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喜事


    他们这一路都十分低调, 几乎没有惊动沿途的官府,皇帝轻装简行,他们这些侍从也大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裳, 隐匿在圣驾周围。


    就这样紧赶慢赶的到达宣府镇城,张鹤龄如今还不确定宣府总兵有没有收到消息, 正想要请示皇帝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皇帝先开口了。


    “将我的大将军印拿过来, 给宣府总兵发函。”


    张鹤龄一听这话头皮都开始发麻了,还真要把爱玩的人设贯彻到底啊。


    他急忙劝道:“皇上, 你若是用了大将军印, 只怕宣府总兵不知就里,闹出什么笑话来。”


    好家伙,生造一个大将军出来, 若是万一宣府总兵以为他们是骗子,跑过来攻打, 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正德帝有些不满意的皱了皱眉,他其实就想看看宣府总兵惊讶的样子呢,但是既然舅舅觉得不妥, 那就算了吧。


    “成吧成吧,那就以舅舅名义给他发函, 朕可不想人还没进城呢,就闹得满城风雨。”


    张鹤龄见皇帝听了自己劝告, 顿时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去写发给宣府总兵的公函了。


    **


    宣府总兵也是个很有眼色的,张鹤龄这边公函一送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已经亲自领着几个心腹过来拜见了。


    结果在看到皇帝也在时,也不知道他是演的还是真的惊讶,反正那个表情很好的满足了正德的恶趣味,他强忍着得意背着手,笑眯眯道:“朕这次过来巡边,就是看看你们最近的状态,你们和平日里一样就好,不用太过紧张,也不必铺张浪费。”


    宣府总兵急忙扣头道:“臣不知皇上前来,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正德帝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朕这次的行程本就没有声张,怪不得你,你先给朕说说如今宣府的情况吧。”


    宣府总兵也是很有眼色的一个人,两三句试探出了皇帝最关心的事情,之后便立刻滔滔不绝的开始给正德帝说起了宣府的兵力布置情况,以及最近一段时间的对战状况。


    正德帝听得津津有味,等听到蒙古已经许久没有进犯过宣府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些鞑子竟也开始怯战了。”


    说完又顿了顿道:“你可知大同那边如何?”


    宣府总兵没明白皇帝的意思,只傻愣愣的道:“大同也许久都未有战事了,只是前几日有小股敌军骚扰偏远的镇子。”


    听到这话,正德帝先皱了皱眉,然后又叹了口气,呢喃道:“小股就小股吧,先给他一个教训尝尝。”


    张鹤龄一听到这话,立刻头皮发麻,急忙道:“皇上!您不是说好了……”


    “舅舅放心。”正德帝拦住了张鹤龄接下来的话,语气平和道:“只是去看看罢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一直待在城镇里头吧?”


    张鹤龄看着自己大外甥一脸纯良的样子,内心一时间有些无语,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给pua了。


    **


    张鹤龄在边镇哄孩子,京城那边其实也不轻松。


    谢迁几人前几日已经回到了京城,虽然没有将皇帝带回来,但是好歹也带回来了皇帝的正式谕旨,而且昌国公也成功留在了皇帝身边,总算是好歹有人能劝一劝皇帝。


    只是到底因为皇帝不在,京城一开始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许多官员们都惶恐的跑到内阁打听消息,内阁这边不仅要接待这些官员,还得处理朝政,可以说是一个人掰成了三个用。


    不过才短短半个多月,几位阁臣就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是得亏安王是个省心的,虽说是监国,但是他一般也不掺和朝堂里的这些事儿,基本上除了每天入宫给太后请安之外,别的都不管也不多言,就起一个吉祥物的作用,这一点阁臣们还是很满意的。


    对于他们来说,藩王们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就可以了。


    这一日,安王又入宫给太后请安,于此同时,张宗说也跟着安王一起入了宫。


    自打张宗说回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入宫探望太后。


    主要是因为这次没能将皇帝带回来,太后心中十分不安,因此张宗说也是想着入宫来安慰一下姑母,毕竟如今皇帝不在,太后的作用就很大程度的凸显了出来。


    这一日太后的情绪明显比前几日好了一些,见着张宗说进来,还对他笑了笑,又招呼着他上前问话。


    从表面上看起来,仿佛已经恢复到了皇帝离宫前的状态,但是张宗说却没有这样乐观,他先试探般问了一句:“姑母今日身子骨可好些了?”


    张太后看着侄子小心翼翼的样子,苦笑着叹了口气:“比前几日好了一些,让你们操心了。”


    张宗说见她神色果然比前几日轻松了一些,心中这才松了半口气,道:“姑母身子舒坦了就好,臣回来之前,臣父也曾多次叮嘱臣,要臣好生照顾姑母。”


    一听起这个,张太后便忍不住红了眼睛:“真真是一对冤孽,照儿不听话也就罢了,你父亲竟也跟着他胡闹,如今可有消息传回来吗?”


    这样的车轱辘话,这几日已经说了许多了,张宗说也早有准备,只低声回复:“还没有消息,不过也请姑母放心,皇上身边有许多侍卫跟随,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太后听到这话,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刀剑无眼,即便有侍卫跟着,我这心里也不安稳。”


    张宗说一时间无言以对,倒是一旁的安王急忙安抚母亲:“母后,且不说舅舅之前就曾去过九镇,本就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哥哥他本身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哥哥的骑射好着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安王是小儿子,又体弱多病,张太后也自来对他多看顾几分,如今听到安王的劝慰,张太后的神色果然舒缓了一些。


    “我只盼着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成,什么建功立业,哪里有性命重要。”


    见太后情绪稳定了一些,张宗说和安王又轮流劝慰了一番,好说歹说,总算是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这也算是每天入宫的必备项目了,今儿还算好说话的,平日里张宗说进来,太后不是在默默垂泪就是在佛前念经。


    劝完之后张宗说自己都松了口气,他的这个姑母,虽然不懂朝政,却也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


    几人说完话之后,张太后就要留张宗说用饭,张宗说也没拒绝,他这几日基本上都是宫里宫外两头跑,在宫里用顿饭也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不过饭菜还没摆好呢,突然外头有人传信,坤宁宫有人求见。


    竟然是皇后宫里的人,张宗说有些惊讶。


    毕竟他也算是外男,平日里他若入宫探望姑母,皇后一般是不会过来打扰的。


    “让人进来吧。”太后也楞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温声道。


    很快的,一个宫女便从外头走了进来,这个宫女张太后之前见过,应当是夏皇后跟前十分得脸的一个,平日里只是侍奉夏皇后起居,这样跑腿的活计一般是不会让她做的。


    她这个时候不在夏皇后跟前伺候,竟然跑到这儿来传话,定是坤宁宫里出了大事。


    想到这儿,张太后心里咯噔一下。


    儿子还没回来,要是儿媳妇再出什么事儿,那她可就真有点扛不住了。


    “可是皇后出了什么事?”不等宫女回禀,张太后便脱口而出问道。


    这宫女也被张太后急促的语调给吓了一跳,急忙回话:“回太后娘娘,是喜事呢,刚刚太医过来给皇后娘娘诊脉,竟是诊出了喜脉,已经两个多月了。”


    张太后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仿佛是没能理解这宫女话里的意思,但是很快就又回过神来,张太后顿时间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来。


    “皇后有喜了?!”


    不仅张太后惊讶,在场的安王和张宗说第一反应也是惊讶。


    毕竟皇帝成婚也有好几年了,虽说后宫人数算不上多,但是也绝不少,可是就是这样的情况,皇帝却及至如今还没能诞下子嗣。


    对于这个状况,张太后作为亲妈都已经有点绝望了,甚至还想过,要是皇帝真的没有子嗣,那就得指望炜儿了。


    结果没想到皇后竟然在这个关头怀孕了!


    张太后面上顿时浮现出狂喜之色,立刻高声道:“皇后身子骨如何?腹中胎儿如何?唉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看一趟。”


    “罗嬷嬷,去我库里收拾几样滋补身体的药材,我要去看皇后。”


    罗嬷嬷是张太后跟前最得用的嬷嬷,一听这话,立刻领命去收拾贺礼了,而那个宫女则是一一回应了张太后的问话。


    “皇后娘娘的身子骨很好,腹中胎儿也好,只是太医说,这几日皇后娘娘心神耗费颇多,略微有些动了胎气,日后得好生静养。”


    张太后听着这些话,笑容更盛:“就是该好好休息才是。”


    说完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都怪照儿糊涂,若不是他胡闹,皇后也不必因为担忧他动了胎气。”


    皇后和皇帝关系向来很好,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也是稳如泰山,平日里皇后也不见有什么可忧虑的事儿,唯一能搭上边的,也就只有皇帝离京的事儿了。


    皇后的宫女不敢接这个话,只道:“若是皇上能知道这个喜讯,想来也会高兴的。”


    张太后笑着点头:“差点将他给忘了。”她转头看向张宗说:“说儿,记得给皇帝报个喜信。”


    张宗说立刻应是,应完之后却假装若无其事般看了一眼安王,毕竟若是皇后产下皇子,那安王一系日后入继大统的希望就彻底绝了。


    不过他却未从安王面上看出一丝不妥之处,只有单纯的喜意。


    张宗说不知道他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此,只得先把这事儿压在心底,转头对着张太后行礼道:“皇后有喜,乃是国家幸事,臣为皇上贺,为太后贺。”


    张太后这个时候早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嘴了,笑着摆了摆手:“如今怀胎还不足三个月,得藏着点消息才成,等坐稳了胎再广而告之,你今日出去,与家里人说说也就是了,可别宣扬开来了。”


    张宗说又恭敬应下。


    这件事之后,张宗说和安王也在宫里呆不住了,两人也很有眼色的告辞离开,还是回家吃饭吧,宫里这会儿且热闹呢。


    在出宫的路上,张宗说也用皇后怀孕的事儿,言语间试探了一下安王,安王也未在言语上露出什么端倪,看着也像是真心为皇帝开心,张宗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当今皇帝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张宗说也不想这兄弟俩又生出什么龃龉来。


    而等到张宗说回到家之后,自然是将这个消息给祖母、母亲还有妻子都说了一遍,大家自然是各个面露喜色。


    尤其是他的妻子夏氏,夏皇后可是她的亲姐姐,如今有孕在身,夏氏高兴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是他母亲王氏比较稳得住,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准备贺礼。


    而祖母金氏已经张罗着要入宫探望了,她老人家如今一年在宫里住的日子都比在家里的要多。


    等一阵忙忙乱乱过去,母亲王氏拉着张宗说去了里屋说话。


    “如今皇后有喜,你当立即给皇上报喜,说不准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皇上叫回来。”


    在王氏看来,之前皇帝一直没有子嗣,?*? 许多人便对皇帝的生育能力产生了疑虑,皇帝也是因此,一直没能有个定性,这么多年了,还像个孩子似得,想一出是一出。


    但是如今却不同了,皇后有了身孕,想必即便以皇帝这般跳脱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也能沉稳几分吧。


    说不准,这次就能早些回来了。


    王氏虽然看起来很能稳得住,但是打从心底里也是希望丈夫能早点回家的。


    张宗说自然明白母亲的言外之意,立刻点头道:“您放心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夏皇后有孕,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对张家,都是一件大好事,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总归是能生的,只要皇帝能生,那张宗说的心也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


    消息传到边镇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在边镇呆的这几个月,即便张鹤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难免有些灰头土脸的。


    大外甥果然是在忽悠自己,说什么只是巡视边镇,随便看看,其实等到了对阵前线,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不仅亲自指挥了一场伏击战,他自己甚至还亲自下场,砍杀了两个敌人。


    就这个操作,差点把张鹤龄吓得心脏停跳。


    得亏后来没什么大事儿,不然张鹤龄真得去上吊了。


    到了后头,张鹤龄就坚决不许皇帝再去前线了,哪怕当场死谏都不能再让这个小破孩胡闹。


    至于皇帝之前制定的出塞打击计划,现在正在有序进行,有皇帝坐镇,这些人都不敢有一丝懈怠,相反是个顶个的卖力和勇猛,开玩笑,这可是这些武将们难得的表现机会。


    不过出塞作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一开始就有一路人马迷了路,后来又因为草原的气候问题或大或小的造成了一些困难。


    但是慢慢的也开始走向正轨了,前几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一队主力,双方大战一场,互有胜负,目前却是有些僵持住了,皇帝前几日刚刚增派了援军。


    张鹤龄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京城来信。


    他一看是急报,信封上的字迹像是自己儿子写的,便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大事,急忙就要呈给皇帝。


    他去给皇帝呈急报的时候,皇帝正在用饭,听说昌国公有急报禀告,皇帝差点被饭给呛住。


    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前线出现了什么变动。


    皇帝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直接一遍咳嗽一边道:“快,快请昌国公进来!”


    张鹤龄进了大帐,见着皇帝面色通红还有些惊讶:“可是臣来的不是时候?”


    正德帝接过太监奉上的茶水,猛喝了一口,等缓过劲来才摆了摆手道:“赶紧说什么事儿吧!”


    张鹤龄立即将急报呈上:“京中有急报传来,还请皇上过目。”


    “京里啊……”正德帝总算是松了口气,不是前线就好。


    但是下一刻却又提起了心,京里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更坏,那可是自己的老窝。


    正德帝皱着眉接过了书信,三两下拆开看了起来。


    结果一开始还紧皱眉头,很快就换上一副大喜之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


    张鹤龄被皇帝这动作吓了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放下信,一脸意气风发的看着张鹤龄,他面上的喜悦之情几乎从眼中溢出来。


    “皇后有身孕了!”


    张鹤龄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很快又回过神来。


    正德帝竟然不是不孕不育啊……


    他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最后许久才给皇帝道喜:“恭喜皇上。”


    正德帝对于张鹤龄的延迟贺喜,只当是舅舅被这个好消息给震住了,因此并不在意,他有些激动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念叨着要大赦天下,一边又说要让三品以上的督抚写贺表。


    张鹤龄急忙拦了一下:“皇上,如今皇子还未诞下,如此大张旗鼓,难免折了福寿,等他日皇后娘娘生产了,再计划不迟。”


    他这个大外甥,最容易热血上头,他还真怕他乱来。


    正德帝被张鹤龄这么一拦,终于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可是心中喜悦之情还是半分都没减,他笑着道:“虽则如此,但是到底是皇后有孕,还是该重重赏赐才成。”


    说完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如今身在西北,不能当面得知这一喜事。”


    张鹤龄见到皇帝叹息,心下一动,立刻道:“如今西北的战事安排已经差不多结束了,皇上也当回京了。”


    之前张鹤龄说起这个,正德帝都会推三阻四的拒绝,但是今日他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半晌,很久才道:“还是先看看这次对战的结果如何。”


    这已经是很大的退步了,张鹤龄心中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好。”


    反正张鹤龄现在是打定主意了,不管这次的对战是胜是败,他都得把皇帝给劝回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催皇帝回京的书信,已经开始一个月五封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


    **


    正德帝是个十分张扬的性格,再加上如今算一算,夏皇后的胎像也已经坐稳了,因此他不再有任何顾虑,收到信的当日,便立即召见了边将,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这些边将们听了这个消息也给听蒙了,皇帝多年无子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原本他们私底下都嘀咕,说不准日后就是藩王入继的结果,没想到最后却是百转千回柳暗花明,一时间满堂都是恭喜之声。


    正德帝听着这些恭喜声,也是越发的意气风发,心中竟也生出几分对京师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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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温馨


    虽然张鹤龄决定了不管这一仗是胜是负都要死劝皇帝回京, 但是说到底,张鹤龄还是希望这一仗能赢。


    最后的结果也没有让张鹤龄失望,十天之后, 决战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这次对战大胜, 斩杀敌军三千,还射伤了对方一个高级将领, 敌军仓皇逃窜。


    皇帝听说之后,十分激动, 当即便高呼一个好字!下令要重赏。


    将领们听到此言, 各个面上都喜笑颜开,大家忙活了半天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加官进爵嘛?现在总算是轮到了。


    而正德帝在这方面也是一点都不手软, 全体参战将领,只要立下功劳, 都有重赏。


    对于那些在战争中失去性命的战士或者将领,他也丝毫没有吝啬,双倍赏赐。


    这一下子, 就将全军的精气神都给提起来了,各个都对皇帝感恩戴德。


    张鹤龄在皇帝大赏三军的时候没有掺和, 等到皇帝赏赐完人了,这才道:“皇上, 如今战事也结束了,是不是该回京了?”


    皇帝原本挂在嘴边的笑立刻没了,他是个爱玩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现在又要回去了, 自然有些不情愿。


    可是想着皇后有了身孕,皇帝的这点不情愿也渐渐消散了。


    确实得回去了,不然岂不是连自己儿子的出生都要错过了。


    这般想着,正德帝心中到底好受了许多,立刻道:“回京,你去让人准备吧。”


    见着皇帝应了,张鹤龄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心里还有点怕皇帝说话不算数呢,毕竟之前皇帝也只是说了一句,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可没说结束之后一定回去。


    不过大外甥到底还是靠谱的,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坑他。


    **


    皇帝在边镇又待了几日,到底是和将士们庆祝完了胜利,然后这才摆驾回宫。


    走之前他和边将们告别,朝夕相处这么多日子,他也的确很欣赏其中几个人,甚至还想将自己看好的带回京去,但是张鹤龄还是劝住了皇帝,这个时候带回去,只会让他们变成文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等着他们的,不会是大家的赞美,而是无穷无尽的挑刺。


    正德帝听了这话,脸色阴沉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眯着眼睛语气冰冷:“总有一日,朕一定要让这些人改了这个臭毛病!”


    张鹤龄轻声笑了笑,只低声道:“臣相信陛下。”


    文臣们对于武将的警惕几乎是天生的,终明一朝也没有多少改变,但是张鹤龄还是希望大外甥能做到。


    **


    一行人上路之后,便一路往京师去了,这次回京本不必着急,大可以缓缓归,但是皇帝一心操心着皇后肚里的孩子,便难免有些焦急,因此这次回去的速度,倒是和前往边镇时差不太多。


    他们刚走到京郊,便看到了迎接圣驾的大臣们站成几排,仿佛是已经等了许久。


    等到皇帝圣驾靠前,大臣们立刻山呼海喝,跪下来迎驾。


    皇帝走下御驾,与领头的安王以及几位内阁大臣寒暄了几句。


    无非就是辛苦二弟和爱卿们了,然后就是问问京城情势如何。


    大臣们终于看到皇帝回来,也是都松了口气,虽然心里也嘀咕这位皇帝越发不靠谱,但是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回答皇帝的话,也都是捡好听的说。


    毕竟这样大的场面,当着这么多的人,再蠢的人,也不会不给皇帝面子。


    等到寒暄完之后,皇帝又上了御驾,然后在前呼后拥之下,徐徐入了城门。


    皇帝回京,因此今日京城的街道都实行了封禁,街面黄土铺地,街道两侧安静肃穆,仪仗队为了显示皇家威严,也走的很慢。


    直到进入皇宫,张鹤龄只觉得这一路用的时间,比他们之前走两三百里路的时间都要长。


    张鹤龄这一路都身着官袍,就这么慢慢走来,他都觉得自己出汗了。


    不过最后终于还是到了,张鹤龄跟着皇帝一起入了宫,皇帝让他先去给太后请安,自己则是先去见了,领着后宫妃嫔们迎接他的皇后。


    皇后挺着个大肚子等了也有一会儿了,皇帝怕耽误一会儿皇后的身体扛不住。


    等终于见到了皇后本人,正德帝面上不免带出几丝怜惜。


    “你身子沉重,该好好休息才是。”


    皇后终于能见到皇帝,心中也是欢喜的,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熨帖了几分,抿唇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太医说了,我如今胎像已经坐稳,多出来走走也有好处。”


    皇帝并不了解生育方面的事儿,见皇后这么说,也就果真信了,但是他还是怕皇后站的久了对身体有害,立刻让人将皇后扶回去好好歇着,至于对其他妃嫔,他也就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匆匆往太后所在的仁寿宫去了。


    皇帝到仁寿宫的时候,张鹤龄已经到了,听到皇帝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太后听到儿子过来,也是一脸期待,她之前见到弟弟,已经哭过一回了,如今儿子也来了,她心中更是激动万分。


    皇帝很快就走了进来,两三步走上前来,就要给太后跪下请安。


    太后急忙拉住了儿子,流着泪道:“快起来坐吧,你这次出去真真是受了大罪了,人瘦了,也黑了。”


    正德帝看着太后泪眼婆娑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暖,但是面上却笑眯眯的,顺着太后坐到了她身边。


    “儿臣这是结实了,您大可以问问舅舅,儿臣这次出去这么久,竟是一次病都没有生过。”


    太后听了有些惊讶,她这个大儿子,虽然身子骨比小儿子强些,但是小病小灾的,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但是这次他出去这么久,竟是一次病都没有生过,果真是奇了。


    张鹤龄见太后一脸惊奇的看了过来,也急忙给皇帝捧场:“正是如此呢,皇上这次出去,一直都好好地。”


    这话还真不是骗太后的,皇帝这次的确没生过病,因此张鹤龄也是说的理直气壮。


    太后看不透自己的儿子,却是最了解自己的弟弟,因此见他这般说,一下子便信了,她笑着拉着正德帝的手,柔声道:“如此,竟是三喜临门了,打了胜仗,皇帝的身子骨也结实了,皇后还有了子嗣,真是得天庇佑啊。”


    正德帝听了这话笑了笑,他是舅舅教导着长大的,自然是不信这些神佛之谈的,但是太后喜欢,他便也只能由着她这般说了。


    之后皇帝又绘声绘色的与太后说了自己这次出门的见闻,大多都是捡有意思的,好玩的事情说,倒是把太后逗得乐的不成。


    张鹤龄也在一边当捧哏,一时间屋里的氛围十分和睦。


    最后两人是在仁寿宫用了饭才走,太后早就准备好了,因此不许他们二人离开,两人也不愿在这事儿上忤逆太后,毕竟之前已经让太后操心过一回了。


    等用完饭,出了仁寿宫,两人身后还跟了一长串,捧着补养身体之物的宫女太监。


    这个自然也是太后给的,要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病叫你妈/姐觉得你如何如何。


    如今的太后不管皇帝和张鹤龄怎么说,就是觉得他们二人在外头受了大罪,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因此养生的药材简直不要钱似得赐了下来。


    两人还不好再违背,只能收下。


    原本皇帝还有些话要和张鹤龄说,但是现在看着这副情形,便也咽下了嘴边的话,让张鹤龄先回去歇着了。


    张鹤龄自己也有些累,和大外甥分别之后,就回了家。


    他这一回去,家里也是鸡飞狗跳的出来迎接,一家人又是寒暄一番,张鹤龄这才洗漱歇下。


    王氏看得出来他确实身心疲惫,怕旁人会来打扰他休息,因此亲自守在他卧室外的次间。


    她坐在次间的榻上做针线,仿佛能看出来做的是一件里衣,她的丫鬟见了抿唇一笑,低声道:“太太这是给公爷做的吗?”


    王氏听到这话脸腾地红了,斜眼瞪了丫鬟一眼,轻咳一声道:“平日里也没给公爷做过几样针线,前几日想起来了就随便做做。”


    丫鬟看着里衣领口袖口上精致的花纹,还有王氏精挑细选的轻柔布料,又忍不住笑了:“太太若只是随便做做,那这世上就没有用心的人了。”


    王氏被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面上的热度越发高了,只能强撑着脸面转移话题:“就你多嘴多舌,还不快出去看看灶上的汤熬的如何了。”


    丫鬟见王氏仿佛是有些羞恼,也不敢再多言,只笑着退了下去。


    而王氏等到丫鬟出去,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一些。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轻轻咬了咬唇。


    她与自家相公已经是老夫老妻,之前她总觉得夫妻之间的感情,慢慢的总会变得平淡,可是这回他出门,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她才突然发觉,她也是在时时刻刻想着他的。


    想到这儿,王氏的脸又忍不住一红,做针线的手都不免轻柔了几分。


    **


    张鹤龄一觉睡醒,只觉得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王氏要过来服侍他更衣,他摆了摆手,拦住了妻子的动作。


    “不过是出了趟门,哪里能连衣服也不会换了。”


    平日里他在家就是自己更衣洗漱,妻子也是知道的,今日怎么倒是忘了。


    王氏听到这话脸上又是一热,总觉得自己今儿怎么仿佛昏了头似得,竟是有些不敢看张鹤龄,转过头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张鹤龄这个倒是没有拒绝,接过茶饮了一口,不过眼神还是有疑惑的扫向妻子,总觉得今日的妻子比以往要更加主动一些。


    见她依旧低着头并不看自己,张鹤龄先是疑惑,然后又突然间福至心灵,张口道:“夫人,许久未见,为夫也甚是想念你啊。”


    王氏一听这话,脸腾地一下红的虾子一般,似嗔非嗔的瞪了张鹤龄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鹤龄见她羞涩,不由朗声一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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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皇子


    张鹤龄自打从西北回来之后, 就开始过起了摆烂摸鱼的生活,每天除了正常上下班,日子还是过得很舒服的。


    不过皇帝作为新手爸爸, 又打了一场胜仗,本人从心理到生理都很激动, 每天都要拉着张鹤龄说话。


    张鹤龄被他烦的不行,却也只能耐心听大外甥唠叨。


    他主要说的都是未来对于皇子的教导, 以及东南沿海开海的情形。


    开海的情况先不必谈,如今还在筹备阶段, 每一步都是走的小心翼翼, 谨慎无比,光说这个皇子教育问题。


    虽然如今皇后肚里的孩子还没影呢,但是大外甥正德帝便已经一心将这个孩子当成皇子来期待了。


    张鹤龄每次听他提起皇子皇子的, 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劝导他:“如今皇后腹中胎儿还不知男女, 皇上还要缓和心态才是。”


    张鹤龄这话虽然听着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也是怕大外甥期待越高打击越大。


    正德帝听了这话,神态果然有些不大舒坦, 但是他对于自己的亲舅舅到底不比其他人,沉思片刻, 还是点了点头:“是我言之过早了。”


    看着大外甥蔫头耷脑的样子,张鹤龄叹了口气, 语气也温和了几分:“皇上,臣明白您期盼皇子的心愿,但是子嗣有无都是天意,也望皇上不要因此失了常心。”


    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皇上操心皇嗣日后教导,臣也觉得很有道理, 臣以为,对于皇嗣的教导,的确该放在心上。”


    明朝在对皇子的教育问题上的确问题很大,就不说单纯的文学教养了,到了明朝末年,甚至还有不识字的皇子出现。


    这种情况,当然不能归咎为明朝皇帝都是蠢货,主要是因为明朝对于皇子教育的制度有问题。


    首先,明朝从仁宣时期开始,就切实奉行嫡长子继承制,即所谓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制度,而与嫡长子继承制度相对应的,则是皇帝本人对于诸皇子的喜恶。


    相当一部分人,会因为自己的好恶问题,产生废长立幼的心思,而大臣们则是十分反对皇帝的这种心态。


    毕竟大臣们上班也都图个安稳,谁想动不动就牵扯进夺嫡的漩涡啊,而且嫡长子继承制本身就是宗法制体系中的重点,大臣们不管是为了维护祖宗家法,还是为了维护朝政的平稳过渡,都是不愿意看到皇帝废长立幼。


    也是因此,就产生了皇帝本身意志与宗法体制的对抗。


    皇帝一般情况下采取的办法就是拖,拖着不立太子,拖着不让儿子出阁读书。


    没错,在明朝,皇长子出阁读书已经形成一种政治信号,一旦出阁读书,那就已经是事实上的太子了,至于其他藩王,你越不学无术越好,大明王朝养他们如同养猪狗一样。


    这种政治理念就会造成很坏的一种后果,就是皇子的教育会在皇帝和大臣们的拉扯中被耽误。


    轻者皇帝不学无术,重者皇帝大字不识。


    是的,就是这么可笑,原本应该拥有最优质资源的皇室,竟然出现不识字的皇帝。


    张鹤龄希望能解决这个困境,比如说明朝之后的清朝就做的不错,或许也是吸取了明朝的教训。


    而正德帝在听到张鹤龄对自己的赞同时,心中也生出欣喜之意:“那舅舅对此可有想法?”


    张鹤龄斟酌了一下,这才道:“臣以为,日后诸皇子出阁读书,都应该成为定例,多少岁开始读书,每日读书的课程为何,也可根据皇子们不同的读书进度给他们分班,或可因为皇子们不同的喜好让他们学习不同的科目,如此才能让皇子们能够更好的学习。”


    张鹤龄这是结合了现代学校的优缺点给皇帝出主意呢。


    而皇帝听了也忍不住沉吟,许久才道:“舅舅所言诸皇子,难道舅舅认为应当让皇子们一同出阁读书吗?”


    张鹤龄知道他这是操心因此会引起储位之争,因此他沉默片刻后道:“所有皇子都是陛下的子嗣,如何能让其他皇子们连圣人之言都不懂呢?臣以为太子可请老师单独教导,其他皇子则是一同读书。”


    明朝对于宗室实在是太过宽容了,甚至有些过于宽容,已经开始造成财政负担,张鹤龄心里都想着要不要建议皇帝,直接采取宋朝对待宗室的做法,来给朝廷减负了。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毕竟如今皇帝才刚开始改革,总有个轻重缓急,等解决完开海的事儿,这事儿再提也不急。


    而要解决宗室问题,那就先得给这些宗室一些甜头,让他们有能谋生的手段和学识,这样办起来才能顺利。


    正德帝听了这话之后,也是陷入深思,最后点了点头:“舅舅的话我记住了,日后我会仔细思索这件事的。”


    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谈起这件事了,毕竟再怎么畅想,如今皇帝膝下还是光杆司令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后这边也终于到了预产期,这一日张鹤龄正在家里用午膳,突然有宫里人来报信,皇后要生产了。


    张鹤龄一听这话,顿时十分紧张,先是打发了妻子带着儿媳入宫探望,然后自己则是焦躁不安的在家里等消息。


    这么一等,就从中午等到了晚上,眼看着都已经是万家灯火了,终于又有消息传回来了。


    王氏和儿媳夏氏风尘仆仆的下了马车,俩人脸上都是一脸的喜色,张鹤龄一看就先松了口气。


    而最后的结果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王氏笑着道:“公爷,皇后娘娘诞下了皇长子,母子平安。”


    张鹤龄心里的这口气算是彻底放下了,正德皇帝有儿子了,历史果真发生了改变!


    “好好好,这是大好事,皇上和太后可都还好?”


    王氏笑着回话:“皇上也是高兴的不成呢,说要大赦天下,至于太后娘娘,更是高兴的直念佛,还让我赶明去庙里烧头柱香。”


    张鹤龄对于大外甥的抽风行为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今日辛苦你了。”


    说完又看向儿子和儿媳:“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儿子儿媳告辞离开,而张鹤龄则是和王氏一起回了正房。


    他一边走心里一边想,这下总算是有个皇子了,大外甥的那些设想,或许也能成真了。


    **


    如今宫里的情形比张鹤龄设想的更加热闹。


    正德帝抱着儿子不撒手,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一边的太后嗔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还不赶紧把孩子给乳母,就你这样的粗手粗脚的,别惹了孩子不舒服。”


    正德帝听着这话顿时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如今有了孙儿,母亲竟是嫌弃我了不成。”


    张太后被他这句话逗得直笑:“真真是个冤家,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怎会嫌弃你。”


    说完又凑上去看着自己的孙儿,语气温柔:“这小孩子,骨头嫩着呢,你没轻没重的,没得弄疼了他。”


    这话说完,正德帝怀里的小孩便皱了皱眉,仿佛是要哭出来似得,正德帝被吓了一跳,急忙把孩子给了身边的乳母。


    张太后有些好笑的看着儿子,自打他继承皇位,还没见过他这么手忙脚乱的呢。


    不过即便把儿子交出去了,正德帝还是舍不得走,就站在旁边看着儿子,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


    天知道,这孩子对他的意义,不仅是皇长子这么简单,更是他生命的一种延续,之前他自己都以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但是现在,他却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后这天下,也将交到自己儿子手中。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浑身便充满了干劲儿,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开始以身作则,好好教导这个孩子。


    张太后看着儿子眼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这会儿叫他离开,只柔声道:“这回皇后可是受了大罪,你日后得好好对她才是。”


    正德帝立刻点头:“皇后有功于社稷,母后您就放心吧。”


    张太后点了点头,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疲惫,叮嘱了几句儿子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而正德帝看了一会儿儿子,之后又去探望了一下皇后,这才离开。


    夜里凉风习习,但是行走在冷风中的正德帝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心中蕴藏着一团火,正要喷薄而出。


    **


    第二日一早,满朝文武便都知道了皇后诞下皇子,一时间恭贺的帖子源源不绝的从四面八方呈了上来。


    大臣们也很高兴啊,皇帝有了子嗣,那就是江山有人能够继承了,天下的交接也可以平稳进行了,这样的事情,大家自然都高兴。


    尤其是首辅刘健,他是最操心皇帝的子嗣问题的,只是之前都不敢说,生怕触怒了皇帝,现在这件事终于解决了,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甚至私底下和李东阳说,这算是正德朝以来最让人欣慰的一件事了。


    当然了,这话李东阳可不敢附和,只是感慨,都说太子是国本,如今才终于明白何为国本。


    皇长子出生,普天同庆,皇帝大赦天下,大臣们竟也都没有反对,一时间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欢乐的氛围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鹤龄接到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消息,当年那个冒认皇亲的郑旺,死了。


    张鹤龄乍一听闻,便皱起了眉,只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去宫里和太后说一下。


    张鹤龄到宫里的时候,皇帝和皇后正好都在仁寿宫。


    张鹤龄一时间进退为难,但是总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吧,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请安。


    正德帝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见着张鹤龄进宫越发高兴了,笑着道:“舅舅今日入宫,也是来恭贺的吗?”


    张鹤龄哪敢说不是,当然笑着应了一声:“臣恭喜皇上统绪有承。”


    皇帝自然也是满意之至,还让张鹤龄抱了抱皇长子。


    张鹤龄看着自己怀里天真无邪的小孩,心中也是软了一瞬,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玉观音道:“这是臣妻从庙里求来,高僧开过光的玉观音,愿皇长子健康平安。”


    见着舅舅所送的礼物,皇帝也觉得有心,笑着让人收下了。


    “日后皇长子长大,还要舅舅教导啊。”


    皇帝竟然提前将皇长子的教育问题交给了张鹤龄。


    张鹤龄也是一愣,然后立刻回过神来,答道:“如此重任,臣无德无能,实在惶恐。”


    皇帝却是笑眯眯的看着他:“臣相信舅舅的才能。”


    这下张鹤龄也不好拒绝了,只能叩头谢恩。


    之后几人坐在一处便说起了闲话,太后看着儿子如此重用弟弟,也是十分高兴,因此几人言谈间也是格外的温馨。


    等到说的差不多了,皇帝终于起身走人,皇后自然也不好多留,抱着皇长子也告辞离开了。


    张鹤龄恭送皇帝皇后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收起了心中复杂情绪,转头去和姐姐说今日入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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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安稳


    听说郑旺死了, 张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许久终于回过神来。


    “既然死了,那就好生安葬便是了, 何必眼巴巴的入宫说一趟?”


    张鹤龄听到这话,略微迟疑了片刻:“本不想用这点小事打搅您的, 只是这人到底不一般,日后若是被人翻出来, 岂非不妙,我想着是不是要和皇上说一下?”


    张太后一听这话, 立时便激动了?*? 起来:“这种无稽之谈, 何必让皇帝操心!”


    张鹤龄知道,太后这是怕皇帝知道了,万一想歪了, 不免伤了母子之间的情分,毕竟这种事, 谁也拿不准,皇帝听了会不会生出什么想法。


    但是张鹤龄沉默片刻,还是道:“这样的事儿, 只怕也瞒不住皇上。”


    皇帝如今手上既有锦衣卫又有东西厂,谁又能说得准这事儿皇帝会不会早就知道呢。


    若是皇帝真的早就知道, 如今郑旺死了,张鹤龄却不禀报, 那心虚的帽子就戴稳了。


    张太后自然也能想到这一茬,一时间沉默了。


    张鹤龄见她略有动摇,继续劝道:“皇上是聪慧之人,必不会相信如此妄言的。”


    张太后一听弟弟这般说,立时便开始流泪:“我真是不知, 我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太皇太后,竟要这般害我。”


    太皇太后如今早就没了,张太后现在说这话,也没人能给她一个答案,张鹤龄只能劝她:“您别难过,说到底也并非大事,便是皇上知道了,也只会心疼您被人暗害。”


    张太后一边擦泪一边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和皇帝说一声吧。”


    说完她仿佛是有些疲惫了,摆了摆手:“你去吧,我累了。”


    张鹤龄起身和太后告辞,从殿中退了出去。


    从仁寿宫出来,张鹤龄便立刻提脚往乾清宫去了。


    这种事儿拖不得,越拖反而越发显得心虚。


    张鹤龄到乾清宫的时候,皇帝正在处理政务,听说他来了,还有些惊讶。


    “舅舅刚刚不是在和母后说话么?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张鹤龄有些尴尬的笑笑,低声道:“臣有件事要和皇上禀报,因此便过来了。”


    正德帝听到舅舅这么说,却是有些感兴趣的放下了笔。


    刚刚在仁寿宫的时候不说,现在特意来乾清宫说,看起来这事儿应当是和太后有关。


    “舅舅直说便是,不必客气。”


    要说正德帝最信任的人是谁,那肯定就是自己这个舅舅了。


    而张鹤龄来都来了,自然也不会婆婆妈妈,直接就将郑旺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包括当年先帝是怎么处理的,太皇太后和周家是怎么掺和的,他也没有一点隐瞒,都是照实了说,不带一点私人感情。


    等说完之后,他还有点不敢看皇帝,只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却见皇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张鹤龄心下有些不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张口,皇帝就先开口了。


    “怪不得当年父皇突然疏远了太皇太后和周家,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话一说出来,张鹤龄都愣住了,他也没料到,大外甥第一件关心的事儿竟然是这个。


    张鹤龄有些迷茫,但是嘴上还是老实回应:“皇上原本对太皇太后十分孝顺,但是太皇太后这般行事,也是着实伤了皇上的心。”


    正德帝听了这话轻笑一声:“父皇自来都是重情之人。”


    说完又轻飘飘跟了一句:“那个郑旺既然死了,我便也不追究他的妄言之罪了,你看着处置吧。”


    语气十分随意,竟是一点都不在意。


    张鹤龄见他如此,一时间心中也是忍不住苦笑一声,得亏他和太后还操心了半天,没想到皇帝压根连问都不问。


    既然皇帝都不在意,那张鹤龄也就不多这个嘴了,立刻起身应下。


    至于正德帝自己心里怎么想的?


    他自然知道舅舅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迟疑不安,无非是怕自己因为此事与太后起了隔阂,可是要他说,舅舅还是多虑了,难道他是那种因为旁人随口一言就什么都信的人吗?


    母后和舅舅如何待他,他比谁都清楚。


    而且这件事,他其实也早就知道了,甚至有些内情比舅舅了解的还多,那个郑旺的女儿他都派人去调查过,因此十分确信此事的确是无稽之谈,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舅舅。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过去了,而且处理完之后,皇帝还拉着张鹤龄聊了一会儿闲天,最后实在看着时间不早了,张鹤龄这才告辞离开,毕竟他可不能因为和皇帝聊天耽误了皇帝处理政务。


    **


    张鹤龄在宫里得了准信,出宫之后就立刻让人好生安葬了郑旺。


    这个好生安葬自然也是低调处置,只当成是昌国公府的下人规格。


    昌国公府如今也算是京里顶尖的门户,没了一个下人也很寻常,并没有什么人在意,因此郑旺也就这么悄没声息的下葬了。


    **


    解决了郑旺这个炸药包,张鹤龄身上的包袱又轻了一层。


    张鹤龄的日子自然也是比之前又舒坦了许多,为了以后的日子可以更舒坦,张鹤龄甚至还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辞了一下。


    比如说掌管虎贲卫的事儿,张鹤龄已经搞出了一个大的框架和训练流程,以后只需要照章办事就行了,因此他也懒得再去管这些。


    但是皇帝却不允许他闲着,张鹤龄推辞了好几回他都不许,最后看张鹤龄实在是真心实意的不想干了,皇帝这才同意了,不过他转手就把虎贲卫交给了张宗说。


    舅舅不愿意干,还有个一心想要大干特干的表弟,都是一家人,用谁不是用呢?


    张鹤龄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有些无语了,搞这么一出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搁这儿演双簧呢。


    虽然心里吐槽,但是看着儿子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张鹤龄倒也没有再让儿子推辞了。


    他知道,皇帝如今是不大信这些文臣的,只敢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既如此,那宗说也算是一个好选择,这小子够聪明,城府也够深,能拿捏得住。


    **


    虎贲卫就这么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张家人手里。


    内阁几个人坐在一处聊天的时候,还会提起这事儿。


    刘健有些郁闷:“昌国公如今春秋正盛,又何必绕这个圈子呢?”


    李东阳听了呵呵一笑:“我看只怕不是昌国公的意思,应当是皇上的意思。”


    刘健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李东阳,李东阳却只是抿唇一笑,并不深谈。


    不过刘健还是很信任他的判断的,见他这么说了,心里对于张鹤龄倒也生出了几分好感,能如此不贪恋权位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


    张鹤龄不知道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反正他现在过得十分自在。


    每日除了去光禄寺应个卯,竟是再无其他事情了。


    不过有时候皇帝也会将他叫进宫去,和他聊一聊开海的事情。


    但是在这件事上,张鹤龄也只是提一些建议,具体的实施细则他却是不掺和的,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压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直到正德十年的时候,朝廷到底还是在东南用了一次兵。


    不过这次用兵,却是朝廷准备充分,兵强马壮,而那些所谓的“倭寇”,这几年原本就是夹缝中生存,根本没有发展起来,因此在朝廷强大的火炮面前,就显得很脆弱了。


    只是因为这些人分散的厉害,最后断断续续打了一年多才算彻底平定。


    虽然费了一番心力,但这也算是一次性将这些人给打服了,开海之事再无任何阻碍,从第二年开始,朝廷发下去的船引便翻了三番,朝廷的水军甚至还组织起来开辟了一个安全的航道,一时间东南海贸热闹的厉害。


    当然了,当年的玻璃厂,如今的皇家御用司也在这次开海中赚的盆满钵满,户部收的税更是直接翻了三番,户部尚书激动的差点厥过去。


    正德帝之前虽然猜测开海会很赚,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赚,因此一时间也是激动万分,当日就将张鹤龄叫进宫来,舅甥俩边喝酒边聊天,一直聊到宫门都要下钥了,正德帝这才放张鹤龄离开。


    在让张鹤龄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他:“舅舅,如今圭儿年纪也大了,您若是有空,可得入宫好好教导教导他才成。”


    张鹤龄被这话说的哭笑不得,他如今都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大外甥竟然还想让他入宫给小孩子当老师。


    不过这话却也是他曾答应过大外甥的,倒是不好食言,因此只能道:“太子聪慧,臣才疏学浅,本不该耽搁太子学业,如今承蒙陛下不弃,臣定当竭尽所能,肝脑涂地。”


    没错,朱载圭小朋友现在已经是太子了,而皇帝在这几年里,也断断续续又生了一女一男,膝下子女数量,总算是和先皇持平了,不过和先皇不一样的是,这三个孩子的妈都不一样。


    张鹤龄对大外甥的家事不感兴趣,但是朱载圭小朋友到底是未来的皇帝,张鹤龄心中还是想为大明的未来出一把力的。


    见着张鹤龄应下,正德帝果然十分欢喜,笑着拍了拍张鹤龄的肩膀:“舅舅太过谦虚了,如今文坛哪个不知舅舅书画双绝,以舅舅之才,教圭儿这个小儿才是大材小用。”


    一时间舅甥两个倒是互相吹捧起来了,乾清宫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


    入宫教学的事儿定下来之后,正德帝亲自将张鹤龄送出了乾清宫。


    张鹤龄告辞离开之后,还能感觉到仿佛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有些不大自在,但是却又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来。


    春日里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襟,轻柔中带着一丝暖意,张鹤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看见大外甥站在乾清宫外,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见着他回头,大外甥先是一愣,然后又冲着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清澈明媚,完全不像是一个帝王的微笑,反倒让张鹤龄想起他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横冲直撞的孩子,眼里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心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城府,天真活泼又快乐,只要一见着他,便笑着喊一声舅舅,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有时候还会仰起头看着他,明亮的眼中,一点阴霾也没有。


    张鹤龄一时间竟是有些眼酸,不敢再看,转头便走。


    春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竟让他从里到外,都是满满的暖意——


    作者有话说:这篇结束了,下一篇:宋感谢在2023-08-06 01:36:13~2023-08-07 16:3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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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博弈


    李用和回到家的时候, 发现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一位衣着不凡之人被人簇拥着站在马车边上,看起来像是什么显贵。


    他心下咯噔一声, 一时间心中生出无数猜测。


    经历过前两世的穿越,他大致已经理清楚了自己命运, 大致他就是要一世接着一世的当他的国舅爷,虽然看起来挺好的, 不用努力了,可以直接躺平, 等着自己姐妹带飞。


    但是李用和到底也不忍心真的攀附着姐妹的裙带吸血, 因此这一世他虽然出身比前两世都低,家里的家庭环境也比前两世都恶劣,但是他还是想要努力一把, 避免自己的姐姐再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李家虽然到李父这一代就没落了,但是祖上却到底还是书香门第, 李父对自己这个长子也抱有很大的期望,而李用和自然是从小的时候就开始展现出了神童的风采。


    李父见儿子如此聪慧,便决议供儿子读书, 李用和厚着脸皮假装神童为的就是这个,想要在宋朝出人头地, 那就必须做个读书人,毕竟宋朝皇帝都说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


    至此之后,李用和就开始了自己的读书之路,而且这回他读书比前两世都更加用功,毕竟如今他们家的家世,他不用功都觉得对不起父母。


    不过不管他多努力, 有些命运终究还是无法改变的。


    两年前,父亲去世,继母带着弟弟改嫁,他为了忙活父亲的丧事,跑前跑后耗费了不少心神,结果也不知是守灵的时候受了风寒,等到丧事一结束,他竟是一下子病倒了。


    浑浑噩噩在榻上躺了八九天,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姐姐已经不在了。


    他强撑着病体去问邻居家照顾他的大娘,这才知道,他这一病倒耗费了不少银钱,后来竟是连抓一副药都困难,姐姐为了给他治病,将自己卖给了旁人。


    李用和知道之后简直肝胆俱裂,也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立刻去找买姐姐的人牙子,可是等他去时却已经晚了,那个人牙子说,姐姐一来就被贵人看上,已经赎买走了。


    李用和当场就给气晕了过去,之后更是断断续续缠绵病榻一个多月,但是这一个多月他也没闲着,费尽心力将家里的最后一点银钱拿了出来,请人帮忙打听姐姐的下落。


    最后辗转不知打听了多久时日,这才知道,买走姐姐的贵人,正是八作司的刘提点,这位刘提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广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他是宫中最受宠的刘德妃的前夫兼义兄,而他的姐姐也已经被这位刘提点送入宫了,成为了刘德妃的侍女。


    一接到这个消息,李用和便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白费了,姐姐最终还是走到了历史的老路上,而她只怕就是那位话本子里狸猫换太子当事人,宋仁宗的亲娘李妃。


    知道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之后,李用和却并没有被打到,反倒是坚强了起来,很快就养好身体,然后开始读书赚钱。


    既然改变不了当国舅的命运,那就自己支棱起来,不说给姐姐做靠山,起码也不能拖姐姐的后腿。


    之后这两年,李用和一边搞点小发明做点小生意,一边努力读书。


    他活了两世,本就底子很厚,再加上他这一世也是格外的努力,因此他在去年的时候,就通过了开封府的解试成为了一名举子,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好了许多。


    正当他准备继续再接再厉时,没想到今日一回家,就看到了这么多人。


    李用和心中明白,他家里能来这么多人,必然是宫里的姐姐有了消息。


    李用和绷紧了心神,走上前去,先是对着领头之人行了一礼,面上做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小子有礼了,不知这位官人在小子门前,可有何赐教?”


    领头之人虽然并未穿着官服,但是他一身行头,一看就并非平民百姓,因此李用和也不会在此人面前装什么无知。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用和,轻声一笑:“小郎君今年年岁几何啊?”


    李用和被他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还是老实回答:“小生今年二十又二。”


    这人听完点了点头:“那可有婚配?”


    李用和摇头:“未曾婚配。”


    这人听了感叹一声:“小郎君年纪轻轻就过了解试,又是如此气度风姿,竟然未曾婚配,真是可叹。”


    说完他轻笑一声,又道:“之前听闻小郎君一直打探令姐下落,对此我倒是有几分消息。”


    李用和神色瞬间紧绷了起来,此人对自己倒是蛮了解的,看起来也是打探清楚了才找上门来。


    李用和用词立刻便谨慎起来:“我之前听闻家姐入了宫。”


    “不错。”此人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意味深长:“不止如此,令姐实在也是个有福之人,去年之时,令姐已经得了官家宠幸,如今封了崇阳县君呢。”


    李用和虽然早有所料,但是面上还是做出惊讶神色:“什么?”


    仿佛是很满意李用和的神情,这人又轻笑一声:“恭喜小郎君,如今也算是光耀门楣了,我今日过来,便是有些事要与小郎君商议,还请小郎君赏脸。”


    李用和大致已经猜出了此人身份,也多半知道他为何来找自己。


    姐姐去年的时候已经得了赵官家的宠幸,这人今日才来找他,看来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多半是姐姐已经诞下了历史上那位宋仁宗,这人找来,只怕也是为了笼络自己。


    想到这个,李用和的心情倒是平复了许多,他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有劳官人了。”


    此人见李用和这般好说话,心中越发满意了几分,但是嘴上还是客气:“小郎君客气了,这边请吧。”


    李用和既然答应了,也并不迟疑,跟着上了马车。


    李家虽然也住在开封府,但是却是住在开封外城的,而且还是外城最偏远的地方,基本上可以等同于贫民区了,而这位神秘的官人,却是一路朝着内城驶去,而且是内城中最繁华的所在。


    马车一路前行,一直到东华门外的景明坊的一家酒楼外才停下,李用和下了马车一看,才知道此处正是东京大名鼎鼎的矾楼。


    那位神秘官人见他怔怔望着眼前建筑,只当他从未来过,被这场景给震住了,因此不免也露出几分得意,道:“小郎君,请吧。”


    李用和虽然也在开封府住了这么多年,但是说实在的,来矾楼还是第一次,因此对这个地方也十分好奇,进门之后不免四下观望,如此又加深了他土包子的形象,让眼前这位神秘官人越发满意了。


    两人直接上了二楼的包厢,一进去便有人过来招呼,张口便是刘提点。


    李用和心中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此人果真是那位刘德妃的“哥哥”。


    虽然心中猜中了,但是面上还是做出惊讶神色,而刘美见着李用和面露忐忑,也很满意这个效果,也不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先流畅的点了十几道菜,等到跑堂的下去了,这才笑道:“让小郎君见笑了,还未介绍自己,我姓刘,乃是八作司提点,你姐姐也正是经我手入的宫,此事你当知晓了。”


    李用和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刘美也没在意,在他看来,如此小门小户出身,能入得宫廷,并且得到官家宠幸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又哪里会有什么不满呢?感激自己还来不及。


    “如今你长姐已经为宫中命妇,你却依旧衣食无着,她在宫里也是日夜操心着你,如今官家隆恩,允了你荫补出仕,起家便是三班奉职,等过几日过了明面,小郎君也是堂堂正正的小使臣了。”


    李用和听着这些话,一直沉默不语。


    三班奉职是低级武官的寄禄官,一般都是用来恩荫外戚宗室或者赏赐武官的职位,自己本是读书人,若是靠着科举,那自然可以堂堂正正的走文官体系,大宋重文轻武,文官自然要比武官强得多。


    可是如今这三班奉职却是皇帝的赏赐,他如今不过一个小小举子,又有何反抗的余地。


    见着李用和沉默不语,刘美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所想,无非是放不下读书人的那点气节,不愿意武官起家。


    可是也不想想,如今李氏的儿子已经记到了德妃名下,他们又如何能容忍李家出一个文臣呢?


    尤其是此人还十分有才华,小小年纪,便在士林中有了名声,若是此时不加以节制,日后他这个国舅,岂不是要压自己一头。


    这般想着,刘美神色越发温和:“小郎君可是觉得此官位卑?”


    李用和神色微变,立刻否认:“小子不敢,只是官家如此厚恩,小子实不敢当。”


    刘美见他还敢推辞,面上笑容顿时淡了淡:“小郎君何必如此过谦,令姐如今入了大内侍奉官家,荫补小郎君为官也本是常理。”


    李用和才不信这个鬼话,大宋官家这么多老婆,这么多小舅子,他就不信各个都能得到荫补,说到底这个三班奉职多半是刘家人为了拉拢他姐姐给他找补的。


    不,现在也可以说是又拉又打,毕竟他如今的确是在士林上有一二名声,这人估计也怕他日后坐大,威胁到他的地位。


    不过李用和自己倒是对科举没什么执念,毕竟对他来说,科举也不过是一个进身之阶,不管他如今考不考,那日后大外甥都不会委屈了他,其他人更不会因为他考了科举不把他当外戚看。


    只是他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还是要做出为难神色,直接把一个清高自傲的读书人演的淋漓尽致。


    刘美见他如此,心中多少也估摸出这小子的斤两,似笑非笑道:“当年本官起家也不过是三班奉职罢了,有句话本官也想与小郎君说一说,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要得陇望蜀,否则只怕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


    李用和眸色一沉,心中冷笑一声,不过面上却依旧平静,淡淡道:“小子无才无德,不敢嫌弃官职大小,只是到底读了一场书,也不愿空耗光阴。”


    说完就想起身离开。


    刘美见此,立时便知道此人是个不好惹的,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赶紧起身将人拦下。


    “小郎君,好好说话便是了,着急走做什么,且坐下。”


    李用和起身要走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这个时候必须得和刘家兄妹合作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只有依靠刘娥这个宋真宗真爱,他的大外甥才有可能当上皇帝。


    “小子也不敢无礼,只是实在承担不起官人的一些言辞。”李用和顺势坐下,但是还是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


    刘美此时也明白了此人并非好糊弄的,一时间竟也收起了人生导师的嘴脸,笑着道:“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举子,的确是前途可期,可是小郎君也该知道,科举一途,不止看每个人的才能大小,更要有几分运气,君不见许多名士才子,终其一生都不能得中,白白虚耗了光阴。”


    “而如今正有一条通天大道摆在小郎君面前,小郎君又何必走这个弯路呢?”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这样吧,本官实在是欣赏小郎君才能出众,崇阳县君也确实侍奉有功,小小一个三班奉职的确是委屈小郎君了,我看补一个西头供奉官倒是恰到好处。”


    西头供奉官虽然也是三班小使臣中的寄禄官,但是比起之前的三班奉职确实高了好几阶了,刘美既然敢开这个口,那就肯定能拿下。


    李用和自觉也拿捏的到头了,便也不再得寸进尺,略微迟疑了一下,到底一脸不情愿的应了下来,朝着大内的方向拱了拱手:“承蒙官家隆恩。”


    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模样,刘美心中呸了一声,这个奸诈的小子,不过一个小小县君的弟弟,竟然敢和自己这么拿乔。


    虽然心里暗骂,但是面上刘美却是真的不敢得罪这位爷,虽然六皇子已经记在了妹妹名下,妹妹也即将成为皇后,可是六皇子到底是李氏所出,这世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等六皇子日后长大了,必然会知道亲生母亲和舅舅是谁。


    到时候,即便不想承认,刘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小子,日后肯定前途远大。


    想到这儿,他又不免叹了口气,谁叫他这个好妹妹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呢?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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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琐事


    这一天, 李用和是直到天都快擦黑了这才回了家。


    是刘美让人用马车送回来的。


    只是马车走到巷子外头,李用和就让马车停了下来,这会儿巷子里的邻居们应当已经都回来了, 就这么大喇喇的进去,难免招人闲话。


    刘美倒也没有坚持, 果真在巷子口放下了他,但是在李用和下马车之前还似笑非笑的问他:“小郎君, 你如今也眼看要成为朝廷命官了,住在此处只怕不太合适吧。”


    李用和听完神色不变, 只淡淡道:“此处小生已经是住惯了的, 一时半会儿的只怕还搬离不得。”


    搬家肯定是要搬家的,但是可不是这会儿就要搬家,有些事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刘美见他是个有主意的, 也就不多话了,只轻笑一声, 然后便离开了。


    李用和站在原处目送刘美的马车转出了巷子口,这才转身朝着自己家而去。


    虽然已经是晚间,但是巷子里却依旧热闹, 大家纳凉的纳凉,做事的做事。


    见着他回来了, 都对着他打招呼,一口一个李郎君, 关切的紧。


    毕竟这可是他们这片唯一的一位读书人,还是一位举子,那可稀罕的不得了啊。


    李用和也一路笑着回应过来,面上处处周到,但是心里却在想今日的事情。


    谈妥了官阶上的条件之后, 李用和也曾提出来是否可以入宫探望姐姐。


    刘美那时笑眯眯的看着他,只道:“若是小郎君已经婚配,我倒是可以帮忙安排一番,但是如今小郎君无有内眷,此事只怕不成。”


    李用和听到这话倒是没有气馁,能入宫探望就成,自己迟早都得成婚,等成婚之后,他倒要看看刘美会不会食言。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乱想,等走到自家门口,正要开门进去,却听见隔壁大娘家门开了一道缝,李用和看过去,便看见大娘凑在门边,低声道:“李家小子,今日我见你上了一位贵人的车,没出什么事吧?”


    这位大娘是李家多年的老邻居,能对他如此关心,李用和心中也软了几分,他笑着点了点头:“大娘,我无事,只是贵人找我说了几句话罢了。”


    大娘看起来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唉,你姐姐走之前就叮嘱我,让我好好看护你,如今你得了功名,也算是不负你姐姐的这片心意了,李小子,你可得记住了,一定得将你姐姐赎回来才成,不要忘了她对你的恩情。”


    李用和听人说起这事儿,只觉得眼眶发热,他倒是也想将姐姐赎回来享福呢,可是到底也成了一场妄念了。


    他勉强对着大娘笑了笑,然后认真点头:“大娘放心,您的话我都记着呢。”


    大娘见这孩子如此听话,也满意的笑了:“好孩子。”


    李用和与大娘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家,家里冷锅冷灶的,李用和又不免忙活了一通,等到洗漱一番之后,他才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路。


    现在他百分之百要当这个国舅了,不过他本人对于宋仁宗这个皇帝却并不怎么了解,或者说他对于整个宋朝都是不怎么了解的,除了黄袍加身靖康之耻等这些历史有名的典故之外,其他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或者说就算是知道,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知道宋仁宗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差,知道在仁宗一朝有过庆历新政,可惜最后失败了。


    还有仁宗一朝的一些历史名臣他也了解一些,除了这些,具体到哪一年发生了什么,那肯定是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他如今也就先不去想这些大问题了,还是先走好自己眼前的路。


    今年是大中祥符三年,澶渊之盟已经签订了五年,他那位便宜姐夫臭大街的泰山封禅行为已经过去了两年,北宋整体的发展情况还算稳定,也不必担心有什么性命之忧。


    所以现在他大可以先闷声发财,苟上一波,等到真宗驾崩,刘娥去世,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下了这个决心,李用和便也不再多想,又收拾了一下家中的物品,便回屋睡觉了。


    **


    没几日,官家的旨意果然降下,李用和也算是正式得了西头供奉官的职位。


    他这个官没有具体的差遣,就是个寄禄官,用人话讲就是只领钱不做事,有身份无权势。


    之所以会这样,当然拜我大宋特有的官员制度所赐,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


    但是即便如此,李用和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周围的街坊邻居看了,不知道多羡慕。


    等到李用和送走了天使,李用和便在家中不知道接待了多少上门恭贺的街坊,大家各个口中都夸赞李家娘?*? 子有福,竟是入了大内,伺候了官家。


    李用和心中郁闷,面上还得强做了笑脸迎来送往。


    等到将上门恭贺的街坊们都送走,隔壁的张大娘这才上了门。


    她看起来也仿佛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一进门就拉着李用和的手道:“小郎君,如今你姐姐入了大内,虽然听着好听,可是到底也是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可不能因此就沾沾自喜忘了你姐姐的恩情啊。”


    李用和见着终于也有关心他姐姐本身的人,眼眶也是一酸,默默点了点头:“大娘,我心中明白,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若不是为了他,他姐姐大可以嫁一个情投意合之人,一辈子虽然平平淡淡,却也可以相伴到老。


    而不是自卖自身,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给人当生育工具人。


    大娘住在东京城里这么多年,也是有些见识的,拉着李用和的手,和他讲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说到最后,她劝李用和:“小郎君,你如今既得了官身,此处便是住不得了,虽然都是街坊邻居,可是以前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住在一处也能互相帮衬,可是如今却是不成了,小郎君最好要早做打算,若是能买个宅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最好能赁一个官舍。”


    李用和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古话说居长安大不易,但是其实居开封也是大不易。


    就他这些年挣的钱,一大半都用来读书了,读书在古代来说可是一件十分费钱的事儿,笔墨纸砚就不说了,买书贵找先生贵,与人交际更贵。


    而且他在没有功名之前还不太敢把自己的那些现代知识都拿出来,毕竟小儿抱金过闹市,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因此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做一点小买卖,不敢太出挑,更不敢赚得太多。


    这么多年来下来,他攒的钱,维持目前的生活足够,但是想要在开封府里买套房,只怕是在想屁吃。


    至于租赁官舍,以他如今的地位也很难。


    他的这个便宜姐夫明显对他十分冷淡,给的官职甚至都没有追赠他的父祖,而他自己也是只有寄禄官没有差遣,没有差遣就没有职权,也就没有权力,只是拥有了一个官员的身份,在老百姓面前当然可以唬唬人,但是在真正的官员面前只怕还不够看。


    所以大娘说的这两条路对于他来说,都是不行的。


    不过大娘有句话确实说对了,他的确是在此处住不得了,要知有句话说得好,害怕兄弟过得苦,更怕兄弟开路虎,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但是突然间你阶级跃升,过上了好日子,这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很难轻易看开的,产生嫉妒心理更是理所应当,到时候只怕最后一点街坊情谊都会消失。


    而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搬家,大家离得远了,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也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


    不过这些话李用和当然不会说出来让大娘操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大娘的话我记住了,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找宅子,您放心吧。”


    见着他有章程,大娘便也果真放下了心,叮嘱了他几句若是要搬家记得喊人,便匆匆回家去给儿子做饭了。


    李用和送大娘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心中忍不住想,他们家与大娘一家多年的邻居,大娘也对他们家多有照顾,若是日后李家发达了,他也定不会忘这么多年的情谊。


    **


    李用和说要找宅子,那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第二日一早就跑了好几家牙行,这也是为了给自己多一个选择。


    这些牙人们也是给力,很快就给出了好几个选择。


    李用和每日都出门看房子,看了几天,终于选了一个合适的房子。


    这座房子的地理位置不错,正处于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地带,院子虽然不大,只有一进半,但是内里修的却很精巧,甚至还修了一个小院子,十分得雅致。


    周围的交通也很发达,生活方便,闹中取静,因此即便这个房子,比一些比他更大的房子更贵,他也觉得合适,当天就点了头,然后去了衙门交了押金将房子赁下。


    只是奇怪的是,从头到尾,这房子的主家都没有出现,都是牙人帮着处理流程的。


    李用和多嘴问了一句,牙人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只道,这家主人是个行商,这段时日不在汴京。


    行商的话行踪不定倒也寻常,只是李用和不免感叹,如今行商的审美水平都如此高超,不愧是宋朝。


    等定下了房子,李用和便立刻准备搬家。


    搬家自然就得请人,李用和也没有吝惜这点搬家费,直接在牙行请了几个人回来帮忙,不过街坊们也跟着帮了忙,尤其是大娘家的张大哥,更是出了大力。


    等终于搬完家,李用和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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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惊人


    搬完家之后, 李用和先用一天时间收拾了一下家里,第二天他去矾楼买了一匣子点心,又外带了几样矾楼的招牌菜, 雇了一辆马车,往自己老师家去了。


    他如今不仅是得了官职, 也顺带得了许多赏银,因此今儿才能到这种高端场所来消费。


    不过即便有了钱, 在矾楼买这么多东西也让李用和有些肉疼。


    等到了老师家门口,李用和付完车马费, 这才上前敲门。


    只敲了两下, 便有人前来开门。


    一打开门看见来人是李用和,开门的仆人一脸的喜意:“李公子,原来是您过来了, 一大早的我们老爷还念叨着您呢。”


    李用和抿唇一笑:“倒是叫老师操心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这老仆也是跑惯了街市的, 因此李家出了个金凤凰,李举人一夜之间成了官身的消息,他也早就听人说了。


    以往这老仆只觉得李举人长得俊读书好, 如今看着,这命也是顶好的, 日后只怕是要飞黄腾达。


    老仆格外热情的将李用和迎了进去,李用和都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往常这老仆对他虽然也说是客气,可是却从未如此肉麻。


    李用和直接被迎进了书房。


    他进去的时候,老师正在房里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见是他来了,面上才略有喜色。


    “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用和这会儿手上的东西已经给了王家的老仆,自己两三步走上前去,对着老师行了一礼:“学生给老师问安。”


    李用和的老师姓王,叫王湛,也是举人出身,年轻的时候有壮志,一心要考个功名,但是运气却不大好,考了许多年也只是一个举人,最后等到年纪大了,便也索性不再去费这个神,在开封府开了一家私塾,做起了教书育人的勾当。


    “好了好了。”王湛笑着摆了摆手:“我好得很,倒是你,这几日只怕很忙。”


    李用和见老师这般说,便也知道他听说了自家的事儿,面上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来。


    而王湛见自己的学生如此,便也明白了他的心情,他是知道自家学生家里的情况的,也知道这两年来,李用和一直都在找他的姐姐。


    他原本也在感叹如此姐弟友爱的一家子,竟落得这个下场,还想着利用自家人脉也帮他打听打听,结果没想到他姐姐竟然入了宫,还成为了天子妃嫔。


    而且不仅是他姐姐成了妃嫔,自家的这个学生也被直接授了武职,彻底断了科举的路,这样的情形对自己这个学生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心思不过是在王湛心里转了一圈,他便压了回去,抬手让老仆离开,然后温声对自己学生道:“你如今既然有了官职,那日后该如何行事,你可有打算?”


    李用和沉默片刻,终于道:“自然是好生过日子,走一步看一步。”


    总不能和老师说,自己的亲外甥日后会成为皇帝,自己会成为国舅吧!


    王湛听完叹了口气:“你能想通也好,原本以你的才学,考上进士不成问题,唉……”


    李用和想通了,但是王湛却有些想不通,李用和是他教过的最有才华的学生,他也对这个学生抱有很大期望,希望他日后能有个好前程,可是没想到,真真是命运弄人啊……


    李用和见老师如此感慨,倒是反过来劝慰了老师几句。


    王湛见着学生如此,不免失笑:“你我师生,没想到却是我着相了。”


    李用和连忙道:“也是老师关心学生的缘故。”


    师徒俩说了会儿话,很快便也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李用和突然被授了官职的原因。


    李用和是很信任自家老师的,他的老师,出身太原王氏,说起来也是名门之后,与太/祖年间那位著名的王相公乃是族兄弟,只是俩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很疏远了,虽说是太原王氏,不过也只是王氏家族的边缘人物。


    不过老师的品德,却比许多高门嫡系子弟要贵重的多,他们师徒几年,之间的关系早就如同亲人一般。


    因此李用和并不隐瞒,将自己与刘美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与老师说了。


    王湛听完之后,沉吟片刻,终于道:“此事确实有些古怪,你姐姐在宫中不过是一县君,可见并不受官家看重,可是刘提点却偏偏上赶着给你授了官职,这里头只怕不简单。”


    说到这儿王湛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前几日,宫中传来消息,德妃娘娘诞下一子,坊间传言官家准备要给德妃娘娘封后了。”


    李用和听到这话心下一沉,一时间默然不语。


    而王湛定定看着自己这个学生,许久才道:“德妃宠冠后宫,入宫这么多年都无有子女诞下,如今却突然诞下子嗣,如此奇事,着实让人不解。”


    李用和心说老师不愧是太原王氏出身,即便是王氏家族的边缘人物,这消息渠道倒是不少。


    想到这儿,李用和轻咳两声,低声道:“老师以为,宫中的那位六皇子,并非德妃所育吗?”


    王湛见他及至如今还是神色平静不露半分端倪,心中不由感慨一声,这孩子日后必定是个人物。


    但是面上却只是摆了摆手:“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如何敢胡乱揣测。”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假,补充了一句:“不管到底是何原因,如今刘家对你当是拉拢为主,你当持心守静,不要为外物所扰。”


    李用和听到这话,立刻起身应诺。


    不过话说到此处,李用和自己心里却有点尴尬,其实他今日来拜访老师,除了这些,还有一件大事要和老师商议,只是这件大事,说起来却有些不好开口,因此他与老师聊了许久,都没找到一个好时机开这个口。


    但是现在他也明白,若是如今不开口,只怕永远都开不了这个口了,所以他咬了咬牙,也不敢看老师,有些心虚的一股脑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老师,学生今年二十又二,身长五尺八寸,无有恶疾,俸禄七十两。家中父母早丧,有一姐入宫为妃,再无其他兄弟。家资有一小院,水田十亩,愿求娶贵府千金,永以为好。”


    王湛整个人都愣住了,打死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弟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花费了半刻钟才算是将李用和的这番话给理解明白,但是等理解清楚之后,他却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小子,也太莽了一点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突然求亲,可是怕那刘美拿捏你的婚事?”


    之前李用和与王湛说起自己与刘美的对话,就曾说起过,刘美曾问过他婚配的问题。


    问起这个,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要给李用和做媒,以此来拉拢他。


    而婚姻大事,以自己这个学生的性情,是绝不允许被旁人给拿捏了的,这也是王湛此时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


    李用和并没有惊讶老师这么问,可以说,老师没有第一时间给他一个大逼兜,那他就已经成功了。


    因此他十分坦诚的回答道:“确实有这个因素,但是学生心中也的确仰慕府中千金才德,老师,学生其他或许不能保证,但是学生若是能求得贵府千金为妻,愿发誓此生再无异腹之子。”


    开玩笑,先不说他对纳妾这种事没兴趣,就算是有兴趣,他也不想自家庶子再和那位著名的福康公主扯上什么关系,更不想百年之后成为绝美爱情或者反封建斗士故事中的大反派。


    王湛可不知道李用和是来自一千年后的灵魂,更不知他心里的这点小九九,因此在听到他这番言论之后整个人十分震撼。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如今膝下三子一女,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也是格外看重,自小就当男儿养着,教她读书识字,学文作画,去年的时候,女儿做了一本词集,他给李用和看过,只怕就是那个时候让这小子上了心。


    只是再上心,俩人却也是的的确确一面都没见过,见都没见过就说无异腹之子,怎么说呢,王湛看不懂,但是他大受震撼!


    王湛一时间有些迟疑:“审礼,你的诚意我知道了,不过无异腹之子这话便不必说了,你在我门下读书多年,你的品行我都知道,我的女儿能嫁给你是她的福分,只是此事到底事关重大,我需得考虑几日。”


    按照礼节,俩家议亲,走正规流程,得俩家父母先各自有意,然后再派官媒上门说和,但是如今李用和无父无母,也没人帮他张罗这事儿,因此他就只能自己开这个口了。


    不过开口是一方面,李用和自然也不想勉强王家小姐,因此立刻点头:“老师不必为难,今日学生上门,也只是向老师表明心意,若是此事不成,学生也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见着这孩子如此平和,王湛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自己当然是十分愿意女儿嫁给这个得意门生的,但是他是个疼女儿的,婚姻大事,还是想问问女儿的意见。


    “好孩子,你放心,即便此事不成,老师也会帮你说一门亲事的,定不会叫你没个下场。”


    李用和听了又笑着拜了一拜:“那学生就提前谢过老师了。”


    **


    石破天惊的求完亲之后,李用和也没好意思留下来用饭,而是很快就告辞离开。


    王湛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乱,并没有留他,而是亲自将李用和送出门去,等回去之后,这才听家里老仆说,今儿李公子竟是带了矾楼的饭菜点心上门的。


    王湛听了先是有些欢喜,之后又皱了皱眉,感叹道,这小子,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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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拿捏


    李用和求完亲之后, 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先去找了个馆子吃了顿饭,便回家了。


    而此时的王家, 却因为此事生出了无数波澜。


    这日中午,王家人吃的是李用和带过去的矾楼的饭菜, 一家子都吃的很开心,尤其是小女儿瑶娘, 更是对那道点心爱不释手,直把王湛看的有些不是滋味, 一道点心就把你给哄住了, 咱们家是吃不起矾楼的点心吗?


    用完午饭之后,打发了儿女回房,王湛与夫人在房里说私房话, 王夫人笑着夸赞:“你如今这几个徒弟,我看也就审礼待你最为用心。”


    审礼是李用和的字。


    王湛听到这话, 先是试探着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然后这才道:“我与审礼之间的情分自然不一样。”


    说完顿了顿又道:“如今瑶娘年纪也大了,你对她的亲事可有什么想法?”


    王夫人一听这话, 眉头微微一挑,刚夸完李用和, 就说起了瑶娘的亲事,这心思……


    王夫人嗤笑一声:“你若有心将瑶娘配给审礼, 明说便是,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


    王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就是这么一个想头,你若是有更好的,那我自然也不会拦着, 只是审礼这孩子,的确是个好的,你别看他如今处境不佳,他日后定是个有作为的。”


    王夫人听到这话,心下微微一动,定定望向王湛:“你平日里也不见对此事这般上心,今日如此,可是审礼上门来与你说了什么?”


    王湛见夫人如此机敏,心中也不由叹息一声,便也没有瞒着夫人,将自己和李用和今日的对话都说了一遍,当然了,为了给自己这个徒弟抬身份,他还把自己的那番猜测也一起说了。


    “夫人,若是六皇子果真是审礼的姐姐所出,那审礼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王夫人听着这些话,一脸的若有所思。


    官家对于刘德妃的青睐人所众知,之前郭后去世,他便想着扶刘氏上位,只是可惜当年被朝中诸位相公给拦住了,但是如今,刘氏已经有了儿子,即便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那刘氏上位的事情便已经不可阻拦了。


    更重要的是,郭后之子早丧,只要刘氏登上皇位,那六皇子就是名义上的嫡子,日后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和未来皇帝。


    若是果真如此,那李家的前程的确不可限量。


    若是普通人家,知道这种事情,只怕早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可是王夫人却不是普通人,她和她的丈夫一样,也是著姓大族出身,哪怕他们家在家族中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她该见的市面,那是一样都没少的。


    因此她也更能理解,所谓的外戚身份,对于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来说,或许是一道保险,可是对于有才能的来说,只怕就是枷锁了。


    若是李用和只是一个有才华的读书人,她或许能纠结的更少一点。


    王夫人沉吟许久,终于道:“此事我会和瑶娘提一提的,你先别张口。”


    王湛也是看出了夫人对于此事的慎重,便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道:“那好,夫人慢慢和她说,审礼也是赤诚君子,若是此事不成,他那边也不会存什么旁的心思的。”


    王夫人见自己丈夫如此天真,一时间也忍不住失笑,只是到底也没再多言,淡淡点了点头。


    **


    李用和如今虽然得了官身,但是目前的他,一不用当差,二不用点卯,其实日子和以前过得也差不多,只是如今的他少了几分生计上的艰难,可以腾出更多的功夫来读书作画了。


    因此自打那日从王家离开,他便每日只是读书作画,期间还参与了一次文会,博得了些许名声。


    他的这个姿态,也让暗中观察他的刘家,以及其他一些知情人,心中对他越发看重了几分,这个人的确是个稳重不娇纵的,说不得日后会有一二气候。


    这一日,李用和从外头回来,刚推门进去,便看见有个人站在他家院里,李用和一时间都有些恍惚,难道自家这道门是纸糊的不成。


    而那人听到动静,也转头看了过来,见着是他,淡淡一笑:“李小郎君,中午好啊。”


    没错,李用和这会儿刚吃完午饭,他一个人在家,也不大爱开火,因此大多都在外头吃,今儿也一样。


    李用和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刘提点。”


    刘美对着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很快搬来两把椅子,放到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刘美笑着招呼李用和:“李公子,过来坐,我今儿过来,也就是看看你在这边住的好不好,没别的意思。”


    鬼才信你,李用和心里嘟囔,但是面上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坐下。


    开封府的夏日格外炎热,李用和现在恨不得立刻回到屋子里,再放一个冰盆凉快凉快。


    但是有眼前这尊佛在,李用和也不得不顺着他的心意坐在院子里说话,听着这院里聒噪的蝉鸣。


    不过李用和院里的这个梧桐树却也是十分的繁茂,遮住了好大一片阴凉,坐在树下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至于刘美,他看起来仿佛察觉不出丝毫的热意,大夏天的还穿的板板正正,面上也不见一点的汗。


    “前几日内人入宫,将李公子的事儿都和县君说了,县君知道了如今李公子的处境,别提多高兴了,还让内人捎出话来,让公子好生过日子,早些娶了媳妇,也让底下的令尊令堂能够安心。”


    刘美笑眯眯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李用和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听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心下生出波澜。


    姐姐真的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了吗?也不知姐姐如今如何了?


    李用和心下焦急,面上也没有掩饰这份焦急,立刻问道:“不知家姐如今在宫中如何?”


    刘美仿佛是十分满意他的这个反应,笑眯眯道:“县君在宫里是天子妃嫔,又有德妃娘娘照料,哪里会有不好的道理,公子放心便是。”


    一个人可以聪明,可以有城府,但是只要他有弱点,那不管他多聪明城府多深,自己就能拿捏得住他,他的聪明和城府,也就只能为自己服务。


    这便是刘美的御人之术。


    李用和听到这个回复,心中一时间也是复杂万分,虽然知道有六皇子在,德妃肯定不会对姐姐太坏,但是要说会对她多好,李用和却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德妃的目的无非是将自己的大外甥占为己有,而占为己有的前提,就是姐姐这个生母不要在她眼前碍眼,或许表面上她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姐姐的事情,可是内地里的磋磨,只怕也是免不了的。


    一想到这个,李用和心中不免心急如焚。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宫去,将姐姐护在身后,可是他却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外戚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皇帝喜欢他的哪个亲戚,那他的哪个亲戚就能有权势,而自己现在,说到底其实并不受皇帝待见。


    “刘提点说的是,只是我与姐姐分别多年,总想着要见姐姐一面。”


    即便不受重视,但是李用和也不会真的唯唯诺诺任由刘家人摆布,该提的要求他也不会含混过去。


    目前他最要紧的,就是见姐姐一面,姐弟两人总得把各自目前的状况互相通情一声,然后才能思索接下来该走的路。


    刘美对于李用和的要求倒也不惊讶,甚至听完还笑了笑:“李公子与县君果然姐弟情深,县君在宫里也想着要和公子见上一面,只是说到底宫规难违,便是我愿意帮公子这个忙,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啊。”


    李用和总觉得他这话仿佛另有深意,因此也不回话,只是沉默以对。


    而刘美说完也并不指望李用和回话,继续道:“不过若是能有一些特殊事项,我倒是可以去求官家开恩,让公子与县君见上一面。”


    李用和一听这话,便知道戏肉来了,立刻道:“什么特殊事项?”


    刘美淡淡一笑:“自然是关系重大的事情,最好是家中有什么喜事,像是小郎君成婚啊,生子啊,这些的,官家也是极愿意沾沾这些喜气的。”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李用和瞬时便明白了刘美的用意,也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立刻道:“原来如此,那果真是巧了,我前儿去老师家里拜访,老师正好说要帮我做媒,等过几日,亲事定下来了,正要麻烦刘提点呢。”


    刘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隐隐的有些阴沉,但是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语气比起之前略显冷淡:“小郎君这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要说亲了?”


    李用和腼腆一笑:“学生之前因为读书,耽误了亲事,如今家事平顺,自然得开始操心婚姻之事了,毕竟李家就学生一根独苗,总不能叫九泉之下的父母挂心。”


    刘美听到这话轻笑一声:“既如此,那过几日郎君定亲,我倒是要讨一杯酒水吃吃了。”


    李用和听他这个语气,也拿不准他的情绪到底如何,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能认怂,只硬着头皮笑道:“刘提点若是能来,便是学生的福分了。”


    刘美棋差一着,心中其实是有些恼怒的,他拉拢李用和,却也不是真想看着他平步青云的。


    操控他的婚事只是第一步,他想的很清楚,就给这小子说上一门中看不中用的亲事,妻不贤祸三代,尤其这个不贤之妻还是个身份地位高的,那更会把他们李家搞的要死要活。


    到时候不管他李用和多么有能耐,家宅不宁,子孙不肖,总有给他拖后腿的。


    只是可惜,这小子倒是精明,反应的倒是挺快。


    刘美忍不住嗤笑一声,没关系,时日还长,日后总有拿捏他的时候。


    **


    之后二人又随便闲谈几句,刘美便起身要走,他今日目的没有实现,之前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便装不下去了,一时间有些燥热,只想早些离开。


    而李用和则是亲自将他送上马车,一直看着他上车走远,这才回转。


    李用和心中直呼好险,幸亏自己先下手为强,把刘美给堵回去了,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自己若是过段时间不能定亲,只怕刘美又会旧事重提啊……


    一时间,李用和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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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许婚


    之后几日, 李用和一直在等王家的消息。


    而王家仿佛也感觉到了李用和的为难处境,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这一日李用和本在家里读书,却见王家遣了一个仆人前来送信。


    送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老师王湛请他明日来家中一叙。


    虽然没有明白说什么,但是李用和顿时心知肚明。


    看起来王家已经商议好了。


    他心中自然有忐忑, 但是无论如何,到底也有了一个结果, 成与不成的,就看明日了, 即便王家不许婚, 他也做好了旁的打算。


    这一晚李用和好好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先去外头的澡堂子好好洗漱了一番,又把之前做好的新袍子取了回来, 还趁机定了几样贵重的点心,挑了几样时兴的布料绒花。


    俗话说得好, 买卖不成仁义在,即便此事不成,老师一家对他也是恩重如山, 这点礼节还是十分必要的。


    **


    李用和这边风风火火的准备着,王家却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了。


    王湛虽然十分看好自己这个徒弟, 同时也很愿意有这么一个女婿,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 他却还是难免有些心里发酸。


    看着眼前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王湛忍不住道:“瑶娘,你之前也没见过那小子,怎么一下子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没错,今日王湛夫妇将李用和求娶的事情和女儿瑶娘说了?*? , 而瑶娘只是思忖片刻,便垂眸应了下来。


    此时听到父亲这么问,瑶娘倒是有些好笑:“难道父亲觉得女儿不该答应吗?那就拒了吧。”


    “唉唉唉,为父哪里是这个意思了。”见着女儿要拒绝,王湛又有些慌乱,急忙掩饰自己的不舍。


    瑶娘见父亲如此,忍不住轻笑出声:“父亲之前也说了,这个李用和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女儿自然是相信父亲的眼光了。”


    瑶娘的这番话,着实是戳到了王湛的痒处,一时间不免生出几分得意,之前心中的酸涩也顿时淡了几分。


    “原来是这个缘故啊。”他笑眯眯的抚须,心中只觉得这个女儿真是太贴心了。


    王夫人一脸看傻子似得对着自家夫君摇了摇头,这人在人情世故上如此单纯,也不知是怎么混到举人的功名的。


    这般想着,王夫人又看向自家女儿。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虽然看起来温柔可亲,但是却也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人,她今年都十七岁,还没能说上亲,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夫妻不愿意女儿早早嫁人,但是另外一方面,又何况不是自己这个女儿眼光高绝,并没有看上任何人的意思呢?


    但是这次她却只是思忖片刻便应了,王夫人有理由相信,她定然是早早就见过这位李公子,而且还看上人家了。


    王夫人仔细观察女儿神情,果然从她淡然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丝羞赧。


    王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平日里家里对这丫头的规矩虽然宽松,但是也不会轻易让她能见着外男,她又是何时与李用和扯上关系的呢?


    想着自家这摊子事,王夫人觉得此事应当还是落在自己那三个孽障身上,若是她记得不错,二儿子和小儿子都与李用和有交情。


    王夫人一想到这些,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恼意,不过想着明日的正事,她还是将这股恼意暂时压制了下去,且先看看这门亲事能不能成,等成了,再教训这几个小兔崽子也不迟。


    **


    李用和第二日一大早,便衣着光鲜的出了门,先去点心铺子取了自己早就定好的点心,又去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倒也不是他大手大脚的乱花钱,到底是去求亲的,总不好一身风尘仆仆的过去,那岂不是自己这一身新衣都白穿了。


    不过要说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李用和这一身新衣裳也是确实穿对了,去车马行雇车的时候,那掌柜的都看直了眼。


    李用和心中十分满意这个效果,咱们这卖相看起来是没毛病了。


    等坐着马车到了地方,李用和一下马车,先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才上前敲门。


    这次来开门的,依旧是上次那个老仆,而他这次对李用和比上回也是越发热情了,笑眯眯的将李用和迎入了正堂。


    而李用和此时也习惯了这种态度,该说不说,他这几日出门见人,大多数人对他都是这般,哪怕是以前的同窗好友,如今面对他的时候,都带了一分小心翼翼,还有些人,言谈间甚至都掩盖不住那一丝酸涩。


    李用和一开始还会觉得有不适应,但是慢慢地,他也就想开了,人生在世,何必为了这些东西自寻烦恼呢,自己做好自己就行了,那些懂他的,自然会理解他,不懂他的,也没必要为了他们徒增烦忧。


    李用和入了正厅,王湛正在厅中等候,见着他进来,笑着站起身来。


    李用和察觉到,今日老师也换了一身新衣,不过没自己这么骚包,是特意找人做的,应当是家里换季时备的常衣。


    这般想着,李用和觉得自己日后也得努力挣钱了,现在自己家里的经济水平可比老师家低多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嫁了人之后消费降级吧。


    李用和一边幻想娶了老婆之后的美好生活,一边上前去给王湛行礼,王湛今儿对自己这个学生也是越看越满意。


    别的先不说,就看这个卖相,那是绝对的顶呱呱,哪怕王湛阅人无数,也没见过几个能比自家学生俊的。


    不过再一想这人要娶自己的女儿,王湛面上的笑难免收敛几分,轻咳一声道:“今日请你过来,说起来也是你师母的主意,想着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师母心中也是多有怜惜。”


    得嘞,看起来今日这事儿已经成了八分。


    虽然心里这么想,李用和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恭敬的又行了一礼:“学生惭愧,让老师和师母操心了。”


    之后两人又坐在一处聊了聊李用和的学业,王湛还出题考较了一番,发现自己这个学生竟是一点都没耽误功课,心中便是越发满意了,一朝翻身还能如此沉稳不骄不躁,的确是个可塑之才啊。


    师徒俩没聊一会儿,外头就有丫鬟过来传话,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大娘子请他们过去用饭。


    如此师徒二人这才一同前往花厅用饭。


    俩人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到了好几个人了,除了师母王夫人和王湛的两个儿子,那位李用和之前未曾见过的王家小姐竟然也在。


    李用和一时间心中大喜,知道此事算是板上钉钉的成了。


    王湛的二儿子王端见着李用和进来,对着他挤眉弄眼,一副搞怪模样,李用和抿了抿唇,没敢接这个茬。


    但是他也没敢细看那位王小姐,只是目不斜视的上前给师母请安。


    王夫人还是十分满意李用和的这番做派的,不说心思如何,总能做出一副守礼的姿态那也很不错了。


    “审礼,多日未见,越发气度不凡了。”王夫人笑着道。


    李用和听着这话一时间竟有些害臊,一时间有些讷讷。


    一旁的瑶娘也忍不住看了李用和一眼,虽然早就知道他长得英俊,但是今日看着却是格外的英俊。


    哪怕聪慧如同王瑶娘,此时也不免为美色所迷,脸上泛起红晕。


    而李用和轻咳一声,打散心中的尴尬,笑着道:“弟子许久未能给师母请安,是弟子之过。”


    王夫人看看李用和,又看看自家女儿,忍不住轻笑一声,一时之间,心中倒是真的觉得这二人乃是天作之合。


    这一顿饭还是吃的很愉快的,王湛和王夫人对待李用和十分客气,李用和也表现的可圈可点,礼仪周全不说,言辞也是真诚有趣,逗得王夫人都笑了几回。


    不过王夫人也总算是摸清楚了李用和的家底,不得不说,这人虽然书读得好,却也的确不是个死读书的人,的确有几份经营能力。


    要知道一开始的李家,虽然祖上都是读书人,李用和的祖父甚至还做过吴越钱氏的官儿,但是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打钱氏降了太宗之后,他们这些前朝官员也算是彻底失了势,到了李用和父亲这一辈,甚至堕落到了凿纸钱为业的凄惨程度。


    李用和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是小小年纪却能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的确是很不凡了。


    这般想着,王夫人对这个女婿又是满意了几分。


    她虽然也想女儿能嫁个有才华有前程的人,可是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儿当下的生活,要知道前程什么的,那都是虚的,谁知道日后又会生出什么变故,但是当下的东西却是切切实实能看到的,也是最让人心中安定的。


    这些东西,王湛这个男子可能不放在心上,但是她这个女子却是最理解不过。


    李用和也感觉到了岳母的用意,急忙也加大力度推销自己:“学生前段时日还给瓦舍写了一出戏,也收得了不少银子,等过几日,学生还想给家里请几个浆洗的仆妇,也免了日后家事上的操劳。”


    王夫人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倒是王湛抚了抚须:“你年纪轻轻的,几件衣服能有多费力,有了钱就积攒下来,买个宅院才是正经。”


    李用和又急忙保证:“老师请放心,学生一直记着买宅院的事情呢,如今也攒了不少银子了,等到年底的时候,应该就足够了。”


    这话可不是他瞎白话,李用和之前就用几道饭菜方子,在一座酒楼里入了股,等到了年底分了红,他买房的钱也就够了。


    一听这话,王湛和王夫人都满意了,王端甚至还对着李用和挤眉弄眼,他也是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今日上门来所为何事的。


    李用和被王端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一飘,忍不住看了王姑娘一眼。


    却见王姑娘只是垂头沉思,仿佛并未听见他说什么似得,李用和心中一时间有些懊恼,是自己这番言辞显得太市井了吗?他可听王端说过,自己的妹妹是个才女。


    但是还不等李用和想明白这件事,那头老师王湛又说起了别的话题,李用和只得继续打起了精神应对。


    等到吃完饭之后,可谓是宾主尽欢,李用和辞别了师母,跟着老师去了前厅。


    师徒俩相对而坐,等到茶水上来,王湛浅酌一口,这才道:“前几日你来府上求亲,我与你师母也是斟酌良久,我夫妻二人也是看重你才华与品行,这桩亲事,我应了。”


    李用和一听这话,心下一惊,急忙站起身来给王湛行礼。


    “多谢老师成全。”


    王湛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学生,抚须道:“我如今膝下就这一个女儿,日后你们二人若是成亲,也要拜托你多加照拂她才是。”


    “学生定倾心以待!”李用和回答的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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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忙活


    这一日李用和从王家出来, 整个人都是喜滋滋的。


    他已经和老师约定好,过几日就会遣官媒上门,到时候两家的亲事便可以大致定下来了。


    李用和怕事情有变, 一从老师家里出来,也没先回家, 而是直接去了自己之前就打听好的一家官媒处。


    他听之前的邻居张大娘说过,这个官媒最是嘴巧, 人也好,给人说亲从不胡说八道, 在几家官媒里名声最好。


    这一日他上门的时候, 人家家里正在用饭,不过这位官媒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招呼着他去了厢房说话, 倒是把李用和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既然来了,那到底还是要说正事的, 李用和便也将自己的情况大致都和官媒说了。


    官媒听闻李用和是官身,那位小娘子是举人之女,而且两家已经有意, 便知道自己这趟差事是个好挣钱又轻松的,立刻笑着点头:“真真是天作之合啊, 小官人请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了。”


    李用和谢过之后付了说媒钱, 又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这才匆匆从官媒家里出来了。


    而官媒见他出手大方,更是一路将人送出了门子,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这才回转, 心里却忍不住猜测,这位小官人如此年轻就有了官身,看来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难道是哪家的衙内?可是刚刚他又说父母双亡,唔,还是得好好打听一下他的底细。


    李用和回到家之后,就开始准备起结婚的事儿。


    他没有父母帮忙张罗,便也只能自己尝试着张罗了,首先是房子的问题,现在就得相看起来了,同时还有房子里的家具,只怕也得打新的,不过这两样都是长远的事儿,目前还并不用太着急。


    现在最要紧的,还得是准备好定亲要用的东西。


    李用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全部身家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五百多贯钱,勉强算是个中人之家。


    而现在开封府一幢好一点的宅子,就得两千贯上下,他手里这点钱,着实是买房都不够,而且他还不能把钱都拿去买房,自己平日里的生产花销总得剩点。


    至于他的俸禄,年奉七十两,换成钱就是七十贯上下,想拿这点钱养家,那是痴人说梦,还是得在副业上想办法。


    幸好北宋也不禁止官员做买卖,自己还能有一点腾挪的余地。


    不过不管这点钱多么的紧张,该花还得花,尤其是成婚,有些钱是不能省的。


    这般想着,李用和从积蓄中取出了五百贯,他也不懂如今的行情,先照着这钱准备着吧,要是后头不够了,再取就是了。


    李用和准备好钱,就先回之前住的地方,联系了之前的邻居张大娘,想让她帮着提点一二。


    张大娘一听说李用和成婚,也是高兴的不成,立刻二话不说,带着李用和去了坊市采买。


    张大娘不是普通的平民,她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佣工,很是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排场,因此在得知李用和想要稍微隆重一点的想法之后,她便也按照自己的印象,带着李用和四处采买东西。


    俩人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要用的东西大致采买齐全了,同时官媒那边也有了消息,可以上门求亲了。


    李用和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欣喜,张大娘见了也忍不住偷笑,并且叮嘱他:“原本定亲要送上一对木雕的大雁,但是好的木雕难得,我记得小郎君弓马不错,或可去猎一对活雁,也是你的一片心意。”


    李用和父亲还在的时候,李家家庭贫困,因此当时李用和就曾自己造了弓箭,去郊野里打了些猎物贩卖,这事儿张大娘是亲眼见过的,所以如今才会有这个提议。


    李用和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点头:“大娘考虑的很是,我记住了。”


    之后他又请大娘用了一顿饭,感激她的帮助,送大娘回去的时候,又买了许多点心给她,大娘推拒着不要,但是李用和坚持要给,而且说这个是喜饼,大娘这才收下。


    只是大娘不知道的是,李用和在喜饼中还夹带了两吊钱。


    李用和知道自己要是直接给钱大娘肯定不会收,因此也就只能采取这个做法了。


    也是感激大娘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姐弟的帮助。


    **


    第二日一早,李用和一身新衣,提着礼物,和官媒一起上门求亲。


    俩家装模作样的走了个流程,终于交换了八字,也算是将亲事初步定了下来。


    临走前,老师还殷殷叮嘱李用和:“如今既定下了亲事,也该好好祭祀告知父母,让他们不要再为你操心。”


    李用和应了声是,这才离开。


    而等他回了家,也果然在父母灵位前上香烧纸,将自己的婚事告知父母,同时也心中祈祷,期盼这次的婚事能够顺利。


    **


    没过几日,八字也终于合好了,李用和特意耗费巨资,在相国寺里找了高僧合字,果然合出一个大吉的结果,俩家都很高兴,李用和也终于又见了一次王家千金。


    上次没敢细看,但是这次,李用和却是仔仔细细的瞧了瞧自己未来的老婆。


    杏眼桃腮,雪肤花貌,的确是个美丽的姑娘,这一点其实在看过王家上下的相貌时,李用和就能猜到。


    至于言谈举止,俩人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因此李用和也不敢真的下什么定论,只觉得是个文雅的姑娘,但是想想王端对自己妹妹的评价,李用和便知道这姑娘定是个不俗之人。


    俩人没说几句话,便有人上来请王姑娘离开,王姑娘抿了抿唇,看了李用和一眼,这才施施然离开,而李用和倒是被王姑娘那一眼看的有些懵,站立良久才回过神来。


    **


    这一日他从王家出来,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差点连说好的小定日子都给忘了,等终于回过神来,不由心中暗笑,也真是没出息,不过看了人家姑娘几眼,竟就成了这样。


    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活了这几世,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主导自己的婚姻,总是与其他几世不同。


    只是李用和还没高兴太久,第二日,就突然有人来他家里传信,刘提点要见他。


    这次不是刘提点亲自登门拜访了,而是招他去刘家说话。


    李用和心下一沉,终于来了。


    他不认为自己违背刘家的意思自己主宰婚事,刘家人会轻易放过他,只是他也不知,刘提点到底会怎么对付他。


    这般想着,李用和抿了抿唇,面上依旧做出一副温润模样,笑着应下,又打点了一番来传信的人。


    等到传信人离开,李用和这才皱起了眉,开始估摸明日刘美到底能有什么事儿。


    **


    第二日一早,李用和换了一身天水碧的澜衫,戴了幞头,往刘家去了。


    刘家的宅子在开封府内城,更精确一点的说,是接近大内的地方,距离大内城墙不过五十步。


    这种地段的宅子,李用和暗自揣测,只怕不会低于五万贯。


    但是等李用和真正看到刘家宅邸的规模,李用和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保守了,这宅子绝对不下十万贯。


    怎么说呢,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宫廷,五进大小,内里还有花园阁楼,湖泊假山,一步一景,精雅绝伦。


    领路的人,并没有把李用和领到前院书房,而是左拐右拐,带着他穿过花园,到了一处临水的建筑。


    这是个三面临湖的亭子,亭子里摆着白玉凉席,和一个小小的矮桌,矮桌上摆着瓜果,以及一壶葡萄酒,装葡萄酒的杯子是白玉所制,十分的典雅。


    刘美就坐在凉席之上,今日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庄重,而是穿着一身纱衣,屈膝平坐,显得有些落拓不羁。


    李用和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上依旧保持平静,上前行了一礼:“学生见过提点。”


    刘美看着他笑了笑,一指自己旁边的位置:“李郎君且坐,今日暑热,失礼了。”


    李用和道了一句不敢,这才坐下。


    刘美亲自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炎炎夏日,还请李郎君过府,我先给李郎君赔罪了。”


    十分得客气,却也带着疏离。


    李用和并不放在心上,又道了一句不敢,接过酒也不喝,只拿在手里。


    刘美见他这一副谨慎模样,哂然一笑:“李郎君不饮酒,难道是怕我在这酒中下什么东西不成?”


    这话说的实在失礼,李用和不免蹙眉,只道:“提点哪里的话,本是学生不善饮酒,只怕此时饮酒,失了礼数。”


    刘美听完挑眉:“竟是不善饮酒吗?这倒是奇了,我听闻郎君婚事在即,若是不善饮酒,那等到大婚当日,只怕郎君要受苦了。”


    终于说到了正戏,李用和提起了心防。


    “多谢提点关心,不过想着到时亲朋好友上门,也能理解学生这一点短处。”


    刘美听完嗤笑一声,并不在回应,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前几日内人入宫,又见着了崇阳县君,县君一心挂念,便写了一封信送了出来,你且看看吧。”


    虽然知道这里头有拿捏的意味,但是看到姐姐写的信,李用和一时之间不免还是有些激动,几乎是有些手抖的接过那封信,然后迫不及待的拆开来阅读。


    看着李用和的这幅姿态,刘美眯了眯眼,果真是姐弟情深啊,不过自己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李用和姐姐的字还是李用和教她认的,李家当年那个家境,还要供李用和读书,他的姐姐自然就不能受到什么好的教育,甚至还要为了家里做女红卖钱。


    但是李用和却不能真的看着姐姐成为睁眼瞎,因此每次回家之后,都会教姐姐读书写字。


    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姐姐已经学会了大多数的字,写起来也有模有样,即便达不到所谓的颜筋柳骨,但是也是整齐端正。


    她的这封信不长,只有一页半,但是其中却有一页都在叮嘱他,刘家对他们姐弟有活命之恩,让他要好好听从刘提点的教导,剩下半页则是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只有最后一句,提了一下他的婚事,却也只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


    李用和多年读书的功力,读完这封信当然不会耗费多少时间,但是如今他却仿佛是看什么稀世珍品一样,一字一句,一笔一划的看着,等看完之后,竟是耗费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而看完之后,李用和也仿佛松了口气,从这封信的笔力和字迹来说,姐姐应当过得还不错,这张纸质地细腻,隐隐还有异香,一看就是上贡之物,姐姐能用这种纸,可见在宫里的日子不算艰难,而姐姐的字比起之前也好了许多,笔力稳健,措辞从容,可见写这封信的时候,她的情绪也还算平稳。


    至于那些内容,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姐姐如今在德妃跟前讨生活,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难道还真能在刘家送的信中吐露心声不成?


    不过想是这么想,李用和面上却并不这么表现,而是微微蹙了蹙眉,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刘美在这个过程中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此时见他这般,面上也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