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青衣客


    宗正寺中,李婉音望着窗外的落雪,忽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有两个小宫女端着炭火进来,马上又把门关上了。


    其中一个宫女刚把手中的炭火放下,便迅速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从炭火盆的夹层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公主与我妹妹身形相仿,请公主速速换上妹妹的装扮随奴婢出去。”


    两个宫女手头的活一刻也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替李婉音换装易容,青萍留在宗正寺中顶替李婉音,青萍马不停蹄地带着李婉音从宗正寺出来,隐匿藏身在东市一家胡人的茶肆中。


    直到茶肆的房门关上,李婉音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捂住自己几乎快跳出胸膛的心脏。


    “你们是谁的人?是效忠于齐王,还是只效忠于郭氏?”


    李婉音大概也知道,李穆手下的人分为两派,一派只听李穆差遣,另一派是看在郭氏旧恩的情分上,才襄助李穆。


    要是前一派人倒还好,会无条件地支持齐王讨伐李琅月,可要是后一派人便不好说了。


    对后一派而言,郭氏的忠名和荣耀,比李穆能否登临大宝更重要。


    “奴婢既不效忠齐王,也不效忠郭氏。奴婢在宗正寺中,是怕有人监听事情败露,这才一直都只敢称娘娘为公主。”


    青衣跪地对李婉音道,:奴婢……是野利氏的人,是摄政王的人,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李婉音闻言,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趔趄着走向跪在地上的青衣,却几乎站不稳:“你说什么……你是……你是阿律的人?”


    “是,这是我们最后一处据点。其他据点被摄政王上交给李琅月用来保娘娘之命,这处据点是摄政王最后的一张底牌。”


    青衣泣诉道:“我们本就是大昭人,在大昭宫廷内藏得很深,一直都没有染指两国政事,参与到西戎对大昭的任务中。所以李琅月清查的时候,也没有查到我们的身上。”


    “摄政王曾说过,我们这些暗桩,都是只为娘娘活着的人。娘娘安稳,我们终身就是大昭的普通宫人。娘娘若有危险,我们万死也要护娘娘周全!”


    “齐王一旦兵败被杀,娘娘必然没有活路。我们这才铤而走险,决定带娘娘走。”


    青衣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继续道:“此地也不宜久留,崔佑虔沈不寒带走了大昭的大量兵力,李顺懿刚刚生产,李琅月一门心思全扑在朝政和幼帝身上,已是分身乏术,现在是我们逃走的最好时机。”


    “还请娘娘准备一下,我们立马动身,到南边乘船往天竺去,摄政王早年在天竺也有经营,足以护娘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若是齐王胜了,我们再回来也不迟。”


    李婉音急促地呼吸着,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不,孤不能走。”


    “为什么?”青衣不解错愕地抬头,“娘娘,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凭什么让孤走!难道要一直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吗?凭什么!”


    “孤才是大昭皇帝的嫡女!谢离算什么东西!一个叛臣之女凭什么做大昭的摄政长公主,李顺祯一个还在吃奶的黄口小儿,又凭什么做大昭的君主!凭什么!”


    李婉音积攒许久的怒气,如高山雪崩一样,铺天盖地地喷薄而出,意欲吞噬所有:“野利思律的仇还没有报,孤那未出世的孩子的仇还没有报!孤不能走!不能!”


    野利思律至死都在为她谋划,她又凭什么弃他之仇于不顾,只是苟且偷生?


    “可是娘娘,我们没有胜算的!”青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摄政王留给娘娘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娘娘送出去,我们是斗不过李琅月的!”


    从李婉音被俘回圣都后,青衣便一直隐匿在宫中为营救李婉音谋划。尤其是顺宁帝驾崩之后,青衣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是李琅月将整个圣都皇宫守得和铁桶一般,直到沈不寒崔佑虔出征,圣都守军人事频繁调动之际,青衣才终于寻了机会。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机会?”


    十多年前,身边的侍女也是苦苦劝她放弃,认为她不可能逃出西川谢延的魔掌。


    可她做到了,她不仅逃出了西川,还成了西戎的王后,进而成了西戎的太后。如果不是谢离,她已是西戎的女王,甚至是大昭的女皇!


    “谢离如今还能耀武扬威地对大昭朝政指手画脚,不过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仗着小皇帝在她手中。可如果小皇帝死了呢……”


    李婉音的眸色越来越深,如海底的深渊一般。


    只要李顺祯一死,满朝文武都没有继续支持谢离的理由,只能转而拥立李穆为帝。只要李穆成了皇帝,谢离、沈不寒、李顺懿……这些人都得死!


    杀掉李宣都这么容易,更何况李顺祯这样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婴孩?


    尤其现在沈不寒崔佑虔出征,李琅月又要照看小皇帝,又要处理各项朝政,必然分身乏术,总能寻到可乘之机。


    “孤的兄长之前在凤翔卫中留了暗桩,虽然人已经被捕,但应该还在凤翔卫中藏了人。你们在宫中应该也有人手,再联系上凤翔卫中的暗桩,我们有很大的机会能趁谢离不备,杀掉李顺祯!”


    “可是……可是李琅月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宗正寺中的娘娘是青萍假扮的,她一定会生出警觉的!”


    李婉音对青衣道:“你们还是按原先的计划,将一个假的李婉音送往南海,记得在半路制造火灾或坠崖,务必造成李婉音已死的假象,明白吗?”


    谢离很快就会追查到她们头上,只有假的李婉音死了,真的李婉音才能一直藏身在圣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李婉音就是豁出这条命和谢离斗到底,也绝不会窝窝囊囊地苟且偷生!”


    青衣侍奉野利思律为主,李琅月杀了野利思律,她也恨李琅月。但她其实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李婉音为什么对自己的女儿有那么强烈的恨意,甚至不明知几乎没有胜算,也不惜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但她的使命,就是遵从李婉音的一切指令。


    “奴婢……听凭太后吩咐……”


    ******


    皇宫中,李琅月听完骆西楼的禀报,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她怎么还是那么蠢,就一点不曾怀疑,她能看到的,都是本宫想让她看到的,她能逃出来,只是本宫想让她逃出来吗?”


    “她自然是不会怀疑,只是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真的放任她逃到天竺去?”


    “她是不会走的。”李琅月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来一招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这一招,李婉音或许能瞒过别人,可是骗不过她。


    她们都是通过这一招死了一次,又再度活过来的人。


    “杨迁这些日子怎么样?”


    “老样子,终日酗酒,一蹶不振。”骆西楼叹息道。


    自从锦珠于狱中自尽后,杨迁就像被抽走了神魂的躯壳,只是在世间如行尸走肉般游荡着。


    锦珠自尽的手法和沈不寒当年一模一样,也是用饭碗的瓷片自戕。锦珠比沈不寒更决绝,不是割的手腕,而是直接将碎瓷刺入脖颈。虽然杨迁发现得很快,但已经救不活了。


    李琅月想到锦珠自戕时,流了满地的鲜血和杨迁声嘶力竭的悲号,仍旧一阵阵地后怕。


    还好……她没有失去沈不寒。


    “你让顾东林多盯着一点杨迁,别让她做傻事。凤翔卫中的事务,也麻烦你和东林多多操心。”


    李琅月深吸一口气道:“卖几个破绽给李婉音……她会上钩的。”


    ******


    齐地前线,崔佑虔沈不寒大军一到,没有直接和李穆的军队硬碰硬,而是直接闭门死守,任凭敌军如何谩骂叫阵,也只守不出。


    “沈不寒你个没根的阉人,还在为李琅月效命啊?李琅月这个荡.妇,给你戴了绿帽你都不知道吧!把你派出来打战,怕不是自己的宫中拥着男宠逍遥快活吧!”


    李穆军队的叫阵极尽羞辱,沈不寒却也只是淡定自若,充耳不闻。


    “将军,这能忍?”


    沈不寒忍得住,霍鹏和赵思为先忍不住了,抄着武器就想出城和李穆拼命。


    “长公主说了,必须耗着李穆,把他耐心耗尽了,再一举拿下。”沈不寒分别递给霍鹏和赵思为一盏清茶,“好好爱惜将士的命,该出手时再出手。”


    来来回回数次,沈不寒崔佑虔却始终龟缩不出,李穆的军队骂也骂累了,跑也跑累了,被整的疲惫不堪。


    “沈不寒和崔佑虔这是铁了心的,打算一直缩在城里不出来了?”李穆在军帐中暴躁地来回踱步,“难道李琅月真的囤够了粮草军饷,才敢这么拖着?不应该啊……”


    大昭自从元德帝末年起便常年国库空虚,就算李琅月从西戎抢了不少银钱,但毕竟顺宁帝在位这几年也不是丰年,还一直轻徭薄赋,朝廷哪来的这么多钱?


    第122章 花影乱


    “不行,不能再和他们这么耗了,给本王强攻,狠狠攻!斩沈不寒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沈不寒高居城楼之上,晃动着手中的茶盏,看着齐王李穆下令发狠攻城,平卢的军队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毫无章法的一拥而上。


    沈不寒轻蔑一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手下士兵见状,立刻递上临行前长公主殿下亲赠给镇海大将军的弓箭。


    沈不寒长臂张开,弯弓搭箭,手挽雕弓如满月,一箭射断李穆军中的大纛旗。


    李穆军营后方,崔佑虔悄悄率军包抄,一把烧了李穆的粮草。


    “给我杀!”


    崔佑虔一声令下,李穆空虚的后方立刻被崔佑虔冲得四散奔逃。李穆一看后方粮仓燃起熊熊大火,大惊失色。


    “不好,中计了!”


    李穆急忙带军回撤,沈不寒从城楼上的躺椅上缓缓站起,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对手下下令道:


    “给我追,务必杀得李穆,片甲不留——”


    ******


    李穆军队丢盔弃甲之时,一辆马车从圣都而出,一路朝南疾驰,后面追兵不断,这辆马车竟然直接向百丈悬崖的方向行驶。


    马车从高崖坠下,追兵绕路到山崖的谷底时,马车不仅已摔得粉身碎骨,还燃起了熊熊大火。好不容易将火扑灭,却只剩下残存散落在榛林草莽间,难以拼凑的焦骨。


    士兵无奈,只能将剩余的焦骨拾掇一番带回圣都复命。


    “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李琅月盯着匣子里的焦骨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就在元德帝为嘉柔公主建造的坟茔上,将嘉柔公主葬了吧。”


    这是嘉柔公主李婉音第二次入葬,死因是从圣都出逃路上坠崖纵火而亡。


    这一次的入葬的嘉柔公主,没有元德帝在位时的风光葬礼,只是将骸骨收敛入一口新的棺椁中,和原先的棺椁一并葬了。


    对于嘉柔公主的身亡,朝臣也没有太多的议论,反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嘉柔公主是自己出逃途中坠崖死的也好,如果是李琅月下令派人杀了的话,有违人伦天道,一国摄政公主如此,又如何在臣民中再行圣人忠孝节义之教化?


    嘉柔公主李婉音的死,在朝中无风无浪,没有激起什么波澜,朝政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帝国和往常一样运转着。


    ******


    值得高兴的是,前线连战连捷,朝廷并未损耗多少兵马,齐地的百姓和生产也未曾受到多少伤害,就将李穆的老巢齐州、兖州一并端了。


    李穆一路逃到淄州和青州去,却没过多久,淄州和青州也被沈不寒和崔佑虔在两面夹击下端了,李穆只能步步退守至莱州和登州。


    “退退退!再退还能退到哪里去!再退就只有海了!”


    靳桧也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能败得那么快。按理来说,齐王这些年也是养精蓄锐,兵精粮足,怎么就这样一溃千里了呢?


    虽然靳桧想不明白,但眼下形势焦灼,还是得尽快想一个解决之策。靳桧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大王,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和东夷联盟,或许才有些微的胜算。”靳桧向李穆进言道,“大王可向东夷借兵,从海上侵扰淮西、镇海两藩镇,让沈不寒崔佑虔分神,我们再组织反攻。可许诺东夷,一旦大王荣登大宝,渤海一带,都是他们的。”


    李穆沉吟许久,虽然也舍不得渤海一带的富庶,但确如靳桧所言,与东夷结盟,是他们现下最好的脱困之法。


    “派使者带上本王私藏的珍宝,前往东夷。”


    “是。”


    ******


    皇宫中,李顺懿的女儿崔念芍迎来了她的百日宴,李琅月将在这一天代皇帝李顺祯宣布,册封崔念芍为吉安郡主。


    为庆贺前线战事连连告捷,崔念芍的百日宴举办得相当隆重。宫内处处张灯结彩,只因吉安郡主崔念芍的名字中带一个“芍”字,李琅月便命人将全圣都最名贵的芍药花全部买下,摆满了整个皇宫。


    “姐姐,这是不是太铺排了,这前线战事还没结束呢。”


    崔佑虔出征后,李顺懿始终忧心惴惴,崔佑虔一日不还朝,李顺懿便一日没有多余的心思。因是女儿的百日宴,才勉强打起一些精神。


    “不铺排,正正好。”


    李琅月一手抱着李顺祯,一手轻轻戳着崔念芍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你我出生时,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就总想着把最好的给我们的后辈,盼着他们能过得比我们更加称心如意一些。我们的吉安小宝贝值得这样的待遇。”


    李琅月让侍女打开放着百日礼的匣子,匣子中装着上好的赤金累丝嵌东珠九凤璎珞,是李琅月专门请工匠为崔念芍打造的。


    李琅月取出璎珞,交到李顺祯的手上:“阿祯,快给你的小外甥女戴上。”


    李顺祯也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但被周围喜庆的气氛感染,举着肉嘟嘟的小手,满心欢喜地将璎珞戴在了崔念芍的颈间。戴完之后,李顺祯又紧紧搂住李琅月的脖子,咯咯得笑。


    “这些日子,姐姐辛苦了,阿祯一直都是姐姐在悉心照顾,是我……我没有能力为姐姐分担,还一直让姐姐分神照顾我……”


    李顺懿对李琅月常常感到愧疚。她不仅在朝政上无力为李琅月分忧,就连照顾李顺祯她都无力分担,她甚至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父皇母后接连病逝,丈夫远征,对李顺懿是接二连三地打击,再加上怀着崔念芍,李顺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抑郁的情绪中。


    她终日都觉得世界是灰色的,没有一点阳光,吃不下睡不着,只是一味地躁郁着,面对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女儿,她甚至害怕她的哭声。


    “说的什么话,你只是因为怀了孩子,心绪才受到影响了。等这一阵过去,小侯爷回来了,阿芍也不哭闹了,自然而然就好了。”


    李琅月握着李顺祯的小手掂了掂,笑着对李顺懿道:“看看阿祯,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哭闹不止,现在长大了不也乖乖巧巧不哭不闹的了吗?”


    李琅月将李顺祯交到奶娘的手里:“我现在也放心多了,可以将他交给宫女太监照看,不像以前那样时刻得守着,倒也清闲了不少。”


    “我看得出来,姐姐是很喜欢阿祯是阿芍的,姐姐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


    “不会。”李琅月否决得很干脆,“他对我来说,比孩子更重要。而且我亲眼见证了生育给你和宁姐姐带来的伤害,我认为我自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无法忍受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可以被敌人拿来利用和攻击。”


    “姐姐,你……你想沈不寒吗?”


    “想啊,非常想,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李琅月将李顺懿的发稍稍拢到耳后,“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李琅月和李顺懿正在交谈之际,骆西楼来报:“回两位公主的话,百官群臣和诰命夫人都到了,公主要不要现在过去?”


    “好。”李琅月点头,“那我们就先过去吧。”


    吉安公主的百日宴上,众人觥筹交错,花香的芬芳与酒香的浓郁交错在一起,沁透着迷人的陶醉。


    李琅月似是因为前线战事的告捷而十分欢喜,在酒宴上打着圈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公主,公主,您……您喝醉了……”骆西楼扶着脚步踉跄的李琅月,不停地低声提醒道。


    “没……没醉,哪里……哪里醉了?本宫……本宫还能接着……接着喝……”


    李琅月双颊酡红,说话的声音已是含糊不清,每一脚都像踩在云端上,却仍旧一手握着酒瓶不撒手,一手搭在骆西楼的肩上,同朝中的勋贵攀谈道:“本宫……本宫和你们说……李穆算什么东西……就凭他……乱……乱臣贼子……”


    隔着重重叠叠的细碎花影,穿着宫女服饰,易了妆容的李婉音,看到了宴席间大放厥词的李琅月,唇边浮上刀刻般的冷笑。


    关羽失荆州,骄兵必败,李琅月且就在得意这么一会儿吧。


    “娘娘,奴婢……要不还是奴婢去做吧,您就在外面等着奴婢便好。”青衣最后一次尝试全族劝阻李婉音亲自刺杀李顺祯。


    “不行,我必须自己杀了李顺祯!”


    只有她亲自杀了李顺祯,然后拿着小皇帝的项上人头宣布自己嘉柔公主的身份才能服众,还可以借机声称自己坠毁山崖的假死,都是李琅月弑母陷害。


    李琅月已是烂醉,只要李顺祯一死,李琅月便再无号令朝臣的筹码,届时整个大昭朝堂都握在她的手上。


    青衣不理解李婉音为何如何偏执,这种偏执甚至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疯狂。但每一个潜伏在大昭的死士,都曾在摄政王跟前发誓,誓死效忠野利思音。


    她已经调动了野利思律留下的所有暗线,真的是所有。此次倾巢而出,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死无全尸。


    就算是死,那也是他们的命。


    “娘娘,奴婢的人会为您引开李顺祯身边的守卫,您趁机入殿,务必一击必中。若不能得手,便立刻退出来,我们就是拼死也一定会带您杀出重围!”


    李婉音和青衣消失在花影之后。


    “公主,您真的醉了,可以回屋歇息了。”骆西楼附在李琅月耳畔低语道。


    “那……那大伙儿继续喝……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说:李顺懿的那种状态倾向于产后抑郁。李琅月的心理不只是单纯的生育恐惧。因为李琅月沈不寒诛谢延、杀李铭、定河西、灭西戎、乱北狄、清乱党等一系列的举措导致他们树敌很多,所以李琅月一直处在一个随时随地准备战斗的状态,即使已经身居高位,李琅月依旧相信只有把力量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之前看过很多小说,要给非常强大的女主制造困难,一般都会设置反派在女主怀孕和生产之际动手,因为那是她们最脆弱的时刻。李琅月不能容忍自己有脆弱的时刻,所以从头到尾,她就是一个不育主义者,从来不是因为沈不寒的身体状况而做出的无奈妥协,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对于上述女主怀孕困境这一类型的小说,绝对没有拉踩的意思(强调!)因为那些女主真的非常非常厉害!作为一个每次痛经都会死去活来的小女孩,真的很佩服那些钢铁长城般的大女人。并且生育是属于女性自己的权利,不管愿不愿意,这个权利都是握在女性自己的手里。所以对于李婉音不愿意生下自己这件事,李琅月小时候有过疑惑,但长大后的她对此没有怨恨,李琅月和李婉音的主要仇怨,是由李婉音要求大昭派公主和亲、苏贽舆之死、野利思律之死等桩桩件件后续事件组成的结果。


    第123章 恨黄泉


    宫宴还在进行,小皇帝睡得早,已经由乳娘抱回寝殿歇息了。


    青衣联通锦珠埋在凤翔卫中的暗桩,更换了李顺祯身边的侍卫,又用西戎特制的迷烟迷晕了守在李顺祯身边的宫人。


    一切都很顺利,可当李婉音掏出匕首,手起刀落扎在襁褓中时,却发现襁褓中流出不是鲜血,只是一团团的棉絮。


    棉絮在李婉音震惊的眼神中扬起,被风一吹,缓缓地萎落在地。


    “不好,快撤!”


    李婉音吩咐青衣正准备迅速撤离之际,那些倒在地上的宫女守卫纷纷站起,雪刃寒光伴着烛影呼啸而出,将李婉音和青衣安排的人全部砍瓜切菜一般地斩杀在地,随后将李婉音重重包围在中心。


    血溅三尺,与这个花好月圆之日格格不入。


    李婉音朝门外望去,李琅月站在门外,单手持剑,悠闲地挽着剑花。


    李琅月的脸尽数藏在阴影里,李婉音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想象到她此刻居高临下,玩弄笼中猎物般戏谑的目光。


    李琅月一抬手,一枚飞镖正中青衣的眉心。青衣温热的血直接溅在李婉音的脸上,李婉音的视线中瞬间是一片殷红的模糊。


    李琅月挥挥手,示意在场的其他人全部退下。


    “德昭……”


    骆西楼有些不放心,想要留下,李琅月却只是摇头。


    今天,她与李婉音之间,是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众人退却,满室寂静,脚下是一具具还未冷却的尸体,尸体散发的血腥气,与李琅月和李婉音的呼吸纠结交缠。


    “都说知女莫若母,不过李婉音,你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我。”


    李琅月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酒香,李婉音看不清李琅月的神情,但从李琅月说话的语调中可以判断,李琅月根本就没有醉!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你不是我的女儿!”


    李婉音痛苦地嘶吼着,双手拿着匕首,对准李琅月,将脚边的婴儿摇篮狠狠地踹向李琅月的方向,李琅月微微抬脚,很轻巧地就勾住了摇篮的边,再轻轻一带,让摇篮稳稳地落到了另一边。


    对李婉音方才说的话,李琅月没有辩解,依旧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道:“不过没有关系,我了解你就好。”


    “所以你早就知道孤是假死的,等着孤自投罗网。论机关算计,论阴险狡诈,孤的确不如你,你还真是得了李淳的真传!有种你就杀了孤!”


    “我跟你都没关系,怎么会跟你的父亲有关系呢?”


    李琅月挽着手中的剑花,剑光雪色不断从烛影幢幢间略过:“嘉柔公主可别忘了,在世人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可不是我杀的,是自己掉下山崖摔死了,还自己放了一把火毁尸灭迹呢。”


    李婉音的手抖得厉害,先前她断定李琅月惧于忠孝之名和朝野流言,不敢真的杀她。原来她敢这么无所顾忌,是在这里等着她……


    李婉音右手握着匕首,左手狠狠握住右手不停发抖的手腕,不让匕首脱落,不让自己在李琅月面前露怯。


    她差点忘了,李琅月十几岁的时候就敢杀谢延,对于现在权倾朝野的李琅月而言,更是没什么事是不敢的!


    “你自己不知廉耻地嫁给了一个阉人,倒是帮别人养儿子养得起劲,就不怕李顺祯长大后,将你兔死狗烹吗?!”


    在皇家,什么君臣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通通不作数!只有利益与杀戮!她与完颜聚作为亲生母子,尚且走到兵刃相向的境地,才给了李琅月渔翁得利的机会,李琅月又凭什么能坐在至高至尊的位置上,还能独善其身!


    “李婉音,我不是你,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从来都不思教导,只知怨恨。”


    李琅月似是玩够了手中的剑,缓缓转身,望向外头的月色。今晚的月光惨白惨白的,竟和她年幼时被囚于西川谢府后院所见之月,一模一样。


    “我会把阿祯教导成最贤明的君主,在教他治国理政之前,我会先教他,人与人之间,都是以真心换真心。”


    “虽然你不认我是你的女儿,但事实是我的生命的确由你赋予。我是个守诺的人,虽然野利思律不老实,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但我也不会杀你,除非——”


    耳边有气流旋转之声,李琅月垂立的剑尖突然上翘,她依旧背对着李婉音,剑尖却已刺进李婉音的血肉。


    “除非……是你想……杀我……”


    尖锐的利器刺穿腹部,李婉音手中的匕首铮然脱落,利剑抽出的瞬间,李婉音如飘蓬断絮一般,倒在了地上。


    “呵……”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的时候,李婉音的唇角依旧挂着轻蔑的冷笑。


    “谢离……我在地狱里……等着……你的结局……”


    “不必等了。你我……就算到了黄泉……也不必再见……”


    昔日郑庄公与母亲武姜恩断义绝时,说的是“不及黄泉,毋相见也。”可到最后,还是人造了一个所谓“黄泉”,只为和武姜冰释前嫌。


    她比庄公更狠更决,如果李婉音这一生都在怨恨她的话,那她们又何必再见呢?


    李琅月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曾经,在这样惨白的月光下,谢延挥起的鞭子在落到她身上之前,是李婉音挣扎着扑到她身上,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她。


    如今,同样是如斯惨白的月色,李婉音要杀她,却死在了她的剑下。


    她们母女……究竟是如何走到这般境地的……


    李婉音的手缓缓垂下,死不瞑目,至死都是用憎恶的目光盯着李琅月。


    李婉音断气的同时,李琅月的眼角垂下一滴泪。


    李琅月没有去擦,任凭眼泪在脸颊上滑出咸涩的痕迹,最后落得阒寂无声,将过往二十多年的所有恩怨一并埋葬。


    “德昭……李婉音的尸体……怎么处理?”骆西楼轻声问道。


    这是最麻烦的地方,难道把皇陵掘开,再把人秘密埋进去一次。


    “火化之后,派人秘密送往西戎吧,让人把她和野利思律埋在同一个地方。”


    她应该也不想埋在大昭的皇陵中,和他们这些人再有牵扯。


    如果人死之后真的有下一世,李琅月也希望,李婉音能早点遇见野利思律。


    “是……那完颜聚怎么处置?”


    “他最近老实吗?”


    “不太老实。”骆西楼摇头道,“都流放到岭南去了,还和齐王的人牵扯不清。”


    “那就赐死。”李琅月淡淡道,“对外宣传,前西戎王完颜聚,惊闻母丧,又加丧国之痛,愁思郁结,故自尽。”


    “明白。”


    ******


    齐地前线,两军对垒,吃了败仗的李穆将沈不群推了出来。


    “沈不寒,你看看这是谁?”李穆手下的大将擒着沈不群的脖子,冲着对面的沈不寒吼道,“带你的人乖乖投降,大王可以饶你兄长一命,保下你们沈家最后的一点香火!何必做李琅月的走狗?我们大王也可以让你位列三公?”


    “兄长?香火?三公?”沈不寒像是听到全天下最荒诞的笑话。


    “弟弟救……救我……救救我……”


    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着脖子的沈不群,全身瑟瑟发抖,不住地向沈不寒摇尾乞怜。


    “沈行立我都不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


    沈不寒一声冷笑。曾经,他们何曾对他讲过父子兄弟的情分,命悬一线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他们还有这层稀薄的血脉关系了。


    可惜,他已经不需要了。


    “救你?当年,你们可曾放过我!”


    沈不寒怒火中烧,眼尾泛起阵阵猩红,弯弓搭箭,箭矢脱弦的刹那,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箭射穿了沈不群的心脏。


    “这边就交给你了。”沈不寒放下弓箭对崔佑虔道,“海上的东夷人,交给我。”


    “明白!”崔佑虔高举手中的长剑,往前一指,“将士们!给我杀!”


    龙虎一般的朝廷大军扑向李穆的平卢军,在沈不寒和崔佑虔的重重设陷下,齐王李穆节节败退。跟随李穆的平卢军将士见形势不对,也纷纷倒戈朝廷。李穆孤木难支,外加众叛亲离,只能节节败逃。


    ******


    东部沿海,霍鹏驱使着早就准备好的战船,在海面上严阵以待。


    霍鹏原先一直长居于西川,自从调到镇海任节度使以后,便受到了李琅月的密令,要求他秘密训练水军,做好和东夷开战的打算。


    常年身居内陆的霍鹏,在历经无数次艰苦卓绝的训练后,终于做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也能如履平地了。


    “长公主殿下是怎么猜到李穆会起勾结东夷这种心思的?”


    霍鹏一边对李琅月的神机妙算甚是惊叹,一边又对李穆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李穆那厮,真是把老凤阳王的脸给丢尽了!”


    “李穆敢勾结西戎,为什么不敢勾结东夷?对他来说,什么手段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不寒边回答完霍鹏的问题,便下令士兵调整神机弩的方向,准备好需要的弩箭。


    “这神机弩可真是一个宝贝!”霍鹏拍着神机弩的弩身感叹道,“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大人是怎么想到造这样的神兵的?”


    “不是我,是公主根据武侯残本还原的。”


    “天哪!托孤重臣、军事奇才、机关天才!”霍鹏对李琅月的崇拜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长公主殿下真是武侯再世!”


    “虽然这是一个很高的赞誉,但是我还是想说,长公主殿下就是她自己,不要把她比作任何人。”


    诸葛武侯为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后世人臣的典范,但沈不寒不希望李琅月走上和诸葛武侯一模一样的道路。


    要君明臣贤,要盛世太平,他也要她长命富贵,顺遂平安。


    离开圣都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那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有没有又给她惹麻烦。


    正想到这里,放出去的海鸥突然回来了,沈不寒望向海面的尽头,调整了战船上神机弩的方向,对准了海面上的一处,目光凝聚,锐利如刀。


    “来了!准备迎敌!”——


    作者有话说:明天正文完结~请大家多多支持[狗头叼玫瑰]有想看的番外都可以留言哦![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124章 定风波


    “为什么败得这么快!为什么!”


    李穆想不明白。


    不管是精兵的数量,军资的储备,平卢都足以和朝廷抗衡,他们还占据的地利的优势。在李穆的预想中,就是最差的结果,也能和朝廷拉锯一个两三年,为什么会兵败如山倒?


    可是李穆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了,他只能不断地逃命逃命逃命。


    “东夷的人到了吗?告诉他们只要帮本王打败沈不寒和崔佑虔,待本王夺回皇位,整个辽海都是他们的!东海也是他们的!”


    “回大王……东夷……东夷在海上败了……”


    “什么!”李穆咆哮着拽过靳桧,“东夷在海上怎么会败!”


    东夷人虽然不擅长陆战,但在海上如同雄鲨一般,一向少有败绩,怎么还能败了?


    难不成沈不寒崔佑虔真是神兵天降?专门来克他的?


    “不过大王不用担心!东夷人虽然败了!但是他们答应了我们,会派船只在海边接应我们!将大王带到他们东夷去!”靳桧赶忙跪下,“只要逃到东夷,休生养息一番,大王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那还说什么!跑啊!”


    李穆披头散发,满脸脏污不堪,失去了往日所有的贵胄威仪,像一个野人,只是一味地发了狂地抽着马鞭,“驾!驾!快!快!”


    只要赶到海上,就有东夷前来接应的船只。只要逃到了海上,逃到了东夷,茫茫海域,李琅月的兵马就追不上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李穆才是嫡出正统,总有一天他会卷土重来!


    可逃到海滨的时候,只有一排排冰冷的弓箭齐刷刷地对准了他,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部是东夷人的尸体,染红了整片海岸。


    “齐王殿下,这是又要逃到哪里去?”


    万军阵前,一身银盔的沈不寒对着李穆淡淡一笑:“哦,不对,朝廷已经废黜你齐王的封号了,你现在不过庶人而已。”


    “沈不寒!啊!啊——”


    没日没夜地拼命奔逃,好不容易看到生的希望,却又被阴魂不散的沈不寒生生掐灭。


    “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再逃就没意思了。逃到东夷去,玷污了凤阳王的声名,九泉之下,你又怎么和祖宗交代呢?”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李穆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


    “沈不寒!你这小儿,你不配和本王提凤阳王!如果不是你扰乱嫡庶,强立李宣为帝,本王又怎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穆仰天长啸,意识到自己真的穷途末路之后,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他要自裁!”


    崔佑虔见状,正要上前阻止,却被沈不寒拦下来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


    崔佑虔立刻听明白了沈不寒的言外之意。


    与其把李穆生擒回去,让李琅月在朝臣的逼迫下勉强留李穆一命,不如让李穆自裁,这样对谁都好。


    “沈不寒,窃国者侯,你们赢了!但本王也不会输!本王不可能向李顺祯一个竖子称臣!来日大昭史书会记得,本王才是元德帝嫡子!你!李琅月!李宣!李铭!全都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李穆毅然挥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飞溅的热血,映着天边的残阳,一个曾经割据一方的诸侯王,最终颓然地倒下。


    耳边传来阵阵海浪之声,不是惊天撼地的滔天巨浪,海浪声舒缓绵长,轻缓地濯洗着这片土地上染血的欲望与执念。


    “沈大人,崔大人饶命啊大人,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幕府谋士!我都是听命于李穆的吩咐啊!现在李穆已经死了,靳桧愿意效忠朝廷!请两位大人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靳桧见李穆已死,跪在地上朝着沈不寒和崔佑虔拼命磕头乞怜。


    “你?”沈不寒用洗雪刀挑起靳桧的下巴,“是你为李穆谋划,勾结东夷的吧?”


    “那是李穆让我这么做……”


    靳桧的话还没说完,沈不寒长刀一挥,就将靳桧的头颅斩落。


    沈不寒缓缓呼出一口气。


    凤眼俱净,海波既平,百川东到海,而是时候,他们终于也可以向西归家了。


    ******


    安定好齐地后,沈不寒和崔佑虔一刻都不曾停留,日夜兼程返回圣都。


    马蹄踏碎夜色,从齐鲁海滨一路向西,奔向巍巍圣都。


    大昭的城门外,李琅月和李顺懿早早地便守在城门外翘首以盼。


    李顺懿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目光急切地望向远方的官道。


    李琅月站在她身侧,素色裙摆被晨风轻轻吹动,眼眸依旧沉静,却也时不时泛起微澜,牵扯李顺祯的手心在不停地渗汗。


    “姐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


    “马上,马上就到了。”


    终于,远处天际线处扬起一阵烟尘,明黄色的大昭军旗在风里猎猎展开,像一束刺破晨雾的光。李顺懿怀里的孩子似是察觉到什么,咿呀一声挥动起小手,而她自己早已热泪盈眶,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却顾不上擦。


    李顺懿看见崔佑虔一身玄甲,正策马冲在最前面,墨发被风拂起,脸上还带着征战的风霜,可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却亮得像融了旭日般耀眼明媚。


    崔佑虔几乎是在马还未完全停稳时,便翻身跃下,大步朝李顺懿奔来。李顺懿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快步迎上去,下一秒就被崔佑虔稳稳圈进怀里。


    崔佑虔的铠甲还带着凉意,可胸膛却热得发烫,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的背,声音里带着未平的喘息,却满是温柔:“福安,都解决了!都解决了!你可以彻底放心了!”


    李穆已平,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她和李顺祯了。


    李顺懿把头埋在他颈间,贪婪地攫取着崔佑虔身上的味道,过去她只在书中读到过征夫思妇的缱绻思念,如今切身体会,才知是如何度日如年,蚀心噬骨。


    李顺懿用力环住崔佑虔的腰身,泪水浸湿了他的甲胄,却只轻轻应了一声:“嗯……你回来了就好。”


    李琅月站在原地,望着追风马上的沈不寒,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朝阳恰好破开晨雾,金辉漫过天际,落在他银盔银甲上,为他镀上一层神圣又温暖的光


    他的眉眼舒展,唇边噙笑,像杨柳春烟,醉染整个京华。


    沈不寒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庄重,却止不住地越行越快,最终在李琅月和李顺祯面前站定,单膝跪地,双手拱手,声音中却难掩激动的颤抖:


    “臣沈不寒,幸不辱命,不负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所托。”


    “快起来!”


    李琅月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沈不寒。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盔甲时,她再也按捺不住,在将他扶起的刹那,便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李琅月的脸颊贴在他的肩甲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轻声在他耳边诉说积攒了数月的思念:“我很想你。”


    “我也是。”


    他离开的时候,圣都还在下着细碎的春雪。他回来的时候,风停尘寂,冬日的暖阳普照大地,又是即将新年换旧年。


    “福安,辛苦你先带陛下回宫,我和怀风想先去祭拜师父和师娘。”


    李琅月将李顺祯交到李顺懿的手上,与沈不寒一道翻身上马,朝着苏贽舆祠堂的方向而去。


    ******


    忠国公苏贽舆、忠烈夫人苏夫人的祠堂中,李琅月和沈不寒将手中的香点燃,齐齐跪在苏贽舆和苏夫人的神像跟前,将香高举在额前,郑重地向苏贽舆和苏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燃香插入香炉中,隔着袅袅香烟,沈不寒和李琅月抬头迎上二老的目光。


    苏贽舆的目光沉静睿智,苏夫人的目光慈爱柔和,目光交汇处,李琅月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祠堂建成之初,我曾经就跪在师父和师娘神像前的蒲团上起卦,当时的卦象十分奇特,连卜三次,依旧吉凶未知。”


    “前路就像一团迷雾,我看不清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一个真正安稳的为爱,但只记得师父和师娘说过,祸福相倚,世事难料,一切遵照本心便好。”


    李琅月朝沈不寒伸出手,沈不寒的手稳稳落在李琅月的掌心,干燥温暖。


    “怀风,人生总是祸福难料,时移世易,我很难说李穆叛乱已平,便是一个终结,从此便一帆风顺,再无坎坷。”


    “但是怀风,李琅月本心就是——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希望能和沈不寒同舟共济,白首偕老,一起去完成平生夙愿,一起去看天地风景。不知沈不寒,能不能答应她的请求?”


    李琅月的眼眸亮如皓月,藏着大昭的山川湖海,天地舆图,而在四海八荒的正中,映着的是他的影子。


    沈不寒低头,吻上李琅月眼睛。


    山林草野不是明月的归处,日月就应朗朗昭昭,普照天地人间。


    “沈不寒答应李琅月,父母在上,天地为证,只愿长伴她的身侧,陪她开创一个盛世时代。”


    一个,属于李琅月的时代——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是正文完结啦。但这不是一个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结局,李琅月会做那个站在时代浪潮潮头上的人,开创一个属于她的时代。


    李琅月的身份、地位、能力、经历都决定了她既不可能进一步做皇帝,也不可能退一步选择隐居避世。


    后面会有一章大事年表用来梳理时间线,也会和新书有一些小小的联动,大家可买可不买。


    关于番外大家可以继续留言。目前是有一章没藏明珠番外,和李琅月相关。国庆期间发布!


    后续的番外,根据大家的反馈来写。收藏or营养液每破一千更完整的一个故事。我是很守信的作者,9月破百加更应该都补上了,从来没有这么勤奋地日更过啊啊啊啊!我会继续努力码字的!


    关于新书,目前还没决定先写哪本。要先完成我的硕论开题(目前毫无头绪真的好慌张),所以新书大概要等明年了。尽量每年都更新一本~


    想尝试尝试现言,因为连写几本虐虐的古言也有点心里堵堵的,想写点轻松甜甜的恋爱。专栏里的新书求求大家多多收藏~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伙伴,爱你们哦~[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比心][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