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出声哭过了。
从前在家里时没有过,后来到了谢家，更是要顾着体面，更没有过。
原来长大还有这点好,可以哭出声，可以将自己的所有委屈诉诸给神明。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泪水如盛夏的雨水倾泻而下,到最后，喉咙干涩到疼痛的地步，她便垂着眸子，去院中给自己打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姜云漾心中忽然一动,像是隐隐燃起一小簇火苗，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
擦干眼泪后，几乎是没有犹豫,她便跑去开了门。
只是看到那人的瞬间，原本燃起的火苗,骤然熄灭。
“三妹妹。”
门外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姜云映。
“三妹妹不请我去家中坐一坐吗？”她淡淡道。
姜云漾眼眸暗了暗,但还是侧过神,让她进了门。
“二姐姐来,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
姜云映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小院中转了转，最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才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她。
“你们真的……和离了？”
姜云漾轻轻应了声:“嗯。”
姜云映看她一眼,语气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你真的舍得？”
姜云漾:“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只是走到了走到了这一步而已。”
姜云映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确定她话中没有隐瞒之后,才道:“也是，这门婚事本就不属于你，现在对于你和谢大人来说，应该都是解脱。”
“况且，你爹爹和大姐姐的事情也都顺利解决了，和谢大人的这趟姻，对你来说也不算亏。”
姜云漾没回话。
姜云映看她沉默，也懒得和她多话。
前几天听说她开铺子的消息，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原来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
她露出一副懒得和她多话的表情，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么一切也该恢复原样了。t你记得把和离书准备好，这两天去户部核销。”
姜云漾显得有些疲惫：“和离书谢砚已经拿走了，他会去的，姐姐放心。”
姜云映却皱了下眉，半晌之后，她才艰难地开口：“姜云漾，你不会不知道，和离书要签两分，并且要夫妻两人一同去户部核销的吧？”
姜云漾：“……！”
原本委顿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惊诧。
……她确实不知道这回事。
可是谢砚又是怎么回事？竟然也没同她提醒！
姜云映简直要被气到哑火：“你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有一件事是能办好的——”
她似乎有很多意见想要发表，但是天不遂人愿，刚开口没多久，就被一个清冷的声线打断：“说够了吗？”
他还是那身熟悉的玄色衣衫，冷冷清清地立在阶下。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冰冷的像是塞北肆虐的风雪，寒气逼人。
姜云映面色一僵，语气不自然道：“谢大人……你怎么来了？”
从签完和离书便离开的谢砚，竟然再次出现在了院中。
他冷漠地扫视她一眼，接着快步走向姜云漾的身边，望着她略显憔悴的小脸，一言不发地将身上那件披风解下来，顺其自然地裹在她身上。
姜云映根本没想到谢砚还做到这般程度，指甲掐进掌心，深深陷进肉里，清晰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谢大人，您别忘了您已经同她和离！”
这样清楚的现实，并没有刺痛那人半分，反而让他磊落地承认：“我确与漾漾和离。”
“只不过，”他顿了顿，平静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动容情绪，“离的是父母包办的婚姻，离的是她姐姐不要的那一门。”
姜云映怔了怔，心底一阵翻涌。
她根本没想到他会回来。
他还能回来！
姜云映怔了下，咬了下唇，冷笑道：“谢大人，您不会觉得，和姜云漾和离，很可惜吧？”
“明明她那么胆小，懦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这一次，依然是被生硬地打断。
“你以为你了解她吗？”
男人清冷的声线，宛若一道利刃，划破姜云映口中所有不堪的评议。
深邃的眼眸平静如旧，但若是细看，便能看到所谓的平静下压抑的风浪。
他冷漠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漾漾不是胆小，她只是很善良，她不是懦弱，只是因为大部分先对她无礼，她不是没有个性，只要她想做，她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姜云映瞪大眼睛：“谢大人……”
谢砚的话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自信，直至最后一句：“她值得被爱。”
他的声音明明是沉稳的，克制的，却宛如一道惊雷，爆裂开来，在耳边引起一阵长久的轰鸣。
姜云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而一旁的姜云漾，泪水早已不知觉地落了下来。
“所以今天，我过来，准备重新同漾漾求亲。”
“你也是姜家人，还是她的姐姐，不会有意见吧？”
姜云映：“……！”
话题快到简直让她承受不住。
她今日来，只是想确定他们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和离。
和叶表哥婚后的生活，平静地宛若一潭死水，他虽体贴，但终究是无趣至极，这样的生活让她困惑，也让她厌倦。她要理家，要出门社交，还要应付那些复杂的妯娌关系。
反观姜云漾，她似乎一直在谢砚的爱惜下，幸福的宛若孩童。
可这本是属于她的幸福，她为什么就不能破釜沉舟地争一争？
可今天……
没等来那封正式的和离书，他竟然说要重新向姜云漾求亲？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臣，竟然能拉下面子，在已经和离后，再次向前妻求亲？
终是姜云映承受不住，甚至没再同姜云漾说一句话，便负气离开了。
一时间，院内安静极了。
最终，还是谢砚先靠近了姜云漾。
阒静的夜色中，男人轻轻抬起手腕，将她的眼泪擦干，“别哭了。”
姜云漾抹了下泪，“我没有。”
刚一说完，一滴眼泪便明晃晃地滴在他的手上。
谢砚：“……”
姜云漾：“……”
她觉得好丢人，转身就要往房间走，没想到那人一刻不落地直接跟了上来，顺手将她的手腕拉住。
“漾漾。”
他低下声，轻唤她的名字。
姜云漾皱眉，和从前拒绝过他无数次那样开口：“你松手……”
谢砚：“你转头。”
姜云漾顿了下，本想直接拒绝，可是他拽着她的力度实在太紧，她没办法，心道转过头再甩了他。
而就在回眸的瞬间，目光被彻底吸引。
谢砚身后，墙角的那棵歪脖子树上，竟然亮起一盏又一盏的明灯，耀眼明亮，宛若天上的繁星。
璀璨流光和着树影，斑驳地落在地面上。
她下意识震惊：“你这是……”
也就是这时，男人忽然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酥麻的感觉在她唇间蔓延，撬开原本紧闭的齿关，灼热的气息像是覆涌而出的温泉，缓缓落入心间。
彼此间，只能听到喘息的声音。
姜云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
似乎自他进来的那一刻，她便一直很茫然。
明明是那么不想见的那个人，长身玉立地立在院中的那一刻，心底竟然有种久违的温热。
像是一把骤然撑起的伞，将她从雨幕中拉了回来。
更不用提那一番对着姜云映义正严词的话。
原来……在他心中，她也不是那么差劲的一个人。
她原来……也值得被爱。
那阵温热不知道在她的唇畔厮磨了多久，接着一路往下，衔住耳蜗下那一小块柔软，化成轻轻的一句，“节日快乐，漾漾。”
姜云漾抿着唇，微微颤抖着身子，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问起心中的疑惑：“谢砚……”
“所以这算是，告白吗？”
他淡淡应了声，又问：“所以你一直因为这个事情，和我置气？”
姜云漾：“没有置气！”
他忍不住笑。
都闹到要和离了，还说没置气。
姜云漾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弄得稍微有些恼火，她现在被吻的有些累，再靠近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火，便用指尖将他轻轻往前一推。
接着，指着那树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颗很漂亮的栗树，但不是她家，而是从邻居家横斜过来，据她所知，那邻居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
谢砚默了一瞬，看着她，平静道：“有一天你赶我出去，时辰不够回家，我就想，为什么不能和你做邻居。”
姜云漾：“……”
她就说他为什么总是到的那么及时，原来他竟买下了旁边那栋房子！
晚风轻拂，枝头灯火摇曳，天上的牛郎织女，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会。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看星星。
身旁，同她并肩站在的谢砚，也仰起头：“所以，你的答案呢？”
姜云漾这才想起，他刚刚还说，今日过来，是同她求亲。
掌心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潮润，她是真的不想那么轻易就同意。
可今晚，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怕是今后会惋惜。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问：“我还是想再确定一次……”
谢砚：“什么？”
“你真的……”
“真的喜欢我吗？”她眨眨眼，轻柔的声音像是能融在夜色里。
谢砚也看着她，半晌之后，低沉的嗓音慢慢吐出两个字：“当然。”
他怎么能不喜欢。
他喜欢，很喜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若不是因为这句实在和他那张八风不动的冷脸不相配，他现在只想附在她耳边，把这句话说上一万遍，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忘记。
不过这辈子还很长。
就算不能说出来，也足够让他用行动证实。
像是走了很久的一段路，终于看到了归途。
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落了地。
而望着少女弯弯的眉眼，谢砚再次开口：“其实从前，我也同你表露过心意。”
姜云漾睁大眼睛，疑惑：“什么？”
谢砚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轻轻地搂上她的肩：“你那天拽走了我的无事牌，我并未同你要回来。”
“送贴身的挂饰，本就是表露情谊的方式。”
“什么啊！”只听少女冷哼一声，想要挣脱他，“你这是狡辩！”
谢砚却搂地更紧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他无所谓地说。
“那我就用余生去解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