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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无耻混蛋◎


    放学之后, 千禾陪着郁索一路走出教学楼,期间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很担心戒指的事会给郁索很大打击,因此想要试探性安慰一下, 但又觉得事已至此不该再过问,以免再次勾起不好的回忆。


    最后呈现出的状态,要多别扭又多别扭。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教A门外, 冷气让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郁索调整了下脖子上的围巾,在女孩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快回去吧, 今天天气好冷。”


    看对方不为所动,又加了句:“不用担心我。”


    她的脸有一半被毛呢布料遮挡, 可还是能从眼睛里看出微笑的样子。


    话说到这份上千禾只好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三步一回头地在台阶处挥手道别。


    郁索看着她的身影上车后,指尖捏着书包带转身, 穿过教A去了相反方向。


    地面早积了层薄雪, 踩上去发出“咯吱”声, 鞋边很快沾了圈湿冷的白。


    她垂着眸避开熙攘的人流,刻意放慢脚步走向通往学校后门的小路。校服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她抬手挡住额前的刘海儿, 每每有人经过都侧身低了下头。


    远处那辆黑车紧闭着车窗, 停在贴近路边的位置,确认了下车牌号, 她才小跑过去。


    伸手拉开车门时,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指尖一颤。但很快, 车内空调的暖风便将她包裹住, 伴随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斯濑依旧穿着学校的绀色制服, 衬衫纽扣系得规整。他将手肘撑在窗框上,手指支着下颌,双眼阖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下午那会儿,他因为家里有事临时请假离了校,走廊上两人碰过一面,但只是擦肩而过的几秒。忙完之后才又在放学前赶回了新法。


    郁索以为晚饭的事十有八九要打水漂,却在最后一节课打铃前看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后门等你。


    就这一句。


    她想到这也不想打扰他,轻手轻脚将书包放在脚边,尽量不发出声响。皮革座椅微微下陷,她靠在椅背上,摘下围巾盖在发冷的双腿,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街道。


    他的呼吸声均匀平稳,带给她片刻心安。


    放学的学生打闹着从车旁经过,便利店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折射出光斑,一切都与车内凝固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打破沉默。


    谢斯濑修长的手指捏着枚金质戒指,在昏暗中泛着亮光。


    他的声音是休整过后依旧难掩的疲惫:“收好。”


    郁索闻声转过头,目光触碰到戒指的那一刻渐渐柔和下来。


    她虽然知道东西在谢斯濑手里不会出什么意外,但一整个下午还是控制不住去担心。妈妈把戒指塞给她时的眼神不断出现在脑海,想要回避都回避不了。


    此刻看着谢斯濑将戒指递来,她心里的担心才彻底放下,于是抬手稳稳接过。


    “谢谢。”她低声说,指尖摩挲着戒指表面留下的细痕。


    谢斯濑收回手,挺直脊背坐正,短暂休憩留下的懒散还停留在眉眼:“怎么不叫我?”


    “看你挺累的,想让你睡会。”


    他轻叩车窗,司机立刻发动汽车。车轮碾过柏油路的声音混着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


    车子驶入主路后,谢斯濑才缓缓开口:“你最近别去黑石了,那边盯的紧。”


    他说话时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路灯的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带任何情绪。


    郁索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过问:“嗯。”


    过了一会,她将戒指放回到背包的前袋,把拉链拉好后才再次开口:“你当初为什么让我去棋社?”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旋许久,此刻终于问了出来。之前她没有问,是觉得很多契机需要等,但现在她心里的迫切已经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


    裴妍就是一个麻烦。


    谢斯濑没有转头,依旧看着窗外的画面。


    他顿了片刻后开口:“裴妍很小就开始学习西洋棋,十岁拿了人生的第一个奖项,但其实她自己对下棋这事算不上多喜欢。”


    “她爸妈在她出生之前有过一个女儿,只不过是收养来的,后来她爸开始从政,怕留下污点的就把这女孩给送走了……大概是觉得身上的余孽太多,现在每周末都有去远郊的教堂祷告的习惯。”


    郁索屏息听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接连掠过她的脸。她对故事的经过并没有太多情感投入,只是安安静静拆解着前因后果。


    “他们对裴妍的感情,更像是为了弥补对那个女孩的亏欠,”谢斯濑继续说,“那女孩生前喜欢什么,就给她什么,擅长什么,就让她学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郁索若有所思地撑着头:“所以你让我加入棋社,是觉得在下棋这方面有突破口?”


    她想起裴妍和自己的那场对局,虽然是临时开始的比赛,但对方无论是技术还是心态都已经是成熟选手的水平,自己的胜算微乎其微。


    谢斯濑转头看她:“不止如此。”


    他身体前倾,靠近郁索,身上的气息逐渐逼近她:“她弟弟裴泽连就完全相反,裴父裴母一直以来都是散养状态。这种宽容在他眼里变成了漠视,所以他和裴妍一直以来的对立,可以理解成对父母关注的争夺。”


    说完这些,他的目光落在郁索脸上:“你可以从他入手。”


    郁索盯着谢斯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以掌控为中心发散,掺杂了对周围事物的洞察。


    谢斯濑见她不说话,又凑了几分,两人的鼻尖几乎快要触碰到一起。


    他的呼吸扫过郁索的脸颊:“你不想继续了?”


    郁索轻轻摇头,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些自嘲:“没,只是在想你刚刚说的余孽。”


    她迎上谢斯濑的目光:“你说咱们俩身上,余孽得有多少?”


    谢斯濑微微挑眉,看向她那张脸,抬起手帮她把落下的碎发别在耳后。指尖触碰到耳边的肌肤,随后沿脖颈轻轻抽离。


    “我不信这个。”


    *


    两人在附近的餐厅吃完饭,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


    车子并没有按回酒店的路线行驶,而是绕上通往商业街的路,最后停在了一处学区中心的喷泉广场。


    郁索摇下车窗时,夜风裹挟着碳酸饮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喷泉广场的射灯穿透夜幕,水面已经结冰,切割出交错的银蓝光束,人群像被聚光灯吸引的飞蛾,熙熙攘攘挤满步道。


    “停那边。”她指着喷泉西侧的空位,余光瞥见长椅方向闪过的身影。


    五个染着夸张发色的少年围坐成圈,塑料瓶在他们掌心飞速旋转,硬币与纸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司机听到郁索的声音后没有动作,而是从后视镜看向一旁的谢斯濑,等他点头后才把车开向那片空地。


    车子停下,郁索简单整理好发丝后将手放在车门的凹槽处。


    “有问题叫我。”


    谢斯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扶着边框走下车,双脚站在地面的同时合上了身后的车门。


    轻阖的声响被室外的轰鸣吞没,车边高挑的身影开始向长椅移动。


    郁索边走边将目光依次扫过围坐在一起的几人。


    少年陷在中间,白衬衫领口歪斜地敞着,脖子上的刺青清晰可见,全身的温度来自那件厚重的定制外套。


    当他甩出纸牌时,手腕上卡地亚腕表折射的光,与周遭少年们廉价的金属链子碰撞出刺耳的反差。


    是裴泽连。


    他身上的制服是这片有名的国际学校。


    看样子从放学后就一直在这混日子。


    伴随着郁索的身影不断靠近,牌局上的哄笑突然凝滞。


    五六个染着夸张发色的少年齐刷刷转头,目光在她笔挺的校服和双腿冷白的皮肤上。长期在外厮混的年轻人眼神很直白,哪怕并不认识,也丝毫不影响几人直勾勾地盯向她。


    裴泽连从牌局中抬起头,很快地瞥了郁索一眼。


    没什么印象,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行不行啊裴少……下不下啊……”


    对面的男生磕着手里的牌,没好气地催促着他。


    裴泽连“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迟迟没有出手。


    郁索绕开挡着的身影,干净的制服在几人间格格不入,她口中呼出一道白气,靠摩擦双手争取着温热。


    最终站在了圈子的缺口处,看向中间的牌局。


    牌面在裴泽连的膝头摊开,三张红桃K旁躺着皱巴巴的五百元纸币,对面黄毛青年正虎视眈眈盯着,和同伴相视一笑。


    郁索眨了眨眼,睫毛上是冷气凝成的水雾。


    这场游戏除了裴泽连以外,其他几人都相互认识,抓牌换牌都在私下进行。


    输已经是定局。


    郁索盯着牌局上翻飞的纸牌,在裴泽连即将把钱推出去的瞬间,指尖突然松开手机。


    银色机身砸在牌面中央,扑克牌如惊飞的麻雀四散飘落,硬币骨碌碌滚进喷泉池。


    牌面瞬间被打乱,没了刚刚的秩序。


    黄毛“腾”地站起来,耳环在夜色里晃出冷光:“你他妈的找死?”


    裴泽连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还没搞清状况,目光仓促地落到了穿着制服的女生身上。


    绀色,没有格纹,是和他姐一个学校的。


    在众人哄闹着起身之时,他才又从拥挤的缝隙中看向郁索制服前的胸牌。光滑的材质在路灯下反着光,无论怎么变换角度都看不清上面的字。


    最后只能放弃了挣扎。


    裴泽连嘴上说着“给我个面子”,伸手拦住了几个气势汹汹的人,目光看向对面的女生:“不是……你是……”


    “他们是一伙的。”郁索打断他的话,脱离人群向前迈了一步,直直走到了他面前。


    “我是新法一中的郁索。”


    第27章


    ◎无耻混蛋◎


    一阵尖锐的冷风突然从广场入口刮进来, 卷起地上零散的扑克牌打着旋儿。


    裴泽连后颈的碎发被吹得凌乱,那股裹挟着寒意的风致使他打了个寒颤。


    他拍了拍身边的黄毛:“她说的真的假的?你们合起伙诓老子?”


    原本喧闹的牌局瞬间安静下来,远处广场传来的广场舞音乐、汽车鸣笛声,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按下了静音键,变得模糊而遥远。


    混混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互相交换着心虚的眼神。他们没料到把戏会被拆穿,盘算着这几天从裴泽连这捞到的钱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 现在让还的话可掏不出了。


    郁索身旁染着黄毛的小头目喉结滚动了两下,避开其他人的目光, 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他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风掠过他们僵硬的身体, 吹得铁皮垃圾箱哐当作响,那阵寂静里,仿佛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裴泽连看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切,毕竟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边笑边一下下点着头, 目光掠过所有人的脸:“被他妈你们几个耍了……”


    话音刚落,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扑克牌甩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纸牌受力后四处飞散,听声音用了不小的力气。


    几人原本还一脸怨气地看向郁索站着的位置,被裴泽连这么一搞, 相互推搡着离开了喷泉旁的空地。


    黄头发的男生觉得被女人拆穿了很没面子, 临走时呲着牙甩了她一句“没劲”。


    裴泽连火气上来,踢了脚一旁的长椅, 看着那些走远的身影骂了几句脏话。


    他和他姐的共同点是身边总是吸引一群利益至上的朋友, 时间久了就会有些厌倦, 所以才来广场上认识了那帮人。


    他以为和这些人呆在一起虽然颓废, 但起码简单。


    结果他还是错了。


    郁索全程都没把眼神放在这些人身上, 她站在原地,静静等着裴泽连发完全部脾气,那些人都散干净,才微微回神。


    她看着裴泽连没好气地蹲在一旁的长椅上,顺手抓起旁边的那听可乐,随着手指撬开拉环,气泡翻涌着冒出瓶身。


    他立刻用嘴接住,喝完一口后抬头看向她:“你这学校我熟,但名字说实话,我没什么印象。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过你可别告诉我你刚好路过这,然后刚好出手帮我,我不信。”


    裴泽连身上有长期混迹街头的混味,但也有和他姐相似的多疑。


    郁索拨开因风吹而挡住视线的头发,低头笑了下:“其实我是来道谢的。”


    对方抬了下眼皮:“道谢?我俩这应该是第一次面对面吧,而且我不记得我有帮过你这号人。”


    郁索听罢点点头,目光看向那片已经结冰的喷泉池,过了半晌才又开口:“之前谢斯濑让你帮我拿回过一条围巾,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裴泽连听完挑了下眉,从蹲着改为坐着。


    他放下手中的可乐,嘴里做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吞咽动作。


    围巾那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他确实忘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当时自己刚好缺钱买游戏机,谢斯濑就以拿围巾为由给他送了几千块钱。


    游戏机现在还躺在他房间里,这事真真切切忘不了。


    裴泽连上下把郁索看了个遍:“那条围巾是你的?我说我姐后来知道以后怎么发了那么大的火……和着跟围巾没关系,跟人有关系……”


    “我认识斯濑哥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女伴,毕竟我姐那脾气,往那儿一站,那帮女孩就吓的魂飞魄散了……”


    两人所站的位置正处于喷泉广场的活络地带,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从身边经过,嘈杂的人声穿过耳膜。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一步步靠近郁索:“所以郁索姐是在跟我姐对着干咯?”


    郁索低头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听说你之前的成绩不但过了新法的招生线,还因为冰球特长被特别录取了,可后来却去了个国际学校,还只能在落后的球队里做替补。”


    喷泉广场四周突然亮起了一圈灯带,伴随着环境被点亮,人群发出了小范围的低呼。


    裴泽连则是完全陷在郁索的话里,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从初中那会儿就开始玩冰球,把谢斯濑当成精神领袖,日复一日的训练就是为了进新法的冰球队。


    后来他姐先一步去了新法念书,谁知道他爸妈听信风水,不愿意把两人放在一起,就把他安排在了现如今这所学校。


    从那之后,他就没好好上过一节课。


    裴泽连抬头望向周围,确定没熟人才又看向她:“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到你。”郁索的视线毫无偏转地望着他。


    裴泽连的脸色逐渐阴沉,对她所说的话持怀疑态度。


    郁索没有解释,而是附下身一张张捡起地上的扑克,继续接上刚才的话:“我有办法帮你转来新法,并且顺利进入蓝鹦鹉队,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得配合我做一件事。”


    “你说。”


    她把收好的扑克交到他手里:“下周末你父母去教堂礼拜,你负责叫上裴妍一起,洗礼环节我会安排牧师叫你上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对牧师的话表示赞同。”


    她说完这些的同时,裴泽连很僵硬地接过了那叠纸牌。


    裴家每周的礼拜从来只有他爸妈参与,之前虽然叫他们姐弟去过,但都被他以无聊为由拒绝了。


    况且这番话的未知信息太多,他无法辨认对方的所作所为是有利于自己的,还是单单只是圈套。


    更何况郁索对他家庭的熟悉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测范围,他不得不对她有所提防。


    裴泽连把牌收进口袋:“我和我姐的关系再烂,身上到底也流着相同的血,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就凭你开出的这个虚无缥缈的条件?”


    “这只是表面,”郁索看了眼他胸前制服的校徽,“重要的是,我能让你父母的全部重心彻底转移到你身上。”


    裴泽连脸上没有表情,可眼底透着的弱光还是出卖了他。如果能借此机会改变现状,自己不但能完成之前的愿望,还能在家里找到存在感。


    郁索看出他的心已经有所动摇,这时候上赶着迎合并没有转身离开来的有效,她掸掉了手上的土,单方面结束这场谈判。


    “今天太冷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如果你想好了就发消息告诉我。”


    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速度之快让还在思考的裴泽连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走出两米的距离,身后的声音才将她喊住。


    “哎!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郁索在风中提高音量,脚下的步子没停:“发给谢斯濑就好。”


    随后,她在身后人的注视下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单薄的身影隐了进去。


    裴泽连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表现,原本有机会多问些内容,可实在被她抛出的信息吓到,最后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怨气来的后知后觉。


    他看向周围逐渐空旷的广场,半天才从嘴里说了句“靠”。


    *


    当晚八点,国贸商圈的美式餐吧。


    边灼坐在最里面的沙发卡座,店内的灯光伴随音乐扫到他脸上。


    他双手握着刀叉拆分盘子里的鸡肉,邻座男生讲着无关痛痒的笑话,声音被节奏鼓点盖住了大半。


    尽管没听清一个字,他还是在众人笑起来的时候跟着陪笑了几声,然后把切下来的肉放进嘴里咀嚼。


    “边灼,你手机响了。”


    男生的声音突然凑近,正在震动的手机也被推到了盘子旁边。


    屏幕上显示出裴妍的来电号码。


    备注就是她的名字,因此引得男生多瞟了几眼。


    “先放着吧,我腾不出手。”边灼举了下手里的两把餐具,无奈地笑了下。


    男生往他坐的位置挪了挪,不肯放过八卦的机会。


    “这是新法一中的那个裴妍吗?那可是大美女哎,求求你了快接吧,我想听。”


    边灼有些为难地嚼完了嘴里的东西,但看来电声音一直没断,男生又催得紧,略带迟疑地拿起了手机。


    男生看他要接,赶紧补了一句:“开免提开免提!”


    扬声键被按亮,电话也紧接着接通。


    那边的风声很大,还有鞋跟交替着走在地面上的声响,感觉像是在户外的路上。


    “喂?”边灼开腔。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来找你待会儿。”


    “没空,我在国贸这边和同学吃饭呢……”


    “美式餐吧,九号桌对吧?”


    裴妍的话音刚落,餐厅的玻璃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一串铃铛碰撞的声音和服务生的“欢迎光临”一起响起。


    还在听八卦的男生震惊地抬起头,因为除了手机里听到的以外,现实中也听到了同样的话。


    边灼喘了口气,认命地抬起头。


    裴妍穿了一身套装裙出现在眼前,外面的大衣卷着室外的冷气一点点移动过来。


    她脸上表情很槽糕,或者说非常糟,刚走到他所在的卡台就把那只桃色的手提包丢到了最里面。


    边灼一看就是有状况,把手机放在桌面,低声遣走了一旁的男生。


    如此一来,九号桌只剩下两人面对面坐着。


    他刚要问裴妍要不要吃点什么,就被对面先一步出声打断。


    “谢斯濑说让我再也别联系他。”


    她说完后撑着头,眼神看向面前那片桌子。


    服务生走上前为她倒了杯柠檬水,期间二人没有任何对话,等到他离开才恢复正常。


    “你去酒店质问他了?”边灼继续切着盘子里的肉。


    “我是去了,但跟这事没关系……”裴妍听见刀叉的摩擦声就有些厌烦,撑着额头的手往下移了一些。


    “今天在学校,我原本就想确定一下那天晚上酒店里的烟是不是郁索的,结果从她包里搜出来一个戒指,谁知道谢斯濑突然就来了,我一着急就……”


    “反正还是因为郁索呗。”


    “也不完全是……”裴妍的手抓进头发里,原本精致的卷发被她胡乱撩向一侧。


    她仔细回忆着当时发生的种种细节,从两个人的表情到状态,从起因到结果。


    过了一会儿,裴妍像是想通了般开口:“我感觉他俩根本就不熟。”


    边灼手里的餐刀顿了一下,鸡肉被切开成两半,他却突然没了胃口,把餐具撂在盘子上。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


    裴妍双手扶在桌案上解释:“是谢斯濑亲口说的好不好!他说那天在酒店的女孩不是她,而且后来郁索被闹的哭着跑走了,这样他都没什么反应……”


    “所以呢?你既然这么确定,还来找我干嘛?”


    边灼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的女孩的一举一动。


    裴妍听他这么问也愣了一下,调整好后才又开口:“你上次找我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的,我感觉你不像是骗我……况且酒店的房间号你也确实说对了……”


    半信半疑,大概是这个状态。


    边灼把头转向别处,从胸腔发出一声闷笑,他没有耐心再去解释这些已经确定的事。


    “那等裴小姐什么时候被害惨了,彻底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说后面的事吧。”


    他说完便拿起桌上的手机站了起来,微微点头朝隔壁座位的几个男生打了招呼,算是临走前的告别。


    裴妍想要叫住他,但又想不出说辞,在后面“哎”了几声后干脆抬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你给我点时间想想行不行啊!”


    女孩的声音并没有让边灼动容,反而是更加嘲讽地笑出声。


    “裴妍,谢斯濑的为人处事我不了解,但郁索我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她现在绝对恨死你了。”


    第28章


    ◎无耻混蛋◎


    之后的一周, 就是漫长等待裴泽连消息回复的一周。


    周一。


    加购冬季校服的学生挤满了统计部所在的走廊,千禾拉着郁索排在队伍的长龙后面,用大衣外套挡住了制服裙下的打底裤。


    没过多久, 裴妍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她无视长队直接插在了最前面,负责登记的女生一脸赔笑,抬手在表格里写上了她的名字。


    办妥后, 裴妍转身朝队尾的方向走,经过二人时发出了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耻笑。


    郁索跟她对视了一秒, 随后咳嗽着别开视线。


    千禾闻声把外套敞开,挡了些在她身侧:“你没事吧郁索, 明天记得带个厚点的外套。”


    周二。


    年级小测的收卷铃声响起,所有学生从考场涌入到走廊。


    西决横跨整个楼层去谢斯濑那场堵他,抢过他稿纸上的选择题答案,一脸凝重地问他有没有记串行。两人顺楼道走下楼梯, 碰上刚巧走上楼的郁索。


    她手里抱着几本复习材料, 抬头看向两人, 目光停滞了一刻,最后只和西决点了下头。


    两拨人擦肩而过,西决收起手中的试卷, 回头看着女生逐渐走远的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 仔细感受楼梯间停留的味道:“谢哥,你觉不觉得这味道特别熟悉。”


    谢斯濑不紧不慢地下着台阶,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怎么?”


    “跟你有件外套上面的味道特别像。”


    周三。


    礼堂召开了阶段总结会, 台上激愤, 台下昏昏欲睡。


    高三五班的位置在最偏僻的角落, 灯光每每向台上扫射, 都荒诞地错过那片区域。千禾打了从坐下开始的第五个哈欠,借着机会开始补觉。


    郁索用手抵着太阳穴,对台上的发言兴致缺缺。


    制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她有些疲倦地掏出,在前排座椅的掩护下点亮屏幕。


    Xie.的消息弹窗浮在最上面。


    【好无聊。】


    郁索抬头看向一班所在的位置,谢斯濑的身影坐在边缘,此刻正低头看着手机的亮光。


    她把视线转向对话框,随后敲击键盘回了几个字。


    【看看你。】


    不远处的谢斯濑迟疑了一会儿,总终还是把手机拉到低处,按下快门后重新靠回到椅背上。


    照片被发送过来,俯拍角度下的谢斯濑表情很淡,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立体深邃,鼻骨上微微凸起的驼峰显得异常硬朗。


    穿制服就会显得很正。


    郁索被千禾突然打出的哈欠弄得扣住了手机,等到她再次进入睡眠状态才翻转过屏幕。


    她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会儿。


    【不是看脸。】


    消息发送成功。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来来回回几次后彻底没了动静。


    郁索抬起头,发现谢斯濑座位处的亮光被熄灭,取而代之地是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所坐的位置,眼神晦暗不明。


    她没再继续看他,低头又发了条。


    【去洗手间,拍给我。】


    没过几分钟,谢斯濑的身影从一班的区域站了起来。他边系上制服的纽扣边顺着过道走向礼堂侧门,经过老师时抬手指了下出口,嘴里说着些什么。


    老师点头默认,于是他缓慢地从五班前方走过。


    推开门的瞬间,看了眼撑着下巴坐在座位上的郁索。


    她头发编在一侧,样子乖的不行。


    周四。


    大雪持续到了最猛烈的时候,整个新法都在期待学校会传来恶劣天气停课的消息。就这样一整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妍是那种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见学校不放假她就给自己请了半天假,提前就跟棋社的成员打好了招呼,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全部活动。


    由此一来郁索反倒轻松了些,闲来无事打理着教室窗边的那几盆花。


    她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楼下大门的位置。


    一辆商务车停在路边,裴妍拎着书包向那边一点点移动。


    没过一会儿,裴泽连从副驾驶走了下来,破天荒地替他姐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郁索按下接听键,背对着身后的学生把电话放在耳边。


    “裴泽连刚刚给我发消息了。”谢斯濑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说?”


    “他答应把裴妍带去参加礼拜,承诺会按你说的做。”


    郁索看着楼下的姐弟俩接连坐进车里,面色平静地目视车辆驶离这条街道。


    “不过计划有变,”谢斯濑那边停顿了下,“他爸妈把这周的礼拜改到周五了,就是明天。”


    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室内,郁索抬手合上了玻璃门,然后将把手拧紧。


    “那就明天。”


    *


    周五,谢斯濑和郁索双双跟学校请了假。


    除了身边的朋友察觉到反常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觉得有异样。


    千禾在课间时给郁索弹了一个电话,由于是趴在桌上讲的,声音有些发闷。


    电话一接通 ,她就忙不迭地询问起对面的情况。


    “喂?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郁索坐在车子的后排,看了眼旁边的谢斯濑,随后放低音量:“我起来之后有点儿难受,可能是感冒了。”


    “吓死我了!”千禾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今天裴妍也没来,谢斯濑也没来……我还以为你们几个又出什么事了……不过你生病严不严重啊,要不要我放学给你带点吃的过去……”


    “不用,就是普通的感冒,我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郁索说完后再次看向身边的座位,谢斯濑摆弄着她放在一旁的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凸起的骨节,修长手指将她的指尖一一蜷起又摊开。


    她听不进千禾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寒暄了几句后便草草挂断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转头问他:“还有多远?”


    “快了。”


    车子碾过积雪发出“咔嚓”脆响,转过覆满雪絮的弯道时,一抹银白尖顶倏然刺破铅灰色天幕。


    郁索向前方的玻璃看去。


    教堂裹着蓬松雪被从松林间浮现,彩绘玻璃折射出细碎光斑。石砌墙面的纹理清晰可见,被新雪覆盖后像叠了一层柔光滤镜。


    随着驶过最后一个盘山弯道,汽车最终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场地上,车门正对着教堂。


    彻底停稳后谢斯濑说了句“稍等”,接着自己走下车,绕到她这侧替她拉开了车门。


    室外依旧刮着恼人的冷风,她裹着白色毛呢大衣的身影轻移而出。羊绒裙摆与雪幕纠缠着翻卷,发丝也在一瞬间被吹向同一个方向。


    郁索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下颚和脖颈的线。


    “白色很衬你。”


    他说罢关上了车门,不等她反应便拉起她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建筑。


    雕花铜环碰撞出清响,教堂的两扇门向内敞开,如同白鸽缓缓舒展羽翼。


    谢斯濑的黑色羊绒大衣掠过堆积在门槛的雪,他在门口的地毯上停了片刻,等郁索提起长裙迈进来才松开了手。


    神职人员把一会儿要朗诵的圣经递到他跟前,他摇头拒绝后,那人便抬手将两人引向教堂二楼的方向。


    螺旋楼梯盘旋而上,谢斯濑的呼吸混着雪气在她耳边响起:“二层只有我们两个,一会儿人到齐了就开始,不会太久。”


    郁索点点头,越过楼梯的扶手向下看去。


    彩窗折射的光斑倒映在实木地板上,唱诗班正拿着曲谱站在窗下的位置。


    位于整个教堂的中心位置,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天使雕塑,大理石羽翼张成穹顶,双臂呈环抱的姿态。


    神圣,但也压迫。


    郁索跟在他身后迈上最后一节台阶,随即收回看向别处的眼神:“我妈之前也信基督教,她说神会宽恕一切,只要认真悔过,就能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


    谢斯濑听到她的话后回了下头,步子在围栏边站定。


    “所以你信吗?”


    “一半一半吧,”郁索扶在他旁边的位置,“人在落难的时候会信这些,可一旦发现自己祈祷的某件事得不到神的原谅,自然就没那么信了。”


    谢斯濑看着她的侧脸,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将里面的烟抽出一根点燃。


    耳边传来烟草燃烧的“噼啪”声,藏着尼古丁独有的、带着焦苦的味道。


    “小心神惩罚你。”郁索把脸转向他,开玩笑似的开口,眼神掠过雕像,看向他的双眸。


    谢斯濑勾了下唇角,发出一声轻笑,吐出的白雾吹在她面前。烟草味代替他身上的古龙水钻进鼻腔,一瞬间把她包裹住。


    还不等张口,教堂的雕花大门再次向内敞开,沉重的声音如同大提琴发出的低鸣。


    冷风灌进室内,两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一楼。


    深棕长椅整齐如肃穆的方阵,零星落座的信徒像是散落在雪地上的鸦羽,与屋内的檀香共同编织出某种不容置疑的秩序。


    就在此时,裴妍抱着双臂闯入视线,不知道是不是被迫到场的原因,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裴父裴母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一身深色套装,微笑着向周围的人点着头。


    裴泽连垫底,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仰着头朝四周张望,终于,在扫视到二层的身影后立刻把头转向正前方。


    “来了,比约定的时间早。”郁索看着几人的身影慢慢张口。


    随着裴家移动到礼堂的最前排,穿着一身教会服装的牧师从台上走了下来,亲切地握住了裴父的手。裴妍站在一旁,对眼前的场景嗤之以鼻。


    唱诗班进入到最后的准备阶段,穿着白色长衫的人一个个排列好,微笑着看向台下。


    “我一会儿有件事想告诉你。”


    谢斯濑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破,视线也从几人身上捞了回来,转而停留在他身上。


    他弹了弹香烟尾端的余灰,看向楼下:“如果我说完之后你没什么感觉,等礼拜结束,就去门口坐我们来时候坐的那辆车,刘叔会送原路你回去,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郁索看着他的脸,眼神中的情绪沉了沉。


    谢斯濑继续:“如果你吻我,我就当成你对我还有点意思,那除了床上,我想要更多。”


    教堂穹顶下,管风琴的低沉音色忽然流淌,弓毛擦过琴弦的瞬间,音符像低语坠入寂静。


    “我答应你。”她说。


    第29章


    ◎无耻混蛋◎


    “今天我们放下世上的忧虑, 来到主的面前,愿我们此刻的心能安静下来,敞开自己接受神的带领。”


    “愿你在今天的礼拜中感受到神的爱, 与同在。”


    随着牧师话音落下,唱诗班的成员拿起手中的曲谱,素净的诗袍在柔光下泛着光泽。


    音乐奏响的同时,裴妍在她父亲身边落座, 说是旁边,其实中间隔了将近两个人的位子。


    她把手中的圣经摊开挡在嘴前, 整个身体向后靠,尽量缩短和后排座位的距离。坐在她正后方的裴泽连会到意, 把头贴近了些。


    “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只能骗骗咱爸妈那个年纪的人,没想到你也这么积极。”


    裴妍说完给了一个满含嘲讽意味的笑,随后将圣经随意丢到旁边。


    裴泽连本身还对今天把她骗来这有些愧疚,但看到她这副嘴脸心情瞬间畅快许多。他一改平时和裴妍斗的你死我活的心态, 微笑着看向彩窗前的牧师。


    “姐, 我以前也不信这些, 不过偶尔看看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再说了咱俩八百年都不陪爸妈来一次,这回就当出来散散心呗。”


    “你有那闲工夫散心我可没有, 新法的棋社下个月还有海外比赛, 除了应付考试,我还要留出安心准备比赛的时间哦我忘了”


    她边说边侧了些, 教堂穹顶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在眉弓处留下一片阴影:“你那种学校估计就是上个热闹吧, 水几节课, 到时候再让爸妈花钱混个国外的三流大学你肯定理解不了了, 弟、弟。”


    当乐器重音骤然砸下时,仿佛闪电在音场中劈开一道裂缝,管风琴演奏到了调子最浓重的节拍,几个低音配合着唱诗班的人声飘荡在空气里。


    音浪层层叠叠撞向空间深处。


    裴泽连的表情一点点僵停在脸上,他看着裴妍逐渐转过去的头,心中荡然盘踞了一种恨。


    这种恨让他十几年的人生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就连现在和家人坐在一起的场景都变得有些诙谐。


    他慢慢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紧绷的四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绑。


    “可能以后我就会理解了。”


    “什么?”裴妍没听清,皱着眉低声询问。


    见身后没再传来声音,她便翻着白眼把目光落回到台上的位置。


    教堂二楼的位置,谢斯濑抽完了一支烟。


    他把烟蒂掐灭在一旁用来装饰的盆栽里,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白雾。


    “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一声突兀的锐响如裂帛刺破空气———


    郁索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楼下风琴的钢弦骤然绷断,震颤的余波还未散尽,整架乐器便在死寂中垂下弦轴,就连共鸣箱里最后一丝余响被瞬间抽空。


    前来礼拜的人从手中的圣经里抬起头,看向台上突如其来的这场事故。


    裴妍见状哧声笑了一下,在母亲的眼神提示中才收敛了一些,只有裴泽连面对状况表现出有点过度的紧张和疑惑,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在牧师查看情况的时刻。


    穹顶下的天使雕塑忽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右翼边缘一块碎石剥落,石膏粉尘簌簌坠下,在地毯上砸出浅白的星斑。


    状况惊扰了坐在前排的几人,大家纷纷起身移动到距离雕塑相对较远的地方。


    叫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牧师抬起双手安慰大家要安静,淡定的表情很快把场子控制了下来。


    裴妍这才消了些气焰,在混乱中凑到了裴母身边,双臂死死抱着母亲其中一条胳膊。


    众人的目光盯着牧师拿起那块凭空坠落的碎石,一呼一吸都极其明显。


    “你花了多少钱收买他?”郁索看着楼下的景象,微笑着询问身边人。


    “没多少,”谢斯濑将双臂搭回到栏杆上,“但够他干完这票,消声灭迹几年。”


    他说完后两人对视了一眼,花窗透进来的彩光越来越浓烈,在她纯白的大衣上留下炙热的光影。


    “初中那次,和这次,其实你都没必要趟这趟浑水。”郁索避开他的视线,“有些事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做错的人要想继续生活,只能永远活在不见光的地方。”


    他看着她,那张脸平静到如同一潭死水。


    她少有失态,从发丝到服装,从表情到言语,分不清是精湛的表演还是真情流露,又或者她就是这样小心的一个人。


    谢斯濑还未回应,便被楼下荡起的骚动打断。


    牧师一只手举起石块,眉骨如刀刻般紧绷,在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时,他神情严肃地开口:“主方才与我对话,在此留下警示———”


    教堂内鸦雀无声。


    “圣殿之内浊气严重,是尚未蒙尘的年轻魂灵,如果不及时找出根源并净化,灾祸会降临在她和她家人身上”


    话语一出,众人纷纷惊慌地对望起来。今天来礼拜的人中不少都从商或从政,子女也跟随在一旁来参加。


    裴母闻言立刻抬手捂住嘴,不管一旁的裴妍如何询问都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裴妍只能转头看向身边的裴泽连,口型在问“什么情况”,可也只得到了他一个敷衍的摇头。


    牧师举着石块走下台,进入到人群中。


    他步子缓慢地靠近带着孩子的家庭,将手中的东西一一放在孩子的眉心,摇头后,身边的家长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一连几个一无所获,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他的身影开始朝裴家的方向移动。


    裴泽连攥紧手掌,过分紧张的情绪让整个人看起来如临大敌。


    裴妍瞥了眼他:“你有病啊?至于吗”


    她说完后,牧师刚好走到了二人面前。


    裴父裴母见状腾出了一条路。


    石块一寸寸靠近裴泽连的额头,他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胸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牧师摇了摇头:“不是。”


    于是在父母的注视下,那块石头又向左移动到裴妍的眉间。


    她眼神死死盯着牧师的眼睛,在石头即将贴近到自己额头的那片皮肤时,抬手将牧师的手臂向后推了推。


    牧师神色凝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低下头进入长久的沉默。


    裴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走到牧师跟前,将一只手握拳抵在胸口:“我们一家对主完全忠诚,有什么问题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牧师点了点头,慢慢开腔:“请问,你们家是不是有过一个收养的孩子。”


    下一秒,裴母猛然倒吸一口气,受惊的眼神望向一旁的丈夫。


    裴父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身后,调整好心情后张口解释:“我们夫妻俩在生裴妍之前确实领养过一个孩子……”


    牧师听后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把头转向裴泽连:“你和你姐姐相处的过程中,是不是经常感觉难以言说的疲惫?”


    裴泽连的眼神在父母间交替,脑子里却全是郁索的那句“无论说什么都要赞同”。


    “是。”


    牧师继续开口:“你是不是经常失眠,睡不好觉。”


    “是。”


    “你是不是经常梦到黑色和白色交替的物品,比如钢琴、足球、斑马或者是棋盘。”


    “是。”


    裴泽连每回答一个“是”,裴父裴母的心情就下坠几分。站在几人中间的裴妍也渐渐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由看着父母转变为看着自己的弟弟。


    牧师最后看了裴妍一眼,接着转向裴父裴母:“你们女儿的灵魂浊气严重,如果纵容这种情况不断扩张,第一个危害的就是她的手足,其次就是二位的官运”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裴父焦急地上前一步。


    “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狠下心。”


    裴妍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她看着裴泽连的表情从紧张到坦然,再到有些隐隐的笑意,困惑几乎把她笼罩在了事件之外。


    牧师继续开口:“要想解决这种状况,其实很简单,避免女儿的生活中出现黑色或白色这类物品,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如此持续一年,灾祸就可以解除了。”


    “妈!你不要信他的话!”


    裴妍叫喊着扑向母亲的方向,畏惧瞬间爬满了她的脸。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声音牵动起神经,就连局内的裴泽连也第一次看见裴妍这副样子。


    见裴家父母有些迟疑,牧师补充道:“不知道裴先生最近的官运还顺利吗?其实女儿身上的这种浊气,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职位变迁这一点,接下来就是断财断路”


    再次被说中,裴父脸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


    “爸!你说说话啊爸!我从来都没做过伤害你们的事,你和妈让我干什么学什么我都会去学,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听你们的话啊!”


    裴妍边说边晃动着男人自然垂下的手,见他无动于衷后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


    她挪动着膝盖不断向前,裙摆挡不住暴露在外的双腿,只能任凭皮肉在教堂的大理石上摩擦出红痕。


    郁索平静地俯视着发生的一切,手指却扣紧了围栏,指甲与漆面摩擦出微弱的声音。


    谢斯濑闻声,将目光从闹剧中脱离开。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大概…十二三岁?你和你妈妈在初中部的大厅里报道,你穿了一件……黑色还是卡其色的外套,很旧,手里拎了很大的一个包……”


    她看向他,耳边的吵闹声弱了一大截。


    “爸妈!你们不要我了吗?你们因为他的话就不要女儿了吗?为什么把这些钱看的比我还重要!”


    裴妍说话的音量越来越高,到最后伴随着嘶哑和咳嗽一起回荡在教堂的空气中。


    谢斯濑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初二的某一天下了场大雪,好大好大……你一个人坐学校的公车放学,朋友说你被导演看中,去拍了戏,现在不知道过的有多好,可我透过车窗看见你在哭,我感觉你不喜欢那种生活。”


    郁索的双眸在他沉静的话语中透着薄光,微弱,又不敢惊扰。


    楼下的裴妍见没人理会自己,立刻转过头,抬手指向裴泽连的位置:“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叫我过来,你从来没这样过,你恨我你嫉妒我得到爸妈的爱但你自己什么都没有!”


    裴泽连看向她狰狞的面目,那双眼睛也早就被悔恨堆满,红血丝犹如藤蔓缠满洁白的眼球。


    谢斯濑抬起头,看着楼下的闹剧,嘴里却继续着刚才的诉说:“蓝鹦鹉上映那天,我坐在电影院里看到最后,看到所有人都走空了……没白等,一直等到结尾播放起你的专访。挺短的,主持人问你有没有想要的圣诞礼物,你说围巾吧,没人送给过你。”


    “我当时就在想……你戴什么颜色的会好看,你喜欢粗织的还是羊绒的,想着想着就真的去买了一条。”


    谢斯濑边说边勾起唇角,笑容很浅,却迟迟不肯把眼神看向她。


    郁索紧盯着他的脸,一刻都没有偏移。


    楼下吵闹的声音渐渐飘远。


    尖叫、混乱,都在裴妍的一声声诅咒中进行。


    “没想到把围巾送到你手上,已经是一年后了,那会儿我才发觉你和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你好像很累,你处理不了那些恶意,我不想看着你被恨填满……”


    “爆炸案发生的时候,我本能感觉这件事和你脱不开干系,但我不在意,只要案子算在我头上,你就会就此收手,会把它当成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只是被恨弄的没有力气了。”


    谢斯濑的侧脸在教堂的光照下虚实参半,眼波流转间,大衣的领口被大门敞开时的风吹的翻立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将撑着的手正了正,随着眼神看向教堂正中间的雕塑,头上的发丝也微微挡在额头。


    “你转走之后,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所有事会烂在肚子里,除了你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结果高二的那个冬假,我在地铁的站台上等车,就那样毫无防备的碰到你……几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对面的站台,戴着我送的那条围巾……”


    “那种感觉真的烂透了你懂吗?”谢斯濑终于转过头,对上她的双眼。


    他脆弱得近乎透明,眼眶的绯色一点点爬上眼球。


    “我恨我自己偏偏那天去了车站,偏偏在快要忘记一切的时候看到你的脸。”


    郁索的瞳孔止不住抖动,唇角轻颤着别过头,她均匀起伏的胸口突然开始发闷,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楼下的哭喊声尖锐地划破空气,几人的推拉声和咒骂声充满了整个空间。教堂的门在一次次撞合中把冷风放进来,呼啸声压过惨剧,在耳边嗡嗡作响。


    谢斯濑看着她:“他们说你家里出了麻烦,在立海念书的那段日子过的并不顺利,我强迫自己不要试图去打探你的消息……可是为什么……”


    “越这样想,就越想抱你。”


    他的声音到最后变成模糊的气,犹如冬天晨间会升起的薄雾。


    郁索皱着眉垂了下眼帘,一瞬间,一滴泪顺脸颊滑落下来。毫无预兆的情绪让她有些错愕地抬手擦掉,却还是阻止不了鼻间泛起的酸楚。


    谢斯濑的眼睛在碎发间荡起涟漪。


    “恨是你教我的,爱,你敢不敢跟我学。”


    下一秒,她冰冷的指尖抚上他发烫的脸。


    嘴唇的触感分明只比手晚几秒,却像等待了一个世纪之久,于是结冰的湖泊,迎来了生命之初的春潮。


    第30章


    ◎无耻混蛋◎


    谢斯濑的手掌抵在石柱上, 铅条将光斑切割成破碎的金箔,落在她颈间。


    雕塑形成的巨大阴影将二人笼罩。


    退一步就沉在黑暗中。


    冷气顺敞开的大门冲入室内,他扣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推力将她的身体带到半步后的栏杆,齿尖传来的痛感逐渐变成血腥味占满口腔。


    郁索仰起的头,在神像悲悯的注视里渴求温度,唇齿微微离开他的瞬间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大衣外套上的珍珠纽扣在纠缠时坠下, 悬在神像展开的羽翼上。


    此刻的一楼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


    裴泽连在母亲的命令下看管着放在长椅上的包包,自己的姐姐则是被父母和几名牧师拖着离开了教堂。


    他百无聊赖地在瞬间清空的场合里踱步, 心情好的彻底,抬头看向碎石掉落的位置, 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为了一探究竟,他径直走到唱诗台,碎灰中没有留下任何值得一看的东西,于是他挑了下眉转过身, 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指划开屏幕的瞬间, 身后响起“嗒”的一声, 轻的可有可无。


    即便如此,响声还是引得他回过头。


    一颗球状的珍珠从唱诗台的碎灰中滚了出来,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路来到他脚边, 直到被他的鞋尖拦住去路后停了下来。


    裴泽连俯身捡起来, 将珍珠纽扣举到半空,借着彩窗的光线查看。


    “什么啊雕塑上掉下来的吗”


    他边纳闷边用手里的电话调出通讯录, 随后拨通了谢斯濑的号码。


    耳边的音乐持续播放着, 久久没人接听, 直到另一种声响以一种微弱的音量从身后播放, 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近。


    他拿着珍珠的手僵在原地, 仔细分辨着来源。


    终于,在音乐近在咫尺时,裴泽连猛然转过身,手机也因为突然的惊吓掉落在地毯上。


    谢斯濑站在离他两米远的身后,剪裁利落的大衣将视觉重心转移到他的五官上。即便是有段日子不见,这张脸对裴泽连的震慑也只增不减。


    他当着他的面挂断电话,随后用眼神指了下地上的手机。


    “啊谢哥”裴泽连慌张地把珍珠塞进裤兜里,弯腰捡起对方提醒的东西。


    他刚刚抬起头,就看了从黑色大衣身后走出来的郁索。


    她脚步很轻,眼神看向位于教堂中央的神像。身上的冷淡气质和上次见面时不差分毫。


    几乎是自己看向她的同时,她的目光也向自己偏转过来。


    突然间的对视让裴泽连迅速移开眼神,他擦拭着手机屏幕上的灰尘,面向谢斯濑开口:“哈哈哥你在怎么不说一声,我刚还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呢今天下雪这山路挺不好走的,一会儿要不”


    “不用,司机跟着。”谢斯濑没空听他寒暄,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裴泽连尴尬地把张了一半的嘴闭了起来,眼神在两人间扫视了一个来回,然后双手接过了那张卡片。


    名片是简单的白底。


    黑色字头写着新法一中校董的名字。


    “按照之前的约定,高一学部会给你留一个念书的名额,一周内来报道,没问题吧?”


    谢斯濑说着,抬手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见郁索站在身侧,又调换了个离她相对远的手。


    裴泽连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没问题!那冰球队”


    “球队那边会给你一个面试机会,一个月磨合期,没问题的话会正式入队,报道后找一个叫西决的人,他会跟你说后续的具体要求。”


    “好好好!”


    所有事情彻底落地,裴泽连紧绷的神经才放下了一些,他难掩笑意地看了好几遍名片上的字,然后将其小心翼翼收回到口袋里。


    谢斯濑抽了口烟:“今天的事我不想让除咱们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话音落下,郁索垂眸看向地面,几缕发丝从耳后滑了下来。


    裴泽连自然知道这事完全保密进行,可听完他的话还是迟疑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又立刻堆上了笑容。


    “害,谢哥放心吧!我嘴严,保密我都懂。”


    谢斯濑弹了弹烟灰看向旁边的郁索。


    室内的温度已与室外无异,郁索呼出一口气,白雾从口中散开。还没等裴泽连说再见,她便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上举到他面前。


    “东西。”


    裴泽连愣了片刻,眼神从看向她变为看向谢斯濑,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姐什么东西啊我这”


    “纽扣。”郁索看了眼他裤兜的位置。


    裴泽连抿着嘴不再狡辩,垂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小小的珍珠,在两人的注视下放到了悬在半空的手中。


    郁索拿到后向身边人点了下头。


    谢斯濑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几秒,弹掉手中的烟灰后撂下最后一句:“如果这事传进别人的耳朵里,我跟你保证,我能让你进新法,也能让你滚回去。”


    他说完后拉起郁索的手往门外走,吹进来的风刮起外套的衣角。


    身后雕塑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砖面上,两人速度不慢,走的利落,什么都没留下。


    裴泽连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离开教堂,虽然倒霉但好在心情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缺。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打开手机想问问爸妈处理到哪步了。


    谁知刚点开,满屏全是裴妍在五分钟内给他发来的短信,从咒骂到求助再到贿赂。


    有种死到临头的慌张感。


    “好姐姐,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他勾了勾唇,拉黑了她所有能联系到自己的渠道。


    *


    回程路上,雪势越来越大。


    汽车的雨刷器以最快的频率往复摆动,却始终无法穿透这层粘稠的雪幕。密集的雪粒砸向挡风玻璃,在车灯的照射下炸开无数细碎的白芒。


    一连拐过几个弯路,落雪留在玻璃上的寒霜还是无法擦得干净。


    谢斯濑刚好有些饿了,想到两人从起床到现在还只是早上的那两口面包,于是让司机找了最近的餐厅停下。


    吃点东西,顺便等雪势小些再回程。


    环山路上的吃的不多,好在两人都不挑剔,进入餐厅后找了个相对暖和的地方坐下。


    这个时段并不是饭点,没什么客流,老板娘很快就帮他们点好菜,在郁索轻声道谢后笑着说了句“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儿,卡式炉点起的热锅在两人面前被端上来,沸腾的鱼片在热汤中翻滚。


    谢斯濑拿过她的餐具帮她盛了碗汤晾着,看她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咳嗽,又让老板娘把她面前的柠檬水换成了热茶。


    郁索深谙不扫兴的道理,她自知两人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关系,于是理所应当接受了他做的一切。


    保持暧昧是床伴该做的事,如果这时候还绷着脸面,只会让人觉得做作。


    她端起热茶在嘴边吹了吹气,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人投来的目光,于是很自然地对上。


    “我脸上有东西?”


    “没,”谢斯濑轻笑着用手里的汤勺捞起一块鱼肉放进她盘中,“就是觉得现在很好。”


    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都很好。


    郁索放下杯子看向餐桌旁边的落地窗,卡式炉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水雾,透过模糊的薄雾,依稀能看见户外零落而下的雪粒。


    公路上也积了一片纯白。


    两人忽略时间在餐厅里停留了好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了很多不打紧的话。直到墙壁上的壁挂电视传来整点报时,才让失去概念的两人有了离开的打算。


    “走吗?”谢斯濑看她不怎么动筷,于是开口询问。


    郁索点点头。


    起身离开座位的那刻,男人将收在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等她将胳膊套进去后伸手帮她系上了前面的纽扣。


    由于最上方领口的那颗已经脱落,整条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他抬眸看她:“外面冷,你走我后面。”


    谢斯濑握住门把的瞬间,掌心便触到刺骨寒意。金属表面凝着层薄霜,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手臂。


    他侧身挡住门缝,刚推开半扇门,夹着冰碴的狂风便急不可耐地吹进来,室内的声音瞬间被风声取代。


    大雪并没有像意料中那样有所减弱。


    郁索抬手挡在额头前面,狂风吹乱的发丝打在脸颊,和冰冷传来相似的阵痛。


    其实从餐厅门口到车子停放的路边距离并不远,只是现在的状况让两人都有些举步维艰。


    谢斯濑撑起立在门外的黑色雨伞,头顶的阴影对落雪有了一定的遮挡作用,可还是无法抵御迎面吹来的风。


    他另只手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接着缓慢地走下面前的几节台阶。


    远处的车门被打开,司机快步朝两人的方向跑下车,最终站在了谢斯濑面前。


    “少爷,雪比之前那会儿还要大了,我刚刚把雨刷器重新清理了一下,开慢点或许能在晚上赶到。”


    “晚上几点?”


    “怎么也得十一点了……”


    郁索听后呼了口气,冷风刺进喉咙一阵发痒,她单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目光看向马路上久久未亮的路灯。


    谢斯濑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明后天放假也没什么安排,要不今天先找附近的酒店落脚,等雪停了再出发?”


    司机挡着风回答:“最近的酒店离这两公里,半小时内应该能赶到。”


    郁索看向一旁的谢斯濑,想到周六日自己本身也没什么安排,除了些作业可能要赶时间写完,确实没别的事。


    她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谢斯濑扬了下下巴示意司机先去点火,然后护着她继续在风雪中向前。两人很快移动到车子的一侧,他拉开后门让她先进去,自己则是在车子旁边收着雨伞。


    黑夜与雪雾形成的暗帐忽然被后方的强光划开。


    一辆白色的轿车从道路后方的转角驶了过来。


    随着“吱——”的一声刺耳长鸣,车辆急刹,车轮与公路产生剧烈的摩擦声。


    谢斯濑将收好的伞放进车内,抬起一只手挡住强光照射的方向。他看向白车前的车牌,分辨着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周围一片荒芜,只有两辆车突兀地停在道路一侧。


    郁索在昏暗的车内,透过门框看向风雪中男人的身影,察觉到不对劲后开腔:“怎么了?”


    “嘘。”谢斯濑没有转头,而是示意她别出声。


    就在此时,从身后的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影从暗处来到车灯照射的空地,模糊的轮廓在距离压缩后一点点变得清晰。


    “你说巧不巧小谢,在这碰到你。”


    边兆林的声音从风雪中传入耳畔,算不上明朗,但绝对算是坚定。


    谢斯濑在看清是他后低头笑了几声,他单手扶在未关的车门上,胸腔随着笑声颤动。


    “如果把在大雪天,远郊的半山,鲜少有人出现的晚上这几个因素全部集齐……”


    “那确实挺巧的。”


    他语调不同于大多数时间的沉着,多了些对边兆林的嘲讽。


    在他说完后的十几秒时间里,狂风肆虐在站着的两人身上,一场无声的对峙出现在公路中央。


    边兆林向他走近了几步:“蓝桥那边有消息,说谢家在暗中给一个犯罪入狱的女人做保释,怎么我一打听,是郁雪理那孩子的妈妈啊?”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


    谢斯濑附身探进车内,在郁索的慌乱的注视下看向司机。


    “刘叔,把她安顿好。”


    司机点头后,他最后看了郁索一眼,紧接着直起身,另一只手“嘭”的一声将车门撞合。凛冽的寒风让他不禁蹙了下眉,余光掠过在那刻贴向车窗的郁索。


    边兆林见状快步走向他所站的位置。


    可下一秒,谢斯濑在车门上拍了两下。


    车轮的轴承迅速滚动起来,一阵尾气过后,车子驶离了停靠的位置,只在公路上留下串明显的雪痕。


    尾灯消失在环山路转弯处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边兆林埋怨自己晚了一步,他猛地朝大腿拍了一下,喘了几口气后,双手叉腰愤恨地看向身边的男生。


    谢斯濑没有看他,而是目视着汽车离去的相反方向,雪粒飘落在他的黑色大衣。


    他从口袋掏出仅剩几支烟的烟盒。


    半晌后,递到边兆林面前:“抽吗?抽完再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