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两组人同时出发,又因为同样的问题同时折返，彼此打量几眼带回来的观众，望向灯火通明的厨房。
“不是说好厨房熄灯吗？”元辉用嘴型问。
“走的时候是黑的。”余文轩用嘴型回答。
两人的射灯从彼此脸上挪开,投向前方背影,宛铭和符映涵只对了一下眼神，便一同往厨房迈步。
走得越近,里面的人声越清晰。
“老乡快，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感谢啊，感谢款待,要不是在车站遭贼,手机和钱包都丢了,我一定会付钱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做赔本生意，这是我的记者证，压在你们这儿，明天我带着钱来取。”
“你们是做高铁外卖的？我看只有一个厨房,都没就餐区。”
“那你们今天走运了,西边发洪水,好多线路停运，搞得虞城南站每个车次都晚点,很多旅客都滞留了呢。你们今天的生意绝对会好。”
“石小姐,你是老板吗,我先恭喜你了。”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沙哑，好几天没喝水的样子。他和另外几个人坐在木桌边，把不大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衣衫褴褛，滂臭。
许是这个原因，石春妍搂着江心遥站在水槽旁，用略带尴尬的笑容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我不是老板。”石春妍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老板回来了。”
桌边人齐齐扭头，看向掀开布帘进来的宛铭和符映涵。
一直说话的男人懵了一下：“哪位是老板？”
石春妍：“钟记者，个子最高的那位就是。”
男人赶忙起身迎上，伸出双手：“老板好老板好，您不要怪石小姐让我们吃白饭，是我苦苦哀求，石小姐才答应的。另外我也不白吃，我明天还会来虞城，到时一定把欠的饭钱补上……”
不愧是记者，几步路的距离，嘴皮子就利落地抖出一大堆话。
然而宛铭侧身躲开了他的手，对石春妍抬了抬下巴。
“老板很善良的，只是不善交际。钟记者，你和……老乡们继续吃。”
石春妍安慰了男人一句，跟着宛铭来到厨房外，符映涵也跟出来。
石春妍看到元辉和余文轩胳膊上架着的人，压低声音：“也是观众？”
元辉性子急，反问：“里面咋回事，不是让你熄灯吗？”
“我们是关了灯的。”石春妍简略描述了一下经过，“还好我没碰过枪械类武器，用起来不熟，不然就误杀观众了。”
她把手里的记者证递出去。
“他叫钟誉，虞城本地人，自称要去星瀚智谷跑新闻所以来虞城南站坐车，但因为洪水列车停运，车次晚点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四个观众，就是他嘴里的‘老乡’，他说这些老乡要去首都上访，就在车站里采访了他们，结果东西都被偷了，吃不起饭……”
若是群体性幻觉，森源作为主控，还有逻辑可言，但这些观众明显都是因为腐化值过高滋生自我幻觉，每一个都五花八门，这些信息并无多大意义。
“你给他们吃的是大碗做的菜？”符映涵抓住重点。
“是我给的。”江心遥突然说，“小妍姐姐不知道冰箱里有剩菜。”
石春妍摸摸她的头：“符团长没有责怪我们的意思。”
符映涵：“我只想知道大碗的食物对他们有没有用，我看钟誉身上的腐斑不太严重。”
“他本来就不太严重，腐斑没有扩散到脸，衣着也比较齐整，据我判断，他陷入森空的时间不会太长。其他人情况比较糟，不过吃过剩菜后，脸上的腐斑也消退很多了，所以有用。”
石春妍是据实回答了，但心中难免好奇，宛铭的食物逆转腐化早已是共同认知，符团长为什么还这么问。
元辉马上解开她的疑惑，拍手：“我就说！我就说副本碰到大碗就是碰到了最大的bug！你不知道，这个副本里净化药剂是无效的，想降腐让观众活下来，只能依靠大碗的食物！”
“居然会这样吗？”石春妍惊讶，随即沉下眼神，“可是冰箱里的剩菜很少，都不够钟记者他们吃的，如果我们要救下60个观众……”
“那简单，森种不都能被大碗变成食材吗，多杀几只森种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宛铭插.进话来，“这里，森种很少。”
符映涵点头：“确实。按理说，这么高的腐化浓度，应该会孕育出很多森种才对，但我们一路上都没发现任何森种，从始至终，都只有刚进来时碰到的那只。”
话音未落，布帘被撩起，钟誉期期艾艾地走出来：“那个……老板，能不能再做点饭菜，老乡们都没吃饱……”
何止没吃饱，简直就四个饿死鬼，宛铭进去时，有两个人正在舔空荡荡的餐盘，一个人逐个打开灶上、架子上的锅具，剩下的一个更是打开了冰箱，用舌头去舔疑似饭菜残渣的印记。
一不小心，舌头就被冷冻区零下十几度的面板粘住了，拉得老长。
石春妍赶紧过去用手掌温度融化粘合处，将他救了出来，看向宛铭。
“饥饿，站台……”宛铭似乎在呢喃副本的名字。
元辉听见了，点头：“难怪叫饥饿站台，看来这些观众都已经饿很久了。副本里没森种，他们也不会看直播抽森种肉……”
“大碗，你能捕捉到那只森种的位置吗？”符映涵问。
“可以。”
“那我和你一起去，先补充一点食材再说。”
“不，你留下。”
宛铭拒绝了符映涵的提议，如今厨房人多，这些观众的腐化值都还很高，幻觉中很难控制动静。万一附近还有没被发现的森种，或者有新的森种酝酿出来，很可能会被厨房吸引，符映涵留下的作用更大。
至于那只森种，作为能独自对抗森种潮的存在，宛铭要拿下它轻而易举。
不过符映涵仍旧提醒了一句：“这个副本还有太多谜题没解开，你自己小心。电棍你拿着，麻痹效果更适合捕猎。”
宛铭接过电棍，再次离开厨房。
她看了眼直播间。
副本时间和直播时长基本一致，如今已经过去50多分钟，直播间里依旧没有任何观众。可想而知，其他副本观众的状态也很糟糕。虽然每个人出现幻觉症状时的身体腐化值存在差异，可通常而言，只有腐化值超过30%时，人类才有可能出现幻觉。
这说明所有副本观众的腐化值都已经高出30%了，其中不少，也许都和那名危在旦夕的老人差不多。
宛铭必须尽快捕获森种，制作降腐食物。
远离厨房后，她闭上双眼。
在漆黑幽静的环境里，找到那一缕轻微的啃食声，没任何犹豫，往那个方向深入。
站台很长，射灯扫射，两边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玻璃墙。每走一段还会出现一座双向电动扶梯，和四四方方的玻璃直梯。走得久了，会令人生出错觉，好像鬼打墙似的，一直在原地踏步。
好在玻璃墙上的电动门都标有编号，走到22号门时，宛铭停下脚步。
22号门开着。
电动门都镶有金属边框，这扇门中间的金属边框蜷曲，整面钢化玻璃都已经粉碎了，一看就是被森种撞出来的——人类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地面上全是钢化玻璃的碎末，踩上去，会发出轻微但尖锐的摩擦声。
宛铭忽然停下。
摩擦声出现的瞬间，啃食声也消失了，她无声停顿几秒，才再次出现。
啃食声传来的方向，正在22号门里。门后面是高铁轨道，地面比站台矮很多，天花板也比站台高太多，墙面没有铁石材，在腐化空气的浸润下早已变成深黑色。
射灯照进22号门的破洞里，好像投入深渊。
看金属矿卷曲的方向，森种是从轨道里出来的？也许它孕育诞生的地点就在里面，所以把轨道当成了巢穴，捕获猎物后本能地返回巢穴？
这个猜测似乎没错，宛铭在一些玻璃渣上发现了血迹，色泽发黑，但没有臭味，在森空中属于新鲜的血。
她想了想，小心后撤出玻璃渣覆盖的范围，继续后退到站台中间，然后疾冲。
即将踩上玻璃渣的一刻，身体如猎豹般扑出，精准钻过破洞，冲进轨道。
轨道空间比站台狭窄太多，也封闭太多，任何声音在这里都会被扩大十倍不止，所以宛铭竭尽所能把自己发出的动静压抑到了极致，即将撞上内里墙壁时，十指曲起，硬生生扎入水泥浇筑的墙壁，将自己固定在墙上。
墙壁本身就能吸收声音，因她而起的声响，只有碎屑顺着墙壁滑落的动静，几可忽略不计。
啃食声果然没停，距离她的位置不远。
宛铭没有落地。
虽然脚底下是无砟轨道，没有铺设碎石子，但腐化空气本就会侵蚀建筑结构，日积月累下，轨道上也有许多碎屑和杂物，无处落脚。
她和壁虎一样顺着墙壁往声源攀爬。
类似的方式，她在澜23也用过，只不过当时爬的是树，坚硬程度和水泥无法相提并论。她的手指力量虽足够扎破墙壁，但也免不了墙壁的反噬伤害。
没几下，她的十指指甲缝里全部溢出鲜血。
伤口出现，身体腐化值随之加速，等到离啃食声足够近时，宛铭的腐化值已然突破30%。
好在，离她的上限还很远。
宛铭眯起眼观察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轮廓，可惜可视距离远在这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黑就是黑。她想了想，把物品栏里的射灯调整为开启状态，腾出一只手取出射灯。
拥有视觉的森种很少，同时拥有敏锐听觉和视觉的森种更加稀有。
果然，射灯照过去，对方发出的啃食声依旧没停。
昏黄光晕笼罩住对方。
宛铭一怔。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长毛的森种。
脊背滚圆，浑身覆盖深色毛刺，看不出头部——也就是致命要害的位置，如同一只没有脑袋的刺猬。
它个头不算太大，压在观众的尸体上，观众的头和脚都露在外面。啃食声，是从两者贴合的地方发出来的。
随着森种往后挪移一分，宛铭发现原来尸体的头颈早就断了，颈椎连着胸骨和胸骨包裹的内脏全部不见，两侧肩膀倒是完好——还没被森种啃到。
确实是初生种。
只有初生种才会把猎物完完整整吃完，因为它们太孱弱。等到脱离最低等的D级，它的口味就会越来越挑剔，往往一具尸体只会咬上几口就会弃之不用，因为“不够新鲜”。
饥饿站台，饥饿的副本观众，饥饿的初生种……
刹那间，宛铭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来不及深思，初生种像发现了她似的，蓦然直起身体，腹部赫然出现无数个开阖的圆孔，像眼睛又像是嘴，发出尖锐的啸叫。
她明明没发出声音，为什么……
宛铭猛地扭头。
狂风扑面而来。
第102章
“高铁？你确定？”
面对符映涵的惊愕,宛铭只是点头。
她从始至终没有看见高铁列车，但那阵莫名出现的狂风，没有其他解释。因为她同样从始至终没发现其他森种。
此外,整个站台都是封闭的,以她感官的敏锐，都察觉不到明显的空气流动,轨道空间内的封闭性只会更好，无缘无故，空穴不会来风。
“可你……不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现实的景象吗？”符映涵想到一个解释的理由，“难道是你们的能力开始结合了？她能看到森种,你也能看穿现实？”
宛铭的脚轻轻踩在森种尸体上,摇头。
符映涵明白了,在这个宛铭眼里，森种还是森种，并不是正常食物。
“也许，”宛铭说，“你们现在,也能感觉到高铁。”
“为什么？”
“观众和森种,都能看到高铁,因为他们在这里，比我们早。我们,也会适应。”
“等一下,我想想……”符映涵排空脑袋,重新思考,“首先可以确定，她看到的是现实，也就是说,现实中确实有高铁列车穿过腐化区——这是现实维度。”
“森空维度，副本观众和森种也能看到列车，若说他们也拥有看穿现实的能力，绝对不合逻辑。只能……只能反过来想，不是他们看穿了现实，而是列车正在融入森空！”
人进入现实中的腐化区，滞留太久就可能陷入森空。
物品亦如是，只不过沦陷的速度要根据被腐蚀程度来，速度慢很多。
宛铭刚来到虞74就看到列车，一小时后再次“感觉”到列车通过，若将两者视为同一情况，假设列车每个小时都会穿越腐化区，确实有可能从现实维度陷入森空维度！
这是符映涵所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当然有个前提，每次穿越腐化区的必须是同一列车，并且穿越之后不会进行去腐处理，让附着在车厢内外的腐化分子不断积攒，直到量变产生质变。
“那辆车也是空的吗？”
符映涵刚问完便意识到自己多余，毕竟这个宛铭只是“感觉”，而非看到列车，哪里知道车厢里有没有人呢。
宛铭果然摇了摇头，提起森种尸体，望向符映涵身后。
石春妍出来了，打望两人的神色，有些犹豫道：“吕爷爷走了。”
她说的是宛铭在男厕发现的老人。
宛铭抓住森种皮毛的手猝然收紧：“走了？”
符映涵也一愣：“这么突然？”
“嗯，就在刚刚。”石春妍敏.感地察觉到宛铭细小的动作，“就算腐化值降下来也没用，他的伤太重，下肢坏死，胸腔也有致命伤……不是你的错，宛铭。”
事实上，李爷爷来到厨房没多久就陷入昏迷，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弱，就算宛铭做好降腐的菜，他也难以食用。
石春妍没有声张，厨房里只有余文轩知道老人去世的事。元辉得到授意，惊讶过后帮忙把尸体抬了出来，在老人破破烂烂的衣服里翻出了身份证。
确实姓李。
身份证太大，难以带出森空，元辉用小刀削下一点老人的指甲，仔细收起来。虽然老人的家属可能早已放弃希望，但有个确定的结果，终归能让他们摆脱念想的折磨。
李爷爷的死提醒了大家一件事，宛铭思索片刻后，在厨房前面放出食堂，又在厨房隔壁放出药房。曙光团和石春妍都接受过专业的医疗培训，虽然只是简单的急救和包扎知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发挥了关键作用。
把观众们带到厨房里，检查、处理伤口。
厨房外凭空多了个摆满桌椅的食堂，四个老乡和两个女学生都没说什么，钟誉记者却纳闷了。
“你们店不是只做高铁外卖吗，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的就餐区？看样子也不像新建的啊……”
“你不是说我们今天生意会很好吗，临时把隔壁店铺也租下来了。”石春妍顺着他的话应道，“地方大一点，能容纳的客人也多一些。”
“客人……什么……客人……”
布帘掀开，宛铭走了进来，不太熟悉的人看不出她的变化，但石春妍立马分辨出了她语气中的疑惑。
另一个宛铭醒了。
虽然宛铭特意回到厨房再换人，可这个宛铭苏醒，她就丧失了身体掌控权，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就是吃饭的客人呀。”
石春妍微笑着迎过去。
“我们在高铁站开了一家餐厅，你忘记了吗？你看，已经有好几个客人等着用餐了呢。”
宛铭眨眨眼：“啊？”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又开了家餐厅？
站在水槽边清洗食材的时候，宛铭拧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解释：自己又梦游了。
甚至在梦游的过程中，和警察姐姐、石春妍她们一起商量开了家餐厅。
这可太可怕了，梦游是其次，关键是梦游时还能和别人正常对话，别人都没发现自己在梦游！
宛铭心里怕怕的，赶忙擦干手从衣兜里摸出一片药，就着自来水喝下去。
“吃药，张医生说坚持吃药病就会好……”
“叽里咕噜说啥呢？”元辉突然冒了出来，“又发神经？”
“你才发神经，走开！”宛铭对他就没有过好脸色，他自找的。
“我可不走，我是来帮客人问今天做什么菜的，客户就是上帝，我就是上帝的使者，你对我态度差就是对上帝态度……”
冷不丁的，宛铭往他嗓子眼里塞了个药片。
很深，几乎怼到嗓子眼，元辉喉咙一抽就给咽下去了。
他愣住了：“你你你……给我吃的啥……”
“当然是药啊，犯病就该吃药。”
元辉一阵干呕，然而太久没喝水，嗓子本就很干，药片就跟强力胶黏在喉咙里似的，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本想接点自来水润润嗓，这下好了，润过的嗓子直接让药片滑进肚子里了。
元辉心如死灰。
这时，余文轩也进来了，见他木头一样杵在宛铭旁边，过来问：“他咋了？”
宛铭摊摊手：“犯病了，不理他。”
宛铭说别人犯病是家常便饭，余文轩不疑有他，说：“哦……刚才外面又来了两个新客人，问我们店里卖什么吃的，没找到菜单。宛铭，你打算做什么菜？”
说的时候，目光一直在水槽里的森种尸体上转悠。
森种约莫有成年人的上半身那么大，看上去软乎乎的，几乎把整个水槽都填满了。余文轩没看到森种的头，但发现尸体上有一条极深的伤口，开膛破肚一般，里面却没内脏。
一如既往，很好奇在宛铭眼里，这会是什么食材。
宛铭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手头，咦了一声。
“你们哪里找来的水果呀，长得好奇怪。”
“水果？奇怪？”
“对呀，你看。”
宛铭扒拉开森种的伤口，用刀子剐了块里面的肉：“绿绿的，还有籽，这是猕猴桃的果肉呀。”
放下刀，手伸进伤口最里处，摸索到什么，拔了出来：“草莓耶，水灵灵的，好新鲜。”
余文轩看到的是肉瘤一样的东西，随着宛铭手指捻动，不断渗出血水。
宛铭把肉瘤塞到嘴里，眯起眼：“好甜。”
又翻转尸体，露出森种“肚皮”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两根手指探进洞中，拔.出一颗古怪的珠子。
珠子表面好像覆盖了一层骨头，带着血，骨头能上下打开，骨缘如锯齿，里面包裹着蓝色的、果冻质地的器官。
冷不丁的，这颗“果冻”就被塞到了余文轩嘴里，余文轩又下意识咬合牙关，扑哧——墨蓝色的汁液爆浆而出。
这场面着实恶心，以至于发愣的元辉都回过神，指着余文轩哈哈大笑。
“我也就吃了个药片，你可太惨了，你看看你……呃……”
他嘴里也被塞了个果冻，笑得太用力，直接吞了下去。
“不好吃吗？颜色黑黑的，应该不酸吧。”宛铭很是期待，“我最喜欢吃巨峰葡萄了，不好吃吗？”
葡、葡萄？
元辉和余文轩面面相觑，同一时间，味蕾仿佛苏醒一般，泛出酸酸甜甜的味道。
……
食堂不小，几乎把宽阔的站台居中截断，不过宛铭放置的时候调整了方向，让大门和后窗冲向左右两侧，让食堂里的灯光尽量照得更远。
在她的设想中，既然厨房黑灯时都有副本观众上门，如今有光了，应该会吸引更多的“客人”。一个个去找副本观众耗时费力，反正副本里没什么森种，观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如让他们自己找过来。
这个想法果然是对的。
几人忙着给食堂里的观众检查伤势时，又迎来了几组“客人”。有的独自前来，有的相互搀扶着抵达。
符映涵和石春妍商量之后，索性中断治伤的事，去门外迎客。
伤口最容易腐蚀，先是蔓延出黑色腐斑，再随着腐化值加深肿胀、化脓，盲目治伤并不可取。
合理的顺序应该是先降腐，等消肿、腐斑褪却，伤口完整地露出来，再做消毒包扎处理。
所以宛铭的食物至关重要。
两人在食堂大门外候客，顺便交流了一下目前的副本信息。
石春妍很快抓住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矛盾点。
“虞74沦陷也有好几年了吧，副本范围和腐化区基本重合，如果副本里森种很少，观众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没有净化药剂，就算齐心合力猎杀森种，获得的森种肉也不够喂饱几十上百人。”
按理说，落入森空的人就算能通过某种方式填饱肚子，若食物不具备森种肉那样的抑制腐化效果，至多两三个月，腐化值便会突破50%这条界限。
不是沦为哀种，就是变成一滩腐水。
更遑论腐化浓度远超普通腐化区的虞74。
符映涵莫名想到了那辆空无一人的列车，眼皮一跳。
“也许虞74最早的观众早就遇难了，眼下的副本观众都是那辆列车上的乘客？”
石春妍缓缓眨了一下眼，眼神陡然惊恐：“有人故意把活人送进森空？！”
第103章
“北欧副本目前什么进度,乌寂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副本时限是一个月，现在刚过去七天不到……总部出什么事了吗，需要紧急召回乌寂？”
“……没事,只是庞首席为他安排了下一个任务。”
“好,我知道了，我让森空里的人手想办法和乌寂联系上,让他加快进度。江教授还有别的指示吗？”
江念犹豫起来。
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揣在实验服的口袋里，把纯白的布料攥得很紧。
几秒钟后，她好似下定决心,正要说什么,办公室门被推开。
“江教授,还有三分钟开始第五次穿越。”
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江念看了下属研究员一眼，对电话道：“没事了。”
跟着研究员一起前往实验室。
实验室很近，空间十分开阔，墙上铺满眼花缭乱的监控屏幕,工作台则整齐有序地摆满各类仪器。
这里是森科研究院第二大研究项目的工作现场。
江念凝视中间最大一块监控屏：“数据组一分钟内检查仪器状态,观察组做好准备,联络组通知现场重检通讯信号。”
“收到！”
上百位研究员们顿时忙碌起来。
……
两千公里外，虞城。
明明已有无数人陷入森空,下班高峰却愈加繁忙。没办法,到处盛开的腐化区阻隔了一条又一条交通要道,现实中交通范围被严重压缩,以至于原本通畅的道路，都变得拥堵不堪。
地面如此，地下亦然。
一辆接一辆的地铁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人们送往四面八方,忙碌的作业掩盖了同样源于地下的震动。
早已荒废的地下高铁线路上，一辆早已漆色斑驳的子弹头列车缓缓降速。
它看似空空荡荡，但车头有一个完全封闭的方形空间，里面有五个身着防护服的人，膨胀的衣服里甚至塞进去一整个氧气瓶。
“做好准备，还有30秒开始第五次穿越。”
1号的声音经过电子化，仿佛打了一层马赛克，传进同频道的另外四人耳朵里。他们的脸上也被打了马赛克——防护服面罩是单透设计，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的脸。
1号继续下指令。
“2号，遥控开启第二批瞬洁箱。”
“3号，车厢温度提高0.5度，加快腐烂速度。”
“5号，监控腐化浓度。”
没人回应他的命令，但都各自操作起面前的仪器。只有4号或许是没被点到的原因，不满地发言。
“老子快憋死了，能不能把防护服脱掉？反正这里前后左右都是隔离层。”
“就算隔离层没用又能咋的，只要没报名虞74的副本，喝几支药剂也就回去了。——没错吧，你们也都是主播吧？”
“话说咱们都是森科的，不会认识吧？要不把变声器关了，咱相互认认声音……”
“4号。”1号终于点到他了，电子声线冷冰冰，“闭上你的嘴。”
“切，一群胆小鬼，敢做不敢认。”
这话让其他三人猛地扭头，目光似乎穿透黑色面罩，钉在4号的脸上。
然而1号的指令立即响起：“专注手头，第五次穿越开始！”-
石春妍的话如同一道惊雷闪电，让符映涵大脑一片空白。
她只是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合理推测，完全来不及想象，若副本观众是列车乘客，那些乘客又是从哪里来的。
全国，全世界那么多腐化区，每天都有全新的地方沦陷，救援队们组织搜救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故意把人们送进森空？
若这个推测是事实，那它背后的势力简直太……
借着食堂里射出来的灯光，符映涵清晰注意到石春妍一瞬间扩散又收缩的瞳孔，然而下一刻，对方瞳孔再次扩散！
“符团长……”
石春妍震惊的喃喃好似带起微弱的风，风声在下一秒被瞬移到玻璃墙后的轨道里，然后，轰隆作响。
符映涵猝然扭头望去，黑漆漆的玻璃墙里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列车。
看似一切如常，列车行进的声响真真切切鼓荡着她的耳膜。
“符团长！”石春妍又叫了一声，“那里！”
灯光所及的尽头，有几道人影手舞足蹈地扑向玻璃墙，他们的声音被列车声掩盖了，听不清在叫喊什么，但从他们顺着玻璃墙追进黑暗的动作，也能猜出来，他们看到了列车，试图让列车停下来。
“不好，拦住他们！”
符映涵追了过去。
宛铭说过，她是在轨道里找到那只森种的，那附近不少玻璃墙都遭到破坏，说明轨道中酝酿的森种不止一只。若那些副本观众追逐列车跑进轨道，十分危险。
所幸，她们遇见的副本观众身体状况都很堪忧，没到一分钟就追上了。
此时列车声已然远去。
“车都到了为什么不停啊！”
“这个鬼车站怎么回事，走多久都走不出去！我想坐车回家啊！”
“难道这趟车在这个车站不停？可从头到尾都只有它会经过这里啊，为什么不停，为什么不停……”
观众们的话看似清醒，但从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森空就能判断出来，每个人都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中。
他们冲着轨道大呼小叫，让符映涵和石春妍很是紧张，两人背靠背，一个握紧日光管，一个握紧手.枪，防范任何循声而来的森种。
好在，森种并未出现，倒是有其他黑暗中的观众被吸引过来了，他们也一样被列车惊动，才离开藏身之所。
看似空荡荡的站台，能藏人的地方实际上有很多。
“谁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站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车站啊，别说餐厅，连个便利店都找不到……”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让观众们纷纷附和起来。
“我也想买点吃的，好饿。”
“饿死了饿死了，我不会真的死了吧，变成了饿死鬼？不然怎么会这么饿……”
“我感觉我快一个月没吃东西了……”
“就没人看到哪里有卖吃的吗？！”
七嘴八舌，场面有些混乱。要将这些失控状态的观众都带回去，即便距离没多远，对符映涵和石春妍而言也有点困难。
石春妍灵光一闪：“有呀，有地方卖吃的，那里开了一家饭店，我就是饭店员工，老板说新店开张免费吃，不收钱！”
……
元辉被涌进来的人流吓了一跳，悄悄问石春妍：“你们把副本观众的老窝端了？”
“刚刚有一趟列车经过，他们都是被车声引出来的。”
“列车？”元辉震惊，“你们也看见列车了，和大碗一样？”
符映涵插话道：“之后再解释。我记得厨房里有个记录菜单的本子，你去拿出来，清点观众人数，按照伤势轻重做好记录。”
伤重的人，腐化值也会相应较高，需要更多的食物降腐。食物有限，这份记录可以作为分配多寡的依据。
“元辉哥。”石春妍在元辉走之前叫住他，“宛铭说了做什么菜了吗？”
“水果沙拉。”元辉咧嘴，酸甜的葡萄味还残留在口腔里，美滋滋的。
之前找药的时候，石春妍在药房里找到很多营养粉。
在她的概念里，这东西算保健品，有些疑惑正规医院怎么会卖保健品，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看看宛铭就知道，估计不少“病友”都不会好好吃饭，长期营养不.良。如今这些营养粉用到副本观众身上，正合适。
食堂里有电汤锅，石油桶一般大。石春妍已经往里倒了半锅水，此时温吞吞的，煮开还需要时间。
她想了想，电水壶烧水快，干脆双管齐下，用电水壶烧开水，再把开水倒进锅里。
水温终于开始烫了。
她一口气倒了好几盒营养粉进去，双手握住大铲子，在汤锅里搅啊搅搅啊搅，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熬汤巫婆”宛铭，没忍住笑了一下。
“看来你们老板对员工很好，所以你工作起来才会这么愉快。”
石春妍看了眼凑过来的钟誉，笑道：“宛老板是很好，但最重要是生意好。感谢钟记者言出法随，给我们店招来这么多客人。”
“客气客气，我听大伙说了，老板今天免费请所有人吃饭，善人发善财，理应如此。”
钟誉舔舔干裂的嘴唇，“你在煮什么？”
石春妍看着泛白的汤色：“甜品。”
“甜品？”
“钟记者，你和老乡们熟，能帮我一个忙吗？我之前理解错老板的意思了，其实我们扩建店铺是为了卖甜品，我们是转型成了一家甜品店……你能帮我告诉其他客人吗，我担心客人们有意见。”
石春妍说得犹豫，也希望是自己多虑。
精神状态异常的人是不能用常理思考的，副本观众饿极了，听说这里有饭菜，那就得吃上饭菜。一旦饭菜变成了口味完全不同的甜品，谁知道会不会闹腾起来。
一两个人还好劝，十几个人，也许情绪一上头，就把食堂给砸了。
钟誉是记者，自打一出现就表现出开朗外向的强大亲和力，而且思维状态也比其他人正常，由他去给观众们打个预防针，石春妍便能稍稍安心。
“没问题！”钟誉满口应下，“不过——石小姐能让我尝一口这个甜品吗？”
他不好意思起来，扶了把眼镜：“实不相瞒，我也好几天没吃没喝了，为了给老乡们加油打气才一直强撑着没叫唤……”
对于这一点，石春妍毫不怀疑。
她拿出冰箱里的剩菜招待钟誉和老乡时，钟誉许是看到菜量少，每一种都只尝了一小口，就把食物让出去了。还费了好大的劲，打消老乡们对于石春妍的提防。
钟誉还没说完，石春妍便给他塞了口空碗，往里面打了一勺热汤。
“谢谢，谢谢。”
高大但憔悴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把汤一饮而尽，还好不太烫，否则绝对满嘴燎泡。
他砸吧砸吧嘴，忽然间，冒出一句让石春妍当场愣住的话。
“好熟悉的味道……香草脆皮羊排配红酒汁？”
第104章
“你说什么？”
“什么？”
“你刚刚说香草脆皮羊排配红酒汁……”
“是吗？我说了脆皮羊排？”钟誉有点茫然,“抱歉，我一定是饿糊涂了，不过这道甜品里确实有一点红酒汁的味道,也许是这个原因,我才胡言乱语吧。”
营养汤里确实有红酒汁。
当初宛铭用烧水壶熬制红酒汁，接着发生了太多事,根本没顾上清洗，离开青芜里后也许忘了，石春妍一打开水壶便闻到浓重的酒酱味。
闻着没有腐坏的味道，她便也没洗。红酒汁也是宛铭烹饪的食物,能降腐,烧水后倒入汤锅,营养汤便也多了点淡淡的酒酱味。
石春妍当即盖上锅盖，找到符映涵。
“也许只是巧合，钟记者也吃过这道菜？”符映涵思索后说。
只需一点理由，就能排除钟誉看过宛铭直播的可能。
「梦想家」副本结束之前，宛铭的投放距离只有20多公里,而青芜庄园距离虞74至少有90公里,远远超出宛铭直播间能覆盖的范围。
石春妍蹙眉：“但我觉得,有点太巧了……”
符映涵：“想问清楚很简单。”
石春妍再次找到钟誉时，口才极佳的记者正把甜品店夸得天花乱坠,搞得其他“客人”都很期待老板正在准备的水果沙拉。
她寻了个间隙走上前：“钟记者,能跟我来一下吗？”
带着钟誉去往厨房。
刚进去,他便听到滋啦滋啦的油煎声,愣了一下：“水果沙拉还需要煎制吗？”
石春妍也有点困惑，看向宛铭。
宛铭正对符映涵摇头：“不行，我还没做好,怎么能让客人吃呢？客人要吃的是成品才对呀。”
“你就当让客人尝尝咸淡。”符映涵柔声细气地哄，“毕竟你这道法式果香……果香……”
“法式果香烩烤三果配香草黄油汁。”
“对，这道法式……”饶是听了第二遍，符映涵还是记不住这么长的菜名，“这道菜实在太创新了，好吃是一定好吃的，但万一客人吃不习惯怎么办？不如让钟记者先尝一尝，我们心里也有底，不是么？”
一开始，宛铭确实想做水果沙拉，但有过料理中西大餐的经验，她又觉得水果沙拉实在太没技术含量了，于是冒出水果能不能做成大餐的想法。
她把秦太太的菜谱从头翻到尾，还真发现了一道合适的法餐。
诚然，菜谱里的“三果”不是猕猴桃、葡萄、草莓，但都是水果，能有多大区别？
宛铭当即决定复刻一下。
如今漫长的工序已经到了尾声，三种水果都已煎制完毕，只需要熬点黄油汁浇上去，再撒点香草碎，便大功告成。这两样东西，之前秦太太送的调味品里都还有。
不过，警察姐姐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宛铭狐疑地打量钟誉几眼，发现对方穿着比其他人齐整多了，长相俊秀斯文，还挺顺眼，终于点了头。
“那好吧。”
她拿出一只小碗，小心翼翼从煎锅里夹出一片猕猴桃、一颗草莓和一颗葡萄放进碗里，又用小勺舀了点黄油汁淋上，最后加上香草碎。亲自端给钟誉。
“你叫钟记者对吗，尝一下，独家秘方，一定很好吃的！”
不知为何，钟誉竟有点紧张，觑了几眼石春妍，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才接过碗筷。
“这是水果？”
碗里的东西让他很是怀疑，无论形状、色泽还是气味，都和水果没半点关系。
难道是煎制过程让水果都变色了？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最上面的是草莓。”宛铭有些不满，捏起草莓就塞进钟誉嘴里。
钟誉挡之不及，瞳孔地震。
他嘴巴机械式地咀嚼了两下，然后越嚼越快，几乎令人担心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仿佛品尝无与伦比的美味一般，不自觉闭上眼。等咀嚼速度慢下来，嘴里的食物全都滑入食道，眼睛才恋恋不舍地睁开，一对瞳孔熠熠生光，连污浊的眼镜片都无法抵挡。
“绝，太绝了！闻着一股肉香，吃到嘴里却是满嘴的黄油香。表皮带着焦糖般的微脆，一口咬下去，却饱满多汁，火候恰到好处的软嫩。黄油的奶香和草莓的果酸缠.绵交织……居然是草莓，真的是草莓！草莓竟然还能用这种方式烹饪，实在太绝了！”
别说符映涵和石春妍，就是“大厨”本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宛铭从来没期待过，自己的菜竟然会被人夸到……差点听不懂的程度。
好在钟誉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应，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品尝下一口美食。
“这是葡萄吧？一定是葡萄！肉眼看不出来，但舌头的敏锐程度是其他器官的几十上百倍！我能感觉到它的表皮被煎制得微微皱起，咬开时果汁爆浆，清爽的酸甜味刚扩散开，马上被裹上一层融融的黄油脂香，这种回甘实在太独特，太美妙了！”
“软糖？不，不是软糖，软糖加热会融化，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软滑多汁。它一定也是酸甜风味的水果……对，猕猴桃，是不是猕猴桃？！”
他看向宛铭的眼神就像是发现一个解开世界级学术难题的天才学生。
宛铭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终于等到伯乐的千里马。
两人相互握住手臂，旋转着蹦跳。
“是的是的，是猕猴桃！”
“真的是猕猴桃？！”
“真的是猕猴桃！”
“一大碗主播？！”
“一大碗主播！——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直播间的名字呀？”
直播间里的人气值明明还是“0”啊。
扑通，钟誉毫无预兆地跪在宛铭面前，两只手还紧紧握住宛铭的手臂，原本兴奋的脸又哭又笑，吓得她不敢动弹。
“一大碗主播，你是一大碗主播，你竟然来这里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符映涵和石春妍迅速对视一眼。
石春妍：“钟记者，你看过一大碗主播的直播？”
“看过，刚刚才看过……不，不一定是刚刚……抱歉我脑子很乱，这里的腐化浓度太高了，我经常头晕脑胀的，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今天是几月几号？”
这个问题只有符映涵才能解答：“12月16日。”
“12月16……12月11……”钟誉的思绪似乎清晰一点了，“5天，我陷入森空五天了……要不是一大碗主播，我可能已经死了……”
“陷入森空后，你一直在这个腐化区？”
“没错，虞城南站，我一直在虞城南站。我刚进来就看到列车时刻表了，所以知道自己掉进了虞74……这个站台完全是封闭的，我在这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找到出口……”
从钟誉的话判断，他确实没有离开过虞74。也就是说，他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超出系统规则，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直播间。
“那你怎么找到一大碗直播间的？”符映涵问，“她当时的投放距离根本覆盖不到虞城。”
“我……我是幸运观众。”
随着腐化值下降，钟誉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露出心情复杂的苦笑表情。
不知该为陷入森空而难过，还是该为变成幸运观众而高兴。
“不过不是突破积分规则的那种幸运观众，而是，我能无视主播投放距离，看到所有主播的直播间。”
正因如此，他陷入森空的前两天几乎不眠不休，除了把整个站台翻来覆去找了无数遍，还点进过不计其数的直播间。
无视主播投放距离，让他对抽取哪个直播间的福利有了更多选择，但是新人观众第一天只有1积分，第二天只有2积分，加起来总共3点积分，让他的选择变得更加困难。
哪怕把3点积分都投出去，和其他“财大气粗”的观众比起来，也只是三根不起眼的小薯条，中奖概率低得令人绝望。
好在，钟誉捏着3点积分，偶然间翻到一大碗直播间。
在所有观众都质疑主播能不能做出小葱炒鸡蛋的时候，他咬牙将3点积分全部打赏出去，许是打赏时间比较早的原因，幸运地抽到了福利。
不是小葱也不是鸡蛋，而是两片苦瓜。
曾经最讨厌的蔬菜压下了急速攀升的腐化值，让他得以撑到第三天，又将新发放的3点积分打赏给一大碗主播，再次幸运地抽到羊排。
然而羊排之后，他断粮了，只过了一天，腐化值便又飚上30%，昏昏沉沉中，再也没能等到一大碗主播开播。
自那之后，他的记忆就进入断片状态，直至此刻清醒，都想不起来自己带着四个“老乡”进店乞食的事。
“也许我的幸运不在于无视投放距离，而在总能得到一大碗主播的福利。”钟誉看向宛铭，真诚又感激，“主播又救了我一次，钟誉铭记在心。”
宛铭已然换人，只是摇了下头。
“原来是这样。”石春妍道，“居然还有这种类型的幸运观众？”
符映涵：“我也第一次听说。”
她有惊讶，但只是一点点而已，毕竟人类对森空规则的了解也仅限于探索到的部分而已，就如亲眼目睹宛铭将森种肉转变为正常食物，符映涵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拒绝相信，而是试图理解并接受。
她的思路已经进入下一步。
“你现在的腐化值是多少？”
“27%。”钟誉打开森月大厅，看了眼左上角的数值。
符映涵又去锅里拣了一块水果，放到他面前：“再吃一块。”
看到碗里的食物，钟誉别说兴奋了，甚至皱起眉头。他全然不记得自己对这道“法餐”的盛赞，不过依稀记得，自己腐化值下降是因为眼前的……
焦糊、发黑，甚至还散发出某种难言臭味的食物。
他又看了眼沉默的宛铭，乖从地把食物送到嘴里，慢慢咀嚼两下，突然问：“能、能给我一支净化药剂吗？”
符映涵面无表情：“药剂在这个副本不起作用。”
“……哦。”
钟誉喉结微动，符映涵立马道：“要充分咀嚼，降腐效果才能最快见效。”
“……好。”
钟誉绷紧脸嚼了一分钟，得到符映涵眼神同意，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24%。”他说。
“一块水果都下降3%？”符映涵蹙眉，“你之前抽到的福利，腐化值下降了多少？”
这钟誉记得很清楚，毕竟记忆太深刻了。
“一块小葱炒鸡蛋，下降3%，一块羊排，下降7%。”
这么多……远远超出符映涵的预期。
她也吃过宛铭做的食物，但那时是在澜23。熊岭农场的烤串盛宴上，她默默对比过各类烤串的降腐效果，差别都不大，都在1%-2%之间。
“你抽到的福利有很多吗？”她继续问。
钟誉摇头：“小葱炒鸡蛋也就一块，不比拇指大多少。羊排也是一块，大概一指厚，三指并拢那样宽。”
这么看，羊排的量甚至还没有当时的一串羊肉多，降腐效果却是羊肉串的三倍。
符映涵忍不住看了眼宛铭。
宛铭似乎看出符映涵疑惑的点，哑声开口：“那个羊排，加了很多调料。”
第105章
上个副本最后一场直播,符映涵并未目睹宛铭的做菜过程，是以不懂什么叫“加了很多料”。
但石春妍作为帮厨，是参与了全过程的。
“我知道了！”她自觉充当宛铭的翻译官,“香草脆皮羊排配红酒汁,其中干香草碎是秦太太给的调味品，发霉了,可能没有降腐作用。但熬制红酒汁添加的食材都是森种肉变成的，所以淋过红酒汁的羊排降腐效果更强！对吗，宛铭？”
宛铭点头。
至于澜23的烤串，当时的“她”只有盐充当调味品,而且是从厨房带去的,没有变质。故而能发挥出降腐作用的,只有羊肉本身。
符映涵很快理解其中规律：“也就是说，你……她做的菜，添加的降腐食材越多，烹饪过程越复杂，降腐效果越好,对吗？”
宛铭：“是。”
所以宛铭放着好好的水果沙拉不做,非要做奇奇怪怪的法餐,并非没有原因。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无心胜有心,正好加强了手头食材的降腐效果。对于当下食材缺乏的境况而言,属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符映涵看了眼煎锅,里面的森种肉块还有很多,此外，宛铭也已经盛了一部分出来，粗略估计,外面16个观众每个人都能分到三块，若每一块都能逆转3%腐化值，算起来就有9点。
元辉已经用检测仪检查过每位观众的腐化值，其中腐化程度最高的是李爷爷，高达43%。但李爷爷已经去世了，第二高的人腐化值为39%。
吃掉宛铭的食物，腐化值能降到30%，意识便能恢复清醒。
就这个副本的目标成就而言，主播和副本观众是完全站在一起的，只要副本观众头脑清晰，宛铭保护起来就省力得多。
符映涵和宛铭走到门边商议，石春妍则来到钟誉身旁，低声询问一些虞74的情况。
末了，石春妍悄悄问：“你刚才，为什么要净化药剂？”
且不说药剂在副本里不起作用，就算有用，也是根据服用者的腐化状态来的。腐化程度越高，药效越有限，对于钟誉而言，顶多能下降2%腐化值。
降腐效果不如宛铭的食物，而且带不来任何饱腹感。
钟誉本来炯炯有神地盯着宛铭，听到这个问题，眼神顿时僵了。
“这道法餐……很难吃？”
“怎么会！好吃，特别好吃！”
石春妍直视他的眼睛，笑容别有深意。
钟誉尴尬地咳了一声：“就是……酱油放得有点太多……”
“噢——”石春妍的笑容更深了，“那钟记者面临的挑战也多了点，之前不是让你帮忙告诉其他客人我们是甜品店吗，现在还要麻烦你，把这句话收回来。”
“啊？”
……
宛铭厨艺如何，石春妍心中有数。
她不是以观众身份进入森空的，没有经历过绝大部分观众必须经历的极致饥饿，也没有忘记现实世界里饭菜的味道，自然也不会认为只要是吃的就是绝顶美味。
在她看来，宛铭做菜，火候太浅或太过，盐放太多或太少，都是常态。
不过石春妍心态好，有宛铭的食物能降腐为前提，每次都能怀着感恩的心态好好吃完。那些观众就不一定了，吃第一口或许会因为饥饿感得到缓解，不觉得异样，等到吃第二口第三口……就只能期待他们的求生欲强过味蕾的反抗了。
钟誉顶着视死如归的目光挨个通知“客人”，元辉和余文轩进入后厨，把做好的法式三果送到外面。
宛铭、符映涵和石春妍则留在厨房里，交流刚才从钟誉处获得的信息。
有几点信息尤为重要。
第一，钟誉自称12月11日陷入虞74，在这里滞留5天，期间没碰见任何森种。也就是说，这个副本里的森种数量比她们预想中还要少。
“原本我还觉得，既然她做的菜降腐效果这么强，干脆把观众喂饱，让他们直接返回现实，从根本上保证观众的存活率……”
符映涵皱眉道，“目前来看，这个办法不可行，食材太少。”
第二，钟誉进入虞74后，腐化区里就已经存在很多观众了，其中有一些头脑清醒，尤其是那四个“老乡”，确确实实是为了上访才出远门的。
当然，他们乘车的车站不是虞城南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
钟誉第二天意外发现一大碗直播间，发现主播福利真的能降腐，立马通知其他人，然而那时所有人都已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
他们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观众身份，自然也打不开森月大厅，无法进入直播间。
至于什么时候再找到那几个“老乡”，钟誉自己也忘了。从腐化值推算，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石春妍：“观众们的腐化程度不同，除了自身体质差异，更可能的原因是他们是被分批次送进虞74的。
“李爷爷腐化值最高，有可能是第一批观众。他和四个老乡之间，也许存在其他批次。四个老乡第一次遇见钟誉，头脑清醒，应该是在钟誉之前的批次。至于钟誉……”
石春妍蹙眉停顿的时候，宛铭说：“他的腐化程度，在所有人里，最轻。”
“也许我们还没找到和他同批次的人，也有可能……”符映涵沉吟片刻，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就牵扯到第三点信息，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石春妍：“我直接问过，也迂回试探过，他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你觉得他故意隐瞒？”
“我是觉得，他担心说出来后，我们会放弃救助观众。”
“那他的担心太多余，若我们放弃目标成就导致副本失败，大碗的等级就会砍半。”
“可就算砍半了，宛铭仍旧是三阶，只是投放距离从98公里缩减至49公里。在钟誉眼里，这一点伤不到根本。”
石春妍超乎寻常的敏锐让符映涵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钟誉进入虞74的原因和幕后黑手有关，担心说出来，我们会因为对方太强大而退缩？”
符映涵眉头蹙得更深，“也就是说，钟誉知道把活人送进腐化区的幕后黑手身份。”
“星瀚智谷。”宛铭突然道，“有一张时刻表，虞城南站的下一站是，星瀚智谷。”
“星瀚……智谷……”符映涵愕然，“森科？！”
石春妍点点头：“对，我也是想到了森科。”
她没看到时刻表，但小时候，父亲因为生意的关系带着母亲和她参加过位于星瀚智谷的晚宴。
那次晚宴遍邀虞城和澜城的企业家，规模浩大，森科没有让受邀者驱车前往，而是特地包下好几趟虞城南站到星瀚智谷的高铁，展示实力。
是以石春妍对这件事印象颇深，晚宴过去没多久，便从新闻中看到星瀚智谷沦陷，更是让这个地方成为她难以磨灭的记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星瀚智谷是距离这里最近的腐化区。沦陷之前，它是森科重金打造的智慧新城，沦陷之后，它成为华国中部地区规模最大的腐化区，让森科遭受重创。”
“然后森科顺势而为，多方举债在星瀚智谷打造了森科第一研究院。”符映涵接着道，“半年之内数度公布多项和森空有关的研究成果，一举扭转颓势……”
三人都沉默下去，但一切都豁然开朗。
只有大而不倒的森科，才会让所有主播都怕与之为敌，才会让钟誉不敢说出真相。
只有森科投入巨大的研究和实验，才有可能私底下把活人当成小白鼠，投进森空。
也只有这种不法实验，才会让身为记者的钟誉暗中调查，而他极可能暴露了身份，才被森科抓住，一并投入虞74。
因为森科笃定，钟誉在腐化浓度极高的虞74活不了几天，甚至连清醒的头脑都维系不了多久。与其杀了他，不如把他当成小白鼠之一，榨干这条生命最后的价值。
“大碗……”符映涵欲言又止，神色抱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让你牵扯到森科……”
宛铭默然摇头。
符映涵让她报名虞74的副本，是为了躲避救援队，出于好心。况且，谁又能料到森科利用虞74做实验呢？
换个角度想，若非她报名了副本，不知道这个实验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人们被当成小白鼠投入森空。
“我们一起，”她喑哑的嗓音透出无与伦比的坚定，“破了这个局。”
森科算什么，杀掉庞永瑞，她早已把森科得罪透了-
“你们说——”封闭空间里，4号没有半点被孤立的自觉，“那些倒霉蛋都死了没？”
自然没人理他。
1号紧盯面前屏幕：“第六次穿越准备。”
2号包裹着防护手套的手指放到操作台上，操作台一共有24个按钮，分成四排，其中5个已经亮起绿灯——代表着已经有5节车厢的瞬洁箱被开启了。
每一次穿越前，都会开启一个新的。
一只手臂忽然搭上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一只手也搭上了操作台。
“老二啊，一次按一下不累么，要不要试试多来几下？比如三四五下？”
2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察觉到那只手臂僵硬了。
随即，他听到耳机里传来1号冰冷的嗓音：“人手本就富余，我想上面不会介意少一个捣乱分子。”
1号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手.枪指住4号的头盔。
4号缓缓抬起双手：“行行行，我不捣乱，行了吧？真无趣。”
第106章
钟誉不愧是记者,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宛铭的“创意法餐”夸得天花乱坠。
味觉沉睡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直呼美味。
稍稍能尝出味道古怪的人，只能怪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
然而没过几分钟，所有人都顾不上食物是什么味道了,腐化值大幅骤降,大家浑浑噩噩的脑袋陆续清晰起来，惊慌的惊慌,尖叫的尖叫，哭泣的哭泣，一片混乱。
每人三块水果，虽然不能完全去除腐斑,但足以让每个人都脱离幻觉。
除了宛铭,其他人全员出动安抚,可是无缘无故坠入森空的现实对情绪冲击实在太过强烈，短时间内难以消化。
宛铭站在厨房门口，只觉嘈杂的声音像无数尖刺扎穿耳膜，捅进脑海。
疼。
她不自觉咬住槽牙握紧拳头，瞳孔的颤动也越来越剧烈。这种时候,或许应该让“她”出面。
只是,一想到不知潜藏何处的森科,宛铭便有些犹豫。
忽然，她急速颤抖的瞳孔忽然停止,目光从刘海缝隙中穿出,投向食堂大门。大脑的刺痛感消失了,不是忽略,而是食堂里的所有观众，都在同一时刻安静下来。
悠扬的广播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各位旅客，由虞城南站开往星瀚智谷方向的GZ001次列车已进站。请您携带好行李物品,有序上车……”
一模一样的女声播报，重复了三遍。
除此外，宛铭还听见了“咔嗒、咔嗒”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几乎能想象出车轮碾过轨道的画面。
那趟幽灵列车再次出现了。
但这一次，它不再“幽灵”，包括符映涵等人在内，大家都真真切切听到了广播声和降速的行驶声。
元辉愣了几秒，腾地冲向门外。
他是第一个动的人，距离门口也最近，但跨出食堂大门的一刻，一道身影从他身旁箭一般射出。
宛铭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以至于在站台上站定的时候，元辉看着她的背影都有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更不真切的是玻璃墙外的轨道。
声音明明越来越近，仿佛就来自身边，轨道里却依旧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令人忍不住怀疑自己幻听了。
“真的有高铁通过？”元辉喃喃。
“有。”符映涵出现在他身边，“你看观众的表情。”
宿舍门口挤着好几个观众，他们本能地畏惧站台，缩在里面不肯出来，但眼睛直勾勾看向玻璃墙——行驶声出现的地方。
“还是那趟车。”
“GZ001……我记得虞城南站沦陷的时候，这个车次正好在站里吧？”
“没错，我也记得。那天下暴雨，有些地方还发洪水，这趟车到站后迟迟没动，最后车上一千多个人全部都掉进森空里了……”
“那人呢，车厢里的人都去哪了？”
“虞74都多少年了，还用问，当然早就死光了。你们没看到整个站台到处都是黏液吗，那全部是人体溃烂化水留下来的！”
“我、我刚意识到自己在虞74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GZ001最早是通往星瀚智谷没错，但星瀚智谷早就沦陷了啊，那之后虞城南站就是这趟车的终点站了……为什么广播一直播报它要去虞08？”
虞08便是星瀚智谷沦陷后的腐化区编号。
听这几个观众议论的内容，符映涵猜测他们是虞城本地人。她归属于澜城曙光团，对虞城的腐化区档案了解不多，虞74的档案情况也是特意调过来看才记下来的。
她正想问问观众，余光瞥见宛铭忽然往前走开。
“大碗。”
符映涵追上去，顺着宛铭的视线往前看，微怔。
黯淡光线中，远处出现好几个人影，显然也是被列车声吸引才过来的，和之前碰到的那批观众一样。
“石春妍，过来帮忙。元辉余文轩，留下来看着。”
没过多久，食堂里又多出一批新到的观众，一共11个人。
他们胡言乱语的模样有意外效果，前面刚清醒过来的观众纷纷冷静下来，心情复杂地旁观。
“还好食物没有全部分完。”石春妍说，“不过我数了一下，按照新到的人数，每个人只能分到两块水果了。”
宛铭摇头：“不能，全部分。”
符映涵也道：“对，不能分完，前面每个人三块水果，是我决策失误，没考虑到总人数。算上钟记者，我们第一批救回来的观众一共17人，第二批11个，加起来才28个，甚至没到预计中必须要救数量的一半。我们必须留出余量来。”
商议后决定，采用最初的方案：按照腐化值高低，分配食物多寡。
副本观众都处于极度饥饿状态，石春妍又是故技重，利用“免费就餐”的由头把第二批观众带回食堂，若有人得到的食物多，有人得到的少，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所以分配食物的场所从食堂转移到了厨房，并且观众需要在厨房里吃完才能离开。
此类依赖沟通技能的事，自然少不了钟誉的帮忙。
等元辉检测完每个人的腐化值，钟誉和石春妍一起，按照腐化值高低把观众带进厨房，又连哄带骗地让对方吃下食物。
腐化程度高的人，能吃一整块水果。
腐化程度低点的，暂时不会危及生命的，也就半块。
与此同时，符映涵想要出去寻找森种补充食材，被宛铭拦下。宛铭独自出门。符映涵便带着余文轩一起给恢复清醒的观众检查伤口，顺便收集一些关于星瀚智谷的信息。
随着腐斑收缩淡化，这些观众的伤口都大幅好转，原本红肿的消肿，原本流脓的也止住脓水，但要更好的话，必须继续降腐。
食材不够，抗生素来凑。
药房里找到的抗生素自然没有逆转腐化的效果，但对于延缓伤口恶化还是有点作用的，符映涵负责清理伤口和打针，余文轩则负责用绷带包扎。
专不专业无所谓，总比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强。
“我确实是虞城本地人。”一名观众在符映涵的询问下打开话匣子，“早年间还在星瀚智谷开过饭店呢，还好倒闭了……不然我早就掉进森空里咯，哪能等到现在，嗐！”
符映涵看了他一眼：“当时不是很多企业都抢着入驻星瀚智谷么，怎么会倒闭？”
“其实也不算倒闭啦，嗯——腾退。我那家店刚开半年，星瀚物业，也就是森科，就把园区里所有餐饮店都回收了，租金加其他开店成本，退了我双倍的钱。说是为了执行森空法案制定的最高防腐标准，园区内所有食物相关的门店都要统一运营。”
“最高防腐标准还会爆发腐化？”
“谁说不是呢！大概就是命吧，就跟我似的，饭店关门逃过虞08，最终也逃不过虞74……”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太清楚，我光记得夜里开车上山，不晓得路上轧到了什么，连人带车都撞树上了……醒来就在这，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下地狱了呢，还说那帮佛教徒看破真相了，森空真的是十八层地狱的外显啊……”
有人放下心防敞开话匣子，周围人便会纷纷参与进来。符映涵一边引导话题，暗地里打望几眼厨房布帘。
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是收集信息，另一方面也是转移这些观众的注意力。
穷山恶水出刁民，森空中的人性最经不得考验。眼下这帮观众还没多少人反应过来自己腐化值下降的原因，毕竟精神错乱状态下，没几个人能关注到自己腐化值的变化。
等他们意识到宛铭食物的价值，僧多粥少，吵起来都算是轻的，动手哄抢的局面势必会出现。
当然，四个主播在，完全可以武力镇压，维护秩序。
但这样一来，任何死伤都有可能提高宛铭通过副本的难度。
或许，系统让这个副本森种数量稀少的目的，就在于此？
符映涵暗自琢磨，等该处理的伤口都处理完，宛铭也回来了，空着手。
非但一无所获，符映涵还发现宛铭的手已经全黑了。
“你的腐化值到多少了？”她和宛铭走进厨房，“不要硬撑，你是唯一副本主播，所有降腐食物必须优先满足你的需求。”
“我没事。”
宛铭接过装有水果的碗，放回到冰箱。
“没有森种，但是腐化浓度在提高。”她给符映涵展示腕表检测仪。
检测数据存在一定滞后性，她回来不过一分钟，指针数值仍停留在食堂外的空气腐化值上：28%。
符映涵一惊。
刚进入这个腐化区时，副本里的腐化浓度还只有21%，这才过去不到四个小时，浓度便飙升了7%。
除了腐潮，她从未去过腐化浓度这么高的地方。
若以这个速度上涨下去，再过一两个小时，腐化浓度就会突破30%，届时整个站台都会迎来二次爆发的冲击。
“二次爆发，也许是好事。”宛铭的看法和符映涵不尽相同，“腐化爆发会催生森种，能补充我们的，食物。”
“可是我们才找到28个人。按照之前推算的，我们至少需保证60个以上的观众存活才能通过副本。腐化爆发的冲击力不次于腐潮，若真的出现二次爆发，就算食堂扛得住，保下这28个观众，外面的观众怎么办？”
符映涵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他们都会死在腐潮冲击里，连骨头都剩不下。”
宛铭默默听着，目光落到灶台上。
“我们，拦不住二次爆发。”她说，“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二次爆发前，把观众都带回来。”
用“她”才能做到的方式。
第107章
“教授,模型数据跑出来了，叠加历史数据测算，此刻腐化区内部浓度是28%。”
“样本腐化情况？”
“已开启六个瞬洁箱,物资均已高度腐烂,其中两个瞬洁箱已清空，但是否在腐化区中孕育出森种……无法确定。人类样本方面……”
助手在大屏幕上调出资料,头像密密麻麻，每一个头像旁边都有一条温度计般的标志，红线刻度停顿的各有不同。
“按照往期数据，这个腐化浓度下人类样本还不足以进入哀种化,不过这一期我们提前在样本身上制造伤口,根据模型评估,年龄最大的26号样本腐化值应该已经突破45%。”
江念点了点头，示意助手点开26号样本详情，凝视那些波动的预测曲线。
“等腐化浓度达到二次爆发最低线，26号样本腐化值可能同时突破50%。他注射了抗腐疫苗？浓度多少？”
“用缓释剂稀释到10%，剥离任何非凡特性的可能,不过……也可能导致抗腐疫苗失效。教授,要不要加快穿越频率,或者增加开箱数量？”
江念沉吟片刻，摇头。
“森种孕育不可控,人类样本才是我们能掌握的核心要素。按常规节奏来,先把腐化浓度提升到30%,看看26号样本能不能变成独立哀种,掀起二次爆发。”-
宛铭看看中间缺了一块的灶台，又看看面前孤零零的炉灶，有些傻眼。
她指着自己鼻子：“我我我……我拆的？”
“不然呢？”石春妍摊手,“你特地把它收回物品栏改造了一下。喏，还把放菜的架子给拆了，底下安装了轮子，放燃气瓶。”
“为什么啊？”
“你说要出去摆摊啊，多吸引一点顾客来餐厅。你自己做的事，不会自己都忘了吧？”
宛铭欲哭无泪。
她一定是梦游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食堂里的客人那么多，后厨食材根本不够用的，哪里还需要多吸引顾客。
吸引顾客来干嘛，喝白开水吗？
该死的，张医生开的药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宛铭还是要面子的：“噢，怎么会忘呢。”
她轻咳一声：“把剩下的食材都端上来，我们走！”
石春妍把半桶油和半瓶酱油放到架子上。
宛铭：“食材呢？”
“你自己说的，出去摆摊不是真的摆摊，只需要油炒酱油，利用美拉德反应弄出香味，把顾客吸引过来就行了……你自己想的主意，不会自己都忘了吧？”
“……噢，我没忘！走走走！”
美拉德反应……宛铭隐约记得大师傅说过这个词。利用香味吸引顾客，若不考虑食材不够的问题，确实是个好办法。
油炒酱油……嘻嘻，自己还是挺聪明的。
宛铭一边想一边摇头晃脑，乐滋滋推着架子穿过食堂，完全没注意到顾客人奇怪的眼神。
总觉得，这家饭店老板，好像换了个人？
在这个副本里，净化药剂对所有人都无效，包括主播。符映涵、元辉、余文轩都出去过了，在高浓度腐化环境里，身体腐化值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只有石春妍几乎一直留在食堂里，腐化程度还很低。
所以这一趟，是石春妍陪宛铭一起去。
她深谙和宛铭沟通的技巧，同时对陌生人的亲和力也强，很适合这个任务。
按照钟誉提供的信息，他碰见其他观众的地方，大都是楼梯、电动扶梯、直梯、站台两头的设备房或者洗手间附近，那些地方藏人的概率最高。
石春妍便指引宛铭走到一处楼梯边停下，回望一眼来的方向，食堂灯光已然被黑暗和浓重的腐化空气吞没了。
架子上有一盏台灯，张医生诊室取出来的，三色调光，石春妍将它调整为偏黄的白光，照亮炉灶和炒锅。
“开始吧。”她说。
“啊，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呀。”
“就是要用香味把客人吸引出来呀。”石春妍道，“你想，从没人到有人，是不是说明你的厨艺很高超？酒香不怕巷子深。”
“对哦……嘿嘿，酒香不怕巷子深。”
宛铭打开炉灶，蓝黄色的火焰让光线往外扩散了一圈，隐约能望见两侧的玻璃墙。
等炒锅热了，往里放油。食用油本就是医院厨房里有的，又比较耐腐，油色看上去还算清澈。但酱油就不一样了。
酱油在森种环境中极容易变质，隔着玻璃瓶都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絮状物，从瓶口倒出来，一会儿粘稠阻塞，一会儿稀散如水。
理论而言，变质到这种地步的酱油是无法发生美拉德反应的。
所以这件事谁来都不行，只能靠这个宛铭。
刺啦——酱油被倒进油锅里，变质酱油独有的酸臭味弥漫而出，几乎堵塞石春妍的鼻腔。但随着宛铭持续的翻炒，臭味中很快多出一丝肉酱也似的焦香。
它一开始只是一缕，轻微到几不可察，其后迅速壮大，将酸臭味完全笼罩、分解，直至消失。
水分被热量蒸发后，浓浓的酱香四溢，没入看不见的黑暗。
石春妍把注意力提到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冷不丁听到宛铭问：“石春妍，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这个车站很奇怪呀，哪里都是黑漆漆的，为什么不开灯呢？”
“……可能是车站太大，开灯太费电了，节省能源吧。”
“那为什么来坐车的人要藏起来呢？”
“也许不是藏，只是找了一个地方待着等车，周围太黑，我们没看见他们而已。”
“是我看见过的那趟车吗？那为什么车进站了不停，不让他们上车呢？”
“……也许他们不坐那趟车？”
“噢。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开餐厅，还要让他们免费吃呢？开餐厅不应该赚钱吗？”
“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赚钱，是为了赚直播积分？”
宛铭叹了口气，石春妍注意到了：“怎么了？”
宛铭又叹了口气。
她问这么多问题，只是想搞清楚自己梦游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而已。事实证明，梦游做起事来毫无逻辑，她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除此外，石春妍和警察姐姐她们陪着自己一起胡闹，说明她们的病也加重了。
宛铭很是惆怅，从兜里摸出一粒药片递过去：“石春妍，吃点药吧。”
石春妍：“……我回去再吃，没有水。”
“有水呀。”宛铭用圆勺舀起一点炒酱油，“就用这个送服。”
石春妍看着勺里黑乎乎的玩意，只觉腐斑蔓延到了自己的脸上，让面部肌肉一点点变得僵硬。她忽然指向宛铭身后：“有客人来了！”
“石春妍，这样逃避吃药是行不通的……”
“好香啊，老板在炒什么？”
陌生嗓音伴随咽口水的动静，还真有人来了。
宛铭一喜：“炒酱油，要不要尝尝？”
……
三人一起，把药房里所有营养粉都找了出来，元辉估摸着：“应该能熬三大锅。确定要把剩下的水果放进去一起熬吗？”
“我是这个建议。”钟誉道，“现在还没人发现水果能逆转腐化，一旦发现了，绝对会打起来。再者说，按照你们说的人数，剩下的水果根本不够分。”
余文轩点头：“我赞同钟记者的意见，只要营养汤足量供应，就不会有公平问题。如果碰到腐化程度高的观众，大不了让他多喝几碗，既能降腐又能喝个水饱。符团长也觉得这个办法比分水果更合理。”
元辉思索片刻，点点头：“那就看大碗找观众的办法是不是行得通了。”
事实证明，宛铭的办法很有效。
才过去半个小时，石春妍便带回来一批新观众，有8个人。
没一会儿后，幽灵列车再一次穿过站台，车声引出来的观众又被酱香味吸引，让石春妍再次带回来16个人。
加上此前已有的28个观众，食堂里聚集的观众数量已经来到52个，距离60个只有一步之遥。
新找到的观众都深受饥饿折磨，即便是炒酱油，都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口。
宛铭又热情，两拨“顾客”后，半瓶酱油已然耗尽。好在从秦太太那拿的调料里也有两瓶酱油，石春妍给她送过去，顺便换了个位置继续炒。
被香味吸引过来的观众开始变少。
石春妍倒是不着急，之前几人商议的时候便已总结出规律：每次幽灵列车出现，站台上便会多出一帮循着车声赶来的观众，而幽灵列车出现的频率很固定，每小时一趟。
她有点担心宛铭感觉无聊。
好在，宛铭直播间的人气值终于动了，稀稀拉拉进来十几个观众，其中一位一直在和宛铭聊天，夸她手法专业、厨艺了得。
石春妍在旁听了几句宛铭的回话，就猜到是钟誉了。
宛铭兴奋不已，锅勺颠得飞起，炉灶熊熊的火光中，又迎来一波顾客高潮。
幽灵列车缓缓驶过，这一次不仅仅出现声音，还在站台中掀起一阵风。微风将浓浓的酱香味扩散到每一个角落，让沉睡在各个角落里的人们苏醒过来。
这一波，石春妍整整带回去31个人。
她就像旅行团的导游，手里装着热酱油的碗就是旗帜，引领伸长脖子的人们涌进食堂。
澜山病院的食堂本就是根据医院职工人数设计的，顶多能容纳100人，如今聚集其中的观众已达到104个，几乎算得上座无虚席。
有人喊着“服务员”。
有人大叫“小二”。
元辉来不及检测腐化值，符映涵也顾不上验伤，连同江心遥一起，加入到余文轩和钟誉的队伍中。
熬汤的熬汤，盛汤的盛汤，把一碗碗营养粉送到饥.渴难耐的观众手里。
百忙之中，余文轩眼疾手快拉住再次出门的石春妍。
“你的腐化值……”
非主播非观众，石春妍连自己的腐化值数据都看不到，只能通过腐斑扩散的速度判断腐化程度。而现在，她的手也和宛铭一样变成全黑。
不同的是，宛铭的腐斑没有出现肿胀迹象，石春妍的手背连同手腕，都已肿如馒头。
“我没事。”余文轩拉她时不小心碰到一下她的手腕，石春妍感到一阵钝如麻痹的疼，但没表现出来，笑着说，“我再去看看，应该很快就找齐所有副本观众了。”
“不行。你等一下。”
余文轩叫过来元辉，用挂钟在门外测了一下腐化浓度。
两人对视一眼，瞪大眼睛。
“石春妍不能出去了，腐化浓度已经达到30%，随时都可能爆发二次腐化！”
元辉又叫来符映涵：“团长，必须马上封闭所有门窗，以防食堂挡不住腐化爆发的冲击！”
……
远在两千公里外，森科实验室。
模型测算出的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随着那个数字最后一跳，屏幕前的人同时屏住呼吸。
助理小声请示：“教授，要不要暂停一次穿越，观察情况？”
江念微一沉吟后，否决了他的提议：“继续，开始第八次穿越。”
第108章
助理虽是助理,多年过去也早已成为森科研究院的骨干，他对江念的决定很是意外，毕竟对方不久前刚刚说过,一切按照计划中的频率进行。
他迂回确认了一遍江念的决策。
“教授,若腐化浓度上涨过快，抗腐疫苗来不及激活、保证哀种化过程的完整性,人类样本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会溃烂死亡，到时……”
“我们重点关注人类样本，但不是只有人类样本。”
江念打断他，亲自给现场人员下发指令：“加速,10分钟内完成第八次穿越,这次同时释放三只瞬洁箱。”
然后才看向助理,继续道：“为人类样本注射稀释疫苗的主要目的，是让他们活到这个实验周期。30%只是二次爆发的理论基准线，真正二次爆发会在哪个数值出现，没人能确定。
“若数值是32%，我们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让浓度提升到32%？两个小时？这么高的腐化浓度,你打算怎么确保人类样本继续活过两个小时？”
助理哑口无言。
“你确保不了。”
江念专注于工作时,眼神冷静犀利,以至于别人观察她看向人类样本头像的目光，总觉得有些冷酷。
同样冷酷的还有她的实验理论：“此前按部就班提升腐化浓度,是为了给人类样本充足的哀种化时间,如今腐化浓度已经高到连森种都难以忍受,我们必须加快频率,让二次爆发尽快到来。并且，我们要尽量提高爆发强度。至于人类样本……”
她顿了顿，口吻冷漠：“死,还是生不如死，看他们的造化。”
……
GZ001次列车。
列车突然提速让脚下的晃动感明显强烈，四个现场人员同时望向1号，希望他能解释目前的状况。
1号没有解释，只有指令。
“5分钟内抵达虞城南站，10分钟内完成第八次穿越。”
“同时释放三只瞬洁箱。”
“各位，准备迎接腐潮。”
电子音安静下去后，整个封闭空间都凝重起来，就连话痨4号都没吭声。包裹在防护服里的手掌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好似想从还没出现的物品栏里取出武器。
腐潮啊。
这个据称用最前沿的防腐材料打造的破盒子，能扛住吗？-
弹幕里健谈的观众突然叫出了宛铭的名字。
【宛铭，快回来！】
【外面腐化浓度已经超过30%了，待下去很危险，快回来！】
【我们已经找到104名副本观众，足够完成目标成就了！】
“你在跟谁说话呀？”
宛铭放下圆勺，锅底的酱油翻滚出一层褐色泡沫，刺啦刺啦。
她仿佛看不懂弹幕似的，刘海后的眉毛一点点蹙起。
“你认识我吗？”
“你怎么知道宛铭？”
“你认识宛铭吗？”
“你是谁呀，张医生？还是小胖……猴子？你是猴子对不对？”
……
“猴子是谁？”
钟誉看向符映涵，符映涵又看向余文轩，余文轩只会摇头。
“我不知道啊……”
石春妍：“为什么会提到猴子，宛铭说的？”
钟誉连忙把宛铭的问题复述了一遍。他口条快，三言两语就把宛铭奇怪的状态还原得惟妙惟肖，完事后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个……宛铭是不是精神不太……”
说别人脑子不正常终究有点冒犯，钟誉犹犹豫豫地没说完，身体忽然一紧。
直播间里，宛铭突然扔下圆勺：“闭嘴……小森……闭嘴！”
她抱住头，沙哑的嗓音极为痛苦。
主播视角下，钟誉根本看不到她长发中冒出的尖耳。他咽了咽口水，又问：“小森是谁？”
“发生什么事了？”余文轩焦急反问，“是不是腐化浓度太高，宛铭也出现幻觉了？不行，我去找她！”
符映涵：“我也去！”
两人刚抬起脚，钟誉下意识张开双臂。
他听到直播间里的一句话，明显是对他说的。
“不要……出来……谁也不要……出来……钟誉……”话语带了些喘息，但宛铭似乎清醒过来了，“我……没事……”
“宛铭说她没事。”
钟誉心中犯嘀咕，但下意识的感觉让他相信宛铭。毕竟对方是唯一的副本主播，身为森空方向的专业记者，他认为自己不该怀疑有信心报名中级副本的主播实力。
“我盯着直播。”他补充道，“如果发现宛铭出现任何危险，我第一时间告知你们。”
直播间黑了一瞬，随着主播的睁眼而亮起。
腐化浓度确实高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灯光中雾气涌动，好似酝酿惊雷的乌云。台灯被黑色的手提起，宛铭动了。
灯光一步步破开乌云，她来到玻璃墙边。
墙后的轨道空间一片漆黑，玻璃墙覆盖着一层干透的黏液，只能照出她模糊的人影。她继续向前，直到鼻子几乎抵住玻璃，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钟誉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宛……铭……真的是……你……”
“是我。”
“你不是……在……医院里……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的……耳朵……小森你……好烦……我正在……和……宛铭聊天……你……不要……说话……你的……耳朵好……奇怪……”
“宛铭，仔细听，听到了么。”
“听到……什么……噢……听到了……车……来了……”
“不是车，是观众，还有一个观众，他闻到了你的酱油，香味，他正在过来。”
“观……众……”
“带上他，马上回去。”
“那……你呢……”
迟缓的对话突然中断，直播间一侧忽然出现了一束光。那束光来自于玻璃墙后的轨道空间，伴随着咔嗒咔嗒的行驶声，迅速逼近。
车灯驱散玻璃墙后的黑暗，墙上倒映出的人影随之消失。
“宛……铭……宛……铭……”
喑哑的嗓音略显急促起来，透出找不到人的惊慌。与此同时，她身后不远处，炒锅突然从架子上滚落，当啷落地。
“嗬……嗬……”
破风箱似的喘气声传入宛铭耳朵里。
她回头一看，赫然发现炒酱油的地方多出来一个人，趴在地上，形容可怖。他整个身体都肿胀得像泡在水里的浮尸，但浑身上下都是青黑色的，两条腿仿佛已经失去站立能力，爬行而来。
所过之处留下一层黏液，在车灯照耀下泛出粼粼水光。
被烧得滚烫的炒锅在地上转了一圈，他够不到，但锅底酱油正好洒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只是他的手臂也只剩下用手肘爬行的能力了，十指同样肿得无法动弹，只能拼命伸长舌头去舔地上的黑渍。
“观……众……”
宛铭反应过来，赶忙折回去扶起他，却不料对方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脆弱，只是轻轻一扶，肩膀随之脱臼。
“嗬啊啊——”
他的惨叫吓得宛铭连忙松手。
车灯越靠越近，散射出来的光线也越来越强，那张浮肿扭曲的脸也越看越恐怖。
密闭空间，1号盯紧充斥灰雾的监控屏：“2号，按顺序开启三只瞬洁箱！”
咔咔咔，三个按键被压入操控面板。
“5号，汇报腐化浓度。”
“腐化浓度31%！”
“3号，车厢温度提高1度，车窗全开！所有人，预备腐化爆发！”
……
宛铭很害怕怪物。
眼前的观众，看上去比怪物还要恐怖。
但她终究没有退缩，因为宛铭说过，要把观众带回去。
宛铭咬了咬牙，关掉炉灶的火，炉灶很烫，但她顾不上了，一口气将观众抱起来放到上面。高度腐化之下，任何痛觉都被放大了百倍，观众嘶哑的惨叫声愈发骇人。
这时小森再次跳了出来。
「接触高腐物品，腐化值+2%！」
「进入高浓度腐化环境，腐化值+5%！」
「当前腐化值56%，高危！」
“小森，我真的没时间陪你闹了！”宛铭叫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愈来愈近的列车让她涌出不好的预感，好像什么可怕的事情马上就会来临。
“你忍一下，我有药房，药房有治烫伤的药！”
她对观众说完，推着车就往食堂方向跑。
以她的可视距离，依稀能够望见食堂黯淡的灯光。
食堂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列车声，与以往不同，这次没有广播。
更不同的是，除了观众，符映涵等人也都望见了远处出现的车灯。这趟幽灵列车在往来多次后，似乎终于要露出真容。
食堂大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若有人分心观察一番，便能发现凑过来看热闹的全是尚未恢复理智的观众，那些已经清醒过来的，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宛铭的直播，深知此刻外面腐化浓度高得骇人，全都缩到了食堂最里面。
“宛铭往回跑了！”钟誉语声急促，“比列车快一点！”
他也不知道若列车超过宛铭会发生什么事，只是主播镜头频频回望车灯，让他下意识觉得绝对不能被列车赶上。
“跑到哪里了？”
只有高功率的车灯才能穿透灰雾，凭肉眼，大家都看不见宛铭的身影。
“快了快了，应该还有二三十米，宛铭已经能看到我们了！”
直播画面一会儿回望列车，一会儿放到前方，钟誉能看见画面正中间的自己。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整个站台骤然一黑。
“怎么回事，车灯熄灭了吗？”
“我还能听到列车声！”
“钟誉！直播间现在什么情况？！”
“腐、腐、腐……”
钟誉结巴了几下都没叫出那个名称，他从主播回望的画面中发现，玻璃墙里面忽然涌出一大股浓雾，灰沉沉的，转瞬间吞没所有灯光。
他登时想到了腐化爆发。
人类对腐化爆发有过许多模拟，有数字化的，也有用相似烟雾模拟的，钟誉看过很多类似的资料。所有模拟都表明，腐化爆发在某种程度上和原子弹爆炸有些相似。
先出现浓厚到有如实质的烟雾。
极其短暂的时间后，迎来12级台风一样的狂风冲击。
所以不等钟誉说出那个名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战栗似的震动。砰砰砰砰！钢化玻璃爆破的声音连续响起，让每个人的心直线下沉！
宛铭的速度或许能超过减速进站的列车，可人类怎么可能跑得过12级台风？！
“我去接她！”
“我去！”
符映涵一把将余文轩扯回大门，浑身上下每一丝肌肉都绷紧，正要扑出去，忽然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喑哑的喊声。
“让……一……让……啊……”
那道人影终于窜入视野，在骨碌碌的车轮声中，推着架子箭一般射来。
第109章
每个实验周期,现场都会换一批人，只有1号是常驻角色。
他已然熟稔整个操作过程，在列车进站时将速度降低到20公里每小时,等到二次爆发出现的瞬间,又全力提速。
三秒钟内，这辆经过改造的列车车速提升到百公里,在狂暴的气流冲击中呼啸而过。
他挤开5号的位置，头盔后的眼睛紧紧盯住腐化浓度显示屏。这里的数据原本是实验室模型传输过来的结果，腐化爆发下，传输网络已然断掉,列车车头特制的检测仪自动启用,将外面的腐化浓度以颜色的形式反馈到屏幕上。
红橙黄绿,四个颜色代表四种不同程度的腐化浓度。
四个色块不断切换，意味着浓度过高，无法测准。
这个实验周期开始前，实验室特意告知过他，这一次的样本量和物资都远超以往,二次爆发会带来连环爆发,导致腐化浓度处于长时间测不准状态。
10分钟,只要这个状态持续10分钟，实验就成功了。
到时,这一重大发现将进一步夯实森科的地位,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全部都会获得无与伦比的财富和荣耀。
10分钟……
头盔后,1号呼吸一滞。
哪有10分钟，仅仅半分钟不到，色块切换速度便缓慢下来,红，橙，黄，绿——彻底定格在绿色上。
与此同时，中断的网络也恢复了，耳机里传来嗤嗤拉拉的杂音，和一句不甚清晰询问。
“1号1号，收到请回复。”
“……1号收到。”他在和实验室联络的专用频道里说，也不知道电子音能不能把他失望的语气传递过去，“教授，我们离开腐化区了。”
两千公里外，全实验室都听到了这句略带消沉的回复。
助理愣了片刻：“怎么可能……这么多人类样本，释放了这么多物资，一次连环爆发都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江念身上。
江念眉头深锁。
网络一恢复，列车各处的传感器便把数据传送进模型，模型输出的结果和1号的判断一致——列车确实驶离了虞74范围。
二次爆发给虞74带来的变化，仅仅是腐化区规模扩大了一圈而已。
虞城南站早已废弃，地面上根本没人，无人注意到南站地下传来的轻微震动，就像是全世界都注意不到森科正在进行的科研突破。
毫无观众，毫无看点，如同最无情的嘲讽。
“有两个可能。”江念的分析依旧冷静，“第一，二次爆发威力太强，所有人类样本都死了。”
腐化爆发如同腐潮侵袭，若浓度太高，腐蚀性足以销骨烁金，更别提血肉人类。
“第二，人类样本在第八次穿越开始前就已死亡，导致连环爆发概率巨幅降低。——你确定所有人类样本都注射了抗腐疫苗？”
“确定啊！”助理连忙道，“所有人类样本的检查数据和注射数据都有留存的，实验周期结束前都不会销毁！教授有疑虑的话随时都可以调出来看！”
“不用。”江念揉了揉眉心。
她年逾四十，但面容姣好，只是长年泡在实验室里不见阳光，皮肤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继续推进第九次穿越，不用加速，暂时也不用释放物资，先获取腐化区最新数据。”
她下完指令后顿了顿，望向大屏幕上的人类样本头像，目光似有厌弃。
“把这些撤了，腾出算力分析模拟非人类样本。”
没人能从腐化爆发里活下来。
这些样本，都已经没用了-
外面狂风呼啸。
经过物品改造的食堂，成为整个虞74最坚固的庇护所。
十二级大风足以吹翻汽车，也能让许多不够厚实的建筑材料脱离原位。地下车站算是坚固程度最高的建筑之一了，但多年腐蚀之下，不断有建筑材料砸到食堂上。
玻璃破碎，宛铭就马上把它收回物品栏，花积分修复后再让它回到原位。
门锁被强风刮得崩断，也收回物品栏，修复后再关上门。
所有观众都缩在相对安全的墙角，如同一只只挤在一起的鹌鹑。
符映涵、元辉、余文轩三个人力气比较大，跟在宛铭身边搭手。石春妍和江心遥则捧着两个检测仪到处跑，生怕漏风处钻进来太多腐化分子，还好，食堂隔绝腐化的能力比想象中强得多。
外面腐化值已经飙升到33%，食堂里也就5%。
进入虞74六个小时，他们的身体腐化值也比较高了，行动起来都伴随或多或少的疼痛，还有难以描述的乏力感。
不过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直到几人的直播间——直播时长同时进入第七个小时。
外面的风声终于小下去。
大家陆陆续续进入厨房。
元辉这才注意到宛铭头顶居然戴了个护士帽，顿时乐了，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食堂里的观众们纷纷往里张望。
符映涵拉上布帘，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捅他腰窝：“收着点。”
元辉倒抽凉气，还是忍不住笑，去捏宛铭的帽子：“啥时候戴上的，我怎么不知道，太搞笑了，一大碗护士长……”
然后又倒抽一口凉气——另一侧腰窝也被余文轩用力捅了一下。
“疼疼疼，疼死我了！小鱼你谋杀啊？！”
余文轩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护士帽是他给宛铭戴上的。
外面腐化浓度那么高，宛铭又待了那么久，他多多少少想到宛铭的腐化值会持续攀升。一旦到了某种界限，变异特征就会出现。
最早出来的变异特征，应该就是那对兔耳。
所以余文轩暗自把护士帽揣到衣服里，别人光顾着兴奋宛铭及时赶回来时，只有他注意到那双兔耳确实出现了，趁人不注意给她戴了上去。
还在宛铭忙碌修复破碎的间隙，送上几碗营养汤，也不知道起到降腐作用，那双兔耳有没有消失。
总之余文轩坚定认为，宛铭拥有变异特征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碗，副本进度有变化么？”符映涵问。
“有。”宛铭说话有点艰难，“97%。”
敏.感的石春妍听出来了：“宛铭，你不舒服吗？”
她想握宛铭的手，宛铭后退一步，没让她触碰。
当一个人的腐化值远高于别人时，肢体接触会加深对方的腐化程度。她自己倒是能忍受，石春妍没有她的体质，腐化值每高一点都是危险。
“我，头疼。”宛铭说，“我让她，出来。”
话音未落，人便倒在了地上，吓得几人一跳。
然而另一个宛铭并未苏醒。
余文轩赶紧去试探她的呼吸，见符映涵也要过来，忙道：“她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这种腐化值过高出现变异症状，然后陷入深睡的情况，余文轩在澜23就见过。
符映涵深深看了他一眼，没作声，收回手。
元辉道：“97%？之前完成率是99%吧？少了两个点，说明还有观众在外面，现在已经……死了？”
“已经很高了。”符映涵道，“从大碗带回来的最后一个观众情况看，剩下的观众都处于濒死状态，给再多的时间，他们都不会出现，我们也不太可能找到。”
石春妍点头：“是啊，宛铭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换成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多副本观众。”
换个角度看也是如此，绝大部分主播都不会像宛铭一样，把副本观众的生死看得这么重。为了救最后那名观众，差点被腐化爆发吞没。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目标成就要求副本结束前保证60%观众存活，也就是说，就算我们救下97%观众，也需要等副本时限完全终止？”
“应该是，目前距离副本结束，还有15个小时。”
“没事，就让观众在这里躲上15个小时呗。食堂里腐化浓度低，他们的腐化程度不会再加深，至于饥饿的问题，有营养汤在，问题也不大。”
“别忘了这里刚经历过二次爆发。”
符映涵一句话就否定了元辉的判断。
二次爆发虽带着“二次”，实际上和腐化爆发没有不同。腐化空气井喷后扩散，在一两个小时内就会向四面八方沉淀。
之所以是四面八方，而非灰尘似的沉淀到地面，是因为森种孕育。
研究表明，腐化爆发后，腐化空气笼罩的地方会出现许多“黑洞”，这些黑洞拥有奇妙的引力，能聚集腐化分子。当腐化分子的浓稠度达到某种标准，黑洞就会变成森种。
这就是森种的孕育过程。
也因此，一次爆发孕育森种的多寡可以通过腐化浓度判断。森种数量越多，空气中被抽离的腐化分子就越多，腐化浓度下降速度越快。
“呃，我都给忘了……”元辉有些脸红，“我现在就去监测浓度。”
他捧着挂钟跑开。
石春妍看向符映涵，覆盖薄汗的脸色有点白：“新生森种会被饥饿本能驱使疯狂觅食……”
“没错。”符映涵神情凝重，“我们很有可能会被森种围攻。”
这才是副本后半场面临的最大考验。
食堂是能隔绝腐化空气，但能挡得住攻击力极高的森种吗？
宛铭是能在森种潮里杀进杀出，但同时要保护上百个身体状况堪忧的观众，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从目前看，宛铭自己的状态都不太好。
压抑的气氛被符映涵蓦然转身打破。
帘布动了一下，底下那双防水靴连退几步，又慢慢靠近，帘布再次被掀开，露出钟誉勉强的笑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宛铭带回来的最后一个观众情况不乐观，所以才来问问有没有办法……”
他还没说完，元辉急匆匆从他身后窜进来了。
“不好了团长！腐化浓度下降太快了，1分钟下降1%！”
刹那间，钟誉的笑容消失了，脸色煞白。
第110章
狂风止歇,站台重归寂静。
黑暗中出现嗤嗤拉拉的电流声，嗡的一下，那盏遗落在站台上的台灯亮起。
它光芒有限,高浓度的腐化空气里,很难穿透一米以外的距离。但它照亮了四周雾气，那些雾气如同烟花升空时释放的尾烟,一条条一缕缕，无声无息盘旋着上升。
飘进站台上方的黑洞之中。
洞口很小，比鸡蛋还要小一圈，里面的容量却出奇地大,足以将方圆数米内的雾气全部吸纳进去,像个只吸气不出气的抽气孔。
孔里忽然钻出一根猩红的爪勾,弯月状的尖利末端勾住黑洞边缘无形薄膜，轻轻慢慢地一划拉。
哗——
潮湿的初生种坠.落下来，沉重的躯体将台灯碾碎。
灯光熄灭-
“他们在干嘛？开会吗？”
“哪个好人家的正经公司会在车站里开会啊，诈骗团伙吧？”
“别乱说，依我看一定是车站工作人员,刚才不是地震了吗,工作人员得安排我们疏散啊。”
“疏散什么疏散,我在这鬼地方转悠好多天了，根本没有出口,能疏散到哪去。”
“就是说,而且刚才也不是地震,明明是台风……这是沿海的高铁站？”
摧枯拉朽的风声太吓人,虽然消失了，但观众们仍旧扎堆在角落里，不愿挪窝。
高腐化值滋生的幻觉往往带有某种合理性,他们能看清一部分现实，又会用独特的幻觉思维去曲解现实。
最后导致大家看似在一条线上议论，实则自说自话，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不过某个角落很安静。
它独属于已经恢复清醒的观众，灾难来时，这些幸运的人不知不觉抱团，和其他人区分开。
这也是符映涵派钟誉来当说客的原因。
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常态，清醒观众对当下局面已有了解，把食堂当成庇护所，又知道食堂缺乏食物，自然而然动起了看直播抽福利的心思。
僧多粥少，抽中森种肉当然要偷偷独享。
“你们仔细回忆一下，或者咂摸咂摸嘴，舌头上是不是还有点酸甜的味道？噢，可能还有咸味，宛老板加了酱油……
“总之我们腐化值能降下来，都是因为吃了宛老板的食物。现在她的腐化值上来也是为了救大伙，我们不应该想办法回报一下她吗？
“符团长说了，二次爆发会形成森种潮，那些森种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它们的肚子跟我们一样饿，我们能忍住不吃人，它们可是天生就吃人的！
“大家自己掂量一下，就凭现在的身体状况，跑得了吗，躲得过吗，能扛住森种几下？”
钟誉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终于让其中一个观众动摇了。
那人问：“宛老板真有那么大本事对付那么多森种？我们……我们这么多人……她能顾得过来？”
“符团长说的能有假吗？你不信符团长，总该信曙光吧，符团长可是曙光直播团的团长！”
“我、我不是不信符团长，我是……”
“不信宛老板有保护你们的能力？”
钟誉笑了，竖起大拇指。
“这么说吧，大家对森空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在这之前，你们听说过有哪个主播能把森种肉变成降腐食物的吗？这么逆天的技能宛老板都有，还能没有对付森种的实力？”
符映涵握着手.枪，就站在钟誉身边。
元辉和余文轩则在不远处听着。
元辉眉头紧皱：“这法子能成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余文轩道，“净化药剂不起作用，就算我们都无法离开虞74。符团长对抗不了森种潮，你也不行，我……我就是个废物，我们只能指望宛铭。”
“我的意思是，这些观众掉进森空时间都很短，手里没多少积分，不一定能抽中森种肉啊。”
“所以才需要钟记者把大家都团结起来……”
余文轩话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扭过头。
猛地发现江心遥一手护士帽，另一手抓住石春妍，让石春妍去看宛铭头顶的兔耳。
一瞬间，余文轩血液都凝固了。
石春妍反应极快地捂住江心遥的嘴巴，避免她低呼出声。不过小姑娘本就没有惊叫的打算，只是摇头。
石春妍冲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江心遥点点头。
石春妍这才松开她的嘴，俯身去看那对兔耳。这幕画面让余文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石春妍忽然笑了一下，用食指轻轻挠了挠兔耳柔软的耳廓。
“好可爱。”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说完拿过护士帽，重新给宛铭戴上。最后才扭过头，和余文轩目光相触，微微一笑。
“哎哎！”
余文轩正要松口气，肩膀忽然被元辉拍了好几下，又浑身绷紧。
元辉不会也看见了吧？
好在元辉说的是门外：“开始了开始了！”
在钟誉坚持不懈的劝说下，越来越多的观众同意加入主播福利抽取计划。第一批吃到“法式三果”的观众有16个，此时都处于清醒状态，加上钟誉和从未离开食堂的江心遥，总共18个人。
大家在钟誉的指引下进入同一个直播间。
这也是个副本直播间，副本名为「璀璨钻石」，钟誉从弹幕中了解到，所谓的“钻石”指的是腐髓，主播的任务是收集尽量多的腐髓。只有腐髓的纯净度和克重达到系统要求，才算通过副本。
主播所在的环境也很新奇——血肉迷宫。
放眼望去全都是血肉、血管、脂肪以及覆盖着透明筋膜的骨骼，似乎处于体型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森种体内。
等级越高的森种，腐髓含量越高，突破某道界限后，更会衍生出专门盛放腐髓的器官。这个副本对于排名靠前的主播有额外奖励，使得大部分主播都在迷宫中穿梭，试图找出那个价值连城的器官。
同理，腐髓拥有逆转腐化的作用，对观众而言也极具价值。积分余额较高的观众都愿意在前排主播的直播间赌一赌，余额不太足的，也喜欢扎在里面看个热闹，使得副本排名靠前的直播间，人气值最低也有20万。
钟誉选择的直播间正相反。
这个自称“小石头”的年轻主播等级不太高，也就三阶，脑子很好用，知道自己在争夺腐髓器官上没有优势，所以曲线救国，试图从随处可见的血肉中提炼腐髓。
他设计了一个提炼工具，但要耗费30万积分，手头余额不足，想让观众多多打赏。作为回报，会给观众投放大量森种肉。
但他被观众骂了。
有观众说小石头前两场直播投放的森种肉，吃着虽然没坏，但巨臭无比，难以下咽，比吃屎还要恶心万倍。
响应者众多，硬生生拦住了其他新来观众打赏的冲动，人气值也低迷，才堪堪过万，在所有副本直播间里，位置垫底。
这也意味着，中奖率高。
钟誉并不关心森种肉好不好吃，反正到了宛铭手里，都能变成正常食材。最重要的是能顺利抽到森种肉——即便直播间人气低迷，这个目标也不一定能达成。
小石头主播大方是大方，把每块森种肉都切得跟砖头一样大，但短时间内也切不出来一万块。
所以钟誉等人仍然需要和上万人竞争，他们都是森空新人，手里积分最多的也就十几点，根本不占优势，最终拼的仍旧是运气。
他目测了一下直播间里垒起来的森种肉块，约莫有上百块，也就是说，不考虑打赏权重，中奖率在1%左右的样子。
18个人一起抽，那就是18%。
“至少得抽中一块吧……”钟誉心里嘀咕，表面上很有信心，“来，大家都把积分打赏给小石头主播。一定要按照我分好的组，分批次打赏，千万不能一拥而上，容易激起直播间其他观众的竞争情绪……”
“钟记者对打赏机制很有研究嘛。”石春妍不知何时出现在余文轩身边。
余文轩不知怎的，忽然耳朵一热，嘴巴开阖好几下也没吐出半个字。
“也许钟记者是专门报道森空新闻的，你说呢？”石春妍清澈的目光透出莫名的笑意。
“唔……我……”
“我记得老师问全班同学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一半人都要当森空主播赚大钱，另一半人完全相反，要找个能够远离森空的工作，只有你说想当记者，专门报道那些和你爸爸一样，默默无闻的抗腐工作者……我没记错吧，余文轩？”
余文轩目瞪口呆。
若非石春妍提起，这件事连他自己都忘了，包括当记者的“愿望”。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等着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看来‘石春妍’这个名字，你真的完全忘记了。”
少女失落的语气和表情让余文轩慌张无措，他刚想否认，石春妍再次微笑起来，目露惊喜。
“抽到了，真的抽到了！”石春妍小跑着迎向钟誉，“钟记者你好厉害，真的抽到森种肉了！”
余文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巴里的呢喃轻到难以辨认：“我想起来了啊……”
小学五年级，那个皮肤很白的宛如小公主的转学生，眉眼精致到令人不敢搭话。
几年不见，少女出落得愈发.漂亮，他认不出来很正常，就算认出来了……想必结果也和现在一样，根本不敢认。
森种肉的出现让食堂里发生小小骚乱，有些意识不清的人一听到“肉”字，被饥饿感驱使着围过来，然而刚靠近就捂住口鼻翻白眼，差点原地厥过去。
“确实很臭……”
钟誉二指夹住鼻子，正要好好打量这块肉，人群中有个大叔犹犹豫豫举手：“我……我也抽到了……”
钟誉一喜：“真的？那……给我？”
话音未落，大叔忙不迭把肉抛到他怀里，钟誉来不及接，还是石春妍眼疾手快捧住的。
同一时刻，附近人群哗啦散开，腾出一整片真空地带，直到石春妍用眼神示意钟誉去厨房，被臭味驱逐的人们才一点点往回挪。
“余……余……”
元辉又想屏住呼吸又要招呼余文轩，发现不呼吸的情况下根本说不了话，最后没办法破罐破摔：“余文轩，拦住大伙别让开窗！”
就这一句话，他差点被臭晕过去。
但他不能晕，因为真的有人去开窗了。随着臭味扩散，几个意识不清醒、完全不知状况的观众冲到窗户边，一把推开窗户。
元辉一惊，忙不迭扑过去。
“谁都不能开窗，所有门窗都要封死！外面腐化浓度还很高，而且不知道诞生了多少森种，很危……”
元辉一边说一边把窗户拉上，正要把卡扣摁死，猛然间，玻璃破碎！
一只猩红利爪穿过窗户，爪向他面门！
“砰！”
子弹击中利爪坚硬的指甲，碰撞出微微火星，符映涵持枪站在厨房门口，低喝：“所有人往中间靠拢，远离墙壁门窗！”
利爪缩了回去，紧接着，非人的嘶吼在食堂外炸响。
二次爆发酝酿的森种，真的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