊无险,晚上都做了会儿噩梦。
对方开口了:“甘衡,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叶明稷,是明嗣的大哥,你满月宴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甘衡嘴角似嘲非嘲:“叶家靠信誉走到今天,行首,是大家尊敬你们,没人能想到你们会在自家晚宴上对客人动手,这件事传出去,叶家就要被四大家除名了,叶伯父,我记得你,你是最讲究体面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这么急着动手,不惜冒让叶家信誉粉碎,地位一坠千丈的风险。”
他毒舌起来不看辈分,抽抽纸一样把对方的遮羞布往外扯。
叶明稷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听语气还是听出了不易觉察的情绪:“多说无益,跟我来。”
甘衡带程荔缘跟他们走时,捏了捏她的手心,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程荔缘决定如果今天平安离开,她一定要狠狠踩甘衡的鞋子。
一路经过明明暗暗的长廊,她绕得晕头转向,终于跟甘衡来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庭院,一个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喂鱼。
“小衡,好久不见了,”老人转过身,笑着招呼他们,视周遭剑拔弩张为空气,“过来看看我养的鱼和乌龟。”
叶明稷走上前:“爸,是时候把人带上来了吧。”
“不急,你急什么?”老人说,他头发胡子都是灰白色,还穿着宽松的道袍,戴着冲和巾,看着仙风道骨的,不像叶家这一代的掌家人,像什么门派的掌门,眉眼和鼻子略可窥年轻时风采。
甘衡带程荔缘过去了,老人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端详了几秒。
他眼睛和甘衡爷爷的眼睛很相似,或许他们这个地位的人都有一点像。
“是个善良孩子,只是这孩子跟你没缘分啊,你身太强了,这孩子身弱,身上还有很多印。”老人掐指算了起来。
甘衡:“叶老爷子,有没有缘分,是我说了算。”
老人叹了口气,神态比甘衡的爷爷更丰富:“老头子逗逗你罢了。”
他对手下吩咐:“把继纯喊过来。”手下恭敬去了。
老人拿起旁边的短钓竿,吊钩是特制的,不伤鱼口,鱼饵一股苞米香气,不到二十秒从池子里钓上来一只乌龟,把乌龟拿给程荔缘看:“喜欢吗,喜欢送给你养,放宿舍里玩。”
甘衡把程荔缘挡到身后,声音冷静阴恻:“叶光寅,你别吓到我妹妹,你养的乌龟怕不是喂毒药长大的。”
刚刚他还称呼叶老爷子,对方一句话惹他不高兴,他就翻脸直呼其名,周围人都吓呆了,没一个人敢说话敢动,连叶明稷都变了脸色。
叶老爷子静了半秒,倏然爆发出大笑,甘衡无动于衷,把不尊老不爱幼刻在了身高上。
康继纯来了,脸上乖顺和气,叫了声“祖父”,眼睛里却难掩期
待,望向甘衡。
手下汇报:“纯小姐的母亲也到了。”
康屏一袭深红色丝绒晚礼服,艳丽的浓妆掩盖,让她更接近从前样子,走路的姿势没有变,还是那样盛气凌人,只是再没了明媚照人,失去美貌加持,她内在有些东西流露出来,让旁人觉得不舒服。
康屏眼神落在甘衡和程荔缘身上,甘衡挡住了程荔缘,他高大修拔,程荔缘眼前是他的后背,只闻得到他身上的清淡气息,看不见任何恶意目光。
秘书让手下加了几把椅子,请所有人入座,程荔缘就坐在了甘衡旁边,她对面刚好是康继纯。
康继纯倒是没有像她母亲一样盯着程荔缘,她是彻底无视,假装程荔缘不存在。
叶光寅:“老头子我不想管你们年轻人的闲事,小衡啊,你爷爷今天不在,我才代他出来调和,回去替我向你爷爷问声好,我们两家,祖上其实是一家,年轻人闹闹天宫伤不了和气的。”
说完他看向康屏:“阿屏,这个局是你想请甘衡来的,如今你自己说吧。”
康屏转向甘衡,红唇动了动:“甘衡,你旁边的小青梅竹马,和被你藏起来的国外女朋友,你要怎么选?”
程荔缘感觉她的目光有倒钩,直直地钩过来,好像想看到她受伤害的表情。
甘衡慢慢说:“三表姑,你是做康复手术全麻打太多,人还没恢复么。”
康屏笑了两声,直接对程荔缘说:“小朋友,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容易被他们迷惑,看不清人心,你知道么,甘衡十四岁出国打比赛,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就是他现在藏起来的这个,我虽然没见过,但据说长得极美,不亚于当年的叶华庭,甘衡对她一见钟情,每次出国打比赛都会去看她,她现在要是在这儿,坐甘衡旁边的就不是你了。”
她说完停了半秒,放慢了语速:“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这么普普通通,长得又不漂亮,甘衡走哪都把你带着,你该不会觉得他真的爱上你了吧?你有什么优点,能胜过我女儿继纯呢?”
程荔缘没有回应,她其实也说不清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感觉到难过,康屏的话是假的,她自然无须难过,是真的,那她更不需要难过。
甘衡的手将她手稳稳地握住,一丝颤抖都没有,他居然还侧过脸认真看了她一眼。
程荔缘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他现在的行为都无法预测。
所以,她也不太确定,甘衡有没有做那些康屏说的事……他的性子,即使做了,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他的想法非常诡谲,程荔缘总觉得他是那种猜不透的,无法用世俗标准揣摩的人。
“你在想什么。”甘衡用气音在她耳边说,神情专注,只有她能听见。
程荔缘没有理他。
康继纯看着程荔缘,以为程荔缘受到了刺激,嘴角翘起,温婉的面具被破坏了,露出幸灾乐祸的轻笑。
甘衡转向康屏,脸上是厌乏,语气轻柔:“三表姑,你说完了吗。”
康屏索性笑了起来:“你以为就这些?甘衡,把你吞掉的那些继承权让回来,否则你的国外小女友会被直接撕票。”
她让人递过来一个平板,上面播放着一个视频,一个女孩挣扎着被人带走,斗篷滑落,露出了一张脸,光线很暗,也看得出皮肤很白,模糊的画面也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美丽,仿佛夜里盛开的昙花。
康继纯在旁边看到,感觉心情十分复杂,既有难以忍受的愱恨,也有看程荔缘受到伤害的解恨。
“这女孩子……怎么长得那么像华庭小姐?”在场不知有哪个叶家人说了句。
康屏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平复下去,似笑非笑:“还能为什么,父子口味相似呗,如何甘衡,你接受我的条件么。”
甘衡环顾一圈四周:“你情人的条件也是这个?”
康屏遽然大怒:“你说什么?!”
甘衡用一种好像对方听不懂话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叶明稷的条件跟你一样吗?”
大家族里阴私多是一回事,当众被捅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明稷和康继纯的脸色最为难看。
康屏毕竟是袁正成的妻子,甘衡这样说,会让很多人没脸,而生母和亲生伯父偷情,康继纯在社交场合也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潇洒。
叶明稷刚要站出来开口,叶光寅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破事先放一边,现在在谈判。”
叶明稷深吸口气:“甘衡,你想不想救你那位女朋友。”
甘衡:“她被你们抓住我实在很遗憾,但你错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叶明稷见他竟然直接拒绝,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心狠程度更在他父亲甘霸原之上。
康屏的声音响起,一向好听的声音里夹杂了尖利杂音。
“不是女朋友,总有暧昧关系,情人还是炮友?不然你把她藏在你的地盘干什么?甘衡,你真的忍心看她去死?那如果今天是程荔缘死呢,你好像忘了,你的保镖可都被挡在门外啊。”
甘衡嘴角勾起:“那我会陪程荔缘一起死,我会为她殉情。”
程荔缘心脏都震了下,她心想甘衡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疯了,思考有点混乱,无法判断出正确答案。
见甘衡软硬不吃,康屏面容扭曲,直接吩咐手下,让他们对女孩动手,不留活口,全程直播给甘衡看。
对面接通在线视频,手下接到电话,直接照做,让女孩戴上头套跪在空地上,枪口对准她的脑袋,手都没抖。
程荔缘心脏提到嗓子眼,胸闷恶心,那是一条真正的活生生的人命。
她后悔跟甘衡过来了,她只是个平凡普通的高中毕业生,现在应该躺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畅想大学生活,哪怕是去驾校练车都比在这里好。
可是不跟他过来,今晚上可能有人会悄无声息死在角落。
程荔缘眼睛里燃烧着火星,刹那要出声阻止,一个音还没凝聚成型,甘衡按住了她的手,淡淡开口:“等等。”
康屏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在她脸上显得很是狰狞。
“看,我就说你舍不得吧,你和你父亲,你们都一样。”
“我们不一样,”甘衡泛开一个如仙似幻的微笑,“我让你等等,是为了争取点时间,让你们叶家的亲骨肉自己咬破牙齿里的毒药,被枪打死多难看,都不能给你们叶家留个全尸。”
康屏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叶明稷的表情也消失了,而刚刚老顽童一样的叶光寅,眼睛如两道雷电射向甘衡。
甘衡浑然不理睬,他的微笑像一尊普度世人的神像,又像神像背面的恶鬼。
“我说,你们叶家的亲骨肉,叶明稷和你的亲生女儿,被你亲手逼死了。”
话音刚落,视频上的女孩身体忽然一动不动,往旁边一歪,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像一头什么动物。
康屏蓦地发出一声尖叫:“你——你什么意思——”
程荔缘脑海空白,近乎反应不过来。
甘衡是怎么了,他就这样,让那个女孩死去了?他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她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糟糕的画面,无法靠理性压制,最终被一缕触感换回。
甘衡的指腹在她虎口附近轻轻来回划动,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
别怕——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求你了][抱抱]作话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忘掉了[小丑]
第86章
甘衡望着他们,礼貌地重复了一遍:“视频里那个被你绑架的,是你和叶明稷的私生女儿,叶雯雯,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叶明稷脸色像被抽干了血,嘴唇轻微哆嗦,和之前判若两人。
“……你说是雯雯,但是雯雯……不可能。”他声音嘶哑,直愣愣地。
康屏早
就从座椅上站起,蓄势待发盯着甘衡:“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女儿只有一个,继纯是我和明嗣生的!”
甘衡眼皮都懒得抬:“跟我又没关系,我只负责回答问题,叶伯父,你想说叶雯雯出生时就死了是吗?她是被康屏给扔了,康屏骗你,说你们女儿死了,其实是被国外一户人家收养了,我也是两年前才找到人的。”
叶明稷如遭雷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光寅站起身,老人眯起了眼睛,那层仙风道骨的伪装消失了:“甘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屏沉声道:“叶老,他撒谎,叶家做过亲子鉴定,继纯就是我和明嗣的女儿,……甘衡,叶家今天本来就要制裁你,来人,把他绑了!”
她带来的人要上前,叶光寅抬起手,那些人瞬间不敢动了,康屏看向叶光寅,瞳孔微缩。
叶光寅声气缓缓:“甘衡,把话说清楚,否则你今天走不出叶家。”
甘衡没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老头子,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不等叶光寅反应,他说:“你亲自认回来的这位孙女,和叶家没有半点亲缘关系,和她母亲康屏都没有,证人在我保镖那边,让证人跟你说。”
叶光寅不顾康屏反对,也没有看康继纯煞白如纸的脸色,朝老管家抬了抬下巴。
不到五分钟,老管家把人带了进来。
程荔缘认出了对方,对方还是一身居士服,面容苍老神态平和,向所有人行了个礼。
“魏阿姨?!”叶明稷脱口而出。
魏菊圣点点头:“明稷,好久不见了。”
叶明稷:“我女儿雯雯,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打了电话,视频连线对面的人匆匆把倒下的女孩带出去抢救。
魏菊圣:“我不清楚你和康屏的亲生女儿,我只知道,康继纯是康屏在一家福利院收养来的孩子,叶老你自己过目吧。”
叶光寅面对魏菊圣,态度有一种收敛的尊敬,这是亲手带大了他四个孩子的老保姆。
他的大女儿夭折的很早,六岁就走了,后来,最疼爱的女儿叶华庭,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叶明嗣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先后离开了他。
如今剩下他的长子叶明稷,叶明稷膝下也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叶家仿佛真的中了诅咒。
魏菊圣的到来,掀开了过去太多回忆。
老管家把魏菊圣带来的文件交给了叶光寅。
魏菊圣咳嗽了两声:“要不是甘衡这孩子帮了我,我现在都没机会活着站这儿。”
康屏看着魏菊圣,隔空给叶明稷递了个眼神,叶明稷却沉浸在女儿的生死安危中。
叶光寅过目了数秒文件,极度平静,递还给老管家:“你念一下。”
老管家知道他动怒了,拿着文件走到中间,声音清晰而平稳,不带任何感情。
“武常县白云乡杨家坝村,新生儿姓名,杨凤霞,性别女,母亲姓名,杨秀莲,父亲信息栏标注不详,接生人员为武常县第二人民医院执业医师田兰,出生证明出具日期是……上面加盖了专用公章。”
管家收起出生证明,拿起另一份封装完好的文件,撕开密封条,取出里面的鉴定报告,继续念了下去。
“接下来这份,是亲子鉴定意见书,被鉴定人康屏和被鉴定人杨凤霞,排除亲生母女关系,被鉴定人叶明嗣和被鉴定人杨凤霞,排除亲生父女关系……支持杨秀莲为杨凤霞的生物学母亲。”
康继纯坐在椅子上,手抓住扶手,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荒唐的事。
她心下乱了分寸,不顾规矩打断了老管家:“不对,你在念什么,我是康继纯,你说的那个杨什么那是谁?”
老管家推了推眼镜:“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杨凤霞指的是您,纯小姐。”
康继纯脸色红白交错,激动地站起来指着那份文件:“这是污蔑!你们敢污蔑我的出身!”
老管家抽出最底下那份文件:“调查人员的报告显示,康屏将杨凤霞的姓名,改成了康继纯,相关部门的档案科核实了,康继纯现在的出生文件是伪造的,康屏刻意隐瞒收养事实,编造血缘关系,文件通过法务部门核验,可以作为证据在法庭上使用。”
他念完了,站到了旁边,等待叶光寅下一步指示。
叶光寅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好像被按了静止键,所有人都不敢动,在等他反应。
欺瞒叶家,让叶家对整个世家圈子宣布认回了叶家的血脉,结果这个血脉是假的,莫过于对叶家最大的羞辱。
康屏出乎意料地镇定,转向叶光寅:“叶老,你不会真的信这些吧,当初是你们委托了鉴定机构,亲子鉴定不可能造假。”
康继纯听到她妈妈的话,惊魂不定的表情放松了大半,同时感到莫大委屈和怨恨,甘衡为了对付叶家,竟都不顾她的存在,想要抹消她的正统出身。
叶光寅看向甘衡。
甘衡:“亲子鉴定是造不了假,因为你带去做亲子鉴定的人,是叶明嗣的女儿,不是康继纯。”
康屏脸上表情刹那消失了。
叶光寅缓缓道:“甘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衡:“叶老,除了叶雯雯跟杨凤霞,这里面还有第三个被隐藏的女孩子,她才是叶明嗣真正的亲生女儿,她叫叶晗,一直被康屏控制在手中。”
叶光寅深如沟壑的法令纹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甘衡:“叶晗,她亲生母亲取的,长夜将尽,天之将明的意思,和她堂姐叶雯雯同一年出生,叶明嗣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女儿,如果他知道,他不会选择自我了断,叶晗也会在你膝下长大。”
叶光寅怔住。
甘衡瞥了一眼康屏:“可惜人心恐怖,有人把叶晗藏了起来,一直隐瞒她的存在,导致叶明嗣死都不知道真相。”
叶光寅凹陷的眼睛突然被点亮,连皱纹都展平了:“她人在哪里?!”
甘衡不咸不淡地说:“我的人去解救了,现在人应该被转移了,等事情收场,你可以见到你最喜欢的孩子生的孩子。”
他最后一句微妙,别人听不出来,以为他在国外待太久不会用中文了,只有程荔缘听出他映射的意思。
她转过去看着甘衡,尽量不动声色,只有眼睛里慢慢的从疑惑到震惊。
甘衡又在她手心划了一下。
叶光寅胸膛起伏:“好,真不愧是你们甘家的种,你是说,叶晗就是我家明嗣和康屏生的女儿?”
甘衡慢条斯理:“我什么时候说她是康屏生的了?叶老,你是真的老了,话都听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接受你心里真正想的那件事。”
程荔缘:“……”太毒舌。
叶光寅下意识望向魏菊圣,眼睛里出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情绪,好像忘了要说什么。
魏菊圣点点头:“我来说罢,生母暂且不论,叶晗她确实不是康屏生的,她和叶雯雯一样,一直居住在国外,康屏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她本人,幸好,康屏也不敢苛待叶晗。”
全场鸦雀无声。
魏菊圣继续说:“叶晗除了每天被保姆带着
在附近散散步,哪都不能去,除了那一次亲子鉴定,康屏拖延了时间,将叶晗带了回来,让她假装成康继纯,就这样成功做成了亲子鉴定。”
一切都扣合上了。
叶家另外一个成员低声说:“怪不得,那天我也在,我是觉得那女孩子怪怪的,好像反应很迟钝,跟她说话她也不理,还说是过敏影响了声带,脸上也戴着口罩,是怕开口暴露了吧?”
叶明稷听了回过神,意识到他和康屏这对共犯快完了。
“不对,”叶明稷艰涩开口,“你们都听不出里面的漏洞吗?真有叶晗这个人,康屏为什么还要收养继纯?照这个逻辑,康屏直接让叶晗当自己的养女,再对外公开叶晗是她和明嗣的女儿不好么?”
甘衡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魏菊圣淡淡接过话头:“正因为叶晗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才不让叶晗回到叶家,她就是要剥夺原本属于叶晗的人生,这是她对明嗣最大的报复,叶晗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名。”
这下叶明稷弄巧成拙,反而将康屏推向众人对立面。
叶光寅苍老的脸不再和蔼,变得很有些骇人:“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带走了明嗣的亲生女儿,还用一个赝品来狸猫换太子?”
康屏依然直挺挺站着,甘衡在牌桌上游刃有余。
如果再接着反驳,甘衡一定会把准备好的证据一件一件摆上牌桌。猎人以猎物方式出现。
先崩溃的是康继纯,她跑过去拉住了康屏:“妈妈,他们说不是真的,对不对?”
康屏看都没有看一眼康继纯,泥塑木雕一样直直看向前方,不解释,不承认。
和平时疼宠女儿的母亲形象相去甚远。
这下所有人都渐渐明白了。
康继纯:“不,不……”她松开手,连退好几步,没看脚下,绊到东西狼狈摔在地上。
魏菊圣走了过去,把康继纯扶了起来,康继纯像被虫子碰到,猛地甩开她的手:“滚开!老东西,你跟他们串通在一起想害我和妈妈!那些都是伪造的,我爸爸是叶明嗣,你一个保姆,这么忘恩负义对待他亲生女儿?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魏菊圣看向康继纯:“孩子,我认识你外婆,她和你外公都要吃药打针,家里穷的叮当响,你跟着他们上不起学,她天天去福利院叮嘱给你找个好人家,康屏来收养你,她非常高兴,把家里养来过年的鸡杀了,还跟左邻右舍借了一车特产,送给康屏,当时康屏还夸她家土鸡蛋好吃。”
康屏嘴角抽搐了一下,仿佛被勾起久远的充满尘土的回忆。
康继纯破了音:“我不是什么杨凤霞!我是康继纯!”她眼里沁出眼泪,温婉无害维持不下去,神态往康屏靠拢。
她无法接受这噩梦般的一天,她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世家圈子里的黑天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身阶层从云端跌到了泥土里。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感觉无与伦比的耻辱,身体僵硬,没法逃离。
人生认知完全建立在虚假的优越之上,她在被当众摧毁,情绪一点点走向崩溃。
魏菊圣:“杨凤霞这个名字很好,是你外公给你取的,希望你像清早的雏凤一样飞向朝霞。”
康继纯彻底失态了:“闭嘴!你闭嘴……”她声气虚弱,恨不得过去扇魏菊圣一巴掌。
眼神混乱扫视,仿佛一张张面孔都化作模糊黑影,突然,她看见了一张清晰的脸。
程荔缘微微蹙眉,看着摔在地上的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同情,也不是解气,而是……一种没有恶意的旁观,程荔缘既不为她的痛苦感到高兴,也没有伪善地来共情。
只是……不干涉,不反应,仅此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这比程荔缘眼里流露厌恶和幸灾乐祸,更让她崩溃。
凭什么,凭什么今天是她出丑?不应该是程荔缘吗?程荔缘长得那么普通,凭什么让甘衡特殊对待?
她比程荔缘好看多了,她从小接受世家淑女的教育,性情恬淡谈吐风趣,她才应该站在甘衡身边,越漂亮越聪明越有吸引力,就越容易得到爱,难道不是这样吗?
就凭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真有那么重要吗?
内心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答案,她不愿意倾听。
那个声音在说,不是的,如果和甘衡从小一起长大的变成你,甘衡不会喜欢上你。
如果程荔缘后来遇到甘衡,变成他的天降,哪怕你跟甘衡订婚了,甘衡也会撕毁婚约,直接和程荔缘在一起。
为什么只有甘衡不一样,为什么只有甘衡她得不到,他们的存在,就像在推翻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她在十四岁那年做了一件坏事,偷了程荔缘的日记,撕掉了最后一页。
现在,年少时朝别人恶意射出的子弹,穿过时间之环,在她无意间回头时,正中她眉心。
连她现在每个不受控的念头,都在对她施加痛苦的惩罚。
叶明稷走到了叶光寅面前:“爸,不是这样的,甘衡在对叶家做局,您看的出……”
话音未落,叶光寅一记耳光抽在叶明稷脸上,程荔缘都吓住了,担心对方耳膜破裂。
好在叶明稷看上去没受伤,只是表情被彻底打散了,他眼神空白,慢慢弯下膝盖,当众跪下。
叶光寅:“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半个字是假的,我也不缺你这个儿子,你明白么。”
叶明稷脑袋幅度轻微地晃了晃。
叶光寅:“甘衡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叶明稷:“是。”
叶光寅:“康屏,她跟你妹妹和你弟弟的死,有没有关系?”
叶明稷迟滞了两秒,最终点了头。
叶光寅看上去脸色极其骇人,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你呢。”
叶明稷仿佛凝固了,恳求一样嘶哑地说:“爸……”
叶光寅没有再看他了,朝管家挥挥手,管家转身跟保镖打手势,几个保镖上来就要把叶明稷带下去。
“爸,雯雯还活着,请你把她接回来……”叶明稷还在恳求着,鞋子蹭在地上不想被拖走。
“接回来干什么?给你老婆和儿子添堵?!她既然在国外被收养了,那就大路朝天继续走就是了,”叶光寅呵呵地笑了,“再说人也不一定还活着。”
连程荔缘都觉得这句话很刺耳,难道叶雯雯不也是他的孙女吗,叶光寅好像真的不爱叶明稷这个儿子。
叶明稷像被戳到了开关,猛地嘶了口气,声嘶竭力地爆发了:“为什么,就因为你喜欢妹妹和弟弟,不喜欢我?我们不都是你亲生的吗?我和华庭还是一个妈生的,叶明嗣才是你和你情人生的,凭什么你可以把私生子带回来,我不行?!你总是偏心叶明嗣,现在好了,他死了,你再也不用偏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爆发出苍凉的狂笑,接着安静了下去,像个被抽空了魂智的傀儡,就这样眼神麻木,四仰八叉被拖了下去。
程荔缘一动不动地看着,说不上什么感觉。
“戏好看么。”耳畔响起甘衡的声音,他考过来,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气音说。
又来了,程荔缘背心起了鸡皮疙瘩。
“我说过了,妨害你的人,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除掉的。”
程荔缘静静地吸了口气,说不快意就太假了,她想起了董芳君的遭遇。
甘衡竟然就这样除掉了叶家长子,现任唯一继承人,直觉告诉她,这只是开胃小菜。
叶光寅转向康屏,眼神比看他儿子叶明稷时恐怖多了。
他手上经过不止两只手的人命,早年在海外参加过私人雇佣军,真枪实弹上过战场。
康屏的身体终于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叶光寅:“你为什么这么做?把当初你干的事,一件一件讲出来,我给你留一具全尸。”
康屏没有看向叶光寅,反而在环顾一圈众人后,看向了程荔缘,喉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在场最好命的人,居然是你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废物,什么优点都没有,躺赢到了最后。”
程荔缘尚
不觉得有什么,甘衡的眼神彻底阴了下去,嘴角勾起轻笑。
“三表姑,死到临头还嘴硬呢,你想不想知道,叶明嗣和甘霸原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只爱叶华庭,眼睛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你?”
康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小丑]萝的大脑配置写豪门阴谋,还是太具有挑战性了[裂开][化了](其实这一章最腹黑的是老保姆:隐忍多年,终于为孩子们报仇了)还有点怕怕[好运莲莲],想说,萝对康继纯的两种真假出身都没有任何意见噢[好运莲莲],人设是为了剧情冲突,叠加了一些鲜明撞色的因素,如果人产生了微妙的被冒犯感,萝万分抱歉[猫爪],人可以把萝的表情包[猫爪]挂在抱枕上揍,萝会扁扁地走开[可怜][求你了][求求你了](肯恰那叮叮叮[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也谢谢人宝宝愿意给缘宝成长的空间,萝相信她在人生关键节点的选择上总是不会出错哒[哈哈大笑],对了,说到对了,人,你能不能点击收藏一下萝的新萝卜坑[捂脸偷看],就在专栏里[好的]谢谢已经收藏的人宝宝[熊猫头]再次谢谢人宝宝的评论投喂和捉虫
第87章
叶光寅遣散了其他人,在场就只留下他,老管家,康屏康继纯,魏菊圣,程荔缘和甘衡,还有数名保镖。
叶光寅坐在太师椅上,暮气沉沉地望着康屏。
“你小时候起,就出入我们叶家,跟本家和分家的孩子一起长大,我们叶家从未亏待于你,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你都做了什么?”
康继纯瑟瑟发抖,缩在角落不敢动,康屏却恢复了那种镇定。
那是绝望之后的平静,得罪了叶光寅,下场会比死更难受,他对自己儿子都那么无情。
走投无路,那就不走了。
康屏:“要怪就怪您女儿吧,叶老,她从小就得到了一切,她明明知道我第一个真心喜欢上的人是明嗣,她的哥哥,她还要抢,后来我和甘家最优秀的继承人相亲,努力忘掉明嗣,她又来横刀夺爱,……你说,我不该恨她吗?她不是人,她是恶毒的画皮妖,他们都被她迷惑,你们叶家就是被诅咒了,才会有这种妖邪降生。”
叶光寅听着她的话,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魏菊圣平静开口:“华庭从没想过要抢走你什么,是你求而不得,她和明嗣的事,我无法评价,他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嗣十五岁才回到叶家,华庭一开始就不知道他是异母哥哥,我没有替他们的感情辩护,但感情萌生,本就无视世间一切规则。”
叶光寅脸上的阴沉消散了几分,想起过去自己犯下的错误,痛苦爬上颧骨,是他一开始让叶明嗣隐去了真实身份,说明嗣是故友留下的遗孤,直到他妻子病故后,叶明嗣才恢复身份,那时叶明嗣已经十八岁了,叶华庭只比他小一岁。
他和妻子是政治联姻,他妻子不爱他,心里有着别人,那人和他妻子曾经是恋人,被拆散后,在异国他乡出意外去世了,他妻子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忧郁成疾,大女儿的早夭加重了她的病情。
叶光寅一开始根本不理解他妻子,也不关心她想什么,他结婚是为了巩固利益关系,直到他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不能离婚,不能和对方光明正大牵手,只能委屈对方当自己情人,共同筑就的爱巢里,他们才能做一对远离俗世的神仙眷侣。
爱人生下叶明嗣后,两人一起照顾新生儿,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光,他早年犯下很多孽,不知道自己还配得到这样宝贵的礼物。
每次他不得不回到原本的家,爱人脸色就会出现一丝黯然,叶光寅强行忽略掉,安慰对方说自己很快会回来。
妻子说梦到了大女儿,想再要一个孩子,虽然早已不和妻子同房,他同意了妻子人工试管的想法,叶明嗣出生一年后,叶华庭也出生了,两人依然没有爱情,却能和睦共处,像淡淡的亲情。
命运的种子一开始就埋下,是他造的业,招致天罚。
叶明嗣长到十五岁,他母亲移情别恋,说想要和其他人厮守,恳求叶光寅放她离开,她愿意把儿子留给叶光寅。
叶光寅经历了最黑暗的内心挣扎,还是放她走了。
讽刺的是,仅仅三年后,他的妻子去世,爱人当时只要再等三年,就能达成曾经许下的长相厮守的愿望。女人的心狠起来,比男人狠多了。
叶光寅想起公布叶明嗣身份后,大儿子叶明稷脸上的错愕,女儿叶华庭脸上的呆滞,他以为是两个孩子不接受私生子,现在想来,小女儿表情明显有异。
如今他再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儿子,妻子和爱人,生离与死别,滚滚东逝水,全部离他远去。
短短数十载,有如南柯一梦。
康屏尖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那甘霸原呢,我喜欢上了甘霸原,叶华庭作为我的朋友,背叛了我,她私下和甘霸原一直保持联系!”
魏菊圣声音依旧平和:“叶家和甘家是世交,华庭和他从未有过暧昧,是甘霸原对感情过于偏执。”
康屏仰头笑了起来:“是,我恨甘霸原,他找了个替身,他真的爱上了那个替身,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因为董芳君和叶华庭一样,根本不爱他,他要替身也不要我,我报复了他们……甘衡,你妈妈现在还没醒,她当初为了利益,和甘霸原结婚,也算咎由自取,不是吗?我早就警告过她,误闯天家的代价,就是下一个叶华庭。”
程荔缘感觉自己的手一下子被握紧,疼倒是不疼,甘衡明显收着力道,怕伤着她。
强烈的情绪从他们相连的指尖传递过来。
程荔缘没有动,也没有抽出手,是她目前能给到的最大的回应。
甘衡脸上依然是那样,丝毫看不出心情阴沸。
“三表姑,你到现在还在逃避自己的罪孽,我妈出事,不是什么误闯天家,是她知道叶华庭怎么死的,你想灭口。”
“你是真的很介意,甘霸原包养的情人,也是你找来的,她反过来利用了你,你怎么看?”他专往人心口捅刀子。
康屏的脸一下子裂开,一字一句地说:“我当然知道那个贱人是被你收买了,否则我也不会毁容!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你们算。”
她的目光落在了程荔缘脸上。
甘衡声音比她更阴鸷冰寒:“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康屏这才看见了叶光寅盯着她,如泰山黑影。
她反应了过来,是甘衡长久布下迷阵,一点一点误导他们,将错误的印象植入他们每天的日常。
一个小他们几十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连叶光寅今天都被他算计了。
康屏轻声呢喃:“看来一切终有报应,我有我的,叶华庭有叶华庭的,董芳君有董芳君的,你的报应是什么,甘衡?你不怕你心爱的青梅竹马被你害死吗?”
甘衡慢慢说:“我活一天,就收一天你们这些恶鬼。”
康屏怔了怔,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对,也对,只有比恶鬼更恶的鬼,才能鬼吃鬼,不知道你前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抬起头:“你故意把叶雯雯藏起来,就是做给我看的?让我以为你是拿你的小青梅当挡箭牌,让我把注意力放在叶雯雯身上,你再安排好人手,趁今天把叶晗转移走?”
甘衡没有回答她,连个厌乏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叶光寅开了口:“你不用废话了,康屏,你把我的亲孙女藏了起来,让我们骨肉分离,”
康屏再度吃吃吃地笑了起来:“叶老,你
可以带我走了,或许我马上就能和你女儿和儿子团聚了呢,呵呵呵呵!”
叶光寅:“你想都别想。”
他眼神沉冷,全是想把对方赐死的审视:“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华庭和明嗣得偿所愿,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在一起又如何,今天过后,我就让他们同棺合葬,在最好的风水宝地长眠。”
康屏笑声戛然而止,空气安静到耳鸣。
叶光寅缓缓说:“我还会为华庭和明嗣布施,办水陆法会设坛供奉,高僧诵经,让他们兄妹俩在那边同坐莲台,共听佛法,香火铺成接引他们的金砖,五台普陀的大殿也响起他们的法名,而你,你只会在地狱里业火焚身,永世不得超生。”
康屏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蒙上了漆黑的死气:“那我会在地狱等你的,叶老。”
叶光寅一言不发,让人把康屏带了下去。
场上一片寂静,魏菊圣眼帘垂下,双手合十,默念佛经。
叶光寅开口:“甘衡,后生可畏啊,我不服老不行。”
甘衡:“你怎么就没想过,我答应不带保镖进来是为什么。”
他语速偏慢,声调不高,有种不耐烦的慵懒。
一切尘埃落定,他只想按部就班收工,带程荔缘离开。
叶光寅:“是,我对你先入为主,你就不断加深我的想法,我以为我是请君入瓮,没想到你早就等我跳进来,我老了,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
这时,老管家接到手下通报,上前附耳告诉了叶光寅。
叶光寅嘶哑地笑起来,凹陷的眼里亮起精光:“甘衡,叶雯雯还活着,她藏在臼齿里的药吃了只会昏睡,这也是你的安排吧。”
甘衡淡淡说:“老头,别废话。”
叶光寅:“你今天送还了我叶家两个后代,又掌握了叶家最大的秘密,你就是半个叶家人,之后我会将叶雯雯和叶晗都领回来,叶晗这孩子是不指望了,你考虑一下,和叶雯雯接触接触,看看能否交往,当然,老头子我不勉强。”
他提出联姻,是想试探甘衡,也是讲和谈判。
甘衡眼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止的黑暗,对方的试探和算计,想挑起他情绪的目的,都被吸进这片黑暗之中。
叶光寅不禁产生了错觉,连他这个年纪能当甘衡祖父的老人,也成为了他的裁决对象。
甘衡极年轻,眼底已然出现了某种至高权柄的雏形。
叶光寅阅人无数,竟看不出此刻甘衡的喜怒,正常的情理都无法打动眼前这个年轻人。
慢慢的,对方开了口。
“老头,你是不想活了,还是真觉得你还有试探我的资格?”
甘衡话音轻柔得像羽毛,还没落在地上,四周就悄无声息出现大片黑影。
叶家的保镖一个个无声倒在了地上,许多蒙面雇佣军打扮的人上前,围住了叶光寅。
叶光寅终于变了脸色。
“你……你什么时候?!”
甘衡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好像叶光寅的表情特别滑稽,逗乐了他,笑声放大,变得放肆又疯狂,丝毫不收敛。
程荔缘被他握着手,他的笑声顺着掌心一路攀延向上,传递到她的心脏,仿佛也震动了她的胸腔。
这不是她熟悉的甘衡。
更像是被某种权柄扭曲后,类似游戏里NPC忽然解放了邪恶天性,强化成终极boss的形态,让她感觉很陌生,很不适。
甘衡笑完,声音收敛,变得阴寒迫人。
“叶光寅,你真恶心,我会跟你们叶家的孽种结婚?我看你们这些流着脏血的东西都嫌恶心,光是想到就要吐,你以为你们这些男女老幼对我来说有区别?你们不是说自己名门望族世泽绵长吗,在古代,你们下场值个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点世家公子的涵养都没有,只有毒舌。
叶家的人不论哪个,在他看来只是工具,区别仅在于趁不趁手。
叶光寅脸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先前那点倦怠的漠然都飞到天外。
程荔缘找回了熟悉的感觉,甘衡还是那个甘衡,就是精神洁癖发作了。
“你,过去打他一巴掌。”甘衡突然命令他附近一个蒙面雇佣兵。
对方点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步子一跨,就要过去打叶光寅,老管家眼疾手快拦在了前面,沉声说:“甘先生,请看在两家世交的面子上,士可杀不可辱!”
甘衡:“没有你们叶家造孽,我妈也不会出事,打你一巴掌算轻的。”
叶光寅:“甘衡,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殴打我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年人?!”
眼看事情朝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程荔缘另一只手握住甘衡的手腕,向他摇摇头。
甘衡:“嗯?”
他专注的目光凝望着程荔缘,好像只要她一句话,他可以让世界被他们踩在脚下,尽管这个比喻太夸张了,程荔缘就是这么感觉的。
她很担心甘衡这样不留余地,会结仇无数,未来死在哪个杀手的枪下。
程荔缘:“不要打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这句。
甘衡眨了眨眼:“行吧。”
叶光寅:“……”
接下去没有意外了,甘衡和叶光寅单独谈判,程荔缘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能从氛围上判断,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甘衡彻底赢了。
叶光寅神情晦涩,突然对甘衡说:“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你运用的比你们甘家任何一个先人还好,你以后不是登临极贵之位,就是活不到四十。”
甘衡眼睛都没眨:“谢谢。”
他们擦肩而过,年轻与苍老,在光阴中交替。
程荔缘出现错觉,一少一老,好像时间湖面水上水下的两个影子。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甘衡当然不是叶光寅,从性格到人格都截然不同,但他身处这个圈子,就如同深处一个极宽广的漩涡,这个漩涡能吞噬人,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魏菊圣打破沉默:“叶老,你打算如何处置杨凤霞这孩子?”
叶光寅这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个活人。
程荔缘看了过去,康继纯蹲坐在那边,眼泪把眼妆弄花了,恐惧地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叶光寅,鹌鹑一样纹丝不动。
靠山康屏被带走了,她留在这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她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了。
叶光寅不至于同一个小辈较真,淡漠说:“叶家当众认回了她,不可能再对外说别的,就留在这,当个透明人吧,叶家也不缺这一碗饭。”
康继纯仿佛死囚听到了大赦天下,微微张开嘴,欣喜爬上眼底。
甘衡嘴角动了动:“叶光寅,我提醒你,人身拘禁非法。”
叶光寅平静说:“她偷走了叶晗的人生,叶晗吃了什么苦,她就还多少年,比起她母亲好多了。”
康继纯僵住,寒意掐住她脖子,她才意识到她留在叶家的下场,不敢向甘衡求救,在甘衡眼里,她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
能对弈叶家还让叶家满盘皆输的人,比叶光寅更恐怖。
程荔缘看到了康继纯的表情,直接开口:“叶老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把康继纯放回去,是康屏带走了她,她是个受害人。”
她语气直白,就像平时对老师同学说话那样,和叶家深沉如副本的气氛格格不入,叶光寅看向她,像在看一个别的星球来的人,眼底阴霾退散了一些。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能说服我改变主意?”叶光寅目光好奇,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的他了。
甘衡望着程荔缘,就像在看自己化身蚌肉紧紧保护起来的珍珠,程荔缘尽量无视了甘衡近在咫尺的凝视。
“对她来说,康屏就是她的生母,康屏灌输给了她一切,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有选择,就算你想报复她,让现在的她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不是更有效果吗。”
叶光寅爆发出大笑,白胡子都抖起来:“好,你跟甘衡真是两个极端。”
他收敛了笑意:“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服她本人。”
程荔缘点点头,走向康继纯,康继纯表现得非常回避,看也不看程荔缘,魏菊圣走了过来,手轻轻搭在程荔缘肩上,示意她来。
魏菊圣说:“去年你外婆去世了,今年我去上香的时候,邻居说她留了本相册给我,我带来了几张照片,你看看吧。”
她把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递给了康继纯。
康继纯本不愿接过,却被相册上的合影一下子吸住目光。
照片上那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土里土气亮色搭配的衣服,桀骜不驯地看着镜头,脸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谁见了都不会认错她们的血缘关系。
魏菊圣:“你妈妈杨秀莲年轻气盛,想找有钱
人结婚,对方已有家庭,你妈妈用怀孕逼对方离婚,对方得知你妈妈怀的是女儿,把你妈妈赶走了,你妈妈回家生下你,邻居闲话太大,她坐完月子就跑了,说去打工,一去就再没回来,我听说她结婚了,在另外一个镇子生活,每年会给你外公外婆寄点钱,你外公外婆去世后,她找到我,问过你近况,我没告诉她,怕她找到康屏,会有生命危险。”
康继纯怔怔地听着,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只有一个感觉,她皮肤比她黑多了。
魏菊圣:“现在,你可以回你生母那边,她家里条件不能和康屏那边比,她现在的丈夫很宽厚,愿意接纳你,你是大学生了,不需要长期住在他们家,只当每年有个过年的地方。”
大学生……过年?在一个小镇子?
她想起了她读的国际私立母校,还有每年去度假的地方,是科莫湖,是圣特罗佩,康屏在那边都有别墅,那是她习以为常的家,是她心之所属的地方,她继父袁正成还有私人岛屿和私人城堡,每个地方都有她的房间,都非常漂亮。
巨大的割裂感弥漫开,她心口破开一个空洞,只感觉无尽的空虚和恐惧。
“不,我不要去,我要回我家。”康继纯捂住脑袋,语无伦次,“我还有爸爸,我爸爸是袁正成!他会要我的!”
老管家在一边开了口:“袁先生刚刚致电,说康屏和康继纯二人,都任由叶老处置,他会着手解除和她们的法律关系。”
康继纯彻底呆住了,控制不住身体发抖,牙齿咯咯打战。
魏菊圣:“我建议你回去和生母生活,叶家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人的地方?康继纯扭头环顾,光是这座庭院,就美得如梦似幻,外面那些游客最多的园林,不及这里万一。
她目光漫无目的地游弋,落在了程荔缘脸上。
程荔缘还是那样看着她。
康继纯突然不再发抖,有什么内生的情绪支撑住了她,她慢慢起身,一步一摇晃地走向程荔缘,两个蒙面军士挡住了她。
程荔缘:“没事,让她说话吧。”
康继纯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言行举止像个世家淑女,温婉开口:“程荔缘,你觉得你赢了,对不对。”
程荔缘直视着她:“我没有想过这种事,这不是比赛,现在你处境很危险,你得考虑清楚。”
康继纯充耳不闻:“你说让我回到普通人的世界,是对我最大的报复,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妈妈教给我的东西,你天生就会。”
她看程荔缘的眼神,逐渐向康屏靠拢,只是被脸上的温婉牢牢束缚着,以至于那层温婉成了人皮面具。
“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我要留在叶家,对外,我就是叶继纯。”
一个人的命是自己所选,没有人能为此负责。
程荔缘离开前,看了一眼叶家的衍水阁,夜色中花木巧思,灯火如星子坠湖,亭台轩榭水天一线,睡莲红鲤,海棠石桥,如徐徐展开的宋画长卷。
也是一座空空荡荡的牢笼。
“你在想什么?”甘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活人气息环绕了她,她的肩膀被他掌心的热度烫到了。
“没事,我们快走吧,我想回去了。”程荔缘不想说话。
甘衡感应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程荔缘没有反对,她现在需要人的体温。
坐上后座,甘衡靠在她旁边时,程荔缘安静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不会跟甘衡去美国了。
甘衡望着程荔缘明灭不定的眼睛,心里难得缱绻,今天她态度对他不一样了,他可以……稍微得寸进尺一点吗。
衍水阁,书房内。
叶光寅独坐在灯光下,晚宴已散,宾客都走了,他脸上木无表情,像一尊雕像,直到管家端着茶进来,他忽然绽开个笑容,像想起了什么。
“那小姑娘,华庭小时候跟我说话也是那个语气。”
管家汇报:“底下审问出来了,项蒙被收买,帮明稷先生遮掩了不少事情。”
叶光寅:“不然甘衡也查不到叶家这么多烂账,把柄现在全在他手上了。”
管家:“还有一件事,项蒙刚刚说了出来。”
叶光寅喝起了热茶:“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管家:“程荔缘母亲祖上,是叶家本家分出去的一支,建国前他们就已经脱离了本家阶层,和叶家彻底切分开,血脉联系也非常稀薄。”
叶光寅茶水泼了些在桌子上,眼睛里全是异样的光,“你不早点说?!”
管家:“现在要去追他们吗?”
叶光寅:“去。”
没血缘关系的都没关系,何况有血缘,再稀薄也够了。
这一局对弈,还没结束。
程荔缘健康聪慧,本心纯净,给予她叶家本家千金的身份,让她坐上叶华庭当初的位置,甘衡又喜欢她,他们会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叶家来说,兜兜转转还是和甘家联姻。
对程荔缘来说,更是一夜改变人生。
正常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再善良的人也有私心,也有七情六欲。
他能看出来,程荔缘对甘衡并不热络,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但她还有亲人,她还有她母亲,一个善良的孩子是不会拒绝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
作者有话说:[饭饭][加一][猫爪]萝跟人说晚安[狗头叼玫瑰]
第88章
程荔缘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半,她感觉今天晚上过的很漫长。
礼宾车太长了,不方便开进生活社区,司机停在了附近一个高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换上这个吧。”甘衡说,从旁边拿起一个盒子,打开给程荔缘看,里面装了一双很软的凉拖鞋。
程荔缘这才觉得一直穿着高跟鞋,虽然没站多久,也不算舒服。
“谢谢你了。”
“按你的尺码买的,”甘衡又拿过一只盒子,“换上看合不合身。”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T恤和半裙,都是休闲舒适款。
按流程,他们本来要回甘衡家,程荔缘会卸妆,换回自己本来的衣服,甘衡再送她回去,程荔缘只想赶紧回自己家里躺下。
于是甘衡坚持半路亲自去采购了一套休闲装给她,“你换衣服吧,我不看。”
车子后面空间很大,沙发是环岛形,车窗是单向的,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甘衡就坐在她旁边,侧过身体,背对着她。
程荔缘:“……”她想说你为什么不下去,那样其他人就知道她在换衣服了,脱离高中生身份没多久,她脸皮比较薄。
看了他一眼,确定了甘衡是背对她的,程荔缘开始脱裙子,第一步就卡住了。
这条裙子非常服帖,做了隐形拉链设计,拉链特别小,程荔缘手别在背后很别扭,拉不下来。
她尝试了几十秒,不矫情了,招呼甘衡:“……拉链我拉不下来,帮我一下。”
甘衡还是背对着她:“你确定?”
程荔缘:“这有什么。”她想赶紧把裙子脱掉,今天出来没有跟程揽英说是去参加晚宴,穿着裙子回去不好解释。
甘衡慢慢转了过来,盯着她,程荔缘没在意他眼神,背冲着他:“把拉链拉到底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谢谢。”
她不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一旦想明白了,不会为了前途跟着甘衡去那边,就掐断了任何暧昧的可能性。
隔着布料,她感觉他手指找到了拉链,另一只手提着裙子边缘,方便将拉链拉下,指尖不可避免地稍微碰到了她的脊背。
很温凉的触感,像玉一样。
程荔缘眼前出现他弹钢琴时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拉链向下滑动时,他手指很慢,这拉链阻力这么大吗。
程荔缘熬过漫长的几秒,感觉
拉链拉到底,松了口气。
“可以了。”她说,“你再转过去吧,我要换衣服。”
甘衡转回去了,程荔缘余光匆匆瞥他一眼,迅速脱下裙子,全身只有胸贴和内裤,非常不自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T恤先套在了头上,然后拿起半裙穿上了,最后才换上凉拖鞋。
不得不说,甘衡买东西很有眼光,这一套确实非常舒服。
“我好了。”程荔缘说。
甘衡转回来望着她:“你的衣服,我改天拿过来,这条裙子你留下吧,本来就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
程荔缘怔了怔,问了他几句,这才明白裙子如此合她尺寸的原因,不是造型师那边的,是甘衡让品牌方为她定制的,鞋子也是。
甘衡亲手把裙子装回准备好的礼盒,鞋子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什么管家。
程荔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程荔缘看了一眼,来电人是余雅芹,她之前跟余雅芹说过,她今天跟甘衡去参加叶家的晚宴。
“芹芹,怎么啦。”
“缘缘,刚刚你妈妈打电话问我,说你是不是去叶家那边了,我吓了一大跳,只能实话实说了,先告诉你一声。”
程荔缘心口一惊:“好,好的,我知道了。”
她妈妈怎么会知道叶家的事?
甘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程荔缘摇摇头:“没什么,那我先走了。”
甘衡:“我送你回去,帮你拿东西。”
程荔缘知道拒绝也是徒劳,就没有再开口,甘衡先下了车,伸出手,程荔缘按住他的手,借力下了车,站起身,甘衡让保镖把袋子递给他,亲手提着袋子,送程荔缘回去,保镖就缀在他们后面。
他们前面出现了两台车,也是一群保镖簇拥着一个老人和一个管家,站在那边,离他们也就十来步距离。
“甘衡,还有这位小朋友,又见面了。”叶光寅打了个招呼。
甘衡停下脚步,把程荔缘护在身后,他保镖迅速站位,挡住了他们。
甘衡眼神像阴天的夜幕,声音也很轻:“老头,这里是市区,不是你家后院,你要做什么?”
他仿佛在问对方是不是想找死。
叶光寅和和气气态度出奇地好:“不是威胁,是来跟你们谈事,甘衡,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他让管家找出家谱,还有项蒙那边的证据,装在了一个文件袋里,让管家拿过去给甘衡看。
甘衡打开家谱和证据,扫了几眼。
叶光寅:“我也才发现程荔缘这位小朋友和我们叶家有一点渊源。”
甘衡平静地把资料扔回管家手里:“所以呢?早八辈子以前的事,照六人定律,我跟你这种人还有熟人关系,他们家在建国前就彻底回归普通人,你资料上不写着的?”
程荔缘消化几秒,反应了过来,心下感觉很震惊又很离谱,她更担心的是叶光寅想做什么。
叶光寅:“这里不方便说话,找个茶楼谈谈吧。”
甘衡:“免谈。”
他的手机响起了,甘衡拿起来看了一眼,神情凝住,是程荔缘的妈妈。
他接起来,声音换成了阳间语气:“程阿姨?嗯,你好,对,今天晚上我带程荔缘出去玩,……是的,非常抱歉没有跟你说,……好,我知道了。”
程荔缘宕机半秒:“什么情况,我妈妈?”
甘衡安抚地对她点点头,转向叶光寅:“勍世就在附近,去那边谈话。”
勍世是甘家名下的财团,高端地产开发是其领域之一。
叶光寅瞬间露出笃定的微笑:“行,去罢。”
甘衡朝程荔缘倾近,在她耳边说:“程阿姨想见那老不死的,我尊重了她的意见。”
程荔缘呆住:“……”
甘衡:“抱歉,要是我早点查出来,今天不会带你去叶家。”
他神情阴恻,是针对叶光寅的,程荔缘漫不经心说:“没事,你又不是神,不能掌控所有事情。”
她只想知道她妈妈为什么要见叶光寅,没注意到甘衡听到她这一句话,神情渐渐变化,眼底幽暗晦涩,仿佛有什么东西触礁沉底,慢慢自己平息了,没有让程荔缘发现。
勍世分部之一就在几百米外,步行即可抵达,到了之后,程荔缘才发现程揽英早就到了。
“妈妈。”她有点不安地走过去。
程揽英一点要怪她的意思都没有,跟甘衡说了会儿话,问他们今天晚上玩的开不开心,依然把他们当孩子看待。
叶光寅也进了会议厅,见到程揽英,非常正式地和她握手,程揽英态度很有涵养,并不见紧张,就像在工作场合见客户,让对方坐主位,自己坐在了对面。
甘衡和程荔缘退居其次,坐在了程揽英后面,程荔缘不清楚眼下什么局面,看向甘衡,甘衡表示他也不清楚,他相信程阿姨,短短一秒,两人的交流全是用眼神完成的。
叶光寅将家谱摆出来,把顾问项蒙查到的东西,拿给程揽英看,为表诚意,他没有让管家开口,是自己亲口说的。
程揽英没有打断,很礼貌地全程听完,就像在听客户咨询心理问题,程荔缘第一次见到她妈妈的职场范,情不自禁被吸引了。
叶光寅说了半天,反而没把握了,普通人乍一听到能和叶家这样的人家产生这样的联系,别说成年人,稍微有点常识的小孩子都知道,这是比中彩票概率更低的一步登天。
程揽英却面不改色,他自然能看出来,程揽英不是装的,是真的没有他预想中的反应。
这人不是真的出家了,就是城府深沉,在想更高的条件,从对方反应看,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娘家祖上那边和叶家的关系。
叶光寅淡淡地想,条件再高无所谓,叶家给得起,只要能牵制住甘衡。
“我说的这些,程女士,你觉得如何,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叶光寅彬彬有礼地说。
程揽英点点头:“叶老,我也有东西想给您过目。”
她拿起手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翻开给叶光寅看,程荔缘只能看到里面似乎是年代很久远的纸质档案,都做了封膜防护处理。
程揽英声音稳定:“很遗憾,您弄错了,我们程家和叶家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叶光寅怔了怔,眼神落在了资料上。
程揽英:“请容我对比一下,失礼了。”
在取得叶光寅允许后,她将叶家的家谱和这份文件放在了一起,左右形成对照。
程揽英耐心跟他解释:“您看到这个名字了吗,邓鸿慈,这是我曾姥姥的高姥姥,她是一位农村妇女。”
叶光寅:“看到了,她的丈夫是叶启良,正是我叶家分家的后裔,虽然那一支算是最没落的,那又如何?”
程揽英:“叶启良患有不育,邓鸿慈的孩子,是她和邻村一个男人生的,取得了叶启良的同意,那个年代,没孩子就没人送终,情况特殊,不过非常常见。”
叶光寅:“……”
就连程荔缘都愣住了,而她妈妈语速不变,沉稳徐缓。
程揽英:“您要是不信的话,这边还有当时的证明,在那个年代非常正式,见证方和邓鸿慈叶启良夫妇,还有那个好心捐精人的签名手印,都在上面,对外不公布,只留给后人作为存证。”
程荔缘感觉天灵盖一阵清风吹过,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风中清新的气息吹散了她在叶家一晚上的胸闷。
甘衡在听到好心捐精人这几个字时,终于忍不住了,嘴角扭动,在桌子下拉住了程荔缘的手,程荔缘没有挣开他,她大脑感觉信息量过载。
程揽英还在那边详细地科普,让叶光寅理解动荡年代,普通人生存的艰难,会做出时代超前的决定也不奇怪,况且这种事在旧社会很普遍。
叶光寅脸色像放坏的猪肝变幻不定,终于失去矜持打断程揽英:“别说了!叶启良怎么可能同意这件事?怎么会把这件事跟后人交代?这不是你在耍我?”
程揽英目光转向叶光寅,正视着他:“叶启良先人专程交代过,要是有一天叶家本家找上门,想要认回后人,请给他们看这份文件。”
她又翻到文件后面,里面是一封手写信,果然是叶启良的笔迹。
程揽英:“叶启良的先人,是叶家分家的后裔不错,他们之所以从本家流落出去逃亡在外,是因为本家杀了他们的先人。”
叶光寅:“……”他脸色彻底僵硬了。
程揽英徐徐收尾:“当然,在那个年代这些事无法追究,所以,叶启良不认本家,他甚至还想过改名换姓,不过当时县衙的户房没有批准。”
叶光寅的脸色可以用史诗般精彩来形容,旁边老管家的脸也仿佛不再人机了。
对叶家来说,比当众认回一个赝品还不能把赝品退回去,更加耻辱,更加憋屈。
叶光寅这才发现自己先前彻底错了。
甘衡的肩膀开始轻微
抖动,程荔缘回过神,死死按住他的手。
这种场合要是真笑出声,会被对方买凶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她恍惚间如释重负,她是普通人,只是碰巧是他的青梅,真好。
不会再有牵绊,她可以放松地跟他直接沟通那件事了。人生是山海,终会再相逢。
即使不相逢,她也会保持开朗,就这样继续向前——
作者有话说:[可怜][求你了]萝,今天有事,晚上更来不及,早上先更一章保住小红花!明天多更点[摸头][抱抱](缘缘的妈咪[小丑]:我亲自下场打脸老头)(明天:兰竹要晴天霹雳了[柠檬])
第89章
叶光寅离开时,阴阴地撂下一句:“你们永远不知道你们错失了什么。”
程揽英没有回复,大大方方站那目送他离开,实际上已经赢了。
叶家本家绝不愿意看到兄弟反目的家丑流传出去,叶光寅更是见不得什么借精生子,在他看来就是玷污叶家血统,简直奇耻大辱。
在得知程揽英和程荔缘跟叶家毫无血缘关系后,他就变了脸色,冷冷淡淡,十足高位者做派了,在场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叶老,我也算是个见证,希望你别来打扰程阿姨和程荔缘,还有她们身边的人。”甘衡的话乍一听很礼貌,句句底下是阴柔威胁。
叶光寅目光沉沉,眯起眼睛:“甘衡,你太年轻了,不靠婚姻缔结盟约,你会失去很大一部分助力,在这个世界,血统纯正很重要。”
甘衡凉凉淡淡说:“老头,你数学不好么,叶启良不过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叶家不育的男人就他一个?不是吹自己千年世家吗,那么多代人,按概率都不知道多少,娶一堆妻妾,生别人的儿子,还不算那些偷情的,你所谓的血统早不知道是哪个张三李四了,你自己也认错祖宗了吧,说不定你姓王呢,当然,甘家也一样,所以你不用费心思骂我了。”
叶光寅:“……”
他目突眼眶,简直要被甘衡气得吐血三升,想骂他都被他堵的不知从何骂起,最后憋出一句怒吼:“甘慎思怎么有你这么个奇葩孙子!造孽!”
他怒气冲冲走了,人都短命了七八年,老管家临走前对甘衡投去敬畏一瞥。
程荔缘不知道对甘衡说什么,他骂起人自己祖宗都骂,叶光寅输的不冤。
程揽英觉得甘衡特别优秀:“岑岑这孩子打小口才就特别好。”
程荔缘:“……”她看着甘衡一袭黑色晚礼服的样子,和孩子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妈妈的亲友滤镜有八吨厚。
“程阿姨,我先把你们送回去。”甘衡说,他和程揽英说话,语气就无比正常了起来,就是个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回去路上,甘衡说他妈妈对一组古典乐有反应,“多亏程阿姨你提醒,这个办法对我妈真的有用。”
“办法是医生想的,我碰巧知道她喜欢古典乐,我们在大学寝室天天听这组,你妈妈肯定知道我们在叫她醒呢。”程揽英也很高兴。
程揽英一直对董芳君醒来充满信心,她的态度润物无声,给了甘衡很大一剂强心剂。
“岑岑,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分别时,程揽英抱了抱甘衡,对她来说,董芳君的孩子和她亲生孩子也差不多了。
程荔缘站在旁边,见甘衡在她妈妈肩膀上抬头看她,顿生出不详预感,气氛到位了,他该不会是……
“程阿姨,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今天本来一个人去的,程荔缘看我没人陪就主动陪我去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程荔缘张大嘴巴,眼底都是震惊,程揽英背对着她看不见:“没事啊,以后你回国,缘缘陪你玩就是了,去哪里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甘衡:“嗯嗯。”
程荔缘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种语气词,嗯嗯?
还有没朋友是?吴放和丁洋,萧阙和邓霏,还有赵立冬他们,连夜被开除出朋友籍。
她槽多无口,只能瞪着甘衡。
甘衡朝她咧嘴一笑,分别的时候,他的脚步都很轻盈。
“缘缘,岑岑他爷爷是不是不行了?”回到家她妈妈才问。
“嗯,甘衡说他爷爷想见我一面……”
“那你就去见一面吧,让岑岑陪着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好。”
第二天,程荔缘如约去看望了甘衡的爷爷,老人病重,说不出什么话,需要照顾他的人侧耳听一遍,再把他的话传达出来。
当年部队服役的老战友也来见他最后一面,头发只剩板寸,花白花白的,握着他的手喊他的名字:“慎思,我来看你啦!”
甘衡爷爷看着对方,起了紫癜的手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根本松不开。
程荔缘看着有一点难过。
她对甘衡爷爷感觉比较复杂,甘衡爷爷对她一直不错,见她小时候字迹笨拙,还找来了老师教她和甘衡练书法,说一个人的字很重要,有时跟她开开玩笑,说“缘缘小同学,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墨水都印在脸上了”。
在程荔缘和甘衡团子吵架时,他也会骂甘衡两句,大手放在程荔缘脑袋上轻轻按一下,以示安慰,他不会和孩子相处,程荔缘长大后,跟甘衡关系愈发别扭,就跟甘衡爷爷疏远了一些。
甘衡爷爷是个很重规矩的老人,甘霸原关上家门伤害甘衡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手干预,甘衡彻底反抗甘霸原,他爷爷还觉得他做过头了,祖孙俩产生了微妙的隔阂。
但甘衡爷爷和甘衡奶奶是从一而终的伉俪。
这让程荔缘觉得他爷爷和他父亲甘霸原截然不同。
现在,甘慎思面对甘衡心有余而力不足,没了过去的气场,变回风蚀残年的普通老人。
他眼睛浑浊,有隐约水光,里面太多未尽之言,让人不敢长久对视。
程荔缘觉得有一刹那,他是想对甘衡说,对不起,爷爷错了。
“甘老说,希望你们两个的人生都能顺顺当当地走下去。”传话的人轻声说。
程荔缘从病房出来后,站在窗前,深吸了口气,缓缓吁气。
“抱歉,是不是有点过于沉重了。”甘衡在她旁边开口。
程荔缘:“没有,我还好,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甘衡:“我也还好。”
两个人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出去,不约而同走到草坪上透气,这里是临海市最好医院的特护病房,外面风景和阳光很适合离开人间前,看最后一眼。
程荔缘说完这个感想后,甘衡看了她一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到弯下腰,肚子都笑疼了,路过的病人家属都投来一瞥。
很少有人能在医院这种地方笑这么肆意,引得他们沉重的心情都莫名轻了几分。
程荔缘:“哪里好笑了?我在说很严肃的事情。”
甘衡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很好笑。”
他笑靥未消,迎着阳光看向程荔缘,程荔缘不想笑,压不住被传染上的发笑感,转过去板起脸,憋的很难受。
“喂,说不定再过几年,我爷爷就三岁了。”甘衡冷不丁来了一句。
程荔缘秒懂,脸上肌肉开始发抖,“你是魔鬼吧你……”
太奇怪了,死亡是一件严肃的事,人们尽量回避有关的话题,董阿姨还躺在医院里,未来一切不确定,心电图随时成一条直线。
甘衡心头有挥之不散的阴影,她也有,沉甸甸地坠下去,谁也不说。
他们却在这里,莫名其妙互相戳到了对方奇怪的笑点。
而笑过之后,程荔缘感觉到了巨大的悲伤,好像笑声揭下了一层东西,那层粉饰之后,是必须被粉饰的负无穷的存在。
自从那天晚上过去好几天。
毕业礼物的裙子,被她挂在了衣橱最里面,鞋子放在下面。感觉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穿上它们,当纪念欣赏也很好。
不到一周,高考就出分了,程荔缘心情平静,每天还是去练车,教练说她开车胆大心细,不紧张肯定能过。
甘衡这几天在忙自己的事,凌晨三点给她发了一句语音:“我好累。”
程荔缘第二天看到回了一句:“注意熬夜。”
“?你很敷衍,一句话都有语病。”甘衡回过来。
程荔缘没有回,下一秒就甘衡的语音就打过来了。
程荔缘接起:“我在外面练车,和朋友一起吃饭,回去再联系。”
“好……”好字说到一半,被挂断。
甘衡感觉很委屈。他头一次体验到被主人放置play的小狗是什么感觉。
一定是他小时候一直把程荔缘当小狗的惩罚。
甘衡捏着手机,静静的保持姿势不语,会议室跟他汇报工作的属下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低着头。
他们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领导,越过了他父亲,直接成为幕前继承人。
这么年轻的继承人,手腕变幻不定,那些老狐狸想夺权,被他整的一个个老实成藏狐,一个狐有一个狐的栓法。
据说他还在暗自和他父亲那一派内斗,想把甘家的根基产业彻底清洗一遍。
不知道该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是恶鬼投胎来克他们的。
正在买冰饮的黄秋腾走过来把饮料递给程荔缘,一边嘿嘿笑:“我在想你会不会坐飞机去看甘衡现场比赛,还坐家属席。”
程荔缘摇头:“秋儿,说过多少次,我没打算跟谁谈恋爱。”
“汐汐和吴放去川西那边徒步了?”余雅芹刷到朋友圈。
陈汐溪拍了张风景,说这里和他们一起去过的瑞士那边有点像。
“对,那天她在群上说了,我问她是不是在跟放子哥谈恋爱,她说不是,我理解成他们进展慢。”黄秋腾说。
“将来我们中间谁会先结婚,肯定是汐汐和吴放……”程荔缘说。
“你也这么觉得!芹芹也有男朋友,她们肯定先结婚,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们俩会单身很久……除非你想开了。”黄秋腾暗示。
程荔缘无奈地笑,黄秋腾一直挺希望看到她和甘衡在一起的,想法很简单很美好,现实是一座又一座翻不完的高山。
她现在累了,需要在半山腰歇歇。
晚上,甘衡打来了语音:“你现在忙吗?”
“你说吧。”程荔缘开着空调,在卧室床上躺着刷剧,投影仪把电视剧投射到一整面墙上,沉浸感十足。
一整年屯的剧都完结了,她要一次性看个爽。
“我们换成视频吧。”甘衡突然得寸进尺。
程荔缘:“……嗯。”她懒得跟甘衡掰头,被剧中情节吸引,手机放到支架上。
一大一小两个屏幕跳出来,程荔缘才发现她还戴着毛绒洗脸发带,穿着吊带睡裙,家里只有她和妈妈,所以睡裙也是最舒服的那种,没有胸垫。
手机支架这个角度,对面视角她胸廓明显,中间线也露出了一点。显得非常不庄重。
程荔缘手忙脚乱把手机扣上:“你等一下!”
她情急之下,忘了可以切断视频,支架翻倒,叮铃哐啷。
“你没事吧?”甘衡语速很快。
程荔缘手肘撞到了小桌板,小臂全麻了,闷哼一声,被甘衡听见。
“你不要紧张,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把视频挂了,你准备好再开。”甘衡声音特别乖,特别纯天然无公害。
然后他果然把视频挂了。
程荔缘:“……”
等视频再开的时候,程荔缘换了条有胸垫的睡裙,洗脸发带也解下来了。
屏幕上甘衡的脸很平静,这种光线下皮肤冷白,随随便便死亡角度都能抗住。
程荔缘脸上热意未散,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有点生硬,不过甘衡没在意。
“你生日还有几天就到了,可以和我一起单独过吗,算我一个正式请求。”
“我生日那还早。”程荔缘困惑。
甘衡说:“你小时候,程阿姨都给你过农历生日,我们按小时候来吧。”
程荔缘老是过敏,还长那种火疖子,治好了又犯,还经常在生日前后,她姥姥就找了一个道士算过,说她八字如何如何,过农历生日可避开冲煞,宜静不宜动,程揽英就照办了。
程荔缘长大了不再过敏,换回了公历生日,往往安静低调地过生,程揽英会给她订一个水果幕斯生日蛋糕,点蜡烛许愿吹蜡烛,完事。
程荔缘突然意识到,按公历的话,今年甘衡就等不到她生日了,他要回美国的。
那边有他的学业,他的冰球赛场,还有他未来的事业发展,他的生活重心现在在太平洋彼岸。
“好,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程荔缘说。
甘衡感觉程荔缘最近特别好说话,似乎是他提出让她大二跟他去美国之后。
心里有隐约的异样,他强行压了下去。
“你答应我了,当天你的时间就全是我的,不能反悔。”甘衡幽幽地说。
“我宵禁时间是晚上十点半。”程荔缘提醒他。
“知道,我会跟程阿姨报备,到时候送你回来,早上八点我来接你。”甘衡说。
“八点?我练车都没这么早!”
“那八点半。”
“九点。”程荔缘服了,这也要讨价还价。
“好吧。”甘衡唇角动了动,没让程荔缘看出来,他可以十点来接她的,他就是想多出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农历生日当天,夜晚下过雨,地上湿哒哒的,树梢还在滴水,天空一半云雾未散,一半破晓,光芒穿透天空,落在大地和城市上,水洼里也有云天。
甘衡带程荔缘去了城外看郊景,骑马,呼吸大自然空气。
马术教练牵了马出来,那是甘衡的小马,如今是成年马了,甘衡站在侧面,轻轻摸了摸马颈,看着程荔缘:“小黑现在太高了,要不还是
去箱子那边,踩上面安全点。”
“我试试。”程荔缘觉得用箱子太丢人了。
“缘缘肯定还记得怎么上马,”马术教练是个很有力气的阿姨,她是从资深马工一路当上马术教练的,董芳君的马当初也是她在养,“甘衡,你不要看不起缘缘。”
甘衡跟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讲话随意:“郭姨别管,我看着她的。”
他把马镫调低了些,一步一步指导程荔缘,小黑情绪稳定,站那不动,程荔缘成功上去了,没有刮到马屁股,稳稳坐在小黑背上,视野一下子抬高,天朗气清,微风送爽。
甘衡拿了只大苹果喂小黑,小黑跟吃车厘子一样,程荔缘摸摸它的侧颈。
甘衡变成了牵马的,一边走一边跟程荔缘聊天,小黑是一匹赛级纯血马,全身黑色,额头有菱形白毛,相当高大,甘衡在旁边牵着马,感觉人马相衬,程荔缘说:“要不你放开吧,这样不累吗。”
“不累,你想跑一会儿吗,那抓稳了。”甘衡松开缰绳,让程荔缘自己带小黑小跑了一段,郭姨也牵来另一匹栗色马,甘衡跨上马鞍,几秒就追上了程荔缘,两人并辔而行。
“要不要跑快点试试?”甘衡提议。
程荔缘知道骑马飞驰是很解压的,她禁不起这个提议的诱惑,点点头,甘衡加速,让栗色冠军马跑在了前面,小黑追上去,两匹马四蹄生风,程荔缘乘风在飞,两边风景流动后退,甘衡在她侧前方一点,衬衫后面被吹得鼓起来。
她思绪放空,忘掉该做的事,出分填志愿考驾照大学开学,都消散在呼呼的风中。
风贯通了甘衡的衬衫,也灌进她的长发间隙。
脸很凉爽,心也很凉爽。
渐慢渐快地跑着,不知过了多久,程荔缘体力有些不支,坐在马上和坐平地上不一样,甘衡吹了口哨,两匹马渐渐停下,站定在那,程荔缘才发现自己大肠圈掉了,头发都散了下来。
“我带你去休息。”甘衡扶她下马。
程荔缘想问郭姨借发圈,郭姨是短头发,没有这些:“要不我去找找,看你发圈落哪了。”
“千万不要。”程荔缘赶紧阻止,这地方那么大,要找个发圈也太罪恶了。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看把缘缘你吓的。”郭姨大笑。
程荔缘:“……”
“不用系头发,就这样放下来挺好看。”甘衡说。
“是挺好看,我去给你拿个梳子,梳子我还是有。”郭姨去拿了她的包,翻出梳子给程荔缘梳头发,大概是经常给马刷鬃毛,她第一下力道有一丁点大,程荔缘眼皮抖抖。
“郭姨,我来,你那把力气可能要把她的毛薅秃。”甘衡面无表情接过梳子。
“臭小子,看把你心疼的,”郭姨笑了起来,“那行,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玩,有什么事儿喊我啊。”
“嗯,您赶紧去忙吧。”甘衡说,郭姨走了,他捏起程荔缘的发梢,先把发梢慢慢梳理顺了,梳理中段,再从发根通梳下去,程荔缘站在那里不动,半闭着眼睛,头皮酥酥麻麻的很舒服,好像在做理疗按摩。
赛马场旁边一公里就是私人庄园,他们去了室内,到了套房,甘衡说晚上再吃蛋糕,白天就休息放松。
几天前,甘衡问过她当天想怎么过,程荔缘说不知道,甘衡给了很多提议,程荔缘都否了,逛街更是没兴趣,她不想甘衡再给她买东西了。
现在她躺在沙发上,享受阳光透过窗户落了一半在客厅,还有条大狗狗跑过来摇着尾巴让她撸脑袋,旁边还有很多好看的杂志。
“太宅不行无聊,太消耗体力也不行,”甘衡瞅了她一眼,“现在这个安排还可以么,缘缘小姐。”
程荔缘不好意思地说:“别这样叫我。”
他们吃完简单的午餐,甘衡让人牵走狗狗,带程荔缘去护肤了。
程荔缘说她本来想和余雅芹一起去做黑头清洁的,结果甘衡说要一起过生日,打乱了她的计划。
余雅芹妈妈认识家不错的美容院老板,不会乱推销,只做基础清洁和补水都可以,高考完很多学生都去做了,油性皮肤都干干净净了。
程荔缘竟然会跟他抱怨了,还会跟他说这些琐事,这是他小时候才有的待遇,十四岁之后就没有了。
甘衡觉得很不错,程荔缘对他讲话态度很放松,比对黄秋腾她们还放松。
这是个好兆头。他心想。
穿护理服戴口罩盘发的美容师正等着他们,程荔缘被请到了里面,房间很舒服。
换上浴袍,在床上躺下,头顶是天花板,眼前是美容师的双手。
美容师是专项认证的高级技师,手指细腻温暖,说话也很轻柔,程荔缘感觉头皮和脸舒服到爆炸,闻到的味道也很舒服,比刚刚甘衡给她梳头发还好,全身融化。
做到中途,她无意间睁开眼,甘衡侧躺在她旁边那张温控床上,就这么盯着她,举起手机,在给她录视频。
程荔缘:“……你在干什么。”
甘衡:“录一个生日vlog,到时候剪出来,骑马的时候也拍了。”
程荔缘脸上现在都是黑乎乎的面膜,只能当他不存在,继续闭上眼睛。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六点。
醒来时,程荔缘发现美容早就做完了,她脸光洁得不像话,房间只有天然精油香薰和加湿器在运作,她抬起头,看到甘衡在用笔记本办公,抬头和她对视:“醒了?”
程荔缘:“我怎么睡这么久。”
甘衡:“可能是天天练车累到了。”
刚睡醒不适合吃晚饭,程荔缘跟着甘衡回了先前休息的地方,她现在不想躺了,走到窗边看晚霞。
甘衡站到了她旁边:“谈谈吧。”
程荔缘以为他起码要等吃完生日蛋糕之后,才会提这些。
程荔缘转向甘衡:“好,你说吧。”
甘衡:“我通过钱伯斯联系到了一个学院院长,他会帮你写专业推荐信,有他的推荐信,你只需要在大学把绩点和相关成绩搞定就行,实践背景我也会帮你。”
程荔缘要报的专业不是学术背景资深的纯理科,更偏向市场和大众,对院长那个圈子的人来说,一封推荐信能换取到甘家的人脉,根本不用考虑。
甘衡:“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心脏掠过一阵眩晕感,好像钟锤停摆。
程荔缘深吸口气,平定心情:“甘衡,我不跟你去那边了。”
甘衡安静了数秒,再说话时表情都没变:“……什么。”
程荔缘知道他听见了。
程荔缘:“抱歉,一开始我就该跟你说清楚的,你的提议诱惑太大了,我花了很久才想清楚。”
甘衡:“为什么。”
夕阳打在他脸上,一半金色一半阴影,像晨昏交替的山峰。
程荔缘:“每次我拒绝你,你都会问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好像都不一样,也很草率,这次我会详细告诉你。”
她把这几天的思考说了出来:“靠你去了那边,我的学业生活和社交圈会围绕你的资源展开,那样的话我出国就失去了意义。”
甘衡这次安静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你还是不信我。”
程荔缘温和而坚定地说:“不是的。”
甘衡望着她,他不是没想过程荔缘会拒绝,这次不一样,她目光中有着温度,落日余晖在她脸上也像晨曦一样灿烂。
程荔缘:“没有不相信你,也不是害怕,我看到了你的强大,你值得让人相信,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希望有自主决定的底气,就像你一样。”
过了两秒,程荔缘等待着甘衡的反应。
甘衡:“嗯,我知道了。”
他表情一丝细微变化都没有,也没眨眼睛,程荔缘没想到这么简单。
程荔缘:“好。”她有一点困惑,不过甘衡答应了就好,他真的成熟了。
相安无事过了一小时,最后一丝晚霞被地平线吞没,房间里亮起柔和的灯,侍应推来了餐车,摆放好晚餐和蛋糕,离开前关好门,偌大的休息间只剩他们二人。
稍微吃了几口晚餐,程荔缘说:“我们吃蛋糕吧。”生日当天她都把蛋糕当正餐的。
甘衡关了灯,放了首应景的音乐,拿过纸皇冠给程荔缘戴上,点了蜡烛,让程荔缘先许愿再吹蜡烛。
蜡烛是特制的,火焰也流光溢彩,特别明亮,像魔法不同颜色,程荔缘闭眼许愿,眼皮都能感觉到甘衡在看她,睁开眼时,果然对上甘衡目光。
“我不信愿望不能说,”程荔缘对甘衡笑了笑,“许了三个,希望我妈妈和亲朋好友们健康平安,希望你和董阿姨健康平安,还有董阿姨醒过来,明年能陪我过生日。”
火焰映入甘衡的黑眼睛,有煌煌光彩,他凝视着她:“想给你订一场傍晚烟火秀的,区域管制了,临时没有取得许可,你很喜欢看烟火。”
程荔缘感觉怪怪的,有点淡淡
的惊喜和遗憾,又莫名松了口气:“那倒不用,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甘衡:“我学了一种室内烟花,现在放给你看。”
程荔缘:“啊?”什么室内烟花,他想干什么?
甘衡起身去了吧台那边,推来一车东西,摆到桌子上,程荔缘生怕他要点燃什么违禁品,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看明白了,他是在调鸡尾酒。
程荔缘:“……”倒是完全出乎意料,还好,不是违禁品,也不会把房子点燃。
有一瞬间,她还挺怕他是听到拒绝后,平静地发疯了。
阔口碟形杯摞成杯塔,盛满特调酒,甘衡举起另一只杯子,从顶上淋下液体,所过之处燃起蓝色火焰,遍及整个杯塔,甘衡从容放下杯子,另外拿起两张纸,上下拍打轻轻扇风,蓝焰上燃起更高的橙红火焰,爆发出明亮的细小白金色的光点,急促溅射。
那些十字光点连续不断地流下,像向上喷涌的星星沙泉,温暖如童话。
程荔缘唇瓣无意识张开,看得呆住了。
他像一个世界穹顶的魔术师,为她落下了一次魔法。
甘衡隔着火花看着她:“好看吗?”
程荔缘:“好好看!味道怎么样?”
甘衡安静了一秒,完全没想过程荔缘会想喝,“是给你看的,里面有铁粉和镁粉,虽然氧化了是惰性的,还是别喝了。”
程荔缘好奇心一旦上来,反而很难阻止:“你等等,我查一下。”
她抓起手机查询了下:“上面说我们每天吃的复合维生素片里所含的铁和镁,比最终进入饮料的这点量多的多,我尝一口没关系。”
甘衡:“我给你调杯一样的。”
程荔缘:“不。”她就想尝尝加了烟花buff是什么味道。
等火花稀疏,蓝焰微弱,她伸手去拿杯塔最上面那只,还没碰到,手腕被甘衡捉住,甘衡靠近挡住她,程荔缘被他拉的身体不稳,倒在他胸膛上,脸埋了下他胸肌。
甘衡抱住她:“我有生日礼物给你看。”
程荔缘尴尬说:“好,好吧。”她迅速抬起脸,拉开距离,还是很不习惯和他身体接触,也不习惯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和体型差。
甘衡让她坐到沙发上,程荔缘坐了下来,甘衡:“闭上眼睛。”
程荔缘闭上眼睛,看不见甘衡的人,也听不见他声音了,奇怪,他这么高大一个人,行动起来一点点声音都听不见,有点吓人。
“你在哪里?我可以睁开了吗?”程荔缘出声问,突然担心甘衡是不是要对她恶作剧。
“马上。”甘衡声音在不远处平淡响起,程荔缘才安心了些,耐心等了两分钟。
有什么温软坚硬的东西靠上她膝盖,程荔缘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那是人的身体。
她刹那睁眼,低头看见甘衡趴在她膝盖上,这个姿势难度有点大,他的小臂臂长都超过她大腿长度了,偏偏他还抬起头看着她,慢条斯理的。
“程荔缘,十八岁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你不跟我去美国了,我打击特别特别大,你亲手拆礼物吧。”
他声音低而轻,眼睛里不是这样,直接顺着她膝盖抬起上身,把手中礼物递给程荔缘。
程荔缘下意识接过,“什么东西?”
甘衡:“你自己看。”
项圈状软皮革套在一起,交叉成好像固定带一样的东西,礼物标签显示是专做高科技产品的大牌私人定做的,固定带多出一段可疑的形状,上面有某种金属方块,礼物标签下挂了个小巧的遥控器。
“我看不懂,”程荔缘费劲地问,“这是什么?”
甘衡趴她膝盖上:“给我戴的,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当你的生日礼物。”
那是戴在……程荔缘看到了那段多出的形状,感觉自己好像没法问出口。
“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它很健康,可以帮助我保持专注。”
很健康?
程荔缘声气微弱:“保持专注?”
甘衡:“嗯,训练量太大,身体不能再进行其他消耗,但每次想起你,就有点忍不住,遥控器在你手里,你可以设置日期,规定我在哪天可以解压,其他时间不能碰自己,帮助我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
程荔缘脸上是一种风都吹歪了的震惊,如果不是甘衡趴在她膝盖上,把她压到背靠到沙发,手腕也被他束缚住了,她会震惊到高举双手,这算哪门子生日礼物?
甘衡一脸平静:“你小时候我对你做了很多错事,要是我没忍住,违反了你的规定,你的手机app会收到提示,用遥控器也行,电击我好了,我会很疼,直到你消气为止。”
程荔缘:“……”她太震惊,想震惊到弹开,或者她都不认识震惊两个字了。
同时内心有某种非常奇怪的东西,被甘衡的话勾起,冒了一丁点头,让她如坠深渊。
“现在要试一试吗,我穿给你看。”甘衡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荔缘和他眼睛对上眼睛,心脏蔓延起冷热交替的战栗,仿佛冰凉蓝焰和火花喷泉。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他还是平静地发疯了——
作者有话说:[可怜][求你了][猫爪][比心][橙心]萝向人问好,二合一大肥章([小丑][爆哭][柠檬]萝是小丑,萝现在才知道段评是要作者自己开的[化了][爆哭])
第90章
看到程荔缘吓到呆住的反应,甘衡内心的那一点恶劣得到充分满足。
他小时候太懒得上心思,以为自己和程荔缘会理所当然地在一起,现在他懂了程荔缘是怎么想的,他开始探索自己该怎么做,就像在一片没有限制的空地上,玩一场追逐游戏。
肾上腺素在飙升,血管内血液流动在加速,多巴胺愉悦地释放,程荔缘现在的样子,就像被困在了猎食者目光范围的野兔。
她就像兔子同时嗅到食物和天敌的气息,鼻子翕动着,在犹豫和权衡。
“……甘衡,你是不是疯了。”程荔缘低声说,“你快起来。”
她现在一定觉得他可怜巴巴的了吧。甘衡发现了,程荔缘就是吃软不吃硬。
甘衡心里懒洋洋的,掩去眼底幽暗,“四年,算上以后一个闰年,一共是一千四百六十一天,从十八岁这年,我们要分开整整四年,你忍心吗,这四年可以创造多少共同回忆?”
体内有很黑暗的东西在徘徊,想要挣脱牢笼,让她知道她一个轻飘飘的选择,他要承担多少辗转反侧的夜晚,想着他们本来可以在一起,却被迫分离,见一面都困难重重。
“甘衡,并不是只有每天黏在一起,才能创造共同回忆的。”
他已经提供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她的人生会走的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顺利,他保证不干预她,只托举她,为什么她还是不答应?
“每天不
在一起,怎么创造共同回忆?”
“我们可以并肩成长,大家不都有丰富的大学生活吗。”程荔缘试图让自己说的深刻一点。
甘衡眼睫垂落,她的话让他眼前有了画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认识了其他人。
程荔缘上了大学,走进新天地,会和很多不知名的人发展出新的关系。
萧阙和邓霏对外不算特别随和,他们有自己的脾性和原则,却被程荔缘吸引和她处成长期朋友,何况其他人。
他还没忘,江斯岸和向燃都在国内。
“……你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提四年后的事,分开四年然后呢,你还会愿意跟我重逢吗?”
程荔缘怔住了,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甘衡误会了她的卡壳。
“你其实就是想离开我对吧,”他的声音越发轻柔,“一拖再拖,我本来以为,对你展示了我能保护你,你就会信我,谁知道弄巧成拙,我真的……要碎了。”
深厚的危险和压迫感袭上心头,他话说的越软,肢体语言就越不是那样,程荔缘被他往下一扯,按到了沙发上,他撑在她身上,膝盖锁住她的膝盖,用那套固定带绑住了她的手,让她的手被迫固定在脑袋上方。
“我就是不懂,”甘衡的脸离她不算太近,刚好够细细端详她的距离,“想了半天,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起伏,特别平静,危险浓度到了最高,是确认事实后的陈述。
程荔缘安静了下来,甘衡说的是对的,她对他的感情不能回到小时候了,不再有情绪依赖,也不再偶发很多灵魂都悸动的瞬间,她现在更多的是接纳一切可能性。
甘衡说她不再喜欢他了,某种角度他是对的。
“甘衡,你不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何况四年,”程荔缘说,“如果你遇到更喜欢的人,我会祝福你的。”
以前说这句话或许心底还有酸涩,现在是坦然和真诚。放下就是一瞬间。
甘衡眼睛彻底暗了下去:“真的吗,程荔缘。”
程荔缘:“真的。”
她话音未落,甘衡脸靠近了,眼睛深黑不见底,鼻梁压着她的侧鼻。
他咬住了她唇瓣边缘的一点皮肉,比吻更让人战栗,鼻息沉沉,嘴唇有点凉,程荔缘的唇角连同半边脸都麻了,唇瓣擦过她的嘴角附近,她知道他在掌控,不知道他接下去会做什么。
甘衡咬住她的耳珠,很慢地用牙齿摩挲,她神经末梢的感知放大道极限,疼痛中逐渐注入酸麻,是他叼着那点皮肉,齿缝间舌头连咬带吸,会留下红痕。
“不喜欢我,但我很喜欢你,怎么办。”他慢悠悠地说,语气尾端上扬,又显出了熟悉的底色。
程荔缘意识到,他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他,收起爪子,依然是体型庞大的野兽,可以像现在这样困住她,让她动弹一下都不行。
“……”程荔缘有了经验,不回应他。
她努力挪动,失败了,他没有将她压得很难受,可以呼吸但就是动不了,像被一床很沉的被子裹住,这床被子还是活的。
“什么招都用上了,你还是这么残忍,你越挣扎,我越兴奋。”甘衡在她耳畔说,那种专属于他的支配感又回来了,密无间隙网住她,冰凉又火热,他的声音很好听,成了食物链顶端捕食者催眠猎物的武器。
程荔缘意识到了,甘衡根本就是个精分,他的一时无害是为了让她觉得安全,让她放松警惕留在他身边。
“让你惩罚我你不要,我也想过你会拒绝,说实话,我更想惩罚你来着,”他的声音低磁,顺她耳膜导入她心脏震荡,“有些东西,我不信你不记得。”
“你想干什么?”程荔缘瞪着他。
“吃了你。”
他禁锢她的那只大手摸到她的腕心,无名指腹按在她脉搏上,最脆弱的命门被他掌控,甘衡的脸又回到她视野中心,眼睛漆黑欲滴,程荔缘像被魇住一样一动不动,下一秒,柔软的东西就落在了她的唇上,辗转撬开她的唇瓣,齿尖咬到了她唇瓣内侧。
视野铺天盖地被遮住,看不见了,对方的睫毛扫在了她的眼睑上,程荔缘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侵吞了感官,非常温暖混乱的感觉,口腔湿润,脖子上多了冰凉修长,是他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固定住她两边下颔,不让她动。
程荔缘不知道甘衡的舌头居然这么软嫩,犬牙又真的很尖,怪不得他笑容咧很大的时候,总让她觉得侵略感很强,他的齿尖都嗑在她嘴巴上了。
他们竟然接吻了。
这是吻吗?她第一次亲别人的嘴巴……那就是初吻?程荔缘大脑成了浆糊。
模糊间想起她以前喝过一款特别好喝的冰饮,液体从吸管送入口中,就再也停不下来了,直到杯底见空,现在的感觉比当时更强烈,更弥漫。
“唔唔。”她微弱地发出抗议,酥麻的感觉涌上来,温泉一路向上淹,她耳膜在水中也听不见了,眼睛也睁不开了。
甘衡根本不让她动,他眼帘半阖,像是沉入了最深邃的美梦,和她唇舌交缠,牙齿磕碰,脸上神情是做梦一样的专注,好像眼里就和她接吻一件事,她示意他听她说话,他都没反应。
他的索取让她卷入他的节奏,他紧紧抱住她,他们在沙发上不断下沉,沉进一个失控的时空通道,周围都虚化,时间慢了下来,程荔缘感觉与外界隔绝,被甘衡拉入只有他们存在的世外遗迹。
甘衡的心思完全集中在目标上,也就是程荔缘身上,没有任何其他杂念干扰,他以为自己会张弛有度,把节奏拉回来,事实是他失控了,他抱着程荔缘,在非常舒服的河流中沉沦,水花和波光冲刷着他们。
“你是……水做的,妖精。”甘衡的呓语清晰传进程荔缘脑海。
这什么意思。程荔缘很困惑,全身鸡皮疙瘩起立,到底谁是妖精啊。
她困难地睁开眼睛,咬了一口甘衡的嘴唇,想让他停下,甘衡确实停顿了一下,然后更兴奋了,她好像刺激到了他哪条神经,他松开了她的脸,“要是能进你的梦里,就能在梦里也把你抓住了。”
这人太恐怖了,连她做梦都想掌控吗。
程荔缘后悔她没把甘衡咬疼,也可能她用够了力气,他觉得是助兴剂,现在她嘴唇很麻,感觉嘴巴都要被他亲融化了,他还是没停下,简直油盐不进。
于是她狠狠咬了他第二下。
“唔嗯。”甘衡的闷哼都是低电量的感觉,不想被打断也不想醒来。
程荔缘脸上温度很烫,被亲的也是被气的:“你再乱来我要告诉我妈妈。”
甘衡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粘稠迷幻的色彩终于不情愿地退潮,程荔缘发现了拿住他的窍门。
“不要告诉。”甘衡含混地说,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才松开,他的啄吻也非常柔软,那一点落在程荔缘的嘴角,酥麻感像涟漪不断扩散,久久不停息。
“那你就起来,好好说话,我十点半要回家的。”程荔缘深呼吸,尽力平复感觉。
不能深想,她居然和甘衡接吻了,这全怪甘衡。
“我的初吻给你了。”甘衡竟然抢了她的台词。
“我不是吗?”程荔缘气得瞪着他,眼睛里还沁着接吻的水汽。
甘衡听到她这一句,眼底泛开的浓烈情绪,让她迅速后悔不该脱口而出。
“不准再亲。”程荔缘一字一句警告他。
她不知道在甘衡眼里,她眼睛里有水汽,嘴唇红肿,说这句话时,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听进去,他失焦的瞳孔渐渐会聚,形成两轮日食。
“程荔缘,那你记住我亲你的感觉,别忘记,否则我随时会回来提醒你。”他说这几句时的语气难以形容。
程荔缘被他的神情震慑到了。
甘衡望着她,手指刮过她的眉骨,鼻梁还有颧骨。
“你说要
分开,那我答应你,看看时间会带我们去哪里,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会遇到别人,我也会遇到别人。”——
作者有话说:[猫爪][比心][橙心]萝,向人问好[求你了][求求你了][摸头][抱抱][猫爪](亲爱的审核员,没有脖子以下哦)[紫糖][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