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巧克力和炸鸡
喜糖隔了几天就送货上门了, 亲戚的部分已经送到秦双那了,余下村里的那些就要黎晓操心了。
她给启星留出给同事的份,又同秦阿公点数着村里的人头。
“还有你舅公家也要的。”
秦双定的糖都很好, 普通份的喜糖除了巧克力以外还拼配了果汁糖和黄油曲奇。
她那天额外买的巧克力里都是手工巧克力, 有一些还没货, 喜糖店送货的时候又送了二十来盒, 说是让黎晓送亲近人的。
手工巧克力的牌子黎晓听都没听过,巧克力还上印着英文法文的logo, 口味也很多, 光是不同浓度的黑巧就五六种, 混合的口味更多,榛子、开心果、杏仁、核桃、椰子、焦糖和莓果, 酒心馅的也有好几种, 黎晓几乎吃醉掉了。
“妈妈真是巧克力鉴赏家了,同你一样喜欢吃巧克力诶。”她人前都已经叫过妈,人后更没有必要扭捏。
“被她用巧克力收买两次的人到底是谁啊?”启星张唇纳入她抵过来的一颗饱满的酒心巧克力, 却不依不饶道:“她让你来劝我转学的时候也是给你巧克力。”
“那盒健达你少吃了?而且不是没收买成功嘛。”
黎晓那叫一个记忆深刻, 整整一盒, 一盒健达啊!放超市都是拆卖的!够他们俩吃了好久。
“那上次呢?”启星嘴里的巧克力微微融了一层,酒液试试探探的。
“上次。”黎晓坐在一堆巧克力的围绕里, 攥拳敲了敲自己额头,喃喃道:“唉,虽然她讲彩礼是由头, 为了离婚少些掰扯,让我替你存着。但谁账户到了那么大一笔钱,都会开始本能谄媚的啊。”
启星大笑起来,腮帮鼓圆了一块, 白鼬囤粮。
“启鹏很难缠,离婚总是她吃亏。”
“那就替她存着,我不会给我妈的。”黎晓认真地说。
启星的笑容收了收,道:“她其实没太反对我们结婚。”
“她反对不了。”
“如果她……
“启星。”
黎晓很严肃,让启星想起她催收作业本的样子。
“我知道了,我不会。”
黎晓依旧是很酷的表情,也不笑了,启星把她抱到膝头来亲,她还躲开他的吻。
“晓晓,我讲错了,别生气。”
启星隔着薄薄衣料吻咬她的肩头,黎晓偏开了头,却露着一截婉约的脖颈。
她生得纤巧匀净,线条无一处不美好,抿着的唇缝,折着的小腿,此刻微微佝着的背脊,细细的锁骨,浅浅的水线,小巧的峦丘。
“那么,其实我也不该直接应承下你弟弟的事。”黎晓并不是恼了,而是在反思。
启星看着她有些歉意地轻轻把手按在他大腿上,“这是你的事,我真是被钱砸晕了。”
“那来亲亲我。”启星说。
“讲正经的呢。”黎晓无奈歪头一笑,却被启星立刻拽进怀里亲吻。
她的手掌跟着往前一送,烫得烙在那里,缩都缩不回来。
他口中那颗巧克力正好是黎晓没尝过的滋味,却是她最喜欢的,在巧克力的苦厚滋味的覆盖下,浓浓柑橘辛香,杏仁奶香,突突跳跳勾出黎晓许多馋意。
巧克力这种东西大概是吃不腻的,本身的滋味就浓醇丰厚,回味无穷的,更别提他还会弄这么多的花活。
“夏天真好。”
启星说这话的时候黎晓已经软在他肩头哼哼嗯嗯的,衣裤甚至还算齐整,只是谁叫她穿得这样宽松呢?
衣裳的空隙太大,黎晓因难为情而挣扎开时,袖口还被晚风兜开,影影绰绰像很多年,被启星窥见的那般。
“小小还是长大了一些的。”启星的眼神暗了暗,中指无名指不留情地一弯,黎晓登时软了回来,能去哪里?
“星星。”黎晓有些混乱地摇了摇身子,撒着娇,虽然诚实却不坦言。
黎晓的娇憨很好的填充了启星心底那些晦暗而阴湿的部分,但他忽然被很久以前的一股欲望淹没,萌生了点点恶意。
他浅浅试探着,“怎么?”
黎晓似呓语着,讲不清楚话。
启星就也不肯绕她一个痛快。
黎晓想要跳起来,再落下来,但她体育一向不好,跑八百米简直噩梦,球都控不住,动不动就脱手,标枪更是弄不动,手要酸很久。
但是星星厉害的呀,他一根手指就顶得住球,跳高又矫健,背脊的弧度漂亮极了。
“星星呀。”黎晓咬着他的肩头哼哭着,“不要这么坏了啦。”
启星被这种娇甜迷乱的语气激得几乎要揉碎她,根本等不及去到床榻上。
黎晓被酒心巧克力呛醉了片刻,醒神时身上罩着启星的短袖,而启星正坐在满室蓝调里静静看着她,旁的什么也不做。
方才那样难为情的事情好像都没有他此刻的目光叫黎晓觉得害羞,她把短袖捂紧了一些,轻声道:“星星。”
启星俯身摸她的额角,道:“嗯?还要吗?”
黎晓看着启星微微濡湿的发和肩头,背后是被窗户框住的暮蓝天色和她两只摇晃的足。
她赶紧一并腿,摇着头,一偏头却又看见了一摊被碾得有些凌乱的巧克力。
“还好送人的巧克力都放在楼下。”
“又不是不能吃了。”
启星不以为意地说,从她交并着的大腿下摸出一颗扁融的果仁巧克力,当着黎晓的面剥掉,含了进去,把果仁嚼得脆脆响。
黎晓要讲他一句什么的,但见启星对着她笑,黎晓就忘掉了。
“饿不饿?想吃宵夜吗?”启星问。
村里长大的小孩其实没什么吃宵夜的习惯,睡得早,又没钱没处叫外卖去,但是两个人在一块,好像做什么事都比较有欲望,而且甜的吃多了的确是想吃咸口的。
黎晓捂着他的短袖坐起身,问:“那吃什么呢?不要太麻烦太油腻吧。”
启星起油锅炸鸡块。
冰箱里最现成最诱人就是这盒卤好的鸡块,原本是打算明天做毛豆煨鸡的。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面衣挂得很薄很薄,用鸡块渗在保鲜盒里的卤汁加上玉米淀粉裹了一层,一块块丢进油锅里拨开。
油炸的声音好像小雨啊,黎晓拧开岛台上的小风扇对准启星的后背,走到水槽边洗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两个桃子。
春夏是桃季。
软桃硬桃、黄桃红桃、圆桃扁桃、毛桃油桃,浸在水里的恰是一个脆脆的黄油桃和一个软软的红圆桃。
“周末可以烤个桃子挞。”启星捞起一勺炸得发脆的鸡块,颠了颠漏勺,放进一只大大的沙拉碗里。
“嗯!”黎晓切着桃,心想着周末叫他睡晚一点,她来做早午饭。
鸡块的香气已经飘散满室,启星还摸了秦阿公两包下酒的脆辣椒花生来拌鸡,佐料一撒,简直香绝。
黎晓蹲在启星囤酒的架子前张口想问他喝什么,结果口水差点漏出来,忙是抹了一把,咽了一口。
启星在她身后蹲下,把一只黎晓端了起来。
“酒还没拿呢。”黎晓习惯被启星捞过来抱过去了,握着他的手腕仰脸看看他。
“冰箱里有啤酒。”启星把她放在凳上。
“饮冰的呀?”黎晓脑海里挣扎着养生的念头。
“拿一瓶常温的掺半好吗?”启星握着冰透的易拉罐一转身,就看着黎晓屈膝乖乖坐着,白T只够遮她上身。
“好。”黎晓盯着他去拿酒拿杯,走过来时不知为什么握了握她的脚踝,炙热的掌心挪开后却留下一圈冰冰的水渍。
炸鸡切得块小,不用脏手,筷子一夹就行,先卤后炸,特别特别香。因为拌了几圈酱醋,鸡块的颜色并没有那种快餐外售的金黄好看,而是有点焦褐的,刚出锅的炸鸡块滚烫,酱醋汁挥发得很快,所以外皮依旧脆,但被炸出鳞的面衣不至于硬挺到会刮伤口腔,内里的鸡肉鲜嫩多汁,实在太好吃啦!甜辣酥脆口的!
“啊,刚才把年糕片放进一起炸就好了。”黎晓有些遗憾地说,她没鞋穿,光裸的脚丫踏在启星大腿上踩来踩去的。
启星把她双腿都搂到身上,道:“好,下次,不过水磨年糕片不行,那种容易炸。”
他挑出碗底被料汁浸湿的鸡块喂给黎晓吃,看着她笑眯眯嚼着,端起啤酒饮了一口,道:“周末一起发喜糖吧?”
“周末你多休息会嘛,阿公心急明天就想分,”黎晓说:“我去借小三轮带着他绕着村子慢慢骑,你别担心。”
既然秦双做了区分,那黎晓给褚瑶的喜糖当然是更好的手工巧克力。
她还在小馆里定了一些吴丹艳做的特色小吃,先铺了一层冰袋把泡沫箱填得满满的。
黎晓给何淼的也是手工巧克力,她拆了一个吃,一包包拿出来看那些花里胡哨的口味,感慨道:“这要叫豆豆看见,肯定要抱着睡觉了。阿公呢?刚我爸送咖啡回来时说看见你们一起送喜糖的。”
此时客稀,何淼挨在黎晓身边看她写小菜谱,一张张卡纸仔仔细细夹在一份份点心里,年糕片连芝麻椒盐和桂花苔菜都给配好了,馒头馄饨标明口味,鱼丸鱼饼该怎么吃,搞得细致极了。
眼下时令水果太多,但别的也就算了,杨梅实在太挑产地。
黎晓蹭着何淼往店里批发水果的机会买了三盒精品杨梅,每颗果子都有单独的空间包裹,打算走空运发给褚瑶两盒,剩下一盒自家吃,比在水果店里买要便宜几十块!
“外公算准几个老友在村委,一次分掉十几袋喜糖,在那玩了。”
何淼吃着巧克力歪歪头看黎晓,忽笑道:“终于叫外公了。”
黎晓握紧笔,低头笑。
何淼趴在桌上看她,又道:“你同星星结婚了,啊,真好。”
黎晓看向她,何淼笑道:“离婚是好事,结婚当然更是。”
黎晓说:“纠正错的。”
何淼说:“绑定对的。
俩发小相视一笑,听见推门的铃声响起,何淼立刻进入营业状态,赶紧把一桌巧克力都放回那只漂亮的红盒子里,一边端着往后头走,一边笑着对来客说:“今天喝点什么?配点什么?”
黎晓坐在那扇大大的木窗边,正弯腰把那只泡沫箱完全拖进桌底,然后直起身,对看向自己的钱宜茹点点头。
钱宜茹也算小馆的常客,因为这里餐点精致漂亮,口味却家常清淡,定价又比廊桥商业区的餐饮低一些,所以很多店铺的工作人员反而喜欢来这里吃饭,忙的时候还可以免费送餐到店面。
钱宜茹笑了笑,道:“还没说恭喜了。”
黎晓实在是一个太容易挂相的人,但她想想钱宜茹也无辜,就赶紧把褚瑶的招牌社交笑容学了三分,说:“谢谢。”
钱宜茹在边上坐了,盯着泡沫盒里精致的红盒子又看了看。
何淼走出来给她点单,随后进厨房忙去了。
“这是要寄给朋友的喜糖吗?”钱宜茹忽然问。
黎晓蹲在地上认真贴胶带,道:“是。”
钱宜茹昨天去找秦双的时候,收到的不是这种档次的喜糖,跟她的下属员工是同样的一小包。
虽然知道亲疏有别,但启星同黎晓一结婚,秦双对她的态度就僵硬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客气,但就是没那种交心的感觉了。
原本说开业那天带几个养猫狗的朋友一起来玩玩的,这话也没提了,启耀高考的确是大事,但钱宜茹明白这是个让彼此面上都好看的借口,自己这是被秦双剔除了。
即便钱宜茹对启星只是有好感,两人间根本没有开始过,但她此刻还是有些失落。
黎晓跟启星是两小无猜,但跟秦阿公以为的不同,那次饭局并不是钱宜茹和启星的初次见面。
钱宜茹同启星也算打小认识,虽然只是过年聚会被家长带着见一两面,长大之后次数更稀,但起码黎晓不在的那几年,她在。
还记得前年聚会时,启鹏拿他漫长又无果的初恋讲笑话,童芳还帮忙制止,私下里又对钱宜茹说男人长情专一最难得,叫她可以主动一些。
也许是被童芳讲多了,钱宜茹愈发觉得启星不错,只是他太冷淡,线上除了工作相关什么都聊不起来。而黎晓回来后,更是微末机会都没了。
钱宜茹看着蹲在泡沫箱边仔细打理的女孩,虽能理解启星为什么会喜欢她,但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她。
漂亮女孩总是有些傲气的,钱宜茹心里别扭着,忍了忍,徐徐道:“我听讲你先前貌似有误会,但我对启星没什么的。”
黎晓讶异地看着她,随即露出三分笑,点了点头道:“他也一样。”
第62章 杨梅烧排骨
启星周末去加了半天班, 回来的时候,河埠头边隐约听见呱呱和嘎嘎在阴凉处戏水的声响,他一进院, 只见窗门通透, 满院绣球微颤, 携着紫蓝色的凉风往屋里吹。
黎晓和秦阿公都在他书房里, 落地式和桌面式的两只电风扇都在摇头摆脑的。
阿公躺在躺椅上,正津津有味在听一本小说, 手里抓着颗乒乓球那么大的杨梅都忘了吃, 启星走到跟前他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听得好认真。
咪咪趴在他脚边,耳朵一只竖着一只盖着, 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
黎晓在里屋, 正带着耳机在电脑前工作,手边碗里黑紫色的大杨梅还剩了两三只,看见启星后把耳机抓了下来, 赶紧摸了个杨梅递给他, 笑道:“回来啦?吃过了吗?”
“跟同事吃了碗面。”启星俯身张口吃杨梅, 齿一咬舌一裹,满口酸甜, 他耳朵里都是小说,无奈捂了捂,说:“这什么小说, 你给他找的?”
“年代文呀,主人公打鱼发家的,还不适合外公听?”
“你再给他找几本捉鬼道士的不更好。”
“外公讲他害怕,夜里睡不好。”
启星笑歪在书桌上, 所有疲倦一扫而光,只是要被秦阿公用拐杖打。
他揉着腿往厨房逃去,看见黄桃和蜜桃盛在洁净的搪瓷碗沥水篮里,拿来围裙系上。
这桃子挞和那年他做给黎晓吃的抹茶奶酪白巧酥皮挞是差不多的类型,今天的奶油里也会用到白巧,但不会添奶酪,挞底打算做成曲奇饼底而不是开酥饼底。
启星把饼底放进烤箱,身上还系着围裙就朝另一个小家走去,要去黎晓的菜圃里择迷迭香。
迷迭香是要用在奶油里的,两者在锅里微微沸过,还得焖一焖。
前几天做的桃子果酱里也用到迷迭香了,冰箱里还有一盒紫苏浸煮桃,这都是之前就准备好的,桃子果酱既可以拿来做桃子挞,又可以做桃子刨冰。
启星把果酱和浸煮桃都拿出来,保鲜盒的搭扣一开,‘嘣嘣’脆响,迸溅出碎碎的水珠。
紫苏桃子的浸出糖液是刨冰的基底,启星留了一半做了紫苏桃子冻,余下的糖液又加了一只桃和几勺果酱打成果泥,转而放进冰柜里冷冻。
“好香。”黎晓过来的时候,金色的曲奇挞底正在岛台上冷却,什么香也没有糖油混合物来得香。
启星正把焖好的奶油过筛,拣掉迷迭香,分三次加入白巧搅拌至顺滑。
“然后呢?”黎晓问。
“然后放进冰箱,挞底也一样,”启星单手端着奶油盆塞进冰箱里,“烘焙最耗时间,这是明天的点心。”
黎晓听他这样说,那就是还有今天的点心喽!
她打开冰箱,就看见两只玻璃杯里盛着透明的浅粉冻,两瓣桃子斜斜躺在其中,顶上还有一层偏深的紫粉色糖浆。
“哇!”
黎晓忍不住伸手去转了转其中一只玻璃杯,她仰脸又看上层囤着的果酱,五彩缤纷的,简直像美味魔法瓶。
春夏水果那么多,这几天的厨房里总是弥漫着萦绕不散的香甜气,过了时令的桑葚、枇杷已经被封存好,她还连同喜糖寄了一瓶给褚瑶呢。
接下里就是桃子、杨梅、荔枝、杏子、李子和西瓜的季节了。
“你上楼睡午觉吧。”黎晓扑住启星,道。
“一起?”
“不啦,湿地要跟淼淼的小馆合作,推出一些时令的点心引流,请我去设计一下包装,有给费用哦,淼淼家的菜单也要改,已经提前给我红包了。”
启星在她唇上亲了亲,黎晓连忙踮脚看秦阿公会不会瞧见。
“这时候出去太晒了吧?”
“没事,我跳着树荫走。”
启星顺着她的目光瞄了一眼,看见咪仔把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大概身为老年猫也忍不了老头这种噪音级别的外放音量。
他又看向黎晓,忍不住大笑起来。
领证之后,黎晓看着他笑的次数越来越多,笑容越来越肆意,越来越像小时候,她踮着脚就要支持不住了,想亲亲他的唇角,但启星仰着身子,她只好随便找个地方亲一亲,刚好啃到他的喉结。
启星轻轻‘嘶’了一声,喉头滚动在黎晓唇间。
“疼不疼。”黎晓在那个凸起上揉了又揉。
“要不吹吹?”启星的声音微微变了调。
黎晓吹了吹,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启星。
他抓下黎晓的手往下探,道:“这里也揉揉。”
‘真是,想他笑得像从前,下流也不用像从前吧。’
“冲个澡睡一觉吧。”她缩出手摸摸启星眼下的青黑,道:“晚上再讲嘛。”
“晚上再讲?明天周日,你都由我?”启星轻轻刮她的耳廓。
黎晓的耳朵被他指尖温度烫红,小声道:“好嘛。”
启星这个周日大概也是休息不全的,启耀刚好考完最后一门,秦双想启星能去接他。
不过考完也是四五点了,不妨碍启星夜里忙碌,一觉慢悠悠睡到大中午,随即就有黎晓做的胖头鱼豆腐锅、酱茄子肉沫和凉拌黄瓜吃。
冰镇的杨梅汁已经在岛台上等了他一会,杯壁上淌着许多水珠,启星端起来饮了一口,只听正在往黄瓜里倒醋的黎晓连声道:“慢点慢点,肚里空空别喝太多,把鱼端去堂屋桌上吧。”
“胖头鱼哪里来的?”
“何淼爸爸早上去菜市买菜,请他帮我带的呀,咕咚好久了。”
秦阿公正喂咪咪吃一块煎煮好的,超级肥嫩无刺的鱼腩。
启星奇怪得很,“买的鱼头,哪来的鱼腩肉?”
“豆豆给的呀,鱼身子他家买去烧蒜子一起吃,鱼腩却给咪咪了,哎呀我们咪咪老归老 ,魅力还是一等一嘛。”
咪咪胃口全无,扭开脸。
“怎么?”秦阿公道:“讲你一个老字见不得啊?哦呦!小年轻,小年轻啊。我前几天在桥下看见一只同你长的好像的咪崽,讲起来,是不是你的崽?你崽的崽啊?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年轻的时候耍流氓那些事,否则一天到晚跑出去作甚?”
启星觉得他在指桑骂槐,但又不好自己钻进套里的,默默去打了饭坐下来吃,彷佛一个老实人。
秦阿公瞄瞄他,道:“等下去接你弟?”
“还早。”
“接过来一起吃晚饭吗?”
“不晓得,看他们怎么安排。”
“他安排什么?只晓得玩的一个人,等下又去唱歌又去聚餐,唱什么歌嗓子又难听,聚什么餐,吃相又似鸡啄米,晓得他老子钱多,回回装阔买单,二百五一个,长也长不高,你安排他才对。”
黎晓忍笑忍得好辛苦。
启耀不比启星盘亮条顺,学习也不上心。
启星想着让他去学汽车电子技术,往后就往启鹏那厂子里专精就是了,猪脑子学不进去,灌总能灌进去一点吧。
启星是吃了桃子挞后出门去的,黎晓和秦阿公也吃不完整个挞,还想着秦双若是来也可以吃。
但启星这一出去,夜半都没有回。
黎晓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启星接了,电话那头穿来启鹏的叫骂,声音被捂掉了。
启星凑得很近,飞快说秦双提了离婚,启鹏正在发疯,他会迟些回来,外公若是问起来可以说,只是缓一点。
黎晓就把事情告诉了秦阿公,秦阿公那时已经洗漱完上了床,咪咪都在窝里睡着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泪流满面。
“我怎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那个童芳同阿双是朋友的呀?她女儿不是还在湿地里做生意吗?他们两个,他们怎么,是不是人?”
秦阿公用帕子抹掉眼泪,抬头看黎晓,见她满脸沉重,还有点愧疚。
“也就是讲,要不是你那时候凑巧看清了,我们一辈子被他们当猴子耍?噢,两个人面对面演淫戏给我们看?我们还傻子一样叫好哩!”
“阿公,你别太激动。”黎晓赶紧道:“妈妈她都安排好了,她收拾了一套房子出来,已经有落脚的地方了,离婚是要离的,烦人一些也总会处理好的。”
秦阿公叹了口气,喝了口黎晓递过来的水。
“早知道干嘛把启耀生下来。”难得听老人家会有这样的感慨,秦阿公悲哀地摇了摇头,“你看吧,启耀没星星这么好的。”
启星第二天直接去上班了,都来不及回家里,只在车里补了两个小时觉。
黎晓中午本来想去给他送饭的,但中午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去太晒了,启星干脆讲自己去工业区了,不在单位里,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黎晓中午同阿公简简单单吃了一份鸡丝凉面,然后去村里人家买了一只老鸭斩成两份,一份先存着,另一份就焯水后进了砂锅,黎晓把笋干泡开,切好火腿一并炖。
午后有黎晓的一个快递,是孙言悦送来的新婚贺礼。
黎晓之前给她寄了喜糖,她同孙言悦和陈美淑是一家子,所以黎晓也就寄了一份。
贺礼是一对酒杯,大概是看黎晓的朋友圈和小红书都是一日三餐和小点心的记录吧,偶尔会有酒杯出镜。
黎晓清洗过后就放起来了,给孙言悦发微信道谢。
孙言悦有点谈兴,但黎晓没有多接茬,她对于孙言悦有一种警惕,感觉陈美淑随时随地会从她身后冒出来,所以讲了几句也就停了。
黎晓更在意她的老鸭汤,她拿开沉重的砂锅盖,鸭汤的香气迫不及待冒出来,汤头上碎碎油星子,鸭肉已经酥烂,黎晓撒了一把枸杞,把盖子盖回去继续炖一会。
“真是好香,晓晓啊,我叫他妈妈来吃饭,真是麻烦你了。”
秦阿公坐在小板凳上剥茭白,一层一层壳子剥掉,露出里头细细嫩嫩的白肉,放进小箩里。
“不要这样讲,论起来星星做饭比较多啊。就算是我做饭,很多时候食材他都预处理过了。”黎晓俯身从冰箱里拿出已经浸出了血水的排骨。
秦阿公仰头看看灶台上玻璃小碗里冒尖的杨梅,道:“啊呀,要做你奶奶的拿手菜。”
黎晓转过身,一下就笑起来。
“杨梅烧排骨,我觉得比话梅排骨味浓下饭!等着吧,叫他们没胃口也吃三碗!”
秦阿公终于也笑了一笑,剥好茭白又去削瓜皮,一家人吃饭,两个荤,两个素。
杨梅烧排骨听起来像个黑暗料理,但其实就是糖醋口,喜欢吃糖醋排骨的人就会喜欢,用杨梅来烧还有果香,做法也是差不多的。
黎晓把排骨煎得微焦,放了几颗冰糖,浇了黄酒酱油稍微沸一沸,然后下汤焖的时候用杨梅汁子代替一部分,至于那一小碗的杨梅,得等收汁的时候再滚下去。
秦双和启星回家时,衣裳发丝都被看不见的雨雾濡湿了。
他们湿闷闷地走进排骨收汁的浓香中,感到一阵微微的振奋与焕发。
冷暖空气对峙成峰,潺坑村进入梅雨季。
第63章 梅雨季
梅雨季的瓷砖地不讨喜, 滑溜溜的,整座房子彷佛在淌汗。
阿公房里的抽湿机将在这段时间里完成它一年的KPI,黎家要显得干爽一些, 可能是因为房子地基高, 更可能是因为从厨房到堂屋都是红砖地。
黎晓把家里收拾得尽量干爽, 已经是梅雨季了没办法, 她不能任由家里还是乱糟糟的,那样住起来就更加糟心了。
小鸡在梅雨季也不好闻了, 一股馊霉味, 黎晓每天吃了早饭就来为它们打扫, 喂食,然后拣鸡蛋。
她养的小鸡不多, 所以一天只两、三枚蛋好拣, 如果是长人婶那种养鸡规模就不一样了,拣蛋都算一样专门的活计。
不过一天两三枚是够的,不论是早餐煮鸡蛋还是冲鸡蛋茶喝, 又或者蒸蛋羹打蛋汤, 跟小时候那种依赖鸡蛋作为最大蛋白质来源的境况不一样, 黎晓现在吃得很好,红肉吃猪牛羊, 白肉吃鸡鱼虾,时令蔬果不断。
每顿可以吃得丰富多彩又不怕浪费,这是跟启星结婚之后很大的一个好处。
黎晓从门前菜圃里直起身, 抻了抻酸胀的腰骨,端起那刚拔出来的半盆杂草,走到前头倒进呱呱和嘎嘎的食槽里,原来它们俩都是小母鹅, 也下蛋,不过可能是玩心太重了,春天本来应该一天两枚左右的,但它俩隔两日才一枚,效率减半,黎晓也没所谓。
临云县一带都有孕产妇吃鹅蛋补养身体的习俗,可能是因为呱呱和嘎嘎每天玩玩吃吃的,看起来非常快乐,活广告似得在河道里游来游去,所以它俩的蛋卖得还挺好。
饲料鹅蛋在菜市里的价格都是十元一枚,但是它俩的蛋小,即便是吃谷料青料的,可买家都是熟人介绍,所以黎晓只卖六元一枚,赚个零嘴钱而已。
手机‘叮’一声,黎晓看见上个月的设计单尾款终于到账,高兴地在屋里转了个钱,赶紧点开之前联系过的小众珠宝设计师,问她东西做的怎么样了?
对方给她发来两张图片,说还需要两天的时间。
“赶得上赶得上。”黎晓仔细看着那图片上的东西,唇角抿着笑。
她留出要付掉的尾款钱,又留了一部分日用的零碎钱,剩下可怜巴巴的两千块也存了个定期,利息几块钱也是钱,值一个鹅蛋。
黎晓在理财方面完全是风险厌恶型,所以即便利率低得可笑也不想去折腾别的投资,启星比她丰富一丢丢,存款存单加黄金,还有一点稳健型的基金,说起来阿公反倒还有两只股票,是他自己在报纸上看好的白酒和医疗的企业,叫启星给他买进去的,不知道是运气还是眼光,全在涨。
“阿公年轻的时候搞钱也都是东搞一点西搞一点,难怪奶奶讲他有偏财运。”
这个季节,郑秋芬不喜欢。
厨房里又热又闷的,她煮饭前总是让锅子空烧一会,空气里的潮气渐渐被驱逐开去,有种被火把燎过的干爽感。
黎晓身上的汗珠滚做团,挠得她痒痒的。
秦双这些天看起来状态还好,偶尔会在晚上来家里一起吃一顿饭。
她给黎晓的那笔钱凑了个很吉利的数字,一共是一百八十八万,这还没算那个改口的红包,虽然黎晓目前不打算用这钱,但心里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蹭利息都算赚到了。
黎晓还有点隐隐不安,这点不安在她接起孙言悦的电话却听见陈美淑的声音时就落地了。
“启星爸妈闹离婚?”她张口就来了一句,“那她先前讲说孩子结婚总会有点表示,表示了没有?有没有钱拿得出来?你个傻子,挑个什么人户!怎么你同启星一结婚就垮塌了?是不是八字冲啊?”
黎晓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启星会说陈美淑并没有那么反对他们结婚,因为陈美淑其实是满意的,满意启家这门亲,往长远了看会有好处。
就比如说她这个拖累,长大了也会吐钱还她。
黎晓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应该把欠陈美淑的花销还完就算,就是多给的那些才让陈美淑意识到她可以在黎晓身上挣钱的。
黎晓想挂电话的,但又不想陈美淑在这个时候还跑去滋扰秦双,只得平平板板道:“有表示。”
陈美淑顿了一下,说:“多少钱。”
“很多。”
“很多是多少?”
“你这么问,是打算给嫁妆相衬吗?买辆车怎么样?我最近在学车。”
秦双提了两次让黎晓学车,说自己在跟启鹏拆分,会带几个部门的心腹走,说是以后可能需要她帮忙,学车方便出行。
陈美淑一下就气恼起来,骂道:“你就讲这样的话来戳我心肝!还是死得早好,死得早就是好人,死得晚做再多都是坏人。”
“那你问来做什么?如果是担心我的话,我只讲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有保障。”抽离情绪之后,同陈美淑对话会简单一些。
“你简直比启星还不如,他还晓得讲些好话,觉得总该有个妈护着你!”陈美淑开始奚落黎晓,“就你发蠢,觉得嫁了人就有的靠了?我就觉得没个好兆头,婚礼不办,连个便饭都没有,我分喜糖的时候姊妹都问什么时候吃酒,我都不晓得怎么回!”
原来陈美淑拿到了喜糖,还有足够她分发给亲朋好友的分量,怪不得这段日子以来她这么安静,黎晓还以为拉黑这么有用呢。
秦双的为人处世到底和黎晓不同,做事留一线,她也不能说自己就对,秦双就错。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这样觉得呢?启星爸爸那副嘴脸简直吓得人发麻,”黎晓无声笑,“你也不是什么模范夫妻。”
“结婚这么差劲,那看来钱很不老少,你卖得很精啊。”陈美淑气到挑最难听的话来讲。
黎晓默了一会,说:“对啊,不如自己卖自己,起码钱牢靠。”
陈美淑粗声在喘气。
黎晓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负担她的生活费,如果她真陷入某些拮据的境地,如果她们是正常的母女关系,那么是可以的,但她还连带着另外一个家庭,黎晓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钱会不会流到其他人饭碗里去,她没有那么善心。
“你就把钱捏得这么死紧!你就不做人了!”
黎晓想了想,“我想过拿钱买你的感情,没用,不是吗?你应该对我稍微有耐心一点的,你明知道我只有你了,所以你才不愿意分一点注意力给我吗?你觉得我只有你了,所以会抓着你不放的,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这样的,但其实……
黎晓轻声说:“我还有我自己。”
她忽然庆幸自己同启星分开了九年,起码她在那九年里理清了自己,每天早晨的镜子里映出来的都是她自己的面孔,她清晰感觉到自我的存在,更看见给陈美淑打钱时匍匐着的自己,咂摸着她零星几句关怀的自己,简直够了!
陈美淑没说话了,黎晓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她却没话讲了,真稀奇。
片刻后,黎晓挂掉电话。
潮闷闷的梅雨季,空气湿度爆炸,人体的水分都要排不出去了,黎晓摸摸自己的脸,并没有多余的泪水,挺好。
启星同黎晓很有默契,她用老式的电饭锅解决潮气,他用烤箱。
晚上其他的菜色都很清爽,糖拌番茄、冰镇糟卤,油煎菜是虾米西葫芦,非常鲜嫩,只有一道慢烤的五花肉,一烤就是四五十分钟,把潮气都灼干。
今天秦双来吃晚饭,饭吃一半她接了一个电话。
“晓晓妈妈。”
黎晓整个人僵住,秦双倒是自顾自夹菜。
“是的,反正就是那些事吗,忍了很久了,不想再忍了,噢?你也知道了?哪里传出来的?噢,大概是启鹏那头传出去的,我懒得讲这丑事,难道我面上就好看?孩子大的都结婚了,搞得他们俩面上也无光,离掉算了。厂子里的事情总是要算清楚的,孩子?哈,启耀也成年了,他自己拿主意,是了是了,日子舒心最要紧,对对,好好,谢谢关心啊。晓晓在呢,我们一起吃饭呢。嗯,菜蛮好,他们新婚小夫妻一起做的,这天气没胃口,来蹭他们手艺,家里饭菜清爽嘛。嗯,好好,改天一起吃饭。”
一派和谐,黎晓呆若木鸡。
“晓晓。”启星抬指碰了碰她的脸蛋,黎晓惊愕回神,看看他又看看秦双,“我妈?她,她没讲什么不好的吧?”
秦双甚至一笑,道:“没有啊,你干嘛这么紧张。她听说了,打个电话来问一下也是正常的。”
“她下午打了个电话还……
黎晓呕到说不下去。
启星道:“负着气同你讲话?”
黎晓勉强点点头。
“总是这样的,你是女儿她才撒气。”秦双有点理所当然。
启星当下没有说话。
因为秦双今夜想陪秦阿公睡一晚,虽然在阿公房里支了床,但启星和黎晓还是把二楼先空出来,免得她睡不惯铁架床,两人抱着空调扇去住黎晓的小床。
阳台贴了一副纱门,窗户也敞着,四面清风。
窄窄的小床上悬着一顶绿纱帐,纱帐里裹着两个小人。
“还在不高兴?”启星捏着黎晓的脸蛋,让她聚神在自己身上。
“本来没有不高兴的,但是听她给你妈妈打电话,原来可以那么和缓客气说话的,我心里不舒服。”黎晓道:“难道是她生的就可以作践吗?”
“要我说。”启星开了口却不说了。
“说呀?”黎晓追问。
启星轻轻摸她的眉毛,有些刻薄地道:“先前好脸给多了。”
这纯属,实践出真知。
“有些父母同子女的关系,只能是此消彼长。”启星又揉揉她的脸蛋,说:“你发现自己越平静的时候,越占上风。”
黎晓缩进启星怀里,过了一会又热得滚开,趴在凉席上呈条状,等到摇头的空调扇吹到她的时候,又翘着脚晃晃。
启星拿起遥控把空调扇定住,黎晓脚丫打着节拍,好一会还是凉凉的,她歪头看启星道:“你吹不到了呀。”
启星挪到她身边一点,同她并排趴着,只是对得齐头对不齐脚,对得齐脚对不齐头。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对头,对脚会像螃蟹似得打架,但是对头就会,像螃蟹吐泡泡?
“幼稚。”
黎晓翻身挥到启星的手机,屏幕闪亮起她自己——膝头抱着打哈欠咪咪,呱呱嘎嘎好奇看镜头叼咬着她的头发,她呆呆地笑。
黎晓把两个人的手机放到纱帐外的床头柜上,又翻身贴到启星身边,亮着眼睛看他。
于是两人开始不幼稚地接吻,很成熟地做一些事情。
第64章 霜糖杨梅
杨梅季结束的时候, 秦双终于和启鹏去提请了离婚事宜,但还得要一个月的冷静期。
市面上的鲜杨梅已经没有了,黎晓冰箱里还有三大盒用白糖腌制过的杨梅, 一盒杨梅里有小半盒杨梅糖浆。
杨梅熬煮收汁后风干, 但这不是熬果酱, 黎晓是要做糖霜杨梅。
小时候有一阵郑秋芬总是杨梅季末做糖霜杨梅来卖钱, 但卖不过市售的杨梅干,做了几次之后也没再做了。
厨房里开始飘起的杨梅味来, 空调扇呼呼吹着冷气, 黎晓觉得并不是很热, 看见锅里糖汁浅了,就赶紧把火调小。
火苗缩小, 铃声响起, 启星接起一个电话。
“销售部、设计部本来就都是她的人!她凭什么不能带走?外贸部就更不用说,是她前年才刚组建的。妈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现在厂里的单子她还是照样对接, 只不过她要向外开拓业务, 启鹏不爽他就自己弄, 他那么本事,他不顶天立地吗?那他离了妈怕什么呢?还是说你这个儿子见不得妈妈分走爸爸的钱?”
“启耀, 脑子清楚点,你认可启鹏那套混得开你就尽管学,别到最后人样都没了, 叫妈给你收拾烂摊子!我知道你心里对启鹏也未必有什么敬重,只是觉得维护他就是维护你自己,可用脑子想想!你想清楚启鹏那个人!你要是没用,要是叫他看不上, 他会把身家留给你?”
“你这么在意分钱的事,那我劝你再去不妨再去查查,看看他花花草草有多少,我不是你哥,你外面兄弟姐妹讲不定不老少,没有他也会给你搞出来!聪明点!读你的书去,学点东西回来才有抢的本事!你也别对妈妈呼呼喝喝跟个打手似的,别急着表忠心做切割,她的能力你就看不见吗?你还想我讲的怎么直白?你越长大,启鹏做老子的架势会越足,你未必有我能忍!”
启耀铆足要吵架的气势,但眼下哑口无言,启星才不跟他打什么情感牌。
秦双其实心里很清楚启耀在掂量什么,但她不愿意摆到台面上来讲,启星就直接多了。
启星把手边的冰水一饮而尽,对黎晓道:“没事,他听明白了。”
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处到这份上真是没劲,但现实如此。
锅里几乎没有糖汁后,两人把杨梅一粒一粒夹到晒篾上,然后拉上纱网放在院中阴凉处风干,等风干之后再下锅裹满糖霜,就是糖霜杨梅了。
风先经过杨梅再吹到他们脸上,黎晓还嫌不够,挥着双手把杨梅味的风都拢到自己脸上,闭着眼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
启星觉得她真是好可爱,故意从背后俯下身贴挤开她的脸去争抢。
“一起闻嘛,别小气。”黎晓搓搓他的脸。
黎晓的驾照也考出来了,她不可避免地晒深了一点,洗过澡穿着吊带短裤站在阳台吹风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夏天。
但启星前几天又偷听到黎晓一边敷着褚瑶寄过来的面膜一边跟她打视频,有点苦恼地说自己变黑了,还有点坏坏地说明天要给他的煎蛋里倒更多酱油。
褚瑶让她把眉毛勾一下,抹一点唇膏,把五官凸显一下,肤色不管深深浅浅都会好看。
黎晓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消化完褚瑶的意思,周末打算出门玩的时候,她很认真地打扮了一下,眉毛变得浓黑了一点,启星觉得她的唇妆大概没依着褚瑶的意思化,她涂成一种亮晶晶的水色,润润嫩嫩像桃子果冻,看起来非常好亲,但是却不能亲了。
启星正打算上车后要不管不顾地亲亲她,秦双却忽然打来一个电话,说自己把东西放在何淼家店里了,让黎晓和启星拿上,然后去接陈美淑,再一起去陈家看黎晓的大舅舅和几个姨妈。
陈家的亲戚黎晓足有十几年没见过了,秦双显然是挤出时间给他们两人准备的礼物,烟酒茶俱全,启星听她言语匆匆,都没好质问一句。
黎晓快被陈美淑气炸,没办法把她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问她到底想干嘛。
“没有席吃,红包都讨不回来,他们子女结婚我每个都送!见新女婿的红包总要的啊!”
陈美淑理所当然。
“你等孙言悦不行吗?!”
“你老公很拿不出手吗?藏头露尾,遮遮掩掩,你舅舅姨妈以为他哪里不健全呢!”
“盐吃多了?!谁不健全!?星星好得很!”
“那看看他又不会少块肉!”
陈美淑报了个地址让他们来接她,才不管黎晓怎么暴躁。
黎晓的大舅舅是中学老师,姨妈们的日子似乎也过得还可以,总之是比陈美淑要顺遂。
陈美淑是她们中最折腾也最不怎么样的一个。
黎晓对这些亲戚印象很淡,上一次来,是因为外婆的葬礼。
陈美淑谈兴很高,嘴里一句坏话都没有,把黎晓和启星吹捧的十全十美。
‘晓晓同启星青梅竹马的,所以从大城市里回来结婚。晓晓聪明,再找工作也是简单的。启星样子好啊?是好,像他妈妈,小时候就俊。哈,晓晓刚考了驾照,本来皮肤还要更白皙漂亮。对对,车子总是要买的。这些都不用我操心的,他们都是特别自立的小孩啊。’
陈美淑说到这,语气神态似乎在嘲弄在场的某几个姨妈,所以很快就被问什么时候办婚宴。
‘他们年轻人有主见,嫌麻烦,大概搞什么旅游结婚吧。不过婚纱照已经拍掉了,外景还去到两个地方呢!’
这些都是刚才在车上从叫她问出来的,明明她那时候还挺不满意的,现在说出来都是好的。
黎晓那叫一个坐立不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启星倒是定定的,吃着姨妈端过来的甜汤,同大舅舅说些工作上的事。
黎晓感到大舅舅在质疑陈美淑的描述,在一句句检视启星。
“是吗?他是我的老同学,我看他工作能力是够的,就是性格太直了些,容易得罪人。”
大舅舅验证完了,终于露出一个笑。
“能力强,性格直的领导已经很难得了。”启星却并不是一味赞同他的话。
黎晓见陈美淑飞快瞥了大舅舅一眼,见他还笑着,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两人对了一眼,陈美淑先移开了。
大舅舅用文静、聪明两个词夸了夸黎晓,大概是对她从不怎么的高中考进还可以的大学有些印象。
黎晓没有说话,小姨又说:“你这样张不开嘴的,也就配懂礼数些的老公才有的救。”
于是黎晓细声细气问陈美淑,“妈,这位姨妈是你妹妹还是姐姐?隔得太久,我记不得了。”
陈美淑是唯一一个被送出去养的女儿,养到十几岁受不住苛待自己找回来了,那时候大舅舅已经工作了,家里却不得一口闲饭给她吃,在二姨妈的作坊里做了几千条裤子,嫁给了黎建华。
“这是你最小的姨妈。”陈美淑异常和气地说,气氛勉强维持。
黎晓不再说话,大舅舅又看她一眼,大概觉得自己很会识人吧,看得出黎晓是个不识好歹的蠢货,所以笑笑对启星道:“多包容啊。”
启星看了看小姨妈,认真对大舅舅点点头。
黎晓吃了一口甜汤。
这些人哪里知道,星星从来都是他俩之中更坏的一个。
他们属于那种不能完全长成大人的小孩。
看在那些礼物的份上,这一趟突兀又尴尬的探亲之旅要比黎晓想象得好受一些,离去前陈美淑不见人,黎晓不耐烦地等她,看着她快步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红包。
刚才小姨没给红包,她怎么这样厚脸皮,硬要讨到手。
黎晓忽然眼底一蛰,立刻恨自己为什么会心头发酸。
“舅舅和姨妈都讲你很好。”陈美淑居然笑着对启星说。
“妈你拿着吧,心意我收着了,现金我们也不方便用。”启星把那些红包递给陈美淑,陈美淑摆摆手,“红包给你的就是你的。”
黎晓打量着她,意识到她说的居然是真话。
她要的已经得到了,那些贵重的礼物,拿得出手的女儿女婿,她今日已经满足了。
黎晓在送陈美淑回去的路上没说什么话,倒是陈美淑一直在讲那些姨妈和舅舅的家长里短,下车的时候黎晓想开回去试试,起身同启星换位置。
陈美淑以为他们要送她上楼,有些急切地推让,结果看到他们只是要换人开车,又有些尴尬。
“你们的婚纱照什么时候才有?”
精修底片已经有了,但是黎晓不想给她拿去往这个家人群,那个家人群东发西发的,都不是她的家人。
“不清楚。”
“什么东西都没个数。”陈美淑果然不放过可以数落她的机会。
黎晓升上车窗。
她和启星拍婚纱外景的地方一处是江海口,一处是山景。
山景的地址就是启星之前工作的村镇,又到了一个周末的时候,黎晓和启星专门又去玩了一趟。
杨梅的季节已经过了,但是还有满山的黄桃和覆盆子。
村里除了这些果树之外,茶叶的种植规模也扩大了,还引进了黄栀子等经济作物,种植合作社已经有十几家了,还有两家政府注资的农业企业。
启星在的时候引进了村里的第一个来料加工厂,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足够的劳动力可以去种植,而且这种模式也方便村民在农闲的时候还能有收入,如今这种来料加工厂也已经有六间了。
黎晓第一次拍婚纱照的时候就觉得这村里像个世外桃源,虽然偏僻却热闹,经济价值弥补了交通成本,这才留得住人口。
第二次再来就更闲适了,他们玩了大半天,开车回到湿地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清风绿水吸引了很多散步的人。
新手黎晓谨慎开车。
她和启星带回了一后备箱的黄桃和覆盆子,已经用小筐和小篮分好了,他们在廊桥附近停了车,打算送一些给湿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原产地带回来的水果是一眼就看得出的鲜灵,尤其是覆盆子,水果店里卖的不要太贵,好些人想买,把后备箱围了个严严实实。
“买少的话,你们可以跟我拼一下。”何淼刚来这边送餐,见缝插针做生意,“我店铺里用水果量大,我可以开团。”
到底是要养崽的妈,就是机敏。
廊桥这边今天最热闹的店铺就是钱宜茹的宠物店,湿地公众号上还替她做了个小宣传——夏日傍晚的狗狗跑步比赛。
比赛在刚刚已经结束了,所以很多主人牵着小狗拿着奖品出来,路上有数不清的毛绒绒。
何淼送的是一个团餐,是钱宜茹给店员们定的晚饭。
黎晓和启星送完水果从办公院里出来的时候,正碰见钱宜茹独自一人在刚才那块才热闹过的大草地,员工在一旁的玻璃窗里满足地吃着晚餐,她手里只拿着一杯果蔬汁,似乎是刚结束了一通电话。
钱宜茹看见了他们俩,冷着脸快步走了过来。
“黎晓,我觉得人还是要有点底线的,为了嫁人你造这种谣?真看不出来你又狠又毒啊!”钱宜茹瞪了启星一眼,道:“你又有什么厉害的?谁稀罕你了?惨白又无趣!要不是你爸妈三请四请的,我才懒得跟你坐下来吃饭!”
黎晓当然清楚自己没有造谣,那说谎的自然另有其人。
“我爸出轨,对象是你妈,不,也许不只你妈,但你妈应该是最长久,联系最频繁的一个。”启星干脆地陈述事实,“不管她在你面前说的怎么无辜,怎么可怜,这就是事实。她是你妈她就不能惺惺作态?她是你妈她就不能虚伪卑鄙?她样样精通,跟我爸绝配。”
钱宜茹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启星看黎晓,“这种人你都要?”
启星从前在她跟前不说多么彬彬有礼,但还有起码的风度,想不到竟然刻薄至此。
黎晓有点没绕明白钱宜茹的意思,重点也错乱,说:“他爸出轨又不是他。”
“对,你妈偷情又不是你,别跟踩了尾巴一样。”
启星这一句接的简直火上浇油,黎晓终于领会了钱宜茹的震惊。
“呃,他,他其实从小这样,不是太客气的人。”黎晓看钱宜茹红着眼,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造谣,你妈她那时候还烫一头不长不短的小卷发,戴耳坠,拿手包,穿米色坡跟凉鞋。”
“跑得飞快。”启星添了一句,气得钱宜茹失态尖叫,“你闭嘴啊!”
店铺里几个员工走出来朝这边张望着,启星拉着黎晓要走,黎晓见状又站了站,“你自己的生活要紧,别弄糟了。”
“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钱宜茹觉可笑。
“二三十岁的人了,”启星皱眉道:“自己消化一下算了,难道还要我们哄你?”
轮到黎晓赶紧把启星拽走,“好啦,别说啦。”
“她骂你。”启星当然不爽,“凭什么?”
“一起挨骂还好啦,惨白又无趣,哈哈,其实她自己也很刻薄诶。”黎晓不合时宜地笑,被启星盯了回去,紧了紧脸叹气道:“童芳可能做妈妈挺不错的吧。”
第65章 星星的礼物
启星当然不是一个无趣的人, 无趣的人大概不会追着根羽毛跑个几百米,就为了捡回家给猫玩。
启星的白也不是惨白啊,他是有血色的, 就算是沉静的时候, 黎晓也会很想亲亲和蹭蹭那么一个白白的他。
怎么会是惨白又无趣呢?
黎晓更不是一个又狠又毒的人, 这件事里又狠又毒的是哪两位难道不明显吗?
这样说来糟糕的婚姻关系比糟糕的亲子关系还要好一点, 起码可以结束。
黎晓走神完毕,继续收回思绪忙她的事情。
不论是她自己的小书桌还是启星的电脑桌, 对黎晓来说都有点不够用, 她本来就是个喜欢把东西都摆在眼皮底下的人, 在出租房里住久了,习惯把一切都收拢起来, 但在一整栋都属于她的房子里, 黎晓又渐渐变回以前的喜好。
上周末跟启星一起去给秦双买乔迁礼时,黎晓在一个木艺家具店里看上了一张三米乘一米五的原木长桌,桌板是一体原木, 很厚实朴拙。
黎晓的房间空荡荡, 好像就是为了可以摆上这样一张桌子。
桌子的高度和窗户持平, 淹没了边界之后,封闭的墙面上像是骤然出现一片了空旷, 这种的视野让人觉得有些危险但又放松。
黎晓把目光从屏幕前移开,就能看见外面一时晴,一时雨, 洇洇润润的梅雨季。
这桌子很长,有时大风吹进来,有时雨丝飘进来,她甚至不去管, 挪挪电脑,将图纸都拢到抵墙的这边,任由自然向她扑来。
黎晓觉得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在自然的环境里她会更加舒适。
启星的生日通常在梅雨季结束后,跟老人家长大的小孩过的都是农历的生日,所以依着节气来看,这日子是会变化的,但总是在太阳越发热烈灿烂,照得大地都银白白的某个日子里。
就在今天。
启星今天骑小电瓶上班,是黎晓开车去买的菜,会开车的感觉还真不错,有种活动范围扩大的感觉。
黎晓回来后就阿公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备菜,其实麻油鸭、卤味和苔菜反沙腰果都是现成的冷菜,生呛甜虾和生腌蟹酱是黎晓做的,主食是芥蓝腊肉炒年糕,荤菜有阿公做的一个葱烧鳗鱼,还有黎晓看菜谱摸索着做的红烧肉鲍鱼,素菜有咸菜烧豆瓣和沙拉。
甜汤熬的一个西米绿豆莲子羹,蛋糕是秦双带来的,她比启星来要早来一点,带了一个六寸的柠檬蛋糕,还没打开就是一股清香。
秦阿公看她一眼就悄悄低头抹眼泪,他感到她这一月又瘦了很多,终于是离掉了。
秦双几乎剥掉一层皮,账上的现金算她多得,但厂子的大头叫启鹏拿去了,房产和车子也是启鹏分得多,她只得自己名下的这辆轿车,本来她叫黎晓去学车,是有辆闲置的迷你打算给黎晓的,但被启鹏处理掉了。
秦双对那车子还是有点感情的,算是启鹏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结果。
“不要紧,不要紧的。”黎晓和秦阿公对视一眼,连忙安慰道:“我本来打算买一辆小小的电车,何淼家后院有充电桩,弄辆小电车方便得很。”
“便宜的电车内饰那么丑,你做这个行业的,你受得了?”
“那些漂亮的太贵啦。”黎晓想笑,道:“车子到底只是代步工具嘛。”
秦双叹气摇头,抿了一口黎晓端给她的气泡水。
“这个好喝诶?是什么?百香果吗?”
“是淼淼先前送我们的黄金百香果,她舅舅种了很多,星星用蜂蜜渍了,加了气泡水味道就很好,调酒也可以。”
黎晓见秦双有兴致,连忙去冰箱拿出一玻璃瓶的蜂蜜百香果,“妈妈这个给你的哦。”
女儿叫妈妈的声音总是软软的,不像儿子那样硬邦邦的,‘妈’来‘妈’去像是在呼喝,不耐烦时拖长音调,不是呵止就是使唤。
秦双听着觉得很顺耳,想起钱宜茹还小的时候,童芳打趣着说给她做儿媳妇,要叫她妈妈。幸好钱宜茹害羞没有叫,否则想起来就呕心。
至于黎晓,秦双总想起她那天说自己比钱宜茹要好时的神情,坚定得叫人发笑,笑她的不自量力。
可哪怕没有童芳这一茬事,她大概也不会觉得自己比钱宜茹差,做人不就该这样吗?
郑秋芬还在的时候,咬牙省出千把块钱来到了年关的时候给欠了钱的各家送一点。
黎建华过世的时候秦双来吊唁,给了郑秋芬超出的一份钱,黎晓大概不知道,否则她也要还掉的。
还什么呢?秦双也承了郑秋芬不少情。
秦双那时候听秦阿公讲黎晓回来了,还钱还送他一个金戒指,想的是这孩子心真实。
但为什么一听说她同陈美淑闹得厉害,心里就有了偏见?不过是带入了自己而已。
启星讲的对,是她傲慢。
不过秦双是不会承认的,只能说幸好还有秦阿公。
“气泡水也给我打包起来,省得我买。”
秦阿公见女儿笑,自己也眯眯眼。
启星回来时,没人再讲起那些不开心的事,这一餐饭吃的丰盛又恬淡。
秦双给启星的生日礼物就是大红包,秦阿公给的就是小红包,启星都搁到了黎晓的书桌上,给她做家里日常的开销。
黎晓一直没说她的礼物,但启星知道她肯定是准备了,她有点小小的迫不及待,拽着他往家里来的时候,都是蹦蹦跳跳的。
“星星,我给你买了小礼物。”
启星看着她俯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黑色的盒子,只倚在书桌前抱臂不语,像是不在意。
可窗外扑进来的风把他的衬衫兜了起来,像是灵魂已经迫不及待漫出来要给予黎晓一个拥抱。
“你都不好奇吗?”
黎晓见他问都不问,只是盯着她看,她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递到他眼下,屋里小灯昏昏,屋外月华明亮,照得这套红宝石的钉钻鲜浓如冻血。
启星勾唇笑起来,又去拿她夹在臂弯里的另一只盒子,打开就觉流光溢彩,是暖粉蓝紫绿,绚丽如启明星的欧珀石。
“想我先戴哪个?”
黎晓忽然被他问得不好意思起来,这都不像是给启星的礼物,倒像是给她的。
“都,都可以呀,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
启星抿着一粒红宝石的钻钉比在自己的耳朵上,像是捏着一朵极微小的红玫瑰要簪。
黎晓点点头,只见启星笑。
“帮我戴。”他靠在书桌上,岔开腿偏着头迁就她。
黎晓自己没有耳洞,折腾这个总是笨手笨脚的,她觉得细针入肉总会疼的,哪怕她已经选了很好的材质。
“疼不疼?”
她戴好一边,目光游移到启星眸子中,黑沉沉里蜿蜒着两条红色的光芒,蛇信一般在黎晓脸上勾搔而过。
她为了调节乱掉的呼吸,张唇吐气又吸气,睫毛也低低垂着,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虚虚从他的唇缝上滑过,去给他戴另一只红钻。
黎晓捧了捧启星的脸庞,后退一小步看着他。
启星张唇。
黎晓都抬手了,又飞快从他身前跑走,被启星一胳膊搂回来。
“我去洗手呀。”黎晓道。
“一起。”
“那你自己戴。”
“不要。”启星顿了顿,盯着她的眼说:“一起洗漱。”
“不要啦。”黎晓微微挣扎,启星却说:“这才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啊呀,他果然意识到了。
黎家的洗漱间很小,洗漱台很窄。
黎晓买的口杯小得像是幼儿园小孩用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好两只安安稳稳站在一块。
淋浴房也很小,三角形的,一边是摆放沐浴露的架子,两边都是不能靠的玻璃门,小得很合启星的心意。
人站在其中,会很像包装盒里的芭比娃娃。
黎晓从没有过这样的玩具,所以小时候有一阵拿启星当娃娃打扮,给他扎满短短小辫子,给他抹胭脂。
她现在都还保留着这种趣味呢。
启星那时候就不喜欢,现在倒是纵容她,只是要拉她一起下水。
‘可娃娃还穿着出厂的初始衣物啊。’
黎晓想停止这种想象,因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够糟糕,已经足像了。
“怎么了?晓晓。”
启星轻声哄着,却依旧很仔细地揉搓着,那些泡沫够给黎晓做一条蓬蓬松松的泡泡裙了。
黎晓踩在他的脚背上,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受不住了,将要哭了,胡乱挥着手臂打开了淋浴。
夏天的水管晒了一整日,积蓄着的水都是温温的,黎晓好失望,她倒希望是凉的,这样就可以借口刺激而掩饰她的失控,但如果是凉的话,液体落在脚背上的热烫温差岂不是更明显了?
黎晓无暇去思考那种更好,因为她颤抖着,陷入一阵令人颤抖的晕眩中。
浴巾被阳光晒得透彻,在下午四点钟左右从顶楼上收下来后就堆在床尾还没来得及叠。
黎晓没用柔顺剂,所以浴巾擦在身上有些干硬,但很快就被她的湿意濡软了,随着她身体的起伏变得熨帖,将她包裹严实。
黎晓虚着眼,看启星去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呜呜’叫,黎晓被小心搬动着,被声音屏蔽了羞耻,她睁开眼看启星,他正认真拨散她的发,随即看向她,很快落下一个凉凉的吻。
黎晓吮了一下他的唇,立刻不恼了,她恼起自己来,明明启星刚才做了很过分的事。
启星把吹风机关掉,搁在床边,“怎么了?晓晓。”
一模一样的话。
“哪有还有不舒服吗?”他笑起来,得意极了。
简直王八蛋。
黎晓要生气了,他却张开唇,绯红的软肉藏在洁白的齿内,他也不说话,把舌钉递到她手里,往床上一仰,晃着一双眼看她。
指尖探入唇中,触到那块软红的肉,这对黎晓来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她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被启星发现她又涌现了一些太糜乱的念头。
“太滑了。”黎晓这句抱怨出口,指尖不可避免触到启星舌底蓄起的涎水,她心里冒出报复的主意来,嘟囔道:“这么多水。”
启星哼笑了一声,听得黎晓心里怕怕的,拧底托一直打滑不上劲,直到启星咬住杆子她才成功。
启星闭着唇,喉头滚动。
黎晓默默从浴巾底下缩进被子里去,把自己裹牢。
“晓晓。”恶魔在引诱她,“接吻吗?”
黎晓不说话,但夏天的被筒太闷了,她悄悄冒出一双眼来,却发现启星不见了。
她拖着柔白的薄被走下床,刚走到有风有月的窗前,就见启星端着水走了回来。
黎晓转身要往床上逃去,却忘了自己背后没有裹好,月色一片,她慌地踩住被子差点摔倒,被启星一把搂住。
“渴不渴。”
启星顺势把她抱到那张大大的书桌上,端起水杯递给她。
黎晓是渴了,松手捧杯喝,薄被松松掉下去几寸,将漏不漏的。
启星垂眸看着,又抬眼端详黎晓。
她是女孩,是女人,是水墨里的诗意和油彩里的曼妙。
他张唇示意自己要吻她了,她的表情矜持着,却舔舔唇上的水渍,轻轻抬下巴接受。
接受了这个吻,那么就等于接受了后续的事,说什么去床上啦,不要在这里啦,是不可以的哦。
黎晓其实不常说喜欢、爱什么的,但启星说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更松弛,神色都会更柔软,像是要化在他怀里了。
启星喜欢把她搂在怀里,世界立刻缩得小小的,晓晓在他怀里小小的,启星会想尽办法让她发出各种只有他才能听见的甜蜜声音来。
真对不起,这是他落下的病根,只能靠日服晓晓来治疗。
第66章 蝉
启星的生日过后, 盛暑天正式到来。
何淼给店里后厨添置了一台空调,她不想吴丹艳一天三趟换衣服。
吴丹艳的辛苦换来一大盆冰冰凉凉的木莲冻和松软软热乎乎的黑米糕。
黎晓打开冰箱把木莲冻冰进去,发现果酱少了半排。
“噢, 你妈妈早上来了一趟, 拿走了, 给你们带了一袋子面包, 阿双也真是的,天气这样热, 怎么吃得完噢!一天三顿要吃面包了, 吃成外国人了。”
黎晓转身去看那满满一布兜的面包, 很轻易就能想象秦双扫荡柜台的样子。
“没关系啦,可以冷冻起来吃的。”她把带馅的面包挑出来先吃, 剩下一些可以做三明治的主食面包就放进冰箱里冷冻, 面包只能冷冻不能冷藏,黎晓以前从不知这点。
秦双大概从启星的冰箱里发现了新世界,她本来也是没什么时间做饭的人, 各种果酱抹面包拌酸奶, 真是夏天调味道的好帮手。
不过她漏拿了一瓶杏子百里香的, 今天黎晓早餐吃的就是这瓶果酱,百里香的草木味大概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但她和启星都很爱。
黎晓和阿公的中饭吃得很简单,白粥里散落点点绿豆,一只咸蛋黄, 半条柠檬焗鲈鱼。
外头辣得下不去脚,空调扇在白天不顶用,阿公房里开了空调,黎晓搬了笔记本电脑来蹭凉。
阿公非常努力地盯着她的屏幕看了一会, 眼睛酸得很,闭上休息一会就睡着了,手机里的故事都没来得及打开。
黎晓哭笑不得。
早早晚晚,人都躲着太阳,太阳一有落水的迹象,插秧机就‘哒哒哒’往田里开,傍晚的时候飞起无人机,往各种作物上喷肥撒药。
黎晓菜圃里的活计闲散,晚边那点时间够够的,田里土豆早已经收完了,跟着长人伯把番薯也种了一点点,只消早晚浇浇水。她到底不是勤力的农人,哪里像长人公家的菜园子,简直比菜市场还要丰富。
夏天宜静不宜动,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份可以在家中遮蔽的幸运。
秦双已经彻底把自己的部门从启鹏的厂区里搬了出来,设计、销售这块她本来就比较拿手,而且除开启鹏,大大小小的工业区里还有很多可以做产品的厂子,秦双只是需要时间对接磨合。
前几天她带着秦阿公出门了一趟,好像是转走了阿公名下的一笔钱,毕竟是过渡期。
先前公司没分出来,秦双根本没叫她去过,现在理清了,黎晓时不时要去见见客户,她都不知道秦双什么时候给她拉的业务。
她同启星去买了一辆小小充电车,只是岛上进不来,停在淼淼家后边,同她那辆小车在一处,这个充了充那个,何淼不同她算电费,那么黎晓偶尔替她顺路往镇上送餐点。
夏天生意难做啊,大家都不喜欢出门,非要做外卖才有订单。
但更多的时候,黎晓就这样同阿公和咪咪两人一猫躲在空调房里享凉意。
这情景跟她小时候那些漫长的暑假很像,郑秋芬有时睡着,有时醒着,睡着的时候她总打鼾,劳累的人大多如此,醒着她就做点手工活挣几个菜钱。
阿公如今头发花白,日子闲散,还略年轻些的时候,他夏天总泡在河里折腾,晒得一身肌肤成硬邦邦的古铜色。
有他在,黎晓和启星当然也少不了玩水,抓鱼钓虾什么的,他们从来都是收获最丰的小孩。
咪咪看见那密密一串和一篓虾蟹的时候简直惊呆了,谄媚地没边,屁股翘得可以顶一个罐头。
因为阿公的本领,黎晓和启星两个小破孩最终得到猫猫大人的一点青眼。
黎晓转脸看阿公,他和咪咪已然睡熟了,鼾声轻轻的,淹没在屋外如连绵不绝的蝉鸣中。
她心里忽然一空,有种驱之不去的怅然。
黎晓拿起手机拍下阿公和咪咪睡着的样子,发给启星,想了想,又发给秦双。
两人都没有立刻回复,过了一会后,秦双先回了个笑脸,又过了很一会,秦双发了一句,“谢谢女儿。”
黎晓一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以秦双的性格,她发这一句大概也思前想后了好一阵。
黎晓纠结着,发了个红红脸笑眯眯的表情过去。
启星大概在忙,又过了个把小时,阿公都醒了,正去浴室抹一把脸。
启星才发来三个字,看看你。
黎晓有什么好看的?
她觉得夏天的自己不太漂亮,脸上容易油光光的,头发不是马尾就是丸子头,今天又没穿同启星一起去买的小裙子。
没办法,夏天叫人懒懒散散的。
黎晓做了个对眼小鸡模样的鬼脸发给启星看,阿公从浴室出来正瞧见她这样,刚抹过的脸清清爽爽的,刚睡足的身体很有劲,他忽感到黎晓不过八九岁,而自己五六十,还算得一个能养大孙孙的壮年人。
养老院探望的时间没有改动,还是下午五点前就停止了。
黎晓有日子没见叔婆了,所以再一次替何淼送点心餐的时候,她拐了弯就去了养老院,带去了两盒糯米蛋糕。
她在养老院门口碰见黎亚敏,黎亚敏很惊讶,同她打了招呼。
叔婆一见她俩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说,“要是分开两天来就好了。”
黎亚敏没有跟黎晓道过谢,叔婆住进养老院之后,她就没回过潺坑了。
“还没恭喜你跟星星结婚啊,喜糖你两个妈都算上我了,倒是收了两份。”
黎亚敏笑了笑,拿出手机要黎晓收红包。
黎晓摆摆手说不摆酒,不收红包。
“不摆酒也干脆,你妈这样,阿双也离婚了,要是摆酒该怎么弄!台上站着都不是爹!”
黎亚敏一向是这样说话,黎晓听着倒是利落。
只是陈美淑不这样想,她大概觉得启鹏还有几个钱,知道她自和启星领证之后都没有见过启鹏,更没喊过一句爸,觉得这样很不行,似乎是没有被启鹏认证,黎晓就不作数了。
未免她什么事情都打着亲家的名头去找秦双甚至是阿公,黎晓偶尔会搭理一下陈美淑,只这件事上一点余地都没有。
“你别搞到我同星星刚结婚又离婚。”
“我呸!”陈美淑一拍桌子,“讲些死蠢的话!人家是亲父子!你要是能将他们说和,你就是大功一件,以后在他们家,谁都看高你一眼!”
黎晓捏着吸管和喝冰茶,在想陈美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孙志明该不会凑到启鹏跟前去套近乎,碰了一鼻子灰吧?”
陈美淑脸色很不好,因为她是孙志明的老婆,是孙言悦的妈,再是黎晓的妈。
这厨房里没空调也没电风扇,母女俩汗流浃背地坐着,仿佛打了一架。
“先前你同启星要好了又说没要好,已经让他在朋友面前丢脸了,超轩讲自己觉得你很有眼缘,话说得很心诚,真不是轻浮的。哪怕你应付他几天也好,偏你这么不会做人,我还要替你找补。言悦不懂事,讲的超轩这不好那不好,其实是林家条件真可以,又只一个儿子,还没有婆婆,而且他这种收了心的男人才叫稳定。”
陈美淑大概知道自己在黎晓心里有不少罪状,趁机说出来替自己解释。
“没错,看启鹏多稳定了,一个情人从年轻到老都贴在身边,还想做儿女亲家。”黎晓道。
陈美淑一噎,很快又道:“哪怕怪你自己喽,你还看上这种人的儿子。现在这婚结了又没结一样,多少难看!”
“怪你。”
黎晓吐出这两个字看向水槽,她胃里又涌起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而陈美淑愕然地看着她,看样子又要用歇斯底里的指责掩盖一切,所以黎晓一并都吐在了她脸上。
“怪你离婚,怪你不撑着这个家,怪你另嫁又生一个女儿;怪你该教不教,该管不管,没有给我温情,却要我对你孝顺;怪你没给我一个好的家世,反而拖我后腿,没有体面。怪你当一个母亲,却一分一厘都要从我身上算走。”
陈美淑气得嘴唇发抖,但又哽得说不出话来。
黎晓静静看着她,却摇头。
“我并不怪你。”
“只要你别怪我,别怪我没能给你带来好处。”
“如果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只是这样的话,那就像启星同他爸爸的父子关系,像你同姨妈舅舅的手足关系,要多勉强才能维持?”
“你那天讲活人做什么都是错,死人多好。不对的。”
黎晓定定看着这间属于她的小房子,慢慢看向陈美淑,道:“你还在这喝我一杯茶,那就比奶奶和爸爸都要好。”
陈美淑没有说话,可能是提到逝者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黎晓的家对于她来说有一点像坟冢,她抿紧了唇。
阿公的电话打破了沉默,他讲话声音很大,叫黎晓请陈美淑留下来吃饭。
“不要,不要,我家里还有事。”陈美淑凑过去叫嚷。
真是奇怪,黎晓跟启星结婚之后,同陈美淑好像有了一层隔阂。
这层隔阂是好的,渐渐让陈美淑将她看做另一个家庭的人,而不是一个孤女。
陈美淑对待黎晓,竟然很会审时度势,可笑又可悲。
“外公,不用麻烦了。”黎晓说:“我妈就要走了。”
三四点的阳光晒得人干巴巴的,黎晓送陈美淑出岛,听她抱怨这岛上交通不便,车子停得远,一路过去晒黑了面皮。
湿地规划的停车位在村头,此时零零落落停了几辆车,都在难得的树荫下。
陈美淑斜进车里先开空调,被车里闷热的起浪烘得皱起了脸。
此时河岸那一头,也有一对生怨的母女走出来。
只是那女儿姿态要高得多,是被捧着被哄着被哀求着,母亲则显得卑微而羞愧,戴着一顶遮阳帽,穿起了裤装。
黎晓瞧了瞧她们,打算离开,道:“妈,路上小心。”
陈美淑把空调开得呼呼作响,没听清楚,又叫住她,问:“你讲什么?”
童芳已经看见黎晓了,瞪着她,更从钱宜茹的拉扯挣扎出几分来,手指戳戳戳戳,嘴里谩骂不停。
陈美淑在秦双身边见过童芳这个人,这些时日也听过童芳这个名,但人和名没有对上。
“这女的撞鬼了?”陈美淑放下车窗仔细看热闹,看来看去,这头只有一个沉默的黎晓,“不是,她骂什么呢?”
陈美淑走下车,甩得车门一震。
“启鹏的,那个啊。”黎晓说的含糊,像是不愿吐露污秽。
陈美淑大吃一惊,一跃飞升至道德顶端,怒骂那癫人。
童芳面皮比黎晓想象的还要厚,她根本不顾钱宜茹是怎样的尴尬和窘迫,急赤白脸地同陈美淑对骂起来,直到被钱宜茹推搡进车里去,跌在车里失声痛哭起来。
“哦呦!”陈美淑吓了一跳,坐回车里去,看着黎晓回村之后也开车走了。
钱宜茹在市里那间门店待不下去,同家太近,很多父母的熟人往来,她总觉得在被人看笑话。
本来湿地的店面同启星和黎晓的家不过几步远,应该更叫钱宜茹别扭的。
但秦阿公不常往商业区这边来,秦双更是忙着理清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偶尔瞧见她车停车走,都与钱宜茹无关。
启星要上班,黎晓也见得不多,晚边散步也不见他们,土生土长的潺坑村人知晓更多夏夜纳凉的好去处,繁华的商业区可能并非首选。
钱宜茹感觉得出来,他们没有对不相干的人散播过童芳的事,而在潺坑村人的眼里,启星和黎晓结婚是再自然不过,根本没有波折,也就没有八卦的空间。
何淼也是糊里糊涂的,最多以为是她们长辈间有了龃龉,仅此而已。
钱宜茹如今是躲到湿地里来,就住在镇上的宾馆里,把市区的店面交给员工打理,只等风头过去。
童芳却非要遮遮掩掩地来同她示好,讲她爸爸在外地也风流,他们夫妻心照不宣,以为秦双和启鹏也是如此。
钱宜茹想起她先前种种谈论启星长情专一的好处,何等讽刺。想起她和启鹏如何眉目传情,如何撮合她和启星,简直要疯掉。
黎晓匆匆离开,不愿沾染;陈美淑慢慢开着车,想看好戏。
截然不同的母女俩,钱宜茹忽然明白了黎晓和启星对于她的不迁怒。
她看向童芳,那是一张因委屈、愤怒而变形的面孔,脸上满是眼泪油光,无妆的眉毛短短的,显出一种心酸的滑稽。
“我不怪你。”钱宜茹极勉强地说了这四个字,神情萎靡,倒是童芳的面色一下充盈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说:“你肯原谅妈妈就好了,把这个店子关掉去别处再开一个,你天天看这个三八心情都不会好。”
钱宜茹被她气死。
“这店生意很旺,关了旺店,自断财路,你的生活费我也给不起了。”
童芳闭口,又说:“那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三八,同她斗去!”
“她三八,我三八,你三八,这个世上女人全是三八,男人全是王八!”
钱宜茹脑袋发痛,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讲什么!
“我才不像你!人家揭了你的事,那还不是你和启鹏逼的?!你要脸就不会非把我和启星拽到一起。启鹏还好端端当老板,你有本事去折腾他,去骂他王八。反在这里搞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你怜惜启鹏,不想打搅他,那么我给你票子,你出去旅游去好了,给我点清静!”
潺坑村夏日的蝉鸣如暴雨,真好。
钱宜茹也像一只聒噪怒嚷的蝉,她妈妈连带她丢掉了面子,总算还可以在这里躲一躲。
第67章 金汤力和芋艿牛肉
听秦双后来说, 童芳也离掉了。她原本还想同启鹏在一起,可启鹏早就腻掉了,而且再烂人也要名声, 哪个会同她结婚?
秦双的交际圈里已经全然看不见童芳这个人了, 偶尔提起钱宜茹倒是唏嘘, 说起童芳如今一天到晚打麻将耍牌, 市区店里的进账拿走,货款却要女儿去付, 逼得钱宜茹把市里的宠物店转手了, 母女俩似乎是闹掰了, 有日子没听到童芳的消息了。
哪怕是黎晓私心来讲,她都希望钱宜茹的宠物店能一直开下去, 越来越好。
阿公阿婆盛夏天能在家里做几个猫猫玩的球, 已经算是惬意的活计。
到了晚边凉风起,小店员会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收去,多多少少总有一餐的饭钱。
阿公并不是看轻这几个钱所以不去做, 而因为自己是有晚辈奉养的人, 不必要同他们一些生活困难的人家挣食。
不过给咪咪的玩具, 阿公还是会做的,他疼咪咪像是疼一个长不大的老友。
潺坑村里野麻有许多, 宽阔的叶片正面绿背面白,夏天的风一吹,叶片翻滚出一片银浪来, 黎晓有时看电脑看久了,站在窗边望一望这片海。
小孩们都在忙碌的时候,阿公闲闲地做一些自己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采了苎麻杆子来, 又撕了皮,一卷卷捆好,沤湿又晒干。
咪咪一边听些夸张又爽上头的故事,一边看阿公编麻绳,搓麻绳,再捆上一根细细竹竿子,就成了一根逗猫的钓鱼绳。他还做了一个三角的风铃,坠着几颗钻成空心的种子,小指粗的麻绳底下坠着流苏儿,咪咪躺在瓷砖上张着爪去抓挠。
这几个样式给了别人一些启发,借过去给钱宜茹过目,也想多挣几个零钱。
钱宜茹看过觉得不错,问起来才知道是阿公手作。
市面上的麻绳大多用机油润过,闻起来有股子呛鼻味,这种纯天然的麻绳市场虽小,但只要做得细,顾客找得准还是有市场的,且还可以做爬架,做通天绳,那些吵天吵地的小猫肯定会喜欢。
好东西费人工,但算不得阿公首创,所以钱宜茹派店员给咪咪送来两个鲜肉罐头,也算客气了。
阿公挣了设计费,有点高兴也别扭,他这个年岁的人了,不至于去迁怒钱宜茹,再瞧瞧黎晓,已经去开罐头哄咪咪了。
阿公觉得黎晓将来会是一个惯孩子的妈,启星么,阿公一下想不出,想起他把启耀揍得砰砰响的,歪七扭八拎出来道歉的样子,阿公觉得他大概会很严厉吧。
但倘若生了一个女孩呢,又灵巧又聪明又俏皮的那种,闯了点小祸没等挨骂就先撒娇,或者自有一番道理,小嘴巴利落,先把大人讲倒了。
啊呀,这不是一个小晓晓吗?那估计要疼煞了。
启星同黎晓结婚后,一下班就往家里赶。
阿公晚边关了空调坐在廊下吹天然风,看着他好些时候是跑着回来的,莫名其妙从墙后头跳出来,越活越小回去了。
但有些时候嘛,就好像今天一样,启星的脚步就有点沉重,他蛮累的。
湿地里这几年建设的越来越好,而镇上工业园区的建设和搬迁都在开展,对于非道路移动机械排放也需要纳入监管,譬如说建筑工地里的各项机械,如果尾气排放不达标的话,需要停工维修,复测合格之后才能继续开展作业。
未免干扰企业生产,环保办的工作人员去工业区监测各项指标都是在午后高温时段,启星但凡去过园区执法,回来后的状态总是特别明显,就算身上的汗已经被车里的空调吹干了,但衬衫是皱巴巴的,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后脖子都被晒出蜕皮来了。
黎晓渐渐摸到规律,也很简单,启星中午如果没有主动问她和外公吃了什么,那就是外出监测去了,不得空。
“外公。”
“回来啦。”
阿公仔仔细细看他,用手里的蒲扇给他扇风。
启星的头发被风荡开,他笑了起来,“晓晓呢?”
“在厨房里呀。”黎晓在厨房里烧菜,冒出来看了他一眼,说:“口渴吗?先洗澡先喝水?”
启星今天喝掉六瓶矿泉水,但是一点都不解渴。他走进厨房里来,想要黎晓抱抱。
但黎晓正忙着烧一个丝瓜汤,又在锅里搅一个闻起来鲜溜溜的酸汁。
“太多菜了。”启星亦趋亦步跟着黎晓,“下次等我回来烧个面好了。”
“那怎么行?渴吗?”黎晓调小了火,转身撞进他怀里,又跑去冰箱里取了一瓶汤力水和一只晃荡着青绿浆水的玻璃杯,“我中午浸的绿茶金酒,加了一点黄瓜汁和薄荷柠檬蜜。”
黎晓打开汤力水,气泡声呲呲滚进冰透的玻璃里,她拿过一根吸管搅了搅,把已经开始迅速凝结水滴的玻璃杯移给启星。
启星早已经渴透了,端起来拿出吸管一口气饮掉半杯。
燥热的唇舌被柠檬和薄荷的清新淌过,汤力水和绿茶的苦韵更是醒脾消暑,一口几乎就成瘾。
启星呼出一口凉透的气,像是已经冲了一个凉般爽透。
黎晓真是聪明极了,学什么都很快,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弄得多姿多彩。
她更是可爱极了,竟然这样记挂着他。
他揪住要去看锅的黎晓,仰脖把剩下半杯也喝光,用冰冰凉凉且薄辛微苦的唇在她嘴角亲了亲才肯松开去洗澡。
回到家,还没睡一觉,只是见到黎晓,就好像这一天又被刷新了。
启星洗过澡清清爽爽走下楼,厨房里有两个电风扇,一个在台面上,顾忌着菜凉掉了还没有打开,另一个是落地的空调扇,正呼呼把这里吹得凉爽。
灶上的火已经全部熄掉了,黎晓正解掉围裙,启星看见她小腹上有一块湿,不知道是汗沁的,还是沾了水。
他抽了纸巾攥住那块湿掉的地方,松开后又用指尖抚平衣料。
“今天厨房风大,在这里吃吧。”阿公也不想还麻烦小孩们搬来搬去的。
牛肉烧芋艿,百香果柚子醋虾球,鸡枞菌凉拌莴笋和丝瓜腐竹汤,每一道单拎出来都是下饭的,更别提这么多道菜在一起了。
“太多菜了。”启星又重复。
“就今天啦,明天回来给你煮泡面,阿公吃菜粥。”黎晓玩笑道,又想起深夜里启星煮的那几锅泡面,每锅都是豪华加料版。
牛肉芋艿是勾了一点薄芡的,芋艿软软糯糯的,软烂的牛肉裹满滋味,嫩滑嫩滑的。启星把芋艿舀到饭上稍微搅散,筷子尖一撮,甚至黏黏糊糊拉出丝来,说明这芋艿很新鲜,把米饭、汤汁、牛肉这三者都团到一块去,只这一样菜就非常下饭了。
百香果柚子醋虾球味重又清爽,阿公吃一口虾球,捏着汤碗饮一口,啊一声,像是在品酒。
就连素菜也香得要命,鸡枞菌油是启星专门买来下面吃的,同虾油的滋味是不一样的鲜,嚼起来还有种肉肉的韧劲,莴笋丝是擦出来的,两头尖尖,脆脆爽爽。
刚刚做过饭的人其实胃口会被油烟稍稍败坏掉,黎晓一连吃了三口莴笋丝,配一口米饭,夏天的胃口就全被勾起来了。
启星已经给她盛好了汤,晾得温温烫烫,饮一口正好。
丝瓜腐竹汤柔而淡,腐竹和丝瓜都是薄薄嫩嫩的,那么多鲜亮浓郁的菜,就靠这碗柔软的汤来调和。
一餐饭吃下来,启星前胸后背都渗着薄薄的汗,睡前还是要冲一下澡的。
饭后,阿公出门寻老友讲天,黎晓坐在岛台前一边同褚瑶发信息聊天,一边吃凤梨。
同她那次所买的秋日凤梨不一样,这只凤梨非常饱满,而且十足甜美,香浓馥郁。
碗里的凤梨是三分之一的分量,另三分之一可以用来调酒调饮,剩下那三分之一呢?也许会变成两人深夜运动后的小小甜品——焦糖凤梨。
黎晓不知道凤梨有妙用,她只是吃得很高兴,戳了一大块打算去喂正在洗碗的启星时,他搁在岛台上的手机微微一震。
黎晓看过去,就见是一串未经标记的本地号码,也许是快递。
“我接了啊。”黎晓拿起手机划开,“喂。”
电话那头本来有个很高的起调,忽然一憋,改为一声不屑的冷哼。
“叫启星接电话!”
黎晓感到很糟糕,捂住电话道:“星星,是你爸爸。”
启星道:“拿过来开免提。”
流水照样哗哗,启鹏像是躺在浴缸里那么嘈杂,讥道:“你还洗碗?简直了,娶个乡下奶奶回家了。”
“他没话讲,挂掉。”启星立刻道。
“诶诶!”启鹏尖声起来,气道:“你今天下午跑去后岸封厂房干什么?大热天的办公室不坐你非要出门吃吃灰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我乐意。”启星隐约猜到一点。
“那是你老子我的厂房!你有没有良心啊,撺掇你妈同我离婚,现如今又来给我下绊子,你这样黑心,天理难容!你信不信我去你领导那里告你!”
“去告。”启星挂掉电话。
黎晓担忧地问:“没关系吗?”
启星一脸无所谓,笑了笑道:“其实是环评没达标,整改而已。他那厂房大概跟人合伙的,除了那些施工设备的滤清器不合格之外,工地连基本防尘措施都没有,尘土大得简直像个沙漠。他觉得自己一向很有人脉,有些钱宁可花在酒桌上打点,不肯用来投资环保设备。”
过了一会,秦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夹在中间当传声筒也烦心。
启星张口要黎晓喂一块凤梨,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腮肉,嚼吃着凤梨就朝外走去。
黎晓知道他是往河边去了,那片水域倾听了他们太多的情绪,却永恒静默,从不吐露。
第68章 玩球
启鹏厂房的事情拖拖沓沓弄了一个多月才解决掉, 启星讲他花了许多冤枉钱,最后非要从别人口中听到指示,买了过滤配件, 安装了喷淋装置, 还去人家指定的店面买, 真真一猪两吃。
秦双也骂他, 说是启星都已经讲明白了你不听,那吵吵闹闹问个屁啊?
启鹏又讲秦双不懂人情往来, 又说启星等着给他闷亏吃, 他才没那么蠢, 宁可把钱送东送西才安心。
这事儿上,启耀也搞不懂启鹏。
他觉得就算启鹏同启星之间闹得厉害, 人前讲起来总是父子, 程序上事情做完了,哪里会有人卡他?
启耀讲完自己的高见,就见启鹏忽然色变, 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
启耀憋着一声没吭, 滚去上学了。
秦双少操一份心, 忙得飞起,黎晓每次见她不是在公司就是在美容院, 也被按在美容床上接了睫毛做了指甲,还吹了个卷。
启星回来差点找不见自己老婆,就看见浴室里有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羊羔, 正捧着那一瓶瓶保养的油膏做深刻研究。
“你回来啦。”
黎晓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启星,脸蛋被卷发拢得愈发精致小巧,手指甲是润润的紫色。
启星其实看不出她种了睫毛还是做了什么项目,只觉得黎晓的神情好像多了一点媚意。
“怎么了?不好看吗?”黎晓转身扒着启星的肩头, 眨着眼睛问他。
“很好看,”启星把她的手拉到唇边细看,又望着她的眼睛,“是这样的漂亮。”
卷发是很自然的,黎晓有时候拆了辫子一梳就是这种疏松的卷度,不过她今天修剪了一下层次,做了护理,所以卷发看起来更有绸缎感。
“今天大概花了妈不少钱。”黎晓指着瓶瓶罐罐说,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她眼光真好,这个紫色一点都不夸张。”
“你喜欢吗?”启星亲亲她的指尖,又嗅嗅她的头发。
“喜欢。”黎晓诚实地说:“只是感觉有点肉痛。”
“又不是很大的消费,也没有很频繁,打扮而已,你喜欢就好。”启星摸摸她的脸,说:“晓晓,你真好看。”
黎晓被他讲得欢喜,主动在他唇上亲了又亲,仰头的时候发丝落下,启星的手搂着她的腰,发丝就在他手背上撩来撩去的。
启星亲着亲着就把她往卧室领,黎晓刹住脚,嗔道:“准点下班就为了回来做这个?”
“为了早点回来见你,”启星把她按向自己,又亲了个气喘吁吁,还理直气壮地说:“跟你接吻当然会有感觉啊。”
而且这次还是晓晓主动伸舌头。
启星每天下班就紧着要回家,并不是结婚后才这样的,黎晓回来后他就这样了,先前还偶尔跟同学同事去打球,眼下只怕晓晓跑了。
婚后黎晓不会跑啦,他总还是心里不安稳。
黎晓听见他接电话被球友取笑,讲没想到他黏老婆黏的这样紧。
“你去打球呀。”黎晓耳朵都被讲烫了,电话对面那个人是高中篮球队的队友,他们早先送喜糖吃饭的时候碰过面了,还是跟从前一样最会讲笑的。
“在家里舒服。”启星从背后绕着黎晓,又抱着她嗅来嗅去的。
“肉松掉了。”黎晓故意这样讲。
启星去拿了吸尘器过来,在黎晓脚边吸吸。
黎晓笑得手机都掉了,启星宁可相信她讲的是掉了肉松末末,也不信她讲自己的肉,松掉了。
启星又吸住她的裙摆往吸尘器里绞,她连忙扯住裙子跑开又被抓回来。
黎晓倒在床尾,裙摆高高掀起。
“哪块松掉了?”
启星逼问她,却又攥住她两只涂了薄薄紫色的小手,并不让她去指认。
黎晓挣挣手,开始胡讲。
“腰上。”
“指出来。”
“没有手呀。”
启星握了握她的腿,示意她用脚来勾勒。
黎晓把脚抬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姿势,又赶紧把脚放下。
“我胡讲的啦。”黎晓连忙说,却被折压着小腿一口口吃掉了。
都说新婚后过得幸福的夫妻容易长肉,但黎晓天天搂抱他,并没感觉任何松弛。
启星俯身细细吻她额上渗出的薄汗,其他动作却没这样温柔,绷得很紧,核心发力。
球都不够启星玩的。
接吻也是消耗热量的,而前戏又长又酥,勾得黎晓身体里头的小小肌群都在振奋,每天盼着启星同她一并做运动。
黎晓感到自己真是讲错了,启星要是出去做运动了,同她的运动做不够,那么岂不是留黎晓一个人长肉,到时候叫她自己做些运动?她又根本不喜欢别的运动。
黎晓涨红着脸,把自己埋进启星怀里去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要同他永远在一起,想他不要去打什么球了,给人笑就笑好了。
但这一日晚上,启星吃过饭却要出门打球。
黎晓想了想,觉得也好,总不能结了婚就没有朋友了。
可她今天也好闲呢,同阿公一起给番薯浇过水了,设计刚刚交掉一版,客户反馈还没来。
“走吧。”
启星直接拽黎晓下楼,原来他一早想定是带黎晓一起去的。
黎晓走到最后两阶,忽然很开心,蹦起来扑倒启星背上。
启星打算就这么背着她走到岛外去开车的,但是黎晓又害羞,走出巷子口就滑下来了。
“都没有专门去看过你打球呢。”黎晓说。
她上高中的时候隐约感觉到班级里有个喜欢启星的女孩,每次下课都要去小卖部,不是自己买就是陪人同去,因为去小卖部的那条路经过篮球场,她是去看启星的。
“你不是讲好多人抢一个球,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启星也不想黎晓去,躁动的男孩大多会喜欢乖巧的女孩,她偶尔的几次露面已经叫人问东问西了。
成年人的球场比较点到为止,不像学校里那么碰撞暴戾。
黎晓盯着启星看,看着他胳膊上的汗淌得像无数条溪流,跃起的时候,腰腹线条流畅而深刻。
黎晓看着他一边甩头上的汗一边走过来,却并不拿过她手里捧着的毛巾,而是低头埋进来蹭脸。
身后一片起哄的笑声,启星头也不抬就比了个中指。
“无聊?”
“不是你在打的话就很无聊。”黎晓讲老实话,“有你在就很,很漂亮。”
启星抬眼看她,头发因湿漉漉而被擦的毛刺刺的,脸庞和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粉色的。
黎晓有点后悔从前没在夏天看过启星彻彻底底打一场球,她记忆里好像没见过启星身上透红成这样。
“什么很漂亮?”启星问。
眼前这个茉莉花一样的小人很小声说:“你呀,你很漂亮。”
回家的时候道上人影稀薄,启星将黎晓一路背了回来,仔细抚住她飘飘荡荡的小裙子。
“不累吗?”黎晓问。
“不累。”启星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明天休息日。”
黎晓已然听懂了,唇瓣蹭着他的脖颈,嚅嗫道:“休息日就好好休息嘛。”
“我想□□。”启星忽然说,声音不高也不低。
“啊啊,你,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得黎晓捂住他的嘴,直到了家里才放开。
她放开了启星,启星却不放开她,直背着她进了浴室。
黎晓从他背上滑下来,要走却被抱住,启星还分得出手去放水。
“你不怕抽筋啊!?”黎晓捧住他的脸,“哪有这样子的?”
“昨天没有做。”启星很有道理的样子。
“前天不是做了吗?大前天也……
黎晓见启星有点闷住的样子,亲亲他的唇,说:“昨天你不是加班回来吗?今天又还是工作日的。”
“你不喜欢吗?你刚才还讲我很漂亮,原来是假的。”
“哪有不喜欢,”黎晓垂了垂眼,脸颊红起来,“你是不是忘记我们已经结婚啦。”
“没有忘。”启星低头抿她手指头上的两枚戒指,举到唇边亲亲,“我就是想做。”
想把那九年的时间都做回来,很幼稚的念头,很真实的欲望。
很多话在黎晓唇边试试探探,她把唇都舔湿掉了,才讲出口。
“我喜欢的,我,第一次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启星一动不动的,目光定定的,低声道:“哪有,那不是好疼吗?”
“就一下子,”黎晓的眼睛亮亮,有星星在里面,“后来就好了。”
“就喜欢了?”启星非要问,“一直到现在,每一次都好喜欢吗?”
“干嘛故意问废话啦。”
十八岁的晓晓真是羞得要捂脸跺脚啦!
黎晓鼓起脸颊,“总之,你放松点,好不好。你学点阿公嘛,他最近在听养生栏目。”
“那一起洗澡。”启星犯起毛病来真是完全讲不通的一个人,黎晓额头抵着他胸前发笑,道:“好啦。”
泡完澡的晓晓总是软绵绵的,卷在浴巾里等启星给她拿睡衣,给她吹头发。
河对岸边的草丛里有一点一点的光亮,萤火虫只出现在盛暑之夜,黎晓很久没见到这些精灵了。
“看呀。”
启星一眼看去,就见到星星牵住晓晓走在草丛里,晓晓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玻璃瓶,牢牢跟住他。
那时候的萤火虫可比现在多多了,随随便便捉来十几只。
星星把玻璃瓶贴在晓晓面孔边,能看清她一眨一眨的眼睛时就觉得足够多了。
秦阿公和郑秋芬其实一直在彼岸看着他们,看着两小只牵着手走回来。
玻璃瓶是不透气的,等到它们屁股上的小灯开始黯淡的时候,晓晓就会拔开瓶塞,看着他们一只一只飞掉,飞了满院。
星星想,‘这些小虫飞得这么慢,他一扑就捉回来了,这一定是飞不远的。’
可它们飞呀飞,飞呀飞,一双双,一对对,带着点点光明,飞进了多年以后启星和黎晓的仲夏夜之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