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锈的告白诗◎
谢斯濑放学后去了趟公寓, 把房子的水电关了,然后整理了些两人的衣物拿到酒店。
郁索的衣柜都是很百搭的经典款,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因此他取的时候没费什么精力。怕她觉得不自在,一些贴身的衣物特意用收纳袋装好,不至于一眼就看见。
他拎着旅行包回到酒店套房的时候,屋里播放着低沉的蓝调布鲁斯, 把东西放好后才慢慢走到床边脱着手表。
郁索的手机躺在床上,音乐界面还在转动。
这点她和谢斯濑很像, 但凡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房间就必放音乐, 不然时间久了就浑身别扭。
目光所及没见到人影,看来在浴室。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听见水流声。
谢斯濑缓慢踱步到浴室跟前,发现门虚掩着,便抬手顺缝隙向一侧拉开。
浴室的镜子早被雾气洇得彻底, 水流撞击瓷砖的声响隔着朦胧水雾渗出来, 听着像裹了层湿棉花。空气里浮动着花调沐浴露的冷香, 混着蒸腾的水汽往人鼻腔里钻。
谢斯濑侧目看向最里面的浴缸,女孩的一条白皙的手臂垂在瓷壁外,上面的水珠滴落在一旁的地毯上, 另一条弯曲着撑在边沿, 手指抵着太阳穴。
她眼帘低垂着,平静的脸上泛着水波带来的光斑。
像是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浴缸旁边, 随后单膝跪在地上, 把手放进水面之下试探了下温度, 室内没开空调的缘故, 此时此刻的水已经算不上温。
郁索感受到身边的声响, 可比困意先清醒的是对凉意的感知,她本能想把垂在外面的手臂放回相对温暖的水里。
动线刚好碰上谢斯濑要拿出去的手。
“冷不冷?”他的声音很低,生怕惊扰到她。
郁索慢慢睁开眼,疲惫的神色在移向他时多了分收敛。
“水温低了。”他抽回手,掌心还残留着沐浴露的滑腻感。
花调香气传进鼻腔,甜得发冷,倒像她常穿的那件白色大衣,看着寡淡,凑近了才闻得到衣料里织着的花香。
郁索睫毛颤了颤,水珠从发梢滴在眼睑上,让她恍惚以为还浸在水里。
她把抵着太阳穴的手指蜷了蜷,指尖蹭到浴缸边缘的冰凉瓷面:“你去了多久?”
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像被水浸过的丝绒,软塌塌地沉下去。
“三十分钟。”谢斯濑扯过搭在架子上的毛巾,叠成方块按在她胳膊上吸水,“空调没开,水冷得快。”
今天白天在学校时她一直神经紧绷,尤其是看到边兆林的身影出现在观众席,一些之前的回忆一直在心里翻腾。一天的课下来,注意力都不怎么集中。
就连带回来的作业说要写,到现在也迟迟没动笔。
水雾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珠,看东西都蒙着层毛玻璃似的光晕。
谢斯濑的脸近在眼前,脸颊那道划伤已经换了新的创可贴,边缘贴着肤色的医用胶带,倒比下午时显得利落些。
“起来还是再泡会儿?”谢斯濑把毛巾绕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
郁索撑着浴缸边沿坐起来,毫无预兆的。
水声哗啦一响,顺肩颈着撞在她锁骨上。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泡得发胀,贴在颈侧,脸色倒是被热水熏得有些泛红。
她居高临下,眼神赤.裸地看向他。
谢斯濑没料到这刻,朝着她腹部线看了眼,又很快移开目光,起身往门外走:“我去给你拿睡衣,别着凉。”
他给足她整理自己的时间。
郁索没回头,只“嗯”了声,听着他脚步声消失在浴室门口,才慢慢从浴缸里迈出来。
谢斯濑从玄关的旅行包里掏出一条浴袍,顺着门缝递给了她。衣服带着烘干机的暖意,裹在身上时让她打了个轻颤。
男人转身走向客厅的沙发,把她手机里的音乐调成了不用动脑子的快歌,然后就来了烟瘾。摸了下口袋,最后一包被他落在了学校的桌兜,于是只能拿起茶几上她的那包。
郁索踩着拖鞋走到镜面旁,随手抹开一片水雾。
镜子里的人眼神还有些涣散,发尾滴着水,浴袍领口敞着。
她目光扫过自己的手臂,指尖却在触到皮肤时顿住,想起刚才无意和谢斯濑碰到一起时,指腹在她肘弯停留的那两秒。
随后慢条斯理地擦干身体,浴袍腰带系到第二道时,忽然听见卧室外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
她推开门,谢斯濑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玻璃上凝着的水珠顺着他映在上面的影子往下滑,像谁用指尖在雾面上画了道泪痕。
他已经脱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那件深灰色卫衣,袖子卷到小臂,手腕上的筋线凸出明显。香烟在指间发出微弱的亮光,白雾弥漫。
“头发这么湿。”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窗帘吹得飘了飘。
郁索站在浴室门口没动,看了看水池台上的吹风机,忽然想起初中时某次电影拍摄,是场实打实的雪地戏。当时她穿了条几乎露出全部腿的裙子,跪坐在地上,在导演的一次次NG中冻红了双膝。
那种凉意依然还在。
“能帮我吹一下头发吗?”她忽然说话,在十分安静的房间。
谢斯濑顿了一会儿,掐灭了没抽几口的烟:“应该我开口的。”
他扇了扇面前的烟雾,从落地窗前一步步走向她,擦肩而过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她站进来。
吹风机的热风裹着他身上的男士古龙水涌过来,郁索闭着眼,听着电流的嗡鸣和他偶尔换手的轻响。
他抽烟后指尖还残留着烟草味,混在暖风中却不呛人,倒像冬日壁炉里烧着的木头,带着点干燥的温暖。
“上午球赛,我看见边警官了。”她忽然开口,睫毛在热风里微微颤动,“他去找你了吗?”
谢斯濑的动作顿了顿,吹风机的风嘴在她发梢划过一道弧线。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那道划伤的创可贴在光影里时隐时现。
“聊了两句。”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来看边灼比赛吧,毕竟是恢复后的第一场。”
“真的?”郁索睁开眼,从镜子里看他。他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
浴室的雾气还没散完,飘到客厅里,把他整个人都裹在朦胧的水汽里。
谢斯濑关掉吹风机,伸手把她发尾的水珠捏掉:“真的。”
他看向镜子里她的眼睛:“三年前的事早结案了,他没什么心气再管。”
他语气很稳,眼神却在她眼底逡巡,像在确认什么。
郁索看着他瞳仁里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这雾气太浓了,浓得让她想伸手拨开他眼前的朦胧,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
“饿不饿?”谢斯濑忽然转移话题,拇指摩挲着她下颌线,“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锅店还不错,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郁索没回答,只是盯着他脸颊的创可贴:“你都受伤了,少吃这些刺激的比较好。”
“清汤,正好你陪我出去透透气。”
她确实有些饿了,刚回来时不觉得,现在隐隐有点想吃东西。难得看到他再三请求,于是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算是答应了。
谢斯濑把吹风机收回原处:“一会儿有礼物给你。”
*
两人从酒店出来坐进他提前安排好的车内,暖气开的很足,郁索拽了拽身上披着的那条围巾,用余光瞥向他。
谢斯濑上车后没说一句话,大概是太累了,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车内暖气裹着皮革的气味,像层粘稠的茧。
郁索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看它们把霓虹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谢斯濑的侧脸浸在暗影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偶尔掠过路灯,泛出冷冽的光。
两人一路无话,仿佛刚刚的温存并不存在。
车子驶入小路时,郁索才意识到目的地是一家独立火锅店。
灰砖墙上爬满枯藤,暖黄灯笼在暮色里摇晃,推开门的瞬间,牛油香气裹挟着蒸腾的白雾扑面而来。
谢斯濑替她拉开车门,熟练地领着她穿过九曲回廊。包厢里红木雕花屏风隔开了喧闹,桌上已摆好她最爱的香油碟和贡菜。
感觉她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包括胃口。
“鸳鸯锅,行吗?”他垂眸调火,银色袖扣在炉火下泛着冷光。
谢斯濑其实吃辣,但还是听她的话点了清汤,又不想让她迁就自己,索性又改了鸳鸯。
郁索点点头,在就近的位置上坐下。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空间很充足,谢斯濑贴心地帮她把围巾挂在了旁边的衣架,然后才拉开她旁边的椅子落座。
他动作自然到从不让人觉得不自在,有种与生俱来的自洽,仿佛照顾女孩是天赋,而这一切对他来说很简单。
郁索脸上看不清表情,垂眸看着面前的餐具。
她忍不住揣测起他的情史,又立刻意识到这是很过火的行为,因此收起了思绪。
“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所以我提前叫人点好的,你想吃什么再加。”
他说着便拿起筷子,将毛肚在红汤里七上八下,夹起时还细心抖掉多余的汤汁。热气蹿腾在半空,那片涮好的毛肚被放在了她的盘子里。
郁索说了句谢谢,随后才动起筷子。
安静地吃完第一口,忽然开腔讲话。
“其实还有个事……就是今天,我和边灼在走廊里碰见了。”
她话出口,谢斯濑的手顿在半空,新夹的毛肚重新落回清汤里,泛起细密的气泡。
他喉结滚动两下,最终把毛肚夹回自己的盘里:“然后呢?”
“他可能是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了。”
“我们俩什么关系?”谢斯濑吃掉了盘里的东西,咀嚼结束后才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隔着沸腾的热气,她眸色中闪过一丝波澜。
其实他们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任何交涉,外人看来也是完全称不上熟悉的状态,除了和两人关系密切的朋友能看出些端倪,总的来说依旧扯不上关系。
郁索的防备心太强,以至于和她走的最近的千禾现在都不知道她真正的住址。
可是和谢斯濑的绑定感不止来源于床上,还来源于他们两人共同咽下的秘密。
“如果你想维持现在的状态,我尊重,”谢斯濑把锅的火调小了些,“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对我们俩的关系闭口不提。”
手机铃声在房间突兀响起,两人的对话被打断。
郁索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慢慢转向自己碗中。
谢斯濑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包厢门开合间,冷气卷着隔壁桌的谈笑声涌进来,她数着铜锅里浮起的气泡,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再次推开。
“出来。”谢斯濑的声音低沉平静。
郁索疑惑地放下手里餐具,从座椅和餐桌间挪动出来,他伸手要拉她,又在半空僵住。
她跟着他穿过后厨,推开通往后院的铁门。寒冷的夜风裹着树木的松针味道,一辆黑色保姆车静静停在树下,车窗紧闭如墨。
郁索转头看向谢斯濑,他对车外站着的男人点了下头。
车门滑开的瞬间,呼吸停滞了一刻。
她妈妈的脸从阴影里浮现,身上还穿着上次见面时的那件狱服,却比记忆里干净许多。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分立两侧,手虚按在腰间。
“什么……”郁索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直到完全确认,眼眶周围的皮肤才爬上细红。
怎么做到的。
“十分钟。”谢斯濑在她耳边说完便退到了不远处。
纵使郁索平时再安静,此刻也有些乱了阵脚。她调整好呼吸强迫自己稳定,看了看押送过来的车,果然是谢斯濑家里的使馆车牌,可能是被他擅作主张动用了。
而站着的人全部一脸严肃,时不时看着手里的腕表。
是一场倒计时的见面。
她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没空再理会别的,走上前抱住那个许久未触碰地身体。妈妈身上还是熟悉的皂角味,却瘦得硌人。
那只有些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发顶,声音哽咽:“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抱到我们雪理了……”
“你怎么样……他们对你好吗?”郁索压着声调,让这句话只有母女二人能听见,可即便如此,结尾的哭腔也不可隐藏地流露出急切。
母亲抱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被调到独立监室了,可以不用再做那些重活,狱警都对我客气了不少……”
郁索透过她环抱的肩膀望向她背后的那棵树,男人站在下面点了根烟,他将烟灰弹进树坑,动作克制而优雅。
“你呢?最近怎样?”母亲的话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同样含泪的眼睛笑着看向自己。
“我一切都好……学校……很顺利,同学们都很好,我自己也慢慢习惯了。”
母亲边听她说边点着头,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诉说着最近发生的种种,两人就像之前一样,相互笃定地看着对方。
这场谈话郁索更像一个倾听者,泪光始终在眼角闪烁。
母亲的手指在眼下那处淡淡的痕迹上摩挲:“脸上的伤要继续涂药,不要留下疤了……我们雪理最听话。”
郁索手握住她的手腕,似乎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在祈求这份温度停留的久一些。明明很久不见,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从何说起。
要说的话太多,全部堵在喉咙,像是有刺不断蔓延生长。
“他……对你好吗?”母亲突然压低声音。
郁索再次看向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
“时间到了。”西装男人的声音冰冷如铁,从车旁传来。
母亲被轻轻拉开,郁索死死攥着她的袖口,直到指尖发白。
最后的时刻,女人的眼神缠满了留恋和幸福,相比之下,郁索像是完全没了魂魄,向后退了两步,只剩下在风中飘荡的发丝。
车门关闭的瞬间,母亲贴在玻璃上的手掌渐渐清晰。车窗的雾气被擦开一片区域,女人的手指了指郁索大衣的,然后笑着隐进车内。
郁索皱了下眉,把颤抖的手伸进外套口袋摸索。
冰冷的,光滑的一个环,是母亲身上唯一一件留着的首饰。
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悲痛,伴随一阵抽气,一颗泪珠顺脸颊滑落砸在了衣领,但很快,这份失控就被她藏了起来。
保姆车启动,不断行驶至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
刺骨的风划过暴露在外的皮肤,卷着细白的絮状物从云层跌落。
起初是零星几点,像月亮的碎片轻飘下来,转瞬之间,无数白点倾泻而下,空气中骤然织就一张流动的网。
仿佛一场无声的绞杀,将所有悲伤都绞碎在寂静的雪幕里。
谢斯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把拿在手里的围巾披在她肩上。
她的发丝有一部分被裹在羊绒质感带来的温暖中。
卸了力,只剩下没完没了的疲惫。
她轻笑了下,然后开口:“如果你是在怜悯我,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你在用这种方法让我受制于你,那恭喜你,做到了。”
“非要把我想的这么没劲吗?”
他说完,按住她的肩膀揽到自己怀中,温热的气息把郁索包围,手掌带来的力道没有给人被侵袭的感觉,反而是快要把她吞没的安定。
雪花纷飞,落在他的臂膀。
“郁雪理,我的人性只够怜悯我自己,我对你那他妈叫爱。”
第22章
◎生锈的告白诗◎
新法的庆功宴选在裴妍家在新城区开的餐厅, 为此她晚上提前做了清场,整个二层就只有他们一群人。
中间的长桌上摆满了冒着热气的烤肋排和时蔬,各式撒满糖霜的甜品放在精致的餐盘中。
女生们踩着椅子将彩带抛向半空, 银色亮片纷纷扬扬落在气泡酒的杯沿,折射出光斑。西决站在一群球员中间,举着酒杯笑的前仰后合。
裴妍在角落的阴影里,和这些格格不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真皮座椅的褶皱, 眼前晃动的人影让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
“裴学姐要尝尝新上的慕斯蛋糕吗?”
邻座的学妹怯生生递来餐盘,草莓果酱在白瓷盘上洇开猩红, 像极了冰刀划破脸颊时渗出的血珠。
裴妍别开脸,耳坠扫过肩颈时带起一阵冷风:“没胃口。”
学妹这才想起这家餐厅本身就是她家的, 这些吃的东西自己不可能比她还了解。原本的献殷情变成的吃瘪,只能举着那块蛋糕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整个庆功宴没再说过一句话。
裴妍脸上的表情是谁都能看出来的烦躁。
她盯着远处举着香槟杯的西决,他此刻正用他那张嘴没完没了说着那些没营养的话,完全没有对谢斯濑的缺席做出任何解释。
裴妍锐利地目光穿过人群, 直直落在他身上。
西决也正好聊得尽兴, 猛然回过头发现她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于是和对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盘吃的,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裴妍还是安静地坐着,直到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
———和刚刚学妹送过来的一模一样的蛋糕。
学妹心里顿觉大事不妙, 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随后立刻撇开视线。为了避免受牵连,不停往嘴里送着吃的。
裴妍看了眼桌面上的东西, 抬眸对上西决。
“他呢?”
“什么他……谁啊?”
西决的眼神没有继续和她对视, 而是游走在其他地方, 但很快他就察觉自己的反应很刻意, 索性不装了, 把盘子往裴妍那边推了推。
“害,你说谢斯濑啊,他家里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不然他可想来了……你吃点东西呗……这个草莓的,要不然那边那个巧克力的?我给你拿!”
“我都说了我不吃!”
裴妍的声音让在场的几人纷纷侧目回头,原本的碰杯声和音乐也在她喊完后戛然而止。
她把肩上的头发甩到身后,没好气地靠在椅背上。如果不是说要给谢斯濑庆祝,她这个时间完全没必要陪这帮人做无聊的局,看他们玩无聊的游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用尽全力得到的平衡在一瞬间就崩盘了。
以前西决就算再不靠谱,在有关谢斯濑的问题上也会给两人创造机会,现在就像是完全失灵了一样,要不是上学,两人能一直见不到面。
西决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把盘子拿到了一边:“好好好不吃,我又惹到您了,除了谢斯濑,这一屋子就没有你裴妍想见的人!”
酒劲上头,加上积攒已久的话在这刻爆发出来。
他说完便把手中的叉子向旁边一甩,锋利的尖刃飞向餐桌的桌布,得到缓冲后“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周围的人不敢出声,哪怕是球队里的男生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
裴妍在尖声最大的那刻捂住了耳朵,看着西决推开人群的身影转身走向楼梯。
他是真要走。
经过餐桌时把谢斯濑的那张卡放在了桌上,然后将自己的外套和手机都一并拿了下去。
“西决你疯了吧?!”裴妍在他彻底消失在视线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等她站起身快步走向那串台阶时,红头发的背影已经穿好外套抵达了一层,推门出去的瞬间和要进来的男生擦肩而过。
气急之下,西决撞了男生的肩膀,然后头也不抬地消失在玻璃门外。
室外大雪纷飞,很快就在他身上留下白色的光点。
被撞的男生似乎并不生气,反而一脸看到热闹的表情,抖了抖身上的雪,笑着向楼上走。
裴妍站在原处没再追出去,本身就烦,加上这么一出更是闹心。她抬手理了理头发,泄愤般一脚踢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还没缓过来,就看到了走上来的男生。
“楼上不接待。”她没耐心地说完这句,发现男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身影算高,连着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一个劲向楼上走。
裴妍有些不解地盯着他,随后加大了些音量:“听没听见啊?楼上不……”
还没说完,帽子被抬手摘下,露出了里面的面孔。
边灼的脸出现在离她很近的位置。
裴妍很快反应出他是今天比赛时立海那边的人,且是故意把谢斯濑划伤的人,惊讶之余露出了满含敌意的表情,接着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谢斯濑不在,我们这也不欢迎立海的人,请回吧。”
“如果我说我不是来找他的呢?”
边灼说着又向上迈了一节台阶,整张脸站在了头顶的那盏射灯下,气息里还带着外面寒冷的温度。
裴妍看着他的眼睛分析不出他想做什么,如果只是因为比赛输了来找事,那一个人来未免太单薄,如果是来和谢斯濑赔礼道歉,现在又亲口说来的目的不是他。
她现在没心情细想:“有什么事直说,刚刚西决走了你也看到了,其他队员都在楼上,你找谁直接说名字,我叫他下来。”
“我找你。”
边灼字字说的清楚,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
裴妍眼神中流转了一丝诧异,静静和他对视几秒后,把笑容挂在了脸上。
“我?我们俩好像并不认识吧。”
边灼闻言点了下头,彻彻底底放松了下来,站到了和她相同的台阶,只不过是靠在了另外一端的扶手上。
他有备而来,眉眼中的把握已有八九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新法一中的裴妍,果然比照片上还漂亮一点。”
裴妍每年带队棋社的照片都会挂在论坛上很长时间,美的出众,加上她的技术一直有口皆碑,附近学校的学生都对她这张脸并不陌生。
可是边灼在这个节骨眼找她,肯定不单单是来认识这么简单。
她看向别处:“你要认识的话改天吧,我今天累了,现在只想回家休息。”
“好吧……那看来关于郁索的事你也没什么兴趣听,只好下次咯。”
边灼说完后利落地站起身,没有半点犹豫地朝楼梯下面走,刚迈下一节,手臂就被裴妍狠狠拽住,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
“你认识郁索?”
“她之前是立海的,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不过……我们俩以前的关系比普通同学近些,知道的自然也更多一点。”
裴妍眼中的锐气荡然无存,焦急地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怕被人听见,抬头看了眼楼上的位置。
她压低音量开口:“真的假的?”
“不信算了,原本我是想来和裴小姐寻求合作的,不过看你这么有信心,大概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我信我信!”裴妍一个转身,把他拦在了楼梯上。
如此正中他下怀。
边灼俯视她的眼睛,想到这一切的转变竟然是因为谢斯濑不禁失笑,但很快他便调整好状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纯色卡底,刺金文字。
Black stone 黑石俱乐部。
“这地儿你认识吗?”他拍了拍刚刚袖子上沾到的灰尘。
“嗯……这是谢斯濑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俱乐部,设备很全,所以新法的这帮男生经常去这训练……这地儿……怎么了嘛?”
“没怎么,就是郁索现在天天放学后都去这打工,你知道吗?”
裴妍听后睫毛颤了颤,随后摇了下头,攥着名片的手更紧了些:“我明天就去问问怎么回事。”
“你开玩笑吗?”边灼从胸腔漫出几声轻笑,“接受是谢斯濑给她安排的这点,对你来说很难吗?”
他一语道破真相,让她最后那点期待彻底在心里粉碎,随之而来的不安感几乎像洪水一样把她吞没殆尽。
裴妍再次低头看了眼名片:“你来跟我说这个肯定不只是单纯来让我知道吧?我连去问问也不行,那干嘛还要告诉我?”
“你不是有个弟弟吗?让你弟过去搅局,她很快就会从黑石离开,了了你的心病,又满足了我的愿望,一举两得。”
他说的轻松,慢慢活动着肩颈。
裴妍已经没空去猜面前的男生是怎么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的了,只是震惊于他把“搅局”说的这么轻易,仿佛为了达到目的,宁可让郁索陷入困境也无所谓。
结合前面边灼所说的他和郁索“比普通同学近”,再加上这套说辞,不难猜出他此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郁索。
可如果是喜欢,连毁掉都可以吗?
她沉默片刻开口:“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大不了我亲口和斯濑问明白,他只是看过她的电影,对她那张脸的新鲜劲还没过……我不信他会真的动感情。”
边灼安安静静听她说完这一系列话,脸上从觉得有意思变到嘲讽,再变到觉得她无可救药。
最终他绕开挡在面前的女生,慢悠悠从她身边经过:“你这么想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更劲爆的。”
这回他没再停下脚步,径直走下台阶。
裴妍的心被彻底撕裂开,一面是对谢斯濑转变的不甘心,一面又不想沦为边灼手里的一步棋。
她背对着离去的身影站立,想说的话终于在边灼走下最后一节的那刻脱口而出。
“我可以和你合作!但前提是你要对我知无不言,但凡是知道的事,一个都不能隐瞒。”
男生听到她的声音,完全是意料之内的姿态,缓慢地转过身笑了下,难得一见的属于这个年纪男生的爽朗。
“好啊,既然你这么爽快,那今天就为表诚意再告诉你一个。”
她转过身,精心卷过的发丝在胸前晃了晃,新做的指甲在手心压出了一道很深的印记。
边灼确定她的全部注意力在自己这,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谢斯濑没来参加庆功宴,不是因为家里有急事……”
裴妍瞳孔轻颤,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打算。
就等他继续说下去。
“瑰丽酒店,1706,不用谢我。”
说罢,他功成身退,在女生一点点暗下去的脸色中离开了餐厅。
冷气顺门缝吹进来,很快又闭合,边灼的身影扣上了帽子,逆着雪花吹来的方向行走。
裴妍整个身体僵在原地,双手不可控地陷入冰冷。
半晌后,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被她特别标记的号码。自从和谢斯濑的那次争吵过后,她就再也没像往常一样跟他通过电话。
只可惜一串急促的“嘀”声后依旧无人应答。
语音提示冰冷地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信号阻断。
她脱力般垂下胳膊,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作者有话说】
后天21:00更,有微量车,可以蹲一下~
第23章
◎生锈的告白诗◎
酒店, 紧闭的房门。
她身上脱的一件不剩的时候,谢斯濑只是单单褪去外套。两人面对面,他坐在床边, 她则是站在他双臂圈定的范围里。
为了迁就郁索的温度,屋内的暖气开的很足。
她看着他的手依次滑过自己的腿、髋骨,最后停在了腰窝,滞下的动作让她的目光转而移动到他的脸上。
“不舒服的话随时叫停。”谢斯濑仰头看向她。
她点点头, 算是答应。
谢斯濑从床上站了起来,忽然靠近的鼻息让她抽了口气, 但很快他的身影便从面前走远,移动到了卧室里的那张桌子。
郁索没有转头, 静静听着他摆弄物品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又渐渐走了回来。
他站到了她身后,将手里类似带子的东西绕到她面前, 遮住眼睛, 在脑后系了一个结。
她意识到那是他制服的领带。
宽度和质感正合适充当临时的眼罩。
“现在什么感觉?”谢斯濑的声音擦着耳朵经过,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室内的香气压过来。
他的手从背后环住她,有一只停留在她的小腹,温度透过皮肤灼得发烫。
“很热。”
郁索眼前漆黑一片, 但她心里清楚, 对方正在室内的灯光线把她看的一清二楚。她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丝毫羞耻,可一旦陷入对情况的未知, 就不免对周围的一切过度敏感。
“你知道吗, ”她微微侧头, 猜测他的方位, “你看我的时候, 那个眼神……”
“比你趴在桌子上做题的时候还认真。”
他很放.浪,只有她见过。
她偏偏要用他私底下的眼神对标他做正事的时候,这种感觉说不出的下.流,和每次在学校里碰面,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生怕他不够堕落,生怕他忘记自己有多俗。
谢斯濑抬手扣住她的肩骨,借力将她整个人转了个身,然后轻轻一推,那副轻盈地躯体向后倒在了床上。
郁索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背脊撞向柔软的床褥后,意识才中恢复了些。她双臂朝身侧绷紧,支撑起上身,发丝自然散落在肩膀上。
她在黑暗中脑补他的状态,胸腔上下起伏。
没有任何预兆。
一只手探进水里。
藤蔓长垂而下,缓慢扎向澄澈的底部。水流在藤身周围来回挤压,似要把它带入更深的方向。
郁索的呼吸不断加重,欲望促使她不可控地向后仰头,锁骨的线条连着肩膀,皮肤的纹理一清二楚。
他吻向她其中一侧肩膀,试图缓解她轻微的颤抖。
“你知道有多漂亮吗?”
她看不见,只想让他闭嘴。
于是把手向上移,用力抓住他的发丝,轻微的痛感牵引着头靠近那片潮湿之地。
卧室外面,响起了两人进门后的第五遍铃声。
手机掉落在她脱下的衣物上,而那些衣服,没有秩序地散落在地毯。
*
裴妍坐在出租车内,视线不断落在酒店的旋转门上。为了方便,副驾的车窗被她打开了一大半,冷风源源不断从外面吹进车厢。
司机觉得温度太低,催了她几次,最后被她塞了两百块钱才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等。
她打给谢斯濑的电话已经多到排满一整个手机屏幕。
无一例外,都是未接通的红色。
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安,仿佛每过一秒钟,边灼的话就多了一分可信度。
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谢斯濑会给她回复,因为即便知道房间号她也没办法抵达那层,更何况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边灼见过的事。
耳边再次响起忙音未接听,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裴妍把头别向窗外,冷风并没有让她好受一点,反而是这样小心的一点都不像自己。
这份爱让她变成了一个可笑的人。
“不等了,”她抽了下鼻子,转头看向司机,“您把我送到”
还没说完,腿上的手机发出亮光,伴随着那个她特别设置的铃声响起。
备注为心形emoji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裴妍抬手叫停了正准备踩下油门的司机,再三确认后,接听了那个属于他号码。
“喂”
过了一会儿,那头传来她等待已久的的声音。
“什么事?”
谢斯濑的声音有些沙哑,仔细听还能听见打火机翻盖的声响。
裴妍反应了片刻,尽量让语气听着正常:“噢我们班主任说明天有个小测,我突然想到那张卷子你们一班之前考过,我和西决刚刚闹得不愉快,所以想借你的看看你现在在家吗?”
她说完后,对话安静了将近十秒。
裴妍有些后悔自己临时编的这套说辞,先不说这实在不是什么急事,急到需要给他打十几通电话的程度。
再者就是她自己对学习一直是半吊子态度,作业找人代写,早读前咬着棒棒糖在班门口给钱,嘴里除了放学后去哪开趴,就没聊过别的。
觉得没戏了,她索性也没打破这份相顾无言,做好了被回绝的准备。
谢斯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在瑰丽,十点后准备休息,你要是快的话就来拿吧。”
他的直白让裴妍有些失神,可答应也在意料之外,一瞬间,情绪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这么巧我刚好就在附近,马上就能到,那个”
“1706,我让前台给你刷电梯。”
如此以来裴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轻声应下后挂断了电话,呼吸却也后知后觉地加重。
她该相信他的坦荡里没有别的东西。
可是谢斯濑给的房间号和边灼说的并没有出入。
*
1706的房门被打开,谢斯濑刚好抽完那根烟。
茶几的烟灰缸里,灰烬没完全熄灭,在上方飘出一缕白雾。
裴妍走进来后,眼神有意无意观察着四周。
这间套房观景绝佳,落地窗能俯瞰城市的夜幕,室内空间也相对宽敞。只是谢斯濑洁癖严重,衣柜、桌面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属于女人的更是没有。
她跟着谢斯濑走到客厅的位置,两人还没说上一句。
裴妍高估了自己的心态,她原以为自己会沉着地捕捉蛛丝马迹,可实际上是,她从走进房间开始就紧张的不行,封闭的氛围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坐在沙发上,把上学背的书包放在面前,翻找着她要来拿的东西。
“先坐。”谢斯濑说完用下巴指了下旁边的单人沙发。
裴妍摇摇头,还是选择站在一旁。
她想起之前也是通过不断打电话来逼他给自己回应不禁有些条件反射,迟疑片刻后开口:“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会不会”
“打不打扰你不也来了。”
谢斯濑从包里掏出装试卷的文件夹,随口打断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两人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中对视了一眼,以裴妍有些尴尬地堆笑结束。
她眼神移动到两人之间的那张茶几上,玻璃做的烟灰缸被烟蒂填的七七八八,白色的细杆更像是女士香烟,明显不同于他平时抽的那款。
“从没见你抽过这个。”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斯濑手里的动作没停,抬眼看了下她盯着的位置:“偶尔换换口味。”
他说罢,从文件夹的其中一个隔层里抽出一张卷子递到她面前。
裴妍希望他做出解释,却没有身份要求他给自己说法。她睫毛垂落的阴影下,指尖悬在对方的虎口上方,迟迟没有触碰。
停了几秒,才终于接过那张试卷。
她酝酿好久,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相对轻松:“我听说你把郁索安排去黑石工作了,真的假的……她要是想打零工你可以问问我啊,我给她找既轻松又来钱快的地方……”
“那是前一阵了,现在都处理好了。”
“那你让人去棋社给她送水呢?也跟我没关系吗?”裴妍闷笑了一声,所有不快涌了上来,“她才刚转过来多久啊,那帮人让她帮忙去买瓶水而已……非要告诉棋社的所有人,她郁索有你谢斯濑帮衬吗?这么护着她?”
谢斯濑从沙发上站起身,把手里的文件夹丢在茶几上,他一系列动作平静自如,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丝毫波动。
“裴妍,质问别人的前提,是你自己最好也干净得像张白纸。”
从用化妆镜划伤郁索,到让社里的成员集体排挤她,再到扒她之前的事做成新闻任人调侃。裴妍已经动了太多不该动的心思,早就不是嫉妒这么简单了。
裴妍颤抖的瞳孔对上他的眼睛,愤怒很快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地方猛烈滋生。
她对着他点点头,接着把头转向身后那门上。
那扇通往卧室的门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紧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答案已经快要呼之欲出。
既然都摊开说了,她也没什么顾虑了。
今天她就要知道后面是谁。
裴妍下定决心般转过身朝门走去,却被身后的声音叫停了脚步。
“她睡了。”
谢斯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他没管她,慢悠悠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放在嘴里。
“你说什么?”裴妍背对着男人,在听他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不可置信地攥紧了手。
“我说她睡了。”
他怕她听不清,十分缓慢地说出这句话,随后用打火机的火苗靠近嘴里的烟草。
言外之意是别打扰,不然谁都不爽。
裴妍手中的卷子被揉出褶皱,太阳穴上的筋线跳个不停,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垂下头笑了几声后,她把身体转向他,似乎放弃了去动那扇门的念头。
“斯濑,咱们俩认识这几年,我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你,他们说你对任何女生都是泛泛,不可能认真的,我总是不信,总是觉得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个……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一定会改变之前的想法……”
他笑了下:“你不用把自己那点心思掰开了给我看,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应该知道分寸,也应该给自己保留一些,而不是嘴上说为我改变,又做着我明确反感的事。”
其实谢斯濑拒绝她的意思一直很明显。他没跟她没什么特别,甚至没有过任何过界的举动,说到底,两人只是逢年过节会互动礼物的关系。
裴妍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说透了就会被拒绝,所以一直维持着这段类似朋友的关系。
偶尔露出马脚的朋友。
她走近他,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停下:“你说过不会发展长期关系,那是不是说明躺在里面的不是你女朋友。”
他吐出白雾,把烟拿的远了些:“重要吗?”
“好,不重要,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裴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是郁索吗?我想你亲口告诉我。”
谢斯濑垂手弹了弹烟灰,那张脸在烟雾后面亦正亦邪,半晌后抬起头:“不管是谁,我现在满脑子都只想进屋去陪她睡个好觉。”
“所以你也不用浪费心思在无关的人身上。”
雪粒裹挟着寒意拍打落地窗,在玻璃上划出细密的冰痕。两人的对视都没有丝毫躲闪,眸光碰着眸光。
裴妍被抽干般点点头,转身离开。
谢斯濑这番话起码证明无论躺在里面的是谁,现在都没有把关系搬到台面上的契机。
走出房间的这段路无比漫长,她终于放松下来,没来由的花香钻进鼻腔,那味道熟悉又寡淡,但很快随着她拉开房门彻底消失。
她留了最后一句:“明天见。”
第24章
◎生锈的告白诗◎
裴妍嘴里的明天见并不是客套, 后来细想颇有种“好戏刚开场”的意味在。
第二天上学一早,她便拎着背包靠在了1班的门框上,前排的男生见到她立刻递上殷勤地笑脸, 准备像往常一样叫谢斯濑出来。
结果她在男生转头的那刻叫住了对方,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后说了一句:“我找西决。”
当时在讲台前偷听的学生吓了一跳,手里的黑板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白色粉尘飞得到处都是。
明明还是打铃前的休息时间, 1班教室却瞬间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绝对不正常,这是所有人都察觉到的共识。
西决并没有像这些人一样惊讶, 他还惦记着昨天庆功宴上的那出闹剧。
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才慢悠悠把手机放回桌兜, 以一种缓慢地姿态从座位上站起身。
走到裴妍跟前时,他似乎察觉到班里齐刷刷投向自己的目光,于是转头撂了一句。
“这么喜欢看热闹,都没事干了是吧?”
他语气不算平和, 把对她的怨气撒了些给这些人。
好在效果不错, 班里的学生立马变回了刚刚吵闹的状态。
裴妍只是盯着他, 并没有对他散发出的负面情绪做出任何反应,而是让棒棒糖的圆球在口腔中滚了一圈后才开口。
“吃早饭了吗?”
“啊?”西决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才应上话, “没呢。”
裴妍每次来找他都绕不开两个话题, 一是谢斯濑,二是冰球社的训练时间。
前者不用说了, 谁都清楚, 后者则是决定她何时经过冰球馆, 能和谢斯濑“偶然”间碰上的重要因素。
说来说去都和西决这个人没半毛钱关系。
西决没懂她要玩哪套, 脑子里猜了无数种可能, 却突然被对面的人拽起一条胳膊,随后一个散发着温热的东西被放进了他的手里。
———便利店的饭团,还是他经常买的那个口味。
“海苔金枪鱼,没错吧?”裴妍松开手,一个明媚的笑容随即浮现在脸上。
西决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打扮也不太一样,像是着重画了眼妆,颜色很适合她,不同于之前过素的装扮。
“啊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句话一直在他心里盘旋了很多遍,可裴妍似乎并没有像以往把功利心展现的那么明显,或者说她这次关心人的样子太真,让他失去了判断。
西决本能地转过头,看向班内谢斯濑坐的位置。
他从早上进班开始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现在正一动不动地将额头抵在臂弯,脸转向了靠窗的那侧。没人敢靠近,因此在周身形成了微妙的安静氛围。
裴妍知道他正在看的那个位置坐着谁,但还是克制住了心里想要看过去的冲动。
她正了正背包,闲聊似的开口:“白色、细杆,闻起来有玫瑰味,你知道是什么烟吗?”
她的话来的突然,迫使西决转回了头。
他抬手挠了下眉毛,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她给出的关键词。
“如果你能形容烟盒长什么样那还有的聊,你现在这么问我,我能想到的太多了不过既是细杆又是玫瑰味一般都是女生抽的那种吧。”
“女生吗?”
“通常啊,我猜的。”
西决说完后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可惜并没捕捉到什么特别的情绪,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句没用的提问,可自己又看不出什么。
几秒钟之后,裴妍点了下头,轻轻说了句“上课去了”,随即便转身朝自己班走了过去。
西决愣了一会儿,随后立马叫住她:“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手里的饭团被举到半空,温度已经凉了大半。
裴妍朝身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对他问出的问题置之不理。
在即将经过1班后门的时候,她把手放下,眼神微微瞟向了教室的后排。
仅一瞬间的视线里,追逐打闹的学生挡住了大部分画面,可依旧能从缝隙窥见那个位置。
谢斯濑趴在桌上,和往常一样的安静状态。
无人惊扰,事不关己。
明明只有一眼,心脏却猛烈跳动起来。
她恨他,又爱到无法控制自己。
*
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后,有人在大群里甩了张照片,内容是一个被拉开门的储物柜。
柜子颜色只有教A才有,可以确定发的人是高三年级。
随后不久,一句话紧挨着照片弹了出来。
【咱学校政教处也太离谱了吧……有必要趁上课的时候挨个翻学生柜子吗?一下课就发现柜门大敞着,包里的东西都翻乱了。】
消息一出,群里的学生通通加入了这场讨论。
不明状况地人一直在问怎么回事,等到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又有新的人加入,又要重新解释一遍,如此往复,事情越闹越大。
很多学生表示自己的储物柜今天确实有被翻动的痕迹,因为没人弄丢东西,自然就会往政教处的检查那方面想。
新法偶尔会派高年级生抽查仪容仪表和违禁品,只是之前每次都能得到提前泄露的通知,尤其是国际部的几个班,对这种消息相当灵敏。
可这次无论是校方还是小道消息都没有听到检查相关内容。
千禾坐在座位上,向后倾斜着身体,控制椅子来回晃,手指滑动屏幕翻着群里的消息。
越看越起劲。
加上是自习课,索性把手机举到了桌面上。
郁索写题写的有些乏累,放下笔后轻轻活动着脖子。
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抬手戳了下身边的千禾。
千禾以为老师来了,条件反射般迅速把手机收起来,抬头后才发现并没有人。
“干嘛!吓死我了……”
郁索笑得轻松:“数学我写完了,你不是要看嘛。”
她说完把习题册往隔壁桌推了些,谁知千禾敷衍地一把拉过,合上本子,然后把手扣在了上面。
郁索看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认真过头,不由放下扶着后颈的手,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千禾勾勾手示意她凑近点:“你今天上学的东西都放在哪了?”
“嗯……你说背包之类的吗?”
“对。”
“走廊的储物柜。”
千禾听完深深地叹了口气,从牙缝里“啧”了一声。她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解释,只能调出群聊里的内容给她看。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又有新的消息不断涌入界面。
【我以为只有一楼的班被翻了……不过好奇怪喔,我们班男生的柜子都关的好好的,被翻的都是女生。】
【有意思……学校连检查都搞男女对立这一套吗?】
郁索的眼睛快速扫了下新发的几条内容,大概知道情况后,有点疑惑地皱了下眉。
千禾发现她的动作,立刻接上话:“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她点点头:“不然你把我拉进去吧,这样以后出什么事我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郁索最开始转来的时候,抱着低调行事的心态没有加入任何群聊,就连班级平时发作业的群都是千禾回来才把她拉进去的。
就算后来进去,她也没在里面说过一句话。
她伸手摸了下制服口袋,却只摸到空荡的内里,于是又伸向桌斗的方向,来回变换了几个位置都没有手机的影子。
接着她把发丝别在了耳后,眼眸垂着似在思索最后拿着手机的片段。
“你没拿回班吗?”千禾眨了眨眼。
郁索仔细回忆着今早发生的一切。
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谢斯濑把她的手机放在了背包前袋里。可能是和自己平时放的位置不一样,她到达学校后就把手机的事忘的一干二净,甚至都没拿进班。
但是说到前袋,还有另一样东西在。
“我好像没拿进来,应该在储物柜的背包里。”
千禾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幸好不是丢了”的表情,然后将注意力转回手机上。
就在这时,群里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等一下,我好像听见二楼东侧走廊有检查的声音……】
二楼正是高三5班所在的楼层。
这条消息一发出来,感觉教室里都安静了不少,大部分人都正悄悄盯着群里的内容看,自己班的人也不例外。
那声音的方向确确是走廊东侧,听起来有几个人的架势,脚步很乱,女生说话的声音偏多。
伴随着柜门的开合声,一下下越来越明显。
千禾心中的疑惑逐渐曾多:“政教处派人检查从来都是进班打招呼,怎么这回像是私查。”
郁索的思绪很乱,一边想着包里的东西,一边分辨着偶尔传出来的说话声。她腰肢绷地很紧,完全没有刚刚放松的状态,拿在手里的自动铅笔发出了快频的按动声。
群里的页面定格好久,半晌后终于弹出几条来自隔壁班同学的内容。
【看着不像是政教处的老师,是一帮学生。】
【是二班的裴妍。】
*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郁索利落地起身走出教室,千禾反应过来后也连忙跟了出去。
教室门被打开,走廊里的风在裙摆下经过。
隔壁班门口的储物柜前站着几个穿制服的女生,个个腿长腰细,都是裴妍身边的半熟脸。
而裴妍本人正站在走廊窗户的这侧。似乎是对检查这事有点懈怠了,靠在窗沿边打着哈欠,懒散地瞅着手上的指甲。
其中一个女生将从柜子里取出的背包翻了个遍,最后从里面掏出来一盒香烟,冲着裴妍晃了晃。
裴妍抬头看了眼:“不是。”
得到否定答案,女生泄气地把烟和包一起塞回到柜子里。
千禾看到这一幕后的疑惑大于震惊,冲前面的郁索小声说着话:“她不是来查违禁品的?”
确实不是,她是对昨晚酒店里的烟心有余悸。
郁索来不及回她的话,迅速打开了自己班门口的储物柜。
她的柜子在靠近裴妍那侧的最高处,因此把背包从里面拿出来的动作变得格外困难。
就在合上柜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郁索,都不打个招呼吗?”
裴妍叫住了她,随后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郁索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只好恢复微笑转过身。
“裴妍姐。”她笑意盈盈,双手抓着背包放在身前。
随着两人的距离不断靠近,跟在裴妍身后的几个女生也停下了检查隔壁班的动作,转而朝她走了过来,声音吸引了更多在教室内的学生。
原本就是下课时间,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走廊。
只是都不敢靠的太近,因此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两米左右的空场。
裴妍在她面前站定,表情从容又带着笑意。
她目光在她手里拎着的东西上停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记得咱们郁索是好学生来的,应该会配合检查吧?怎么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这么着急出来把包拎回去啊?”
裴妍说完,人群发出了交头接耳的讨论声。
千禾从后面向前走了一步:“我们怎么没听说今天学校要例行检查啊?怎么,你带几个人过来就可以未经允许,随便翻我们的东西吗?”
围观的人里有几个不满的女生,听到千禾的话都纷纷发出了同样的质疑。
郁索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看向裴妍。
她知道对方既然敢明晃晃地利用自习课时间来实行所谓的“检查”,就一定想好了对策。
裴妍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摊开一只手在身侧,很快,旁边的人便把一个红色的袖标递到了她手上。
她笑着拿起东西晃了晃:“不好意思了,学生会的干事今天休息一天,让我帮她行使每日检查的职责……我自认为还算松吧,如果大家不配合,我只好把刚刚查到的所有违禁品名单如实递交上去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刚刚还出言反对的几人立刻没了声音。
但凡触及到了个人的利益,就没有人再愿意维护所谓的公平。
郁索听完她的话笑了一下,低声说道:“看来这次裴妍姐查定了。”
裴妍点点头,从她手里拽过背包,由于手指攥着的力道太紧,第一下并没有抽离开。
于是她加重力气,利用第二下夺了过来。
她把那只包扔到身边人手里,示意那几个女生进行检查。
女生们粗暴地拉开最大的拉链,把整个包倒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在地上。
大部分都是些书本文具,还有冬天用的暖贴。
郁索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泄愤,通过当众羞.辱自己满足她心里强烈的不安。
裴妍不着急,离她又近了半步。
她将鼻尖凑近她耳边闻了闻,然后用手指卷起一缕发丝在手中玩弄,眼神中是狩猎才有的光。
“好学生应该不抽烟吧?”
郁索对上她的眼睛,双眸清澈干净。
“不抽。”
在她身后,千禾无语地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能从郁索身上搜到什么违禁品吧?那你真是自作聪明了,不信你去问西决好了,郁索不沾烟这事大家都知道。”
裴妍嘴上回应她,眼睛却始终看着郁索:“谁自作聪明还不一定呢。”
实行检查的几个女生翻包的动作还在继续,只是从最大的那层变换到了侧兜,一一查看着每样东西。
物品碰撞的声响不断在耳边响起。
郁索看了眼,手指攥向制服裙的布料。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检查到手机那层。
随着背包前面的的口袋被拉开,郁索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首先被取出来的手机放到了一边,女孩把手伸向更深的位置,经过几番探找,最终拿出了一个用眼镜布包裹的东西。
“这好像不在你检查的范围内吧?”郁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慌张。
裴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常,于是从检查的人手里把东西接了过来。
打开眼镜布,里面是一枚款式很老的戒指。
下一秒,郁索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抢夺,却因为对方迅速的抽离抓了个空。
裴妍看着她的脸,越发确定这东西对她来说的价值:“郁索,制定规则的人才有资格谈公平。”
“可惜你不是制定规则的人。”
第25章
◎生锈的告白诗◎
整个走廊陷入了围观的洪流中, 年级群里的人嫌不够热闹,甩了一个教A二层的定位。
【大事,速来。】
于是像启动连锁反应一样, 无数张各种角度的照片被传了上来,画面无一例外地把两人放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学生最怕没乐子,消息很快传遍各个角落。
裴妍把用来包裹的眼镜布丢到一边,举着那个发旧的戒指端详。老式的花纹、磨损的细丝实在不像是郁索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倒像是上了年龄的长辈。
“你家里人给你的。”她语气中不带疑问,抬眸看向对面的郁索。
“还给我。”
“是你妈妈吗?”
裴妍一次就猜中, 没有丝毫的迟疑。
郁索维持着刚刚的表情,她不想让对方看出物品的重要, 因为看出来就意味着抓住了她的羽毛,可她更不想因为这一次的失势,就赔上如此珍贵的东西。
选择在左右两边摇摆。
裴妍把那枚戒指放在手心,手掌摊开, 一副要归还的意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好奇所以随便问问而已……这东西算不上违禁品, 还给你喽。”
走廊的玻璃照射进日光, 在戒指的周围打上了光泽。
郁索盯着近在咫尺的东西抬起了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裴妍的手掌却往后缩了几厘米。
她忽视她的戏弄继续将手跟上,那只托着戒指的手依旧退到了更远的位置。
她没打算给她, 她在逗她。
终于在两次退避之后, 裴妍把手向旁边一甩,里面的戒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最后落入了旁边检查的女生手中。
“裴妍你差不多够了!”千禾看不下去她们的嘴脸, 也不想再玩这个无聊的游戏。
她的声音在刚发出时确实让几人停下了动作, 可很快就在一阵嘲讽的笑声中被吞没殆尽。
郁索顾不上那么多, 再次向前迈了一步, 把手伸向拿着戒指的人。可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躲开她的动作将戒指抛向下一个人。
只是这次出了差错。
以为有人在的位置其实是一片空地,弧线滑过半空,极速向地面坠落。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戒指的圆环顺惯力滚进后面那排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穿着制服的学生们纷纷低头查看,有意躲避着戒指的路径。就这样,圆环沿着光滑的瓷面打着旋,移动了大概三块砖的距离。
郁索推开面前挡着女生,径直朝那方向走过去。
刚刚迈出第一步,视线中的圆环便碰到了鞋尖,骤然倒在了地面上。
那身影俯身,周围的人向后散了几步。随着那只熟悉的手勾起环边,身体也渐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了起来。
谢斯濑很自然地抬起头,戒指也听话地套上了他的食指。他刚睡醒,走的缓慢,从后排走向中心的位置,气压也一点点堆叠。
郁索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枚戒指上,呼吸抽走了一刻,只有以鼻梁分割的明暗在脸上留下了阴影。
她终于释放出一些慌乱,胸腔在制服下微弱起伏。
来回几轮呼吸,她才终于抬眸看向谢斯濑的脸。
两人的对视很短暂,郁索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旁边的裴妍脸上多了几分惧色,又要强撑着场面,只能摆出一个有点牵强的笑脸。
“斯濑。”
一声简单的招呼,她走向男人面前的位置。
郁索的余光扫视着女孩从自己身侧经过,带起的风让裙摆向前飘动了一下,她别过头,拒绝把注意力停留在两人身上。
谢斯濑和裴妍闹别扭的传闻已经在年级里传了一阵,两人的互动减少,自然引发出很多不同的猜测。相传甚广的,便是郁索打破了两人关系的平衡。
围观的人看到热闹,讨论声愈演愈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人数也成倍增长。
裴妍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我正在帮学生会那边做检查呢,刚好查到五班你就来了,没想到”
“你玩爽了吗?”
谢斯濑打断她的解释,取下戒指在手中摆弄,迟迟没有抬头。
他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见。
裴妍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微微张开的嘴唇停了下来,把后半句话咽回到肚子里。
她向周围瞅了眼,似乎想提醒他现在围观的人很多,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到和她有关的事,你反应就这么大?”
“我也想问,”谢斯濑慢慢抬头看她,“为什么和她有关的事,你都在场?”
裴妍一时回答不上,又不肯先移开视线。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过线太多,要说动机,谢斯濑比谁都明白。
“如果昨晚你能说清楚,我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是她,”谢斯濑目不转睛地回答,“你满意了吗?”
裴妍因激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她分辨着男人眼里的真伪,然后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原本落在谢斯濑身上的目光也转向了站在一边的女孩。
郁索依然站在原地,头偏向背对着两人的那一侧,似乎毫不关心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裴妍把头转回来,对面前的男人张口:“好啊既然不是她,那你把你手里的戒指丢出去,这事儿就算完了。”
谢斯濑的眸色冷冽,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平静地听她说完了一整句话后才垂头笑了一下。
两人所站的位置刚好就在走廊的一扇窗户旁边,由于学校早间的通风习惯,玻璃门向外推开了一个敞口。
室外的冷气源源不断吹进来。
下一秒,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一条胳膊,东西从他掌心里脱离变成一个细小的虚影。飞出窗框时,由于阳光的照耀反射出一抹闪光,随后快速落了下去。
人群沸腾起一阵低呼,就连千禾也惊愕地看向他的动作。
郁索几乎是在他抬手的那秒就冲了过去,她从两人之间穿过,拼命想去打捞那枚戒指。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指节擦过窗框边缘,距离坠落的闪光只剩半寸,却还是失之交臂,任它消失在了楼外翻涌的雪色里。
风朝一侧掀起她散在肩上的发丝,碎发遮挡住了惊慌的双眼,只剩下睫毛剧烈颤动着。
她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上身几乎完全探出窗户,眼底逐渐漫开的空洞停滞在瞳孔。
千禾喊着她的名字冲了上来,拽住她的手臂才慢慢把她从窗边拉回走廊。那副身体轻的吓人,仿佛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掏空,只剩下皮肉还存在一样。
裴妍自始至终都盯着谢斯濑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从咄咄逼人变为受到震颤,完全没了刚刚的气焰。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按自己说的做。
事情有点被闹大,走廊里吵闹得不成样子。
郁索慢慢在身边人的关心下转过身,一只手还扶在窗沿上。她抬头看向谢斯濑的方向,男人此刻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这样?”她的话冲着谢斯濑说,眼眶也在结束那刻爬上红丝。
谢斯濑依旧一言不发,没有搭腔的意思。
裴妍见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开口圆场,就被向楼梯跑去的郁索撞了下肩膀,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看着女生跑远的背影,她心中的猜忌也开始有些动摇。
人群自动为郁索腾出一条路,她从女生手中夺过背包和手机,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梯的位置。
千禾的眼神依次扫向站在原地的谢斯濑和裴妍,其中的怒意不言而喻。她在这件事中只是个局外人,可郁索到底是自己的朋友,哪怕无法感同身受,也不能做到若无其事。
“你们真的有点太过了。”
她撂下这句,紧跟着跑走的身影追了过去。
闹剧接近尾声,人流有逐渐散开的迹象。
走廊上方的广播很快便下达了各回各班的死命令,怕学生不听,又补充了句动作慢的记处分。
裴妍用三两句话遣走了跟着她的女生,然后静静等着走廊的空气变得新鲜充足。
谢斯濑没耐心再陪她继续,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架势是准备离开。
“斯濑”裴妍的声音紧接着从身后传来。
她想说她误会了。
谢斯濑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手指划拉着屏幕,随口回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他下的最后通牒。
谢斯濑说完后便彻底转身走远,向走廊的另一端踱步,无论身后的人又喊了些什么也无济于事。
他按下了屏幕上的那个号码,随后把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播通的音乐响起,盖住了走廊里来来回回的嘈杂声响。
大概经过第五扇窗,音乐暂停。
电话被接通。
“千禾下楼去找你了。”他微微扬起嘴角,侧身避开迎面走来的学生。
“她信了吗?”郁索说话本来就轻,又被室外的风吞了一大半。
“信了。”
“裴妍呢?”
“也信了。”
过了几秒,补充了句:“柏林影后。”
谢斯濑低头查看手骨上的那枚戒指,金质,岁月留下的细微划痕并没有让光芒失色。
两人安静了片刻,郁索那头时不时发出灌木丛枝叶的摆动声,半晌后才又开口说话。
“一个不好的消息,你想听吗?”
“没找到吗?”
“嗯,”郁索的呼吸沉了一下,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楼下这片草丛里好像都没有,你的戒指贵吗?”
“挺贵的,”谢斯濑语气轻飘走向回班的楼梯,换了只手拿电话,“不过你愿意赏脸陪我吃顿晚饭的话,我可以忽略不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不说了,千禾来了。”
“哔”声后,通话结束。
谢斯濑出了口气,看了眼屏幕后把手机揣回兜里,与此同时,也迈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迎面走过来的男生脚步迅速,两人在拐角处险些相撞,幸好反应够快,双方都及时停在了原地。
谢斯濑抬起头,看见了刚刚睡醒的西决,对方眼神有些飘忽,在对视的那刻才清醒了些。
“谢哥我靠我睡过了,怎么一睁眼班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什么情况”
谢斯濑拍了拍他的肩,给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最后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回班的方向走。
对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哎!你要说什么,别吊我胃口”
谢斯濑转过头:“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追了几年的女生还一直没结果吗?”
西决本来就没睡醒,听到这话更是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本能想说“不是因为她喜欢你吗”,但想了一下后只是摇了摇头。
“别再睡了西决,耽误事。”
他说完,转身走进了班里。
【??作者有话说】
理解大家对女主的维护,只是雪理的反击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