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宋寒灯竟然是……?!
对于祝青序的问题,宋寒灯只能保持沉默。
祝青序等了很久,直到落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他才慢半拍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在濒临崩溃的前一秒,祝青序踉跄几步,最后颤抖地搂住了宋寒灯的腰。
他察觉到宋寒灯的身体默不作声一僵,但他最后并没有将他推开,似乎是默许了搂着他的行为。
粗糙的毛绒作物摩擦着他的手心,熟悉的山茶花香味迎面扑来。祝青序将半张脸埋在青年的臂弯间,他很瘦,连薄削的肩胛骨也耸立着,硬得像一块凸起的铁。
对方炙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传来,祝青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的脊背,始终不愿离开
半晌过去,他看见宋寒灯回过头来,最后只是轻轻地碰了下他的手心。
翻山越岭走了不知多久,走到祝青序都热到出了汗,一片稀稀拉拉的土房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相比于举行婚礼的村口,这里明显更偏僻,更贫困。
几座歪斜的房子掩映在窸窣的树影中,乌黑的房檐垂落下来,映出斑驳的,猪肝色的墙面。
脚下是不规整的石子路面,祝青序抓着前面人的衣服,一时沉默着不知如何表达。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宋寒灯开口,声音低低的,还带上了点自嘲。
“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最西边的那间是我叔叔的房子,”宋寒灯向一个方向随意指了指,“我家离得远,走了这么久真累着你了。”
祝青序摇了摇头:“没事。”
宋寒灯嗯了声,他垂下头,最后便没再说话了。祝青序眨了眨眼,紧接着用力扯了下手中攥着的布料:“这里看起来很好玩。”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宋寒灯不由一怔。
作为在城市出生的孩子,祝青序是在钢筋丛林中长大的。在这次调研之前,他几乎没有见过这么陡峭的山,也没见过那么大片,大到一望无际的树林——一切对他来说是这么罕见,这么稀奇。
祝青序真心实意道:“这里风景真好,空气也很清新,一定很好玩。”
“家门口有一片绿油油的梯田。跑得越快,身边飘来的稻谷香便更浓,所以很小时候的我喜欢在田埂上奔跑。”宋寒灯说。
祝青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一片稀稀疏疏的荒芜田地,脑海里便渐渐浮现出小宋寒灯赤着脚,在狭窄的田埂中穿过稻浪,飞速奔跑的样子。
祝青序不动声色弯了下唇。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人很少,遇到的几乎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年人。
宋寒灯则解释道,因为村里经济萧条,能走的年轻人基本都走了,所以留下的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田地缺乏打理,也跟着荒芜起来。
哪怕只是遇到几个老人,他们都会有意无意地往他们的方向望几眼。他们转动浑浊的眼珠,里面藏着的鄙弃直白到不加掩饰的地步,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祝青序都能察觉出什么。
——贫困,则滋生愚昧。
祝青序垂下眼,他抓住手心柔软的布料,力度也用得更大了些。宋寒灯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垂下眼,一直刻意放快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直到来到宋寒灯家门前,祝青序最先听到的是塑料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他好奇地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里屋满满当当挤满了人,一群中年人正挤在一起狂热地搓着麻将。
宋寒灯也看了过去。青年一向淡漠的脸上泛不起任何波澜,他只是退后一步,接着紧紧攥住了祝青序的手。
他低声说:“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祝青序点了点头。他们悄无声息地穿过大堂,偶尔有几个人被惊动,会伸着脖子向他们看来。
他们眼神浑浊,像是什么了无生气的僵尸。
祝青序默不作声颤了一下,迈出的步伐明显更快了。
终于回到宋寒灯的房间。他迅速把木门关上,但仍有窸窸窣窣的麻将声穿过墙壁传了过来,刺耳难听。
祝青序终于得到解脱,他直接瘫在了屋内的床上:“好累……”
“你先起来。”宋寒灯想伸出手拉他,但少年却灵巧地打了个转,刚好避开他的动作:“哎你这房间怎么这么小啊,连个窗子都没有……这床这么吱吱呀呀的呀,连这个蚊帐都是粉色的,啧,你真闷骚。”
宋寒灯:“……蚊帐不是我选的。”
祝青序不听:“不要狡辩啦,你用的牙刷都是粉色的。你就是喜欢粉色!”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阴暗的天花板——准确来说应该是上方猪肝色的房梁。
漆黑的木头被腐蚀大半,最末端似乎还在渗着水,竟然长了一大片墨绿色的青苔出来。祝青序看向房间的角落,刺耳的麻将声隔着土色的墙壁,最后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像是再也待不下去似的,宋寒灯猛地起身。
“我给你拿件衣服,你休息会就走吧。”
“哎?!我还没休息好呢!”祝青序飞快直起身,但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寒灯朝着衣柜走去。
刺啦一声,祝青序眼睁睁地看他拉开衣柜,所有的话都随着他的动作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随着宋寒灯拉开衣柜,他清晰看到了里头挂着的满满当当的衣服。
里面的衣服是清一色的粉色,最外面还整整齐齐地挂着几条女士外套。祝青序僵硬地把目光从挂着的吊带裙上移开,最后不可置信地落在了宋寒灯的脸上。
宋寒灯的动作倒很快。他飞速翻出衣服,关上柜门,最后撞上了祝青序若有所思的目光。
“……?”
祝青序看着他。
他的唇抽了抽,好几次都欲言又止,直到宋寒灯给他扔了套衣服过来。青年皱着眉,发自内心地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有些犹豫地抬起手,在侧脸边仔细擦了两把。祝青序摇摇头,他站起身,眼中全是对缪斯狂热的欣赏。
“宋小灯,原来你喜欢穿裙子啊!”
宋寒灯:“???”
宋寒灯:“……”
祝青序说到这里,腿不酸了精神也好了,一骨碌从床上翻下身来。
他郑重拍拍宋寒灯的肩,语气中没有情爱,全是对艺术的狂热追求:“早知道你喜欢穿裙子,我就应该让你穿裙子拍几张照下来!”
“到时候回山城,你穿裙子我拍照行不行?”他挑着眉,欣赏的目光在宋寒灯身上溜了几圈,“你这身材多好啊,多适合穿裙子啊!不用怀疑,你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嘛!”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照片流出的!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你有穿裙子的小众癖好!”祝青序故意拖着长音,语气尽显暧昧。
宋寒灯:“…………”
他沉默半晌,连着垂在一边的拳头也紧紧捏成一团,似乎是随时准备给还在哔哔哔的祝青序来上一拳。最后他忍住了,他只是转头,皮笑肉不笑道。
“这是我表妹的衣服。”
祝青序:“嗯?啊?!”
宋寒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青年张着腿,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我没有房间,这房间是我表妹的。这衣柜也是她的,从小到大都是我一半她一半,所以里头的这些裙子都是她的。”
“……”
宋寒灯刻意漏去了这句话里的一些细节。
比如说,宋家人对他恨之入骨,是根本不想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宋寒灯回茶市的目的也只是看看宋柳以及给外婆扫墓罢了,他想住在这里的话每天必须给宋叔叔交两百块钱。
自从外婆去世后,他便在宋家再无立足之地。宋叔叔将他赶出家门,最后还是宋柳抱着他的腿苦苦求了好久情,宋寒灯才得以在这个家生存下来。
只不过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祝青序。
他也并不打算告诉祝青序。
他看向对面的祝青序。这人呆若木鸡,目光呆滞,像个失去发条的呆呆玩偶——宋寒灯突然想冲着他的脸蛋恶劣地捏他一把,强制开机。
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行了,你别把我想象成有女装癖的人……”宋寒灯刚想推他,下一秒就见祝青序呆滞地抬起眼,接着咕咕哝哝说了句什么。
“好可惜呀。”
“???”宋寒灯满头问号,“什么可惜?”
祝青序连忙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他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木门突然嘎吱一声,紧接着被人小心推开。
屋内的两人俱是一怔。宋寒灯循声望去,他手上还握着准备给祝青序的水,动作大得连杯子里的水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宋柳?”
没有人想到,在婚礼上转身跑开的宋柳竟然会回到家中,并且推开了房间的门。
宋寒灯猛地站起身。杯中的水剧烈摇晃起来,随即他便看清了宋柳泛红的眼角,以及接触到他目光时她骤然变得复杂的眼神。
宋寒灯所有想说的话都被这么硬生生地堵回了嗓子里。
下一秒,她猛地阖上门,就这样再次跑开。
她用的力气极大,大到祝青序都感觉上面的房梁被震了两震,似乎还有灰尘掉了下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似乎惊扰了前堂的赌徒,连带着传来男人粗犷的,连绵不绝的咒骂声。
【作者有话说】
煮啵正在一本正经地考虑让宋小灯穿个裙子,然后跳舞给他老公看
(其实没有)
◇
第62章 开车?开车!
祝青序还在怔神,下一秒就见宋寒灯直起身,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似乎有些罕见的慌张。祝青序目送着他追着宋柳来到前院,最后急切地和她说了些什么。
宋柳神色冷淡,连着语气也冷,她没说两句便逼着宋寒灯放开了手。
腊月的风像带着刺骨的刀,冷得直往人身上钻,冷得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晃了晃,最后落下一地枯黄的叶子。
祝青序眼睁睁看着宋柳离开,看着宋寒灯用力地搓了搓脸。他好像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但很快抬起头来,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说。
祝青序原本已经做好了翻山越岭再次走回去的准备。所以,当他看到宋寒灯推着摩托车走到他身边时,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会骑摩托车?”
宋寒灯不答反问:“我怎么不会骑摩托车?”
祝青序眯了眯眼,不信任的目光在宋寒灯和摩托车身上不断切换着。
那辆摩托车刷着红色的油漆,车身和轮胎上都沾上了密密麻麻的泥点,应该是农人常用的全地形摩托车。跟他身边这辆巨大的摩托车一比,宋寒灯虽然骨架子高,但身形却未免显得太清瘦了点。
——清瘦到让祝青序一度怀疑这个摩托车倒下来会把他压死,让他再也爬不起来的地步。
“你会扶龙头吗?”祝青序好奇地问道。
“不坐走回去。”
宋寒灯嘴角抽了下,最后毫不留恋地跨身上车。
“别别别!我坐我坐我坐!”想到不坐就得老老实实走回去,祝青序什么生命安全都不管了,他瞬间服软。他笑嘻嘻地爬手上摩托车的后座,接着紧紧搂住宋寒灯的腰:“我就知道宋小灯开车技术老好了,当之无愧的山城老司机!”
他用力拍了拍他后背,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嗒声。
宋寒灯皱眉:“我没有那么厉害……”
眼见祝青序准备再次蹦出一堆盛情夸赞他的浮夸词语,宋寒灯皱了皱眉,就这么冰冷无情地堵住了他的嘴:“戴头盔。到时候摔路上脑壳摔开瓢了可别怪我。”
“……”祝青序所有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不是,你开车摔跤?”
宋寒灯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说罢,他再没有理会后面人的抱怨,而是一拧油门就这么风驰电掣地向山下驶去!
祝青序惊叫一声。还没等他来得及抗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贴上面前人宽阔的脊背,接着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山间的路又急又窄,路面更是坑坑洼洼,祝青序在后座被颠到心惊肉跳苦不堪言。又是一个急转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面歪去,最后又被惯性狠狠一甩,就这么重重弹回了宋寒灯的背上。
“你慢点……”
祝青序艰难地扯了扯被撞疼的嘴角:“你车速太快了!”
宋寒灯不为所动:“你的师兄还在山下等你,我不开快点该怎么促进你俩见面呢?”
“没事啊,我跟他说过我要过段时间才归队的,我相信他能理解的!”祝青序立刻解释道。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他解释后这人似乎又开快了点,快到连油门都要拧出火花的地步。
“那我真是恭喜你们啊。”
祝青序:“不用恭喜,师兄人很好我也很帅,我相信在接下来的调研里……”一个猛的下坡,祝青序腿一软,就这么生生地把他涌到口边的“会很顺利的”颠了回去。
这坡度过于陡峭,祝青序甚至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短暂地离地一秒,最后又被狠狠地拉了回去。天旋地转间,他能感觉自己狠狠撞到了什么柔软的地方上,只见那人全身僵了一瞬,接着平静地开口。
“你撞到我的屁股了。”
宋寒灯似笑非笑道。
摩托车驾驶到平路上,他终于能短暂休息一会,至少不至于那么狼狈地上蹿下跳。祝青序长长地吸了口气,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了前面人的肩膀上:“对不起呢。要不等会我给你揉揉?”
“……?”
宋寒灯似乎愣了愣神,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他冷淡道:“谢谢,但大可不必。”
祝青序抓着面前人的衣服。明明这么近的距离,但他还是觉得太远了,太远了——远到他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化作他手间的山风,就这么眼睁睁地从他指缝间溜走,消失。
他似乎没有理由过问有关宋寒灯的任何事情——比如,你表妹和你说了什么?你的父母呢?为什么住在叔叔家里?还有……
祝青序扬起脖颈。冰冷的山风源源不断地穿过衣裳,成股成股灌入他的身体里,他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前男友?现男友?还是普通朋友而已?
似乎都不是。
祝青序很快无力地发现,他既没有合适的身份,也没有询问的立场。宋寒灯平淡的语气就像一道不祥的休止符,最后彻底把祝青序脱口而出的话杀死在山风间,杀死在喉咙里。
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宋寒灯,我们和好吧?
得亏宋寒灯风驰电掣的速度,原本要走很久的山路,但这次他却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将祝青序送回了村口。等到他颤颤巍巍地跳下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半边腿都被这车给颠麻了。
婚礼已经结束,连着宴席也被人撤了一半。祝青序立在一地荒凉的庭院中,放炮留下的红色灰烬被风卷了下,一波一波地汇聚到他的脚边。
“你师兄他们在哪里?”
宋寒灯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祝青序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但他们应该还在等我。我等会去发个微信问问吧。”
他们聊了没一会儿,不久后便看见裴俊臣他们从屋里说说笑笑地出来,后面则跟着默不作声的陈豫。
宋寒灯站在远处,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裴俊臣哎呀一声,他最先发现了祝青序:“青序你回来啦!旁边这是……”他哎呦一声,目光随之落在祝青序的腿上,“他开车开得这么猛,你腿都瘸了?”
“?……”
祝青序隐隐察觉到有什么怪异的点,但他说不上来。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周围人一圈,发现大家神色正常,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想歪了。祝青序刚放下心,下一秒就见宋寒灯点点头,接着不露声色道:“是有点猛。”
裴俊臣看了祝青序身上的陌生衣服一眼,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但最后只汇聚成了单薄的一句:“……你们好好的就行。”
“这是?……”廖南星问。
见他们交谈,她好奇地凑过来问了句,转眼便被后面的陈豫扯了回去:“这是计算机系的宋学弟宋寒灯,祝青序的伴侣。”
见对方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宋寒灯礼貌地笑了笑,礼貌询问。
“学长,可以问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吗?我可不认识你。”
“我喜欢认识优秀的人。”陈豫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了旁边的祝青序一眼,祝青序立马心虚地低下头,“宋学弟,我们的车在一旁已等候许久,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下次见。”
这段平常的寒暄就这么落下帷幕。
祝青序才走了几步,就见陈豫突然靠了过来。男生高大的身影落在他身上,他问询道:“你早上是不是晕车了。”
“是有点。”祝青序挠了挠头,诚实地回答道。
他早上吃早饭吃得有些油腻,再加上山路弯弯绕绕,祝青序差点被颠得吐出来。下一秒,他便看见陈豫伸手,向他递了颗药丸过来。
“这是我买的晕车药,”他公事公办道,“你吃了好歹能缓一缓。”
祝青序抬了抬眼。陈豫的表情仍旧冷淡,撞上他的目光后便啧了声,直接把晕车药塞进了他的手里:“赶紧吃,等会别吐车上了。”
祝青序心中一暖。
没想到看似冷冰冰的陈学长竟然有这么暖心的一面,竟然专门为他买来了晕车药。祝青序心怀感激,正要开口。
“谢谢你,学长。”
“他不吃晕车药。”
下一秒,来自那人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耳畔猛然炸开。两道声线顿时重合,祝青序茫然地看了过去,只见宋寒灯走来,接着默不作声离他近了些。
啪嗒一声,很冰凉的触感,祝青序却感觉自己的耳垂温度猛然升高。仅仅几秒钟,那熟悉的触感便骤然消失,他看着宋寒灯收回手,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副空了的包装袋。
原来这人凑过来给他贴了个晕车贴。
宋寒灯笑了笑。他站远了些,语气是滴水不漏的从容。
“祝青序肠胃不好,可能吃不下太苦的东西。”宋寒灯朝陈豫颔了颔首,语气抱歉,“晕车贴更适合他一点。谢谢你的用心,陈学长。”
“……”
漫长的沉默里,祝青序眼见着陈豫嗯了一声。他语气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我不太了解祝青序,有些事情还是做对象的清楚一些。真是不好意思了。”
宋寒灯弯了弯唇:“总之谢谢你,陈学长。之后的事情麻烦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宋寒灯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仿佛他突然过来的目的只是为祝青序贴个晕车贴,目的单纯,仅此而已。
坐了这么久的车,大家明显都累坏了。只有向导似乎更容光焕发了些,他一下车就催促老板娘赶紧做饭吃,自己则拉着板凳和众人开始闲聊。
“你们问隔壁村的名字吗?那地方叫花龙村,比我们村更偏僻一些,”他摊了摊手,“连通水通电也是最后通的。没办法,我们这里穷嘛。”
棉棉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向导看了她一眼,便赶紧催促她去拿水果分给大家吃。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哦了声,她也没反抗,而是乖乖地离开去洗水果了。
廖南星问道:“这里的婚姻习俗就是女孩早嫁,男人晚娶吗?”
“不是,”向导很快否定,“女孩结婚主要是父母决定,早嫁晚嫁都得看家里人的意思。”他嘀咕道:“……现在的女方彩礼要得高,男人是更难娶老婆了。”
廖南星没再接话。她的神情不太好看,但向导却开始侃侃而谈,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我们茶市虽然穷,但这里的姑娘个个顶美。特别是隔壁的花龙村,以前出了个轰动全市的美人,可惜被她儿子害惨了。”
“……”
似是有什么感应一般,祝青序微微抬起了头。
“那孩子也是个克星,把他妈逼走不说,最后还让他外婆克死了,”向导抬起手,他幽幽地抽了口烟,接着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可惜啊,真是美人迟暮啊。”
“向导,在背后议论别人,不是什么留口德的行为吧。”
听到异样的声音,向导猛然朝那人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祝青序缩在沙发角落,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泛白的羽绒服,年轻人抬头,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向导声音像线似的骤然收紧:“这怎么可能是议论——”
轻微的“啪嗒”一声,是棉棉抓着玻璃盘子放在了桌子上。金色的光线穿过花花绿绿的水果,也将祝青序的眼底映得透亮一片,他猛地站起身。
青年垂下眼,最后快速地理了理衣服领子。
“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人醋坛子炸了(是谁我不说)
灰灰,星期四见~(摆手)
◇
第63章 我只要你说你爱我
“你为什么要和向导吵起来?”
听到他的问题,祝青序揉了揉眉心,而后熟稔地向他扔了个橘子过去:“学长,吃橘子吗?”
青年就坐在他对面,他眼眸低着,漆黑一片的眸子像是湖水,掀不起一丝波澜来。见祝青序这么转移话题,陈豫没应,只是再次执拗道。
“你为什么要和向导吵起来?”
祝青序抚额。
他发现陈豫这人冷淡不说,对某些事情还有一种莫名的倔强。知道拗不过这人,祝青序只好放缓声音,试图蒙混过关:“我这人比较古道热肠,就是看不惯别人说坏话。”
“真的吗?”陈豫挑了挑眉,声音里是满满的不信任,“这管我们外地人啥事?”
祝青序突然感觉很无力。
少年叹了口气。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有些发冷,于是他蹬了蹬腿,瘫在了后面的椅背上:“我就是看不下去。”
说来可笑。宋寒灯对他的态度始终淡淡的,但他的情绪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别人的无心之言打破,甚至还是在不知道别人话里对象的情况下。
陈豫沉默了。
他没再说话,那颗金灿灿的橘子顺着地板滚落在他们脚边,但并没人有心思去捡。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陈豫突然主动打破了平静。
祝青序掀起眼皮,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陈豫弯了下身子,他捡起那颗落在地上的橘子,并顺着衣角随意擦了擦:“下次不要掺和原住民的事情了,你只用管好调研就行。”
他站起身来。祝青序下意识想送他回去,转眼却被他摆手制止了:“不用,我房间就在对面。”
祝青序的脚步顿了顿。他看着陈豫走到门前,在他拧下门把手的前一刻,这人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下周要进山,我们组采购物资的成员是你和廖南星。采购清单我给你发过来了,你等会查收一下。”
去采购?
听到这两字,祝青序立马精神了起来:“可以啊,谢谢学长!”
——这意味着他不仅可以获得宝贵的假期,还可以在茶市快快乐乐地玩一天,这对于在大山里关疯的祝青序可谓是件肥差事!
陈豫冷哼一声,下一秒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你先别激动。你昨天发的数据全部不合格,明天早上之前你最好给我拿过来,否则你就别去什么采购了哈。”
陈豫走后,祝青序待在房间重新整理数据。
裴俊臣始终没回来,狭小的房间空荡一片,只回荡着祝青序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不知做了多久,他伸着胳膊撑了个懒腰,随即便发现外面的天空早已暗了下来。
不同于热闹的城市,乡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寂静。窗外树影涌动,诡谲得像是翻腾着的大海,而偶尔交杂在其中的灯火像是灯塔,即使黯淡但仍倔强地睁着眼。
他手指滑了滑,屏幕上的微信界面像流水似的不间断滚动,直到停在他最不堪回首的聊天界面。祝青序动作一顿,随即难堪地阖了阖眼。
这是宋寒灯的微信。
自从他失联后,祝青序每天都会坚持不懈地给他发消息。从一开始的质问到最后的趋于死寂,祝青序有些麻木地翻动着界面。直到划到最后一条,他的指尖便猛然停顿住。
那是他去茶市的前一天。
【祝青序】:宋寒灯,山不见我我去见山,我迟早会找到你的。
祝青序指尖轻轻碰了下屏幕。他垂下眼,复杂的情绪在心间翻涌,在发送前他莫名想起了宋寒灯离开前的身影。
他身形清瘦,很快便在祝青序视野里缩成小小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
祝青序就这么想着,一边敲下了这几个字。
【祝青序】:你回家了吗?
发完这条消息,祝青序正要关掉电源键,下一秒就见屏幕猛然亮起,原来是宋寒灯回了消息过来。
【宋小灯】:早回了。
看见这句话,祝青序轻微地蹙起眉头。他垂下眼,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晌,删删改改了许久,直到宋寒灯率先发了消息过来。
【宋小灯】:茶市的天气和饮食你习不习惯?胃好点没?
那肯定没好。
自从宋寒灯消失后,他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而这段时间他去医院的次数都抵得上半年的了。祝青序不免有些埋怨,但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回复了过去。
“没有,我胃好像更差了(小狗泪流成河JPG.)。”
果不其然,自他发了这条消息过去,祝青序便看见对面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他似乎非常犹豫,直到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宋寒灯才发来了短短的六个字。
【宋小灯】:对不起,祝青序。
就只有这六个字吗?祝青序捧着手机,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大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不够。
不够。
真的不够。
他手腕翻转,下一秒便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手上的屏幕瞬间黯淡下去,他剧烈地喘着气,眼底也不受控制地涌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说你爱我。
这段平凡的夜晚很快被掩盖了下去。
祝青序的生活还是一复一日地下洞,记录数据,被陈豫骂,不过他很快敏锐地发现周围的人好像对他的偏见少了些,至少终于没人戴着有色眼镜看他了。
他和宋寒灯还是暂时维持着一段平平淡淡的关系。
日子一天接一天的过,很快便到了祝青序采购的日子。司机开着面包车来到招待所门口等他们,车窗被摇开,下一秒便露出了向导的脸。
相比于前几天的热情,他这次明显沉默了些,尤其是看着祝青序的眼神更是冷了些,里面似乎多出了些不可言说的深意。
一路上没人说话,祝青序倒也乐得清闲。车子载着他们飞驰了几个小时,直到终于回到了最开始来到的茶市。
眼看着向导要把车开走,廖南星连忙凑上去问了句:“向导,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啊?”
“就是老时间老地点,”向导挥了挥手,语气非常不耐烦,“我先回去了,你们在这里慢慢玩。”
说罢这人踩着油门轰地一声将车开走,只给她留下了一身灰尘和一身尾气。
廖南星:“……”
廖南星彻底纳闷了:“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相比于廖南星的百思不得其解,祝青序则显得非常平静:“可能我把他惹到了吧。”
“你也没跟他吵架啊……”廖南星跟在他后头,嘀嘀咕咕地说了一路,“他怎么这么小气哇?!”
队里给他们列了一长串采购清单,虽然住在云龙村里可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但有些特别的东西还是要去市里才能买到。
廖南星跟在他后头,小姑娘对漂亮好看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还没等他们采购多少这人手里就多出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祝青序在她前面,见她拎得吃力便主动替她分担了些。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这里的东西很独特呀,很多东西山城都没有呢!”她翻了翻袋子,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这是裴俊臣要买的烤鹅,这是平安符,还有一个香囊……”
祝青序笑了:“替男朋友买的?”
“嗯!”廖南星用力点了点头,“我跟他谈了半年了,这个大一学弟人很温柔,人也长得特别帅!”她凑过身来,“他叫宋时雨,你听说过他没有?”
宋时雨?
祝青序下意识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他仔细想了想,却半天没有想个明白出来。他蹙了蹙眉,干脆转移了话题:“我感觉我很久之前就来过茶市。”
“说不定你小时候来过呢,”廖南星弯了弯眼,“看来你跟这里是真有缘啊。”
他们逛了一大圈集市,队里给的任务清单也陆陆续续买齐了,两人都被累得不成样子。
把东西托管给前台后,廖南星便提出去上次的那个酒吧休息一下。
这家小酒吧还是静静地伫立在护城河边。门口的风铃被晒得泛白,招牌上的“虞池之月”却亮得反光,似乎是被人再次重写了一遍。
祝青序不急着进去。他现在店门口慢悠悠踱了一圈,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照片墙上。
好熟悉的地方。
祝青序深吸一口气。他走上前去,目光仔仔细细掠过墙上的那些照片。
有些照片还是黑白的,一看就是被人妥善保存了很久时间;有些照片是彩色的,但无论质感还是画面都透露着一股年代感,看起来是很久之前拍摄的了。
祝青序背着手,他慢条斯理地一张一张看过去,却在看到最右边的一张照片处猛然顿住。
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
小女孩扎着小啾啾,她弯着眼睛,身上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漂亮连衣裙。虽然这张照片已经模糊了,但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她很可爱,很漂亮。
她的不远处则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眼中带着近乎胆怯的神情,他紧张兮兮地搓着手,手上还有一个啃了半个的黄油小蛋糕。
祝青序彻底愣住。
这个小女孩他认识。
而“她”的名字叫祝青序。
【作者有话说】
:宋时雨和宋寒灯没关系哦,只是重复了一个姓而已(*^ω^*)
这个人在书中出现了不到三次,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往前翻翻,说不定就看到这人了哦……
——
本周更新频率:星期四,星期六,星期一
◇
第64章 白月光=祝青序
在拨通周爷爷电话的前几秒,一些泛黄的往事翻涌着浪花从他眼前扑闪而过。
祝青序想起了那场早该遗忘的真心话大冒险,他想起了宋寒灯提及“白月光”时骤然放缓的声调,他还想起了自己可笑的猜测和质问……
他还为自己吃过醋!!!
结果绕来绕去,原来那白月光就是他自己!!!
嘟的一声,祝青序还在走神儿,手中的电话已经被人迅速接通。他愣怔了下,下一秒周爷爷洪朗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小子!”周爷爷在电话那头开口,“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在云省那边还适应吗?”
祝青序缓了缓心神。
他很快反应过来,随即便笑着回答:“挺好的。很久没来看您,爷爷您呢?”
“哎呦!谁架得住周于行那小子天天跟我唱反调啊,”周爷爷抱怨了几句,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啊?”
祝青序定了定心神。
“爷爷,我在五六岁的时候我爸妈有没有把我带去云省旅游啊?”
因为是太早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早已被腐蚀一片,变得模糊不清。祝青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询问周爷爷来验证他的猜想。
——没办法,他和家里关系不好,没办法直接询问他的父母。
周围瞬间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默里。祝青序垂下眼,手上的力度也无意识加大,连着指甲也深深扣进侧边的缝隙里。
他想,求求了。
一定要是真的。
否则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他生疼,带着他的心脏都在安静的空气里跳得剧烈,祝青序祈求地想。
一秒,两秒,在他不知道对面的人迟疑了多少秒后,祝青序突然听见他开口,恍然大悟的语气。
“啊,我记起来了!”周爷爷拍了下桌子,传来嘭的一声脆响,“你五六岁那年你爸妈确实把你带去旅游来着,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十五年前。
祝淮山的事业小有起色,那时的他还不会对祝青序大呼小叫,独断专行。陈思韫也是一味地惯着自己的儿子,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带祝青序去旅游。
他们选择了云省茶市,那个传闻中四季如春的地方。
那时的祝青序生得小,一双眼睛大大的,说话也温和秀气,很多不明所以的人都会叫他小姑娘。陈思韫心生一计,她买回来几条裙子,不顾儿子的挣扎直接给他套上,还顺理成章地给他扎了两个小啾啾。
穿上裙子后一看,发现自己还挺好看的,于是小祝青序便再没有了什么反对的声音。
遇到小宋寒灯的那天,是个晴天。
小祝青序正扎着啾啾在街上乱蹦跶。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把这里的街坊邻居都认了一遍,这里的人无一不例外地都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儿。
“来!青序,大伯给你拿个小蛋糕吃!”
“青序,你妈妈呢?”
还有大婶直接热情地叫住他:“小青序,过来!”她凑下身去,细心地为小男孩的头上戴了朵山茶花,“这是嬢嬢早上新鲜摘的呢,很香的,小朋友拿去玩儿吧!”
祝青序哎了一声,接着慢吞吞地摸了摸鬓间。
“谢谢阿姨!”
小男孩脆声脆气地回答。
他头上戴着朵山茶花,身上穿着件漂亮的黄色裙子,手上还有个吃了一半的黄油蛋糕。他在街上蹦跶了半天,任谁都要把这位真正的小男孩认成小姑娘。
大街是他的领地,而他是巡逻领地的国王。
他沿着大街巡逻了会,直到他突然在街角发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位不速之客。
“你是谁?!”
第一眼看到这位入侵者,祝青序下意识后退一步,连着声线都紧绷了起来。哪知这人抬了抬头,接着便直直地看向了他手中的小蛋糕。
原本喧闹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小男孩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还带着层黑灰,他看着祝青序咬了咬唇,大到祝青序几乎听见了他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
鬓间的山茶花随着他的动作摇了摇,最后还是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那男生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看得祝青序有些发毛。
他害怕地退了一步,声音不免有些抖,但还是勇敢地询问道。
“你是,你是想吃我的黄油小蛋糕吗?”
祝青序有些迟疑地挥了挥手。下一秒,他看见那小孩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声音也放得很小:“……你迷路了吗?”
祝青序疑惑地啊了声:“我没有,我只是在巡逻我的街道而已。”他迟疑着,最后还是再次重复了一遍,“你要吃蛋糕吗?”
“可以只吃一口吗?”
听到他的答案,祝青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凑了过去:“都给你给你!”
合格的国王是很乐善好施的,他会把福泽给予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面前这个看着就很可怜的小孩。
黄油色的裙角转了一圈,他哒哒哒地跑过来,最后把那块蛋糕整整齐齐地塞进了小男孩的掌心里。那小孩愣了一下,下一秒就见祝青序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翘起的辫子差点戳到了他的脸上。
“……”
小男孩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就僵了。
他看着祝青序凑过来,小女孩弯着眼睛,声音清脆好听,几乎完全没有恶意:“你的爸爸妈妈呢?”
过了很久。
那男孩狼吞虎咽地消灭着手里的蛋糕,他舔了舔嘴角,含糊着说。
“我妈不要我了,”他愣了一下,接着不带情绪地补充道,“我没有爸爸。”
“啊……”
祝青序挠了挠头,最后安慰道:“没事啦,如果你想玩可以找我嘛,我就住这条街上的!”
小男孩捧着蛋糕的动作一顿。他眨了眨眼,漆黑的眸中流露出明显的迟疑。
她是这个街道的人吗?
他从小到大都生长在这里,但从来没看到过这小女孩呀。
小宋寒灯还想问,下一秒就听见巷口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高跟鞋声,他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他看见旁边的小女孩也迅速站起身来,脸上立马浮现出讨好般的笑容。
“妈妈!”
小男孩一顿,接着就看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迅速走了过来。她神色嗔怪,但最后还是把儿子安安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都说了让你等妈妈,为什么要跑?”
祝青序环着母亲的脖子,软着声音撒娇道:“妈妈,我就随便走走嘛!下次我就不敢啦……”
“走了走了走了,你爸爸还在等我们……”
“母女俩”的背影渐行渐远,在他视野里渐渐只缩成小小一个点,直至消失。
小宋寒灯回到那个安全的角落,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他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蛋糕盒,第一反应竟然是小女孩那双清亮的眸子和黄色的裙摆。
她人好好,竟然给我吃蛋糕。
自此以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发了芽,生了根。
廖南星是第一个进入酒吧的。
拎了这么久东西,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消耗殆尽的地步。去吧台点完酒后,她便气喘吁吁找了个卡座坐下来,一遍和男友聊着天一边休息。
也许是白天的缘故,酒吧里空空荡荡,里头只留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廖南星刚休息没多久,她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几声拨弦声。
她循声望去。
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坐在角落里,她垂着眼,漆黑的短发从她鬓边垂落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调着弦,偶尔指尖会碰到弦面,会发出不那么清脆的一两声声响。
廖南星下意识眯了眯眼。
这个姑娘她认识。这人不仅是那天演唱《安河桥》的女生,也是在婚礼上劝阻好友结婚的那个姑娘,深刻得令她记忆犹新。
“你好。”
听到有人喊她,宋柳先是迟疑地抬了抬眼,下一秒便开口拒绝道:“不好意思客人,白天不能点歌哦。”
廖南星挥了挥手:“没有让你唱歌的意思。”她弯了弯唇,尽量友善地把酒往她那里推了推,“你要不要喝酒,我请你?”
“不用……”
宋柳正要拒绝,下一秒便见一个男生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接着直接趴在了那女生的桌边。她看见那人推了推他胳膊,关切地问询道:“你怎么了?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没事儿……”
男生抓了抓头发。他直起身来,金黄的光顺着窗棂落下,化作一小片一小片灰色的影子落在他漂亮的侧脸边,最后便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流淌而去。
宋柳的手指不由得一顿。
这个男生,她亲眼看到他从她表哥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还亲耳听见他哥喊他祝青序。
——哥哥的朋友。
想到宋寒灯这个名字,宋柳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想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溜走。
“你叫宋柳吗?”
宋柳身体一僵。她抓着吉他的力气大了些,好半天才生硬地转过头来,连声音都放得冷淡了很多。
“我是,”宋柳挑了挑眉,打量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了祝青序身上,“请问您叫我的原因是……”
祝青序靠在桌子上,轻微地揉了揉眉心。
“没有什么原因,因为你是宋寒灯的妹妹,”祝青序扬了扬唇,眸间也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你哥哥曾经向我提过你。”
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宋柳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些。她侧过头去,似乎想努力忍着什么情绪,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只能轻微地嗤笑一声。
“他还记得我吗?”
女生声音低沉而冷清,语调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她抬起眼,簌簌的睫毛也随之抖动了两下,下一秒便再次冷淡地开了口。
“好了,如果没有事,我先……”
“等等。”
祝青序猛地站了起来。宋柳脚步一顿,她看见那男生直直地看向她,声音压得低,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你怎么可以说他不记得你?”祝青序问她,“即使我是他的朋友,我也知道宋寒灯每天打两份工,剩下的钱都寄给你交学费了。”
祝青序顿了下,接着真诚地开了口。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昏暗的光影中,他看见女生清瘦的身子芦苇似的摇晃了两下,似乎脆弱得一折就断。下一秒,他便听到了宋柳开口,声音也随之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一分钱。”
◇
第65章 你碰一下就知道了
流言蜚语是从很早就开始的。
最开始是宋保国拒绝承担她的学费,不仅不给她掏一分钱,还扬言要将她挑个人随便嫁了。正当宋柳陷入绝望之际,她爸却突然再次给她抛出一根救命稻草,说你可以找你哥借。
她爸说,你哥哥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现在就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咧着嘴角,青白色的胡茬刺猬一般竖起,连身上难闻的酒气都散了些。宋柳缩在角落里,她欲言又止很多次,但最后还是没有把心中的疑虑问出口。
她想问,读了大学是真的能无所不能吗?
宋寒灯在山城能好好生活吗?
他真的能承担起她的学费吗?
种种疑虑盘旋在她的心头,但宋柳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她信任她的哥哥,就像是信任她哥哥出众的能力一样。
“我想问,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嘭的一声,宋柳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玻璃杯中的酒水随着她的动作连绵不断摇晃起来,宋柳剧烈喘着气,她垂下眼。
安静的空气在房间内缓缓流动着,众人沉默着,因为每个人都无话可说。只有宋柳捏着酒杯,力气大到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它就会被捏碎。
“前两个月还好,”宋柳说,“宋保国都给我拿出了足够的费用。”
她垂了垂眼睫,接着再平静不过地阐述:“自很久开始,我哥就一直被人胡乱造谣,但我从来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宋柳回到家,宋保国却非常镇静地告诉她,宋寒灯这个月一分钱也没打过来,让她自己想办法。
接下来,第四个月,第五个月……宋柳次次去要生活费,但得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你哥早跑喽!”
“他叔好吃好喝地供他这么久,结果连他妹子上学都供不起,”有人呸了一声,语气充满着鄙夷,“真是个白眼狼。”
“他走了还好,他走了我们村里还少些晦气,毕竟谁想供着尊克死亲人的灾星呢……”
即使是从小一直长大的交情,但在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之下,心志再坚强的人也不免会受到动摇。
在愈演愈烈的以讹传讹中,宋柳被软化了,她逐渐听信了这些谣言。在一次一次无穷的等待里,她不得不开始相信她哥真的离开的事实,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你才会来到茶市,开始在这家酒吧里当起了兼职驻唱?”
宋柳点点头:“那时很多人都说我哥不要我了,是这家酒吧老板可怜我,所以让我来店里弹吉他了。”
“谁知道是我爸这个东西拿走了我的学费!”宋柳猛地抬起眼,眸子里压抑着愤怒的火光,“他让我们蒙骗在鼓里这么久!”
和宋柳截然不同的是祝青序的沉默。
他的愤怒短暂地燃尽了,祝青序靠在椅背上,想起的却是第一面见到宋寒灯的样子。他压着帽檐,大股大股的汗水沿着他的脖颈处流下来,最后在他的领口处洇成小小一片痕迹。
他想起在大排档外,身形清瘦的少年腰间栓着围裙,长长的抽绳多出来一截,晃晃荡荡着落在外边。山城的夏天闷热,他却低着头,步子也迈得很快。
直到他们在一起后,祝青序才知道他这么拼命地赚钱,是因为他的老家还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妹妹。
——更荒谬的现实是,宋寒灯辛辛苦苦赚的钱并没有送到宋柳手里,而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祝青序沉默着不说话,幸好廖南星还尚有头绪。她拍了拍宋柳的肩膀,小姑娘整个身体一顿,接着犹豫着往她身边靠了靠。
“那你觉得你爸……那个宋叔叔拿这笔钱去干嘛了呢?”廖南星缓缓拍着她的肩膀,以尽可能和缓的,温和的语气问询道。
宋柳靠在椅背上。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祝青序能感受到她的情绪都被耗尽了,整个人像是什么核心的东西被抽走,化成了无法流动的一摊死水。
“不知道,”她皱着眉头,“他喜欢赌博,估计是被他拿去赌博了。”
祝青序感觉自己是懵掉的。
他走路轻飘飘的,脚下的路也变成了起伏着波浪的大海,每踩一步便立得晃晃悠悠,弯曲的路面几乎让人无法站稳。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盯着宋寒灯的微信号发呆。
吃小蛋糕的宋寒灯。
兼职的宋寒灯。
给妹妹寄钱的宋寒灯。
被骗的宋寒灯。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接着虚弱地靠在柔软的床头边。今天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按理说他早该困了,但祝青序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开始精神抖擞地刷手机。
手指有些颤抖,他无意间碰了宋寒灯的头像一下。直到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便感到手中的屏幕突然震颤了一下。
——【祝青序】拍了拍【宋小灯】的脸说我爱你呀!
祝青序瞳孔一缩,他还没来得及撤回,下一秒就看见那边很快便发了条消息过来。
“怎么了?”
祝青序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他在键盘删删减减许久,最后终于磨蹭着发出一句。
【祝青序】:我今天见到你的表妹了。
【祝青序】:她在茶市的一家酒吧兼职驻唱。
果然,他这条消息没发过去多久,宋寒灯便立马回了一句:“她怎么在兼职?”
按照宋寒灯的角度来说,宋柳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他承担的,她自然没有什么去兼职的必要。祝青序停滞半晌,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事情给宋寒灯说。
就这么给他说,你寄过去的钱你妹一分都没收到,最后全被你叔叔私吞了?
对于他来说,这是不是过于残忍了些?
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宋寒灯一直很安静。他没有发来任何东西,也没有发来任何一条催促的信息,祝青序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了如实坦白。
毕竟,该知道的迟早还是会知道的,一味的遮遮掩掩对现实没有一点好处。
【祝青序】:你交给你妹妹的费用最后没有到她手上,而是落到了你叔叔的手里。所以她才会去兼职打工,具体的事情你可以和她联系让她说。
发完这一切后,祝青序把手机往身边一扣,他垂下眼,不忍再看到宋寒灯接下来的反应。
他会怎么想?
祝青序想,假如他是宋寒灯本人,得知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部落在别人手上肯定会崩溃,绝望,最后大闹一场。
而他不想看到宋寒灯崩溃。
这次对方沉默了许久,直到熄屏的前一秒,他才感到机身轻微振动了一下。像是出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信号,祝青序迅速抓起了手机。
【宋小灯】:……我不知道这件事。
祝青序咬了咬唇,他正想着怎么才能安慰他,下一秒却看着宋寒灯再次开了口:“可以来找你吗?”
祝青序几乎是下意识地:“啊?”
“我现在在茶市,”对方回复消息的速度很慢,似乎做出这个决定耗费了他的全身力气。
他再次重复道。
“所以可以来找你吗?”
一看到宋寒灯说要来,祝青序也不困了也不累了,这人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后就急匆匆地向楼下跑去。
——兴奋到他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宋寒灯为什么知道他在茶市的这个问题,他就这么疯疯癫癫地跑到了楼下。
茶市不似山城热闹。深夜的茶市漆黑一片,门前的街道也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早已关闭的店铺,像是一只只无声注视着他的空洞眼睛。
他扶稳门框,接着有些不稳地大口喘气。
在刺冷的寒风里,祝青序突然想起了他和宋寒灯闹脾气那次,宋寒灯也曾穿着这一身来旅馆门口等过他。
所以现在是反过来了吗?
现在变成了宋寒灯半夜来找他吗?
祝青序还在胡思乱想着,下一秒,他便听见远处骤然响起马达的轰鸣声,如同火苗般由远及近地向他蔓延而来。
他看见一点微弱的光亮由街道末尾闪烁着,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祝青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接着便是刺啦一声,宋寒灯歪了下身子,他停稳车。
他看着宋寒灯掀开头盔,露出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寂静的夜里,他听见宋寒灯问:“去虞池吗?”
祝青序一懵,他没听清。
“去哪里?”
悲伤的,喜悦的……这一切情绪都在他脸上不复存在。和祝青序的猜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安静到像是一面毫无波澜的湖。
他捏着车把:“去虞池,茶市的那个虞池。”似乎察觉到祝青序的犹豫,他顿了顿,再次补充了一句:“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宋寒灯眼睫动了动,他垂下目光。
祝青序只看见他漆黑的眼,以及他被头盔压得极低的发,就这么垂落在他额头边。
“我没穿衣服……”
祝青序的声音有些慢吞吞的,像是在犹豫。
他早就听说过虞池的大名,这次来茶市也计划着去看,宋寒灯的提议正好合了他的意思。只不过……祝青序看向了自己身上毛茸茸的睡衣。
这件衣服是他最近才买的,背上还印了个巨大的Q版小羊。
穿这个出去是不是太随意了?
他有些局促不安地拢了拢自己的睡衣领子,刚想提议我要不上去换一件吧,下一秒就听见了很轻的啪嗒声。
他看见他翻下车来,紧接着便开始利落地解自己的衣服扣子。祝青序啧了声,饶有兴致地提问:“你是不是又要给我脱衣服?”
宋寒灯没看他:“对。”
他抖了抖衣服,接着细心地把它披到祝青序肩膀上。
“下次多穿点衣服。”
青年举止熟稔,似乎早已千遍万遍地熟悉过这个动作,反倒是底下的祝青序一顿,肩膀也跟着明显地抖了抖。
他有点不习惯。
“你不要告诉我你又贴了十几个暖宝宝。”
为了掩饰不自然的情绪,祝青序嘀嘀咕咕一阵,最后又磨磨蹭蹭地爬上他的后座。他上来的时候车身明显一歪,还好宋寒灯及时支住,最后又扶住了他的腰。
“对啊。”
周围的声音好像消失了。祝青序听着叶子滑落的声音,他看见宋寒灯向他递来一个头盔。那个头盔是崭新的,漂亮的黄油色映在他眼里,像是一弯浅浅的月牙。
宋寒灯自然而然地回答。
“我有没有贴着暖宝宝,你碰一下就不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说】
修改完毕!主要是小小地修改了一下剧情,嘿嘿嘿谢谢宝宝们的等待~
◇
第66章 我们还没和好
摸一下吗?
祝青序眨了眨眼,他紧紧地攥住垂下来的衣袖,接着小心翼翼地搂住了他的腰。
“是这样的吗?”
男生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脖颈边,连带着表面也覆上了一层细小的水汽。冰冷的夜风这么一吹,宋寒灯瞬间感觉自己脖颈不听使唤似的僵了僵,活像个笨拙的机器人。
祝青序却跟浑然不知似的,他手上的力度紧了禁,愈发得寸进尺地靠了过来。
“是不是这样?”
祝青序的手愈发过分地下移,直到触碰到青年的衣角深处,顺着漂亮的弧度那么轻轻一勾。
“你再摸就出车祸了。”宋寒灯凉凉道。
暧昧的氛围戛然而止。祝青序哦了声,他收回乱摸的手:“你这人真是扫兴。”
“我还有更扫兴的,你要不要试试?”
祝青序闭上了嘴。
茶市的街道狭小,宋寒灯纵使开得快,但开也算谨慎。祝青序的双腿搁在车身两侧,偶尔还会触碰到别人家种植的一小盆吊兰,混着冰凉的露水落到他的裤脚上。
直到开到城郊公路上,宋寒灯才敢放开了驾驶。
呼啸的风声跃过他的耳廓,祝青序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这摩托车哪来的?”
宋寒灯:“嗯?”
祝青序便放大了音量:“我说,你这摩托车是哪来的?”
前方就是红灯,宋寒灯控制着车身缓缓停了下来。他声音很轻:“借的邻居的。”
“哦,你邻居人还怪好的嘞。”
祝青序说。
宋寒灯没说话,最后也只是扯了下嘴角苦笑了声。青年的肩膀闷闷地震了震,祝青序刚刚靠过去,就听见宋寒灯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祝青序没听清,他疑惑地“嗯?”了声。绿灯亮起,车身缓缓起步,他听见宋寒灯低低地笑了声,略带了点自嘲的音色。
“我本来就欠宋家的,”宋寒灯语气平稳,似乎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他竟然这么狠心。”
迎面而来的寒风扑打着他的衣领,把宋寒灯想说出口的话都扑打而去。他能察觉到身后硬邦邦的头盔动了动,是祝青序靠了过来,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宋寒灯的负罪感突然少了点。
“所以我每次都尽量多打点钱回去,”他自顾自道,“没想到他一分钱都没给宋柳留,这是我的问题。”
他一直知道宋保国有赌博这个癖好。
为了宋柳能顺利收到钱,宋寒灯每个月都会以超出生活费的数额打钱回去。
他本以为宋保国不喜欢他也就罢了,但宋柳是他亲女儿,他应该不会对宋柳赶尽杀绝才是。而事实证明,他赌错了。
宋寒灯沉默着。他捏着车把手的力气再紧了紧,粗糙的塑料质感磨砺着他的手心,他没说话,而是默默把速度再提快了些。
虞池是茶市著名的湖泊。
相较于人来人往的白天,夜里的虞池显得格外安静了些。沉默的湖水如同一条裹满月光的绸带般,在他们身边静静流淌着。
湖边的店铺几乎都打烊了,只有几盏路灯倔强地亮着,映出一片模糊的影子。
便利店里,店员正弯着腰,打算把柜子里滞销的蛋糕清理出去。她戴着手套把东西都清理干净,刚直起身便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个青年。
看起来像是深夜前来游湖的顾客。
“我们这里要打烊了……”店员收起托盘,语气无奈道,“时间不早了,所以请明天再来吧。”
她利落地把东西收拾好,正要扔进垃圾桶时,她身边的那个青年却突然开了口。
“那个……请问这个蛋糕还卖吗?”
店员的动作顿了下,她抬起头,有些惊愕地打量了遍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人。
刚跟她搭话的那个人外头披着件巨大的棉衣,白色的布料直直垂落到他脚下。他里面穿的则是一件黄色的睡衣,明明看着很和谐的两种颜色,偏偏被搭配出了一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另外一个则更怪了。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毛衣,单薄的锁骨在衣物底下凸起,顺着弧度平稳地延伸至布料深处。这人不怕被冻死吧……店员神色古怪地打量他好几眼,一拍大腿,突然恍然大悟。
哦!她知道了!!!
这两人穿得这么可怜兮兮,不会是在附近流浪的流浪汉吧!真可怜啊,俩帅哥大冬天的都没个衣服穿,看得她都圣母心泛滥想安慰他们了!
接触到店员突然亢奋的目光,祝青序缓缓:“?”
他有些茫然地收回目光,接着不确定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虽然他个子高,长得帅,有气质,还有钱,但不至于在买面包的时候就被人要联系方式吧。
他只是想买个面包而已。
更何况宋寒灯还在旁边,影响多不好。
祝青序还在胡思乱想着,下一秒便看见那店员麻溜地把所有面包都打包进了塑料袋里,她飞速地把封口扎好,紧接着镇重地把东西全部塞在了他手上:“这些全部给你们!”
祝青序:“?”
一旁的宋寒灯:“……”
祝青序动了动嘴皮子,艰难开口:“不是,我们只是想……”买个蛋糕。
但店员不会听他的。
她用力地拍了拍祝青序的肩膀,声音激昂:“这些都是隔夜的面包,还新鲜着呢,所以吃了没什么问题,”她啊了声,接着转了下头,往某个方向随意一指。
“那里有休息室,你们可以进去休息一整晚,”女孩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记得明天一大早就赶紧跑,千万不要被工作人员赶出去了啊!”
祝青序:“…………”
直到走出便利店,他捧着手上多出的一大袋面包,脚步软绵绵的,精神也不由得有些恍惚。旁边的宋寒灯倒是镇定,他收回目光,淡淡道:“她恐怕误解我们是流浪汉了。”
“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猜想,祝青序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这么帅,当然我比你更帅,怎么可能把我们认成流浪汉?!”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底气不足般越来越小。到最后,他搂了搂敞开的领子,声音虚弱:“……人靠衣裳马靠鞍,但是我还是坚信我自己是最帅的。”
宋寒灯在一旁泼冷水:“你没我帅。”
祝青序:“狗屁!”
他们争论半天,最后以宋寒灯主动认输为终。沿着湖逛了好一会,祝青序又嚷嚷着累了,于是他们便找了个长椅暂时休息。
“……我们待会不会真要睡休息室吧?”祝青序问。
听到这个问题,宋寒灯似乎认真思考了会,最后认真回答道:“有可能。”
祝青序蔫蔫的,不想说话了。宋寒灯顿了顿,正想提议把他送回酒店时,下一秒就见到这人从凳子上蹦起来,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小狗一样的,活脱的光。
“可以呀可以呀!”祝青序蹦跶着在长椅边绕了一圈,语气兴奋道:“我还没尝过露宿街头的感觉呢,正好今天身边有你,我就试试啦!”
他跳起来,漂亮的影子落在宋寒灯眼泪,青年不由一愣。他看见祝青序眼中漂亮的光芒,他看见他的睡衣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连着那只黄油小狗的耳朵也一动一动。
祝青序从来都是这么顺从他。
他就像一只黏人的小狗,无论他怎么背叛他,诅咒他,试图用恶毒的语言迫使他远离,但只要是一个不注意的功夫,祝青序就会立马跟上来,摇着尾巴咬着他的衣摆。
哪怕他坚定地要求分手,哪怕他提出大半夜去湖边这么一个无理的要求,祝青序也从来不会抱怨任何一句。他只会追他追到大山来,他只会因为一袋免费获得的面包,高兴地在路灯底下跳着转圈圈。
这么好的祝青序。
这么贫穷,丑陋,自私的他。
宋寒灯不受控制地垂下眼睫。很多年了,妈妈走后他没哭,外婆走后他也没哭,但就是现在,他突然很想大哭出声。因为他的祝青序,因为辛辛苦苦打工的宋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扯住他的衣服,然后把他抱在怀里。
他想说,青序,对不起,那天的话都是我来骗你的。我没有什么白月光,我也不喜欢女生,也不是什么狗屁的逢场作戏,更不是什么狗屁的玩玩。我就是喜欢你,从始至终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宋寒灯动了动胳膊。
冲动的情绪支配着他的大脑,在触碰上对方肩膀的前一秒,宋寒灯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抱了祝青序,他和祝青序重新开始了,然后呢?
宋寒灯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想起他爸进入病房时高傲的语气,他想起他扬言的要断绝关系以及他拖累了祝青序的众多指责。
他想起了歇斯底里的祝青序母亲。女人画着精致的妆,但她却落着泪,几乎是以低声下气的姿态祈求他离他儿子远点。她说,她夹在他们中间很累很累,她只想让他的儿子回家,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跟了他,祝青序的家庭,身份,学业……宋寒灯猛然卸了力气,任着胳膊无力地掉落。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如果他们在一起,那么上述的这些东西将不复存在。
而宋寒灯早就知道,他的爱不是摧毁他爱人前途的理由。
这人一惊一乍的动作惊动了祝青序。祝青序惊愕地看去,下一秒就见宋寒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闭上眼,一副“你看错了我什么也没干的样子”。
“……”
祝青序:“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害羞?”
听到“害羞”这两个字,宋寒灯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但他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然后语气僵硬地回答:“公众场合,注意措辞。”
祝青序差点被他说的话逗得笑出声来:“大晚上的还公众场合?什么时候见你这么讲究了。”他朝宋寒灯抛了个媚眼,接着朝远处的小树林随意一指,语气暧昧:“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在那里面搞个野战,搞他个三天三夜再出来。”
“……”
“这次包容你一次,我不要套。”祝青序挑起眸子。温柔的表象像是一条静静的河缓缓包裹住他的身体,他看着祝青序眉飞色舞,风情万种的姿态,耳朵渐渐红了。
直到祝青序慷慨激昂地演讲完,宋寒灯才动了动身子,竟然罕见地有些僵硬。
“不能不要套。”宋寒灯镇重地说。
祝青序直接被他这句露骨的话钉在原地:“…………????你说不要什么?”
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宋寒灯皱起眉头,对方语气平直,声线平稳:“那样会弄不干净。”他看了一眼祝青序,接着严谨地补充道:“当然,我们还没和好。”
【作者有话说】
这周大概是六更,两万字左右,具体的日期我就不说啦~随缘更新吧嘿嘿嘿(主要是写得太慢了)
◇
第67章 宋小灯,俺心疼恁
宋寒灯话音未落,祝青序便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这是你说的不戴套哦,”祝青序语气兴奋,像是强抢民女成功的官老爷,“走走走,我们一起去野战个三天三夜!”
祝青序扯着宋寒灯的衣服。
他用的力气极大,宋寒灯一个趔趄,他这一下差点给人直接送走。
他死死攥着座位边角,大有誓死不从的气势:“我刚刚说的是不能戴,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定要跟你做了?”
“那你的意思是,假如戴了的话你就答应啦?”
祝青序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面对这人厚颜无耻的言语,宋寒灯唇角抽了抽,第一感觉竟然是荒唐到想笑:“你闹什么闹,要是被监控拍到了,我们这两个疯子都得上新闻。”
他特意强调道。
“还是民事新闻那种。”
“你这人真没意思。”
祝青序遗憾地哦了一声,最后只能挨着他慢吞吞地坐下了:“我以后还会坚持不懈地尝试的。”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祝青序也有些累了,他开始翻袋子找面包吃。这人挑挑拣拣一番,动作也是慢条斯理,两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只小仓鼠。
宋寒灯猛地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瓶水。”
祝青序挑拣食物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看去,只见宋寒灯脚步飞快,快到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很快,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在售货机前站定,随着清脆的一声响,他看见对方拿着矿泉水快步跑过来。
“给你。”
话音未落,宋寒灯动作又顿了下。他垂下眼,用力地把瓶盖拧了一圈后,这才镇重地把水塞进祝青序掌心里。
祝青序手指动了动。瓶口处还残留着那人熟悉的温度,喉咙也干得难受,他垂了垂眼。
他最后没有喝掉那瓶水。
两人挨得近,彼此的体温顺着那层薄薄的衣物传来,像是一条隐秘的细细的线。令人心安的温度无声地在他们身边缠绕一周,最后像雪一样融化,落在宋寒灯颤动的眼睫上。
面前就是安静的虞池。
窸窸窣窣的风安静地经过,连带着不远处的草丛也摇晃了两下,晃出几声低低的鸟叫声来。
他们之间没人说话,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
直到祝青序差不多把那袋面包吃完,宋寒灯才兀自开了口:“你……想知道些什么事情吗?”
他声音有些局促,像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声线也不免得显得有些紧绷。反观祝青序一脸茫然:“什么事?”
“……好吧。”
眼见着宋寒灯又要沉默下去,祝青序连忙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你想问我的是什么事情。不过呢,假如你想说,那我——”祝青序冲他眨了眨眼,接着指了指自己。
“我随时都听着,宋小灯。”
一片寂静。
祝青序笑眯眯的。即使宋寒灯没说任何一句话,他仍旧保持着这个耐心的姿势,似乎正在等着宋寒灯自己上钩。
“……”宋寒灯张了张嘴。他犹豫半晌,最后才开了口,声音有些紧绷。
“我不知道宋柳没有收到钱的事情。她这些天一直不理我,我还以为她在和我闹脾气。”
他衣袖下的手指攥得死紧,连着骨节也用力得泛白:“都是我的问题……如果我提前察觉到这些端倪,那么宋柳就不会吃这些苦了。”
他看着宋寒灯使劲闭了闭眼,对方的睫毛颤抖着,最后不受控制地阖上。祝青序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很好了,”祝青序定了定神,语气十分笃定,“你刚成年,就已经承担了照顾妹妹的责任,这超级厉害耶!”
他察觉到自己手下的肩膀明显僵了僵,祝青序想了想,继续强调道:“我发誓,你是我看过最好的哥哥。我骗人的话天打雷劈。”
“……”
宋寒灯被逗笑了:“你在说什么呢,不吉利。”
“正是因为笃定,我才敢发誓呀,”祝青序离他更近了些。少年的气息顺着那一层薄薄的衣物传过来,烫得宋寒灯抖了抖,“我说的都是真的。宋寒灯,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宋寒灯垂下眼。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声气,连着肩膀也猛然松懈下去。
他突然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有些风言风语你应该也听到了。”
“说什么我是个灾星,说家里的人都是我克死的,说接触到我的人就会变得不幸,”宋寒灯猛地抬起眼。他咬字很轻,轻得仿佛悬浮的泡沫,一戳就会破碎。
他说:“现在我告诉你,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害死了我的外婆和母亲。”
他在心里苦笑了声,自欺欺人地想。
——连祝青序也是接触他之后才变得不幸了,不是吗?
一切都要从十几年前开始说起。
在某一个不起眼的日子,宋寒灯的母亲突然从大城市回来,回到了这座贫穷的山村里。
宋寒灯说:“她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的就是她大起来的肚子,里面是我。”
关于宋寒灯的生父是谁,这一点已经无从考证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到底是谁——不过村子里的人知道。
一切都像有预兆似的,风言风语因此而起,而谣言的中心便是宋寒灯的母亲。
“真不要脸,揣了个野男人的种回家……”
有人呸了一声,语气鄙夷:“考上名校又有什么用,看她的肚子,还不是不要脸到那样!”
宋母脚步一顿。她是个很漂亮的人,年纪轻轻不仅拥有了上名校的资本,还是个名动十里的美人,因此一直是大家钦慕的对象。
——不过这一切便随着她意外怀孕后戛然而止。
“她很厉害,上学时期就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察觉到祝青序想安慰他,宋寒灯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动作,“是我拖累了她。”
谣言四起。
宋寒灯的外公早逝,留下的宋叔叔嫌丢脸,不想认这个妹妹。只有宋寒灯的外婆不嫌弃宋母,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祝青序看不下去了:“宋寒灯……别说了。”
宋寒灯摇摇头。他面不改色,语速也放得极快:“我外婆对我们一直很好。但是最后她还是去世了她是因为我离开的。”
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把这些讲述完后,宋寒灯便没再开口,而是盯着不知哪一处发呆。他垂下眼,看着细小的灰尘在眼前晃动着,像是涣散的光点。
很久之前,他的母亲自杀了。
当别人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她皮肤被泡得发白,身上穿着件漂亮的裙子。周围的人指着她议论纷纷,小宋寒灯躲在人群里,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母亲死后,恶意的谣言再次喧嚣尘上,不过这次瞄准的矛头却是他。
“宋寒灯这个孩子指定是个克星……”
“他们宋家是真倒霉,怎么有这么个人在……”
宋保国皱着眉,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只有外婆不信,她总能护在宋寒灯前面,大声呵斥着那些人滚远些。
“滚滚滚!少在背后骂我孙子!”外婆一把把他拉过来。矮小的人儿直直把他挡在身后,她回道,“天天骂一个几岁的小孩,你们不怕得报应吗!”
对待宋保国,外婆则是叉着腰,声音洪亮地训斥道:“这是你亲侄子,这也是你你妹妹的孩子,你对他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
但好景不长。
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外婆走了。她的死因是他。
所有的侮辱,谣言……都在此刻形成了一个可笑的闭环。饶是宋寒灯也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克星?
或者和那些人说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谁,是不是只要有人接近他,谁就会变得不幸呢?
宋寒灯回到宋家的时候,宋保国还在打麻将。
他走到前院,很快便听见了从里屋传来的连绵不绝的麻将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隔着墙面传过来,即使有着这么远的距离,照样显得洪亮而粗哑。
“哎呀老宋!最近几个月是发达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慷慨?”
宋保国呵呵笑着:“老子平时也没亏待你们吧,怎么,我平时就不发达吗?”
他的声音尖细,像是个尖锐的老鼠人,断断续续的直刺得人头疼。
宋寒灯扶着墙用力站好。
过了一晚上,他身上的暖宝宝早已失去了效用。宋寒灯身上的毛衣凉变得冰冷刺骨,他垂下眼,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里屋的麻将声还在继续。
随着一系列激烈的碰撞,他只听到里头传来的噼里啪啦一片,随后便有人兴奋的起哄道:“胡了”!
还有人嬉笑道:“老宋你又输了哦,给钱!”
“好好好,”宋保国大手一挥,笑道,“大家来这里玩都得吃好喝好,我请客!”
宋寒灯垂下眼。
很小的时候,他总是被宋保国直接赶出去,那时的他也像这样站在门口,无措的,茫然的。
那时的外婆总会把他一把抱起来,笑呵呵地把他往屋里带:“我们的灯灯怎么傻呆呆的,就站在屋头不进去!”
“走走走,外婆带你进去玩,”老人的声音和蔼慈祥,“外婆带你吃糖!”
里面的麻将声还在继续。
有人问:“老宋,你侄儿女儿都在屋里面,这次过年肯定热闹了!哎话说,”那人凑过来,接着嘿嘿一笑,“宋柳有结婚的打算了没?”
听到熟悉的名字,宋寒灯瞬间直起了身体。
他听见宋保国在笑,他的声音随着风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说。
“我也想让她早点嫁出去啊,可她死犟着非要读书,我又有什么办法?”宋保国摊了摊手,无奈道,“我该强硬点,直接让她嫁了算了。”
“女孩子读书又有什么用呢?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冰冷刺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篇整个大的(bushi)
◇
第68章 半夜捉(别人的)奸
宋寒灯全身僵硬。
明明不冷,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结了般,甚至连挪动脚步都显得尤为困难。
他听见麻将被摞倒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牌阵声中还杂交着男人的笑声,显得尤其刺耳。
那个问话的人只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着劝道:“女孩子读太多书有什么用?你真要让她嫁人,她难道还敢反驳你?”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响起,宋寒灯看着他扬起脖颈,接着毫不犹豫地灌下了满满一大杯酒。
男人的皮肤像白斩鸭一样白。
在灌下这杯酒后,宋寒灯眼睁睁看着他整个人像是一只彻底熟透的鸭子般,怪异地红温。
“咔嚓”一声,沾着酒水的玻璃四处飞溅开来,宋寒灯看着他扔下杯子,接着歪歪扭扭站起身来,嘻嘻哈哈地跟别人敬酒。
“有道理!有道理!我看着就是太惯着她了!”
男人们大笑起来,几双巨大的手掌不断拍打着猪肝色的桌子,宋寒灯看着桌子上脏兮兮的碗筷抖动了好几下,发出一片难听的“啪嗒啪嗒”声。
“……”
被欺骗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心里建设,宋寒灯原本以为自己会心平气和地面对宋保国,很冷静地面对自己被骗钱的事实。
但直到宋寒灯真正面对这些东西,他还是感到了滔天的愤怒。
为什么?
凭什么?
你凭什么要把我给你的钱拿来赌博?你凭什么不让宋柳好好读书?你凭什么要这么做?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宋寒灯猛地垂下眼。
因为巨大的愤怒,青年面色惨白,连着瘦削的肩膀也在不停地颤抖。宋寒灯握紧拳头,锋利的犬齿深深陷入皮肉中,他很快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变得遥远。他的世界骤然变得死寂一片,宋寒灯勉强抬起眼,他看见了不远处树林氤氲的一片浓雾。
白色的雾气骤然聚集,宋寒灯眯起眼。
他想把它撕得粉碎。直到这一切彻底被他打碎,直到他能够在这鬼地方见到太阳为止。
宋寒灯眼角发红,全身气得发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而去。
让他把钱还给宋柳。让他把钱还给宋柳!!
下一秒,他的腰突然被人用力环住。紧接着,宋寒灯脚步一顿,他整个人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很快,那人抱着他拐了个弯,直到再也看不见屋内的情景,那人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手。
“哥哥。”
那人喊他。
宋寒灯眨了眨眼,好不容易从天旋地转的世界中脱身出来。浓白色的雾消失了,他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正是他挂念已久的表妹宋柳。
“嘭”的一声,面前的房门被人拉上了。
刺耳的麻将声终于消失了。宋寒灯站稳身体,他看见小姑娘原本柔顺漂亮的头发彻底乱了,她喘着气,脸上也浮现起了罕见的担忧神色:“寒灯哥……”
她话音未落,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罕见的沉默中。
自从宋寒灯回到茶市,她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所有的误会猝不及防被解开,宋柳看着他,半晌才犹豫着开了口:“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
“那屋子里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进去,根本占不到理的。”宋柳在他身边坐下,顺手给他打了杯水。宋寒灯托住冰冷的陶瓷,他看着里面的水晃动着,接着缓缓捏紧了杯壁:“谢谢你。”
宋柳连忙摆了下手:“没事没事。”
她看见他的手向下垂落,整个身体颤抖着,连着瘦削的肩膀都紧绷成一条线。下一秒,他突然转头,随即试探性地问道:“宋保国一分钱都没给你拿吗?”
宋柳眼里浮现出一层茫然的神色,她看着他,紧接着摇摇头。
“哥,你别担心,我在学校过得很好,”宋柳放缓语气,把这些天的日子挑拣着说了一遍,“我平时住在学校的,和宋保国碰不上面。城里的酒吧老板可怜我,于是我就在那里兼职驻唱,平日里生活的钱还是充足的。”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朝他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所以说我很好啦。哥哥,你不用担心。”
宋寒灯沉默半晌:“那就好。”他顿了顿,接着又听见宋柳咳了一声,有些生硬地转移开话题:“哥哥,昨天晚上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啊?”
去哪里了?
他首先想起的是月色下波光粼粼的虞池,以及祝青序紧挨着他的滚烫的肩膀。他们在路灯下聊了很久,直到最后,宋寒灯的暖宝宝失效了,祝青序也不得不搂紧了衣服。有点冷。
“我们晚上去哪里?”祝青序才想起这个关键问题,“总不能一晚上在这荒郊野岭的借宿吧?”他想了半天,直到最后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哎!宋小灯,我们去休息室睡一晚上吧!”
“你真要去扮演流浪汉吗?”
宋寒灯摇摇头,话里全是不赞同的语气。但他们别无选择,只好顺着店员指出的方向一路寻找,直到终于找到她形容的“休息室”。
那里面开着充足的暖气,明亮的灯光洒落,他们看清了里头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两套长椅。
“真成流浪汉了。”
宋寒灯没抱怨,而是迅速利落地把长椅上的东西收拾了出来。祝青序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哎呦一声,小狗似的往四周看来看去:“这里好简陋啊。”
“不舒服吗?”宋寒灯心里一紧。大半夜把人家从酒店里拉出来本就是他的问题,如果祝青序真感觉不舒服,他还是把他送……
祝青序摇摇头。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他困得脑袋一点一点,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带了点软绵绵的语气:“没有啊。我只是感觉很新奇,毕竟我从来没有在野外留宿过呢,旁边还有一个你!”
得到与设想中截然不同的答案,宋寒灯顿了一下,神色也肉眼可见地温柔了下来。
“真是好骗,”宋寒灯低声说,“下次只能跟我走。”
祝青序“哎”了一声。他低了低头,两腿用力一蹬,转眼间就在宋寒灯大腿上舒舒服服地靠好了:“那还是你骗才行。”
宋寒灯笑了一声,他关上灯。黑暗里,他们两个紧贴着蜷缩在一张狭窄的长椅上,他能察觉到祝青序像条鱼似的在上面动了动,转身又滑溜溜地钻进他怀里。
“宋寒灯。”
他攥着他的衣领,突然喊他的名字。
宋寒灯应了声。紧接着他听见旁边的人打了好几个哈欠,黑夜里,他能依稀看见身边人漆黑漂亮的眸子,以及因为缺乏打理而乱糟糟翘起的卷发。
“宋寒灯,其实我想说,你,你……”祝青序犹豫了半天,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始终没能说出口。宋寒灯耐心地等了会,等来的却是祝青序叹息的声音,他唉了声,顺便挑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睡好。
他自暴自弃地转过身去:“算了,有时间再跟你说。”
没人再说话。
这么好的夜晚,没有人再忍心打破。
店员说的话都是对的。
比如,在她指出的方向中,确实有一间睡得过去的休息室;比如,她告诫他们别睡死,因为一大早就有工作人员愤怒地把他们赶了出去,并且当着他们的面愤怒地甩上了门。
直到骑着摩托车回到家,宋寒灯耳边还回荡着铁门被人关上时的巨大嗡鸣声。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许忘了这个特别的夜晚,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他自己离开,从而抛开祝青序。
当时想说什么呢?
祝青序打着哈欠,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推开了门。外面的走廊漆黑一片,他下意识放轻脚步,摸着黑朝着楼下的卫生间走去。
距离他回到云龙村已经有几天。宋寒灯回到了那个窒息的宋家,祝青序也已归队,做起了白天下洞晚上记录数据的老本行。
招待所的设施老旧,每个房间都没有独立卫生间,想上厕所洗澡之类的都得到一楼的卫生间去。脚下是嘎吱嘎吱的老旧木梯,祝青序踩着拖鞋,思绪已经飘到了八里开外。
他想给宋寒灯说什么?
来到茶市之前,祝青序一直认为他能像第一次追求他时追求宋寒灯。他本人向来直率大胆,对待感情之事也从不遮遮掩掩,但就在昨天晚上这个关键的当口,他犹豫了。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再次表白,或者直截了当地摆出他是那个黄裙子小女孩的事实。
但是他犹豫了。
脚下触碰到坚硬的地板,祝青序松开扶手。面前的房间还是一片黑暗,招待所的大门关着,惨白的月光从缝隙处透入房内,偶尔还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从外面传进来。
他那时只是觉得,比起轰轰烈烈的告白,宋寒灯可能更需要来自他的一个拥抱。
祝青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最后紧紧环住了宋寒灯的腰。
——“嘭!”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随即发出巨大的声音。
祝青序被迫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身来。面前的路还是黑漆漆的,脆弱的窗户剧烈抖动着,发出不堪的几声声响。祝青序一静,紧接着,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黑夜里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娇滴滴的嘤咛声。
“……”
祝青序彻底僵住。
他听见黑夜里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紧接着他又听见什么东西轻微的落地声,像是衣服被褪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黑暗里,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祝青序听见了向导情迷意乱的声音,喘息声,呼吸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头已经失去理智的/发/情的野兽。
向导说:“亲爱的你真勾人……”
女人害羞的喘息远远传来,她靠在男人怀里,撒娇道:“那可不是,我大半夜从花龙村辛辛苦苦赶过来,老公你可要和那个胖女人离婚,不要辜负我呀。”
似乎是女人的撒娇声让他很受用,向导一咧大黄牙,笑了。
“她算什么东西?她有你半分漂亮?”向导嘻嘻笑着,两只大手往她腰间乱摸着,惹得女人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惊呼,“努力了这么久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亲爱的你努努力,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好不好……”
“……”
祝青序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紧接着便按下了录音键。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向导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他的孩子叫绒绒,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每天都会端着一盘盘香甜的蜜饯给他们分享。
花龙村?
祝青序垂下眼。这是宋寒灯住的村子,而这么多天来他们只去过一次这个地方,正是那场别人的婚礼上。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颠簸了一路,又连轴转参加了一中午的婚礼,集合的时候大家都累得差不多了。
他的老婆孩子一脸疲惫,而本应该是最累的向导却容光焕发,精神万分。祝青序向来是个喜欢观察的人,因为这一幕太过反常,他便默不作声地记了下来。
原来……原来……
祝青序咬着嘴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个畜生是假借着参加婚礼的名义,背地里却抛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去花龙村跟小三私会去了吗?
眼看着两人有一辈子躲在里面亲热的架势,祝青序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便捂住了自己的胃,下意识想吐。
对于一切出轨者,他嫌恶心。
但天不遂人愿。
下一秒,祝青序脚步一顿,因为他听见了脚下的木板清晰断裂的声音——“咔嚓”一声,声音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
卫生间里的所有声音瞬间停下,像一个不祥的休止符。
祝青序咬了咬唇,心中千万只草泥马呼啸着奔腾而过。因为他脚下该死的木地板,裂开了。
祝青序气喘吁吁地跑回了房间,拉上门。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祝青序靠着门板,整个人像是卸去力气般的缓缓滑落。床上的裴俊臣被他的动作吵醒,这人迷迷糊糊骂了一句,接着再次翻过身睡着了。
差点被追上了……差点被追上了……
祝青序颤抖着手指,点了好几下才终于点上了录音机的停止键。他大口喘着气,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不停回荡着,一跳一跳的,像是沉闷巨大的钟声。
——即使祝青序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发疯似的往楼上跑,他也差点被人追上。
祝青序平时喜欢游山玩水拍拍照,自认为体力已经不错了,没想到那人的体质比他更好一截。狂奔到楼梯口他还往回看了一眼,只见月光下那人光着膀子,穿了条红摇裤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朝他追来了!!!
祝青序被吓一跳,他脚步一歪,整个人差点直直地撞在栏杆上。还好他跑得快,在那人上二楼之前他已经冲了回去,并且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床上的裴俊臣似乎没睡好。他抓着被子说了些什么,接着嘭的一声,这人翻过身去继续睡觉。
万籁俱寂。
祝青序抬起手。他才发现他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已经被汗水打湿,他僵硬地动了动手指,紧接着便看见黑下去的屏幕震了一下,又在霎那间亮了起来。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他发了消息。
【宋小灯】:青序,你睡了吗?
似是没料到这人会在三更半夜突然给他发消息,祝青序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下一秒,他便看见那条白色的气泡骤然消失,干干净净到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宋小灯】撤回了一条信息。
【作者有话说】
祝青序:半夜出去上厕所都能中奖,我真服了
TT
——
后面还有两更,大概都是4500左右的大长篇啦~
◇
第69章 早安,祝青序
对方撤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不过只有几秒钟而已。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但祝青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发来的东西。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赶在对方彻底装死之前,祝青序立刻发了条消息过去。
【祝青序】:大晚上给我发什么消息呢,是不是想和我打一/炮?
【祝青序】:(小狗叼玫瑰jpg.)
不出他所料,在祝青序发完这条消息后,那边立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里。直到祝青序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宋寒灯才发了条无语的“……”过来。
【宋小灯】:没有。你看错了。
看着这人发过来的一本正经的字句,祝青序捂着嘴嘿嘿嘿乐了半天。因为怕吵醒睡着的裴俊臣,他只好把被子拉到头顶,接着窝在被窝里和宋寒灯继续聊。
“你这么还没睡?”
这条消息一发过去,宋寒灯那边也立马回了消息回来:“我刚刚洗完澡。你呢?你别说你也是失眠,是不是又偷偷打游戏了?”
放屁。
祝青序暗骂一声,心想哪个大好人会在半夜起来撞见别人偷情现场还能安然睡过去的?他又不是猪。
当然,实情是不可能告诉宋寒灯的。祝青序斟酌半晌,最后还是慢吞吞地打了一行字过去:“打游戏打到半夜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倒是你,你别说这么晚就是为了问我睡没睡才发消息的哈。”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发出这条消息后,宋寒灯许久都没回复。
祝青序蜷缩在被窝里。闷热的气息扑打着他的胸膛,他难耐地咬着手指,见着对方删删改改半天,到最后终于回复过来。
【宋寒灯】:你现在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打条视频通话过来?
方便?
方便肯定是不方便的。
祝青序抓着手机,他掀起被子,接着猛地从被窝里直起身来。月光从老化的纱窗中透进房间,整个房间寂静无比,只是久久回荡着裴俊臣均匀的呼吸声。
他抬起眸,静悄悄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招待所太老,没有厕所,没有阳台。唯一的方法只有拉开门去走廊上打电话,祝青序思量良久,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选择。
他可不想在走廊撞见那只发疯的红摇裤向导,并且还有可能被抓住暴揍一顿。
祝青序想了想,最后还是抓起耳机戴上,紧接着便钻回了被子里。好兄弟加油,祝青序心里默默给裴俊臣插了柱香,祈祷他早点睡死过去。
为了兄弟的幸福,你就牺牲一下吧。
做好这一切,祝青序缩在被子里,迅速地给对面发去了一个“OK”的手势。很快,属于宋寒灯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嗡嗡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朵里,闷闷地吵嚷着。
接通的瞬间,祝青序首先看到的是明晃晃的灯泡,还有他们家腐烂已久的猪肝色房梁。他疑惑地哎了一声,很快便看到摄像头翻转过来,露出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祝青序呼吸一窒。
宋寒灯好像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上,宋寒灯垂着眼,任凭带着热气的水珠从他的颧骨边滑落。水滴一路向下,最后落进身上单薄的睡衣中,不见了。
祝青序盯着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太刺眼了,太好看了,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巴不得立马飞奔过去找到老婆大亲特亲!
下一秒,宋寒灯便开了口,声音疑惑。
“你那边怎么黑黑的?”
“哦,我现在不方便开灯,”一盆水淋在祝青序蠢蠢欲动的心思上,祝青序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被子与衣物摩擦着,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你大晚上给我发消息,到底是想给我说什么呀?”
沉默。
祝青序看着他拿起手机,接着便拿着浴巾擦起了头发。细微的声响响起,祝青序看着他几度张嘴,这人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打算把宋柳送去山城上学。”
“嗯?”祝青序挑了挑眉。他声音很平静,似乎并不惊讶这个结果,“那挺好的。你叔叔挺神经的,把宋柳接去山城她才能好好休息,以后发展得更好嘛。”
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以宋寒灯的脾性,他是不可能把宋柳一个人抛到这里,自己一个人去上学的。只是……祝青序担忧地吸了口气。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宋寒灯之后的负担更重了。
“我……”
白色的浴巾在青年漆黑的头发上摩擦着,很快便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大片,祝青序看着他垂下眼。很快他便开口,语气有些快。
“我过五天就要走了,”宋寒灯说,“去给宋柳办转学手续。”
祝青序的呼吸一顿。他没再看宋寒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跳转到了日历页面,手指也不自觉地在五天后的那个日期摩挲着。
宋寒灯五天后就走了。
祝青序的手指僵了僵。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还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直到宋寒灯离开之前他都不可能回到山城,去追随他。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罕见的沉默中。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宋寒灯还在擦头发,但这次动作似乎放慢了许多。祝青序躲在被窝里,他以一个小小的姿势把自己蜷缩起来,双腿弯着,双手抱着膝盖。
被窝里的空气越来越热。祝青序不受控地大口喘着气,他声音很闷,不由得带上了点难受的音色:“宋小灯,可是我还要在这里呆着,呆很久很久。”
沉默。
过了很久,祝青序才听见了对方的声音。隔着一块狭小的屏幕,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隔了很远很远。
“对不起,”宋寒灯说,“你回山城后我会找你的。”
祝青序摇摇头。酸涩的感觉自眼眶升起,他咬着嘴唇,整个人有些狼狈地陷在枕头里,半晌才后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呜咽。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宋寒灯!
我只是想要你接受我,就像以前那样,和我住在一个屋子里,和我用着一整套情侣牙刷。我知道你在忌惮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为了你那些东西都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倾述的欲望在胸膛里凶猛地翻腾着,祝青序狼狈地闭上眼睛。周围的空气已经到达炙热的地步,他发现呼吸困难,一切动作在此刻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
也许是对方沉默的时间太久,宋寒灯擦了没一会头发,动作便有些僵硬地停了下来。半晌后,他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带着浓浓的不确定:“……你哭了?”
“宋寒灯,”祝青序说,“那天的事情我知道了。关于我爸的事情,该是我向你道歉才行。”
话题转变得太快,宋寒灯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他看着屏幕上的人动作顿住,祝青序却没停下,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家里的环境就是这样,宋寒灯,”祝青序用力闭了闭眼,“他们变成这样跟你没关系,真的。自从我谈了第一个男朋友后,他们就是这般极其不赞同的态度了。”
“……”
宋寒灯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下。祝青序却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他紧紧盯着屏幕中的人,接着有些急促地开口:“宋寒灯,我们和好行不行?我不要他们了,我只想跟你走。什么名誉,金钱还是身份,对我来说都不要紧。你回个话,你答应我行不行?”
“……”
“我完全有独立的能力,所以根本不需要父母的钱。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和你一起打工,和你一起照顾着妹妹。
“关于我爸妈的事情,脱离他们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和他们断绝关系的,”祝青序喘着气,语气急促,“宋小灯,和我在一起吧,我保证再也不会让这一切发生了……”
陈豫找到他的时候,祝青序正趴在窗台上发呆。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屋内,他的发梢卷曲着,末尾竟然透出了一点温顺的金黄色。陈豫走过去的时候,他半边身体倚着窗檐,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学长。”
陈豫没理他,男生掀起单薄的眼皮,随即便轻车熟路地扯了把椅子过来。他脚尖勾着椅腿,“啪嗒”一声,那椅子直接滑到了祝青序面前:“坐。”
祝青序哦了一声,接着在他面前拘谨地坐下了。看着他小学生一样的坐姿,陈豫也不废话,一句话直奔主题:“你这几天频频走神,为什么?”
祝青序:“……”
因为他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自从那天晚上看到向导出轨后,祝青序风吹草动了好几天,总是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比如吃饭的时候,那人总会有意无意地看他几眼,接着又响亮地摔下筷子,跟个神经病一样。
比如进山的时候,祝青序本来已经低调地走在末尾了,原本应该走在最前面的向导总会特意过来和他并肩而行。他也不说话,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直盯着祝青序看,看得他直发毛。
“……”
祝青序有些不安地绞了绞手指。
陈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不决。这人咳嗽了声,试图把原本冷硬的声音放软一些:“没事,有什么顾虑尽管和我说,哪怕是和男朋友吵架的也行。”
“我不会透露出去的。”
陈豫顿了顿,接着镇重地补充了句,试图树立起自己亲和的形象。
祝青序:“……”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看到的这件事说了出来。
祝青序原本是不打算说出去的。他和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向导这种人一看就不好惹,惹急了他估计要狗急跳墙,做出不知道有多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到离开云龙村后,他匿名给老板娘发语音过去,提醒她远离这种人。
但是,他被向导盯得心惊胆战。
如果再不给陈豫说的话,祝青序极有预感这人半夜会溜进他房间,然后举着麻袋狠命地把他套住,让他窒息而死。
听完祝青序的话后,陈豫沉默了一会儿。就当祝青序以为他不会有什么反应时,这人突然弯了下眸子,接着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祝青序:“……”
感觉你比向导更可怕好不好!!!
当他开始怀疑把这件事告诉陈余的行为是否正确时,陈豫突然笑了声,语气平静地开口:“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你别害怕,我等会就找导师把他调走。”
见祝青序还是一幅精神紧张风声鹤唳的样子,陈豫咳了一声,接着努力地放缓了声线:“我以前出去调研的时候,我们队因为费用问题和原住民出了冲突。当时的这帮人把我们堵在房间里要说法,最后还是我偷偷报警,警察来了才解决的。”
“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只是件小事而已。”
陈豫笑了笑,随即便放轻力气拍了拍他的肩。
“别担心了,交给我解决就行。”
下楼的时候,祝青序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脚步一顿,接着不动声色地垂下眼,迅速打开了微信页面。
【宋小灯】:你吃早饭了吗?
撕心裂肺的争吵声隔着墙壁传过来,好像是向导两口子在吵架。女方声线激动,似乎是在高声质问着什么,反观男方吼得比她更凶,语气也更加不耐烦。
祝青序手指顿了顿。
自从和宋寒灯坦白后,这人没再躲着他了,两人的关系也日渐密切起来。
尽管宋寒灯还是没有明确的表态,祝青序心里还是禁不住的高兴,连着唇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他抿了抿唇,接着在键盘上飞速打字。
【祝青序】:没有,正打算去吃。
【宋小灯】:你在哪个位置?你往门口看看,那里有惊喜(小狗笑嘻嘻jpg.)
走廊尽头的窗户垂着厚厚的流苏,五颜六色的风铃顺滑地垂落下来。木质的窗台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祝青序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随即便急切地探出半边身子向一楼看去。
清晨的风穿过窗棂,厚厚的流苏遮住了他的眼。恍惚中,他好像还听到了风铃摇动的清脆声音。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浓重的晨雾中,他看见宋寒灯推着摩托车,随后扶着它稳稳地停好。男生陈旧的头盔上反射着漂亮的光,祝青序一顿,下一秒就看见宋寒灯摘下头盔,弯着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风铃不安地动了起来,流苏的尾巴晃动着,长长的穗子扫动着他的脸。
祝青序有些难耐地摸了摸眼尾,直到看着宋寒灯弯起眸子,接着笑着对他比了个口型。
早安,祝青序。
◇
第70章 亲一口,别难过啦!
祝青序下楼的时候,宋寒灯正在逗绒绒玩。
正值冬季,小女孩穿了件花花绿绿的棉袄,脑袋上扎着两条晃晃当当的麻花辫。她脸颊冻得通红,鼻子下垂着两泡晶亮的鼻涕,被宋寒灯毫不嫌弃地伸手擦去。
祝青序脚步一顿。
不远处的男生微微低着头,他两只手撑着座椅,修长的右腿微微曲起,正以一种懒散的姿态斜靠在车旁。
——美人和他的车。
祝青序脑袋里精确地浮现起这六个字。
小女孩跟只小麻雀似的在他身边跑来跑去,他见着宋寒灯垂下眼,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递了过去。
“谢谢哥哥!”
小孩大声地朝他道谢,她接过糖果,然后晃着辫子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我也要糖,小灯哥哥。”
见着绒绒离开,祝青序赶忙快步走了过去。他在摩托车前站定,接着歪着头可怜巴巴地看向了他。
“……”
宋寒灯闷闷地笑了,连着瘦削的肩膀都抖了抖,最后又平静下来。
“青序弟弟,”他摊开手掌,示意他空空如也的掌心,“你小灯哥哥没糖了,所以给不了你了。”
见着祝青序失望地扭过头,宋寒灯又笑了声,随即便拖着音调开了口。
“你没有糖果,但是有别的东西。”
祝青序顺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只见宋寒灯弯下腰,接着从龙头处提了一大袋东西下来。祝青序肚子咕噜一声,他睁大眼,目光死死定在那袋东西身上。
“这是什么好东西?!”
“过桥米线,”宋寒灯说,“这里一共有四碗,你们组的人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没有!”
祝青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伸出手,连忙帮着宋寒灯把另一袋拎下来。宋寒灯弯了下唇角,他没加快速度,而是不慌不忙地走在了他的身边。
碗里的汤晃荡着,柔软的塑料轻微地摩擦着裤面,发出细小的窸窸窣窣声。祝青序哎了一声,紧接着开口问道。
“这是你做的吗?”
宋寒灯摇了摇头,直接否决。
“不,这是外卖送的。”
祝青序:“???你们茶市的外卖这么神通广大吗?”
他还欲辩解,身后突然传来了男人暴怒的训斥声。祝青序脚步一顿,接着提着袋子偷偷回头看了看。
只见向导不知什么时候与老婆结束了吵架,而是出现在了大门外面,他们刚刚交谈的地方。
“谁叫你收他的糖的!”
向导攥着小女孩的手臂将她暴力地扯了过来。
绒绒在他手里抽泣着,挣扎着,他没管,而是直接攥住她手心里攥着的糖果,接着一把夺了过去。
“晦气你知不知道!晦气!”
向导呸了一声,他将那糖果狠狠掷在地上,接着提着膝盖用力踩了好几脚,直到那糖果变成了渣渣才罢休。
彩色的玻璃糖纸凋零在泥土里,祝青序连忙转头,不忍再看。
旁边的宋寒灯却像浑然不觉似的,只是迈出去脚步变快了些。屋檐的阴影一水儿似的垂落下来,很快便将宋寒灯的身影笼罩其中,他垂下眼。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平静。
今天早上两口子吵架没来得及做饭,一众人只好饥肠辘辘地坐在餐厅里,没想到最先让他们吃上饭的是宋寒灯。
“这是过桥米线吗?谢谢嫂子!”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裴俊臣接过塑料袋,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撬开了盖子。香气四溢的汤雾扑面而来,廖南星赞叹一声,笑得两眼弯弯。
“谢谢寒灯学弟!”
“谢谢学弟。”
陈豫还是那一幅面瘫脸,他没多表态,感谢后便自顾自拆开了筷子。廖南星切了一声,凑到裴俊臣耳边就开始窃窃私语:“他这个脾气……”
“廖南星。”陈豫平静地喊住了她。
“到!”
廖南星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众人笑成一片,宋寒灯却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他弯着嘴唇,笑容却有些僵硬。
“我的米线。”
祝青序伸手。
宋寒灯哦了一声,轻飘飘地将最后一碗递给了他。
“你的是不辣的。”
祝青序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我要吃辣的……”
没办法,祝青序只能撬开盖子。
面前的汤熬得热气腾腾,最上面还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他转了转筷子,只见金黄色的汤面裹着肥美的牛肉,连着韭菜也发出清香的香气,祝青序突然觉得即使不辣也无所谓了。
他凑过去。
“你怎么给我放了这么多牛肉?”
宋寒灯嗯了一声,他轻声说:“我感觉你变瘦了,还是多吃点肉才能补回来。”
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祝青序不自觉摩挲着指间光滑的戒指。这些东西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他曾经拥有过什么。
祝青序懒,每次的早八都是卡点起床,这导致他每次上课都得空着肚子。
和宋寒灯在一起后,男朋友都会在特意一个小时前起床,只为给他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或者米线。
分手的那几天,祝青序作息极其不规律,他再也没有吃过早饭。胃痛复发,他只好去了几趟医院,每次都是坐在座位上呆呆地想着他。
他回过神来。
“你呢,大早上就给我们送米线,你有没有吃?”
宋寒灯抬眼:“你别操心,我在很早之前就吃过了。”他将碗往他那边推了推,催促道,“快吃。”
祝青序哦了一声,接着抓着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桌对面的廖南星突然哎了一声,接着笑道:“寒灯学弟真像伟大的外卖骑士,我们饿了就正好来了……”
祝青序嗦粉的动作一顿。他能明显地察觉到旁边的宋寒灯静了静,连着呼吸声都放轻了。
廖南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咳了一声,随即面不改色地将话圆了回去:“……他是祝哥的专属骑士嘛,随叫随到,准得很!”
屋内一片安静。
许久后,祝青序察觉到旁边的人站起身来,他声音很轻,目光却直直地落在祝青序身上。
“我先走了。”他说。
祝青序哎了一声。他试图去抓这人的衣服,但他脚步迈得快,他只能抓了下他滑溜溜的衣角,很快便消失不见。
随着宋寒灯离开,对面的廖南星也放下筷子,她语气有些愧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祝青序摇了摇头:“他没这么小气。”
扒拉了几口米线,祝青序感觉有些食不知味,他干脆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他怎么了。”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了。
但这里是云省西陲,整个村子位于茶山山脉的深处。即使太阳有多大,这里却始终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摸不着,看不清。
他看见宋寒灯蹲在门口。
祝青序脚步顿了顿。他鼻尖酸了下,突然非常不想让他发现他的存在。
他手心里躺着一张脏兮兮的糖纸,原本白皙的手指也变得肮脏不堪,上面带上了黄浊的泥土。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他垂着眼,就这样一点点地捻起碎掉的糖渣,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手心里。
——灰蒙蒙的雾里,宋寒灯就这样蹲在路上,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祝青序静止的一瞬间,面前的宋寒灯突然抬起头来,动作随之一顿。他看着祝青序,之后便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祝青序飞奔过去,接着便紧紧地拥住了他。香甜的山茶气息扑面而来,他察觉到底下的身体僵了僵,祝青序没松手,反而抱他抱得更紧了些。
“松手……”
宋寒灯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你硌着我手臂了。”
祝青序“哦哦”两声,他连忙退了两步,接着冲宋寒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宋寒灯轻飘飘叹了口气,再次强调道:“我真的没事。”
祝青序不应,他低下头,接着缓缓地看向了宋寒灯手中攥着的玻璃糖纸。
“……”
见无论怎么解释都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宋寒灯只好叹了口气,接着耐心地解释道。
“我知道她表达的意思,所以我没生你同学的气。至于为什么跑出来的原因,因为这家人并不喜欢我,我还是避嫌为好。”
“关于蹲着捡糖纸的事情,因为这东西会黏在路上,很不方便别人走路,”宋寒灯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示意道,“不过说实在的……”
他垂下眼:“我是有一点难过。”
因为不明不白的身份,宋寒灯从小就要承受超于常人的白眼与谩骂。
按理来说,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这些事了。但看到自己的糖被人扔到地上,最后被用力踩碎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外婆最喜欢送他这个牌子的糖。
“我真没事,你快去吃饭吧,”宋寒灯直起身来,声音平静地催促道,“等会米线就坨了。”
“你真没事?”
祝青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宋寒灯嗯了声,他笃定地点了点头。祝青序哦了声,他没再看他,而是快速地朝门口奔去。
宋寒灯心里刚松一口气,转眼却见这人折返回来,紧接着抱着他的腰在脸上大声地啵了一口。
“~!”
轰隆一声,宋寒灯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了,他僵硬地抬了抬手。
举起不是,放下也不是。
“你……”
“亲一口,”祝青序嘿嘿地笑着,他踮起脚来,接着用力摸了一下他的眼角,“别难过啦!”
成功偷袭后,这人迅速松开手,转眼间就要溜之大吉。下一秒,宋寒灯闭了闭眼,接着便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祝青序顿感心虚。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现在还处于分手中,暂处暧昧期的状态。这人被他这么一骚扰,换作以前要追着他打,这……
还没等祝青序思考出对策,下一秒便见宋寒灯放开了手。少年的眸子漆黑沉静,他看着他,语气非常平和。
“什么时候有空的话,你陪我去扫个墓吧,”他说,“很久没看到她们了,我很想她们。”
那个可怕的向导被换掉了。
这人似乎非常不服,在房间里与领队老师大吵了一架,之后便再没出现。老板娘则留在了招待所里,她流着泪,哭诉着自己的丈夫又去赌博的事实。
知道内情的人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慰她,语气非常不忍。
陈豫已经整理了向导出轨的资料,等他们一走便会匿名发送至她的手机里。至于她会不会离婚,会不会把她的孩子带走,这都是后话了。
队里来了个女向导。这位妇人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结实的肌肉覆盖在她裸/露的手臂上,一看就非常有力气。
据她所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山上过夜,把这片山头当后花园逛。别看她是个女人,她可比这些男人能干多了。
身边没有了干扰,祝青序才渐渐放下心来,把所有心思都投到工作上去。等到研究完毕告一段落后,他买好祭品便联系上了宋小灯同学。
此时距宋寒灯离开茶市的日期,还有三天。
天空灰蒙蒙一片,整个山头的枝头不安地摇动着,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宋寒灯骑着摩托车过来时,祝青序看见他穿着素白的衣服,放在车把上的手指冻得通红。祝青序小跑过去,很快就往他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宋寒灯疑惑地嗯了一声,他歪着头,直到费劲地从里面掏出了一团皱巴巴的东西:“……手套?”
祝青序嘿嘿笑着,他跳上车来,紧接着便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这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东西,你觉得怎么样?”祝青序靠过来,“我是不是特别细心?”
——如果祝青序是一只小狗,此刻他的尾巴就应该在他的身后一摇一摇,一幅主人主人快来摸我的姿势。
可是宋寒灯不是主人,祝青序也不是小狗。
宋寒灯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利落地把手套翻了过来。看到上面绣着的皱巴巴的小狗时,他弯了弯唇,接着笑了。
“嗯,谢谢你,真的很好看。”
祝青序嘿嘿一笑,他眼见着宋寒灯戴上手套,油门轰鸣的瞬间,他突然凑在宋寒灯耳边说了句:“我买了一大袋你喜欢吃的糖。”
“……”
“我特意去买的,也不贵,感觉特别好吃,”祝青序靠在他肩膀上,接着道,“等会祭拜完外婆阿姨后,剩下的糖都给你吃好吗?”
“谢谢。”
沉默许久后,宋寒灯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一转眼就能飘散在风里,祝青序皱了皱眉,他没听到。
“祝青序,你真的很好,”他说,“但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不配呀。
【作者有话说】
噫吁嚱,佩之字数多哉多哉!
小生真不才也,不知如何赶稿也。又闻下周字数竟有一万五之多,小生决定停更一周,用此时间专门存稿也。
故这周只有两更哉。
诸位姑娘放心放心,为了诸位姑娘的阅读体验,至此之后小生定不放鸽子,而是定时说明更新之字数与次数也。
抱歉各位姑娘,小生向各位姑娘赔罪。各位姑娘可江湖悠悠也,但勿忘了小生的小宋小祝之同性爱,小生这厢有礼了!
(你们的古风小生:温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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