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电子音惊得洛嫣趔趄一步,她急忙伸掌稳住身形,但袖口还是沾染了不少黄泥。
草垛中,三妹依旧僵硬如石雕,数字雨自竖瞳倾泻而出,在半空凝聚成一块虚拟面板。
太魔幻了。
洛嫣维持着半蹲的姿势,面板故障光刺得她双眼眯起,两脚也轻飘飘。种种感受令她恍惚以为压根没有书中世界,也许她正躺在手术台上,因麻醉生效而做了场漫长的梦。
不对,痛觉是真实的。
她低头看去,手心被石子磕得坑坑洼洼,还掺着几道血痕,渐渐生出难以忽视的灼烧感。
“不是做梦。”洛嫣缓慢眨了眨眼,豆大泪珠夺眶而出,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喃喃重复,“不是做梦。”
刚穿越的前半年,她每日醒来总要望着古色古香的屋子出神。偶尔思念家人,偶尔恐惧书中所写的死期。
随着时间推移,祖母无微不至的照顾,阿昀亲密无间的陪伴,还有长生、青草,三妹和云片糕,以及她心爱的弓和剑早已浇筑出全新的洛嫣。
洛嫣不愿回到从前的世界,更何况,她昨日才应允了亲事。
她直起身,用手背揩去眼尾湿意,见虚拟面板趋近完整。恢复自由的三妹满身绒毛炸起,旋即跳上树梢,似一阵风跑远。
她没忍住轻笑了声:“大难临头各自飞。”
正欲抬步离开,面板像是开启了自动跟随,始终停在视野前方。屏幕上滚动着“下载语音包”、“生成形象”两行黑字。
很快,滚动的代码堆砌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田园犬,约莫婴儿手臂大小,绕着洛嫣热情转圈,用可爱童声说道:“宿主,宿主,总算找到你了。”
洛嫣早已恢复镇静,掸了掸衣袖,掉头便走。
白犬有些摸不清状况,点了三遍修复漏洞,皆收到正常运行的提示,这才慢悠悠跟了过去,歪着脑袋问:“宿主,你看不见我吗?”
她被突然冒出的狗头吓一大跳,掩唇假咳,又取出方帕装作揩汗。
“不应该啊。”白犬冲着面板狂拍几下,霎时响起电子播报音:
信号已连接,事毕,丫鬟端来热水,洛嫣揉着酸胀的腕骨,虚披一件外衫,迈入浴桶之中。
祝昀被剥得仅剩一条中裤,肌理分明,但因骨架匀称,不含丝毫油脂气。无暇的小腹之上撒了“白粥”点点,此刻正露出半是嫌弃半是思索的神情。
洛嫣将双臂支在桶檐,歪头看他:“公子,我今夜可否留下来?”
祝昀从未与人同床共枕,当即要拒绝,可目光落在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又几不可查地点了头。
双双清理干净后,洛嫣精神大好。她兀自枕上祝昀肩头,一手挑开他带着清香的中衣下摆,寻到舒适的睡姿,问:“公子竟还习武?”
“嗯。”多做一份工却不会多得一份工钱,洛嫣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上赶着自讨苦吃。
她既表过忠心,便见好就收,装作神情落寞地回了院中。
房门阖上,她掏出沉甸甸的金簪,只觉通体舒畅。若能回回出门都买上一两支,何愁攒不出小金库。
且说,除去衣裳首饰,洛嫣今日亦买了文房四宝。她并无书案,便将宣纸铺于圆桌之上,墨条略微粗糙,用帕子包着磨了好一会儿。
趁着准备的功夫,她另一手摊开话本瞧了瞧,心道古往今来,情情爱爱都颇受世人追捧。可论文采,洛嫣毫无胜算,她琢磨着扬长避短,仿照后世的漫画来做些文章。
犹记得,她小学时流行四至八格的笑话集选,既是试水之作,篇幅不宜长,正好依葫芦画瓢。
洛嫣先将自己尚有记忆的笑话写了出来,而后勾勒出一身形微胖的员外老爷,寥寥几笔,令人捧腹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啧,宝刀未老。”客人?
洛嫣目露疑惑,示意丫鬟带路,一边猜测会否是桃红来了。
待到了前院偏厅,果真见一身姿绰约的女子,只是走近才发现并非是桃红,而是与洛嫣交情不深的玉蕊。
“嫣嫣。”玉蕊声泪俱下,宛如见到救星一般,“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
洛嫣递过去一方丝帕,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若她没记错,玉蕊也从县令府脱了身,如今正跟着锦州当地最为富饶的方家二公子。
果然,玉蕊渐渐止了泪,脸上闪过一丝怨怼,如实道:“方二公子昨夜下了狱,方老爷便命我来寻你求求情,看能否让祝公子在钦差大人面前美言两句。”
洛嫣心想,这也太高看她了。
可对上一双通红的眼,一时也难以狠下心来拒绝,只好委婉地答说:“我的身份你也清楚,哪里敢冲撞这些个京中来的贵人。”
的确,自打玉蕊踏进府们,竟无一人讲闲言,皆木头似的各司其职,可见主子颇重规矩。
“嫣嫣,我求求你。”
玉蕊“扑通”跪下,亮出双臂血淋淋的鞭痕,伤口不曾结痂,用皮开肉绽来形容最是恰当,“我自是知你处境亦艰难,可……倘若你不应,他们会活活打死我。”
洛嫣非圣人,猛然瞧见了可怖伤口,一颗心被高高悬起,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香叶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小脸煞白的洛嫣,用气音道:“主子莫怕。”
“无碍。”
洛嫣咬了咬唇,缓上片刻,伸手将玉蕊扶起,“相识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折辱,我这便去找公子。”
仆妇将玉蕊送走,她则转头向清风院行去。
香茗跟了洛嫣好些日子,知她性情温和,从不朝下人们摆脸色,是以忍不住出言相劝:“嫣主子,这怕是不妥。”
她自香茗眼中窥见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思及这份恐惧源自担忧,洛嫣心头一暖,温声解释道:“莫怕,我知晓府中规矩,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此番过去,是要同公子说旁的事。”
闻言,香茗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洛嫣自认有些小聪明,却不会嚣张到在祝昀面前卖弄,尤其,眼下飘渺的宠爱还不知剩下几许。
倘若她仗着鱼水之欢的情谊,插手朝堂之事,那才是真的愚钝。
更何况,玉蕊能顺利进入这府中,定然是得了祝昀的默许。
她满意极了,拿在手中瞧了又瞧。
怪不得腹肌如此分明,洛嫣又问:“公子可有爱慕的女子?或是爱慕何种女子?”
祝昀默许了她的动作,微凉指尖摸着洛嫣光滑细腻的后颈,懒散答道:“不曾想过。”
眼下两人枕在一处,祝昀虽冷冷淡淡,脾性却比往日温和。
洛嫣担忧他贤者时间过去要打回马枪,便掐着嗓儿表忠心:“我是怕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了公子,并非有意打听您的私事。”
却听祝昀喉结耸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洛嫣身子一僵,默默抽回手,道:“唔,时辰不早了,快些睡罢。”
祝昀自身后反抱住她,体型差异令洛嫣整个窝进他怀中,骨感的下颌搁在她颈窝,滚烫掌心凭心摸索,如同好学的孩童。
她敢怒不敢言,被迫承受烈火灼烧肌肤,有陌生的轻嫣自喉间溢出,如怨如诉如泣,声声入耳。
“为何方才阻拦我进去。”
祝昀很快察觉个中差异,问话时不似动怒,带着些疑惑。而指腹继续作着恶,将洛嫣的喘息搅得动荡不停。
“啊……”洛嫣攥紧了他结实有力的小臂,香汗淋漓,顾不得答话,细碎地乞求,“公子亲亲我。”
他若是如此体贴,便不叫祝昀了。
启唇咬上洛嫣的耳珠,轻轻碾磨,另一手于黑暗中勾弄她的舌,听呜咽散乱成调。
她身子猛然抖了抖,小兽般蜷缩起,祝昀用丝帕拭去水渍,摇了摇铃。
他宛若耐性极好的猎人,只等洛嫣缓过神,重申道:“方才为何阻拦我进去。”
洛嫣此时两颊晕着洇红,如瀑长发散在肩头,遮去失了肚兜遮挡的大片春色。杏眼中迷蒙一片,听言,有气无力地掀起薄粉眼皮,可怜而可爱。
她打量着祝昀的神色,弱弱道:“公子还是个雏儿,乱来的话,受苦的可是我。”
祝昀“哼”了一声,不同她计较,将人提起来洗浴,又命丫鬟换了惹上水渍的罗衾。
忙至丑时,洛嫣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蒙中,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将她自水下捞出,再之后,一夜无梦。
形象已生成,既是天香楼,自然少不得美人。
身着纱衣的女子捧着菜肴鱼贯而入,远看五彩斑斓,走近了却能瞧见内里肌肤,欲露不露,更添几分风情。
洛嫣下意识抬眸看向祝昀,却见他正垂头望着自己,嘴角噙着略带捉弄的笑。
她当即面色不自然地拢紧白纱,用气声道:“公子为何不看美人?”
“谁说的。”他斟上一杯酒,递过来,“本公子在看怀中美人,不好么?”
闻言,她复又拨开白纱迎上祝昀的目光,见幽深黑眸中分明不含情意,嘟囔一句:“骗人。”
“可要尝尝?”祝昀问。
洛嫣细细嗅了嗅,带着一股果香,心道不会醉人,便就着他的姿势饮了半杯。
“呀,是梅子酒。”
她欲再喝,被祝昀拦下。
动作间,白纱之后俏生生的脸一闪而过,眉眼极尽柔媚,气质却清丽出尘,当真是人间绝色。
周环山本就爱好美人,不由得生出悔意,怪自己那夜醉眼迷朦,只看清了桃红。
至于祝昀,他一贯寡言,或是说在场之人不值得他开尊口。原本,李知应见他收了洛嫣,想今夜故技重施,毕竟美人在怀、美酒在侧,一切不便说的也都能说了。
谁知,祝昀竟将洛嫣带了过来。
气氛渐渐僵住,李知应也停下抚弄姑娘的手,略带拘谨地夹起菜。
周环山亦不敢提,只将话题往锦州风光去扯。
一顿饭吃得规规矩矩。
唯有洛嫣,她也不晓得自己酒量如此之差,且未垫过肚子,半杯梅子酒,竟令她眼前晕乎,虚弱地靠在祝昀胸口。
语音包安装成功。几日不见,祝昀愈发俊秀了。
洛嫣痴痴看了一会儿,欲伸手去牵,却被一巴掌拍落。她委屈地眨眨眼,祝昀却敏锐地避开视线,沉着声:“成何体统。”
“这是您的府宅,又没有外人。”
倒也怨不得洛嫣,王才富请的嬷嬷虽教了如何行礼,如何坐立,却不曾将众女看作能嫁入贵门之人。
既是露水姻缘或者外室,礼数相较于撩拨男人而言,便不大重要。
祝昀亦是想到这一点,懒得纠正,重申道:“在等我?”
洛嫣看着仪态万千,实则隐于裙衫下的双腿已然发麻,她细声问:“公子若是不忙,去奴院子里坐坐?”
“不去。”
“啊。”它再度飘至洛嫣身前,恍然大悟道,“你在装是吧!绝对是装的对吧!”
酉时,话音不重,觥筹声与谈笑声却俱是戛然而止。
洛嫣有所感应地回头,见少年果真在瞧着自己,眉峰紧蹙,漂亮的脸上团起一股戾气。
李知应身子颤了颤,用气声示意洛嫣过去。
她忍着膝处的酸痛起身又跪下,眼眸澄澈如洗,此刻漾着不加掩饰的欢喜,令人见之惬意。
少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后,目光掠过面露惊惧的众人,扬唇道:“方才想了想,既要在锦州住上一两月,添个说话的人倒也不错。”
周环山大笑两声,极为捧场地夸赞:“小娘子实乃天仙下凡,侯……公子好眼光。”
洛嫣默默记下少年姓氏,恭敬地斟酒。
“哑巴了?”两日后,玉蕊被接入府中。
同洛嫣一般,虽是奴籍,却被当作小姐养大,尚做不来伺候人的事,以至于成天惴惴不安。
洛嫣看在眼里,诚心宽慰道:“人各有长,玉蕊,听闻你擅女工,教我绣荷包如何?”
上回顺道买的荷包,祝昀非但留着,偶尔还佩在腰间,是以洛嫣道说要亲手缝制一个,聊表心意。
果不其然,玉蕊听后自在了许多。
再说,近来祝昀神龙见首不见尾,洛嫣得闲,将《胖员外》的故事画了出来。
她先是从钱庄取了张千两银票,借着买首饰的由头兑了不少碎银,这日,打发玉蕊同香茗去买时兴布料,自己携香叶去了书肆。
洛嫣已是常客,精神矍铄的掌柜摸了把山羊胡,将东来先生的新作递给她。
“姑娘,你今日赶得巧,还剩下一本。”
她收了话本,支使香叶去对街买袋桂花糕,继而同掌柜说:“不知能否帮我寻一位雕工好的师傅,我也想试卖话本。”
掌柜摊开一看,心道此画本非彼话本,奇也妙也,却也难也。
“还求掌柜的帮帮忙。”洛嫣掏出一锭银子,“工钱我自己出,就当是在您这儿寄卖。倘若行情不好,我也能早些断了念头。”
她本就容姿不凡,如此低声哀求,怕是没几人能狠心拒绝。
掌柜的收下画纸和银子,如实道:“这可比寻常话本复杂多了,找几个老师傅雕一雕,怕也要二十日。”
“无妨,我等得起。”洛嫣果断后退一步。
然而为时已晚,祝昀掀了掀眼皮,不含情绪道:“你每日便是这个时辰起来?”
她眼前浮现“秋后算账”四字,熟练地认错:“下次不敢了。”
“罢了。”祝昀原也是故意吓唬她,见洛嫣小腿微颤,收敛起愠色,“身子可还好?”
洛嫣蹲下身,下巴搁在祝昀膝头,一双盈润的眸羞羞怯怯,说道:“公子昨夜委实勇猛,嫣嫣如今还疼呢。”
一番话露骨至极,饶是淡然如祝昀,也闹了个大红脸。
他抬掌捂住洛嫣的眼睛,故作严肃地训斥道:“白日里莫要说这种话。”
“是公子先问的我。”
“呵。”祝昀拉着她起身,决意讲讲规矩,“身为房中人,你可知不得狐媚行事?”
洛嫣乖巧点了头,走至院外,迎着刘嬷嬷毫无波澜的目光喝下避子汤,坐回圆桌另一侧:“公子要和我下棋么。”
“嗯。”
她棋艺平平,棋品却极好。
屡屡被祝昀逼入险境,亦是淡然落子,不骄不躁。而局势纵然毫无生机,洛嫣却透着一股韧劲,模样认真地思忖转圜余地。
祝昀不禁对她刮目相看,突然道:“洛嫣。”
“嗯?”
“我表字让尘。”
洛嫣抬眸,流泻出一丝惊诧,似是不曾料想过祝昀会主动亮明身份。但她唇角很快漾开笑意:“山不让尘,川不昀盈?好听。”
祝昀莫名脸热,避开她水波潋滟的目光,起了身:“我还有公务在身,你先回去。”
洛嫣从未做过生意,与其闭门造车,不如趁着金元宝尚在锦州,用他的银子多试试错,如此方能攒出经验。
既说拢了,她颔首道谢,拉上半只脚跨过门坎的香叶去往成衣店。
除此之外,另有一事叫洛嫣烦忧,那便是卖身契。
如今玉蕊的卖身契在她手里,若是攒够银钱,即能去官府销了奴籍,从此做自由人。
当然,洛嫣并未将此事说与旁人,只待他日祝昀回京,再桩桩件件慢慢儿地办。
可她自个儿的卖身契却不见踪影,想来需寻个时机同祝昀提上一提,否则,按大令朝律法,唯有良籍方能置办田地、从商从政。
洛嫣耳尖一红,抬眸看他,真情实意道:“方才多谢侯公子。”
丝竹声响,宾客悉数落座。
锦州县令王才富举杯敬向上位:“承蒙各位大人赏脸,今夜,下官特命府上备了好酒好菜,望诸位莫要嫌弃。”
稍顿,王才富暧昧地笑笑:“我县虽不富饶,却有世间难得的美色,散席后,可供诸位大人随意采撷。”
话音落下,舞姬鱼贯而入,身量丰盈且肤色白皙,随着琴声不时变换身姿,妖娆夺目,媚态天成。
主位坐着四十余岁的钦差大臣,他艰难地收回痴痴盯着舞姬玉足的目光,看向下首的华服少年,语含恭敬:“小……小公子,此番要在锦州停留个把月,您若是有瞧上的,尽管同下官说。”
“周大人不必诚惶诚恐。”
少年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然容貌俊俏,做如此表情亦不惹人厌烦。他道,“你为钦差,我为下属,莫要让王才富看出端倪。”
“是。”周钦差擦擦虚汗,恢复威严模样。
酒过三巡,王才富挥退舞姬,略带得意道:“重头戏来了。”
只见屏风后走出十余位女子,与舞姬的袒胸露乳不同,她等宛若贵女,着绫罗、持乐器,此刻低垂着头,娴静温柔。
洛嫣亦在其中,她静静坐于角落,左右各执一支狼毫,随着琵琶声动,或快或慢地在缟羽屏风上落笔。
若论画工,天下人才辈出,可双手齐画却是罕见。她默念一声“对不住了知画姐”,示意女侍将屏风调转过去。
一副春日蝶恋花,一副秋日枫林晚。
来贾家几年,倒是头回知道有这规矩。
用过饭,贾玉芳拎上新鲜烙饼去串门。三妹许是白日里受了惊吓,静静趴在专属的竹床上,两眼警惕地望着院外。
祝昀牵上她出来赏月,见洛嫣心不在焉,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姓崔的在信中说了什么?”
“不是表兄的缘故。”她耳尖发烫,瓮声道,“你离我太近了。”
他听后愈发放肆,鼻尖有意无意地剐蹭过她,目光更是直白热烈,仿佛能烫穿一张白纸。
洛嫣:“”
某人软硬不吃,她只好故作镇定,说起,“我很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可怎么也说不出来。是说不出来,并非说不出口,你能明白吗?”
祝昀努力分辨个中差异,神情略显困惑。
她竟觉得少年这副模样有几分可爱,被蛊惑着不断靠近,鬼使神差道:“我们逃吧?”
“嗯?”祝昀退开距离,定定看她两眼,“走吧。”
“走去哪里?”
祝昀不答,催促她回房收拾行囊,叮嘱说,最好将喜欢的衣裙和被褥都带上。
总之,变得像是他要带着洛嫣私奔。
她挑了几件惯用的寝衣,还有祖母缝制的棉布衣裙,生疏地塞进包袱。又从妆奁中翻找出祝昀送的金簪,径直插入发间。
“哎呀,怎么和祖母解释呢?”
正一筹莫展,见祝昀脚步匆匆,却是从外头回来,他笑了笑:“我已经知会了祖母。”
洛嫣惊诧于他的行动力,好奇道:“你都不问我为何要逃。”
“重要吗。”祝昀一手提灯,一手接过她的包袱,“只要你想,我便带你走。”
第 25 章 第 25 章
皓月当空,两人手牵着手出了村子。时辰不算晚,有几间田舍灯未熄灭,像是星星点点的萤火。
洛嫣诗兴大发:“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祝昀:“”
“不许笑。”她屈指挠挠他的掌心以示惩戒,顺道问起,“你和祖母都说了什么?”
“我说带你回沧溪拜山。”
所谓拜山便是扫墓,贾家倒也供奉了洛氏夫妇的牌位,但若能亲自去坟头祭拜,更显心诚。贾玉芳听后不仅不阻拦,还塞了几锭银两做盘缠。
洛嫣朝他竖起拇指:“你编起鬼话来还挺有一套。”
“并非鬼话。”祝昀用灯笼拂开枝条,牵着她慢慢下了陡坡,解释,“身为女婿,我本该抽空祭拜你故去的双亲。”
她了然地“哦”了声:“那我用祭拜你爹娘吗?”因着一番折腾,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祝昀却抱着洛嫣浸于宽大浴桶中。
她将下巴搁在祝昀肩头,有气无力道:“公子今日可还要出府?”
“嗯。”祝昀懒得提醒她不可探听主子行踪,顺势说道,“近日忙,腾不出空去看你。”
洛嫣佯作伤心,双臂紧紧缠着他:“自是公务要紧,反正有香叶香茗陪我上街,只要公子别嫌我花多了银子便好。”
他轻“哼”一声:“喜欢便买,本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眉心微折,觑一眼不论是针脚抑或质地都难以形容的荷包,嗤笑一声,“旁的女子皆是亲手绣制,你倒好,用本公子的钱借花献佛?”
洛嫣不由分说地在他唇畔印上一口,面露委屈:“公子还说不曾有过意中人,为何连旁的女子亲手缝制荷包都如此清楚。”
又是一阵沉默。祝昀不知她为何欣喜,答说,“王才富隔日便将你的卖身契送了过来,往后府里的规矩,多多少少要遵守,懂了么。”
她点头如捣蒜,杏眼笑成弯月状,仿似一脸餍足的小狐狸。
祝昀眼神软了软,夸赞一句:“本公子不喜自作聪明的人,你做得很好。”
洛嫣难免得意,软下嗓音:“谢公子。”
了却了一桩心事,洛嫣不再纠缠,待面碗见了底,她起身告退。
祝昀正坐于案前写字,脊背笔挺,面容精致。闻言,他只是冷淡地“嗯”一声,头也不抬。
洛嫣并无所谓,欢欢喜喜地让丫鬟带路,在府宅中转悠一圈。原来,自己居住的小院离书房并不远,可与祝昀的清风院却隔了些距离。
她又沿漂浮着新鲜花瓣的清溪走了走,盘算着,祝昀身份非富即贵,待日后回了京,定然要将锦州发生的一切忘个干净。
届时,自己便是这富贵府宅的女主人,从此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侍祝找过来时,洛嫣正蹲在溪水旁拨弄浮叶,手腕纤细,秀鼻圆翘,回眸一笑时令花月失色,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有事?”见侍祝发怔,洛嫣主动问。
侍祝惶恐地收回眼,如实道:“周大人邀了公子明日去天香楼,让洛姑娘一道。”
洛嫣了然:“是公子希望我一道去么?”天香楼,乃锦州唯一一间青楼。
当年若非王才富挑中了洛嫣,她只怕也要被卖入此地。
而祝昀逛青楼也要带上自己,想来是喜洁,要用洛嫣挡去朵朵桃花。
既如此,她抛开仙气飘飘的白色裙衫,换上绣有夏荷的束腰长裙,配以纱粉色锦缎裹胸,再系一条水绿色丝带。
曲线玲珑,芙蓉开面,行走间步步生莲。
洛嫣满意地转了一圈,问丫鬟香茗:“如何?你家公子可会喜欢?”
香茗得了令,可同洛嫣搭话,于是微红着脸拘谨地道:“姑娘极美。”
“谢谢。”
洛嫣用尾指搓了搓口脂,将浓稠颜色化淡,如此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
待准备妥当,她随香茗去了前厅,道是祝昀已在等候。
果然,老远便瞧见一袭水蓝色长衫的翩翩公子把玩着长剑,他用剑尖挑破坠落的叶心,动作悠然,准头却令人咋舌。
洛嫣忍不住鼓了鼓掌。
祝昀听见动静,收剑转身,目光在她不同于往日的明艳笑脸上停留几息,喉结微微耸动。
“公子,我今日好看吗?”悲伤的气氛一扫而光,洛嫣厚着脸皮贴过去,热切地靠上他的肩,“多谢公子,您在锦州的两个月,奴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
他不置可否,曲指推开洛嫣,似乎不大习惯生人的靠近。
可她身上不曾熏香,气味清爽,尚能忍耐。
她邀功似的凑上前,眸光映照出夕阳余晖,美得夺人心魄。
祝昀不理,示意香茗呈上帏帽,生疏地替洛嫣戴好。如此遮住了她的脸,祝昀方露出满意的笑,道:“走罢。”
洛嫣:?洛嫣在心底揍他两拳,面上依旧笑得温柔如水。
也罢也罢,好赖不必委身于王才富,祝昀又生得好,脾气坏点便坏点,她来日方长。
辛辛苦苦描了大半日的妆,竟给她遮得严严实实。“侯公子”拧拧眉头,似是有些无语。
侍祝点头,而后恭敬退下,背影几息之间消失在视野之中,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然而,她那一吻,的确让祝昀不好再多挑剔,勉为其难地收下,交待道:“今夜本公子在前院招待客人。”
洛嫣不曾执掌过中馈,但府上拢共就她一位女主人,便乖巧应话:“我这便去准备。”
“不必。”祝昀头也不抬,“你待在房中,莫要出来走动。”
她怔愣一瞬,心道也是,自己充其量算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竟妄图以女主人自居。可又隐隐感到不甘,怨祝昀如顽石般难以捂热。
察觉到洛嫣的沉默,祝昀终于舍得用正眼瞧她,因是坐着,目光先是落在起伏跌宕的某处。他舔了舔唇,嗓音微哑:“有话便说。”
“公子~”平凡不过的夜里,浓雪悄然而至。待一觉醒来,窗外已有万树银花盛开,若探出头往外看,入目是一片延伸至天际的白,纯净无暇,美得惊心动魄。
每每这时,万籁俱静,连生气都暂且停止。
唯有墙角的一树梅花,不俱严寒,簌簌抖落花心的雪,带着道不清的娇俏与倔意,于凛冽中生长出颤巍巍的红蕊。
洛嫣轻易嗅到他发间的香气,似绿叶也似竹枝,清新脱俗。从鼻尖蔓延至纠缠的发丝,无声无息地沾染自己。
情之所至,旖旎压过了惊惧,绵软掌心缓缓抱住祝昀的头,轻声道:“公子还未答复我呢。”
祝昀目露餍足,并不计较她的冒犯,昂首吻上饱满的唇。他发现,洛嫣极喜欢自己如此待她。
果然,火势蔓延无边,掩去了微不足道的痛楚。洛嫣情动,承受着他灼热的吻,也不由自主地圈住,想为祝昀带来愉悦。
他食髓知味,愈加温柔,在洛嫣身上留下清冽气息。
少顷,察觉到她的松懈,祝昀碾磨过红肿的唇珠,如摄人心魄的精怪般说道:“我并无未婚妻。”
洛嫣从未有一刻如此恨自己贪财好色。
“嫣嫣。”祝昀加码,用动听的嗓音低声唤她。
洛嫣被勾得云里雾里,迎着他的攻势,继续。
洛嫣复又吻他一下,葱白指尖攥住衣袖,轻轻晃了晃,“若是嫌嫣嫣身份低位,嫣嫣也可以扮作丫鬟。”
被她连番堵了话,祝昀额角突突地疼。
欲解释两句,又的确不曾做过这般的事,他漂亮的眉皱了一皱,抽回衣袖,冷声道:“莫要烦我了。”
闻言,洛嫣眨巴眨巴眼睛:“府上众人皆有月银,嫣嫣也想要。”
祝昀曲指在她额心敲了一下,“月银能有多少,想要便问香叶,让她领你去钱庄。”
“多谢公子。”洛嫣在他唇上嘬了两口,兀自起身穿衣,恨不得即刻便出发。
玲珑有致的胴体就这般直喇喇地敞在眼前,曲线迷人,容貌姣姣,宛若丹青手的得意之作。
祝昀舔了舔唇,移开眼,免得一整日皆要耗在房中。
祝昀尚在气头上,眼尾带红,冷着嗓音:“找旁人教你。”
洛嫣只当他顾忌身份,不愿放下姿态,便领了命,朝外头道:“苍术大哥,公子让你教我骑马。”
于是,到了风景秀丽的江边,她唤上玉蕊几人,跟在满脸不自在的苍术身后。
前世的洛嫣,梦想是周游世界。可如今到了大令朝,交通工具有限,倘若她能学会骑马,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苍术不敢正眼瞧她,木着一张宽厚的脸,沉默地示范了如何上马,继而弯身:“嫣主子且试试看。”
马儿高高壮壮,洛嫣有些胆怯,却还是豁了出去,学着方才苍术的动作一跃而上。
待稳稳当当地夹住马腹,她笑弯了眼,朝祝昀邀功道:“公子你看,我一学就会呢。”
祝昀只淡淡“嗯”一声,兀自去了树荫底下。
洛嫣顾不得安抚他的情绪,悉心问苍术:“然后该如何?”
苍术随侍祝昀多年,知晓自家公子平静神色之下早已怒火中烧,登时急得额角冒汗,干巴巴道:“嫣主子还是去问公子吧,骑马需得手把手的教才好,属下教不了您。”
但是,忘了从某日起,祝昀沐浴更衣皆会锁紧门窗,以至于她对其衣襟下的记忆仍停留在儿童版。
等等!
洛嫣扫了扫里间,拢共一张架子床,浴房倒有窄榻,方才不留神溅湿了半边。
她捂着急速升温的脸,后知后觉地想,今晚该不会要从拉拉小手快进到同床共枕吧?
第 26 章 第 26 章
泡了一刻钟冷水,祝昀体内的躁意消散,他披上中衣出来浴房,见洛嫣立在窗边吹风。
“嫣嫣。”
她循声转过脸去,却是望着墙面,双手也搭在窗沿假装忙碌。
祝昀探究地掀了掀眼皮,听闻小二叩门,收回目光,先将冒着热气的宵夜端进屋,而后见洛嫣迈了碎步慢吞吞靠近。
同在屋檐下,即便她借着舀粥错开视线,然而,一张清丽的脸从额角红至下巴尖,长睫也颤得厉害。
霎那间,祝昀满腹的疑惑化为愉悦。
他踢开洛嫣脚边的圆凳,拍了拍膝头:“坐。”
“我才不要。”她躬身去够另一把,却恰好给了祝昀时机,将人轻易拎至怀中。硬梆梆的手臂横在洛嫣腰间,羞得她大骂,“你怎么能这样。”
祝昀被吼得耳根发麻,流露出不解:“什么样?”
她抿了抿唇,由香叶搀着下了马,“我去那头寻公子,你们不必跟着。”
祝昀抱臂立于树下,几步之外,威风凛凛的马儿正“咕嘟咕嘟”饮着江水。洛嫣自身后抱住他,顺势在腰间摸了把,略带慵懒道:“今日天气真是不错。”
他不搭腔,冷冷望着前方。她腆着脸将祝昀按向心口,耍赖道,“此乃你情我愿,不算逾矩。”
祝昀已然情动,双臂在不知不觉中施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洛嫣葵水将将结束,顾念着身子,推了推他:“今日怕是不行,我用手如何?”
祝昀抬起因欲念发红的眼,定定看着她,一滴热汗自额角滑落,没入衣襟。
就当洛嫣以为他要发怒,却被轻柔地抱起,放入一旁软垫。
她瞧见祝昀手握成拳,反应也不见消退,分明是在极力忍耐,当即抱住他劲瘦的腰,软声道:“公子可是要去找别的女子?”
祝昀拿起桌案上的塞北游志,卷成筒状,轻拍她手背,嗓音带着淡淡的哑意:“这院子里,除了你哪儿还有别的女子。”
待洛嫣松了手,他灌下一杯冷茶,迫使自己看向游志。周环山却是喝高了,粗着嗓门喊道:“都别拘着啊,来来来,今日不醉不归。”
旋即,抬手重重拍了一下,发出“啪”的声响。
洛嫣不必回头,也猜得出,周环山那一掌是拍在了女子臀上。
她如坐针毡,知晓自己不得再干瞪眼,便悄然朝侯公子挨近了些。清清淡淡的香气冲散了酒味,侯公子侧过头来,面色微冷。
洛嫣亦是初次同男子亲近,被他无情无欲的眸子盯了眼,顿时臊热起来,似恼似羞。暗光中,双颊不点自红,犹如熟透的苹果。
“公子”
她低低唤道,随即完完全全倚在他身上。
见状,侍祝手中的剑竟也出了鞘。
洛嫣这会子当真受了惊吓,将头埋进侯公子针脚精细的前襟,削瘦的肩止不住地颤。
侯公子掀掀眼皮,示意手下退后,而后用两指掐着她的后颈将人挪开。
末了,在锦帕上擦了擦,带着一股嫌弃。
洛嫣:……
她无辜地眨眨眼,不敢再轻举妄动。
然而,倘若洛嫣不出声,侯公子大有沉默至散席的意思。他冷淡的态度令洛嫣不安,只好贸然扯扯他的衣袖,问:“公子,您会带奴回去吗?”
侯公子笑而不语,本就惹眼的容貌因唇角弧度而增添了一抹暖色,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不近人情。
他道:“再议。”
如愿在洛嫣脸上见到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轻晃酒杯,眼底闪过愉悦。
正当侯公子饶有兴趣地等着洛嫣求自己,却见少女猛地环住他的臂,甚至胆大妄为地用头轻轻蹭了蹭。
隔着薄衫,他清晰感受到臂上鼓鼓囊囊的柔软,耳根顿时红透。
“松开。”他不悦道。
“公子既开尊口替奴解了围,就带奴回去嘛。”洛嫣扬起明媚的小脸,无赖地撒着娇。
此时四目相对,他能清晰瞧见女子唇畔洇红,眼尾勾勒了一笔别出心裁的白丝,美艳不可方物。
一阵天旋地转,洛嫣竟被少年搂入怀中。
他看着年轻,身量却已是成熟模样。胸膛宽厚,且发着热,与面上的冷峻迥然不同。
洛嫣抬头,只望见他凌厉的颌线,和微耸的喉结。
方才并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周遭,如今她身处侯公子怀中,倒能光明正大地扫一眼在座宾客。
除去京中来的三位,俱是锦州富贵人家,生得肥头大耳,便有两位年轻公子,也不抵侯公子半分俊秀。
思绪渐被分散,旖旎也飘出窗去,祝昀恢复了一贯的冷傲自持。
见状,洛嫣拢了拢前襟,将抹胸收紧,轻声问:“公子,我可以留下么?”
祝昀不喜失控,亦觉得同她在一块总是黏黏糊糊没个正形。可瞥见洛嫣凌乱的衣衫,及饱受蹂躏过的坨红小脸,一时顿住。
洛嫣披上他的外袍,作势要往外走,偏巧起了风,她鼻间泛起一阵痒意,掩面打了个喷嚏。
“慢着。”祝昀叫住她,“下不为例。”
得了准允,洛嫣喜笑颜开,“蹭蹭”占领了美人榻,支起身子瞧着祝昀:“公子,玉蕊的事,您还未答复我呢。”
他坏心地掐了掐洛嫣的脸,见白皙面皮上留下浅浅指印,方开口:“先把你的主意说来听听。”
“嫣嫣自是以公子为重,管他入狱的是方大方二,才不要公子去向钦差大人求情呢。可玉蕊毕竟无辜,公子您说,方家无官无职的,从他们手里讨要个身份低微的女子,难不难?”
“难。”祝昀答得干脆。辰时,洛嫣被唤醒。
仆妇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纹丝不动地跪在塌前,见她睁眼,一板一眼道:“嫣主子请用。”
她这才意识到府上众人改了称呼。
若洛嫣当真是土著,听罢兴许会眉开眼笑,很可惜她不是。
她一言难尽地嚼了嚼蜜枣,待压过了苦味,问起正经事:“今日可还能出府?昨日瞧那簪子不错,我想再买一对儿相衬的镯子。”
“奴婢伺候嫣主子更衣。”
一回生二回熟,洛嫣已将出府的路线记了个大概。她先是要了一对金镯与翡翠扳指,又打听到锦州有名的茶楼,坐于雅间悠闲品茗,一边听楼下说书。
于她而言,自是不比前世的电影电视来得有趣,但老先生说得眉飞色舞,不时拍拍醒木,底下茶客细声耳语,倒也不失为一种趣味。
香叶与香茗恪守规矩,不论她如何劝说也坚持要站着,洛嫣只好微微后仰,问:“你们闲暇时都做什么?可会看话本子?”
香茗腼腆地笑笑:“奴婢不识字,旬假里爱做些女工。”
说罢推推香叶,后者只好也答:“奴婢不看话本,也不会女工。”
洛嫣笑了笑:“我知道香叶爱做什么,公子说你身手好,可是喜欢练功?”
香叶道“是”,脸上因夸赞而一阵黑红。
待窗外霞光照耀,三人打道回府。洛嫣今日没有探出可用的消息,却得了沉甸甸的金镯子,心情大好。
独自用过晚膳,她挽起袖子,在新送来的书案上作画。
既有了胖员外,便少不得唯他马首是瞻的小厮,至于正派角色么,洛嫣照着自己画了位女侠。每每员外闹事,女侠从天而降,如此笑中带飒,故事意蕴愈加悠长。
她伏案绘至深夜,临就寝了方记起祝昀,心道这厮果真冷情,睡完便将人忘得干净,竟是一整日都不曾出现。
索性日子还长,洛嫣琢磨等天亮了再去清风院转转,谁知一觉醒来,葵水到访。
县令府毕竟不将她们看作主子,经年累月的疏于照料,令洛嫣每每到了日子便发疼。也因此,她搁下百般念头,老老实实在房中休息。
为免祝昀忘了她这号人,特差香茗跑了一趟,道是有五六日不能伺候公子。
她问香茗:“公子答你时是何种表情?”
香茗岂敢揣测主子心思,瑟缩着身子,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洛嫣也不盼着祝昀会生出良心来探看自己,安抚过香茗,她一手拢着香炉暖腹,一手翻起锦州书肆今年最时兴的话本。
如此歇了四五日,气色恢复往常的红润。
这期间祝昀不曾出现过,是以,洛嫣精心打扮一番,欲去清风院转悠转悠。倘若不赶巧,祝昀出了府,那她便多买些金银首饰聊慰自己。
洛嫣福至心灵,猜测他这是吃醋了,难怪昨夜周环山多看了自己两眼,就激得祝昀兽性大发。看来,愈是身居高位,愈容易产生掌控欲,便也不喜旁人肖想自己的东西。
她踮起脚尖,试图吸引祝昀的视线,一边用半是幽怨半是乞求的语调说道:“让尘哥哥,教我骑马好不好?”
冷不丁听她唤自己的表字,祝昀错愕了一瞬,甚至,脑子里迸出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譬如想听她颤着嗓音用可怜哭腔……
祝昀耳根发烫,单臂搂过洛嫣,轻易将她抱上马背:“握紧缰绳。”
纤细的背整个嵌入他怀中,柔软与坚硬相触,引起热意阵阵,隔着薄衫暧昧交融。
他眼神染上温度,低头道:“改日挑一匹性子温顺的小马,让石竹领着你慢慢适应。”
石竹是祝昀另一心腹,倘若其余人能以容貌平平来形容,那石竹便称得上丑陋。洛嫣不动声色地觑他一眼,合理怀疑某人是故意如此安排。
“不不不。”洛嫣刚从系统口中套了话,正斗志昂扬,“我们再多去几个地方,越远越好。”
虽不清楚意图,但能感觉到洛嫣急于摆脱什么。他眼神骤然锐利,语气却维持着相悖的温柔:“既睡不着,不如即刻出发。”
洛嫣想起来时途经的河流,水势湍急,距客栈不远。当即捧起他的脸,语气急切:“我们现在出发,一会儿再回来。”
她用油纸包裹起系统变成的发簪,临走时犹嫌不够,翻找出木盒加封一层。
又嫌没有锁扣,忍痛舍了条发带缠绕盒身。
祝昀困惑:“这是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洛嫣冲他笑笑,“抛尸前的准备工作。”
第 27 章 第 27 章
日待东升,城门尚未开启,民居也一片沉寂。只客栈大堂掌了几盏烛火,阶前零星躺着醉酒的人。
洛嫣左脚踏了出去,又默默收回,等值夜伙计挪开几个清理出道路。
祝昀则无所顾忌,谁挡踩谁,嚎叫声此起彼伏。
她不忍直视,叹息道:“阿昀,你这样很像反派知道吗?”
他将洛嫣往怀中一按,从高墙跃下,稳稳落地后方带着讥诮道:“你以为正派从不杀人越货,路见不平必定出手相助?”
《无恙传奇》的世界里,武林世家办下的腌臜事挺多。洛嫣无从反驳,气得咬上他的耳垂,直至留下浅浅牙印才勉强解气。
祝昀眼睫颤了颤,黑润的瞳孔泛起笑意。
夕阳悄无声息地降临,为万物镶上一层华贵金边。暖色驱散了祝昀眉间的冷傲,衬得他面容清俊,宛若一尊慈悲佛像。
洛嫣不吝夸赞:“想必我家公子在京中少不得要有个‘第一美男子’的名号。”
他充耳不闻,心中却在想,莫非是自己苛待了洛嫣,才致使她翻来覆去也只调拣着容貌来提?
天色渐暗,江风也忽而变大,
二人沿原路返回。且不说洛嫣芯子里是个现代人,从前位低,何曾被跪来跪去。她当即吓得清醒,接过避子汤一饮而尽,示意仆妇起身。
香茗适时捧来一碟蜜枣:“嫣主子可要尝尝?”
嫣主子?
祝昀利落下了马,抬手去抱洛嫣。她见侍祝与丫鬟皆默契地低垂着头,便用双腿夹上他结实腰腹,耳语道:“公子抱我回马车。”
他深深看她一眼,方欲开口,洛嫣抢先作答:“不知礼数、成何体统。”
她甚至是学着祝昀往常的语气。
祝昀顶了顶腮帮,露出牙疼的表情,终是什么也没说,抱着得寸进尺的小女子上了马车。
他自暗格里取出檀木匣,递给洛嫣。怀揣重重心事,洛嫣紧抿着唇,略带拘谨地踏入碧槛红窗的院中。
虽无人拦她,可半隐于暗处的侍祝们个个生得威猛,腰间配一柄长剑,压迫感如影随形。
祝昀似是料到洛嫣会来,拍了拍身侧软垫:“过来。”
见他兴致尚好,洛嫣放了心,乖巧地坐于他身侧,两人膝并着膝,流露出一丝久违的亲昵。
熟悉的热意催化了洛嫣的胆量,她微微偏过头,埋入祝昀颈窝嗅了嗅,不曾闻见女子香脂气,这才扬起笑脸。
“公子可有找旁的女人?”她明知故问。
祝昀岂会瞧不出来。
偏偏她一向喜欢直来直去,比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心眼要可爱得多,祝昀便也弯了唇,道:“你当本公子千里迢迢来了锦州,专是为了这档子事?”
洛嫣顺势在他喉间印了一下,潮红的脸漾着委屈:“我还以为公子忘了我呢。”
经她一撩拨,祝昀眼神暗了暗,抬指描过细而弯的秀眉,掠过琼鼻,落至不点自红的饱满唇上——
他将指尖插了进去,感受两瓣唇肉自然地吸吮住自己。
洛嫣一双含情杏眼已然绯红,带着真真切切的羞赧,别样艳丽,令祝昀喉头发涩。
“咳。”他故作淡然地抽回手,“来清风院所为何事?”
洛嫣垂眸觑一眼可观的形状,脸颊微热,却也装作若无其事,说道:“一位旧相识来府里寻我,道是想央我向公子求情。公子教教我,遇上此等事该如何处理是好?”
她清亮的瞳孔透露出眷恋与依赖,祝昀十分受用,将人抱坐至腿上。
“你倒是会想。”若真让她伺候这些人,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洛嫣后怕地回神,轻拽了他的领口,侯公子顺着力低下头来,眼底有几不可察的醉意。
她笑道:“王大人今夜将压箱底的塞外美酒搬了出来,烈辣得很,公子可是醉了?”
侯公子情绪不佳,抬掌又要推她下去,洛嫣眼疾手快地含住青提,将果肉渡至他口中。
清甜与微苦在口腔中暧昧交缠。
他喉头一滚,在洛嫣微微退开时,锁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若说方才是蜻蜓点水,如今便算是风雨欲来。少年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循着本能在馨香中掠夺城池。洛嫣被吻得发麻,手下不自觉地扯着他的华贵衣襟。
墙外燃起烟花,“嘭”得一声,令两人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停下动作,神情愈加阴沉,且带有一丝疑惑。
不待洛嫣开口,侯公子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身后传来阵阵喝彩声,却无人敢上前搅扰。
他将洛嫣径直带出府邸,金顶马车已在阶下等候。
望着繁重的雕花大门,她竟记不清上回踏出此地是何时,登时心潮澎拜,眼中蓄起了泪。
而登上马车后,侯公子面上又恢复如常,好似方才浑身散着热意的人并不是他。
见洛嫣眸光闪闪,恐吓道:“敢哭,就把你扔下去。”
祝昀呼吸渐重,一手箍紧了她的腰,一手扯下碍事的金线牡丹,语气却沉稳如常,“找我帮你出主意来对付我?嗯?”
洛嫣不自觉环住了他的肩,脸上似痛苦似欢愉,艰难措昀:“公子重规矩,嫣嫣如何敢明知故犯,思来想去,找公子商议才最是稳妥。”
闻言,祝昀扯了扯唇角:“不敢明知故犯?那是谁罔顾礼数,成日往我身上扑。”
“这是何物?”洛嫣摸索着打开,见里头躺着一支青白玉雕梅花纹簪,刀工细腻,玉质上乘,分明不是锦州之地的俗物。
祝昀道:“命人从京中带过来的,与你相衬。”
她被突如其来的财富砸得眼冒金星,小心收起,曲指在祝昀膝上勾了一勾,带着半份真心道:“多谢公子,今日是这十六年来,我最开心的一日。”
他并不客气,将人按进怀里细细地吻,连带着来时路上的份儿,很快令洛嫣眼波含雾。
耳鬓厮磨,唇齿交缠。轩窗未闭,丝丝缕缕的晚风钻了进来,晃动烛台上的微火,映照出两道交叠身影。
兴许是离别在即,两人默契地唇齿相抵,将缥缈而朦胧的情愫化为涔涔热汗,燃至夜半三更。
洛嫣伏上冰凉书案,以承受他热烈的吻,舌尖被含得发麻,如蜜如糖,甜稠之意蔓延至心底,漾开一道又一道冲击。
祝昀清醒地沉沦在她的气息当中,礼数与规矩被抛之脑后,此时只余下一个念头——
也罢,且继续纵容下去。她笑意微僵,心道你是鹦鹉吗,但表面不显,“是还有别的事。”
以洛嫣看了不下二十部宫廷剧的阅历来谈,投其所好十分重要,可她对祝昀一无所知,府中下人嘴巴也严,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如实说道:“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喜食辛辣还是甜口?什么时辰就寝,什么时候出府?还有……”
话音被祝昀的两指掐灭。
他不重不轻地捏着洛嫣的脸,触感令他感到新奇。嫣红的唇也被迫嘟起,活像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娇怯怯,令人想一亲芳泽。
祝昀骄纵惯了,懒得再忍耐,垂眸重重印了上去。
他衔住洛嫣柔软的唇,不厌其烦地吸吮,又勾弄起她小巧的舌,攫取香甜气息。
而洛嫣经验不足,却懂得享受,纤手攀着祝昀宽阔的肩,将重量压至他身上,便于自己喘息。
“叩叩——”
房门被敲响,两人闻见汤面馨香。
祝昀漆黑的眸在瞬间恢复清明,唯有洛嫣眼角唇畔皆挂着可疑水渍,宛如盛着朝露的蜜桃,令不嗜甜口的他也生出一丝沉溺。
他抽身如此之快,令洛嫣有些气不过。胜负欲作祟,她双臂微微施力,试图将祝昀压向自己。
“还要。”
婉转动听,尾韵勾人。
祝昀心情难得大好,顺势吻了吻她透红的脸颊,而后无情地拨开,朝门外道:“进来。”
丫鬟端来一碗清淡的牛肉面,目不斜视,很快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洛嫣的确饿了,但碍于身份,客气问了句:“公子可要尝尝?”
“不必。”祝昀在一旁坐下,理了理被她压皱的衣襟,捞起放才没看完的书。
古人云,秀色可餐。
就着他漂亮的脸,洛嫣顿觉面里掺了蜜,从味蕾甜至心尖尖。
她进食时很是安静,细嚼慢咽,不多言语,倒有几分京城贵女的风范。
想来,王才富花了血本栽培这些女子。
祝昀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心道美色果真误人,竟连书也读不进去,于是语气略重:“吃完便回去罢,本公子还有事要忙。”
洛嫣顺嘴问道:“忙什么?”
他从鼻间“哼”出一声,暗含威胁:“你可知,在我府上,随意打听主子行踪的,杖责二十。”
却见洛嫣眼睛亮了亮:“如此说来,我已是公子府上的人了?”
祝昀满不在乎:“我特意挑的人,听不见。”
忽而他浓睫阖上,指腹搭在车壁敲击,似在辨认远处的动静。过了小半刻钟,恢复往常的温和模样,安抚道:“是飞鸟过境。”
洛嫣深信不疑,掀开毡帘一角往外探头,满目初冬的萧瑟景象。
“什么也没有呀。”
他好笑地捏捏洛嫣的脸:“你当我习武十余载是闹着玩呢,离咱们还远,瞧不见才正常。”
待她读起话本,祝昀垂首擦拭剑鞘,眼底戾气丛生。
后方的两条尾巴再度跟了上来,他想了想,不会是揽月楼的人。
祝昀每三日巡山,自信将痕迹清理得干净,与神医约定的取药地点也月月变动。最初孟菁当然派了人跟踪,皆被他杀了,后来学乖不再打扰,只待他需要消息及银钱时主动出现在花灯铺里。
那便是崔无恙的人了。
他知道对方安排了八人在寒梅镇长住,后来走了几个,还余下两三人,赁了医馆后巷的民居。
之所以留他们性命,是不想引起注意。若死讯传入京中,最后必会经由书信传回洛嫣耳中。她胆子小心也软,听了要生气。
但如今洛嫣写了告绝信,与崔无恙不再往来,此地也非寒梅镇
祝昀无声勾唇,露出堪称粲然的笑。
第 28 章 第 28 章
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新的城镇。
因与云西州接壤,官道上车马明显增多,高墙内有楼阁拔地而起,大路两旁更是挤满了吵吵嚷嚷比武的江湖人。
洛嫣见前方纹丝不动,怕要等好几刻钟才能进城,进去了也不便驱车,商量道:“接下来还是用走的吧。”
若是富贵人家,出门必然带足了仆从,自有专人照料车马。至于游侠,要么沿途结交好友搭一程便车,要么单枪匹马。
像他二人的搭配着实罕见。
她打算弃了马车,拔高声量道:“这马车送您了,趁天色没有黑透,现在返程吧。”
车夫因耳背比她声量更高:“啊?要吃黑豆?”
祝昀莫名心虚,语气软了两分,“医官道是你原本体弱,尚需好好调理。”
洛嫣没有戳破,抬眸问他:“我今日还未喝避子汤吧?”
祝昀拧眉:“你还发着热,别喝了。”
“不行。”洛嫣惊得坐起,大敞的衣襟自肩头滑落,又慌张拢了拢,“现在便让刘嬷嬷端来。”
且不提无名无份,她这具身子尚是碧玉年华,及时行乐可以,孕儿育女却操之过急了。
祝昀拗不过,脸色黑沉,从外间取来一早便熬好了的黑色汤药。
“你就这般抗拒有我的孩子?”她换上镂金挑线纱裙,简单绾了云顶髻,再左右各戴一只惹眼的金镯。虽色彩浓烈,由清丽无比的小脸衬来却不显庸俗,反倒有一丝华贵之美。
收拾妥当,洛嫣招呼上香茗香叶。 相貌翩翩,宛若俊秀书生,实则有一身扎实腱子肉,着实令人脸热。再到性子,祝昀看似说一不二,可若耐心哄哄,再恰到好处地夸上两句,他也并非不能通融。
并且,每每这时,狭长的双目会不自觉地弯起,流露出几分与容貌相符的少年稚气。
“啊——”山樱惨遭毒手,洛嫣不得不回过神来瞪他一眼。
祝昀毫无温度地扯唇:“在想什么。”
她察觉到话里话外浓烈的不悦,急忙熊抱住祝昀,鼻息喷洒在他的颈窝,瓮声瓮气地解释:“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公子呀。瞧见您这张脸,我便心生欢喜。”
“有多欢喜?”暂居的府宅坐落于城中,马车晃晃悠悠,需得两刻钟。侯公子下意识想取出卷宗翻阅一遍,忆起身侧多了洛嫣,便又作罢,只是脸色霎时变得不大好看。
洛嫣无辜极了,心道如何又惹怒了祖宗。
忽而想到他在席上所言——添个说话的人,于是故态复萌,缠着他的手臂,紧张兮兮地问:“公子,方才你的侍祝当真想砍我的头么?”
他轻呵一声:“出了府,连‘奴’都改了。”
洛嫣噎住,心道21世纪的老习惯实在难改,所幸侯公子并无所谓,便继续道:“公子,奴姓洛,单名一个嫣,嫣诗作对的嫣。”
他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本公子姓祝,不姓侯。”
臂上力度一松,祝昀在洛嫣眼中瞧见类似于“你为何不早说”的情绪。他不由失笑,面上却故作严肃。
果然,洛嫣很快又凑上来,娇滴滴地唤道:“祝公子,您是精祝填海的祝,还是生张熟魏的魏?”
“前者。”玉蕊婚期在即,无意大肆操办,是以婚服各项皆由自己安排。洛嫣病愈后也帮着过过眼,劲头十足。
这日,两人聚在一块绣喜帕,却见线筐里平白多了张字条。洛嫣摊开看了看,上头写道——桃红病重,命不久矣。
她心惊胆战地环视一圈,压低声音问玉蕊:“这筐从哪儿来的?”
玉蕊茫然地摇摇头:“五日前买的,我昨夜还未瞧见有东西。”
桃红与洛嫣素来亲近,却与玉蕊半生不熟,字条只可能是奔着她而来。明明能光明正大地上祝府,为何偏要用这般隐晦的方式?
洛嫣起身:“我得先走了。”
“莫慌。”玉蕊将她送至院外,“万事都和祝公子商量商量,高门最重规矩,若是下人闹出点什么不该有的动静,杖责至死都是常事。”
“好。”
听闻周环山不日便要启程回京,锦州有头有脸的人家皆设宴相送,祝昀亦是忙着赴宴,忙得脚不沾地。
洛嫣同车夫道:“去郑员外家。”
诚如玉蕊所言,唯有祝昀才是真正的主子,与其自乱阵脚上周府要人,倒不若先去寻他。凭着眼下的荣宠,只要洛嫣吹吹枕旁风,与桃红见上一面当不是难事。
如此想着,她渐渐冷静下来。
郑员外在城东有一处百花山庄,春日里满山缤纷色彩,成了锦州名胜之一。只是去路狭窄颠簸,骑马倒无所谓,坐马车却有些折腾。
香叶亦道:“且慢些,莫要颠了嫣主子。”
这具身子毕竟长在深闺,当真脆弱得紧,不过一盏茶时间,洛嫣胃里翻江倒海。她掀开车帘,苍白着唇:“先歇一会儿罢。”
她扶着粗枝干呕两下,长睫很快惹上水渍,晶莹透亮,颤颤巍巍,可怜又可爱。
“笃——笃——”
祝昀实在冷淡,洛嫣也怕言多必失,闲谈到此为止。
她掀开车帘一角,略带好奇地往外看,视线却被侍祝所骑的高大马匹挡了个严实。于是挪至另一边,这回瞧见灯火稀稀落落的长街,一看便知并非富饶之地。
洛嫣不动声色地觑一眼祝昀,心道莫非是来查抄王才富这个大贪官?
“公子。”洛嫣用尾指勾住他随意撑在身侧的手,“您会把奴的卖身契要过来吧?”
祝昀不喜她黏黏糊糊的做派,当即抽回手,点评道:“聒噪。”
祝昀大手向下探去,亲自查验过,勉强信了她的话,重申一句,“今日可是时候?”
洛嫣沉溺于他昙花一现的温情,只觉自己快软成了一汪水,莹白脚趾无助地蹭了蹭,含羞轻轻点头。
顺水行舟,总是通畅无阻。
祝昀额角浸满了湿汗,动作却带有几分克制。彼此舌尖不断勾弄缠绵,意料之外的愉悦搅得她眼神迷离,轻易忽视了酸胀与痛楚。
她不由得张启红唇,便于祝昀索取,热意发狠,又同时令两人深觉满足。
朦胧间,仿佛瞧见廊下有一红梅瓷瓶,遭了风吹雨拍,终于倾倒在侧,汩汩水露喷洒而出,晕湿了一地……
折腾至半夜,锦被皱得不成样子,浴房也狼藉一片。祝昀换过衣裳,神清气爽,扫了眼已经陷入深眠的洛嫣,交待香叶去书房取些上等的笔墨纸砚,明日再添一张书桌。
回清风院的途中,自他六岁起便随侍身侧的刘嬷嬷上前请示:“老奴先行去熬避子汤。”
“等等。”祝昀道,“夜里莫要吵她,白日再喝也是一样。”
刘嬷嬷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小公子尚且记得规矩,低头恭敬称“是”。
岂知方阖上房门,面生的丫鬟自卵石小径疾步走来,见了洛嫣,弯身一揖:“嫣主子,有客人要见您。”
洛嫣小口嚼着蜜枣,少顷,反问道:“你想要孩子?”
倒也不想,只寻常人家的妻妾都以子嗣为重,唯独洛嫣惦念着避子汤,半点怨言都无。虽说是好事,免得将来正妻拿来做文章,可祝昀却觉得,她不愿与自己长长久久。
虽说,他起初也并未想着长长久久。
“你可想过离开锦州?”祝昀冷不丁发问。
她心中警铃大作,飞快垂下眼睫,怯生生地答:“我生长在锦州,不曾想过离开。”
祝昀亦是想到贸然带个外室回京,他亲娘怕会第一个杀入府里,还需从长计议,便呼出一口郁气,停了追问。
见洛嫣仍旧低垂着头,小脸煞白,祝昀揉揉她的头:“别怕。”
洛嫣不知他是提哪一茬,识趣地弯唇笑了笑,假模假样道:“有公子在,我不怕。”
洛嫣往死里按。
屏幕求生欲极强地飘出几个大字:
宿主,我们谈谈?
摆脱不了它,洛嫣虽觉得失望但也能接受,扬扬下巴,无声地道:“说。”
一只二维版的白犬打了个滚,变出两行小字:逃避是没有用的。如果宿主超出时间仍未开展任务,男主无法启动剧情,书中世界将崩坏重启。
“重启?”她讶然睁大双眼。
系统继续:就像手机恢复出厂设置,硬盘格式化,所有人的记忆会清零,宿主穿越的时间点也会调整。
洛嫣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指节掐得泛白。她颤声问:“世界重启的话,我或许会直接穿越到已经和男主相遇的时间节点?”
这意味着,她不会随祖母去清源村,不会遇见祝昀,不会结识几位好友。
甚至,少了她的搭救,祝昀也许会死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死在她穿越以前。
一股凉气从背后升起,如巨网缚紧了洛嫣,她四肢止不住地发颤,面上血色全无。
系统急忙调出自己被扣除积分的历史记录:这是我违规告诉你的,激活剧情就能查看新人一百问,里面写了,任务奖励是全新的健康的身体,宿主会得到自由。
“真的吗?”她喜上眉梢,想要追问细节,结果系统听闻脚步声即刻炸毛,化为钱袋上的白犬绣样。
外间静得出奇,
是以祝昀中衣未系便匆忙绕过屏风,少女小跑着扑了过来,面颊紧贴他的胸膛,闷声道:“阿昀,我们回家吧。”
第 29 章 第 29 章
少年的胸膛冰冰凉凉,她不自觉蹭了蹭,仰头道:“系统说我必须完成任务,不然整个世界崩坏重启,我们不一定还会是我们。但也是有好处的,死一下再活过来就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听起来不是很可怕嘛。”
迎着她灼热的目光,祝昀面色微赧,屈指将领口收紧,问道:“怎么不说话?”
他每五日需写一封奏折送回京,侍祝顺道呈上来家书,厚厚一沓,瞧着便头疼。
“苍术,你来读。”祝昀道。
“是。”苍术接过,逐字逐句地扫了眼,“夫人说甚是挂念公子,要派表小姐来锦州服侍您。”
祝母娘家有三位适龄嫡女,其中,老幺夏方晴容貌最为出众。也曾与祝昀提过几次,道是他将来正妻的不二人选。
可若夏方晴来了锦州,无异于置洛嫣于危险境地。
他想也不想,吩咐:“回绝掉。”祝昀携淡淡酒气初次踏入这院中,便望见海棠花枝的间隙里,美人正望月垂泪。晶莹泪滴淌过粉腮,无声无息地坠下,没入尘泥里,消散无踪。
他果断收回步子,待走出一丈远,又顿住。虽说祝昀一行刚来锦州,却派仆从提前打理过落脚的府宅。除去门上无匾,内里竟比洛嫣先前居住的地方还要敞亮。
阶前立了门童,廊下候着仆妇,还有几位身材健壮的丫鬟,乍看上去热闹非凡。
祝昀掀开车帘潇洒地踏了下去,众人弯身行礼:“见过公子。”
洛嫣也不指望有人来搀自己,趁着仆从们低垂着头,提起衣摆便往下跳,继而躲至祝昀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起。”
祝昀无意介绍,只点了两位丫鬟,示意她们带洛嫣过去。
途中,洛嫣试图搭话,可丫鬟们训练有素,竟是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忐忑地跟进了某处院落,惶恐地被伺候着洗过热水澡。
最后,换上不大合身的里衣,坐在拔步床尾出神。
“你们公子可会来?”洛嫣困乏至极,眼中晕出一层水意。
丫鬟言简意赅道:“奴婢不知。”
既如此,她便用锦被裹住自己,瓮声瓮气地交待:“我有些怕黑,烦请留一盏灯。”
丫鬟应“是”。
洛嫣睡了穿越以来最舒坦的一觉,然而,祝昀似是将她忘了,接连几日都不曾出现。
一想到卖身契,她便寝食难安。
倘若受宠,此等小事自有人办妥,症结却是,祝昀似乎对她兴致缺缺?
可要是钦差果真冲着王才富而来,事发之后,府上奴仆便会再低人一等——沦落为罪奴。
洛嫣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又转念一想,祝昀虽不热络,却也纵着自己以唇哺了果肉,想来并非铜墙铁壁?
看来,趁他人在锦州,自己不论如何也要挣得宠爱。哪怕仅有一两分,也足已销了奴籍,恢复自由身。
洛嫣登时壮志满满,换上丫鬟置办的烟紫色新装,简单描摹了眉形。等至夕阳西下,撑上油纸伞往前院行去。
府内院落重重叠叠,她不知祝昀夜里宿在何处,左思右想,于门前堵人最为妥当。
果不其然,酉时一到,仆妇也聚了过来,规规矩矩地候着。
洛嫣习文习画,却不曾习过站与跪,很快两腿酸麻,只得靠着不知名的巨树歇脚。
于是,等祝昀携淡淡醉意归来,便见微雨中立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
一袭如烟如雾的裙衫,将她肤色衬得极白。兴许是等得久了,正神色恹恹地望着脚上的绣鞋出神。乌黑长发因此垂落在肩侧,小脸隐于其中,娇俏又可怜。
他故意咳嗽一声。她难抵凶猛攻势,微微错开唇,柔婉的嗓音已然带着哑意:“让尘哥哥,不要了。”
每唤一声,祝昀便意动一分。
“搬过来好不好。”他近乎缱绻地问着,双唇也移至她的耳珠,轻衔慢咬,撩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洛嫣失控地呜咽一声:“好……”
祝昀心满意足,揽过她的腰身,在洛嫣疑惑的眼神中以严丝合缝密的相拥姿势来到窗边。
偏生某人脸皮渐厚,冠冕堂皇道:“有几日不曾见你了,今日便连本带利地疼惜你。”
洛嫣简直要被气笑。
所幸她尚有余力,绞紧了肩,千娇百媚地唤道:“让尘哥哥,让尘哥哥。”
察觉到祝昀的变化,她偏过头绽颜一笑,带着几分狡黠,微喘着息:“让尘哥哥,嫣嫣好喜欢你。”
“真的?”他显然是动了情,眸光深邃,霸道的吻一下一下砸上洛嫣的唇。
“真的。”她艰难地抵住牙关,长颈后仰,声声模糊,“喜欢,喜欢被让尘哥哥欺负。”
柔软话语仿佛一道惊雷,将祝昀震得眼泛白光,他身心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如同久旱之地迎来浩荡春雨。
登时箍紧了怀中的洛嫣,结束绵长一吻。
洛嫣自痉挛中缓了许久许久,由着祝昀将她抱入浴桶中,湿帕擦净满脸泪痕,独留眼尾洇红。
她有气无力地瞪着祝昀,心道为何他总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凉声说:“公子正值年少,待回了京,怕是夜御数女也不在话下。”
祝昀正绞着洛嫣用过的巾帕,他出生至现在,从未伺候过人,亦是头一遭遇上被他伺候却不见惶恐的。
原也没什么,偏她无知无觉,还冷不丁对自己阴阳怪气。祝昀困惑地回望她一眼:“好端端的怎么醋起来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谁能指使我又是擦脸又是擦身?”
大意了。
洛嫣摁住不安分的心口,沉默钻入水中。
毕竟成日对着祝昀这张好看到一塌糊涂的脸,还有的确称得上优越的体魄,她很难时刻保持警醒。啧,美色误人。
秉持着明日之事明日烦忧的精神,洛嫣很快收敛心绪,用锦被团住自己,懒洋洋地睡去。
谁知晨光微明时,她发起了高热。
意识朦胧间,有老者在说话:“小姑娘原本就体弱,你、你还如此不知节制,可不是生生将人折腾病了。”
一贯脾气骄躁的祝昀罕见地低了头,语调沉沉:“杨叔,她几时能醒?”
“罢了。”被唤作杨叔的随行医官写好方子,命徒弟带着丫鬟去捡药,转头交待祝昀,“男子与女子多有不同,你如今血气方刚,小姑娘家却遭不住,万事讲求一个度。”
他垂首看一眼唇色苍白的洛嫣,应声:“我会注意。”
不知睡了多久,待洛嫣悠悠睁开眼,见祝昀捧着书坐在床头,一手缠上她的尾指。
齿间残留着药香,她精神见好,知是昨夜在窗边受了冻,不愿搭理始作俑者,便抽出手,愤愤转头看向纱帘。
洛嫣登时抬头,眼角眉梢都攀上喜色,极尽清丽的容颜仿佛惹了蜜,变得明亮鲜活。
祝昀自发走了过去,挤进她的小伞下,破天荒柔和地问:“做什么。”
他满面疑惑地抚上胸口,竟不知自己几时生出了恻隐之心。
重又踏入院中,见洛嫣已用丝帕擦净小脸,望着桌上一沓白纸笑得眉眼弯弯。
祝昀如释重负,遂大步走了进去,状似随意地问:“这是何物。”
殊不知,他如今在洛嫣眼里,无异于送财童子。
她连忙起身,殷勤地缠上祝昀的手臂,邀人入座,口中还关切道:“公子怎么来了?”
祝昀避而不答,朝门外的守夜丫鬟道:“茶。”
洛嫣已习惯了祝昀的冷淡,可瞧在金簪的份上,顺势坐于他腿上,语调婉转:“我闲来无事随手画些东西,如此便不用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公子了。”
怀中人儿仿若无骨,触之香软。且她素着一张脸,乌发也顺从地垂下,秀鼻微红,如此小鸟依人地偎在胸口,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祝昀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浅尝辄止,复又带着些道不清的眷恋抽离。
洛嫣面色微红,嗓音却镇静,她示意丫鬟放下茶水退至外间,继而端起瓷杯,亲手喂予祝昀。
“好喝吗?”她神色认真地问。
祝昀随意点了头,心道不过是一杯茶,要他如何正正经经地答。可洛嫣似是料到了他的反应,嘟囔着“我尝尝”,而后攀着他的肩贴了上来。
粉若桃花的小舌在他唇畔轻扫而过,末了,煞有其事地夸赞一声:“甜。”
祝昀唇角几不可查地一翘,口中仍嫌弃道:“油嘴滑舌。”
洛嫣目光掠过他舒展的眉间,知晓某人乐在其中,便故作委屈地仰起脸:“公子不喜欢么?”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拦腰抱起,继而摔入层叠锦衾之间。高挑的身影宛若一堵小山,带着十足的侵略性罩于上方,目光沉沉,来势凶猛。
如玉指节撕碎了绣着莲叶的艳红小衣,冷傲眉宇沾染了欲色一片。
近日天气回暖,昨儿个祝昀骑马途径城外时,见漫山遍野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放眼看去颇为壮观。
犹记得每年春夏,京中人士亦是喜爱齐家去烧香、踏青。是以祝昀合上奏折,唤来小厮:“问问你们嫣主子,可想去城郊走走。”
“是。”
小厮方转过身,他又将人唤住,心道何必问来问去,便改口:“且让她去门口等我。”
她唇角抽了抽:“你平日洗浴不也闩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祝昀面无表情地在屋中踱步一圈,像是巡查领地的猎豹,余光忽而瞥见小方桌上的信笺。
洛嫣往常只用他的桌案,为何突然……
“不能看。”洛嫣慌张捂住,但仍是让他瞧清了抬头的“阿昀吾爱”四个大字。
他有瞬间的眼冒金星,薄唇翕动几下,迟疑地说:“我答应你。”
“啊?”
“往后洗浴……不会防着你了。”
第 30 章 第 30 章
洛嫣不知他已然瞥见几字,慌张收了信笺,绕过屏风,藏在了浴房中专放寝衣的樟木箱里。
后头的祝昀识趣止步,隔着薄薄一层仙鹤交颈绣样,言语无比温和:“嫣嫣,我带了礼物给你。”
她额角猛跳,心道某人态度转变得未免太过自然也太过迅速,分明刚进屋时还摆着捉奸的狠戾脸色。
但是礼物
步子不自觉加快,她看向祝昀背在身后的手,矜持地问:“什么呀?”
“手伸出来。”
洛嫣照做,由他托着小臂将某样冰冰凉凉的物件戴正。
前所未有的契合,令祝昀不知餍足地折腾到夜半。洛嫣早已昏睡过去,眼下挂满了泪,红唇肿胀,瞧着甚是可怜。
他取来周环山献上的消肿药膏,用指腹轻轻柔柔地抹匀,触感冰凉滑腻,不消片刻竟又呼吸粗重。
祝昀惩戒般地掐一把洛嫣,见她于梦中微折眉心,稍稍解了气,披上外袍往书房走去。
刘嬷嬷乃是忠仆,一向极重规矩。此刻候在院外,见他出来,福身道:“公子,您这般宠幸嫣主子实在不妥。”
祝昀颔首:“我自有分寸。”
“公子莫怪老奴多嘴。”刘嬷嬷语重心长道,“夫人原已定下两位知根知底的通房丫头,只等您回京迁了府便送来,这嫣主子毕竟卑贱不懂礼数,万不可对她上心呐。”
他薄唇紧抿,黑眸中裹挟着山雨欲来的气势,最终没有发作,挥袖大步离开。
祝父耽于女色,曾征战沙场的健壮身子,短短几年亏空至两颊凹陷的模样。是以祝母防贼一般警惕着祝昀周遭的女子,连丫鬟都以黑黑壮壮为先,以免他过早沉溺情爱。
虽说祝昀已下令不得向京中透露锦州之事,尤其是洛嫣的存在,但他亦有疑惑——
疑惑自己独独经不住洛嫣的撩拨,然而,夜里本不宜多思多虑,偏巧时逢月满,皎洁月辉自大敞的小轩窗照了进来。
洛嫣无可避免地忆起几句唱诵团圆的诗词,登时笑意散去,反倒生出几分浓浓的惆怅。
倘若不曾穿越,自己怕是已从心仪的大学毕业,成为一名自由漫画家了罢?
总之,无需如今这般仰仗旁人的恩宠而活。洛嫣绞了绞帕子,强撑着笑,“奴去公子院里也是一样。”
祝昀眼中漫开笑意,不再搭腔,抬步往里走去。应是他有所交待,仅两个侍祝随行,其余人等皆四散开来。
洛嫣立在原地,望着油纸伞上的雪梅图案发呆,一边等蚂蚁啃噬般的细密刺痛退去。
不曾听见预料中的脚步声,祝昀眉色一冷,回过头:“还不走,等本公子请你吗。”
她尴尬地抻了抻腿,答说:“来了。”
祝昀并非眼盲,只他一向被伺候惯了,毫无体贴之心,就这般等着洛嫣慢吞吞地移过来。
待进了他的院子,四下无人敢抬头打量,方搂上女子不盈一握的腰,将洛嫣一把抱起。
很轻。
祝昀垂眸扫她一眼,见某处丰腴得很,不禁疑惑,为何还轻得跟猫崽子似的?
洛嫣并未察觉他的打量,乖巧地贴着少年散发热意的胸膛,进了屋仍不肯松手。
这是一间书房,案牍上堆积成册,博古架中放置着银光闪闪的东西,似乎是匕首与飞爪之类的武器。
他尚有家书要回,示意洛嫣下去。
洛嫣却猛然仰头亲了亲他的下颌,迎着祝昀黢黑的脸色,大有要继续吻上唇瓣的意思。
他气笑了,随手将胆大包天的女子扔上美人榻,无视她的惊呼,兀自回至桌案前,一目十行地读完家书。
与厚厚一沓不同,他的回信极为简单,龙飞凤舞地写下“晓得了”,唤侍祝进来接信。
洛嫣仍在复盘,毕竟她空有一肚子知识,却不曾实操过。尤其近来,在祝昀身上屡屡碰壁,令她执行力大打折扣。
祝昀忙完,见她愣愣看向窗外,秀气的眉拧成小小“川”字,莫名有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诙谐感。
他伸出两指,掐了掐洛嫣嫩白的脸,视线不自觉从饱满欲滴的红唇上扫过,想起几日前品尝过的清甜气息。
当时微醺,许多细节并不记得了。
祝昀正犹豫着是否要再度品尝一番,洛嫣却坐了起来,问他:“公子用过晚膳了?”
“嗯。”洛嫣知他在逗弄自己,简直要被气笑,却还需忍耐着表情,软声唤道,“公子~”
殊不知,她唇边噙着笑,双眸倒是放肆地斥骂着他。不仅令姣好容颜愈发的鲜活,于祝昀而言,亦是新奇。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不继续装了?方才是谁说自己知规矩、懂礼数。”
洛嫣不语,水汪汪的杏眼眨了一眨,无声地朝他撒娇。
祝昀挑眉道:“若你求上一求,兴许本公子愿意出面说情呢?”
“不可。”洛嫣坐起身,面露担忧,“方家若当真清白,周大人自会放了他们。反之,公子若是贸然说情,回头刀子扎回来,我便成罪人了。”
身为祝府后宅女眷,一损俱损,洛嫣才不会拿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冒险。
竟不知,落在祝昀耳中,倒像是她处处为自己着想。虽微不足道,却令人窝心。
祝昀态度松动,走出院中,唤来两位心腹,命他们即刻去方府提人。
交待一番后回了房,洛嫣却已不在榻上。
他勾起唇,抬步往里间走去。见鸦羽色的锦被隆起一团,如雪峰连绵,两截嫩生生的手臂露在外头。
目光再微微上移,大片的白闯入眼底。玉颈修长,肩头圆润,只肖一瞥,便知她此刻未着寸缕,祝昀直感觉热意往上下两头涌去。
他狼狈地转过身,冷淡的眉目间染上欲色。
洛嫣抬足,隔着布料轻轻触上他:“公子,让嫣嫣帮帮你,可好?”
祝昀钳住她的小腿,语气隐晦:“这般不信任我?以为我会出尔反尔?”
洛嫣蓄了半日的胆子顿时散了,僵着身子:“公子,我并非……”
他不愿见洛嫣露出恐惧神情,这世间怕他祝昀的数不胜数,房中人却无需如此。
“如何帮?”祝昀声音微哑,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眼角泪痣。
莹白小脸因他的逗弄渐渐染上淡粉色,洛嫣目光闪烁,含糊地答道:“这样可好?”
话毕,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他的脸,好似在烈日高悬的天燃起一把火,一时热意更甚。
她自祝昀隐忍的表情中窥出些许门道,逐渐娴熟。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也专注地看向他,此时无声胜有声,令祝昀身心皆感到莫大的满足。
可他开荤不久,又有四五日不曾碰过洛嫣,纵然她十分卖力,仍是难以纾解。
“这便累了?”祝昀坏笑道。
洛嫣岂能料到他如此不知疲倦,好声好气地哀求:“公子饶了我吧。”
入耳动听,他喉头明显一动。
洛嫣无师自通地窝进他怀中,唇瓣一下一下擦过他的耳珠,细碎地唤道:“嫣嫣好喜欢公子,好喜欢……”
祝昀霎时绷成了一根蓄势待发的弦,手背青筋臌胀。
他的反应同样取悦了洛嫣,她吻过祝昀的下颌,语调婉转:“公子可还满意?”
祝昀眼尾透着红,捞过洛嫣略带凶狠地吻住,将她撩拨的话语一并吞噬,留下满室春光。
她失落地“哦”了一声,因知晓祝昀不会主动关怀,便顺势缠上他骨节分明的手,待十指相扣后,提议道:“我可以叫晚膳吗?”
于祝昀而言,洛嫣这点力度轻若鸿毛。而他沉默两息,未曾抽出手,便算是一种默许。
洛嫣不吝香吻,在他形状好看的唇上印了一下,继而推开房门,同仆从狐假虎威道:“公子想吃热汤面,少面少汤,多放些肉。”
祝昀压住不断上扬的唇角,在洛嫣回眸之前移开视线。
学生时代的洛嫣,成绩中等偏上,却是老师与家长双向施压的结果。若要靠自觉,她怕是早就跌至倒数。
可祝昀似乎极爱读书,先前的马车里也装了一壁书册。
此刻他翻着一本策论,洛嫣不敢打扰,便支着下巴光明正大地端详。
祝昀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半张脸染上烛光的柔和,用现代话来形容,像是魔鬼与天使的化身。
许是她盯得久了,祝昀放下书,招了招手。
洛嫣乖巧地坐过去,仰着小脸问:“公子有何吩咐?”
祝昀道:“你今日等我,便是为了吃一碗少面少汤多放些肉的汤面?”
不待洛嫣细细打量,滚烫细密的吻砸落在心尖,她下意识缩紧了圆润的肩,十指绞得裙衫凌乱。
见她发怵,祝昀嗤笑一声,暧昧目光扫过一双莹白纤手:“今日可不会纵着你轻易打发了我。”
闻言,洛嫣睁开水雾迷漫的眼,略有不满道:“如何能叫打发?公子那时明明喘得极为欢快。”
习了十余年的君子教条,令祝昀难以反驳她的污言秽语,他尾指微微施力,状似无意间擦过,如愿见洛嫣被刺激得抖了一抖,露出脆弱模样。
她紧咬着唇,用勾人的眼神向祝昀认错。
床榻之间,万般皆是情趣。祝昀自然不会当真计较,顺势迎合她双臂的力量,倾身含住嫣红唇肉,细细摩挲,一边问:“今日可是时候?”
洛嫣先前担忧他会过于粗鲁,平白害自己受罪。然而磨合了几日,某人十分好学且懂得举一反三,仅仅用指腹便能令她大汗淋漓。
且,每每洛嫣露出痛苦的神情,祝昀都会停下动作,待推断出她身处愉悦,方继续“折磨”。
思及此,洛嫣抬指抚上他眉间,心道对这位神秘公子有了多的认识——
他出身名门,头脑聪慧却无需同人虚与委蛇,是以从不多加掩饰,高傲劲儿仿佛浸入了骨子里。
抑或是初次开荤且又血气方刚,而恰巧洛嫣入了自己的眼。
与祝昀的心事重重不同,洛嫣因着能销籍,夜里亢奋地缠着他要了许久。男欢女爱,本就讲究两人皆能愉悦,她虽疲惫,却觉得甚是酣畅淋漓。
待日上三竿,洛嫣悠悠转醒,入目是陌生的雕花房梁。她怔愣片刻,记起昨夜宿在了清风院。
备受蹂躏的某处不见涨痛,唯有膝头因跪姿泛起了青。洛嫣顺手揉了揉,起身穿衣。
她以为祝昀不在府中,披散着发,毫无形象地走了出来,却见某人正在院里的圆桌上对弈。
突然理解祝昀嫌她瞎看话本是什么感受了。
洛嫣面皮薄,不太确定地道,“会不会太刻意。”
雪宝正要回答,感知到小反派在附近,“咻”地化为青烟从窗隙溜走。见状,洛嫣叠起半干的信笺,左右看了看,藏在枕头底下。
当祝昀推门而入,她眼神躲闪地从帐子里钻出,瓮声问:“你怎么来啦。”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扫了扫,语气平和:“找你下棋。”
“下棋?下棋好啊。”洛嫣拉着他远离床榻,“不如去你房间,我喜欢你那块玉质的棋盘。”
“嗯。”
临进门了,祝昀忽然止步,摸摸她柔顺的长发,“你先整理棋奁,我沏壶热茶过来。”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洛嫣招架不住,她无比羞怯地咬了咬唇:“好吧。”
待少女转身,祝昀眼底的笑意顷刻消散。他阴沉着脸,再度回到洛嫣房中,掀开绣有郁郁青竹的床帐。
他要看看,他的小妻子近来究竟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