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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若非微臣在忆雪轩耽搁地晚了些,微臣也不会瞧见那帮子锦衣卫们,直接押着四殿下回宫的架势啊!”严律的声音带着恐慌,带着着急,语气恳切,着实担忧。


    但此时,正站在太后身边的宁瓷,却在他的眼底没有瞧见一丝一毫的担忧。


    反倒是一股子莫名的森冷,仿若冰川九州的大雪寒霜,映衬了他的眼底。


    可这会子,着实恐慌的,却是太后了。


    她本来都已经歇下了,却硬生生地被严律的砸门声儿给惊醒。


    这段时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瞧着面色红润,脉象有力,可这身子骨却像是被暴风雨击打的芭蕉,看似硬朗支撑,实则内里却是虚透极了。


    更何况,今儿白日里,民间的大夫瞧过了,太医院的御医们也轮番看过了,她不仅没有喜脉,而且脉象稳健。但她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最近这两个月,自己的身子,是每况愈下,精气神大不如前。


    更何况,今儿慈宁宫来了这样多的御医们为她诊脉,一个个的,瞧着眼花缭乱,说的内容倒是相当舒心。可这沓樰團隊帮人真走了之后,她只觉得头晕眼花,乏力至极。


    好不容易入了夜,早早儿地去床榻上歇着,却被严律的紧急禀报之事,再度惊扰了个心惊肉跳,恐慌至极。


    “皇帝他是要做什么?!”太后因是着急,声调微微提升了几分:“他已经不念哀家与他之间的母子情谊,现在,竟然连父子关系,也要这般硬生生地决裂吗?!”


    “微臣来的时候,稍稍打听了一耳朵。”严律慢慢给太后捋着前因后果:“前段时日,不是高院使失踪被害一事,一直都在搜查凶手的吗?”


    太后本就气愤至极,却一听见这“高院使”三个字,那张愤怒的脸庞顿时僵住了。


    “后来找到高院使的时候,发现他的尸体上有着锋利箭尖儿,仵作查了一番,说是跟金人有关。所以,皇上这段时日,一直都针对金人有关的大人们,在搜家。”说到这儿,严律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哦,微臣的府上,也是被搜过一番了。”


    “这事儿哀家知道,可高院使被害一事绝对不可能是湛儿做的!”太后笃定道:“湛儿这孩子老实敦厚,哀家最是清楚。这么些年来,皇帝不给他封王建府,他也不吵不闹,着实难得。他怎么可能跟高院使被害一事有关呢?!”


    “话虽是这么说,”严律顺着太后的意思,并没有反驳,“但是,刚才微臣托人打听了一下,好似是说,锦衣卫他们在四殿下的宅子里,发现了个致命的物什。现在皇上正盛怒着,就是因为这个,已经把四殿下关押进宗人府里去了。”


    “什么?!”太后大震:“到底是什么致命的物什,你打听出来了没有?!”


    严律着实艰难地道:“……微臣,打听出来了。”


    “那你快说啊!!!”


    “是……是跟金人有关的长箭。”严律小心地觑了太后一眼,方才又道:“刑部那边已经比对过了,跟高院使尸体上的,和……想要射杀宁瓷公主的长箭,一模一样。”


    原是静谧的长夜,却在这慈宁宫里窒息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宁瓷都倒吸一口凉意,现在她不难理解,为何刚才瞧见严律的眼神,竟是如此变幻莫测的了。


    “现在皇上他们刚刚审完四殿下,虽是没审出什么结果来,但皇上应是正在气头上。现在物证已在,虽无人证,但,所有的迹象都对四殿下不利。如果真不是四殿下做的,除非找出真正的凶手,否则……”严律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太后那张本就疲惫的脸庞,顿时像是枯败了的荒草,再没了半分的生机和威严。


    “哀家该怎么办?”太后那双失了神儿的双目有着沉甸甸地痛楚:“哀家还能怎么办?!在这深宫中,湛儿跟哀家一般,都是有着金人的血脉,他是哀家在这里唯一的血脉。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哀家……”


    “太后娘娘您先别着急。”严律安慰道:“现在真实情况到底是个什么,就连皇上都审问不出来。但是,就像是太后娘娘您这会儿所言的这般,整个宫里头,唯有您和四殿下有着同样的血脉。四殿下素日里也都是以您为重,他最信任的,也是太后娘娘您。”


    “可哀家今时今日手中的权势所剩无几,哀家还能帮他个什么?”太后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叹息着道。


    宁瓷赶紧给她端来茶水润润喉,又忙不迭地为她抚胸顺气儿,却在此时,听见严律在一旁幽幽地道:“微臣,刚才已经买通了几个宗人府的侍卫,如果太后娘娘您愿意的话,不如现在就去一趟宗人府,跟四殿下通通气,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此言一出,太后本是拥堵的身心顿时舒畅了大半,她的双眸也似乎晶亮了几分。


    严律继续道:“毕竟,四殿下的宅子内搜出了太多金人的长箭,现在,皇上疑心大起,不仅怀疑四殿下与前段时间阿木尔将军偷袭有关,更是怀疑高院使被害,射杀宁瓷公主一事也都跟四殿下有关。这本就是置人于死地的可怖罪名,偏偏……”


    “偏偏什么?”太后好不容易舒畅了大半的身心,再度被严律给吊了起来。


    “偏偏那宅子里搜出的长箭太多了,现在皇上甚至怀疑,四殿下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密谋着什么。”


    说到这儿,宁瓷全然明白了。


    可太后仿若还不明白一般地,继续追问道:“密谋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皇上怀疑,四殿下在某处密谋集结叛军,只待他日,起兵攻城,逼君退位。”


    这最后几个字,是严律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槽里蹦出来的,他原以为太后定然会崩溃到晕厥过去,谁曾想,太后竟然冷静了下来。


    “你说得对。”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是应该去一趟宗人府。哀家要去问问他,这些长箭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


    说到这儿,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严律点头道:“如果这些事儿跟四殿下无关,太后娘娘,到时候您若是信得过我,您就跟我说,我来想办法。但若是真跟四殿下有关……”


    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到严律那张冷静的脸上:“怎样?”


    “微臣亲自带人去劫狱!”


    一旁的宁瓷在心头冷笑。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前途,这反贼真真是连自己的良知都不要了。


    果然呢,富贵险中求。


    这反贼竟然还整上劫狱一说了。


    宁瓷原先从来没有当面瞧见过严律为太后出谋划策的精明模样,但今日她前后瞧见了两回。


    白日里的那一回,他帮了自己。


    如今深夜的这一回,严律这般为太后豁出性命去做事儿,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宁瓷在心头嘲笑自己,也不如这几日,因严律所言的那两句直白的心意,自己到底在心慌意乱个什么劲儿。


    终究还是被他为自己挡箭所带来的一身伤给卸下了大部分的心防,让她着实忘记了,前世,那个起兵叛乱,集结大批军马谋权篡位的,其实是严律他自己。


    宁瓷将太后和达春他们送出慈宁宫后,转身就回自己的偏殿去了。


    已近子时的深夜,她终究是觉得有些乏了。


    谁曾想,她刚踏上自个儿寝殿的门槛儿,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宁瓷公主,请留步。”


    宁瓷着实一愣,回头望去,却见严律负手而立,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五步远,他那颀长的身形就站在清凉的月色下。


    月色与夜色皆是微凉,可此时严律的双眸,却有着如火炽烈般的光。


    宁瓷眉心微蹙,暗道一声:这反贼,神色变换真真是快。


    明面上,宁瓷却正色道:“严大人,怎么了?”


    严律微微一笑,向她迈近了两步:“今儿月色极美,凉风有余,佳人在旁,最是难得。慈宁宫又难得没有太后和达春在,不知,可否让微臣去你殿里小叙一会?”


    宁瓷的心头一沉,暗骂了一声“破皮无赖”后,口中却是浅笑三分:“严大人事务繁忙,许是没留神儿,刚才已敲过三更天的梆子了,时候不早,严大人请回罢。”


    说完,宁瓷转身就走进寝殿里,却在严律正准备三两步跨进来的瞬间,她不待严律回应什么,便“砰”地一声,用力将殿门给关紧了!


    半夜三更的,这登徒子真真是不怀好意!


    可不知为何,后脊紧靠着殿门的宁瓷,这会儿只觉得心跳加快。有一种,和燕玄在一起不曾有过的慌乱。


    反观门外的严律,却是唇边有着很明显的笑意。


    纵然他被宁瓷这极速的关门声,着实被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此时,他的心头倒是快乐极了。


    嗯,这门关得好!


    我家雪烟警惕性真高,怪不得在太后身边能安稳度过这三年,原来,她竟是这般冰雪聪明的。


    而且,这关门的力度真是响亮,说明我的宁瓷,亲亲雪烟身强体健,精气神十足,不曾在这慈宁宫里被太后欺辱。


    当然,那老东西绝不可能欺辱到我的雪烟。毕竟,我在旁边护着呢!


    ……


    严律就这么对着生冷的殿门一个人乐呵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抬脚离开。


    可他的余光一闪,却恍而发现,在偏殿侧方的一棵古柏那儿,好似有什么影子在微微一动!


    严律心头大震,刚才被宁瓷关门碰了一鼻子灰的甜蜜感顿时消失全无,一股子莫名地恐慌,真真实实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有人在监视我的雪烟!


    到底是未知的刺客?


    还是太后那老东西安排的,准备伺机而动的杀手?


    向来运筹帷幄,处事临危不乱的严律,这会儿站在宁瓷的殿门外,却是方寸大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严律:谁敢碰我的雪烟,我让谁死!


    第72章


    宁瓷背靠着殿门,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却是听了许久,也没听见严律离开的脚步声儿。


    她再也不敢睡了,心头更是乱乱地砰砰作响。


    屋内的灯烛将尽,只剩最后一星半点儿的零散光苗微微摇晃,好给宁瓷小半分的胆量支撑。


    她很想去窗牖边儿瞧瞧,可又怕看到严律那张对她温柔的模样,和如火般炽热的眼神。


    可诡异的是,她却又很期待看到。


    宁瓷觉得自己真真是疯了,燕玄说得没错,这严律果然是个近似妖的臣子。


    正当她在寝殿内急得团团转时,突然,殿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宁瓷吓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瘫软在床榻上,冷汗直冒。


    怎么办?!


    “宁瓷,快开门。”


    是严律的声音。


    宁瓷很想装作自己睡了,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可严律敲门的声音越发急切,甚至在她耳边听来,好似他正拿着前世那把带火的厉箭,深深射穿在不大结实的殿门上。


    她恐慌地咽了咽口水,颤声儿道:“什么事?”


    “宁瓷,快点开门。”严律只说开门,其他什么话都不说。


    宁瓷急得用床榻上的被褥裹住了自己的周身,好似只要裹住了自己,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


    可耳边,严律的敲门声越发急切,她终于忍不住地厉声道:“严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夜太深了,我不便开门。”


    敲门声顿了顿,果然停了下来。


    宁瓷刚舒了一口气,谁知,严律的声音再度从门外传来:“如果你不开门,我只好今夜守在门口。如果这事儿今夜不解决,我从今儿往后,拿了被褥玉枕,夜夜住在你的寝殿门口!我严律这人倔得很,只要说到,必定做到!”


    宁瓷从被褥里钻了出来。


    疯了!疯了!


    这反贼要发癫了!


    宁瓷本着医者仁心的心情,想着,绝对不能刺激到一个有脑疾的病患,否则他若真发癫,没准前世的起兵叛乱,谋权篡位一事将会提前。


    别到时候他要放火烧的,就是自己的偏殿了!


    反正都是慈宁宫,烧哪儿不是烧?


    宁瓷崩溃地在心底里哀嚎着,挣扎着起身就要去开门,可她刚走到门边儿,猛然想起了什么,却又跑回阿酒待过的里屋,她找来素日里研磨草药的小木槌,这是她在慈宁宫里生活,唯一的武器了。


    手握小木槌的她在心底里给自己鼓劲儿:严律不过是捐官儿上来的臣子,他应该是既不能文,也不能武。我若是拿这个小木槌敲烂他的头,纵然他有想要行不义之事的念头,恐怕也是不能够的。


    可宁瓷终究还是天真了。


    当殿门一打开,她双手高举小木槌,猛地向严律的头上猛砸下去时!


    顷刻间,严律的反应速度竟是极快!


    他的单手一抬,直接将她的两手紧握在他的手心里,另一手却将她推向了殿门边儿。


    宁瓷的后脊猛地撞向殿门,虽没什么痛感,但更大的震撼却是撞击在她的心头。


    两人鼻尖的距离堪堪不过两个拳头的宽度。可近在咫尺的温度,严律的鼻息,他与自己彼此慌乱的心跳,还有那越发炽热的,两人之间的脸庞温度,随着那清幽的月色,竟是都慢慢滚烫了起来。


    清幽月色发出暧昧不明的光,照耀在严律那张既紧张,又渴望的脸庞上。


    宁瓷忽而发现,这反贼,真真是使了什么妖法。


    否则,她怎么这样正面瞧他,这般真实地瞧他,却不曾发现他的脸上,眸底有半分的精明世故。


    相反,她只看到他对自己的温柔,小心,和赤诚的,好似被称作叫做“心跳”的真意。


    “严大人,请自重。”宁瓷深深地望进严律的心底,她在既混乱又空白的思绪里,硬生生地扯出一句话:“你的亡妻,她正于天庭之上,幽冥之间,在看着你。”


    此言一出,她本以为严律能稍微自重一些,谁曾想,这反贼果然不正常!他却是将两人的鼻尖距离,从两个拳头,拉近成了半个拳头。


    宁瓷吓得心头如擂鼓轰鸣,却在他慌乱的呼吸和滚烫的唇瓣快要覆上来的一瞬间,她猛地偏过了侧颜。


    谁曾想,这反贼只是俯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声:“刚才我发现,侧方那棵古柏上有人,我只想跟你说一声,你可能被人监视了。所以,我不敢高声在门边儿说。”


    宁瓷微怔,却再度偏过脸来瞧他。


    这会子,两人的距离,却是连半个拳头都没有了。


    可宁瓷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得可以煮粥了。


    比起严律所言的这句令人恐慌的话,宁瓷更觉得自己丢人至极。


    原来,这反贼不是要吻我啊!


    见宁瓷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自己,没有吭声,严律进一步地低语道:“会不会是太后派来的人?宁瓷,慈宁宫如魔窟,不安全。”


    直到他说了这句话,宁瓷的思绪才堪堪回拢了几分。


    她赶忙微垂了眼眸,稍作挣扎一番,严律便松开了她的手。


    她低语一声,道:“严大人说笑了,你是老祖宗的人,怎能说这里如魔窟?是,你说旁边有人在监视我,我是很怕。可若真是老祖宗派来的,那便是我的命。”


    “宁瓷,在这人世间我从不曾在乎过什么,但是唯独你,我在乎你的一切。我不是太后的人,宁瓷,我是你的人。”严律的声音听起来恳切又真诚。


    宁瓷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慌乱了起来。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不止是脸颊滚烫,耳根发热。


    她是全身都滚烫,就连心跳,都好似在火炉子上舞动的火舌。


    可她终究是不敢抬眼去瞧严律那双炽热的眸子,她真的很怕再度与他这般毫厘距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轻薄了去。


    “宁瓷,我知道你在这慈宁宫里生活艰难,前后都有太后的眼线。”严律纵是已然松了手,却依然将她死死地抵在了门边儿:“眼线太多,有些话我真的不便明说。但是宁瓷,请给我一个机会,去一趟忆雪轩,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对你说。”


    宁瓷终于找到了一丝思绪,但她依旧还是不敢抬头:“哦,南疆来的那株药草吗?我知道了,你请回罢,改日我定会登门拜访。”


    终于,严律没有说话了。


    可他就这么抵着她在门边,也没有动。


    宁瓷紧握着手中的小木槌,却像是紧握着命运的浮萍,飘荡在恐慌的命运里。


    严律就这么抵着她在门边许久也不曾动得半分,夜风拂过,吹得那棵古柏沙沙作响。


    却也是这响声中,宁瓷猛然想起了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严律,却一眼撞进严律的眸底,可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害羞或紧张,而是直接道:“我好像知道那古柏上待的是谁了!”


    严律一怔:“什么意思?”


    思绪一旦打开,宁瓷再也没有慌乱了,她微微推开他继续,一步夸出殿门,冲着那古柏高声道了个名字:“南洲子,是你在那儿吗?”


    像是应对宁瓷的回应一般,那古柏再度沙沙作响了起来,那声响,不似风声经过,确实是刻意而为。


    转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那古柏后头闪出,一个呼吸间,便已移到了宁瓷与严律的跟前。


    “属下在。”南洲子答道。


    严律:“……”


    宁瓷这会儿也松了口气:“你半夜三更地待在树上做什么?若非严大人眼光犀利,我还不知道自己被你监视了!”


    南洲子拱手答道:“太子殿下临行前叮嘱我,一定要护太子妃娘娘周全,不得有半分闪失,所以我们太子死卫二十人,全数分散在你的寝宫四处,只为保护,请太子妃娘娘放心,这不是监视。”


    南洲子这番话,说得让严律觉得刺耳极了,他不高兴地道:“太子妃娘娘?你在说谁啊?”


    南洲子如实道:“回严大人,宁瓷公主便是太子妃娘娘。”


    “呵呵。”严律忍不住地冷笑道:“太子殿下还真是感情用事啊!就连自个儿的皇妹也这般乱称呼?”


    宁瓷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严律解释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反贼解释:“严大人,可能你初入朝堂没多久,不曾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我当然都知道。”严律气急地直接反驳道。


    宁瓷不管他,继续说:“我不是燕玄的皇妹,我不过是因为一些个理由,才被冠以‘公主’之名。”


    “那也是太子的皇妹!”严律继续纠正道。


    许是就连南洲子都听出了严律语气的不善,更何况,燕玄临行前,也刻意叮嘱过他,尤其要留意那个叫做严律的兵部尚书,此人深爱宁瓷,最是可憎。


    于是,南洲子对严律道:“严大人有所不知,纵然宁瓷公主这会儿尚是‘公主’之名,但在大半个月后,她便是我们太子殿下真正的太子妃了。”


    严律本是燥热至极的身心,却在听见这句话时,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直接问宁瓷:“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瓷忽而觉得,这件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就连她自己都认为,与燕玄成婚一事太过仓促和虚幻,好似根本不真实。


    扪心自问,她甚至都觉得,半个月后的成婚一事,都不一定能发生。


    可此时,她抬眼看着严律,看着他眼底这会儿是彻彻底底地恐慌和难过,她只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明说,否则会刺激到他的癫症。


    谁知,她是这般想的,一旁的南洲子却不是这般。


    正当她与严律四目相望,各自心头情愫难言之时,南洲子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大半个月后的七月初八,是我们太子殿下拟定的大婚之日,届时,他会与宁瓷公主完婚。”


    严律眸光瞬间黯淡,就连那清幽的月色,都照不亮他此时心底的幽暗。


    更是在此时,宁瓷对他点了点头,说:“嗯,是的。严大人,我大约……是要与燕玄成婚了。”——


    作者有话说:严律碎了。


    第73章


    洛江河和一众弟兄们处理完燕湛所有的事宜后,便立即回严府禀报,谁曾想,严律竟然不在府中。


    直到丑时末寅时初,洛江河才在黑金铺子的地下一层找到了他。


    黑金铺子本就是铁匠铺,但严律将这铺子扩容得大了些。整个铺子分成地上两层,和地下两层。


    地上一层的,自然是兜售各种铁器,包括寻常百姓所用的剪子,菜刀,锄头之类。价格最是普通且低廉。


    地上二层的,却是兜售各种漂亮的匕首,宝剑,甚至是有异域风情的短刀,长剑之类。价格自是会稍稍贵一些。尤其是各式各样的铁器涵盖东洋,南洋,西域等等胡人式样的,价格更是令人咋舌。也唯独达官贵人们,或者一些喜好收藏的,方才在这里购买。


    而地下的两层,全都是制作铁器的地方。


    地下一层制作的,便是楼上那两层兜售的所有铁器。严律请了很多能工巧匠,不仅有大虞本国的,甚至还请了番邦胡人匠师,他们都在这里制作。


    但是地下二层,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


    因为,这里制作的,是皇上所需的兵器。


    换言之,严律的黑金铺子能做得这样大,其实也是皇上在背后支撑的缘故。


    按理说,制作兵器原本跟严律这个兵部尚书无关,奈何,皇上为了推翻太后的所有权势,他只有在背后暗暗地让严律制作兵器,好整装待发,伺机而动。


    而这些兵器,不仅是寻常冷兵器,更有从番邦请来的匠人,从中指点,好制作一些个技术更为先进的火铳之类。


    因而这地下二层,没有严律亲自引着,是无人能进的。


    不过,洛江河找到严律的时候,他正在地下一层的锻铁炉旁。


    这会子是盛夏,纵然是黎明时分,就这么站在锻铁炉旁,也是极热的。


    严律就这么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地盯着锻铁炉里的火苗,这会子地下一层无人,可火苗正旺,灼烧着严律的双眼,映照着他的双目赤红,他却浑然不知。


    洛江河正兴奋地回禀着他们把燕湛押往宗人府的过程,还说了太后和达春去了宗人府后,大门紧闭,徒留太后和达春两人进入。


    当然,这两人跟燕湛之间商量着什么,无人可知。


    说到这儿,洛江河略带遗憾地对严律道:“老大,你咋不安排咱们弟兄几个一起跟着太后进宗人府啊?这样咱们就可以去听听,那老妖婆到底要跟燕湛透露个什么啦!”


    严律始终都没有回头,他似是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了一句:“无需跟着一起进。他们所说的,无非是燕湛喊冤,太后安抚之类的。”


    “可他们肯定会商量个什么啊!燕湛被关,老妖婆总要想办法捞他出来吧?”


    “太后不会捞他。”严律淡淡地道:“因为,太后也需要推出去一个人,为她承担杀害高院使一事。而燕湛的出现,一切都刚刚好。”


    洛江河怔了怔,他显然没有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


    但既然是老大布局的,自有老大的道理。


    所以,洛江河也不多问,而是直接转了个话题,道:“老大,你是不知道啊!我带弟兄们去燕湛那个外宅的时候,我吓得腿都软了!”


    直到说了这个,严律那寒冰如霜的语气方才稍稍地缓和了几分,但他依然没有回身,而是继续盯着火苗,问:“你做锦衣卫首领也有段时日了,怎么?还不适应?”


    “哦,那倒不是!”洛江河讪讪地道:“主要是老大你给的任务太惊险了!我在对燕湛阴阳怪气地说话时,其他弟兄们都在手忙脚乱地往那棵大树下插放金人的箭尖儿,我生怕燕湛发现了我在紧张。而且,燕湛当时直接问我,是找人,还是栽赃,天啦!我当时都吓惨了。”


    “但是,这事儿你和弟兄们做得相当完美啊!”严律说到这儿,方才转过身来,一双熬红了的双眼纵是对洛江河有着几分笑意,洛江河也是瞧见他的眼底有着明显的疲惫和难过。


    也是直到这时,洛江河方才后知后觉地道:“老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严律缓缓走到一旁的操作台上,那里摆放着一把精致的镶嵌了晶莹剔透珠宝的漂亮匕首,他将拿匕套打开,锃亮的刀锋在锻造炉里的火苗映照下,好似璀璨星辰。


    “你最近在皇上身边,有没有听他提起,宫里头要办喜事了?”严律换了方式问。


    “没有啊!”洛江河摇了摇头,说:“最近都在忙高院使被杀一事,弟兄几个都压抑得不得了,若是皇上真说有什么喜事,那成好,还能……”


    “雪烟要跟燕玄大婚了。”严律淡淡地道。


    洛江河一愣,旋即,却大声嚷嚷道:“不可能吧!嫂子尚是公主,怎么可能跟太子大婚?”


    “那就好。”严律将那把精致的匕首放入袖袋中:“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罢,他转身便离开了。


    可洛江河瞧着严律的背影,却觉得,他所说的话和他看起来落寞的身形,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严律去上朝了。


    今儿朝堂之争,便是跟燕湛和高院使被杀一事有关。


    但严律用三两句煽风点火的言辞,就将这件事上升到燕湛跟金人勾结,阿木尔突袭一事便是燕湛安排,更是将这事儿升华到——


    也许,燕湛为了自己的王位,甚至是未来的皇位,可能在背后密谋着什么。


    当然,他不是明面上说的,而是利用各位臣子们的疑虑,再佐以春秋笔法的言辞,将各位大人们的恐慌点燃到最盛。


    于是,一个个上书燕湛与金人勾结的罪名出来了。更是在刑部尚书莫迁的引导下,争论的火苗又转向了慈宁宫里的那位太后。


    严律见好就收,他为太后辩解了几句后,便不再多言。


    总之,火苗点燃就行,剩下的,他自会布局。


    但眼下,他对燕湛一事没有什么兴趣。


    下了早朝后,他直接去了一趟钦天监,他有事儿要问钦天监正。


    “敢问监正大人,”严律客客气气地撒谎道,“最近可有什么良辰吉日,是利于婚配的?哦,我有一远房亲戚,最近打算行婚嫁之事,想找个还不错的良辰吉日。”


    钦天监正比严律这个兵部尚书的官阶低了很多,更何况,严律还是太后的亲信,却对他这般客客气气地说话,一时间,让钦天监正吓得有些双腿发软。


    他赶忙将严律引到官署最上方的高椅上,并诚惶诚恐地道:“严尚书,最近天象不佳,不利于婚嫁一事啊!”


    严律眉心一跳:“哦?六月,七月,八月这几个月都没有吗?”


    “没有!”监正叹了口气,道:“最近荧惑与镇星对冲,恰逢太白金星过境,又由太阳太阴两大主星引燃,这段时间,当属全年天象最凶之时。甭说婚嫁一事了,就是寻常与人闲聊书信,出行安全,乃至身体康健之类的,都要小心再小心。”


    “这么凶啊!”严律的语气轻松了几分,说出的这四个字也有些玩味了起来。


    “正是。”监正给他举例子:“一般来说,天象的吉凶不仅能断婚嫁之日,出行之时,而且,还能影响天下之民心,国土之灾情。就好比这段时日,九州上下旱灾严重,也是跟这触霉头的天象有关啊!”


    “那这可怖的天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八月十五中秋前后就是在慢慢离开中,若要彻底离开这大凶天象,怎么的也要十月左右。”


    “那十月左右适合婚嫁吗?”严律又问。


    “虽是适合,但并不太稳。既然严大人的亲戚想要考虑婚嫁吉日,可以考虑十月中下旬到十一月上旬。”监正说到这儿,又拨弄了一下罗盘,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不着急成婚,最好是明年二月十六,方为最佳。”


    *


    离开钦天监后,严律又回了一趟宫里。


    他要去御书房,有事儿要与皇上相商。


    谁曾想,皇上正在被手头事宜震撼中,见了严律,他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开门见山地道:“严爱卿,你真的是朕的左膀右臂啊!快,上茶,赐座!”


    严律谦虚道:“能为皇上您分忧,是微臣的福气。”


    “这段时间,朕一直被冀州一带的旱情一事弄得心烦意乱,这不,太子昨儿夜里就带上大批兵马和粮草,去冀州那边儿发放物资去了。估摸着,这会儿还没到冀州边界。”说到这儿,皇上满意地冲着严律点头道:“但是刚才,朕收到冀州官府送来的奏疏,他们说,已经收到了捐赠的粮食和水源。捐赠人是,你和你的妻子。”


    严律微微一笑,拱手道:“正是。”


    “哎呀!严爱卿,你这真的是在做善事啊!”


    “微臣儿时也是苦日子过来的,自是明白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的痛苦。”严律淡淡地道:“更何况,能为皇上分忧,才是我作为臣子该行之事。”


    “冀州那边的百姓都感谢你来着。”说到这儿,皇上试探性地问:“你这次破费不少吧?放心,有朕在,今后各种好处少不了你的。但是目前,国库空虚,有太多的物资无法周转。”


    “微臣做这些,不是为了好处或者利益。”严律真诚地道:“更何况,皇上已经让我主掌九州盐商命脉,这几日又让我处理滨海一带的外商事务,这都是实打实地给微臣捞油水。微臣心里都明白,所以,将这些过多的钱财,全都捐赠了。”


    “说罢!”皇上爽快地道:“除了盐商,滨海外商,你还想要哪方面的事务,朕看看,能不能帮你安排一些个。”


    说到这儿,严律站起身来,撩袍下跪,却对皇上道:“启禀皇上,微臣今儿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但无关金银珠宝,无关好处利益。”


    “你说!”


    “请皇上赐婚,我想与宁瓷公主成婚!”——


    作者有话说:开始抢了。


    第74章


    此言一出,皇上顿时怔愣在了原处,刚才,他对严律一脸欣赏的笑意,此时此刻,竟是完全僵在了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方才收拢了笑意,沉声道了句:“你应该知道,宁瓷就是简雨烟。”


    严律的唇瓣动了动,呼之欲出的真相就在唇边,但为了宁瓷的安危,他不能说。


    于是,他应下了这句,并点了点头,道:“微臣知晓。”


    “你原先不是说,待得简家大仇已报的时候,定是宁瓷的死期么?”皇上不解地道:“怎么现在又想与她成婚了?先前你为宁瓷挡箭的时候,朕就觉得奇怪了。”


    严律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道:“微臣之所以想与宁瓷公主成婚,缘由为二。”


    “你说。”皇上转身坐回了龙椅中。


    “其一,微臣这段时日想了,简家除了宁瓷公主以外,再没有旁的人了。宁瓷公主是简明华恩公的女儿,他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她这个简家唯一存活的人,最后也不得善终。”


    皇上点了点头,赞同道:“朕之所以留着宁瓷,不仅是为了掣肘母后,其中,也是有这个缘由。你的其二呢?”


    严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皇上,大声地道:“若是微臣与宁瓷公主成婚了,微臣便是这世间闲散的驸马爷。咱们大虞律例有云,驸马不得入朝为官,待得那时,微臣就有很多时间去忙活那些个酒楼商铺,好安安心心地做一个皇商。到时候赚得一些银两,按比例来孝敬皇上,您是作为内帑所用,还是充做国库,全凭皇上您自己的心意。”


    这话一说,皇上一直以来对严律有所戒备的心,顿时放松了几许。


    刚才他紧绷着脸庞的模样,再度和缓了起来。他甚至有些诧异地慢慢站起身来,着实震撼地道:“严爱卿,你真是这般想的?”


    “当然。”严律认真地点头道。


    皇上赶紧离开龙椅,将严律扶了起来,宽慰道:“纵是盛夏,地砖寒凉。”


    严律的唇边有着很浅的笑。


    他当然知道皇上一直以来都在提防着他,一边想要利用自己来扳倒太后,一边又怕自己位高权重,渗透皇权。


    这下可好,若是他与宁瓷来一场大婚,限制住他的权势不说,还能将简雪烟戴着的这顶“宁瓷公主”的封号牢牢地扣在她头上一辈子,以此,便是与太子燕玄做一辈子的皇兄妹。


    这真真是一箭三雕的美事。


    但是此时,皇上叹了口气,道出了心底的担忧:“可是,母后的权势尚有半数未除,你这个时候若是成了驸马爷……”


    严律笑了笑:“自是要等简家大仇报了,再大婚啊!”


    “哦!”皇上也笑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在此之前,还请皇上赐婚,”严律顿了顿,略带着急地道,“微臣现在,只想要一个宁瓷公主夫君的名分。”


    皇上脸上的笑意再度收拢了。


    他缓缓地踱步走回龙椅,又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没有吭声。


    因为皇上想起了这两天,他为了安抚太子的心,曾答应太子,若是太子与辽金来的格敏公主成婚,他便同意废除宁瓷的公主封号,让宁瓷成为太子的侧妃。


    眼下,严律和太子这两人竟然都想要与宁瓷成婚,可两边所带来的利益,又都是巨大的。


    皇上忽而觉得,有些难办了起来。


    “朕知道了。”皇上点了点头,口中却开始敷衍且周旋了起来:“既然是要赐婚,需要礼部那边做好应对。朕这段时日忙完旱灾一事,便拟旨。”


    严律何其精明,自然是听出了皇上的言下之意。


    他甚至在心底一琢磨,便能明白,皇上这般敷衍态度的背后,恐怕,还是会跟燕玄有关。


    但是无妨。


    至少严律已经彻底明白,大半个月后的七月初八,宁瓷与燕玄是不可能大婚的。


    但是,宁瓷又不可能是个撒谎之人,更有太子的死卫之首南洲子说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严律就这么一路想着,向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他顺道绕了个远路,途径了一趟东宫。遥遥地就能望见,东宫内外确实有不少工部的人正在修复准备着什么。


    严律走去,直接问了其中一个工部的匠人:“东宫是哪里缺瓦少砖了吗?”


    这匠人微微一笑,道:“哪儿能呢?!皇上有旨,说是要在半个月之内将东宫翻新一下,好准备太子殿下的大婚一事。”


    严律蹙了蹙眉。


    蹊跷。


    真真是蹊跷!


    难不成,要与燕玄成婚之人,是另有其人?


    而燕玄打算抗旨不婚,与宁瓷来个双宿双飞?


    想到这儿,严律的心头着实一痛,好似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快要被贼人偷去的恐慌。


    *


    严律在御书房跟皇上周旋的时候,宁瓷刚为太后施完针。


    最近的施针,宁瓷已经更换了手法和行针经络,从脉象来看,太后身上的手少阴心经已经被封住了小半数,所对应着太后最近心烦意乱,心悸难眠,梦魇不断。


    这样的反应,让宁瓷着实满意。


    正好,燕湛一事,闹得太后一整晚都没有安睡,太后只当是被这些个烦心事折腾得身子不适。


    这会子,宁瓷给太后喂了一些含有中量粉妆的保子汤,又给太后施了几个安睡的金针,待得太后沉沉地睡去,好让她踏踏实实地去迎接噩梦,宁瓷方才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宁瓷打算继续翻找那些个堆放在案几上的史册,昨儿夜里,被严律闹了这么一下,打扰了她的心神,手头翻找的史册才看了三份。


    她在心头暗道自己太过分神,谁曾想,刚看了没两页,寝殿门口传来达春的声音:“宁瓷公主,奴才有要事求见。”


    达春毕竟在宫里待的年份较久,又是太后的枕边人。宁瓷在慈宁宫生活的三年里,每当太后想要找她麻烦之时,达春总能在一旁帮衬。


    宁瓷在心底里感激他,寻常与达春说话,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这会子,达春这么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宁瓷便知晓,他应该是有什么事儿想要问自己。


    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


    莫非是跟太后腹中胎儿有关?


    果然。


    达春跨进了殿门,一番行礼之后,方才踟蹰着道出了宁瓷心底的猜测:“奴才想问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腹中的孩子,当真是没了吗?”


    宁瓷心头一凛,知晓这应该是达春自己想问,而非太后的意思。


    可达春是太后的人,若是说了真相,恐怕,于自己不利。


    更何况,这两日,那么多人为太后把脉,大家都说没有喜脉,这会子自己再推翻了先前的诊断,那可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于是,宁瓷咬死了论断,直接对达春道:“我是瞧着没有喜脉。怎么了?”


    达春今儿来,就没打算对宁瓷隐瞒。他如实地道:“不瞒公主殿下,前些时日,奴才和太后之间有个孩子。”


    宁瓷故作震惊道:“真的?”


    “确有此事。”达春叹息着点了点头,道:“这事儿,还是高院使诊断出来的,当时说,那孩子约莫有两个月有余,虽脉象不太稳,但若是调养个时日,应无大碍。”


    “这事儿我没听老祖宗提过啊!”宁瓷故作讶异道。


    达春苦笑着说:“因为,太后娘娘不愿此事声张。更何况,奴才我本就是个太监身份。若是声张出去,恐怕,我这个假太监,会落人口实。”


    宁瓷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吭声。


    她原先倒是在医术上了解过,有些太监若是进宫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确实还有生育的可能。当时,她发现太后有喜脉的时候,只当达春公公的身子应该是没有清理干净。


    谁曾想,他竟然是个……假太监?!


    达春继续道:“因为太后娘娘不想拥有这个孩子,她不想让自己孩子的爹是一个太监的身份。所以,前些时日,她让高院使开了个断产方,把孩子给送走了。”


    说到这儿,达春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宁瓷忽而同情起这个眼前人来:“达春公公,你……”


    “我确实非常难过。”达春酸涩的双眸望着宁瓷,他不甘地道:“我和太后两人都已经五十有余,这辈子,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我真的很珍惜。我求了她许久,不要拿掉这个孩子,但她与我争吵了数回。她年轻的时候,为先帝侍寝过多次,却不曾怀有龙嗣。那会子,她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我以为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会好好珍惜,可是……”


    宁瓷心头揣着真相,却根本不能明说,着实有些挣扎。


    “若是达春公公想要,今后来日方长,也许等老祖宗想明白了,她还会想要一个的。”宁瓷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公主殿下,今儿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她腹中孩子若真是没了,今后,还有怀上喜脉的可能吗?”达春的双眼里尽数都是渴望。


    宁瓷觉得,这话真的非常难回答。


    若是说有,带给达春无限的希望,也许深夜之时,达春会继续与太后翻云覆雨。可太后这会子的腹中胎儿并不稳定,根本不能行房事。


    但若是说没有可能,到时候,太后腹中的孩子越发长大,太后疑心也就罢了,弄死她就好。可达春公公该怎么办呢?


    “我都想好了,若是再有怀上的可能,我豁出老命都要把这孩子留下。”达春笃定地道:“但若是没有这个可能,呵呵,那便是命了。”


    宁瓷张了张嘴,迟疑着:“要不,我……”


    “太后娘娘已经没有怀上喜脉的可能了,达春公公,你放弃罢。”


    一句铁口直断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宁瓷心头一沉,听清了来者是何人。


    果然,她的眸光探向殿外,严律正好一步跨入殿内,他的唇边似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宁瓷心头一沉。


    这反贼,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还这般假模假样地行礼,是要作甚?!


    见宁瓷沉着脸没吭声,严律笑了笑,又道了句:“微臣,有私密要事与宁瓷公主相商,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明天宣誓主权。


    第75章


    严律这话,摆明了是让达春赶紧滚蛋的意思。


    达春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会子,他觑了一眼此时两人的神色,见一个是公主正在冷着脸,眼神偏向一边,一个却是权臣正在暖着笑,满心满眼的都是不曾见过的柔情蜜意。刹那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达春赶紧麻溜地走了,出了宁瓷的殿门,他还不忘跟周围的其他侍婢嬷嬷们打了个招呼,让闲杂人等不要靠近。


    彼时,宁瓷纵然是在冷着脸对严律,可她心里头却是恐慌至极,满脑子都是昨儿深夜,她与严律之间的距离太近的暧昧画面,那距离近到月光洒在他的眼睫上,投影出的一片阴翳却是落进了宁瓷的心底。


    不知不觉间,她觉得自己的耳畔发热,面色滚烫,由于怕被严律觉察出她的异样,她赶紧一扭身,背对着他,走向一旁背阴处的案几侧首坐下,口中却是不咸不淡地道:“严大人,有话请说罢。”


    这话一说出,宁瓷立即恐慌地发现,自己的紧张已经透过声调传了出来,还带着微微地颤儿。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茶盏,里头却是半滴茶水也无,可她就这么佯装很渴地做了个喝茶的动作。


    这会子,她虽不去正眼瞧他,余光却是暗暗地在打量着他。


    却见严律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物什来,他双手呈上,递给宁瓷,道:“这是连夜赶制出来的一把匕首,我想着应该很适合你,宁瓷你看看,喜不喜欢。”


    宁瓷心头一凛,更觉得不悦了起来,可严律都已经双手奉上地递到自己面前来了,她从小到大的礼仪教导告诉自己,这个物什她必须接。


    可这是一把匕首啊!


    哪儿有人送礼是送匕首的?!


    果然啊!


    能做权倾朝野的反贼,这脑子里想的,总是与常人不一样。


    此时,宁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并接了过来,却不想,指尖碰撞,刚一触上了他的,瞬间一股子酥麻感蹿起,顺着她修长白皙的指尖,涌上了她的心头。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红霞面色,终究又像是熟透了的秋果儿。


    可这匕首真拿在手中瞧着,确实非常好看。


    护套是黑色内层小牛皮所制,上面用极细的刀工雕刻出山水模样,再用金线细细地勾勒,可宁瓷再仔细这么一瞧,却发现这竟然是金陵城的三山两水之美景。


    三山两水,说的正是李白诗云:“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此番美景,却是在金陵城的简府西去不远处的凤凰台。


    那里,曾是宁瓷无忧少女时代最喜欢游玩儿的好去处。


    宁瓷心头小小地震撼了一下,这会儿抬眼去瞧严律,他正用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光凝望着自己,可他的眼底,除了盛载着满满的,让宁瓷慌乱的爱意,甚至还有一份期待她发现他用心良苦的小心机。


    她赶紧慌乱低眸瞧那匕首,却见,刀柄处是日月辉映暗纹所制,刀锋锃亮犀利,好似一面棱镜,稍一翻转,刀锋与殿外阳光衬了一下,顿时闪出夺目的光。


    刀尖儿处许是相当犀利,宁瓷好奇地用食指想要戳一戳,奈何这反贼直接拦住她,道:“哎,别碰刀尖儿,这匕首锋利,可别伤了你。”


    这会子,宁瓷早已平复了心情,她将匕首合上,却在刀柄的顶端发现,有一颗如小胡桃般大小的祖母绿镶嵌在其中,鲜绿如盛夏繁茂树叶欲滴,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宁瓷心头微微一震,赶紧递还给他:“这匕首确实好看,但是,还给你,我不能要。”


    “为何?!”严律着急了,他根本没接。


    “且不说这精细的匠工所制,就说这一颗祖母绿,便是价格不菲。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这话一说,宁瓷便瞧见严律的眼底有着一瞬即逝的失望,旋即,却是消失无踪。


    转而却听见他道:“这跟无功不受禄无关。夫子曾道,礼尚往来。上一回,我收了你送我的上等药材,心里欢喜得很,便想着,我也要送你一些个相配的物什。”


    宁瓷口中略略有些不饶人地嗔道:“哦,这么说来,我送你滋补的药材,你便送我杀人的匕首?”


    “哈哈,这倒不是。”严律爽朗地笑了。


    宁瓷忽而发现,她这是第一次见严律真心实意地笑。先前她也见他对太后笑过,但她总觉得,那笑意之下,潜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像阴鸷的毒舌,像潮湿的蝎尾。


    更像她隔三差五喂太后那碗沁了廉价脂粉的汤药。


    但这会子瞧着,原来严律也是能真心实意地开怀笑意的。


    不得不说,严律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这么笑一下看来……


    宁瓷的心跳又开始慌乱地蹦跶了起来。


    她不敢再去瞧他,而是手中把玩着这枚匕首,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你不必还礼的。先前我送你药材,也是感激你为我挡箭一事。你受伤极重,那些个药材根本无法与之比拟。现在你又要赠我匕首,于情于理,当属不该。”


    “怎地不该?”严律上前几步,两人之间就隔着这张窄窄的案几,他着急地道:“我昨儿夜里,瞧见你拿着小木槌来打我,便知晓,原来你身边,竟是连个防身的物件都没有……”


    宁瓷心头大震。


    这反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他他他……


    他竟然提昨儿晚上了!!!


    “……你一个姑娘家在慈宁宫里生活,身边又没个贴身的侍婢在侧,怎么的,都需要一个称手的物件防身。昨儿是我来了,暂且相安无事。但若是其他什么歹人来了,你那小木槌是根本不顶用的。”


    宁瓷抿了抿唇,有些纳闷地瞧着他。


    你还说歹人?


    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多,不曾遇见一些个歹人,若真要说歹人,恐怕你这反贼才是罢!


    但不得不说,严律这番话倒是真真有些说动了她。


    他见宁瓷没有吭声,便更进一步地道:“你别看这匕首不大,倒是很实用。来,我教你怎么用。”


    宁瓷没有动,她觑着他,道:“匕首还能怎么用?不就是对着人扎下去吗?”


    严律微微笑道:“可你的对手不会乖乖站在那儿等着你扎啊!”


    宁瓷一愣,忽而发现这反贼说得对。


    “就好比昨儿夜里,你拿着小木槌来打我,我不过一个反手就将你的两只手给控制住了,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办?”严律的眼底尽是温柔笑意。


    宁瓷的脸颊一僵,一抹潮红从脖子根,蹿向耳畔,蹿向脸颊,蹭蹭蹭地红透到发梢。


    死反贼,臭反贼!


    你干嘛又又又提昨儿夜里啊!


    “快来,我教你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严律好笑地看着她这会子彻彻底底红透了脸庞的模样,就连阴影处的光线都遮挡不住她周身想要逃离的窘状:“你再不过来,我就去牵你喽!”


    宁瓷很知趣地过去了。


    两人来到殿门边儿,严律给她做示范:“若是昨晚这个情况,你看到坏人要对你反手一抓,这样,你就直接将匕首斜刺向他的腹部。因为他抓你的时候,腹部这一块是暴露出来的。”


    宁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头却暗道:你个反贼,我看你就是那个坏人!


    心头这般骂了他一顿,她的唇边竟是有了一丝笑意。


    嗯,很满意!


    严律第一眼便捕捉到她唇边的笑意,像是给了自己鼓励一般,他顿时心情飞扬了起来。


    他又给她假设了两三个例子,也都一一做了应对示范。


    宁瓷这会子方才好奇道:“我瞧你做了个文官,没想到,你也会一些个拳脚功夫的呀!”


    “嗯,少时跟武师父学过一段时日,寻常对付一些个歹人作为防身,还是足足有余的。”严律转而却问:“那刚才这几个动作,如何解对方的招数,你确定都会了?”


    宁瓷点头如捣蒜:“会了,会了。今儿天热,严大人若是无事,可以回去了。”


    可严律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道:“既然你会了,这么的,咱们来实战一次。”


    宁瓷:“……”


    “我不热。而且你殿内的冰盆有凉意,这会子太阳又不高,最是舒服。”严律一副根本不想走的模样:“试试看嘛!万一你有些动作尚不熟练,我可以纠正你一下。更何况,说出来理解了是一个道理,可真实际行动起来,却又是另外一个道理,两者是不一样的。”


    宁瓷哭丧着脸,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今儿自己时运不济,反贼这里是躲不过去了。


    于是,她只能道:“我的领悟力还是可以的,不信你瞧!”


    说时迟,那时快!


    不待严律反应什么,宁瓷直接拿着未出鞘的匕首,冲着严律的颈项如疾风劲雨一般,呼啸而至!


    严律的眼眸中,毫无半分惧意,反而是满满的笑意,他一个侧身偏过,却在宁瓷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收拢的瞬间,他再度像是昨儿深夜那般,将她的两只手一边一个控制住,再是一个娇身微推,宁瓷又如昨夜那般,被他控制在了殿门上。


    宁瓷这会儿还在要试练的状态里,一看自己失败了,她着急反口道:“刚才不算,我还没准备好,我们再……”


    可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严律以极快的速度俯身靠近,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他那张寻常冷冽薄情的唇,便直接覆在了她的樱粉唇瓣上……


    第76章


    宁瓷大震!


    她的大脑轰然一片空白,好似爆鸣的惊雷乍然在她的身心撞击,震碎了殿外的日月星辰,也震散了她脑海里的所有念头。


    徒留定格在此时,天地间似是不再有任何旁人的当下。


    她就这么震动在原地,惊在严律如饥似渴的炽吻里。


    严律的亲吻仿若夏日的疾雨,来得竟是这般猛烈且急促。


    他贪婪地裹住她的双唇,唇齿相依,仿若在品尝着什么许久未尝的,心心念念的甜糕,一丝一毫地上下痴缠激吻,不带半分喘息地好似要将宁瓷溺毙在他的浓情蜜意之中。


    这种从全身酥麻,到所有滚烫的血脉全数堆积在两个人唇瓣之间的体验,宁瓷从未有过。


    她恐慌至极,也是混乱至极。


    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震撼地看着与自己紧密纠缠的严律正闭着眼睫,疯狂地在自己的唇齿之间纠缠索取,看着他那红透了脸颊和耳畔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她略一挣扎,严律却是用他的双手更紧地箍住了她,他更是用自己的身子将宁瓷死死地压在殿门上。


    彼此之间贴合的滚烫的面颊,痴缠的双唇,越发炽热的两人身子,还有宁瓷腰腹间莫名感受到的他的坚韧之物,全部都在诉说着她此时脑海里不断闪现的,严律曾说过的那些话。


    ——“我只在乎宁瓷一个人而已。”


    ——“只要是宁瓷想做的,我严律,定当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也要为她做到。”


    ——“宁瓷,在这人世间我从不曾在乎过什么,但是唯独你,我在乎你的一切。我不是太后的人,宁瓷,我是你的人。”


    ……


    严律说过的这些话不断闪现,又配合着他此间的疯狂炽吻,逼得宁瓷毫无反抗之力,她只觉得,全身动弹不得,好似绵软的春水,根本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她慌乱地只剩下瘫软的身子,依附在他的胸口,禁锢在他的怀中,任凭他从疾风骤雨般的亲吻,缓缓变成细雨绵绵似的轻啄。


    她不曾配合他的吻,却从一开始的抗拒死守,终究还是疲软了下来,徒留偶有挣扎的混乱。


    慢慢地放弃死守,她的脑海里却忽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这反贼,原来是喜欢我的。


    原来他说的那些露骨的言语,都不是假的。


    怎地会是假的呢?


    他冒着被乱箭射死的危险,冲过来救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他是喜欢我的。


    他怎地会是假的呢?


    他昏迷了几日,高烧未退,伤势那般重的时候,还冒着大雨跑来见我。


    他做的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为他把脉诊暗疾的时候,他那拨乱如狂的心跳,是怎么都不可能诓骗人的。


    若他所说的一切是假的,那他就不会公然在太后面前,这般维护着自己,为自己周旋,为自己开脱,为自己剥离开危险的境地。


    也许一个人的言语会假,笔墨会假,态度和动作都有可能会假。但是那汩汩而动的脉象,是根本不可能有假的。


    ……


    念头兜兜转转了这些,终于,宁瓷心头慌乱不安了多日的情愫,好似终究有了答案。


    此时,她微微地也闭上了眼睫,却在严律温柔的痴缠中,她开始不再挣扎抗拒。


    许是她的不抗拒让他兴奋了几许,他松开了她的双手,一手抱紧了她的纤柔细腰,一手捧住她滚烫的脸颊,忽而一个灵巧的舌尖探向她的唇内,撬开了她紧闭着的贝齿。


    两人的舌尖触碰,恰如两人的心脉滚烫贴合,一股子热流正如涌动的暗泉,瞬间侵袭了宁瓷的整个血脉,霸占了她封闭多年的心头,让她自己的心神一点点地沦陷。


    她再度微微睁开被他吻到迷离的双眼,感受着他在自己的舌尖轻柔挑拨,亲密纠缠。


    严律身上佩戴的小药囊,散发着幽幽药香,却在这番双舌交汇之时,让宁瓷觉得,原来与严律亲密接吻,那滋味竟是甜的。


    甜在她的唇舌里,融化在她慢慢卸下防备的心坎儿中。


    她开始感受着他滚烫的,赤诚的吻,这般滚烫,这般炽热,就好似……


    就好似……


    宁瓷猛地睁开双眼!


    就好似前世,严律亲手射向小佛堂的那些着了火的长箭!


    他是谋权篡位的反贼!


    他是她最恨的仇人的亲信!


    他权倾朝野,位高权重,不过是巴结了她此生最恨的仇人,一步步地寻着势力的野心,用金钱,用利益,用他可用的一切,往上爬。


    他是反贼,是不容质疑的事实。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与他这般?


    我真是不害臊!


    我怎么能与他这般,被他这般轻薄了去!


    ……


    宁瓷忽而周身燃起莫名的力气,她再度挣扎抗拒了起来。


    可严律就是死活不放,他还在她的舌尖疯狂亲吻,肆意索取。


    宁瓷的口中开始“呜呜”地想要说着不成型的言语,可严律似乎浑然不闻。


    她开始更用力地挣扎,既然身子已经被他牢牢地控制住,可腿脚却是自由的。


    于是,她顾不得什么,直接提起自己的玉足,在他的腿脚上用力地踢去,再奋力地跺下。


    可是没有用。


    严律就这么站定在那儿,好似巍峨的山脉,有着不曾动摇半分的意思。


    宁瓷开始改了法子。


    她用手推他的胸口,再挣扎着去推他的头,可两人已经亲吻到现在,她徒留残存的力气去挣扎,在他的眼里瞧来,不过是想要更多的,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


    果然。


    严律本是轻柔的吻,却再度变得猛烈如山火一般燃烧了起来。却因为他已然撬开了宁瓷的贝齿,这番纠缠更是吸吮着她四下逃离的粉舌。


    宁瓷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了。


    好,你不是纠缠我的唇舌么?


    我成全你便是!


    宁瓷屏息凝神,找准了机会,待得严律再度与自己的粉舌缠绕的瞬间,她张口就对着他的舌头用力地咬了下去!


    严律瞬间停下来了。


    他微微地睁开了双眸,墨玉一般的一双瞳子就这么盯着宁瓷,盯得她心头吓了一跳。


    却让她更骇然不已的,却是她的唇舌间,感觉到一股子莫名涌出的热流。


    旋即,一口腥甜在两人口中肆意蔓延。


    咬出血了!


    宁瓷更慌了!


    她本想说“我不是故意这么用力的,谁让你这般纠缠不放的”,可严律就这么盯着她好一会儿没有动,更没有收回唇舌的意思。


    她本以为他的舌头是被自己咬麻木了,本以为是痛得收不回去了。


    谁曾想,略微有些愧疚的念头刚刚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转瞬间,严律却是再度闭上眼睫,不顾被她咬破的舌头,比先前更用力地吻着她。


    他丝毫没有,也不愿停下来的意思。


    他甚至更紧地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好似要与她彼此黏合,彼此融入彼此的骨血中。


    宁瓷心头大骇。


    这反贼,果然思路不是常人所想。


    怎么办?


    怎么办?!


    突然,宁瓷后知后觉地发现,严律送她的那把精致的祖母绿匕首还在她的手中抓着。


    对不起了。


    这是你逼我的。


    宁瓷双手环绕他的肩头,好似回应他的拥抱一般,旋即,她褪去匕首护套,将那锋利的刀尖转向,正对着他脖颈下的锁骨间,用力地扎了下去!


    严律这会子甚至连眼睫都没睁开,他不过是微微颤动半分,却在宁瓷拔出匕首后,他又发出了一声闷哼,前后不过在她的唇瓣间只是稍停了一个呼吸,便继续不放手地吻着。


    宁瓷的心头是彻底震颤了。


    她知道,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对他的心神,定力,因着这一刺,算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哐当”一声,匕首掉到了地上。


    他胸前涌出的鲜血,开始浸透了她的雪玉轻纱襦裙。


    她许是害怕极了,刚才被他吻得滚烫的身子,瞬间冰冷,好似此时在往外流着的,是她的血。


    她就这么在他缠绵的亲吻中,看着那鲜血一点点地将两人的胸口染成了鲜红的一大片。


    两行眼泪莫名而下。


    咸咸的眼泪混入两人的口中,终于,严律停了下来。


    他堪堪松开了几分,可两人大口大口喘气的气息,却是滚烫地喷洒在彼此的唇瓣边。


    宁瓷好不容易得了间隙,她一个猛推,冲着他愤愤然地道:“你为什么不躲啊?!你流血了,会死的!”


    严律张了张口,舌尖的痛感还在,锁骨间的痛意好似直冲着他的脑海,可他浑然不知疼痛为几何,而是笑着再度将她搂在怀中:“躲什么?宁瓷,只要是你给的,我全都要。昂贵的药材也好,抗拒我的感情也好,还是这刺向我的匕首也好,只要是你给的,我都想要。”


    “你个疯子!”宁瓷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口中却不饶地骂道。


    严律继续紧紧地抱着她,在她的耳畔间,脸颊上,眉心中,眼角处,继续轻柔地吻着:“嗯,我是疯子。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是要疯了的。”


    宁瓷的眼泪混着他的鲜血,将他的绯红官袍浸湿了好大一片。


    “尤其是今儿凌晨,我听到你说要与燕玄成婚,我就知道,我要疯了。宁瓷,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次,现在,是上天重新给我的又一次机会。宁瓷,我这一次绝对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提起燕玄,宁瓷愣了愣,旋即,她止住了眼泪,缓了好一会儿,待严律在自己脸颊上落了无数个亲吻后,她微微推开了他:“嗯,我要与燕玄成婚了,今儿你我这般,权当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忘了罢。”


    “你不可能跟他成婚的。”严律笃定道。


    “七月初八。”宁瓷说了成婚时日:“而且,东宫已经在重建了。晌午我听其他宫人们提起,说是为了大婚在筹备的。”


    “重建又当如何?”严律冷笑道:“遑论你公主的封号,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


    宁瓷微微一愣,心头尘封多年的感觉,却被严律这么直白地说出,她有些讶异地望向他。


    “多年前,旁人说你会是未来太子妃,那都是旁人所言,并非是你的心之所向。纵然你及笄那日,燕玄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也不过是他的一念之词,并非是你的。”


    “宁瓷,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更没有爱过他。你从小到大,对他都不曾有任何的脸红心跳,你根本没有因为他在与不在身边就坐立不安。”


    “你与他相处着实自在,无需礼仪约束,很多想法可以轻易说出。他不会对你端着太子的架子,你更不会对他有反驳的言辞。世人都知你是他的太子妃,但是,你们的相处更多的,像是友人,更似亲人。”


    “尤其是你家门被灭之后,你只觉得全天下没有任何可依靠之人,所以那个时候,燕玄是你觉得唯一可以等待归朝的依靠。宁瓷,这不是爱,这是亲人。是你当着我的面,对他喊出的那一声‘皇兄’!”


    “宁瓷,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这人世间你可以依靠的,不是只有他。一直以来,可以给你真正依靠的,唯有我。”


    如果说,刚才那般缠绵的亲吻已然让宁瓷震撼不已。那么,此时此刻严律所言的这番,却是让她彻彻底底地恐慌了起来。


    她惊骇地看着他说了这些话的模样,过了许久,她方才哑声着道:“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严律的眼底有着无尽的,让宁瓷无法看透猜透的深渊,所有的千言万语全部汇集在他的唇边。


    “严律……你……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严律:我是你的夫君小亲亲呀!


    第77章


    殿外蝉鸣阵阵,啁啾的雀鸟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展翅何去。从南边儿刮来一阵盛夏的微风,吹起殿外那棵古柏发出的沙沙响声甚是轻柔,却最是撩人。


    严律张了张口,沙沙的古柏摇曳,提醒了他古柏上还蹲守着太子死卫之首,南洲子。


    他苦笑一声,这慈宁宫内外,眼线真多。


    他刚准备想牵起宁瓷的手,说一些个跟自己身份相似,却又不着边际的话,谁曾想,宁瓷叹了口气,仔细盯着他锁骨间的伤口,道:“罢了,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赶紧去一趟太医院,你这伤口也不知如何,瞅着这血流得这样多,怕不是伤到了经脉。”


    说到这个,严律来劲儿了:“我去太医院作甚?”


    “包扎啊!”宁瓷很是愧疚地道:“我只是想拿匕首吓唬一下你,让你别这么……”说到这儿,她脸又潮红了起来。


    严律只觉得她一脸娇羞潮红的模样,煞是好看,他拉着她贴着自己,低下眼睫,摸着她滚烫的脸颊,他柔声道:“意乱情迷之下,还顾得上什么?那个时候,你便是拿了锤子,刀子,剪子在我身上扎,我都不会放手的。”


    宁瓷的脸红得似是要滴出了血来,可她还是不服气地道:“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对手不会乖乖地站在那儿等我扎。”


    “我不是你的对手。”严律捏着她光洁细腻的下巴,扬起她潮红未退的脸颊,瞧着她娇羞不已的可爱模样,他心动地好似全身血脉澎湃了起来。他轻声道:“我是这辈子都想在你身边,爱你,护着你的人。”


    宁瓷的唇角抿了抿,一抹笑意一闪而过,她只觉得慌乱的心被他这番话说的,又在鲜活地轰鸣着。却见严律再度低下头来,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就这么扬着她,好似又想要一番痴迷吻纠缠。


    她赶紧推了推他,道:“你别在这儿磨蹭了,快点儿去太医院罢。”


    “我不去。”严律可不管她这番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他直接对着她被自己吻咬得鲜红的唇瓣,轻轻一啄,道了句:“要么让我流血过多死在这儿,要么……你为我包扎。”


    “你!”宁瓷气急。


    这反贼,果然是反贼!


    严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给她分析道:“你说我怎么能去太医院?我若是去了,那帮御医们肯定要问东问西的,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宁瓷一愣,她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只有一个念头,想让他赶紧走。


    “我若是说了真话,告诉他们是宁瓷公主刺的,他们纵然不敢多议论什么,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两日,必定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皇上若是问起来,你说,我又该如何回答?”


    宁瓷逼迫自己要冷静下来,绝对不能被严律的三言两语牵着走。毕竟,他一个野心勃勃,近似妖的臣子,若想动摇自己,说服自己,那还是很容易的。


    可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多种可能,却最终觉得严律所言不虚。


    “我若是说假话,那皇上又要问了,这是谁刺的?我该如何回答?到时候,若是发现我所言不真,那便是欺君之罪。可若是我找个替罪羊来,说是那人刺的,却是无人相信。”


    “怎地无人相信?”宁瓷抬起眉眼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这天底下,能伤得了我的……”说到这儿,严律停了下来,他的双眸深邃如幽潭,里头荡漾着如星子般的波光,他又对着她红嫩的唇瓣轻轻地吻了吻,说:“只有你。”


    宁瓷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似泛起了春潮,又仿佛儿时爱玩的烟火,在自己尘封了多年的心中,肆意绽放。


    可她却依然紧绷着小脸儿,让自己心中早已崩塌的防线看起来还是那般牢不可催。她故作严肃地道:“那你把领口解开,我检查一下看看。嗯,你去边儿上坐着,我去拿药箱过来。”


    说罢,她像是逃命一般,快速地奔向里头那个研磨草药的小屋子里。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深刻理解,什么叫做“落荒而逃”的真实含义。


    可这间小屋子,就像是她此时此刻的避难所一般,真一头钻进去了,却又不肯出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子到底在害怕个什么,想要逃避个什么。药箱子就在手边的桌案上,拿了就可以出去,但是……


    她怕。


    她怕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严律跟太子抢婚变会成了真,到时候她又会如前世那般嫁给他。待得大婚当夜,他又会利用完自己,转而扔给自己一份放妻书,和三五颗金桃子。


    他的薄情寡义,是她前世就曾知晓的。


    可前世的她与他二人,在成婚之前并不曾见过,一场盲婚哑嫁,却付出了这般多。


    今生倒是熟悉了这般,却好似被命运牵着走似的,一步步地将她推进了他的世界。


    更是在她拿着匕首刺向他的瞬间,击溃了她对他的所有内心防线。


    她知道,自己的心此时已经不可救药,可她不愿重蹈前世的覆辙,所以这段关系,点到为止,到此为止,绝不要再前进了。


    ……


    这念头刚刚想明白了几许,谁曾想,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再度拥入怀中。


    严律在她身后抱紧了她,吓得她心头再度狂跳了起来:“不是让你在那边儿等着吗?”


    “等了你这般久,也不见你出来。”严律轻轻一笑,在她耳畔道:“你若是不来,我便来找你。以前是,现在是,今后是,这辈子都是。”


    宁瓷的大脑一懵,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再度混乱了起来。


    她转过身来,推了推他:“好了,不想血流光,赶紧出去。”


    “就在这里看伤口罢。”严律开始讨价还价了起来。


    “这里光线太暗!”宁瓷推着他:“咱们去前边儿。”


    “还是就在这里罢,点个灯烛。”严律看了看四处,见墙面上一排排架子上摆着好多小药罐,他好奇地道:“哦,这里是你研习药草和针术的地方吧?”


    “咱们去前边儿啦!”宁瓷可不想跟他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待着,若是这反贼耍赖起来,那她真真是没有力气再对抗他了。


    “南洲子还在外面的树上待着呢!”严律道出了缘由:“刚才我在殿门那儿瞧了一眼,这家伙瞧着,不似保护你,倒像是燕玄安排他来监视你似的。”


    宁瓷的心头微怔。


    监视?


    燕玄要监视我?


    这一层她确实没有想过。毕竟刚才严律所言的是对的,她确实一直以来当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是亲人,怎么会监视呢?


    不是说在旁边保护的吗?


    “而且啊,我发现你这个慈宁宫偏殿前后都是眼线。”严律如实地道:“我不过是在门边儿稍微看了一圈儿,就看到两个嬷嬷,三五个侍婢,正在探头探脑往这里瞧呢!”


    宁瓷无奈地点了灯烛,口中方才道:“其他人应该不会是眼线,她们对你好奇来着。”


    “好奇我什么?”


    宁瓷想了想,没有说宫人们讨论他的那些,而是道:“毕竟你是老祖宗的亲信,怎地在我房里待了这样久,若是谁,都会好奇的。”


    “哦,那等会儿我出去跟她们说。”


    “说什么?”宁瓷愣了愣。


    这反贼的脑回路果然不似常人。


    “我要告诉她们,我在我娘子的屋子里待着,有什么可好奇的!”


    这本是严律故意逗她的打趣话,却登时让宁瓷闹了个小脸儿透红。


    她气急地一跺脚,再一扭身,愤愤然地背着他,道:“你去太医院找御医们包扎罢,随便你怎么说,就说是我刺伤你的好了。”


    严律微微一笑,瞧着她这么一副恼羞成怒的小媳妇儿模样,心头更是飞扬成天边的雀鸟儿,他赶紧拉回她,轻声细语地哄着:“好了好了,我不去乱说了还不成么?你快帮我瞧瞧伤口深不深。”


    这么一说,宁瓷赶紧去看他的锁骨间,却见他根本没有解开领口,就这么直接等着自己,她再度气结:“你总得把领口盘扣解开才行啊!”


    “嘶,我被你刺得这么重,血流了这样多,痛都痛死了,单手还怎么解开盘扣?”严律开始龇牙咧嘴地委屈了起来,他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还刻意想要举起双手去解开盘扣,却再度痛得眉头紧锁。


    “那怎么办?”宁瓷这会儿是真没辙了,她出了个馊主意,道:“要不,反正你锁骨间的衣衫也被我刺破了,不如我去老祖宗那边儿找把剪子来,把你这一块衣衫给剪了?”


    “那怎么行?”严律故意严肃地道:“我这身官袍是圣上给的,自是我为朝廷报效的见证。前段时日午门那一回,为了帮你挡箭,我那官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儿了,现在这一身是皇上让人重新赶制的,我可不能把它再弄坏了。”


    一提及午门他为自己挡箭的事儿,宁瓷心头不由得又软了几分。


    当然,她也不是个蠢笨的,自是明白他这般阻挠的言下之意。


    可她还是装傻地道:“哦,那你说怎么办罢。”


    “你帮我宽衣好了。”严律脱口而出,他唇边的笑意明显,似是早有预谋。


    宁瓷哭丧着脸在心头感叹,果然如此。


    反贼就是反贼,挖好了陷阱儿就等着让她自己跳。


    她欲哭无泪,关键是,这陷阱还是她自己挖的。


    可她还能怎么办?


    孽是自己造的,坑也要自己填啊!


    “那你……闭着眼睛,别看我。”这是宁瓷唯一的诉求了。


    严律好笑地看着她那张红透得快要沁出水来的粉嫩脸庞,他心头的爱意就像是此时盛夏的烈阳,炽热极了。


    见严律很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宁瓷方才敢正眼瞧他那张清朗玉树的脸。这反贼,真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仿若雕刻般的脸庞有着刚毅的线条,岩石一般的高耸鼻梁在一旁灯烛的照耀下,将一旁的侧颜洒出一片阴翳。


    宁瓷更不敢相信的是,那张在太后面前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更是把宁瓷快要涉险的境况,生生地用三言两语给拉回来的唇瓣,刚才竟然……吻了自己。


    却在她看得正仔细时,突然,严律清了清嗓子,吓得宁瓷心头一跳,赶紧去为他领口解开盘扣。


    可这盘扣真真解了,却猛然发现,顺序错了。


    腰带没解开,光解开个盘扣,依然没办法把衣衫拉到锁骨的位置上。


    “你腰带总能自己解了吧?”宁瓷气得直跺脚。


    她就是气自己!


    真要拿匕首扎他,怎么的也要扎对方位啊!


    现在可好,闹得自己左右不是。


    “嘶,好痛,可能是伤到经脉了,我这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严律睁开眼睛,为她示范了一下,痛得好似在那直哆嗦。


    可宁瓷怎么瞧着,他都像是在装的?!


    “劳烦公主殿下,为我解开腰带罢。”严律看似无奈,实则那语气里掩盖不住的笑意,却是快乐极了。


    男子的腰带宁瓷不曾解过,暗扣在哪里,缠绕在哪里,她也不熟悉。这么一番在他的腰间捯饬,又为他脱去官袍,一时间,真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好似他的娘子似的。


    心头这么一转,却猛然想到,刚才这反贼也是这般喊自己的。


    一股子不知是窃喜,还是悲哀的情绪再度泛起。


    由于盛夏,天气炎热。官袍之下,便是他强健有力的胸肌。白皙有肉的身子,线条紧绷的腰身,那一瞧手感会是极佳的胸口……却仿若又一波天雷勾地火般的轰鸣,再度在宁瓷的心头炸开。


    她也曾在儿时跟着母亲一起救治过受伤的兵将们,那会儿她虽然小,前后不过十岁出头,却是记忆地早。那个时候,她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念头,也曾帮忙为胸口受伤的兵将们打过下手。


    可那会子,也没瞧见谁的身子,是长得这般触目惊心的啊!


    “伤口如何?”这会子严律已经不闭着眼睛了,而是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凝望着她那自从被自己吻得潮红后,就再也没有消退过的脸颊。


    简单的四个字一下子提醒了宁瓷,她这才抬起视线看向他的锁骨间。


    这么一望,吓了她一大跳。


    鲜血流了大片,早已将他那看似很好摸的胸口给浸湿。虽然这会子,伤口已经自行止住了血,可仔细瞧着,清晰的刀痕划烂了血肉,看着确实……


    宁瓷悲哀地发现,她竟然开始为这个反贼的伤口心疼了。


    “你快坐下来,我去打盆水来,你这伤口要清理。”她凝了凝神,不待他回答什么,又逃命一般地奔了出去。


    由于瞧见过伤口,这次她就没那么磨蹭了。


    打水,擦拭,清洗伤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虽然偶尔触到他的胸口,那弹性十足的触感震得她全身发麻,但好在,伤口不是很深,仔细搭脉,和触着伤口周围,应该是没有伤及胫骨。


    她又为他稍稍上了一些药,方才松了口气。


    “你顺便看看我的舌头。”严律再度提出了要求:“刚才被你咬的,你瞧瞧,是不是快断了。”


    宁瓷瞪了他一眼:“真要断了,你就不会这般花言巧语的了。”


    “我怎地花言巧语了?”严律一把将她拉到跟前,好言解释着:“我对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喏,就连我这会子舌头很痛,也是真的。刚才还感觉有一股热流涌出,莫不是又淌血了吧?”


    宁瓷一听,这还得了?


    咬是自己咬的,这种孽既然造了,那还是要自行解决啊!


    她只能让他在案几后头的圈椅中坐下,移过灯烛到跟前,她贴身站在他身旁,对着灯烛,捧着他的脸颊,想要去看他的舌头伤势如何。


    谁曾想,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她只能看见他的眉眼,只能听见自己轰鸣的心跳。


    四目相望,彼此滚烫的唇瓣,还有着刚刚才吻过的柔软触感在心头。


    宁瓷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什么瞧舌头破没破,血流没流,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只觉得,这反贼的眼神好似会下蛊,只要与他这么对视,就必定再也移不开来。


    也不知这反贼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宁瓷强迫自己的眼眸望向他的双唇,正准备让他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谁曾想,严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用滚烫的尚未穿官袍的身子搂着她,再也不管不顾舌头痛不痛的问题,便是对着她粉嫩的唇瓣再度炽吻了起来。


    如果先前那一回漫长的唇舌纠缠让宁瓷挣扎了,抗拒了,严防死守了。那么这一回,宁瓷不曾做丝毫的反抗。


    她开始学着严律的动作,缓慢地做出了回应,轻轻地,小口地,吸吮着他的唇瓣,舔舐着他可能已经破了的舌尖。


    甚至在他紧紧的抱着她,要将她黏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她也慢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彼此纠缠,彼此相拥,彼此在吻也吻不够的缠绵中,聆听着再也无法平静的心跳。


    直到极远处传来酉时的梆子声,两人才稍稍松开了几许。


    “快要传晚膳了。”宁瓷在他的脖颈间依偎着:“我得去老祖宗那边候着了。”


    严律极为不舍地继续吻着她的脸:“我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这话好似惊雷,瞬间让宁瓷清醒了过来。


    她在他胸前坐直了身子:“不行,若是被旁人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你当他们都不知道的么?我在你屋子里待了这样久,各个眼线早就汇报他们的主子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宁瓷总觉得,自己怎么在严律的世界里,越发沦陷,好似完全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在抗拒了。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罢。”宁瓷慌乱地站起身来。


    这会儿严律也没拦着,却讨好似的从她后头抱住了她的纤腰:“那我总不能这般出去吧?你得为我把官袍和腰带都穿上。”


    宁瓷背对着他,没让他瞧见自己的唇角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有了为严律脱衣的经验,再为他穿衣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但她将官袍为他套上的瞬间,她一眼便看到他后脊上,那触目惊心的五个血窟窿留下的伤口。


    这段时日过去,虽是都已结痂,但这些伤口瞧着,应该是极痛的。


    宁瓷忍不住地在那结痂的周围摸了摸,先前她在值房看他的时候,只是怕他,惧他,虽也为他身上的伤口而难过,但是,也不曾心痛过。


    可这会子,宁瓷是真真实实地觉得心口好似被匕首扎破了一般。


    “还会痛吗?”她忍不住地问。


    “不痛了。但是,也不能太剧烈地动。”官袍套上后,严律对着她的额头又吻了吻。


    “你当时……”宁瓷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问出心底的疑问:“怎么有勇气为我挡箭的?”


    “因为,宁瓷,我真的爱了你很久了。”严律看着她,认真地道。


    所有堆积出的情感,却在这句话说出的瞬间,顿时在宁瓷的心头消散了。


    这反贼,又开始说一些不真实的甜言蜜语了。


    两人由于刚才又是一番亲吻痴缠,却不似先前让宁瓷慌乱了。


    这会子,她开始冷静了下来。


    在她送严律从小屋子走向殿门的这几十步路的时候,她的思绪全都回来了。


    她冷静的念头,也都回来了。


    严律是反贼,是她仇人的最大亲信。


    她决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心意,与他沉沦下去。


    否则,今后还要走前世的路,那就完了。


    宁瓷冷静地想,有些感情不适合长久,只适合点到为止。


    看着严律一步跨出殿外,看着他转过身来,想要对自己再度说几句蜜语甜言的模样,宁瓷赶紧直接先开了口——


    “严大人,”她冷声道,“今儿在我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一场不存在的幻象,或是一场梦。你我二人,都忘了罢。”


    说罢,她转身入殿,不待严律回应什么,直接将殿门用力地关上了。


    第78章


    宁瓷背倚着殿门,心脏轰隆乱跳了好久,直到窗牖外的天色黯了下来,方才平息了几许。


    她不敢出门去瞧严律离开了没,她甚至都没有点燃灯烛的勇气。


    她欺骗了严律。


    太后被燕湛的事儿弄得一晚上没睡,午膳时,她草草地吃了些什么,也没什么胃口,让侍婢们晚上不必传膳了。刚才宁瓷打着要去老祖宗身边候着的旗号,只是想让严律快点离开。


    她真的很怕。


    怕严律在自己的屋子里待得时间再久一点,她可能什么防线都不会有了。


    心莫名地给了也就罢了,身子可不能再给他了。


    他是反贼。


    他是太后的亲信。


    他不是好人!


    ……


    宁瓷就这么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三句话,好似简短的咒文,企图获得内心防线的再次建立和平静。


    可当她在黑暗的寝殿里,恍恍惚惚地向着床榻方向走去,回想着刚才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所发生的一切,就算是这三句简单的咒文,都平静不了她的身心。


    突然,脚似是踩到了什么硬物。她抹黑去捡起,却发现是严律送她的那把祖母绿匕首。霎时,她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严律所言的那句——


    “……原来你身边,竟是连个防身的物件都没有。”


    宁瓷借着窗外的月色乏力地坐在床榻边,出神了想了好久,方才唇边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怪不得这反贼升官儿速度这样快,原来,他不光只有野心,还很有眼里见儿呢!


    都说他精明世故,近似妖,可这么一番相处下来,宁瓷却发现,他是个很细心的人。


    他似乎能在细微之处,观察出一些……


    刚想到这儿,宁瓷突然一声哀嚎着倒在床榻上,口中还在不住地数落着自己:“雪烟啊雪烟,这才短短几个时辰,你就已经开始说那反贼的好话了。你的立场呢?你的防备呢?不管他今生对你多么好,你也不能忘记,前世的他,就是一个起兵叛乱,谋权篡位的大反贼啊!!!”


    话虽这么说,可她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前世的严律指挥大军,攻入紫禁城的模样。一会儿又浮现出今生在午门前,严律为自己挡箭的模样。


    这样多的画面轮番在她的脑海里交织,让她彻彻底底地看不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宁瓷抚着手中的祖母绿匕首,那匕首上的纹理摸索着她的指尖,让她终于对他有了一个还算清晰的判断——


    他是一个危险的人。


    许是与严律接吻的时辰太久,耗费了她大半的体力,这一晚,宁瓷睡得格外沉。可梦中翻来覆去的画面,都是她与他亲吻痴缠的模样。


    在梦里,这反贼在自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娘子……娘子……娘子……”


    宁瓷在梦里用意念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他是反贼……他是太后的亲信……他不是好人……”


    就这么沉睡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卯时醒来,她的头剧烈地痛,去铜镜那儿洗漱梳妆时发现,自己的唇瓣竟是肿的。


    又是一抹潮红蹭地一下映着了她的脸颊。


    宁瓷以为,严律这反贼既然极有野心,那必定是个有了目标就绝不可能轻言放弃的人。


    她估摸着,若是想要彻底跟严律划清界限,恐怕两人之间还要再折腾个数回,他才能作罢。


    于是,她开始避开他存在的地方。


    跟原先一样,只要听见严律求见太后,她必定从后门绕道离开。


    只要远远地见到严律与其他臣子从宫道那儿走过,她必定折转身子,去往另一条宫道。


    偏偏这几日,严律总是频繁地来慈宁宫。


    宁瓷在心头偷偷地想:这反贼现在每日来三回,也忒频繁了些,莫不是又想折腾我个什么罢?


    我可得躲远点儿。


    至于他锁骨处,被自己刺伤的地方……


    宁瓷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狠心地想:那是他的伤口,纵是我刺的,又与我何干?!


    可这般来回了好两三日,她的良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这一日午膳后,宁瓷正在为太后捻针,她这两日已将金针里淬的毒加大了好几分,再从太后的脉象探来,中毒已有四五成。


    看着太后日益蜡黄和消瘦的脸颊,看着她每日越来越吃不下饭菜的模样,宁瓷好言安慰着:“老祖宗您是忧思过度所制。”


    “哀家能不忧思过度么?”太后难受地道:“这么些天了,湛儿还在宗人府里关着。哀家劝说皇帝好几回,都没有用。”


    因燕湛的事儿,涉及到阿木尔将军被俘那日,午门射杀宁瓷一事,所以宁瓷好奇地问了一嘴:“是射杀我的凶手还没抓到,没办法洗脱燕湛的罪名吗?”


    太后的面色一僵,没有回答,口中而是转了个圈儿说了句:“是也不是,总之啊,哀家是老了,不中用了,就连皇帝都可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啦!”


    宁瓷立即心领神会。


    看来,有些事儿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太后这人心狠手辣,怕只怕,为了燕湛,她要背后密谋个什么。


    但若是要密谋,恐怕,严律会是这事儿的主谋。


    怪不得这几日,他频繁来慈宁宫与太后议事。


    原来如此。


    宁瓷忽而心情低沉了几分。


    哼,原以为,他这几日频繁来慈宁宫,是想与自己纠缠呢!


    竟是为了这个。


    她的心情低落,捻针的手也不自主地用力了几分,太后只觉得穴位处一阵酸胀痛麻,周身绵软至极,忍不住地哼哼了好几声。


    好在,这两日天气阴沉,抬头看看殿外的天色,似是又有一场大雨要落。燥热了数日的热度,终究是稍稍凉爽了几分。否则,若是在闷热天气里对太后这般没轻没重的,她指不定对宁瓷好一通斥责。


    却在此时,达春领着一人从殿外奔来。


    宁瓷正在一个个地收针,抬头一望,便看见严律的身影正向着殿内方向走来。


    宁瓷的心再度狂跳了起来,脸颊也是不自主地开始泛红,手心冒汗。


    最后一根金针在收的时候,却忍不住指尖香汗滑腻,没拿好,稍稍在拔针的时候,在太后的皮肉内微挑了一下,太后顿时痛得呵斥了一声:“连个针都拔不好,你想害死哀家的么?!”


    宁瓷心头一凛,低眉顺眼地胡乱道:“是这处穴位有血瘀,方才让老祖宗这般难受的。”


    太后瞪着她,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真的?若是让哀家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你看哀家怎么惩治你!”


    宁瓷尚未回答,达春就已经领着严律站在了殿外。


    达春一步跨进,禀报道:“太后娘娘,严尚书来了。”


    “进来罢。”太后一脑门子烦闷,正是气不顺的时候,语气也不由得森冷了几分。


    宁瓷将所有金针全数放回小木盒里,手中速度刻意放慢,她想瞧瞧严律锁骨处的伤口愈合了没。


    虽然那一处伤口被衣领所遮蔽,但是,她就是想要瞧瞧。


    谁让那伤口是自己刺的呢?


    宁瓷偷偷地想。


    耳边,严律已经在躬身行礼问安了,可宁瓷就算速度再怎样慢,也还是将小木盒收拾好了。


    宁瓷抬眼望去,本以为会再度撞见严律那双炽热滚烫的眼神,谁曾想……


    这反贼竟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


    他只是直直地望向罗汉床上的太后,目不转睛,不曾偏移半分。


    宁瓷为之一怔,旋即,便赶紧知趣地收回目光,与太后行礼作罢,直接从严律的身侧走过。


    却在与他擦肩的刹那,一缕专属于严律身上的好闻的药香拂鼻,恰在此时,太后的声音忽而在她的身后响起:“宁瓷。”


    “老祖宗。”宁瓷僵僵地回了身,站定在严律的身侧。


    “哀家这几日忙着湛儿的事儿,也忘记问你俩了。”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扫刚才的不快,道:“哀家听说,前几日,严律在你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可有此事?”


    宁瓷心头一沉,尴尬地脸颊微微红润了几分。


    这若是不当着严律的面儿问,她还好回答一些。


    又或者,刚才严律给她个炽热的眼神,她也不觉得尴尬几分。


    可偏偏……


    正当她心头挣扎着,却听见身侧的严律对着太后拱手道了句:“回太后娘娘,确有此事。”


    太后笑了:“哦?你俩是在房里做什么呢?竟是做了好几个时辰?”


    宁瓷后脊的汗滴溜溜地滑落,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两人在小屋里,忘情亲吻的画面,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稍稍红润的脸颊,变得透红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说?


    宁瓷心头正崩溃着,却听见身侧的严律很自然地道:“宁瓷公主最近对史学很感兴趣,正好,微臣从小到大也读过一些个史书,便跟公主殿下交流了一会。不曾想,竟是忘了时间,真是惭愧。”


    宁瓷一愣。


    对哦!


    当时严律送她祖母绿匕首的时候,她就坐在案几旁,那时,案几上摆放的,就是一大堆燕玄给她找了的剩下的半数史书。


    她看这个,不过是为了找她爹爹的身后名,这反贼竟然拿这个做起了文章。


    太后一愣,没听见好戏之事,脸上不由得讪讪了几分:“哦?只是谈论一些个史书?”


    “是。”严律依然没有看宁瓷,他继续对太后道:“正好微臣在朝堂也经历了三年多,对前朝今朝之事,都了解不少。便跟宁瓷公主多说了一些。”


    “是这样的吗?”太后的目光落到了宁瓷的脸上。


    “……是的。”宁瓷低声回答。


    谁曾想,太后的话锋一转,却道:“呵,你了解今朝之事,是想做什么?”


    宁瓷心头一跳,大脑发麻,全身僵住。


    这……这是那反贼自己说的,我该怎么圆啊!!!


    “回太后娘娘,”严律微微低头拱手行礼道,“宁瓷公主对今朝之事没什么兴趣,不过是微臣为了卖弄才学,跟她多说了这些。后来微臣回府后想想,大约公主殿下是不喜这样的话题的。”


    “哦。”太后的目光依旧盯着宁瓷,却见宁瓷点了点头,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她才对严律道:“你那不是卖弄才学。你确实是真有能力。哀家,这一回没有看走眼。”


    严律“呵呵”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叹息着道:“微臣对今朝之事虽然了解诸多,但,还是有不少事情并不知晓。还是要多多学习一些个的。”


    “严尚书太自谦了。”太后笑道:“这朝堂内外,各位臣子之间是什么关系,又有怎样错综复杂的背景,你啊,摸得比哀家都要门儿清。”


    “还是有一些个不晓得的。”严律正视着太后,似笑非笑地道:“就比如,一些个已经辞官了的,去世了的朝臣们,微臣还是并不熟悉。总想着,若是这些都了解了,没准,可利用的棋子,会更多一些。”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你倒是提醒哀家了。”


    “就比如,先前的兵部尚书王大人,前任大理寺卿李大人,还有……”说到这儿,严律顿了顿,道:“还有内阁首辅齐衡之前的那一位……”


    宁瓷一愣,猛地抬头去看他。


    可严律依然没有看她一眼。


    太后笑了:“哦,你是说简明华啊!巧了,宁瓷正是简明华的女儿。”


    “哦?”严律这才将目光落到宁瓷的身上:“原来,你是简明华的女儿?”


    不待宁瓷回答,严律却又对太后道:“只可惜,各大卷宗里,有关简明华的事儿记录不多呢!微臣竟是不知道宁瓷公主和简明华有这一层的关系。”


    “跟简明华有关的升迁,履历,甚至是身后名之类的,都在皇帝那儿。”太后叹息着道:“哎,若不是皇帝现在不待见哀家,哀家可以帮你讨要来。”——


    作者有话说:宁瓷:!!!他他他……他三言两语竟然问出来了?!!!


    第79章


    严律淡淡一笑,并没有顺着简明华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宽慰了太后,道:“请太后娘娘放心,四殿下一事若是成了,不论皇上他现在对您怎样,终究他也是会学乖了。更何况,母子之间何来的隔夜仇呢?”


    “哎,哀家目前手头可用的人已经不多了,唯有你还站在这儿,当真是难得。”太后很受用地抬了抬手,道了声:“落座罢。瞧这阴雨天,这雨似是要下不下的,最是憋闷,光站着也很热的。达春,明前龙井烹制的凉茶快给严律沏上。”


    严律拱手一谢,转身便很自然地落座了。


    宁瓷刚刚被严律问出她爹身后名的卷宗去向一事兴奋不已,她本是在心底里琢磨着,莫非这严律是觉察出自己想要找的是什么,是以,刚刚才刻意问的?


    可再听着他此时所言的这番,根本就没再继续提她爹爹了,她顿时心头一沉。


    呵,终究还是我想太多了。


    既然这主仆二人要开始议事,恐怕,议的还是一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谋逆之事,宁瓷自是不愿在这里多待着的。


    可当她再度行礼准备出去时,太后似是有意无意地道了声:“哀家原想着,一个小小的史学都能让你二人聊上几个时辰,想来,你俩应该是属于想法差不多的。年轻人,自是要多聊聊,有些情缘才能起得来。”


    严律点头应了个“是”,状似无意般地对太后提了一提:“前段时间,微臣就南洋药草一事跟宁瓷公主说了,想带公主殿下出宫去瞧瞧这药草,是否适合太后娘娘您用。不知……公主殿下可与太后娘娘说了?”


    宁瓷死死地捏着手中那个装金针的小木盒,一团幽幽的愤怒火苗在心头燃起,她牙槽紧咬,暗自冷呵:这反贼,今儿就是存心找茬儿来的!


    他竟然怎么跟自己唱反调,就怎么来!


    自己竟然还关心他的伤势,我还真是瞎了眼了!


    ……


    “这事儿哀家记得,严律原先就曾提起过。”太后点了点头,遂而对宁瓷道:“你尽管随他出宫就是,无需跟哀家报备个什么。你一个堂堂公主,谁还能拦得了你不成?”


    宁瓷咬紧了贝齿,不动声色地白了严律的侧颜一眼,却见他竟是如冰山雪巅一般,有着不可动摇的冷漠,她更气了!


    明面上,宁瓷也只是如实地解释,道:“原先我是想出宫来着,却因射杀我的凶手没有抓住,父皇不准我出去。前头的小黄门儿拦了我好几回。”


    “有严律在,去哪儿都可放心的。他是个兵部尚书,稍微调动一些个兵将前后护着你,还能有什么差池不成?午门那一回,实属意外。”说到这儿,太后又对严律道:“你去跟皇上说说,若要宁瓷出宫,你调动一些个人护着,皇上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是,微臣知道了。”


    宁瓷摆弄着手中的小木盒,好掩饰心头蔓延的火苗,她信步走向太后,道:“其实南洋药草这事儿呢,我是打算过段时间再对老祖宗您说的。因为一个外来的药草,是否对您现在喝的调理汤药有相生相克,一切都是未知。所以最近,宁瓷稍稍给您的汤药里减了几味成分繁杂的,就是想让您的身子骨清理之后,我再去严大人那儿瞧瞧。否则,就这么冒然去取了,拿了,再给您用了,若是对您身子不好,那就麻烦大了。”


    太后愣了愣,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草药相关她虽是不懂其中的门道,但这里头的相生相克之理,以及喝了之后,身体会在一段时日内存有药性,需要稍加时日清理之后方可进行下一步的调理,这些,她原先也都是听高院使说过的。


    “过段时间罢。”宁瓷非常自在轻松地看向严律:“到时候,我若是觉得老祖宗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我就直接跟你说。”


    严律正好刚刚拿起茶盏,谁曾想,宁瓷忽而对他这么正面一望,手中的茶水险些漾出一些。他微微一笑,淡淡地回应:“好的,微臣随时恭候。”


    宁瓷没想到他竟然正眼望了自己,这是这反贼刚才进入慈宁宫之后,第二次看自己。一时间,她的心头慌乱,原先心里那愤怒的火苗早不知燃到何处去了。只觉得控制不住的一股子热浪顺着心尖儿蹿向自己的脸颊。


    她在与他目光相触的一刹那,慌乱地瞥过了眼睫。


    太后虽是不知这两人的一对一望,但严律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地轻啄了一口凉茶,甘甜入口,像极了前几日他吻过的宁瓷的小嘴儿。


    茶盏遮盖,无人看得见他唇边的一抹笑意。


    不过,他比谁都清楚,宁瓷刚才所言的相生相克,其实是想要推脱的借口罢了。


    他面色无恙,可心里却是在盘算起来。


    同样在心里盘算的,是宁瓷。


    她估摸着这个人精反贼是能听出自己推脱的意思,这一回用了相生相克之说,下一回又当如何是好?


    反正,这反贼这会儿当着自己的面儿,又是告密,又是揭短,又是这般爱答不理的,真真是气死个人!


    下一回,纵是没有理由,也不随他出宫去!


    这两人各怀心思地都在瞎琢磨着,忽而太后又道了句:“这么的,宁瓷,今儿晚膳你就在你房里吃罢,顺便款待一下严大人。且不说那南洋药草,光是严大人的这份心,也最是难得。严爱卿,你看如何?”


    一句话问的是眼前的两个人,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宁瓷正在心头哀叹,完了完了,在自个儿房内用晚膳,那今夜严律这个泼皮无赖若是再度蛮横起来,他赖着不走了,该当如何是好?


    若是他今夜死活不走,一夜春宵过去,那我不是又要回到前世与他大婚的原点了?!


    这老祖宗,明显地就是想把我往这反贼身上推嘛!


    ……


    宁瓷小脸儿透红地站在原处,心慌意乱地犹豫着,却听见严律对着太后道了一句:“上一回,微臣在宁瓷公主的房内聊了这般久,对微臣来说,已是一场美妙至极的梦。”


    宁瓷慌乱的心头顿时一凉,讶异地望向严律。


    这原是她那日拒绝他的言辞,怎地被他这般说了出来?


    “……现在梦醒了,想必宁瓷公主也已经将微臣给忘记了,既如此,还是罢了。”严律淡淡地说着,语气不带半分情绪腔调。


    可他就这么平平地说着,语速比素日里总爱反唇相讥的他,要缓慢许多,却让宁瓷忽而觉得,这阴沉的天总是不落一场大雨,憋闷得自己的心却是这般地难受。


    太后怔愣了一瞬,再去瞧宁瓷,宁瓷将自己的全部心情都掩藏了起来,她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既如此,老祖宗,我就先回屋里歇着了。今儿太乏,我也没什么胃口,今夜原也是不想吃的。”


    说罢,她转身离开,同样的,也没有给严律留下半分眼神。


    倒是严律,在听到她所言的这番后,出于礼仪,他刚站起身来,想对公主殿下说一声“恭送”,谁曾想,竟是连她一片雪玉衣袖都没捞着,便见她消失在了视线里。


    太后终究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她见严律好似一座望妻崖,正一瞬不瞬地,愣愣地望着宁瓷离去的殿外,她不由得笑了:“哈哈……若说你俩那几个时辰只聊史学,哀家还当真不信。怎么着?严尚书精明世故,眼光最是独到,却拿哀家的乖孙儿没辙吧?”


    严律讪讪一笑,道:“史学只是微臣想要与公主殿下靠近的契机,但宁瓷公主冰清玉洁,端庄贤淑,确实不是微臣所能轻易接近的。”


    “你啊!”太后试图点醒他:“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朝堂之上,这女人心的学问,可不比朝堂之事浅薄。哀家算是看着你俩从相见到相识走过来的,要哀家说,你当初就是说错了一句话,才闹得宁瓷到现在都对你冷着脸。”


    严律一愣,这会儿他倒是真正地虚心求教了:“请太后娘娘点拨。”


    “谁让你总是开口闭口提你那亡妻的?”太后白了他一眼:“现在可好,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当朝兵部尚书是个只钟情亡妻的人,就算是有其他官家小姐愿意接近你做一个小的,哀家的乖孙儿却是个实打实的公主,怎么可能给你个好脸色?”


    严律眉心微微一蹙,翻涌的浪潮在心头五味杂陈地滚着,却没有回答一个字。


    同样五味杂陈的,当然是已经奔回寝殿的宁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从小到大,规矩礼仪学了个通透,向来情绪平稳,不曾被任何人迁怒本心的她,自从跟严律接触过后,心情总是一天一个变化。


    想当年,纵然太子妃头衔落到了妹妹的头上,她也没有半分情绪,虽然有讶异,但当时,她是对妹妹雨烟笑着真心说恭喜的。


    现在可好,严律这反贼三言两语为自己开脱,她就心头欢喜。


    他再三言两语表白自己,不论诓骗与否,她就心头火烧火燎的,好似吃了糖糕,又好似饮了凉茶,莫名至极。


    这会子,他甚至都不用对自己说上个三言两语,她就能全身冷得如坠冰窟。这酷暑夏日,纵然阴沉沉的似是有一场好雨,也无法让她的心情透彻个半分。


    宁瓷愤愤地搅着锦帕,背倚着紧闭的殿门好久,方才得出了结论:


    他不是近似妖,他就是妖!


    这念头刚刚晃过,宁瓷的心情却忽而平静了几许。


    罢了。


    他这几日的态度,不都是那天自己冷着脸要求的么?


    他一个臣子,不过是履行了她作为公主所下的旨令罢了。


    是她要与他隔绝的。


    是她要与他保持距离的。


    现在可好,他都做到了,自己又在较劲个什么呢?


    ……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燕玄正惨白着脸,死死地揉碎了手中的一张短短的信笺,他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痛苦,最崩溃,最无力的人了。


    太子又何妨?


    这般高位,看似拥有权利的中心,实则,他从小到大都在做着自己不愿做的,却不得不做的事儿。


    就好比现在。


    他已经心痛到仿若万箭穿心,却还要对着面前那些个毕恭毕敬的官员们一副泰然自若,一副皇恩浩荡,恩惠无疆的模样。


    因为他手中的那张信笺,是南洲子飞鸽传书发来的。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严律与宁瓷大约已行过云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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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宋知州诚惶诚恐地带领着衙署里所有的低阶小官儿,全数站在冀州城郊那儿,迎接着太子的到来。


    这会子刚入夜,望着太子那一脸阴沉,眉头紧锁,周身紧绷得彷如一触即发的模样,宋知州不自主地双腿发软,打着哆嗦,就带着身后一众小官儿们,登时下跪。


    此时的燕玄,就像是此时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感。好似转瞬间,这个驰骋沙场多年,被敌军称为“黑太子”的燕玄,会大开杀戒,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厮杀在城郊边儿。


    但是燕玄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揉碎了拳头中的信笺,指节紧绷到青白,牙关紧咬到面色紧绷,可他说出来的言辞,道是温和的:“宋知州请起,这会儿虽是盛夏,但这里是风口子,别着凉了。”


    宋知州不敢松懈半分,跟众人一起领着燕玄就往城内方向走,他看了一眼太子所率领的数万大军,护送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粮食和水源,他的心头真的是一阵感慨:“哎呀,真的是皇恩浩荡哇!咱们大虞有皇上,太子殿下,还有严尚书这样心存良善,为百姓着想之人,终有一天,会重回盛唐之繁茂哇!”


    燕玄额上的青筋突地一跳,心头好似被一击闷锤狠砸了一下,开口所言的话,也有些玩味儿了起来:“你说谁?严尚书?严律?”


    “是啊!”宋知州尚不知自己说错了话,依然赞不绝口地道:“前些年,下官也曾听闻严尚书是捐官儿上来的,原想着,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子想要挂个闲名儿,不曾想,这回咱们冀州惨遭旱灾,严尚书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派了官兵把他个人捐赠的粮食和水源全数送来的。哦,这件事,下官已经奏疏上表,发往皇城,不知太子殿下您知晓吗?”


    燕玄阴沉着脸,脚步放慢了几分,没有吭声。


    宋知州见太子没有回应,心头想着,大约这个未来的帝王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度,不轻易表述自己的看法和结果,生怕旁人推敲了去。


    于是,这宋知州也不介意,口中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旱灾来临之后,冀州城内百姓的可怜惨状。


    直到他们走到冀州城门边儿,燕玄才不咸不淡地问了声:“严律捐赠的粮食有多少?”


    “粟米,高粱等杂粮共三百桶,饮水两百桶,另有果蔬肉类五十箱。”


    燕玄心头一沉:“……当真有那么多?你们盘点过了么?”


    “自是盘点的。”宋知州兴奋地道:“三天前才到的。真真是在咱们冀州最为难的时候,帮了个大忙哇!”


    “这些粮食呢?”燕玄追问。


    “盘点之后,第二日便发放了。还留有饮水二十几桶在我们衙署的库房里备用,毕竟,接下来若是气候不好,再来一场旱灾,这二十几桶也能救人于须臾之间哇!”


    燕玄的脚步停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让自己的亲兵就地看守,不得进城。旋即,便让宋知州带路,到衙署库房看那些水桶去。


    果然!


    库房里挨个摆放的水桶个个都是半人高,壮汉男子怀抱的大小。燕玄掀开桶盖,里头的清水荡漾,映照出他此时隐忍,悲愤,恨不能将严律捅个洞穿的憎恨模样。


    谁曾想,桶盖刚合上,他余光一扫,却见那些水桶上一个个地都刻了字!


    再仔细一瞧,每一个水桶上都写着:“严律携妻雪烟赠。”


    燕玄的大脑轰地一声震鸣,仿若千万道闪电和惊雷全数砸在他的周身,他震在原地,根本听不见宋知州在絮絮叨叨个什么,也看不见库房里的其他物什。


    他的眼里,只能看见水桶上雕刻的那几个字。


    严律携妻雪烟赠。


    哈哈哈……


    携妻?


    你他娘的算哪门子的携妻?


    你不是到处跟人说你对你那亡妻钟情一生,深爱至极,欲罢不能的么?


    你这会儿在这里写什么携妻?


    还跟雪烟她……她……跟她行了云雨之事?!


    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你……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燕玄猛地想起了什么。


    他的父皇曾提起过,严律进入朝堂不为做官,只为帮简明华一家报仇。他接近太后,也是刻意而为之。正是因为严律成为太后的亲信,搅得朝堂不宁,背负众朝臣的骂名,方才换来皇上手中的权利越发收拢之势。因而,他的父皇提醒过他,只要是严律想做的,不要阻拦,待得太后手中的全部势力土崩瓦解,他为简家大仇已报的那一日,严律自会退出朝堂,辞官而去。


    他的父皇千叮咛万嘱咐地,让燕玄对此事千万不要声张,否则,皇上多年的隐忍,严律多年的布局,将会功亏一篑。


    燕玄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他看着严律接近简雪烟,满心满眼的都是简雪烟,甚至看着严律对他放狠话,说爱她,这一切,他都忍了。


    当然,他怎么地都不可能告诉雪烟,严律真实的身份和目的。


    可现在看来,雪烟不知严律本为何人,但严律却深知慈宁宫里的那一位宁瓷公主,正是简雪烟!


    当初,世人都知,是简家二女儿简雨烟入了宫,天底下,无人知晓那被封为宁瓷公主的是长姐简雪烟。就连他的父皇都不知道简家姐妹二人已经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这么看来,严律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对简家知晓得这样清楚透彻?


    他携妻雪烟,难不成……


    难不成,严律当初也以为宁瓷公主是简雨烟,深以为雪烟死于虐杀,因而对外都说是亡妻。现在他看到雪烟还好好地活着,所以他……


    想明白了这一层,燕玄顿觉心头恐慌。


    严律出现的桩桩件件,甚至严律为了雪烟在慈宁宫里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南洲子查都查不出来的严律过往,一定都跟简家有关,一定都跟金陵城那边有关!


    ……


    燕玄冷冷地又盯了一眼这些水桶上的刻字后,便转身离开了。


    既然冀州已经缓解了旱灾一事,为了防止官员贪粮,燕玄让城郊外的大军们,给冀州又发放了小部分赈灾粮作为储备后,便连夜带着剩余的大半,开拔去往周边州县发放。


    谁知,接下来的几日,燕玄发现周边州县也都零零散散地收到了严律的捐赠,虽然,没有冀州旱情最厉害的地方那么多,但也有不少物资。


    燕玄来来回回地奔波了这些个时日,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中间的痛苦,再到所有粮食水源全数发放完毕时,他渐渐清醒后落寞,终究,让他想要心急如焚地奔回幽州城,与严律厮杀个你死我活的冲动,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个严律,他到底哪儿来的这样多的银子?


    开酒楼,控盐商,拿捏外商,当真能赚这么多?


    既然能赚这样多,为何国库还在空虚?毕竟,他在这些事务中所赚取的,不过都是从供奉给皇家的抽成里。


    莫不是,严律他……贪了罢?


    他为了简家复仇,其心感人,这无可厚非。


    但若是他真动用了不义之财,恐怕,大仇得报之日,也当是新仇旧账一起清算之时了。


    想到这振奋人心的一层,燕玄率领大军快马加鞭地赶回幽州。


    南洲子接到消息,早早地在皇宫外候着了。


    燕玄连日以来的疲惫和心累,再加上一路尘土,这会子,他只想回东宫清理一下自己,再去慈宁宫见宁瓷。


    这会子,他一边疾步走回东宫,一边仔细地听着南洲子回报的,严律在宁瓷房内待了数个时辰也不曾有动静的事儿。


    “他俩当真行过云雨之事了?”燕玄压制住心痛,沉声问。


    “应该是。”南洲子说:“属下亲眼所见严律吻了宁瓷公主,公主挣扎了许久,终究就范……”


    “强行之下,她一个弱女子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就范也是情理之中。然后呢?”燕玄冷静点评道。


    南洲子刻意隐去了宁瓷刺伤严律一事,只是说:“他俩边亲边往里头走,我的视线有遮挡,不便上前判断。但后来,属下见里头始终没有动静,便悄悄靠近,却见寝殿正屋没有人,内屋也没有人。倒是公主研习药草的最里头的那个小屋里有动静。属下伏在门上听,他二人在里面不似说话言语,倒像是……”


    燕玄的拳头似是要在掌心里掐出血来,想要为宁瓷开拓的话也终究是说不出了:“他俩前后一共待了多久?你计算过么?”


    “两个半时辰。从午膳后,到晚膳鸣钟时。”


    愤怒的恨好似一团天火,将燕玄心头所有的杀意全部点燃。


    他忽而站定在东宫的正门前,望着朱红的正门,望着这段时日已经全数重建完毕的东宫。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般,非常渴望那最高的皇位,渴望拥有全天下最大的权利。


    尤其是,那说一不二,无人胆敢反抗忤逆的生杀大权。


    反正,那最高皇位终究是自己的,现在只要自己稳住一切,登上皇位,不过是时日问题。


    父皇说得对,若是想要拥有什么,没有强大的隐忍,是无法成就大事的。


    待得本王登上大位那天……不不不,无需登上大位,只要太后倒台,只要简家大仇已报,只要那一天到来,严律,不管你那个时候人在哪里,不管你辞官与否,不管你有泼天的富贵,本王都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