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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Chapter 21 大二那年


    南久将自动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器, 折腾半晌,始终没有睡意。宋霆手臂紧绷的弧度仍然清晰地环住她。闭上眼,他的眼神再次浮现。他接吻时,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里的理智与疯狂互相撕咬, 将她拖进一个眩晕、发烫、全然失控的维度。


    那一刻的心魂剧颤,比任何一种刺激的经历都让南久惊心动魄。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欲望也就此生根,发芽。


    宋霆回屋后, 刚将湿衣服换下来,南老爷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宋霆拿起手机, 看着屏幕上浮动的号码,瞳孔微缩,顿了两秒,接通电话。南老爷子说南久电话没打通, 问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宋霆大致跟老爷子交流了几句,告知他下雨前基本修缮好, 这几天加强巡查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南老爷子放下心来,又问:“小久没给你添乱吧?”


    气息堵在他的胸腔里,心脏滞涩地跳动着。宋霆眉宇间隆起深深的褶皱, 短暂地沉默后,他回南老爷子:“没有。”


    挂了电话,宋霆赤裸着上身,坐在低矮的竹凳上, 背脊弯成一张拉紧的弓,手指深深插进凌乱的黑发中,指节绷得发白, 压抑的呼吸在胸腔里沉闷地起伏着


    大雨陆续下了三天,这三天里,南久没有见过宋霆。大黄终于受不了雨水的浸泡,跑进屋里来睡。


    白天,南久撑着伞去芹婶家吃饭时,碰见珍敏。芹婶说老八叔下去清沟排渍了。这雨一阵一阵的,茶农们只能趁着雨停去检查有没有受灾的茶树。


    南久随口问了句宋霆晚上住哪?芹婶说茶园里面有间木屋,早几年宋霆为了研究种植,在茶园里盖的,方便落脚。


    “宋老板这个人做事有时候挺有意思的。茶树刚种下头一年,他卷个铺盖住到茶园里面。清早天都没亮透,人就蹲地里头,叶子一片片地摸,土也是,一捧一捧地捏,说是熟悉它们的脾气,这东西都不会说话哪来的脾气?有时候半夜下雨,他披件雨衣就往外走,说要听听雨打茶叶的声音,看排水畅不畅。我们都笑说他是跟茶树过日子。”


    珍敏蹲坐在板凳上剥毛豆,芹婶没说两句就进厨房看火了。南久站在门口,望着雾茫茫的茶山出神,听见珍敏对她说:“你要是一个人住在上面害怕,就搬来跟我住几天。”


    南久转过身来,靠在门框上,逆着光看向珍敏:“宋霆让你带的话?”


    珍敏动作迟缓了几秒,将手中的毛豆放进大碗里,低垂着视线:“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南久收回视线,沉滞的光在眼底慢慢淤积。


    桑丫蹲在门口抬起视线望着她,不解地歪了下小脑袋。南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复又低下头拿起石头画画。


    “早两年茶树毁死大片,他赔了不少钱,这两年才慢慢好起来。他在这里付出了太多心血。村子里的人没正经工作,他教他们种茶、采茶,安排年轻人进茶厂工作。他要抓种植,也要管生产,还要想办法把茶叶销出去。去年前面那片山头也有机会承包下来,村里人都劝他扩大规模,把厂子做大。我知道他有他的顾虑,他得回帽儿巷,其实完全可以找个人接替茶馆的工作。”


    空气里裹着散不去的潮湿,那湿意像冰冷的触手缠绕在南久的皮肤上。她唇边蔓过轻笑:“你希望他能长期留下来,是出于对经营茶山的考虑,还是为自己考虑?”


    珍敏睫毛微颤,将毛豆从中间掰开。


    “这些想法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南久转过视线,目光坠在她身上。


    “我之前提过。”


    “那么就是他没采纳,那你凭什么认为让我去说就有用?”南久稍稍侧倾过脖颈,“我又为什么要帮你说服他,让我爷爷的身边少了个支柱?”


    南久的目光太过锐利,带着无法躲藏的洞察力,似尖锐的匕首,划开珍敏小心隐藏的心事。


    珍敏躲开眼神,低着头道:“不管出于哪种考虑,我都是希望他好。茶山规模上来了,他能赚更多钱,不是吗?”


    “赚多少钱才能算是个头?”


    南久的话将珍敏问得沉默以对。


    “既然你觉得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也知道他踩过不少坑,不应该更能理解他想稳扎稳打的想法吗?他如果觉得承包其他山头的时机不对,那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我不觉得宋霆是个莽撞的人,他拿定的主意,我也不觉得别人能轻易撼动。”


    南久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裹挟着一股热浪,烧红了珍敏的脸颊。


    “况且”南久声音拉长,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人活在世上,每个人追求都不同。物质层面从某种程度来说,无法替代精神层面。你就没想过宋霆为什么要回到帽儿巷?”


    说完这句,南久便没再出声,眼神逐渐涣散。对现阶段的她来说,物质层面大过精神层面,上了大学后,她的追求好像只剩下搞钱,至于以后,她没想过。


    珍敏抬起头,望向她。南久靠在门框上,身影像一幅被框住的画,光线从屋外流淌进来,在她的身形边缘勾勒出细碎的影子。她身上那股通透的疏离感,像阵握不住的风,不经意拂过皮肤,激起震颤


    几天大雨过后,太阳总算出来了。村民全都跑去茶山,对伤根严重、叶片蔫掉的茶树进行修剪,防止茶树养分流失,整株枯死。南久随芹婶他们一道去茶园时,碰上了几日未见的宋霆。


    他立在茶垄尽头,同几位茶农低声交谈。山风轻柔,掀动层层茶浪,泛起细碎的绿痕。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清朗的侧脸轮廓。一件浅灰色亚麻衬衫松松地穿在身上,袖口随意挽至肘间,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


    南久跟着芹婶往里走,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他所在的方向。宋霆侧了下身子,转过视线。南久及时错开目光,朝军子他们挥了挥手。


    几日没见,军子围在南久身旁说个不停。如今他们也算一起扛过事的交情,那日要不是南久跳下坑把包扔上来,军子可能还要赔钱。虽然没多少钱,不过也够他被老爹揍一顿了。


    南久没再朝宋霆看过一眼,走入茶垄后,她刻意忽视了他的存在,与军子他们待在一块儿。


    南久从芹婶那学会如何修剪后,她负责剪,军子负责把她剪下来的枯枝收到一起,搬出去。军子爹因为前两天的事,特意过来跟南久打了声招呼。芹婶见军子今天干活特别卖力,对着军子爹玩笑道:“你家军子怕不是想讨媳妇了吧?别打我们小久的主意,人家可是城里来的大学生。”


    军子爹笑呵呵地看向儿子。军子憋红着脸,羞恼地说:“哪有的事,芹婶,你别乱说!”


    张江他们见军子害羞了,不放过一丝一毫嘲笑他的机会,在旁起哄。瞧着军子恨不得躲进茶树里的憨样,南久也跟着笑了起来。


    茶园另一头的阵阵笑声引得宋霆几次投去视线。南久将金发编成了两个小辫子垂在肩膀上,头上戴了顶从芹婶那借来的草帽,阳光从帽檐的缝隙漏下来,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人说话时,连眨动的睫毛都扑闪着毛茸茸的金光,生动而晃眼地行走在这片茶海中。


    笑声散了,大家继续干活。军子拿着框子跟在南久后面,在南久又一次剪下枯枝时,框子突然挪到了她的手边上。南久说他:“跟了一路总算有点眼力见了。”


    宽阔的阴影笼罩下来,南久回过头,宋霆手里拿着竹筐,站在她身后。南久迅速收回视线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荡然无存。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颗需要修剪的茶树。


    “你今晚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下午有人来接你。”宋霆的声音落在她背后。


    南久弯下腰,手指与叶片相触的瞬间有半秒的迟疑。但很快,她便拿过剪刀,将枯叶剪离枝干。自始至终,她没有抬头,没有回应,眼眸藏在发丝里,平静得仿若没有任何情绪。


    她拿起剪下的叶子回过头,军子提着框子伸过来。南久神情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旁边的张江扯着嗓子问:“妹子,你明天就要走啦?”


    “嗯。”南久低低应了声。


    “你比军子大几岁?”


    “一岁。”南久弯下身,继续往前摸索。


    军子插话道:“你什么星座的?”


    “狮子座。”


    “狮子座不就是这个月,你哪天生日?”


    南久握住枯枝,剪刀合拢,“咔嚓”一声,清脆而果断。一阵风而过,茶树轻摇,南久短暂地呆立在树丛间,影子投在茶垄上,微微晃动。她回身将枯枝放进竹筐,声音闷在喉咙里:“16号。”


    “16号不是明天吗?”军子反应过来。


    一旁的张江接过话:“怪不得你明天要走,你回去过生日了?”


    女孩20岁是大生日,即便在村子里,家里都要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来家吃饭,毕竟30岁大多数姑娘都去婆家过了。城里姑娘的20岁生日往往更加隆重,办在大饭店,开派对,看表演。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在等着南久。


    南久什么也没说,蹲下身,将掉落的枯枝一根根拾起来。


    在旁和军子爸说话的宋霆转过头,视线越过茶丛,捕捉到那个正在低头默默捡枯枝的背影,一截白皙的脖颈纤细而脆弱地暴露在烈日下,仿佛轻易就能压垮。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眼里的光变得浓稠。


    第22章 Chapter 22 大二那年


    晚上吃饭前, 南久去厨房端菜,芹婶和珍敏在厨房里说话。芹婶问珍敏还差多少钱?珍敏说还有小几万就能还清了。芹婶又问她还清后有什么打算?还准不准备继续留在茶山?珍敏说她还没想好。


    珍敏端着饭出去后,南久问了句:“珍敏差别人钱?”


    “她得把之前的彩礼钱攒出来, 不然根本过不了安生日子。”


    芹婶走去堂屋。珍敏放下饭折返回来。南久端起菜, 穿过走廊, 目光与她擦过,视线短暂地交汇,又在同时,别开视线。她读懂了珍敏渴望赚钱的念头和先前跟她开口时眼里的挣扎。


    生存, 是一切欲望与梦想的前提


    19岁的生日,南久是在学校度过的。她给自己买了个巴掌大的小蛋糕, 从舍友那里借来一根细而长的蜡烛,在宿舍阳台上点燃。然后被人举报在宿舍纵火,她拿着蛋糕跑去跟宿管解释,路上蛋糕掉地上, 一脚踩成稀巴烂。


    那天晚上,南久躺在宿舍床上, 对着天花板许了三个愿望,前两个跟学费和前途挂钩。唯独第三个愿望朴实而无华——她希望20岁生日那天不再是一个人过。


    宋霆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他住的屋子在茶园里, 正好可以望见山头的仓库。前几日晚上,山头小屋总会亮着灯。即便南久去芹婶家吃饭,屋里的灯通常也会开着,方便照亮回来的路。


    然而今天, 山头漆黑一片,屋里关着灯,有些反常。宋霆拿出手机, 给南久发去一条信息:你在哪?


    信息半晌没有回复,宋霆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通着,却始终没人接。


    他脸色微沉,打开屋门,边往山头走边继续拨打南久的电话。


    走到山头,大黄守在屋门口,见着宋霆摇头摆尾。宋霆敲了敲屋门,里面没有动静。他拿出手机拨电话,屋内也没有铃声。


    宋霆转身往芹婶家走,敲开芹婶家屋门。老八叔探头问道:“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宋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堂屋扫视一圈,刚欲问出口的话,到了嘴边换成一句:“找你借把梅花扳手。”


    “我拿给三歪子了。”老八回道。


    三歪子说的是军子爹。军子爹白天问宋霆那有没有梅花扳手,宋霆告诉他老八那有。宋霆当然清楚老八的梅花扳手在哪,不过是找话说而已,顺带提道:“小久来吃过饭了?”


    “今天说是胃口不好,吃了半碗就回去了。”芹婶说道。


    宋霆没再逗留,说去三歪子家拿扳手。


    村里的晚上总是比山外头静得早些,还没到半夜,家家户户已然门窗紧闭,土路上黑灯瞎火,没个路灯。


    宋霆摸索到三歪子家。三歪子趿着拖鞋来开门,见到宋霆这个点立在门外,诧异道:“出事了?”


    “没出事,屋里有东西坏了,我来拿扳手。”


    三歪子松口气,跑回院子翻出那把梅花扳手。宋霆瞥了眼军子的屋子,屋里没开灯。三歪子将扳手递给宋霆时,他捎带问道:“军子不在家?”


    “不知道是不是跟张江他们待一块儿,还没回来。”


    宋霆接过扳手,帮三歪子把院门带上,再次迈入夜色里。


    军子爷爷离世后,那间老房子一直空着没人住。房子建在村子东边,那一片住的人少。三歪子打算在军子成亲前,再把老房子翻新一下给军子做婚房。


    既然家里有了这个打算,军子便把老房子当成第二个家,没事就会往老房子跑,一个人待着躲会儿活,清闲自在。


    老房子暂时没人住,电给停了,屋里只有手机的光亮一阵一阵地照亮屋顶。


    南久半躺在那把老摇椅上,摇椅咯吱咯吱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催眠曲,摇得她昏昏欲睡。


    军子又一次瞥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你真不打算接?”


    南久半阖着眼,没说话。


    宋霆推开她,将她晾着,把她送走。他让她不好受了,那就都别好受了。


    军子缩在南久身旁的小板凳上:“不过他应该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也就带张江来过”


    南久突然抬手制止军子说话。


    鞋底碾过枯叶,发出一阵细不可闻的窸窣声。隔了几秒,军子才听清屋外有脚步声。脚步在屋门前停了下来,透过被旧报纸糊满的窗户,依稀瞧见门外高大的身影。


    军子坐直身子,屏住呼吸,瞧向南久,动了动嘴唇:“怎么办?”


    南久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桌上黑掉的屏幕再次亮了起来,伴随着手机的铃声响彻在屋内。


    耳边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军子一大跳,他急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南久瞧着他心慌的模样,对他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慌。


    铃声停止,屋外传来宋霆压抑而低沉的嗓音:“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进去?”


    南久依旧没动,那把老摇椅的嘎吱声成了夜里催命的符,压在宋霆跳动的神经上。


    “你在里面干吗?”他的巴掌拍在锁住的木门上。


    老旧的木门遭不住蛮横的力道,震得几近碎裂。军子缩在南久身侧,不停扒拉她:“想想办法,我怕他冲进来打我。”


    “你干亏心事了?”南久丝毫不惧,转而开起军子玩笑。


    “没有啊。”


    “没有你怕什么?”


    门外的巴掌变为了拳头,砸在木门上。屋内反常的寂静声不断挑战着宋霆的底线,他握起扳手,砸向门锁。


    门被冲开的瞬间,南久稍稍歪了下身子,右肩的吊带顺势滑落,她没去理会,抬起泛着水色的眸子。


    南久打小和宋霆斗智斗勇,虽然不一定能斗过他,但她清楚如何能精准地踩在他的痛点上。


    老屋四壁萧然,月光冲破大门挤进屋子,浮在尘埃上。南久躺在摇椅里,椅身随着她的呼吸发出有节奏的呻吟。她的手臂垂于椅侧,指尖触着空了半罐的啤酒,那件酷飒的黑色编织吊带以近乎野性的方式紧裹在她身上,吊带一侧滑落于肩头,细长的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处,颈侧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肩头,那充满视觉冲击力的画面顷刻攫住宋霆的呼吸。他的双眼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鹰隼,牢牢盯着挨在南久身边的军子。


    军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宋老板,吓得大气不敢喘。宋霆走上前夺过南久手中的啤酒,扔在军子跟前,攥住南久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将她从摇椅上拎起来。那股不加掩饰的怒火,比几年前在网吧捉到她时,更为骇人。


    南久被他拖着往外走,他扯她胳膊,她就往后赖。两人一路拉扯、纠缠、拖拽,直到茶园。


    宋霆骤然回过头:“你非要在外面跟我闹?”


    “我没有跟你闹,我只是不想跟你走。”她眼里透着难驯的桀骜,灼得人生疼。


    他逼视着她,脖子上青筋跳动:“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跟他在屋里做什么?”


    “你觉得呢?”


    “南久!”他压制住怒火,嗓音嘶哑而沉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扬起视线,几缕发丝在回来的路上挣脱了束缚,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像山林间的小兽倏然睁开的瞳,随时打算扑咬。


    “前阵子村里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两个年轻人晚上出去待了会儿,被人发现后不得不结婚收场。你心里就没掂量过后果?”


    南久仰起脖子,直视他的眼:“能有什么后果?”她向前逼近,“难不成把我扣在这跟军子结婚?”


    她的距离不断靠近,眸中绽出躁动的光影:“你会允许吗?”


    白花花的脖颈迎着光收入宋霆眼中,她身上的香气随着她的靠近缠绕上来,不是香水的味道,是从她身体里、皮肤下渗出的体香。他尝过这种味道,让人上瘾,却宛如毒苹果,同样让人丧命。


    她的目光划过他的唇,纤柔的指尖轻轻提起,拂过他起伏的胸膛,带着慵懒的挑衅。


    宋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南久低下头朝他小臂啃咬上去,没有退缩,而是进攻。


    他的肌肉骤然紧绷,却攥得她更紧,一场无声的角力在夜色里弥漫。她像一头蛮兽,从四面八方啃咬着他脆弱的部位,试图将他的钢筋铁骨撕扯干净,钻进他的血肉里。宋霆却始终将她拦在门外,用一道又一道锁封住她的念想。


    牙齿刺破皮肤,混合着新鲜的铁锈味在她舌尖漾开。突如其来的刺痛将他眼底的火焰烧得更旺,他抓住她的后脖颈,扯开她的同时,手指如铁钳嵌入她的发丝,迫使她抬起头。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长久的关系还是一夜刺激?说。”


    南久被他直白的质问怔住了,她没想过跟宋霆能有什么长久的关系,被他吸引就像深海鱼被光诱惑。他身上混合着令人心悸的危险与诱惑,让她血液里沉睡的野心逐渐苏醒,龇出尖牙,靠近他,试图蚕食他,是出于本能,渴望捕捉猎物的生理本能。她享受这场围猎的游戏,享受逼近他时,他眼底的波动和脉搏的加速。


    而长久的关系,意味着承诺、责任、平等互惠和共同未来,这与她潜意识里的捕猎心态完全相悖。


    她的沉默已经代替了回答,她想要的,注定与他坚守的信条背道而驰。


    宋霆收紧指节,捏住她的脖子,压下身影,带着铺天盖地的气息警告她:“你别指望我能让你胡作非为,我也没工夫陪你玩。”


    茶园附近有村民听见动静,开了灯。村里民风不比外头,宋霆绕了这么一大圈,费劲吧啦地找她,就是考虑到可能产生的影响。


    南久却根本没有将这些约束和顾忌放在眼里。她生长在大城市,思想开化、前卫,有独立自主的意识,压根不在乎。但她是他带来的,即便她不在乎,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宋霆索性将她拦腰扛在肩上,不给她再闹下去。他的臂膀像铁一般箍过她的膝弯,手掌牢牢扣住她的大腿外侧,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南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陡然拔高。他隆起的斜方肌硌着她的腹部,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安全感,头顶的整片星空都在他的肩头颠倒。


    宋霆一路将南久扛回山头,扔进屋子里,从屋外将门一把带上。


    南久抬脚狠狠踢向屋门,隔着门板,她的声音恼怒而暴躁:“你会后悔的!”


    早上,南久最先收到的信息是南老爷子发来的,老爷子记着她的生日,给她转了一千块。隔了一会儿,南久收到了老妈转的六百,外加一个电话,简短地跟她道了声生日快乐,便挂了。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南久去芹婶家的时候,芹婶家门口围了一堆人。村里物资匮乏,有些女性用品,穿的衣物只能去镇上采买。


    想出一趟山不容易,天气好的时候才能赶上出山的车子,今天正好有一趟。珍敏一会儿要去镇上买东西,村里不少妇女跑到芹婶家来,让珍敏带东西。珍敏拿个纸笔,将大家要买的东西一一记上。


    东西太多,珍敏看着单子,微微蹙眉。她一个人能带的东西有限,可眼下村里人都围着她,拒绝谁都不妥。珍敏因为婆家的事,在村子里的处境并不好,再得罪了谁,日子更不好过。加之暴雨刚停,要加紧抢晴浅耕,恢复树势。茶园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一个,其他人就得顶上,她也不好麻烦别人跟她同去。


    南久瞧出了她的为难,伸头朝珍敏记的单子上扫了眼,问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中午前后。”珍敏回她。


    南久盘算着下午才有人来接她,上午反正也没事,便道:“我陪你去。”


    珍敏感激地朝她点点头。


    临走时,南久让芹婶帮忙给宋霆带个话,以防接她的人到了她还没回来。


    今天相关部门要对茶厂进行标准化产业规范的例行检查,本来这事宋霆已经安排刘厂长进行接待。芹婶将南久的话带到后,宋霆临时改变了主意,亲自驱车去了茶厂。


    等宋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径直将车子开去仓库,没见着南久,又去了趟芹婶家。芹婶说她们还没有回来,今天要买的东西多,估计耽误了一会儿。


    宋霆折返去茶园,路上他给南久拨去电话。兴许是在路上没听见,电话通着没人接。


    太阳悄然滑至西边,茶丛的影子交错重叠,远处的群山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翠色,一层挨着一层。


    茶垄的尽头,一道身影跌跌绊绊地跑回来。她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和脸颊,衣领裂开一道歪斜的口子,脚步像被钩子缠住,深一脚浅一脚。


    珍敏狼狈不堪的身影蓦地闯入宋霆的视线,他周身气息骤然一滞,拨开面前的张江,踏过茶丛疾步迎上。


    珍敏在看见宋霆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南久她”


    话刚说出口,她双膝发软,几乎跪倒在宋霆面前,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像几道触目的血痕。


    血液在宋霆身体里灼烧,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撕裂了他的喉咙:“小久在哪?”


    珍敏眼里残留着未散的惊惧,嘴唇哆嗦个不停:“南久被朱大海他们掳走了”


    第23章 Chapter 23 大二那年


    珍敏和南久到了镇上的集市, 便分开采买。南久想着给老爷子带点吃的回去,于是进了一家干果铺子。付钱的时候,她听见外面有动静, 伸头看了眼, 一群男人围着个人进了巷子, 地上掉落的红布包和珍敏出山背的一个样式。


    南久没顾得上拿东西,冲出店铺。等她跑到巷子里时,三个男人围着珍敏动粗,说要将珍敏衣服撕烂, 让大街上的人看看她是什么货色。还扬言要将珍敏带回去卖给同村的王瞎子。


    南久抄起墙角的板砖冲进巷子里。她一头白金色长发太过醒目,都说茶山来了个城里姑娘, 是宋霆的亲戚,几人当即认出南久。他们对南久的态度还算收敛,只劝告她这是他们的家务事,让她离远点。


    “他们以为我是宋霆妹妹, 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冲上去后你就跑, 千万别回来!”


    这是南久对珍敏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举起板砖的同时,将珍敏的身体用劲往后推去。


    珍敏没敢停歇,亦没敢回头, 一口气跑到镇上的派出所。跟随民警再折返回巷子时,那里早已没有任何身影。旁边卖苹果的大爷说,姑娘被那群男人带走了。


    珍敏一刻也等不了,跑回茶山找到宋霆。


    宋霆一边冲向车子, 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刘厂长:“准备现金,立马去黑石洼,速度快。”


    黑石洼村还要在南乾山后头, 那里地处山洼里,山路没修成时,黑石洼村里的好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大山。村里人重男轻女,女儿吃不好穿不暖,得了病也舍不得医治,好些女孩都活不到长大。村子里男人一多,讨老婆就成了问题。外面的女孩不愿意嫁进穷沟子里,村里的男人要想讨老婆,各种歪门邪道都能使上。


    早些年,有外面的人摸到黑石洼村寻女儿,不仅没寻到,反倒被黑石洼村的村民打出村子。即便招来警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黑石洼村的男人出奇得团结,女人大气不敢喘。没有证据,搜寻不到人,警察不可能强行执法。这事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天色逐渐压了下来,余晖透过茂密的树冠洒下诡异的橘红色。山路狭窄崎岖,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悬崖。车子引擎发出沉闷的吼声,像一头发狂的困兽。


    宋霆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惨白,眼前的山路在坍塌、扭曲,整个山巅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紧绷的肩背上。脑中反复响起昨晚离开时,南久对他说的话:“你会后悔的!”


    这几个字化作针尖,细密地扎在他的心脏上,窒息的疼痛扼住他的呼吸,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撕裂。


    阴影从山谷深处蔓延上来,山峰逐渐变得模糊,大地以一种死寂且诡谲的姿态融进暮色里。


    珍敏和老八叔坐在后座。越靠近黑石洼村,她的身子抖得越厉害,可怕的画面不停从她脑中闪过。她在朱家待了一年多,除了她自己遭遇,她见过年轻姑娘是怎么被一家子兄弟糟蹋的。


    她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哭,手指在膝盖上不停打着颤。


    车灯照射进黑石洼村,在珍敏的指引下,一路碾过泥土,停在朱家大门前。宋霆让她在车上待着,不要下车。随行而来的老八叔和村支书向治阳一同下车,拍开朱家大门进行交涉。


    闻声赶来的朱大海提着把斧头扎在门口的泥土地上,叫嚣着人不在他们这,半道就将那小妮子丢下车,让他们自己去山上找。


    老八叔和向治阳对望了一眼,山这么大,又是夜里,去哪找?


    两人还在商量之际,宋霆掠过他们身侧,一把掐住朱大海的脖子,带着碾碎骨头的力道,逐字问道:“人在哪?”


    朱大海面色发青,抬起手上的斧头就往宋霆身上劈。宋霆不避、不让,眼珠像两潭深不见底的血池,布满狰狞的血丝,凶残地盯着他。


    老八叔赶紧上前,按下朱大海手中的斧头。


    朱大海被宋霆暴戾的眼神怔住,没有再动手。他之前带人去茶山闹过事,损毁了一片茶树。没多久,他家就被执法部门找上门,要求拆除违建。三次警告未果后,推土机上门推了他家房子。


    从此,他记下了宋霆这人。他想过报复,打听一圈后,听说他这人不太简单,看着彬彬有礼,实则城府极深。


    他不去茶山找珍敏麻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忌惮那是宋霆的地盘。但如今,宋霆踏入了他的地盘。


    他邪狠地勾了下嘴角,扯开嗓子吼了声。顷刻间,一群男人乌泱泱地赶了过来,将车子和人团团围住,各个手上都拿着农具。


    向治阳是主持过大场面的人,见此情形,他抬起手朝着大伙儿压了压,扬起声音道:“我们村里的姑娘被你们村的小伙子带走了,都是这片水土的人,于情于理,你们得给我们个交代。”


    “没有交代,哪只眼睛看见在我们村子里?”


    “就是!”


    其中一个人嚷道,一群人跟着附和。


    “有人在镇上看见的。”向治阳试图好言谈判。


    另一个村民当即回道:“谁看见的你找谁去?反正我们没看见。”


    朱大海拿着斧头,脸上闪过阴毒的怪笑,嗤笑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村长听见动静赶了过来,瞅见向治阳,大吃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过来要人的,你们村的人扣住宋老板的家人,说不过去吧?”


    村里人对向治阳不熟悉,赵村长还是清楚他的背景的。向治阳在县里能说得上话,又读过一些书,附近几个村里的惠民政策之前都是麻烦他给弄的手续。既然他亲自来了,这个面子,怎么也得走个过场。


    赵村长当即转向拿着农具的村民们:“人在不在你们家?”


    众人纷纷摇着头。赵村长又看向朱大海。朱大海嘴角向一侧扯起,朝着宋霆的方向吐了口痰:“不在。”


    赵村长转回视线,对向治阳说:“你也看到了,人不在这,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给你们变个活人出来。要么我喊几个人帮忙去山里找找?”


    老八叔冷哼一声,对着黑石洼村里的人掷地有声道:“我们乾井村跟你们黑石洼村有多少姻亲你们自己数数,你们要是连我们村的人都动,以后,你们一个也别想下山。”


    黑石洼村的人要想去镇上,那条崎岖的山路是必经之道,而乾井村恰是在半山腰上。以老八为例的乾井村村民自从种植茶叶后,待人接物越来越温和,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骨子里没有血性。当年,黑石洼村的村民阻止施工队修路进度,想从中捞些好处。是乾井村的村民带人上山为施工队保驾护航。期间,冲突就没停过,黑石洼村的人当然清楚老八口中这句“一个也别想下山”的份量。


    赵村长对朱大海的父亲老朱贵使了个眼色,老朱贵脚步刚动,朱大海扬起斧头拦在老爹跟前。


    两道刺眼的光亮从远处而来,刘厂长的车子出现在村口。宋霆侧过头瞧了眼,随后调转视线,眼神直逼朱大海:“多少钱能放人?”


    朱大海瞳孔急速收缩,吊起的三角眼里射出贪婪的光。四周的争执声逐渐停了下来,空气骤然紧绷。风吹过院边的竹篾框,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一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朱大海。


    “十万。”


    这两个字从朱大海口中迸出,剩下的只余死寂悬于众人头顶。


    珍敏焦急地扒在车窗上,她的彩礼钱只有三万多没还清,朱大海这摆明了是在狮子大开口。


    她的动作引起了朱大海的注意,他目光略斜,指着车中的珍敏,对宋霆道:“连同那娘们的事一起一笔勾销。”


    珍敏扒在玻璃上的手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车灯越靠越近,黑色车子停在宋霆身后,车上下来三个男人。宋霆看向刘厂长:“东西呢?”


    “后备箱。”刘厂长让人把后备箱打开。


    宋霆绕到车后,弯腰从车里拿出十捆钱。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扔向朱大海:“放人。”


    朱大海没想到宋霆竟然这么爽快,他慢悠悠地捡起钱,递给自家爹。随后,他直起身,脸上的肌肉几近病态地抽动着:“我刚才说十万,还没说附加条件。”


    “你个兔崽子,活腻了?”老八叔登时怒火中烧。


    就连向治阳都冷下脸来:“讲好的事情,怎么说变就变?”


    赵村长干咳一声,递给朱大海一个眼神,提醒他见好就收。


    刘厂长带着另外两名壮汉压向朱家,那些拿着农具的村民见状,围了上来,双方推推搡搡,剑拔弩张。


    老八叔上去用身子挡着,一股蛮劲往人堆里扑。宋霆趁机往里冲,一个拿着铁锹的小子出手阻拦,他一脚上去,连人带锹踢飞在地,冲进朱家大门。


    朱母扯破嗓子喊道:“不在,不在这里,快走,快走!”


    宋霆充耳不闻,将所有屋子找了个遍,没有看见南久的身影。就在他转身往外走的刹那,心脏猛然一沉,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事情闹到惊动了整个村子,唯独不见朱家老二。不详的预感像一道蔓延的裂痕,发出刺耳且致命的碎裂声。


    宋霆眼里覆上血色,吼声冲破黑夜:“说,还有什么条件?”


    对峙、咒骂、推搡全都戛然而止,门口的混乱在瞬间调成了慢动作。


    朱大海推开人群,一脚踩扁竹篾框,脸上的纹路扭曲成诡异的阴影,一双眼睛牢牢瞪视着宋霆,带着毫不遮掩的仇视:“就一个条件。去年到茶山见我婆娘,你的人给了我一拳,这仇我一直记着。”


    凝滞的空气变得愈发黏稠,像浸了水的毛毡,裹挟着泥土的腥气。宋霆没有迟疑,一步步走到朱大海面前。鞋底将沉闷的碎石挤压成渣,陷进土里。


    老八愤怒道:“你别搭理那孙子,我回村喊人。”


    没有时间了,多一分钟,南久就多受一分的折磨。


    宋霆没有理会老八和刘厂长的劝阻,停在朱大海面前,昂起下巴。


    “砰”的一声,拳头砸向骨头的撞击声劈开夜幕,零星的咳嗽与脚步挪动的声音瞬间掐断。


    第24章 Chapter 24 大二那年


    在这个落后的地方, 女人的名节比命还重要。珍敏的上衣已经被撕烂,南久跟珍敏不算朋友,她可以不管珍敏, 掉头就走, 抑或是躲到一边去报警。无论是哪一种, 将这个年仅22岁的女孩丢在恶人堆里,等着他们将她扒光扔在大街上。她不敢保证周遭的议论,旁人的耻笑,异样的眼光会不会将这个年轻女人逼上绝路。


    她可以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也可以阻止一场绞杀。南久选择了后者。


    在巷子里与几人对峙时,南久察觉到他们对宋霆的顾忌, 她利用这个身份掩护珍敏先逃。


    然而当南久朝他们扔去板砖,趁机逃跑时。几人突然改变主意,将南久强行拖上车,带回村子。


    路上, 朱二海夺过南久的手机,顺势捏住她的下巴。她的脸被迫从发丝中露了出来, 如同一头惊吓的母狼,眼神灼亮、警惕,带着未经驯化的野性, 瞬间刺破周遭的空气。那张脸美得毫不温顺,甚至带着股攻击性,却让人移不开眼。


    南久狠狠甩开朱二海的手。朱二海还想上手,被朱大海制止了, 他警告二海:“别动她。”


    下了车,几个人男人要来拖拽她。南久疾声喝道:“别碰我,去哪?我自己走。”


    他们把南久带回朱大海家。老朱贵得知南久的身份, 怕招来乾井村的人,问儿子打算怎么办?


    朱大海说等的就是他们,盖房的钱不能白白扔水里,他要一并要回来。


    老朱贵提醒他,人不能留在屋子里。


    朱大海当即决定把南久藏到山脚,锁进茅草房。等他再折返回家时,朱二海在家里闹腾,说要讨南久回来当媳妇儿,他还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姑娘。


    朱大海一巴掌拍在二海后脑勺,撂下话,钱没到手不能动她。


    朱母在一旁附和:“听你大哥的,等拿到钱,让你大哥想办法把那丫头讨回来,有了孩子她就不敢跑了。”


    朱母和大哥的话朱二海没听进去,就听进去一句生孩子。他二十刚过的年纪,血气方刚,却一直要不到老婆。躺在床上,想着南久柔韧的身段和白嫩的皮肤,身体里的热流不断翻涌,冲进大脑,行为开始不受控制。


    他鬼使神差爬下床,从屋子后门绕去了山脚


    朱大海锁上茅草屋的门,脚步刚一走远,南久瞬间从草堆里爬起来,大力踹门。奈何一把铜锁从外头将门锁死,任由她如何踹,那扇门始终纹丝不动。


    南久在尝试无果后,折返回屋内,打着转寻找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屋里除了稻草和牛粪,墙角还有一口粮缸。她双手握住缸口,试图将粮缸搬起来。奈何缸子太重,她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法挪动分毫。她又将目光转向那个废弃的灶台,灶台用砖石和泥土垒成,她死命抠,却抠不下来一砖一石。南久绕到灶台后面,那里依然是一堆没用的稻草,连根柴火都找不到。


    倏地,南久移开的视线再次转了回来,重新落回那堆稻草上。灶膛前有一把老旧的木头矮凳,被那堆稻草盖着,露出一只凳脚。


    南久迅速拨开稻草,提起那把凳子,甩手砸在地上。地上全是土,抵消了砸下来的冲击力。南久提起凳子再次往灶台上砸。凳子终于碎裂,却并没有达到南久想要的效果。


    她使出蛮力,又砸又摔,一通折腾,凳子四分五裂。她弯下腰捡起那根最锋利的凳腿,往粗糙的墙上摩擦打磨。


    屋外再次有了动静,折返的脚步声匆忙而凌乱。南久迅速将木棍藏在稻草里,蹲下身,背贴墙壁。


    铜锁发出一阵撞击门的声音,屋外的光亮涌入屋内,又再次被关在门外。朱二海壮实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呼吸起伏不定,带着异样的喘息,直愣愣地盯着南久。


    南久蜷缩起膝盖,冷声质问:“你要干吗?”


    朱二海弓起背,声音因亢奋而颤抖:“这附近不会有人来,你不要反抗,很快就好。”


    他迅速解开裤腰带,激动得呼哧带喘,向着南久扑来。


    南久抬起脚向他踹去,却被朱二海抱住脚踝,拉扯间,鞋子被朱二海拽掉。南久当即抬起另一只脚,蹬向他左腿。二海重心不稳,笨拙地摔倒在地。


    空气里混合着牲畜的腥臊,挤压着稀薄的氧气。心脏在南久的胸腔里擂鼓轰鸣,几乎撞碎肋骨。她对着朱二海嘶吼出声:“我爸在酆市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当队长,正处级干部,送进大牢的人不计其数。你敢动我一下,我爸一定会让你牢底坐穿!”


    这是南振东这辈子在女儿口中最高光的一次。


    朱二海被南久这锐不可当的气势震慑住,理智短暂地回归大脑,动作迟缓下来。


    便是这时,南久的手伸到了稻草下面,摸到那把打磨锋利的木棍。


    她仅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便失去所有防备,更会彻底激怒对方。


    空气像是粘稠的胶质。每一秒都在凝固。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丑陋的身躯,身体里的恐惧与决绝凝聚成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狠绝力。


    朱二海在短暂的迟疑过后,最终欲望战胜理智,精虫上脑地重新压向南久


    众人赶到山脚下时,朱大海一眼瞧见了掉在地上的铜锁。铜锁只能从外头打开,他当即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宋霆已经大步踹开屋门。


    昏暗腥臭的房间内,南久身上沾着血,蜷缩在灶膛后面。视野急剧收缩,足以压断骨头的沉重砸在他的太阳穴上,所有感官在瞬间遭受前所未有的凌迟。


    宋霆大步走向南久。她身上凌乱不堪的衣物,被扯掉的鞋,掺杂着稻草的蓬乱发丝和那块触目惊心的血渍犹如利刃,他每靠近一步,就从他心脏上割下一块。


    他停在南久面前,蹲下身,嗓音碾磨得变了调,嘶哑而干涩:“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她抬起头,破碎的眼神像被暴雨洗劫过,狠狠撞进宋霆胸口。


    他掀掉上衣盖住南久,转过身,眼神剜向另一边扶着墙的朱二海。


    朱二海的短袖衫被血水浸染,木棍尖头刺破他腹部,木屑仍然挂在皮肤上,裤子掉到膝盖处,黑黢黢的大腿根子露在外面。朱二海瞧见自家大哥,试图扶着墙往外走。


    宋霆赤裸的背脊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一堵写满暴力的墙,在朱二海刚走出一步时,宋霆已经压到他身后,带着杀戮和嗜血的狠劲钳住他的脖子,凶残地砸向地面。不等朱二海抵抗,梆硬的拳头砸下去,溅起腥红的液体。朱二海双臂抱头,疼得在地上打滚。


    宋霆的拳头一记又一记夯在朱二海身上,赤裸的肌肉每一块都偾张成坚硬的疙瘩,蓄满骇人的力量。


    朱大海带人拉开自家弟弟。老八叔他们也冲进来,嘴上劝着宋霆:“不能打了,要出人命了。”但在朱二海被拖走时,老八叔还是忍不住朝他踹了一脚。


    宋霆扶起双腿发软的南久。借着宋霆的臂力,南久从稻草堆里站起身,单腿支撑着身体。宋霆低头瞧了眼,问她:“怎么了?”


    “脚踝扭了。”


    宋霆将她重新放回稻草上,找到她的鞋给她套上,将南久打横抱起,朝着村口大步走去。


    南久靠在宋霆裸露的胸膛上,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和强劲的心跳声,紧绷了一晚上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甚至有些虚脱。


    快到车子跟前时,宋霆侧身走到刘厂长跟前,压低声音对他说:“我把小久放你车上,你带人走,在乾井村山道口等我。”


    宋霆将南久塞进黑车后座,打开SUV车门让珍敏也换到刘厂长的车内,拍了下车顶,车子飞速驶离黑石洼村。


    直至目送车尾走远,宋霆才回身,打开车门,从储物格里摸出一把螺丝刀攥在掌心,对老八叔和向治阳说:“你们上车等我一下,别下来。”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囚禁在上空,偶尔透出几丝苍白的光。土路在阴暗的光线下像蛇一样蜿蜒着。


    南久回过头,视线贴在车子后玻璃上。她看见宋霆绕过车子再次走向那群穷凶极恶的村民。


    车子猛地一颠,压过石块,拐出村子,南久的视线逐渐模糊


    原本站在朱家门口的几个村民,跑去村里卫生所叫医生过来处理伤口,剩下的人正围着朱二海。宋霆拎起一人扔到一边,闯进人群,逼向朱二海。站在那的村民还没来得及防备,锋锐的螺丝刀转瞬间直抵朱二海的咽喉。


    “有没有动她?”宋霆的眼神像冰锥,钉进朱二海的骨缝。冰凉的螺丝刀犹如上了膛枪,将朱二海的命牢牢攥在掌心。


    如此强大的威压下,朱二海恐惧得浑身痉挛,声音扭曲到颤抖:“没,没有,真没有”


    宋霆的视线转向村民,沉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碾磨过每个人的耳朵:“我要是听见你们任何一个人拿今晚的事在外头胡说八道,你们村一个都别想好过!”


    他赤裸的上半身在惨白如丝的月影下像暴戾的凶兽,松掉朱二海的同时,回过身走向朱大海。“砰”的一声,拳头砸向骨头的撞击声还了回去。


    老朱贵反应过来,抄起农具朝他奔来。


    宋霆没有恋战,打开车门一跃而上。重重的车门将蜂拥而上的村民关在车外。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车子猛然加速,窗外的村落甩在身后。


    石头砸在车后盖,发出剧烈的震动声,尾随而来。宋霆稳住方向盘,没有回头、没有迟疑,将油门踩到最底。


    刘厂长的车子停在山道边。南久打开车门走下车,望着车后漆黑的山路,无边的黑暗吸走了她眼里仅剩的光亮,直到山道尽头拐过的车灯重新点燃她的眸子。


    那辆SUV刺破黑夜,朝着她急速而来。车子停在南久跟前,宋霆落下车窗看向她:“上车。”


    南久拉开车门,和珍敏先后上了宋霆的车。车子缓慢向前,开到刘厂长车旁。刘厂长落下车窗,宋霆转过头:“所有证据提交给警方,直接起诉。”


    刘厂长应了声,两辆车子同时合上车窗,在村口分道而行。


    第25章 Chapter 25 大二那年


    车子开进乾井村, 老八叔他们回了家,珍敏和他们一条道,跟在后面。走出去几步, 她又折返回来, 停在宋霆面前, 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宋哥,谢谢你。那笔钱,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钱我是为小久给的。”


    南久靠在车门上, 视线微垂,喉间轻轻滚动, 额前的碎发被夜风扬起。


    珍敏侧过头看向她,嘴角绷紧,复又松开唇线,收回目光跟上老八叔。


    南久的手上还攥着宋霆的上衣, 见他过来,抬手将衣服递给他。宋霆没接, 问她:“脚怎么样?”


    “这会好多了。”


    话音才落,宋霆的手臂穿过她的背,再次将她抱进臂弯。


    南久身体腾空, 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惊诧道:“我说我好多了,能走了。”


    “嗯。”宋霆应了一声,依然将她抱在怀里。


    月色描摹着他陡直的鼻梁, 几道深褶在眉间聚拢,五官绷着沉甸甸的压抑,就连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沉滞。


    南久低下头窝在他的胸前, 带着情绪起伏过后的鼻音,问道:“我捅进他小腹了,会不会有事?”


    “死不了。”宋霆用三个字安抚了她跳动不安的心。


    “你给他们钱了?”


    “刘厂长的人拍下了他们敲诈勒索的证据,我会用法律手段让他们全吐出来。”


    南久松了口气,难得收起身上的尖刺,变得顺从而安静,声音轻柔得像夜风,传进他耳中:“我没让他碰到我。”


    他剧烈的心跳贴着她的耳膜,手臂逐渐收紧,带着她穿过茶垄。等南久再次抬起头后,发现他们并不是往山头走,而是来到了茶园里。


    宋霆走到木屋前,将她放下。南久背抵着门,仰起视线问他:“带我来这干吗?”


    宋霆垂下头,宽阔的肩膀将她笼罩,呼吸近得缠在一起:“我后悔了。”


    他眼神炽热,火光窜进她的身体里,细微的震颤在她的体内摆荡。她仰起脖颈,靠近他,贴上他的唇瓣,轻轻碰了下,一触即离,在试探的边缘徘徊。


    他明知道不应该,她可以放肆,可以不管不顾。他不能,但他还是默许了。


    她不确定地抬起视线,望着他的眼睛。极近的凝视,那双总是冷静的眸子,在不知不觉中凝成稠得化不开的墨色。


    她变得大胆,身子稍稍前倾,再次贴上他的唇,轻柔地摩挲着。尝过他唇间的灼热之后,又怎能再安于浅尝辄止。轻柔的摩挲变得不再规律,她的呼吸频率也跟着打乱节奏。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克制与放任的博弈互相拉扯船舵,他是暴风中的舵手,能载舟亦能覆舟。


    然而此时此刻,他纵容了她。


    宋霆的手臂穿过她的腰,将她的身体贴向自己,压下唇瓣,完整地覆盖上她的唇,舌尖悄无声息地划开唇缝,气息交织成无形的丝线。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南久不知道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她的思维陷入空白的泥沼,意识在坍塌。


    比起上次那个惊心动魄的吻,这次他的吻更像是抚慰,每一次细微的游移,都带着温柔的舔舐,将她的心情从暴风雨里拽回安全的港湾。


    宋霆打开门,将南久让进屋子。她耳尖依然染着绯色,轻喘的气息像是喝了酒,有些微醺的效果。人是走进屋子了,身体的重量还在他的怀里。


    屋内的灯被打开,南久的眼神晃了下,一个生日蛋糕放在桌子正中。


    “本来打算带你过个生日,你一早跑出去就不见人影。”宋霆关上门,将南久拉坐到椅子上。


    “我以为”南久说出这三字,声音戛然而止。悔恨、懊恼又掺杂着惊喜的心情像打翻了调味料混合在一起,什么滋味都齐全了。但是重来一次,她大概率还是会跟着珍敏出去。


    宋霆盘腿坐在地上,勉强跟坐在凳子上的她差不多高,对她压了压手,让她把头低下来:“全是草。”


    南久垂下脑袋往前凑了凑,她的头发跟稻草差不多色,混杂在一起,一根根挑出来着实要费点劲。


    坐在那儿时,南久的眼神不时瞄向桌子上的蛋糕。蛋糕外面罩着白色的盒子,粉紫色的绸缎带系在盒子外。她吃过不少朋友、同事、同学的生日蛋糕,唯独没有吃过自己的。


    宋霆将发丝里的所有稻草捡出来,顺着她的眼神瞧了过去:“还没过12点,来得及。”


    南久低头看了眼自己:“太脏了,我想干干净净地吹蜡烛。”她抬起眼睫,眸色似水的望着他:“我行李收拾好了,就放在山头的屋子里,睡衣在里面。”


    她没有直说要留下来,而是一步步拆开小心思,放在宋霆面前。


    房间只亮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彼此的轮廓。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她手指抠住凳子边缘,等着他的回答。


    他原本想着蛋糕在木屋里,带她回来还能赶上吹蜡烛。面对她此时小心的试探,渴望的眼神,他没忍心让她独自挨过这个动荡的夜晚。


    最终,他拽过上衣套在身上:“你先洗。”便转身出了门。


    木屋冲澡的地方只有一个挂帘遮着,南久快洗好的时候,听见宋霆回来的声音。她将脏衣服扔出去,对他说:“上衣不要了,沾了那个人的血,恶心死了,帮我扔了。裤子要,那些土洗洗还能穿。”


    宋霆弯腰拾起衣服,又从行李中找出她的睡衣,隔着帘子递给她。


    南久洗完澡出来,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多了。她吹头发的时候,宋霆冲了个热水澡。


    热流喷在晃动的帘子上,水汽从帘子缝隙钻了出来。浴帘是米白色的,厚实,却遮不住后面那道影子。


    南久手中的吹风机停了,隔着浴帘,她的身影停在帘子外。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南久的耳膜因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而微微嗡鸣。空气里只剩下未散尽的温热和潮湿。心跳声在氤氲的水汽里发酵。


    南久的手从帘子缝隙中伸了进去,指尖轻轻绷直。帘子后面沾着水汽的大手覆了上来,将她的手握住。滚烫的温度像岩浆吞噬着她的理智,她变得像惊弓之鸟,而他,是她在经历生死一线的恐惧后唯一能抓住的人。


    她的手指渐渐从他掌心挣脱,顺着他小臂的线条游到他的胸前,再滑直腰腹。未冲掉的沐浴露附着在她的手指间,滑腻与温厚的触感交融在一起。手指继续向下滑落,在快要触碰到他的幽禁之地时,手腕被他攥住。


    “不行吗?”


    她的低语声像一片羽毛,挠进他的心脏,连同他的脊椎都在微微发麻。又在他毫无设防下,她抽走了手,身影消失在浴帘外。


    宋霆套上衣服拉开浴帘,眼神似被一道无形的箍束缚着,落向她。


    房间里的矮桌靠着床,南久坐在床沿边,蛋糕已经打开了。她把手背在身后,朝他扬唇一笑:“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宋霆将椅子提到桌子边,问她:“什么?”


    南久拿出那瓶黑金色的香槟放在桌子上。


    “你还把这个背来了?”


    “有杯子吗?”南久问他。


    “你要现在喝?”


    “喝点压压惊。”


    木屋简陋,生活用品有限。宋霆起身找来两个一次性纸杯。


    倒上香槟后,南久将2和0的蜡烛分别插上。蛋糕不算洋气,但是够大,水果奶油铺满。山里条件不比外头,这样的蛋糕已经是配置拉到最满了。


    南久本想摸出手机拍个照,忽然发现手机还在那帮人手里。


    “怎么了?”宋霆见她脸色不对,问道。


    “我手机被他们拿走了。”


    宋霆略微沉吟:“明天再解决,先吹蜡烛。”


    “拿你手机给我拍个照。”


    宋霆拿出手机,绕到正前方。南久已经摆好姿势,镜头永久地记录下20岁的她,褪去稚气,还未沾染上世故,步子迈得很大,渴望征服一切未知。即便经历了一晚上的折磨,抬起眼看向镜头的那一瞬,她的眼神仍然炯亮。


    南久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下愿望。再睁开眼时,她食指飞快挑起奶油抹在宋霆嘴角。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香甜气息,他未闪躲,任由她胡闹。


    南久的表情却僵住。她站起身,弯下腰凑近他,拇指从他肿胀泛红的唇角划过:“你的脸怎么了?”


    “没怎么,跟他们干了一架。”他轻描淡写带过,催促她,“切蛋糕。”


    南久顺势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一刀下去,切下一块大的,放进蛋糕盘里。她嫌坐得太挤,索性歪坐到了他腿上。


    宋霆抬起手臂搭在桌子上,将她半环在怀里。南久的后背靠在他的手臂上,回过头,将第一勺送到他唇边。


    他偏了下头:“你先吃。”


    她没有收回手,目光凑近,勺子上的奶油触碰着他的下唇。她想将第一勺蛋糕跟他分享,没有别的原因,她觉得宋霆应该也没有正儿八经吃过生日蛋糕。


    奶油都蹭到了他唇上了,他只有顺着她。宋霆刚咬住蛋糕,南久的唇就贴了上来。柔软的舌尖扫过他的唇瓣,舔走所有奶油。明明身后一整块蛋糕,她偏要抢他嘴上的。即使决定分享,也要收回一半,才叫公平。


    奶油被她舔干净,他的唇色泛着潋滟,低眸凝视着她。他有着高耸的眉弓,显得眼窝深邃。只是绝大多数的时候,看人神色平淡,情绪起伏都收在内里。可一旦眼神牢固地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份专注便能将人无声无息地溺毙其中。


    他红肿的嘴角让他规整的面部轮廓带上了一种破碎的张力,非但不狼狈,反而撕下了那层外壳,露出狂野而灼人的悍劲儿。


    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有滚烫的流沙自胸口蔓延。她读懂了身体的信号,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掩饰此刻的敏感。


    宋霆感觉到她身体发软,拿过她手上的蛋糕,放在桌子上,垂下头,呼吸落于她的发旋间:“吓着了?”他收紧手臂,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我明天带你回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依偎着他,难以启齿。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出声:“是吓着了,他那玩意跟截被火烧过的枯枝一样,我看别人也不那样。”


    宋霆的手顿住,呼吸凝结。南久拿起香槟塞进他手里,飞速瞥了他一眼,解释道:“不是亲眼看见。”


    “怎么看?你还跟人搞网恋?”


    “当然不是,我就算跟人搞网恋,怎么还能让人脱裤子呢?我有那么变态?”她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我跟你说,你别讲我啊。”


    她举起杯子:“先喝一个。”


    宋霆提起纸杯,视线在她脸上缓慢地移动着,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就是那年你不是给我买了电脑嘛,然后我上网的时候跳出来小窗口,会动的那种,我没忍住,点进去瞟了一眼。”


    他的睫毛盖在眼睑上方,眼皮半垂,瞳孔却在微微收缩。


    南久唇际绷成一条直线:“其实,不止一眼,好几眼。”


    宋霆仍然没有说话,瞅着她的目光带着锋锐的穿透力。


    香槟有着花香和柠檬的气息,较好入口。南久当饮料喝下肚,满上后,从实招来:“好吧,有段时间经常看,挺解压的。”


    “”


    宋霆将杯中的香槟喝下,放下纸杯,将她的脑袋掰正过来,声音里泛着凉意:“你怎么没把电脑看中毒的?”


    南久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宋霆拍了下她的背,将她放到地上,不接她话。电脑病毒都阻挡不了她的好奇心。


    南久蜷回床边,拿起蛋糕。宋霆则起身,将脏衣服拿了出去。


    等他再回到屋内时,南久杯中的香槟已经干了。她的身子歪在床边上,摇摇欲坠。


    宋霆走过去,将她往床里面推了推。南久缓缓睁开眼,借着香槟的后劲,将身体里的渴欲放出来,胆子越来越大。微凉的唇瓣擦过他的锁骨,短暂地停留、轻咬,紊乱的气息里藏着不甘心。


    “二十岁体验和三十岁肯定是不一样的。”


    她的金发如瀑倾泻,散落在素白的枕上,颈项的线条流畅地延伸而下。


    “我想体验一下。”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纯净中撩动着欲望,皮下藏着个妖精,能让最虔诚的男人心甘情愿堕入蛊惑。


    他吻了她,出于安抚也好,心疼也罢,但他没想过碰她。起码在还没厘清后面的头绪之前,他们不应该跨出这一步。


    然而肆虐的火苗自腹下升起,他的喉结缓慢起伏,攥着最后一丝节制。他试图将这股烈火压下去,灼热的气息却不断在身体里叫嚣。那疯狂且不合时宜的冲动如藤条不断抽打着他的心脏。


    她双臂穿过他的肩膀,薄薄的睡衣贴合着惹火的曲线。如此年轻、鲜活、勾人心魄。


    他如悬在灯塔外的飞蛾,渴望那道光,却深知撞上去会付出的代价。


    他的心脏被撕成两半,剧烈的冲突将他拽入一个无止尽的深渊。脑中只有一个声音——靠近她,哪怕粉身碎骨。


    他烙下吻的一瞬,亲手扯断那根绷紧已久的弦。他的声音带着低哑的磁性,是南久从未听过的音色:“你想要怎么体验?”


    光影流连在她的唇畔,嘴角牵起的弧度在沉沦的漩涡中化为无尽的喘息。


    在20岁这天,南久实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没有再一个人度过。


    第26章 Chapter 26 大二那年


    南久打小性子顽劣, 骨子里刻着逆反,越是得不到,越是千方百计攥入掌心。小时候为了一块核桃糕, 想出各种摆盘, 只为吃到嘴里。长大了为了寻求刺激, 漠视规则,不受束缚。


    他分明知道她只活此刻,像一阵没有方向的风,从不为明天停留。然而他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迈入洪炉, 看着自己的理智一寸寸被烧成灰烬,如此清醒地沉沦着, 交出了她想要但他不该给的东西。


    壁灯散发出的微弱而昏黄的光在她眼中颠颤。他宽阔的胸膛将她彻底笼罩,手臂的肌肉隆起坚硬的弧度,青筋如藤蔓缠绕其上,随着他的动作, 展现出男人最原始的张力。


    之前存在于幻想中的画面,以如此真实的冲击力占据着南久的思维。幻影不再缥缈, 变成烧红的烙铁,入侵她的意识。


    他感觉到她微缩的肩膀和难以适应的紧绷。粗壮的手臂托起她的腰,深色的眼瞳像蒙了层雾, 灼热却又粘稠:“不是说学校一个,外面一个吗?”


    她望着他,眼眸的温度化作流淌的春水:“我不和没感觉的人体验。”


    那张素来克制而冷静的面容渐渐褪去,她看见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粗重的呼吸, 喉结在滚动,精悍的曲线每一寸都带着掌控力十足的硬度,像电影片段, 一帧帧地掉落在她眼里。


    好几次,她往下滑,想看清这纠缠的尽头究竟长什么样。却被他一把钳住腰肢,不容反抗地钉回床头。


    她是被他看着长大的,从稚嫩青涩到如今潋滟生姿。他扮演着如同亲人的角色,给予纵容,也施加管束。可这一刻,那些过往的照拂都变了质,化为不见天日的欲念。


    即便到了这一步,当他真正触及她年轻而美好的身体,负罪感仍旧无法摆脱。他不愿她看清那被欲望与罪恶吞没的深渊,那里囚禁着他的阴暗、挣扎与妄念。


    她原本紧绷的防线,在他的引领下化作无声的迎合。陌生的快意将她一寸寸侵蚀、冲垮。


    他带给她的,是一场远超预期的体验,比想象中还要欲罢不能,将她从女孩变为女人。


    在最疯狂的时候,他戛然而止,离开她去了浴帘后。帘子拉上,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南久翻了个身,骨头酸软无力。宋霆折返回来时,南久爬到了他身上,眼皮子眨了几下,彻底合上了。


    木屋的床很窄,南久叠在他身上睡。她身子很轻,薄薄的一片压在他胸前,倒不显重量,就是睡觉时喜欢挨着边睡,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习惯。哪怕叠在他身上,也是摇摇欲坠,随时滑下去的姿势。他几次将她往回拉,后来索性用手臂箍住她细窄的腰。


    临睡前,他握住她的手,往她手腕上套了个金镯子。


    一早,茶园里就传来阵阵鸟叫声。


    宋霆醒得早,他缓慢地将南久放在床上,下了床。


    他离开后,南久便睡得不太安稳,却又睁不开眼,始终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宋霆将昨晚的衣服拿出去洗干净,回来挂在门口的绳子上。


    珍敏一大早带着刚蒸的包子去山头找南久,没找到她人。她不太放心,过来找宋霆问问。


    宋霆刚准备进屋,瞧见珍敏朝这走来,停下脚步转过身。


    “你知不知道南久去哪了?我刚才敲门,她不在屋里。”珍敏停在木屋前的栅栏外。


    珍敏的声音传进屋内,躺在床上的南久缓缓睁开眼。


    宋霆问道:“你找她什么事?”


    “我早上起来才做的包子,热着的,想拿给她”珍敏话没说完,声音忽然止住了。屋前的晾衣绳上,南久昨天穿的裤子和宋霆的衣服挨着挂在一起。


    她的眼神穿过宋霆,望向屋门,又迅速收回,仓皇地垂下眼:“那你帮我拿给她。”


    她伸出手,将装有包子的碗递给宋霆。


    屋门打开,宋霆拿着碗进来。南久翻了个身,继续合上了眼。


    宋霆收拾完后,便去了村里,将他走后的事情交代一番。


    南久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昨晚摊了一桌的狼藉被收拾干净了,屋内再次恢复井然有序的模样。


    推开木门,一股沁着茶香的湿润气息迎面拂来,整片茶园沐浴在晨雾之中,如轻纱漫卷。而她,是一个误闯入山水画卷的过客。来了这么多天,她头一次好好欣赏这番美景,却是要离开之时。


    天际边柔和的橘红色冉冉上升,映着晨起的第一抹光辉。她抬起手腕,沉甸甸的镯子发出耀眼的金光。


    南久迎着光仔仔细细瞧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回屋。


    进门前,她的目光投向晾衣绳上随风摆荡的衣物。裤子上的泥点已经洗干净,再也看不见昨晚沾染的痕迹。而她和宋霆,也有了这层洗衣服的关系。


    宋霆曾说她做事不计后果,其实她还是会考虑后果的,但通常是做完再说。如果做任何事都要为可能出现的结果而退缩不前,人生势必也会错失许多精彩的瞬间。


    南久从不会为所谓的后果而停住本该向前的脚步。但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未来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有冲动、有欲望、有野心,唯独没有实质的样子。


    南久从小到大没少干惹怒南老爷子的事,大多时候她都有恃无恐,大不了受顿骂,再不济挨顿打,事情总能翻篇。唯独这件事,她不敢让南老爷子知道。她的爷爷即便一辈子经营茶馆,阅人无数,却始终恪守着一套老派的处世规矩。他是连南久穿件背心都觉得有伤风化的思想,要是知道她引诱宋叔越了雷池,恐怕要跟她断绝关系。


    激情褪去,青春恣意的狂欢渐渐沉淀,她开始冷静面对这个棘手的局面。思忖再三,最妥当的方式便是——风雨未至,那就不要杞人忧天,维持眼前的平静。


    宋霆从村里回来时,南久已经收拾妥当,桌上的包子也吃掉了,行李放在门口。


    他进屋后,打量她一眼。她换上T恤长裤,头发挽了起来,昨晚温存时娇媚的神态荡然无存,眼眸恢复淡然,问他:“现在走吗?”


    宋霆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回身提起行李:“走吧。”


    跟来时不同的是,南久一路上都没有睡意。大多时候,她都是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出神。


    中途,车子开进服务区。宋霆去加油,南久跑到服务区里面逛了一圈。


    再次上路后,她调直椅背,颇为担忧道:“你说,我不在的时候,南乔宇那货会不会霸占我房间?”


    “你爷爷又不是不在。”


    南久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他要是霸占我房间,那我就霸占他的床。”


    南乔宇睡的床在宋霆房间,她语气轻飘飘的,话里却藏着明晃晃的撩拨。


    宋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最终只化为唇边一道克制的弧度。


    南久提起手腕,晃了晃,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天下午出去了一趟。”


    “生日礼物吗?”


    宋霆目光略斜:“不然呢,定情信物?”


    南久笑道:“你送人东西的风格怎么跟我爷爷那辈一样。”


    山脚下没什么像样的店铺,金店还是有的。20岁到底是大生日,南久一个人在外上学,父母对她疏于关心,他想着能送点傍身的东西,她不喜欢了,可以打成别的款式。遇到事,还可以卖掉换钱用。


    “谢谢你啊,我就喜欢俗气的东西。”


    宋霆手握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眉毛自然地舒展开,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柔和。


    半晌过后,南久的目光偏向窗外,出声道:“山里的事,不要跟我爷爷说,他年纪大了,没必要让他操心这些。”


    她没有明说是她遇险的事,还是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抑或是,两者都有。他的眼神沉静如潭,将所有未言之语尽数接住。


    抵达南城后,宋霆没有回帽儿巷,而是将车子直接开去手机卖场。南久跑去柜台挂失手机卡,宋霆则绕到另一边看手机。等新卡办理好后,宋霆递给南久一个未拆封的手机盒。


    “这个风格对了吗?”她说他送东西的风格跟爷爷那辈一样,他便换了个年轻人的风格。


    南久接过手机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包装,心里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开心是有的,却也被另一种情绪压得发沉,没法收得心安理得。


    特别是在昨晚发生那件事后,他对她物质上的慷慨让她感到不安。


    自从屏幕碎裂后,她的确想过要换新手机,可对她来说,这始终是件需要精打细算的事。她原本盘算着,即便真要换,也绝不买太贵的。


    他递过来这款手机时,她一眼就认出了包装盒——每年发布都有黄牛连夜排队,许多学生省吃俭用才能买到的最新款。她在大学里见过太多人为了它拼命攒钱、甚至分期借贷,只为了一点虚无的面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它,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车子往帽儿巷开,南久坐在副驾驶,盯着放在腿上的白色手机盒。


    停在红灯处时,宋霆侧过视线:“怎么不拆开把手机卡插上?”


    南久的手指停在盒身边缘,长久地沉默过后,她开了口:“以后别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了。”


    南老爷子总说南久没良心,其实她的良心不多不少,只是每一分都清醒自知。她终究是要离开帽儿巷,回归原本属于她的生活。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未来的路遥遥无期。既然这样,她见不得宋霆的付出与得到的不对等。


    回到茶馆前,南久收起了手腕上的金镯子。这个举动宣告了他们的关系只能存在于阴影之中,不见天光


    宋霆和南久回来前半个小时,南乔宇才从南老爷子那听说他们今天回来。他着急忙慌地把他造了几天的阁楼收拾了一番。奈何他实在不是个干活的料,看似把地上、桌子、床上都清空了,实则清空的东西要么堆在角落,要么索性藏到了床底下。


    宋霆走进屋扫视一圈,又斜了眼南乔宇。南乔宇脸上堆着笑:“开车累吧?要么晚上床给你睡?”


    宋霆瞧着他这心虚样,踱步到床前。南乔宇屏住呼吸,略显紧张。宋霆弯下腰往床下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床底别有洞天。


    不知道哪天吃的泡面盒,乱扔的纸巾,还有没洗的脏袜子塞得到处都是。宋霆一样样将东西拽出来,南乔宇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南乔宇以为宋霆即便不教训他,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谁料宋霆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面色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要发火的迹象。他提着心脏观察了老半晌,直到宋霆被他盯烦了,抬头问他:“看什么看?”南乔宇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晚上,等南乔宇回房时,发现房间已经被宋霆重新打扫过了,似乎还喷了消毒水,颇有种嫌弃他的意思。他也不确定,他也不敢问。


    睡觉前,南乔宇谦让地把床让给宋霆。宋霆没搭理他,铺上地铺就睡下了,顺势还把灯关了。南乔宇在放飞数天后,又过回了军训生活


    第二天晚上吃饭前,南久接到社团那边的电话,新生提前报道,他们社的招募工作也要开启了。


    挂了电话,她走回饭桌。南乔宇瞄见她拿着的手机,立马凑了上来,咋咋唬唬道:“什么条件用土豪金?”


    宋霆恰好端着饭从厨房出来,闻声瞥了他们一眼。


    南久收起手机。南乔宇跟在她后面,伸着头说:“拿给我瞧瞧。”


    “不给。”南久坐到对面。


    南乔宇嘀嘀咕咕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南久耸耸肩:“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回去让你妈给你买就是了。”


    南乔宇瞪着眼,眼里直冒火。


    宋霆拉开椅子,坐下身,将筷子递给南乔宇:“吃饭。”


    南老爷子在旁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说道:“又为什么事吵吵闹闹的?”他将新拐杖挂到一边,看向南久,“买手机了?”


    宋霆把烤鸭的卤浇在鸭头上。南久盯着他的手指,目光迟疑,含糊其辞道:“我手机不是给南乔宇摔坏了嘛。”


    南乔宇立马回呛:“没有的事。”他转向南老爷子,“爷爷,真不是我干的。”


    南老爷子的眉峰聚拢起不悦的褶皱:“等会让你赔钱你又不肯,还不知道少说两句。”


    南乔宇听说赔钱,当即乖乖闭了嘴。


    南老爷子又转向南久:“还有你,花钱大手大脚,我看你开学喝西北风去。”


    南久低着头划拉碗里的饭,难得没顶嘴。


    宋霆给南老爷子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说起明天街东的方麻子要来拿茶叶的事,就这样把话题揭了过去。


    吃好后,宋霆将碗盘收进厨房。南乔宇在一旁翘着腿打游戏。南久将桌子抹干净,放下抹布,对南老爷子说:“对了,我学校还有事,后天就得回去。”


    南乔宇一听南久要回酆市,赶忙道:“你车票订了没?我跟你一起走。”


    南久拿眼斜他:“谁要跟你一起?”


    厨房里的水声安静地流着,宋霆捏着一只白瓷碗,水流冲击着碗壁,溅起细小的水珠,有些凉意贴在他的皮肤上,他的手腕极其轻微地顿了下。


    南老爷子让宋霆晚上去他房里。宋霆收拾好厨房,推开南老爷子的门。


    南老爷子关上门后,摸出存折:“你明天帮我取些钱出来,把小久学费拿给她。”


    “我在手机上转给她吧,省的还得去银行。”


    南老爷子将存折递到宋霆手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一码归一码,你替她出学费不合适。”


    南老爷子这话没挑明,自然是顾忌到宋霆和南久并非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大事上面,他不能让南久欠宋霆这么大个人情。


    宋霆敛下眸,双眉往中间凑近了些,接过存折。


    第27章 Chapter 27 大三那年


    老秦出院了, 这次治疗夺走了他半条命,南老爷子一早就去老秦家看望他。


    吃早饭时,桌上只有他们仨。南久专心致志地啃鸡蛋灌饼, 宋霆则低着头喝粥, 两人都没出声。南乔宇见大家都这么安静, 有些不大适应。他打开话匣问道:“你们这次去山里有什么好玩的没?”


    南久垂着睫毛,无声地咀嚼着。宋霆抬眸瞧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南乔宇左看看、右瞧瞧:“干吗都不说话?”


    宋霆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南乔宇瞥见他小臂上的伤口, 问道:“宋叔,你手臂怎么了?”


    手臂是那晚南久咬的, 伤口已经结痂,瞧不出是牙印。宋霆拿起碗站起身,回道:“蚊子咬的。”


    宋霆的身影已经走远,南乔宇还在喋喋不休:“我就说山里蚊子毒吧, 幸亏我没去,我血型招蚊子。”


    南久瞪他一眼:“你才有毒,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南乔宇莫名其妙转过头,他也没惹南久,不知道她怎么火气这么大, 顺口问了句:“姨妈来了?”


    虽然南久很不情愿,但是南乔宇还是死乞白赖地跟她买了同趟回酆市的列车,座位还是跟她挨着的。


    临走那天早上,南老爷子将南久叫到屋中, 把装有学费的信封交给她。


    “自己收好了,路上别掉了。还有,别给小宇看见, 你也知道他不说了。”


    南久将信封收进背包夹层里,拉上拉链。再次抬起头时,她环顾了一圈这间屋子。屋里墙壁还是从前的绿色墙裙,水磨石地面从南久小时候过来就是这样,几十年没变过。


    她出声问道:“这屋怎么没翻新?”


    “宋霆是说连我屋一起弄,我没让他搞。你奶奶在的时候就是这个样,一辈子都过来了,还弄它干什么。”


    南久渐渐收回视线,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像无数根麻线缠在一起。上一辈人无法用裹小脚的方式裹缠住这一代人,同样的是,这一代的人也无法将上一辈的人强行剥离他们那个时代。那是他们切切实实走过的路,经历过的坎,流进血液里的人生。


    南老爷子至今不会用ATM机,不懂如何清理手机内存,也弄不懂二维码收到的钱怎么转出来。宋霆是南老爷子与这个时代接轨的桥梁,她碰了这座桥梁,却怎么也做不到让这座桥梁在爷爷的世界里轰然倒塌


    宋霆将南久和南乔宇的行李先行搬上车。南久背着双肩包站在巷子口,风吹起了她的白金色发尾,她的目光穿透巷子口晃动的人影,落在宋霆身上。


    他关上后备箱,转过头。


    一阵穿堂风而过,卷起地上灰尘与枯叶。南久唇角弥漫开一抹笑意:“不给我买桂花糕了吗?”


    宋霆转身走去卖糕的小店。南久坐在车上等他。


    须臾,他敲响车窗。南久落下窗户。他将装有桂花糕的袋子递进窗,南久接过袋子,手指勾住他的骨节。骨节微微收紧,指腹的纹路烙在她的手指间,烫进身体里。


    在南乔宇转过头之际,南久松开了他的手,重新合上窗户。


    南乔宇坐在副驾驶伸着头问:“为什么你有,我没有?”


    南久提起袋子:“你要分你一块?”


    “我不吃。”


    “不吃那么多废话。”


    这一次车子没有停在站前广场,而是直接开去停车场。宋霆提着两人的行李将他们送进站。


    2014年酆市已经全面取消站台票,南城也计划在今年逐步取消。这是宋霆第一次买送站票,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列车进站前,宋霆提醒南乔宇,要去洗手间趁早去。南乔宇回他这会儿不想尿尿。宋霆剜了他一眼:“你别上车到处找厕所。”


    南乔宇想想也是,他位置靠窗,去厕所得让南久让来让去,她待会又甩脸子,还不如先去上一个。


    南乔宇将行李扔给宋霆,问南久:“你要不要一起?”


    南久声音凉飕飕地回他:“你有病吧,我跟你去男厕所?”


    南乔宇讪讪地转过身,走远了。


    宋霆收回视线,扣住南久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柱子后的阴影里。他收紧手臂,拽她入怀,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腰,将她按向自己。心跳共振,气息纠缠。他垂下头,呼吸里压制着隐隐的暗流:“十一放假回来吗?”


    她的侧脸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细微的电流在身体里流窜:“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短暂地相拥,他们再次走入天光里,只是已然各自分开。


    列车驶入站台,南久和南乔宇跟随人流上了车。南乔宇找到靠窗的位置,南久在他身边坐下。


    四方的小窗将宋霆的身影框在列车外。南乔宇坐下后,隔着车窗对宋霆挥了挥手:“其实我觉得宋叔这人有时候还挺好的,特地买了站台票进来帮我们拿行李。”


    南久侧过视线,目光定格在窗外那道修长的身影上。铁轨在脚下震颤,列车缓缓移动,她扭过头,直到视线彻底切断,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南乔宇的大脑袋突兀地闯进她的视野里,填满她空掉的视线。


    “车子都开了还看什么?”


    南久扭回头,垂下视线:“你管我。”


    “你跟宋叔肯定有事。”


    南久心脏陡然慢了半拍,晃动的眸光藏在眼皮之下。


    “我发现自打你们从山上回来后就不大对劲,你是不是跟他在山上”


    南久攥紧背包,呼吸渐渐放轻。


    “吵架了?我看你们都不怎么说话了。”


    南久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松掉了,她悠悠抬起视线看向南乔宇,眼里浮上几许讥诮:“你还是有点智商的,但是不多。”


    南久下车后收到宋霆发来的信息,问他们有没有到站。她仓促中回了条:到了。


    直到南久回到宿舍,放下行李后,才看见宋霆后来回的信息。信息中,他告诉南久在她背包里放了张银行卡,并将银行卡的密码发给了她。


    南久读完信息,放下手机立马翻出背包。最外面的口袋里插了张卡,是上车前,宋霆将她拽到柱子后面时放的。


    南久拿着那张银行卡发了好一会儿呆,将卡收进了抽屉中。


    回来的第二天,她就去了趟星耀办理销假手续。再次见到林颂耀是在会议室外面,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南久瞧见林颂耀将一沓材料扔到几个人面前,言辞犀利:“看看现在酆市多少家机构,年后光是庆阳区就多出来三家,学舞的人就这么多,新机构三天两头办活动,你们数数手上还有几个有粘性的学员?仗着自己打过比赛,上过节目,个个眼睛恨不得都长头顶上,也不管下面人学不学得会,基本功敷衍,动作拆解不到位。叫你们拿个活动方案比登天还难”


    南久坐在外面,跟着里面的人听了长达半个小时。林颂耀在酆市富二代圈子里属于长相出类拔萃的,穿名牌开跑车,自然不缺乐子和女人。南久之前一直以为林颂耀是个纨绔子弟,开机构不过是打发时间。听说他的家里家大业大,不缺这点小打小闹的生意。况且,他平时也不怎么来机构。南久在星耀代课这么久,见过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么听下来,她承认之前对林颂耀多多少少有点以貌取人了。


    会议室门打开,南久从沙发上站起身。林颂耀瞥了她一眼:“找我?”


    南久拿着手中的单子:“签字。”


    “去办公室签。”


    办公室的门被林颂耀推开,他步子又重又急。还没坐下,手机便响了。林颂耀拿出手机瞧了眼,抬头对南久说:“你等一下。”


    他接通电话,跟手机那头的人周旋。


    “我听说了,他们打算年后安排他回国。”


    “我妈应该比我早知道,她还没跟我通过气。”


    “怎么谈?弄到台面上不就撕破脸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颂耀坐在办公桌前,低头捏住紧皱的眉心,每句话都带着种耐心耗尽的疲惫感。


    南久站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眼神划过左边的茶水柜。她缓步挪到茶水柜前,拿起茶杯。将杯子冲洗干净,温杯、投茶。虽然她没有宋霆那么行云流水的泡茶手法,不过没吃过猪肉,总归是看过猪跑。在茶馆待了这么久,简单泡杯茶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摆放在林颂耀面前,动作轻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林颂耀的视线顺着茶水的热气向上抬起,氤氲的白雾后显出朦胧的轮廓。一截素白的手腕从杯底收回,南久放下茶又退回原位,安静地等着。


    林颂耀端起茶送到嘴边,舌尖卷着茶香浸润到喉咙里,郁结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温度熨开。他拿着手机,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南久。


    她扎着高马尾,下巴微翘,眼尾上扬,五官单拎出来都不出挑,组合在一起却有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林颂耀只见过她一面,他记得她叫南久,还在上学。


    挂了电话,他视线略扬:“要签什么?”


    “销假单。”南久走到办公桌前,将单子递给他。


    “坐吧。”林颂耀接过单子,瞅了眼。


    南久则抽开椅子,在他对面落座。


    他拿起一支笔,打开笔盖,问了句:“腰伤没问题了?”


    “没事了。”


    林颂耀签完字,将销假单推到南久面前,瞥见她拿在手上的手机,笑了下:“换手机了?”


    南久上一次见林颂耀还是签合同的时候,时隔已久,他仍记得这细枝末节的变化,让南久略感惊讶。


    “男朋友买的?”林颂耀合上笔盖,将笔重新插入笔筒。


    “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南久拿起销假单,低眸回道。


    “以你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不会对自己这么大方。”林颂耀靠回椅背上,“我听金扬说,你前阵子回老家了,男朋友老家的?”


    不着痕迹的轻笑漫过南久的唇角:“返岗需要做背调吗?”她扬了扬手中单子,“谢谢林总。”


    南久转过身,不慌不忙,脚步平稳,合上门的动作却又干脆利落。林颂耀拿起茶杯,目光比平时多停留了几秒。


    第28章 Chapter 28 大三那年


    开学后, 街舞社招募了一批大一新生,其中最为瞩目的是传播系一个叫夏嫣然的姑娘。这女孩一米七的个头,长了张人间芭比的面孔, 第一次来街舞社报道就成功俘获了一大批学长的芳心。她也很快成为了学校的焦点人物, 社交账号、宿舍楼、寝室号都被人扒了出来, 就连她每天会出现在哪都受人津津乐道。南久不止收到过一次信息,向她询问夏嫣然的联系方式。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南久时不时就能听见社里男成员之间谈论夏嫣然。


    事情迎来变故,是在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有人在学校门口见到夏嫣然上了一个老男人的车, 一晚上没回寝室。关于夏嫣然被人包养的传闻登时甚嚣尘上。有好事者跑去问夏嫣然的室友她是不是没回寝室,在得到她室友的证实后, 夏嫣然夜不归宿跟老男人厮混的传言被无形中做实了。


    无数想追求夏嫣然的男生顿时幻灭,女神的形象一旦跌落神探,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践踏。甚至还有人跑到夏嫣然的社交账号下面问她多少钱一晚。


    南久尽管课余时间都要备舞、代课,忙得不可开交, 但由于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她还是略有耳闻。自打事情传开后, 夏嫣然再也没在社团里出现过。她的销声匿迹更是助长了流言蜚语的散播,就连社团里的男生私下聊起她,语气都变得轻浮起来。


    副社长的意思是, 不管出什么事,社团活动不能总不参加,得找她问问。南久给拦下了,回副社长“给她时间处理”。


    令南久没想到的是, 在宿舍躲了几天的夏嫣然会主动找到她。她给南久发信息说想见她,于是两人约在学校图书馆一处安静的角落。


    几日未见,夏嫣然憔悴不少, 脸颊都有些凹陷。不知道是因为南久是社长这个身份,还是夏嫣然觉得南久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带有色眼镜看待她。总之,她选择最先联系南久,跟她诉说自己没有外面传言的那样不堪。说话间,她委屈地红了眼眶,几次失控地说不出话。


    南久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冷静地听着她讲述。她没有刨根问底,也没质疑她欲言又止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夏嫣然无助地询问南久她该怎么办?


    南久目光微敛:“最好的回击是那个男人的身份恰好是你爸。”


    夏嫣然噤了声,眼眸移向窗台。


    “所以不是这层关系?”南久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她口中的“这层关系”是可以拿得上台面,为夏嫣然洗清流言的依据。无论是父亲、家里亲戚抑或是其他什么能说出个缘由的关系。


    然而提到这,夏嫣然却忽然沉默下来。整个交谈过程中,她只是反复强调那些不实传言给她带来的困扰。


    南久一不是校长,二不是宿管,她不过是个社团的社长,只听她一面之词,这事她无法为夏嫣然断案。她只能给夏嫣然两个提议:“要是没有的事,你最好尽快说明情况,可以的话,让对方配合一下,最好由校方出面遏制流言。如果这个方法有难度”南久语气停顿了几秒,顾忌到夏嫣然的面子,没有将话点破,“抓紧看房子,搬出去住,大学四年一晃就过去了。毕业后换个城市,谁认识你?”


    夏嫣然听明白了南久的意思,她没待多久,道了声谢,戴上口罩后起身离开了。


    南久坐在窗边,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目光逐渐凝滞。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情难自控,或者身不由己的情况。夏嫣然这事,她不知全貌不做评价。但是由于现阶段的一次选择而影响之后的人生道路,例如学业、例如四年后的毕业证,她认为那是最不该犯的错误。她建议夏嫣然远离风暴中心,不过是看出她的状态正濒临崩溃边缘。继续在宿舍待下去,孤立、隐性霸凌早迟会让她断送这条深造的道路。


    南久起身,往图书馆外走。她的目光划过排排书柜,突然想起来她答应回来给宋霆寄书的。


    回到宿舍,南久便把相关书籍整理出来,进行打包,傍晚前送到快递站,寄回了帽儿巷。


    自打南久接手街舞社后,在管理方面或许没有前任社长那么严格,对于很多事,只要不触犯社团利益,她通常都是眼不见为净。但是与之前几任社长最大的区别在于,她很会给社团搞创收。商业演出、品牌合作、场地租赁等等,一切能赚钱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她上任第一天的发言就是简单粗暴的一句话——未来几年带着大家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她确实让一部分社团成员有了额外的收入,这极大地巩固了南久在街舞社的威望。


    关于夏嫣然的事,南久虽然给予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在社团开会的时候,她严厉强调禁止社团内部成员谈论夏嫣然的事。如果让她知道,这件事的推手中有本社团成员,评优、评奖、综测加分就别想了。


    搬上台面的是学校荣誉,没搬上台面的是那些比赛资格,活动名额,还有能持续赚到钱的演出机会。


    关系到切身利益,再大的八卦都只能扔到一边。整个街舞社上下一心,不再议论此事。这反倒给夏嫣然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遮风避雨的地方。没有课的时候,她不回宿舍,就在街舞社窝着。南久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十一放假社团有活动,加上星耀那3号以后就恢复授课了。南久给宋霆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不回去了,她放假有安排。


    放假期间,正是各大商场、游乐园等地活跃的时候。南久带着社团成员从早到晚,奔赴两个地方参加演出。结束后大家又闹着去吃烤肉,回到学校已是晚上。


    一群人高谈说笑走到校门口,快要拐进校门时,南久余光瞥见路灯下面停着一辆熟悉的SUV。她目光短暂停顿,转头对同行的人说还要去买个东西,让他们先回,不用等她。


    南久与大部队在校门口分开,她先是跑到马路对面,见人群走远,又闪身回来拉开车门,一骨碌坐进副驾驶。


    “你怎么来了?”


    宋霆瞧了眼她鬼鬼祟祟的模样,语气里含了丝耐人寻味:“打搅到你了?”


    “没有。”南久飞速低下头,扫了眼手机,看见一个多小时前,宋霆给她发过信息,说在学校门口。是她玩得顾不上看手机,没瞧见。


    她抬起头问:“等很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说今天有活动,看你没回,以为你还没结束。”


    南久收起手机,系上安全带:“走吧。”


    “去哪?”


    “先开,我告诉你怎么走。”


    在南久的指引下,车子开到学校附近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旁边是个湿地公园,过了九点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


    宋霆本打算在路边停下,南久指着前面的灌木丛:“再往前开,车头扎进去。”


    宋霆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轻踩油门,将车子开进阴暗的树丛里。


    车子停稳,他出声问:“到这来干吗?”


    “这里没人。”南久告诉他。


    宋霆眸光里闪过一丝微妙的神情:“没人,然后呢?”


    南久没出声,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想过然后。


    “你特地过来看我的?”


    宋霆侧过身子,手臂伸向后座位。骤然拉近的距离,熟悉的气息关在狭小的空间内。南久歪过头,视线停在他的喉结处,那里隆起一小片深邃的阴影,像是沉默的诱饵。他拿起东西收回视线时,目光与她相触。南久的眼神仿若被烫了下,瞥向一旁。


    宋霆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去外地办事,路过这顺便给你带些吃的。”


    南久接过瞧了瞧,都是些包装精美的特产。她嘴角扬起笑:“你怎么也喜欢到处买特产?”


    “还有谁喜欢?”


    “我爸。”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十月的酆市,天气不冷不热,车里没开暖气,温度却在不断攀升。明明只是一个多月没见,再次见面,两人之间竟有些生疏。


    或许是南久没怎么见过秋天的他,总感觉多了份陌生。他穿了长袖,大地色系的薄针织,风格简约深沉,勾勒出挺阔的身形。


    比起宋霆,南久仍然像是在过夏天。她身上套着演出服,短上衣A字裙,又甜又辣。


    “书收到了吗?”南久随便找了个话题。


    “收到了。”


    “嗯有些地方我批注做得有点乱,你自动忽略哈。”


    “刚收到就出来了,还没来得及看。”


    车灯熄灭后,车内的黑暗并非全然的黑。远处湿地公园的夜灯隐隐绰绰透过浓密的树丛,射出斑驳的光影。窗外听不见虫鸣,静谧的空气中,布料细微的摩挲声显得格外清晰。


    宋霆的左手搭在棕色皮质包裹的车窗边缘,那些斑驳的光在他的轮廓上分割出阴暗。树影轻轻摇曳,他的声音也随之回响在车内:“晚上能不能不回去?”


    长久的沉默,他再出声时,南久的心脏莫名一紧,倏地转过视线看着他。在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后,她心跳的频率变得急促。


    “有检查。”她顿了顿,回道。


    “到几点?”


    “11点。”


    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沉默。南久的目光紧紧盯着中控屏上跳动的数字,他们只有一个多小时的相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快速流逝。她又将余光瞥向他,光斑恰好朦朦胧胧地覆在他脸上,将他的唇形从昏暗中剥离出来。冷峻的唇线,亲起来却是柔软而温热的,像身体陷进海绵里,被全方位地包裹。


    南久抿了抿唇,将特产放到一边,解开安全带,皮革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灵活地在车里转了个身,跨到了宋霆身上。


    第29章 Chapter 29 大三那年


    南久的动作大胆而恣意, 柔软的身躯钻进方向盘和宋霆的胸膛之间,宛若玲珑蜿蜒的水蛇。


    她抬起眼睫,覆着灰色美瞳的眸子似起了雾, 迷离惝恍。发丝跟着她的吻一同垂落, 成了柔软的帷幕撩拨过他的脸颊。


    宋霆的气息被她莽撞的吻搅乱, 灼热的本能在寂静中缓缓苏醒。他抬起左手,将椅背向后调去,让她坐得舒服些。右手扶住她的腰,呼出的热气毫无保留地与她纠缠在一起。


    她的吻很快被他更加汹涌的浪潮淹没, 手指下意识揪紧他胸前的衣料。她身体的轻颤未能逃过他的感知,他收紧手臂, 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头里。


    呼吸变得稀薄,她仰起细嫩的脖颈,喘息间大口将空气灌进身体。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根,一阵酥软的麻意从全身流过。他再次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攫住她泛着水光的唇瓣。这一次,他的吻更加复杂, 细密的舔吮,不轻不重地啃噬,试图将她吞入腹中, 却终究不能得逞。


    他松开她时,她的嘴唇又红又肿,人像被抽了骨头,倚在他的胸膛。一层层温香软玉的气息缠绕于他, 焚烧着他眼里的欲望。


    南久伸出舌尖,卷过他缓慢滑动的喉结:“叔,你来反应了。”她声音里藏着丝揶揄, 像只狡猾的狐狸,用尽手段将他推下悬崖,看着他坠落。


    “你是不是想我了?”南久往上蹭了蹭,短裙跟着卷起,裙下那层布料压在宋霆的要害,带着磨人的湿热。


    她一乱动,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陷进温暖潮湿的漩涡中。


    “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宋霆捏住她,不给她再动,将她强行控制在手掌心中。


    拉链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内突兀地响起,他将答案交给她。


    南久身体微缩,这下是真定住不动了,她没想到宋霆会来真的。那层布料被挑开,她骤然下坠,战栗与膨胀同时降临,将她困在欲望的牢笼里。


    玻璃上渐渐起了层白雾,薄汗浸润着她的肌肤,滑得要握不住。空气中融合着她特有的体香,是令人发狂的气味。


    车窗外树影婆娑,他们被隔绝在一个狭小、紧绷却激烈的世界里。


    他把控着最后的冲动,按住她的腰,翻开储物格拿出纸巾。


    他半躺在椅背上,针织被南久掀到了胸口,腹肌块垒分明,肌肉群随着他的呼吸骤然绞紧。她嗅到空气中那变得野性而浓烈的气味,那是他失控的气息,危险却也纯粹,入侵着她的肺叶。


    她头一次亲眼看见他完成了这场缴械的仪式,整个过程,他牢牢盯着她,双眼赤红。画面极具冲击力,让她头晕目眩,几近融化。她看清了让她沉溺的元凶,与他的人一样,坚韧、强悍、有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


    演出服的抽绳在身前,解的时候丝滑,再系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南久将身子挺到宋霆面前:“谁解的谁负责系好。”


    他拽住两根抽绳,将她连人拽进怀中。他的吻绵长而温存,急风骤雨般的侵袭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松开她时,已经将她年轻而美好的身躯重新包裹起来,系上一个只属于此刻的结。


    车子拐过路口,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南久让宋霆停下。


    两人之间尚未冷却的情绪被厚重的沉默压了下去。街灯、树影、洒水车浇灌过的马路,熟悉的景象一样样涌入南久的眼中。她握住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将她强行拉回到现实世界。


    “你以后别来学校找我了,我不想让人家觉得”


    “包养”两个字在喉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真说出口了,彼此都难堪。


    如今学校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紧绷的神经联想到那则包养流言。谣言病毒式蔓延,猜忌横生,人人自危,像一场无声的瘟疫,任何超乎寻常的举动都可能被恶意解读和定罪。


    夏嫣然是否真与校外男人有特殊关系,南久并不清楚;但她与宋霆之间,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这样一层关系。只不过比起夏嫣然的传闻,他们的关系更加不可言说。


    他是她名义上的叔叔,无关血缘,光是这层关系,就足以在如此草木皆兵的状态下,将她钉死在流言蜚语的十字架上。她甘愿为转瞬的悸动涉足边界,却绝不会为了一场刺激、一次心动将自己困于世俗的审视之中。


    分针距离11点仅剩几个微小的刻度,她道声别,拉开车门,背影匆匆。


    宋霆望着窗外那抹渐远的身影,嘴角扯起极淡的弧度,情绪未及眼底,又迅速冻结。


    空气中还残留着前一刻的暖意和香气,与窗外透进的冷风成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他搭在窗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旋即又松开。


    在他这数年如长夜般死寂的岁月里,她像一簇裹着风暴的烈焰,蛮横地闯进他的生活。她恣意,炽烈,不讲道理地撕碎他所有循规蹈矩的信条,将他从冻结的孤岛中强行拽出,拖向炙热而混乱的云端。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席卷一切的飓风。她靠近,他血液轰鸣;她离开,他灯火皆熄。


    她可以在前一刻炽热而奔放,仿佛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却又能在下一刻骤然冷却,斩断所有羁绊,头也不回。


    她从一开始就制定了游戏规则。她清醒地放纵,他又何尝不是清醒地踏入这片迷雾。


    合上车窗,空芒的夜色连同刚才发生的一切被关在窗外。


    他发动车子,驶向更深的黑夜


    南久赶在最后一刻回到宿舍。放下那些特产礼盒,她拉过镜子卸妆。


    室友凑上来瞧了眼,问道:“谁去广西了?”


    “家里人。”南久回了句,拿掉美瞳,目光落在包装盒上。


    广西距离酆市并不近,宋霆所说的顺路多绕了四百多公里。南久忽然为临走时对他说的话感到一丝愧意。但这样的愧意,终究是在电驰风掣的生活中渐渐褪了色。


    自那以后,宋霆再也没去找过她。


    暑假的余温随着入冬渐渐冷却。她贪念一场刺激,他放任了欲望,他们甚至连男女朋友都不是,自然也没有每天嘘寒问暖的必要,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那张银行卡一直被南久锁在抽屉里,不曾用过。一来是恢复代课后,她还不至于到穷困潦倒的地步;二来总觉得动了那张卡,她和宋霆就还有牵连。她甚至不确定大学毕业后的去向,又如何把自己的未来定义在这张卡里。


    大三暑假,南久忙得不可开交。她做了一份详尽的活动企划书亲手交给了林颂耀。林颂耀眼里流露出兴趣,他对南久做的这份活动企划给予了高度肯定和赞扬,并支持她尽快将方案落地。


    然而,他的支持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实质上的扶持一点都没有。当林颂耀靠在椅背上,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时,南久再一次刷新了对眼前男人的认知。


    他拥有富二代一掷千金的表象,骨子里却是个冷静的猎人。他的每一分投入都标着价码,在他未审视出南久的价值之前,资源不会向她流动半分。


    南久收起企划书,走出星耀。又是一年烈日当空,温度灼烧着皮肤,却仍然没有烧毁她的野心。


    2015年,酆市没有人举办过快闪,也没哪个舞蹈机构办过随舞活动。南久打算将这两种形式融合在一起,做一次新的尝试。


    这样的灵感来源于那瓶黑金香槟。在南城老街那个街尾的酒吧里,她参与过一次即兴跳舞活动。她觉得这种活动完全可以以更加开放、多元化的互动形式来开展。


    只不过接踵而来的问题,却是一座座需要攻克的大山。办这样的活动要在开阔、且最好人流密集的地方,需要制作相关周边和海报,需要提前做好宣传工作,需要有大量的年轻人参与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需要资金。


    在林颂耀全然不打算给予支撑的情况下,南久不得不独立面对这个活动方案。这对她一个未出社会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她完全可以放弃这次企划,将缘由归结于公司不拨资金导致企划流产。可这事是一旦办成,等同于提前拿到了毕业后正式进入职能部门的入场券。对于即将大四的南久来说,她不得不提前为以后的出路而谋划,找准一切机会去搏一个前程。


    场地方面,她联系了之前参与演出的商场负责人。电话打了一圈,大多数负责人都表示没承办过此类活动,年轻人太多怕引起骚乱,抽调人力维持秩序也会给商场的运营带来一定的负荷。


    南久刚开展工作就出师不利,屡遭拒绝。她没有被僵局困住,而是果断调整了方向,先去筹集资金。


    街舞社之前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和活动时,结识了不少品牌方。这次她没选择打电话,顶着接近40度的天气挨个上门拜访。她携带存有大量国外街头活动案例的电脑,辗转于各个会议室,为与会者进行生动而深入的解析。并逐一向他们说明,赞助此次活动无需投入大量资金,品牌可以通过活动收集高质量的销售线索,例如引导用户注册会员、关注公众号、参与互动游戏等。这些线索的意向度远高于线上购买数据,后续还可通过电话销售和社群运营将其转化为高价值客户。


    同时,品牌名称和产品信息都可以印制在宣传海报及周边商品上,她甚至还能够提供现场产品体验的机会。她用直接获利的诱饵和可量化的回报不遗余力地说服每一个潜在的投资者。


    终于,在南久走访到第六家的时候,那个三十出头的女经理向她投来一记肯定的微笑。


    兴许是南久口若悬河的样子浑身透着干劲儿,抑或是她顶着刚淋过的雷阵雨,仍不显狼狈,从容的姿态打动了这位经理。总之,南久拉来了第一笔赞助。


    几天后,南久接到了第二个品牌的电话。她和这个品牌只合作过一次,那时候她还没有接手街舞社,是跟着当时的社长出去打比赛时,加过品牌方工作人员的微信。


    大二她接手社团后,有回那个品牌办线下活动,舞蹈团队临时出了状况。主办方到处联系机构,人虽能凑到,却无法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把舞练出来。工作人员在朋友圈发江湖救急的消息,恰好被南久看见了。她带着社团成员半个小时之内赶到活动现场,没有排练,没有预热,直接上场,却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情况紧急,品牌方没有事先询问南久出场费,他们做好了对方坐地起价的谈判。然而南久救完场就带着人走了。品牌方从此记住了这个讲义气的姑娘,这次,便是特地来还她人情。


    在这期间,南久收获了一位得力助手——夏嫣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自打那天跟南久在图书馆短暂交谈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地亲近南久。夏嫣然在外面租了房子,放假没回家,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南久正是缺人用的时候,自然来者不拒,让她帮忙干些零碎的活儿。例如联系广告公司,把关设计排版,负责宣传对接,这倒是跟夏嫣然的专业沾边。


    有了钱后,最大的还是场地问题。南久调查到这家合作的品牌方在某个大型商场是有入驻的,她看中了这家商场巨大的开放式中庭,于是当即联系品牌商对接人,同天就带着品牌方找到该商场负责人,再次就活动场地问题进行洽谈。


    考虑到品牌的宣传效果和活动期间人流量对商场本身的加持,再加上有品牌方的人从中斡旋。他们三方进行了为期四天的反复商讨后,活动细节和场地租赁终于敲定下来。


    当南久把合同拿到林颂耀面前时,林颂耀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签完字,合上笔盖,将合同递还给南久,随后靠入椅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打量和审视。


    离活动开启还缺少最重要的一部分——人。


    南久将随机歌单发到学员群组里,针对歌单授课,号召大家提前学,都来参加。她的学员大多都是崇拜她的小可爱,对她的号召积极响应,不一会儿就自发组织采买战袍了。社团那边都是爱凑热闹的,随便吼一嗓子,一群人跟着跑。南久又联系了高中斗舞时期认识的小伙伴。这场活动的消息便由此在酆市的年轻圈子里挨个传开。


    活动当天,一场快闪,将整个商场的人流都吸引到了中庭四周。这新颖而趣味十足的方式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围中庭一圈的楼层上面挤满了人往下瞧。


    旋律推进,副歌迭起,场边或站或坐的弄潮儿们早已按捺不住,争先涌向中央,大秀舞姿。这是一场属于年轻人们的广场舞,或许要比广场舞更加疯狂。不同节奏交错,多样风格碰撞,只要愿意上场,无论是专业舞者、忙碌的上班族、在校学生,或是路过的人,都能随时加入。现场气氛高涨,互动浪潮此起彼伏,这场活动是真正意义上建立在文明与自由之上的青年文化狂欢。


    人群之外,林颂耀坐在咖啡店的窗边,目光穿过玻璃,落向这场盛大的狂欢。随后,他的视线凝于那抹忙碌而利落的身影。他静静地望着,不自觉地向后靠进沙发,原本紧绷的表情,在这一刻,渐渐松弛下来——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本文最后一次提及年份。由于后面几年发生的那件不可抗力的因素需要回避,所以后面就不详写时间背景了。


    第30章 Chapter 30 大四那年


    那场活动的成功举办, 让星耀在同行中声名鹊起,为后续的学员招募工作带来了一波新的热潮。


    林颂耀对能干出成绩的人从不吝啬。南久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她用这笔钱报考了驾照。科目一她是一次性通过的, 上路练习也比同期学员要顺利些。教练说她就是开车的料, 笑称她以后跑滴滴绝对饿不死。南久还正儿八经跑去研究滴滴司机怎么注册。


    她顺利拿到了驾照, 虽然晒黑了一圈,不过总算可以持证上路了。


    大四那年,南久的照片终于展示在了星耀的文化墙上,和那些OG们的照片贴在一起。她的身份也从代课老师转变为那道墙上拥有自己姓名的编舞导师。


    她的课时费比起代课期间上涨了两倍。她不用再愁生活费怎么办, 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她甚至还能存点小钱,偶尔买点漂亮衣服、吃点好的犒劳自己。


    她和家里的关系依然没有缓解, 但也没有更糟糕。她有自己的生活,爸妈也是。逢年过节她仍然会去吃个饭,面子上说得过去,但从不会在哪家留宿。她游离在父母的家庭之外, 像个没有根的浮萍。


    毕业前,南久将街舞社交给了夏嫣然。那些流言仍会伴随在夏嫣然左右, 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害怕到躲起来的姑娘了。时间终究会锤炼出新的山河,人亦是。


    拍完毕业照,大家即将各奔东西。舍友将堆放在宿舍四年的东西收拾打包, 带回家。


    可是,南久没有家


    帽儿巷的风依旧徐徐,从巷头吹到巷尾。帽儿茶馆的老客却没有从前那么多了,老的老, 走的走。要不是两年前南久弄的那个线上平台,客人还要更少。南久走后,平台一直是宋霆在维护。大多时候是交给平台的运营, 他只管续费。偶尔,他也会传些东西上去,比如茶馆的近照,或是一些他觉得有意思的镜头,哪怕一只误闯入茶堂的三花猫。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是极少的。


    七月刚到,南老爷子就接到了大儿子的电话。挂了电话,南老爷子从茶堂走出茶馆,去寻宋霆。他又去门口喂那只三花猫了。说来这猫也奇怪,三天两头跑到茶馆来蹭他,撒娇卖萌要吃的。一来二去,喂的次数多了,宋霆想着索性养在茶馆,给它置个窝。


    这猫当着他的面钻进窝里,一副乖巧模样。等他再从楼上下来,猫早从悬窗跳出去不见踪影。如此几次过后,宋霆干脆也不再拦着。这猫从此卡着饭点来,吃完抹净就走。


    南老爷子见宋霆开了罐头放在地上,忍不住说他:“不是有猫粮吗?总买这些贵的给它吃,嘴都吃叼了。”


    “给它换换口味。”


    南老爷子戳戳拐杖,这猫瞪着一双炯亮的眼睛朝着南老爷子哈气。南老爷子的脸上堆起皱纹,不禁笑道:“你看它这样子像不像小久,张牙舞爪的。”


    宋霆拿起罐头盖子,手臂线条微不可察地绷紧,肩背的轮廓也跟着冷硬了几分。


    “对了,老大刚才打电话来,说是趁着小凯放假,带他回来玩几天,他妈这次也跟着过来。”


    宋霆原本流畅的动作微妙地顿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们住家里?”


    “我在电话里头讲,把二楼老大原来那间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一家三口住。老大意思是,还得把包房的桌子抬来抬去,太麻烦,他们直接住酒店去。”南老爷子冷哼一声,“八成是她这个城里媳妇的主意,都到家了,还非去酒店住,钱多烧得慌。”


    “可能觉得住酒店方便些,难得回来一趟,照他们的意思吧。”宋霆劝了一句,又问道,“他们哪天到,我把酒店订了。”


    “说是周六。”


    宋霆弯腰将门口的竹椅收进堂屋,不经意间问了句:“小久回来吗?”


    “她爸喊她了,她也没个准信。你知道那丫头的,一天一个主意,谁知道她回不回来。”


    宋霆缓缓垂下眼帘,将茶馆的门关上


    周六下午,宋霆驱车去了火车站。南振东刚出站就瞧见了他,朝他挥着手:“宋老弟,这呐!”


    宋霆提步朝他们走去,目光望向南振东身后。南振东将廖虹让到跟前来,向宋霆介绍。


    宋霆跟廖虹简单打了声招呼,接过行李。小凯个头长了不少,身材依然肥胖,小小年纪就超过百斤的重量。他仰起头喊宋霆:“叔叔好。”


    宋霆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起头目光扫过出站口。南振东招呼道:“那我们走吧,车停哪了?”


    宋霆敛起眼底的神色,转身带他们上了车。


    老大难得一家子都回来,南老爷子让宋霆晚上在外头饭店定个包间。


    小凯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好,南老爷子禁不住打趣他:“你就跟家里缺你口吃的似的。”


    “能吃是福,我家小凯在学校,人家都吃不过他。”廖虹提起儿子,语气里尽是得意。


    南老爷子面上挂着笑,转向自家儿子:“你们家要能把吃的匀一匀,也不至于胖的胖、瘦的瘦。”


    南振东和廖虹都不属于瘦的,这瘦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南老爷子明面上说的是吃的,暗地里的意思廖虹听得明白,但她压根不接茬。


    南老爷子轻叹一声,问南振东:“小久今年毕业吧,后头有什么打算?”


    “我哪知道。”南振东提起酒杯,跟宋霆碰了下。


    “你是她爹,你不知道谁知道?”


    南振东喝下酒,咂咂嘴:“我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她两回呢!”


    宋霆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又自顾自倒了一杯。


    从饭店出来,南振东带着妻儿回了酒店。宋霆和南老爷子往帽儿巷走。路上,南老爷子说他:“你晚上喝不少吧?”南老爷子鲜少见宋霆喝酒,即便喝,也是适可而止。他不禁多念叨了两句,“喝那么多酒干吗?”


    “他们家难得回来,意思下。”


    宋霆的脚步配合着南老爷子放缓,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砖上,直到被路灯投在地上的人影晃入了他的视线里。他抬起头,循着那影子望去。


    巷子深处,南久坐在黑色行李箱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纤直的腿微微伸直,那头白金色长发被冷茶棕色取代。她转过头的一瞬,光泽莹润的发色拂过她的肩颈,五官的轮廓在发色的烘托下愈发清晰深刻。像一部慢镜头的老电影,周遭的光为之聚焦,所有故事的重量都藏在那眉眼唇齿之间。


    宋霆的眼睛被视野中的一帧画面锁住,迟滞、定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电话?”南老爷子诧异道。


    南久直起身:“刚才打给我爸,他说你们回来了,我就在这等会儿。”


    南久的眼神移向宋霆,没有刻意避开,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叫了他一声:“宋叔。”


    宋霆声音冷涩地应了声,转过身打开茶馆的门。


    他没有帮她将行李提进屋,她也没有喊他帮忙。行李箱的轮子在门槛上卡了一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手臂发力,调整角度,用力一提。他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再松开,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节上,又迅速移开,走向茶堂。


    南老爷子问她:“晚饭吃了没?”


    “在车上吃了个面包。”


    “要不要给你下点饺子?”南老爷子问。


    “行啊。”南久推着行李说,“我先把东西放屋里。”


    她打开偏房的门,屋里窗帘换过了,东西规规整整,毛毯叠成四方的形状摆在床头。


    南久放好行李,走出房间。下饺子的身影从南老爷子变成了宋霆。南老爷子嘱咐她一句吃完早点休息,就回了房。


    狭窄的走廊,宋霆立在厨房的影子投到白色的墙壁上。宽阔的肩线随着他的动作平直伸展再到收拢。南久的目光落在白色墙壁上,托着腮出神,直到那道影子消失在墙面上,宋霆的身影走入她的视线里。


    他左手端着盘饺子,右手捏了碟醋,放在南久面前。


    他弯下腰的一瞬,南久扬起眼眸。暖黄的光流淌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慢慢靠近,却又瞬间消失。


    “你喝酒了?”


    “嗯。”他神情淡得像白水,没有过多的交集,转过身走上楼


    南久一早起来,打开茶馆的门。吴婶姗姗来迟,许久没见,拉着南久说了好一会子话。茶馆门都开了半晌,也没上客。南久问吴婶:“现在生意怎么样?”


    “就这个样吧,时好时坏。”吴婶回她。


    这一觉,宋霆睡得不太安稳,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他是个生物钟准时的人,却在这一天早上出现了紊乱的情况。


    南老爷子想着他前一晚喝了不少酒,便没喊他。


    宋霆下楼的时候,茶馆已经来客了,零散几桌分布在茶堂。他倒了杯凉水,水流缓慢地灌进喉咙里,他的目光随着那抹窈窕的身影移动。晨间的光跃了进来,茶堂被光充盈着,像镀了层朦胧的幻影,萦绕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南久的短袖外面系了条围裙,将早上吃完的碗拿进厨房洗掉,再出来招呼茶客。


    有个岁数大的街坊认出了南久,跟她聊起她小时候还是孩童时的陈年旧事。南久站在茶桌边,暖光温柔了眉眼,她的唇角边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南久侧过眸子。宋霆站在柜台后面,身上套着件深灰色短袖衫,三颗同色系纽扣自上而下整齐系好,严实地裹着结实的胸膛和肩线。


    南久收回视线,继续跟面前的茶客搭话。等她再次转过身已是过了半晌,宋霆的目光仍旧牢固地落在她身上,过分冷静的神情里带着隐隐灼人的力量感。


    南久的余光与他短暂相碰,呼吸慢了半拍,继而又错开眼神,进了后厨。


    南振东一家子快到中午才起来,他们打算去老街逛逛,喊南久一道。南久跟南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她走后,吴婶拿着一张纸递到宋霆面前:“小久早上整理了一下库存,她做了一张表让我拿给你看看。”吴婶指着上面的格子说,“她说这个表可以弄到电脑上,叫什么数字数字什么来着?”


    “数字化管理。”宋霆接过话。


    “对,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反正她说了,拿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宋霆扫了眼,表格按照先进先出的原则,明确了库存预警线,以此确保茶叶的新鲜度。过去茶馆生意好的时候,当然不用考虑这个问题,茶叶怎么都能消化掉。如今生意不稳定,严格把控库存确实可以确保茶叶的新鲜度。


    宋霆将单子折好,放入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