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傅随之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阴暗冷漠的人,小时候棠傛还在的时候,他很乐观,是个很体贴的小绅士。
后来被养在傅怀锦膝下,接受的都是打压式教育,傅鸿源和傅鸿浠还天天盯着他,只要他身边出现什么宠物,必定会被弄死,连他的同伴陈挽也被害死,他才逐渐形成了阴暗冷酷的性格。
后来开始混迹商界,这种性情变得越发明显,阴狠大佬的称号也是这么传开的。
在傅慎记忆中,他唯独对女士会稍微收敛那股阴狠毒辣,只剩下冷漠。
这或许是因为他母亲和妹妹。
林青盏出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那种阴鸷想发疯的状态。
可此刻他恢复原本的面目,恶狠狠盯着沈家蓉。
秦楠站在傅随之身旁,都能感觉傅随之那种阴沉到想杀人的恐怖气息。
他看了眼傅慎,是做好了准备要拦住傅随之,不能让他在这里闹事,否则傅清檐明天肯定找到族长联合批判傅随之。
关键时候,是林青盏支撑不住,双腿发软跌入他怀中,叫他收回视线。
身上的那股子阴暗也收敛了些许。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低头看了她眼。
片刻后,他抬眸,望着傅怀锦和沈家蓉,表情犹如猎豹般凶狠。
沈家蓉望着他那眼睛,无端想起十几年前棠傛望着她时的眼神,好像随时要扑上来将她的喉咙咬破似的。
沈家蓉一时间怔愣,是旁边的傅怀锦坐起身,严厉呵斥:“随之,你放肆!”
傅随之望着傅怀锦,“我一向如此的,爷爷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这可是傅怀锦亲自教授,“只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不会惧怕!”
傅随之一直在这么做。
他垂眸看了眼下意识抓住他衬衫的林青盏,声线越发低哑,“那我今天索性就放肆到底,跟您二老告知一声,我院子里的人轮不到外人教训。最好不要有下次。”
说罢,他抱着林青盏转身就走。
七月底的天气,很是燥热。
林青盏贴在傅随之怀里,能够感受他偏高的体温,好似火把炙烤着她。
但她竟然不觉得难受,只本能得想要更加靠近这份温暖。
其实老夫人就让人摁着她,倒是不至于动手打她,她一时没站稳是因为膝盖磕到痛得很。
她没想到傅随之会来得这么快,而且他竟然当众忤逆二老,就是为了护着她。
林青盏感觉心底有一股暖流淌过。
她抬起头,望着傅随之硬朗的脸庞轮廓,纤细手臂攀上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他。
傅随之原是一路要往大门走去的,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转而还是回了海棠苑。
今天老夫人这一出必然已经传出去了,都在说她是他养在外头的金丝雀,如果他这么将人带出去又继续养在海棠湾,流言蜚语必然会不利于林青盏。
他干脆抱着人一路往深处而去,走进海棠苑,去了他在东院的房间。
傅府的布置和现代化装潢的海棠湾完全不同,房间里摆放着的都是古木家具,以及有些年岁的古董摆件,很是古风古韵。
他房里的这木床不是她之前住的那拔步床,款式简单许多,平铺着一层浅灰色的床单和真丝被。
傅随之将人放在床铺中央,转身让傅小灵进来。
傅小灵拿了跌打损伤的药膏过来,原是想给林青盏膝盖上药的,却被傅随之夺了去。
傅随之冷着脸,眼神阴沉得可怕,“自己去院子领罚。”
傅小灵只敢点头:“是。”
以往听说过傅随之的阴狠毒辣,听说过他是如何将对手置于死地再无翻身可能,但那些从未给过她真实的感受,是到了此刻,看到傅随之冷若冰霜,林青盏才深刻知道众人对他的评价还是太保守。
她半依靠在床头,看着他不太敢呼吸。
将傅小灵赶出去后,傅随之不发一言,翻开药箱,拿了酒精棉签,为她清洗伤口涂药。
酒精落在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她纤细手指抓着小腿,一时间没敢吭声。
下一秒,她感觉傅随之的手劲儿加重,酒精棉签摁在磕破的伤口,疼痛难忍,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能不能轻点?”
傅随之冷笑,“我还以为你是不知道痛。”
都这样了,她愣是一声不吭,傅随之就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林青盏:“……”
“别人让你上车就上车,你是都不怕别人把你卖了?”
早上才跟顾蝉聊起两人的地位悬殊,今天傅府的人就过来送了她这么一出好戏,说实话林青盏不是没有情绪波动。
只是她习惯了不轻易将情绪表露出来,毕竟宣泄情绪也没用。
可她没想到傅随之这个冷酷毒舌,一上来就呛她,她莫名也有些气恼,“又不是没被卖过。”
一句话让傅随之动作都停了下来。
作为曾经的“买方”,傅随之并不愿意谈这件事,“以后学乖点,不管是谁,不要轻易跟人走。”
林青盏闷不吭声。
傅随之情绪不佳,懒得再说,为她涂了药将伤口包扎,随后毫无征兆将她的裙摆掀起来,吓得林青盏摁住他的手臂,“作什么?”
她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要?
对上她那略气愤的眼眸,傅随之了然她的心思,难得好心情解释一句,“看看有没有其他伤?”
林青盏摇头,“没有了。”
傅随之声音极冷,“我看看。”是不容反驳的口吻。
林青盏心底的委屈像是灭了的蜡烛,风一吹再次燃烧起来,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你凶什么凶?”
话说得很冲,但其实她声音依旧柔软如风,落在傅随之耳朵反倒像是娇嗔。
“我凶?”
“你就是凶!”林青盏手掌抵着他胸膛将人推开,“你家里人把我抓过来的,你让我怎么做?我愿意跪着磕破自己膝盖的嘛?”
傅随之原本就恼怒她被这样对待,这会儿又听到她声音委屈哭诉着,更是心烦意乱,只想将她抱住。
他手臂刚举起来,就被林青盏推开,他难得没有发怒,手掌搭在她头发揉了揉,“我也没凶你。”
“你刚刚凶我了。”
“我是担心。”
“你还要罚小灵。”
傅随之手掌逐渐往下揉了揉她脖颈后面的软肉,“她没保护好你,就该罚。”
“你暴君!”
“……”
林青盏虽然从小无父无母,哥哥也不在身边,但在望月台,她有师伯师父师兄师姐,各个都宠着她,除了平日里练功的苦,倒没让她受过多大的委屈。
在加上大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主,所以她内心是坚韧有自己的脾气在的。
她心底再惧怕傅随之,也敢跟他表达出自己心底所想。
“不要罚小灵。”
傅随之没点头,举起手臂又过来抱她,低下头,嘴唇蹭着她脸蛋亲了亲,哄着她脱了衣服让他检查伤势。
方才那老佣人抓住她手臂时用了狠劲儿,这会儿立马淤青了。
她皮肤白皙透亮像是瓷器般,就显得那淤青越发可怖。
傅随之将人搂在怀中,举起她纤细手臂仔细查看,确认只有手臂淤青,没有其他伤口。
看了看那淤青,他脸色越发冰冷。
下一秒,他低头,温热嘴唇吻上她的肌肤,如清风拂过,惹得林青盏不禁颤抖。
她刚想往旁边躲开,被他手掌禁锢,他的嘴唇很快追过来,沿着脖颈亲吻往上,抵在她唇边,“不进去,就亲一亲。”
他也不等林青盏回答,贴着她的嘴唇重重吻了下去。
手掌捧起雪白,轻柔安抚-
将人哄着睡下后,傅随之起身将那皱巴巴的衬衫换下,绕过山河图屏风往外走去。
月光下,傅小灵还站在院子里。
傅随之罚人不打不骂,就让人站着静思,但这种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才更可怕。
明叔和李嫂靠在走廊上满脸担忧,见他出来,话都不敢说,转身进了屋。
傅慎和秦楠站在屋檐下,倒是没动,就等着看傅随之有什么吩咐,自然心底也是担心傅小灵。
傅随之看了傅小灵一眼,“进来。”
许是站得太久了,她迈开步伐时双膝打颤了下,还是傅慎走过去扶着她才没倒下。
傅慎将人扶进前厅。
傅随之已落座,“说。”
傅小灵明白傅随之的意思,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概说了遍,连老夫人屋里的佣人是怎么拧林青盏胳膊、怎么将人摁在地上都说得一清二楚。
傅随之依靠在木椅,手臂自然垂落,眼神冰冷得可怕。
他给秦楠使了个眼色,秦楠随即往外走,不过片刻,就将那老佣人和傅常都带过来。
两人被摁在地上跪着。
秦楠让海棠苑里的老人过来,照着老佣人手臂一寸一寸拧下去,还往她嘴里塞了布,就是不让她哼出声。
傅常在老爷子傅怀锦身边伺候了四十多年,倚老卖老,还想说傅随之两句,傅慎上去就把人踹飞。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秦楠又叫人过来,将他们带走丢在荣华园门口。
这一举动,无非是在直接打老爷子和老夫人的脸,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当场晕倒了。
傅随之行事风格极为狠厉,但那些多半都是用在商圈里,这是第一次在内宅如此大发雷霆。
傅清檐那边很快得到消息,在院子里仰头大笑,边给院子里的花浇水边哼起了曲儿来。
傅清檐和傅清庭长相有五分相似,但是行事风格极为不同,傅清檐崇尚严政,觉得傅清庭太过妇人之仁,所以他一直反对傅清庭这个长子继承傅家。
他从小就极爱表现,老夫人觉得他聪明,偏袒着他,但老爷子却喜欢傅清庭多一点,一直想让傅清庭作为继承人上位。
后来傅清庭去世,老爷子就傅清檐这么一个儿子,傅清檐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上位了,却没想到老爷子不仅把持着权力,还总是维护那孤儿寡母三个,后来更是将傅随之养在身边亲自教诲。
他一直对老爷子心有怨言,这些年虽然逐渐退下来,但还是会在背后为傅鸿源和傅鸿浠出谋划策,始终想着的是要将傅随之推下去。
原本傅随之这人刀枪不入,死咬着傅氏这块大肉,怎么都抢不过来,倒是没想到现在会为了一个女人,跟老爷子直接对着干。
傅清檐自然是高兴极了。
他们最好是斗个你死我活,最终获利的就是他-
傅清檐这边的动静都逃不过傅随之这边,但傅随之压根不在意。
他现在就是要将林青盏留在身边,最重要的是保证她的安全。
傅小灵偷瞄他一眼,忽而说:“老夫人想让沈家人进门,那沈钰铭今天也在,恐怕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平息。”
秦楠看她一眼,顺着她话说道:“小灵一个人不一定能护得住林小姐,不然我和傅慎谁过去一个?”
傅随之没吭声。
秦楠又试探性说道:“不过我和傅慎现在手里的项目也不少,如果不想耽搁进度,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选。”
傅随之抬眸看他,秦楠咬着牙继续说道:“小敏。”
听到这名字,傅小灵和傅慎都吓了一跳,恨不得冲上去捂住秦楠的嘴巴,只是没想到,傅随之竟然点头同意了,“让她明天的航班回来。”
秦楠面色欣喜,“是。”
傅小灵震惊。
傅随之竟然同意傅小敏回来?-
林青盏没想到深闺大院里的事情,竟然隔天就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连远在海城的顾蝉都打来了电话询问。
“傅家老夫人打你了?”
林青盏膝盖受了伤,行动不便,刚巧兰青翎说让她多加休息,将她的场次都往后两天排,她就待在府上好好休息。
这会儿,她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提着水壶在给海棠花浇水,柔顺的裙摆披散下来,长发随风飘扬,仙气飘飘。
她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不是她打的。”
她简单说了昨天的事情,顾蝉在那端很是气愤,“这不还是她打的,她的人都算在她头上。我早听说这位沈老夫人很是厉害,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林青盏将水壶放在一旁,听到顾蝉在电话彼端继续问:“傅随之什么态度?”
“他很生气,昨天把我带回来,还让小灵自己在外面领罚。据说还把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带过来打了一顿。”
“阴狠毒辣傅三爷果然名不虚传。他这样傅老夫人没跳起来?”
林青盏摇头,“不知道。傅随之没让我出门,小灵也不敢跟我多说,所以我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顾蝉对傅随之有些许了解,“难道以后要让保镖整天跟着你?”
林青盏蹙眉,觉得这样很不方便。
傅小灵从厨房里端着燕窝过来,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见她在打电话,指了指白瓷碗,用嘴型说道:“姑娘记得喝。”
林青盏点了点头,继续和顾蝉讲电话。
她被关在这海棠苑中,不知道城中的消息,便让顾蝉具体跟她说说。
顾蝉圈内的姐妹不少,即便在海城那边也有人往她跟前送消息。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傅三爷养在外面的那只金丝雀被傅家老夫人逮回傅府,当着沈钰铭大小姐的面,将金丝雀教训了一顿,为的就是给沈钰铭长面子。
顾蝉略显迟疑,最终还是说道:“外头现在都在传,沈家蓉想让沈家人做这傅家主母,浮城沈家有京圈沈家支撑,能够带着傅家往京圈发展,傅家也能在浮城给沈家支撑,这事情怎么说都是双赢的。”
林青盏自然知道,豪门之间的联姻都是如此。
顾蝉:“傅府的事情能够在外面传得这么快,必然是有人授意,暗中安排。我跟我哥问过这件事,傅随之刚上位没几年,根基还不算稳固,也只有在这时候,傅老爷子和老夫人还能说上话,依傅三爷那脾气,恐怕再几年就不好安排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急,直接都对你上手了。”
"不过我哥也说了,就傅随之那性格,最是不喜欢被人拿捏。他们要是好好商量着来,他还能礼貌拒绝这门亲事,可他们偏偏不,要来硬的,那三爷恐怕连他们脸面都不会给。”
顾蝉悠悠叹了口气,“回到刚刚说的,三爷根基不稳,现在跟他们直接硬碰硬自然是没有好处的。我哥说,傅清檐和傅鸿源已经在联系各大股东,也时刻盯着公司的事情,只要三爷稍微露出马脚,他们肯定马上扑上来撕咬。”
林青盏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他们身份悬殊这件事,可事实偏偏不随她所愿。
不只是地位差异让她不得不迎面应付傅府上下的恶意,她还需要面对,由她给傅随之带来的不便,会让他无支撑迎战。
挂了电话,林青盏垂眸望着面前的白瓷碗,晶莹的燕窝很是可人,但她压根没胃口。
夏日的风吹拂而来,都带着热气。
林青盏坐了会儿,感觉额头沁着浓密的汗,赶忙将燕窝喝完,站起身要往屋里走。
抬眸刚巧看到“傅小灵”从门口走进来,只是换了一身装
扮,没有了柔顺的长裙,取而代之的是职业套装,头发也高高扎起,一副干练的模样。
“傅小灵”看到她,眼底有着探究,走到她面前,微微点头,“林小姐。”
听到声音,林青盏随即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不是小灵,你是谁?”
屋里的傅小灵听到声音赶忙跑出来。
林青盏抬眸看向她,又转身看着职业装女人,很是诧异,怎么有两个“傅小灵”?
傅小灵赶忙解释:“林小姐,这位是我妹妹傅小敏。她之前被三爷派遣到意大利,今天刚回国。”
傅小敏看向林青盏,“接三爷命令,往后我跟着林小姐,有事姑娘尽管吩咐。”
林青盏恍然大悟:“你们是双胞胎?”
傅小灵点头,“是双胞胎,我就比她早出生一分钟。不过我们两人性格天差地别,看穿着应该也可以看出来了吧。”
林青盏歪头看着傅小敏,总感觉傅小敏身上的气质很熟悉。
这种感觉延续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傅随之回来,她看到傅随之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傅小敏的眼神和表情都跟傅随之如出一辙。
傅随之进门看到傅小敏,眼神没有任何改变,径直往林青盏走过去,宽厚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发,“伤口好点了?”
傅小灵和傅小敏将饭菜端过来,林青盏坐在圆桌前,刚要用餐。
她仰起头看他,一双眼睛圆润纯净,“好些了,今天走路都不疼。”
傅随之点头,“那吃完带你出去玩。”
“嗯?去哪里?”
傅随之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个活动。”
之前好几次,傅随之带着她参加各种晚宴,当时林青盏只当自己就是傅随之养着的金丝雀,金主让做什么就是什么。
现如今境况不同,傅家人已表态,不认可她的身份,甚至在推进傅沈两家的联姻事宜,这时候傅随之再公然带她出门,无疑公然宣战。
所以,林青盏略显迟疑。
她抓住他的手指,“我还是不去了吧。”
傅随之望入她眼眸深处,“为什么?”
林青盏垂眸。
他手指掐着她下巴,迫使她抬眸,“在怕什么?”
他的脸庞硬朗,浅棕色眼眸没有任何温度时显得极为清冷,周边也像是环绕着冰霜般。
林青盏知道他耐心所剩无几,若是她再如此唯唯诺诺,恐怕他会发脾气。
她抓住他的壮硕手臂,“我不想再给你惹麻烦。”
傅随之眼神闪烁了下,身上的怨气被这一句瞬间安抚。
他卸了劲儿,指腹蹭了蹭她的脸蛋,“麻烦?是挺麻烦的。”
林青盏抿唇。
他忽然压低身姿,线条分明的嘴唇就要抵上她的唇,声音低沉到只剩一片气音,“要不是你腿伤着,我晚上有的是事做,还需要麻烦去这?”
林青盏眨了眨眼睫,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望着她怔愣的神色,傅随之身体往前,几乎要吻上她的唇。
“还是你想留在家里,做——”
没让他将话说完,林青盏举手捂住他的嘴。
海棠苑这边厨房和餐厅是相连着的,餐厅也是偏厅,日照不算充足,平日里用餐,多半会到客厅来。
此刻,他们在客厅。
林青盏坐在圆桌旁,傅随之单手撑在桌面,低头靠近她。
傅小灵和傅小敏原本要伺候林青盏用餐,秦楠和傅慎刚跟着傅随之回来,随意站在走廊门边,明叔和李婶刚端着水果过来,一家人齐齐望着他们。
林青盏白皙手掌捂住傅随之的嘴巴,转身对上众人目光,赶忙收回手。
是在这时,傅随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凑过去不由分说深吻了她。
林青盏双手抵着他胸膛将人推开,听到傅小灵惊讶得倒吸气,气得往他胸口一拳捶下去。
再抬眸,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其他地方,假装没看见。
林青盏觉得傅随之纯属故意!!
用餐后,林青盏上楼去换衣服,傅随之收敛了逗弄她的笑容,这才转身看向傅小敏。
傅小敏恭敬走到他面前,心底突突的。
之前她就听秦楠说起过林青盏,知道傅随之现在身边有个极为看重的姑娘,原本还不相信,但今天一看心底十分震惊。
傅随之这人从小清至极,行事风格极具雷霆手段,虽对他们这些身边亲人会柔和些许,但傅小敏很少见他脸上有笑容的。
可方才,傅随之跟林青盏说话时,不仅嘴角挂着笑,眼眸深处也满是宠溺。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傅三爷。
想起以往的事情,傅小敏担忧看向傅随之。
傅随之一身黑色衬衫,倚靠在木椅上,手肘自然搭着桌面,看向她时,冷面寒霜。
“脑子清醒了吗?”
傅小敏赶忙点头。
“以后你跟着她,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除了我,一切只听她的命令。”
傅随之骤然抬眸,“她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傅小敏和傅小灵用力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傅三爷:还是你想留在家里,做?
小纾:不要不要不要!
傅三爷:好,你要。
第42章
今晚,今安茶楼在城南开了新店。
今安茶楼历来都是浮梦今安几位大佬采取股份制联合共有。
这一辈的浮梦今安以唐郁东为首,他的股份最高,再来是傅随之。
这次浮城开新店,是傅随之一手操办,他突然提出要举办庆祝晚宴,其他人自然会配合。
由傅随之主导的消息传出,这晚宴自有豪门圈的来捧场,送来的高级花篮都要摆到街尾。
唐郁东和纪时礼这两位家里没人的早早过来,但并不招待客人,只管躲在包厢里喝茶。
今安茶楼装饰一向走的古韵风,包厢以咖色板材装饰,中央摆放着长木桌,旁边有专人在泡茶。
纪时礼穿一身白色休闲西装,搭配粉衬衫,又顶着一头卷发,看起来极为浪荡不羁。
他往后靠在木椅的圆弧靠背,脑袋往后仰,悠然自在望着头顶的灯笼式古灯。
“傅三这么大张旗鼓的,该不会是想跟傅老爷子正面开战?”
唐郁东身材壮硕高大,同样的姿势靠坐在木椅上,双腿感觉都有些无法安放的放荡。
他指尖捏着跟烟,猛吸一口,吐出烟雾。
在烟雾缭绕中,抬眸看向纪时礼,一脸的无解,“你问我?”
纪时礼觉得无趣,他们这位大哥就是感觉对什么都没兴趣似的,八卦也不积极。
好在包厢的门被推开,顾宴迟走了进来,“这还用问,明摆着是。”
纪时礼转身看过去,嘴角的笑容扬起,“是吧,搞这么大阵仗,晚上估计整个浮城豪门圈都过来了,他这明摆着是故意的。”
顾宴迟走到纪时礼旁边的位置坐下,“他这人最不喜欢被威胁。他们要给他安排跟沈家的联姻,他不会要,他们就抓他的人过去训斥,想以儆效尤?只会适得其反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唐郁东举起捏着烟的手掌,大拇指抵了抵太阳穴,“他现在根基不稳,太凶猛不见得是好事。”
顾宴迟笑,“大哥这事儿得你说,我们其他几人说没用。”
纪时礼坐起身,端着清朝古董茶杯饮了口茶,抬眸望着窗外,见沈钰铭刚下了车提着裙摆往茶楼里面走。
他对顾宴迟挑了挑眉,“沈家那位来了?牛逼!”
顾宴迟垂眸看过去,“她倒是稳得住啊,傅三都搞这么高
调了,她还能心平气和来参加宴会?”
下一秒,纪时礼抓住他的手腕,“快看,老疯子也过来了。”
顾宴迟垂眸看过去。
黑色迈巴赫停靠在今安茶楼门口,傅随之下了车,随手将西服扣子扣好,而后转过身,对车内的女人伸出手掌。
先是银色高跟鞋踏出,下一秒,林青盏抓着傅随之的手掌探出身,柔顺的紫色裙摆倾斜而下。
她走到傅随之身旁,与他并肩而在。
黑色西服的矜贵傲然,和紫藤花裙摆的柔和紧密依靠,成了门口最美丽的画面。
到场的豪门望着这画面,低声窃窃私语。
沈钰铭和宋雅薇站在门口,望着红毯上的两人,眼神暗了下来。
宋雅薇抬眸看了眼沈钰铭,轻声在她耳边说,“小钰,这你都忍得了?”
沈钰铭收回视线望向宋雅薇,唇畔勾着浅浅的笑,“他们再高调有什么用,她进不了傅家大门。”
宋雅薇还想说什么,沈钰铭抓住她的手腕,“成大事者要沉得住气。走吧,先进去。”
转过身后,沈钰铭的眼神随即沉了下来。
沈钰铭和傅随之两人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因有沈老夫人的关系,沈钰铭常去傅家拜访。
算起来,他们也是认识了二十几年的,只是傅随之这人性情极为清冷,不是旁人能够靠近的,他们关系并不怎么样。
年少时,都会有这样的暗恋,越是高不可攀的月亮,越是迷人。
傅随之人长得极为好看俊美,成绩优异,极为聪慧,在他们那一届,他和徐泽也是最醒目的人。
只是徐泽也母亲身份卑微,相比之下,傅随之的地位显赫。
沈钰铭从小生活在沈家这种大家族,看惯了各种攀比,从小就有慕强心理。
她觉得她的男人必定要是人上人,所以即便他不喜欢她,即便他在外面养了野女人,沈钰铭也不会放弃这门亲事。
她必然要成为傅家主母。
身旁的人议论纷纷,沈钰铭全然听不见,神色平静地往里面走去,姿态极为高傲-
林青盏挽着傅随之的手臂,在他望过来时,娇嗔瞪他一眼。
这人在家里那么多人面前口出狂言,到了车上也没闲着,把她抱过去亲亲抱抱,还探进去——
林青盏算是看出来了,开过荤的男人很容易随时随地发疯。
此刻,茶楼人声鼎沸,这件事自然不好算,她收敛了思绪,挽着傅随之的手臂往里面走。
今天是在傅随之的场子,众人自然是给面子的,主动过来打招呼,恭贺茶楼新开业。
林青盏始终站在傅随之身旁,不用他刻意介绍,过来的人都会恭敬唤一声“林小姐”。
她从小在望月台,待客之道最是擅长,凑过来的人说话,傅随之不乐意应就不开口,反倒是她好说话许多,别人说什么她都能摊上一二,谈吐让人很是舒服。
不过片刻,她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沈钰铭由宋雅薇陪着坐在中间的茶桌,身边除了几位圈内名媛,并未有人上前,气氛很是冷淡。
半个小时后,她终究是受不了,起身去了洗手间,宋雅薇担心也跟着过去。
两人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听到两位名媛大小姐站在洗手台前说话。
“看到了么,今天三爷这算是高调宣爱了吧?”
“都亲自带过来今安茶楼了,这不就是亲口认证了她的名分。”
谁能想到啊,之前传出傅三爷养了只金丝雀,众人还不相信,以为不过是个伴而已。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神奇,之前金丝雀跟着的可是慕家那位,后来说是慕家那位亲自将人送给三爷的。”
“慕家那位恐怕是想巴结三爷,以为不过是送给女人过去没什么。”
“谁能想到啊,这金丝雀当真停靠在三爷这大树之上了。”
“我之前听说,那林小姐去海城出差,三爷还追过去,把人往海边别墅带,又是给送月亮送星星,又是给放烟花哄人开心的。”
“这不典型的想要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送到她手中的宠爱。我的天啊!”
“你说这位林小姐到底是有什么能耐啊,竟然能让傅三爷如此宠爱?”
“要说就是同人不同命,你没看到沈家大小姐也过来了,可只有被冷落的命,三爷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咳,她就是得了个沈家人的身份,听说傅老夫人很是钟爱,就想让她当傅家主母。”
“那边正受宠呢,傅家主母是谁恐怕不好说。”
她们旁若无人议论了五分钟,终于补好口红转过身,看到身后的人吓了一跳,脸色很是尴尬。
沈钰铭淡淡然的没说什么,宋雅薇却忍不了,“嚼舌根前,最好先掂量下自己的身份。”
这两人身家连沈家半分都不及,自然不敢得罪她们,两人讪讪一笑,赶忙走开。
沈钰铭走过去洗了洗手。
宋雅薇双手环抱胸前,“我在慕觞淙那边听说了些,她是傅鸿源送过去的,这女人什么心思可不好说。”
沈钰铭抬眸看她。
宋雅薇继续说道:“傅三爷什么性情你还不知道,他最讨厌背叛。那金丝雀不见得存了什么歪心思,到时候还谈什么宠爱,恐怕早晚都会被傅随之捏死。”
沈钰铭想到什么,嘴角慢慢勾起邪恶的笑容-
今晚来的人太多,都是冲着浮梦今安几位爷过来的,来者必然到傅随之面前打个招呼想求着脸熟,傅随之傲然惯了,没怎么理会,林青盏却不好给人脸色。
如此下来,众人都知道往笑脸面前凑,去奉承着林青盏。
林青盏虽然不惧怕应酬,但这么一整晚下来,嗓子也有些撑不住。
还是傅随之看不下去,拉着人入座茶桌,又让人上来泡茶给林青盏润了润嗓子,后面有谁要过来打招呼,傅随之都没理会,只管盯着人给林青盏泡茶。
今安茶楼有五层楼,往上有包厢和宽阔宴会厅,但今日首日开张,以邀请贴入门,来的都是豪门。
傅随之这位主人没往楼上躲,坐着的就是一楼大厅里随意一张桌子,四周满是来喝茶的,自然也有来看好戏的。
今日这种隆重时节,傅三爷堂而皇之把金丝雀带过来了,即便是传闻中的联姻对象在旁边,也全然没有看一眼。
这件事就足够震惊全浮城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傅随之对这金丝雀当真是好得有些过分。
傅随之和林青盏围着长条木桌,桌面摆放着的是清朝时期的青瓷茶具,颜色明亮的青瓷里隐约有着些许蓝,被林青盏纤细指尖捏着,更显得明亮好看。
许是说得话多了,林青盏真觉得喉咙好似快冒烟,茶艺师手指灵活地泡着茶,一杯一杯送到她面前,她举杯就饮尽。
身着黑色西装的傅随之就坐在她右手边,手肘抵着木桌,修长手指捏着茶杯,姿态悠然喝了口,抬眸看着她,眉眼间难得有着温柔。
“看来真渴了。”
喝了将近十杯茶,林青盏才停下来,抬头瞪了他一眼。
这人大晚上的都将话题抛给她,他自己倒是没说几句话,现在还要来说这些风凉话。
她纤细指尖在茶杯侧面点了点,茶艺师明了,又为她斟了茶。
想起今晚傅随之所作所为,林青盏心底还是有些担忧,抬起浓密眼界看向傅随之,“当真没事么?”
傅随之看她,明知道她什么意思,却还要反问:“能有什么事?”
林青盏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片刻后,躲在楼上的其他几位也下了楼,瞬间人声鼎沸,凑过来的人更多了。
不过有纪时礼和顾宴迟在,瞄向林青盏的目光少了许多,她终于可以在傅随之身后躲个轻松。
今安茶楼是个老字号茶楼,全国各地都有,浮城原本就有三家分馆,今天开业的这是第四家。
最古老的那家今安茶楼在深巷里,到现在还摆放着戏台子,偶尔会请浮城各大戏班子去表演,林青盏也跟着白云去过。
之后的两家倒是没有设立这个,到了这第四家现场场子大,傅随之又钟爱昆曲,就让人设了戏台,专门请了几位全国出名的名角过来表演。
唱的是《小宴》,腔调拿捏很好,林青盏听得极为专注。
倒是傅随之没怎么上心,中途,他身子靠过来,在她耳边突然问:”上次跟你搭戏的是宴乐门那小子?”
林青盏目光落在舞台上,没怎
么注意地回答:“什么那小子,他叫安恒宇。”
他冷哼,“一个不相干的人,名字你倒是记得深。”
旁边坐着的纪时礼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不是,三哥这是什么口气啊?怎么如此哀怨?
林青盏看了眼纪时礼,神色难掩尴尬,纤细指尖抓住傅随之的手腕,将人往她这边拽了拽,嘴唇几乎要贴在他耳朵。
“我和他一起彩排了两天,不记住人家名字也是有点难。”
傅随之冷笑。
如果放在之前,林青盏是断然不敢相信傅随之会吃醋,但亲身体会过几次后,林青盏不得不信。
傅随之真的很霸道,明明没什么的事情,他心底一个不顺心,恐怕被折腾的又是她。
林青盏抿了抿唇,侧耳去同他说:“你的名字最令我深刻。”
傅随之还老大不情愿地看着她,半点不接受这胡扯般的哄。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改日,我把你名字刻在心口,叫我此生都不敢忘。”
这下,纪时礼口中的茶真的喷出来了。
顾宴迟抓了纸巾把他嘴巴捂住,不过同样听到前面对话的他实在忍不住想笑。
唐郁东也很纳闷,谈恋爱是会让人变傻吗?傅随之这老疯子怎么也这么腻歪??
只有徐泽也一脸了然,其实啊,傅三爷就是个嘴硬的情圣。
他们这边闹了一出,舞台上的表演也落下序幕。
众人在拍手叫好,沈钰铭突然走上前来,跟桌上的人都打了招呼,而后转身看向傅随之,声音沉稳道:“三哥,今天是爷爷和奶奶让我过来,庆祝今安茶楼又开了家门面,往后必然生意兴隆。”
傅随之手掌还搭在林青盏手背,亲密姿态显而易见。
众人都没料到沈钰铭看着他们如此恩爱有加,还能神色如此之稳,云淡风轻说着看似平常却主人姿态极其明显的话。
傅随之一个孤儿能走到现在的掌权之位,性情自然不比沈钰铭差,只是他压根没想给沈钰铭好脸色。
纪时礼和顾宴迟对视一眼,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想着傅随之都这样了,反正沈钰铭这喧宾夺主的戏码也演不下去了,该灰溜溜走了吧?!
没想到!
沈钰铭还神色淡然地看向林青盏,莞尔一笑,“这位是望月台的林青盏姑娘吧。我之前去望月台看过林小姐表演,嗓音是真好听。”
林青盏抬眸看她,神色没有丝毫畏惧。
“既然舞台都敲了锣,不如请林小姐给我们献唱一曲如何?”
话音落下,旁边的纪时礼和顾宴迟倒吸了口气,连唐郁东都忍不住抬眸看向沈钰铭。
只觉得这女人脑子不太正常,干嘛没事去招惹傅随之的人。
好在,林青盏也不是随意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始终坐在位置上,抬起那如明月般亮丽的眼眸,唇畔带笑说道:“沈小姐应该很少听曲儿,不知道我们台里的规矩。”
沈钰铭蔑视一笑。
林青盏眼神跟着冷了几分,“台里安排的表演,敞开门来欢迎每一位观众赏脸。除此外,要想让我开嗓,需提前送来拜帖,我以金字回帖接受这邀请,修养一日方可上台。沈小姐若想听我唱曲,现在可不行。”
一句话直接连脸都没甩给沈钰铭。
其他人纷纷看向沈钰铭,心底也有些为她紧张,是没想到傅三爷养在身边的金丝雀竟如此不好对付。
沈钰铭依旧稳如泰山,“我不知道行里的规矩,是我唐突了。不若我亲自给林小姐斟茶,以表歉意。”
她说罢就要让桌前的茶艺师让位,被林青盏阻止,“这倒是不必。”
林青盏自然懂得,沈钰铭这一番话,再往桌前一坐,反倒是成就了她的主人姿态,林青盏就成为了客人。
傅随之终于开腔,“让小盏来。”
外人面前,他没暴露她的本名,所以叫的是“小盏”。
林青盏看向傅随之,对上他那浅棕色眼眸,心底有着疑惑。
下一秒,傅随之握住她的手掌,“客人前来想讨一杯茶喝,作为主人岂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一句话犹如响雷般掷地有声,在场所有人都懂了。
傅随之这是将林青盏当女主人在捧着呢!
话已说到此,林青盏也不好拒绝。
她挪到中央主位,姿态有股云淡风轻的稳重,眼神透着清冷,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跟了傅随之这么一段时间,她的行事风格与他逐渐相似。
她对沈钰铭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她入座。
在场所有人都好奇看着这边,主要是奇怪沈钰铭当真就这样坐下了,难道她不应该掀个桌子。
结果很意外,沈钰铭脸色很是难看,但什么都没说,保持着典雅姿态在林青盏对面坐下。
沈钰铭心底还在想着,这戏子又没上过名媛培训班,恐怕只会唱戏,茶艺必然一般般。
她眼神不善,林青盏从容面对。
她一袭紫色连衣裙,纤细腰肢挺直坐于古木茶桌前,青瓷茶壶摆在小火炉上燃烧,有白雾沿着壶嘴腾出,将林青盏的白皙脸盘映衬得更为仙气飘飘。
她纤细指尖捏着盖纽,轻轻一转,盖子搭在茶盏边缘转了一圈,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一招名为“时来运转”,再提水壶往茶盖浇着沸水,来了遍“温杯烫盏”。
这么下来,旁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她轻巧捏着盖纽,又来了个“拎盖提壶”忽然往沈钰铭面前转了下,吓得沈钰铭以为她是要泼水过来,本能往后退。
傅随之始终淡漠的脸庞有了一丝笑意,紧接着冷笑一声,是他最直接的嘲讽。
林青盏倒是沉得住气,嘴角没有半分笑容,始终得体应对,到了这会儿她才“揭盖投茶”,摇摆着手腕“千杯激香”,“醒茶闻香”,再提起紫砂水壶“高山流水”灌入沸水,拍盖掀起,转动了个“春风拂面”,“搓茶摇香”,捧着茶盏往旁边的茶蟾蜍上浇灌,来了个“洗茶养宠”。
一系列操作下来,已让沈钰铭傻了眼。
林青盏从未同别人说起过,她那老师纪淮野最是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穷讲究,所以她也跟着学了点皮毛。
她看向脸色苍白的沈钰铭,提壶“二注龙泉”,连着刷了个“龙飞风骨”再“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往面前的紫砂茶杯倒入上好的岩茶,侧清杯托,对众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是为“鉴赏香茗”。
傅随之第一个伸出手,端起茶杯饮尽。
纪时礼也跟着端起茶杯闻了闻,一口饮尽后,高声道:“好茶!好手艺。”
林青盏面色虽未有变化,耳廓却已经红了。
傅随之看着,没忍住举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惹来林青盏一记眼神。
纪时礼看着顿时觉得这茶不是滋味!
他没忍住跟旁边的顾宴迟嘀咕,“老是秀恩爱也不怕死得快。”
顾宴迟笑容温和,“大喜之日,别说这种话。”
“又不是结婚,什么大喜之日。他大喜之日这么秀,狗粮我一定往肚子里吞。”
沈钰铭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告辞了。
林青盏看向傅随之,神色是有些无奈的。
傅随之倒是心情不错,嘴角勾着笑,“我们家姑娘真是了得,把找事的气跑了。”
“……”
纪时礼差点要掀桌子,“他妈的,狗粮都吃饱了,还喝什么茶。”
傅随之全然当作没听见,抓住林青盏的手腕将人拉起来,“正事干完了,我们上去休息会儿。”
徐泽也看不得他好,故意说:“茶还没喝够呢。不让林小姐继续赏点?”
傅随之恢复了以往傲慢冷酷的姿态,“白日做梦。”
说罢,拉着林青盏往五楼而去。
五楼是给浮梦今安几位特意留的包厢,每个人一间,都有符合各自喜好的装潢。
傅随之的包厢里挂了幅棠傛舞台表演的国风画像,书架上摆放着几个戏曲的周边摆件,一看就是跟昆曲沾了不解之缘。
包厢右边靠近木窗檐那地儿有张米白色躺椅,傅随之二话不说将人摁在里头,低头吻住她柔软嘴唇——
作者有话说:傅三爷要明着宠了!
第43章
夜晚降临,窗外挂着的明月透进来白色月光,落在傅随之脸庞,难得叫他看起来柔和些许。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瞬间重重吻了下来,抵开她的嘴唇勾住舌尖吸吮着。
在亲密这件事上,他从来不温柔,狂风暴雨似的将她吻得快无法呼吸,才饫甘餍肥停下。
林青盏被吻得嘴唇发白,一双清纯眼眸荡着涟漪,更是惹人想怜悯。
傅随之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炙热手掌沿着拉链口往腰肢摸,感觉不解渴,又往上摩挲。
林青盏最是受不了他这软刀子似的抚摸,隔着柔软的布料压住他手掌。
“你怎么知道我和老师学过茶艺?”
傅随之不喜欢望梅止渴,干脆收回手掌,神色平淡没有温度地望着她:“我不知道。”
“那你就敢让我上位去给沈钰铭泡茶啊?”
“有什么不敢?”傅随之丝毫不在意,垂眸看他,“即便你是随意往茶壶里冲几片茶叶,也没人敢说什么。”
今天,他让她泡茶照顾“客人”的意语是为她撑腰,既然如此,不管她做得如何,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议论什么。
左右他就坐在那儿,她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过林青盏这一番茶艺操作确实让沈钰铭目瞪口呆,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震惊不已。
这件事恐怕已经流传出去,外头说闲话的只会感慨,林青盏果然什么本事都会,难怪能够拿捏住堂堂傅三爷。
听她这么一番分析,傅随之垂下眼尾,“我是不是还得让秦楠往外面传消息,让那些闲人知道知道,望月台林小姐拿捏住三爷的可不是这本事,而是——”
见他没个正经的,林青盏往她肩膀捶了一拳头,而后白皙下巴搭在他胸膛,抬眸看向他。
“你是特意让小敏回来,护我平日里的安全?”
傅随之倒是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在老爷子膝下长大,以往很多事情都是他们在替我做主。就算如今我已经上位,他们还想着拿捏我,就联系沈家给我谈了一门婚事。”
林青盏眼睫眨了眨,“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这件事。”
傅随之望入她明亮的眼眸,“想知道,你不会问我?“
“我有什么权利过问。”
毕竟他们的开始是一场交易,她不过是依附他生存的笼中雀罢了,即便他不说,她也断然不敢有怨言。
傅随之眉眼冷下来,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却不是狩猎者的模样,反倒像极了怨男。
不过他再怎么怨,身上的那股清冷依旧。
“别老说这些我不爱听的。今天这样还不够?”
林青盏勾住他的小手指,将他的手掌拉开些许,“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傅随之冷哼,“你有顾蝉那眼线,我说跟不说,你早晚会知道。只是有些话,你还是得听好。”
林青盏看他。
傅随之现在的神色依旧没有温度,只是眼眸深处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冰川,难得让林青盏觉得他还是个真实的人。
“我十八岁那年,依照规定拿回我父亲和母亲留下的基金,继承了本该属于我的股份,他们就再也无法掌控我。”
这是傅随之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过往,“他们想让傅家沈家联合更强,但我不需要,也不同意。”
傅随之捏了捏她的脸蛋,“懂了?”
林青盏点了点头。
她很会审时适度,跳过这个话题,“有一件事我一直好奇。”
傅随之垂眸看她,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们五大家族各自都有自己的背景,原本就足够强大了,为什么还会有浮梦今安这个联盟在呢?”
傅随之没想到她会转而说起这些不相干的,但只一秒,他就知道,她从来都是如此,很会拿捏分寸,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对她刮目相看。
他手掌贴着她的腰,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缓缓开口。
“所有都是始于今安茶楼。”
明朝时期,“今安”最开始是一个茶楼的名字,因为当初唐氏家主喜欢在今安茶楼会客,跟其他四大家族的少爷们关系颇好。
那会儿时常战乱,有次浮城被外军席卷,而后为了重振浮城,唐氏家主与其他四大家主成立了“浮梦今安”护国联盟,开始重建浮城。
他们用了二十年,才让浮城恢复往日的辉煌,那之后“浮梦今安”这个联盟也继续传承了下来。
流连战乱之后,经济发展不起来,当时的浮梦今安五位爷,就想着以自家的资金投入浮城经济圈流转,如此带动起经济,慢慢地让浮城稳定繁荣。
第一代“浮梦今安”的五位家主各自退位后,为了延续浮梦今安的联盟之力,让新的家主成了第二代“浮梦今安”。
如此延续到第三代后,“浮梦今安”的联合之力已经逐渐偏离了最初的选定方式,后来各大家族的子孙为了争取家主之位,会先得到“浮梦今安”的位置。
到了傅随之他们这,已经是第六代了。
现在的浮梦今安更像是五大家族之间的相互制衡,任何一个家族都无法取消。
五大家族对于浮梦今安的情绪,就是既崇尚又恐惧,崇尚它带来的经济支撑和身份象征,又恐惧自己没能上位,这巨大支撑白白落入别人手中。
傅随之揉了揉她的肩膀,“发展历史极为复杂,大致也牵扯了各族内部的权力争夺,肯定取消不了,只能择良人继承。”
“继承了联盟位置,就能继承经济支撑是说能得到股份?”
“是。浮梦今安内部的股份转让,以家族之间的人员为主。”
“那进入联盟的人,不是能白得股份?”
“想得美,需要买。”
“那进了没钱买也白费功夫?”
“对。”
其实林青盏就是闲来找个话题说起,她纤细手指抠了抠他衬衫的第一个扣子,“那你们进入浮梦今安,需要考试吗?”
“入盟考试有三关,文考和武试,最终是面试。”
“那你们能五个能考上,肯定读书都很厉害。”
傅随之想起当年备考时在今安茶楼遇到她的事情,眼眸深处情绪复杂,手掌捧着她的脸颊突然用力一捏。
是因为她没认出他,他心底存着气。
但她并不知情,很是哀怨看着他,瘪嘴:“夸你们,还捏我?!”
傅随之突然没了说故事的兴致,慢慢闭上眼睛。
林青盏脸贴着他颈窝,“那你们这排名也是根据考试定的么?”
“不是。”
“那是怎么定下来的啊?”
傅随之没睁开眼睛,“武力。”
林青盏抬眸,“是打架?”
“嗯。”
林青盏悠悠然说了句,“那你打架第三名?”
傅随之
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二。”
“那你怎么不是排行第二?”
“不管是傅二还是傅老二都很难听。”
林青盏没想到他竟然在意这些,嘴唇扬起弧度笑出声,“原来傅三的名号是这么来的呀。”
傅随之面无表情看着她,只是眼神有一丝丝不悦。
林青盏不惧怕,反倒觉得他这模样难见,故意又说道:“那你就是打不过唐郁东?原来唐家主这么厉害呀——啊!”
她话都没说完,傅随之手掌贴着她的腰用力一捏,卯足了劲儿掐得她倒吸一口气。
她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你疯了啊!”
“林纾,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傅随之阴沉着脸,“还趴在我身上,敢说别的男人厉害?”
“……”林青盏抓着他的肩膀,瘪嘴:“我这话还能这样理解的么?”
傅随之冷笑一声,翻了身,将人摁住。
林青盏以为他又要吻下来,双手抵着他胸膛想让他温柔点,没想他突然掀起她的长裙。
他低下头,吻住。
林青盏身体战栗,双手抓住他的衬衫衣领,“三哥……嗯?傅随之!”
过于炙热的触觉,让林青盏收了声。
像是躺在漂浮小舟上,双腿悬空点在湖面,荡漾起一阵阵涟漪,她无力得只能抓紧他。
傅随之抓住她的手掌,迎面望着美丽盛开的海棠花。
温润嘴唇拂过,一寸寸地吞噬。
良久,他改了道,直冲往前。
林青盏弓起背,白皙圆润的脚趾头踩在他那黑色衬衫,惹了一圈圈的褶皱,像极了此刻的她凌乱不堪。
已经是濒临边缘的地步,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吓得林青盏剧烈冷颤。
是纪时礼在敲门:“傅三,来了很多客人,等着你招待呢!”
另一人好像是顾宴迟,低声提醒:“别发疯。”
纪时礼:“我就发疯。谁让他乱秀恩爱!”
顾宴迟:“没人爱的小处.男好可怕。”
……
门口的话语,林青盏压根听不清,只看到傅随之低头又来吻她的唇,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吞没。
包括他极为克制的喘息。
结束后,他才心满意足将人抱起来,用西服外套包裹着她,为她将额前湿透的碎发往后拂去。
林青盏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傅随之还要贴在她耳廓,低声问:“知道厉害了?”
林青盏没好气推他一下,“厉害厉害,你最厉害。”
傅随之由衷笑了声,跟她打了招呼,转而去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缓慢吐出烟圈,眼眶微微泛红,是难得有些意乱情迷的姿态。
林青盏抬眸望着他。
傅随之的五官极为立体,不是那种隽秀感,是带着攻略性的阴翳,一双眼眸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会叫人觉得害怕。
只有这种时候,林青盏看他点燃一根事后烟,神色是极为放松的,眼眶里都是充溢而出的情.欲,还有满身是汗的躯壳,难得带了些血性。
林青盏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傅随之垂眸看她,“想抽?”
她摇摇头,纤细指尖学着他的动作去捏住他的下巴,声音轻柔却不讨好,“只是觉得现在你真实得很好看。”
傅随之低笑一声,竟懂得她话中的意思。
方才穿进来的黑色衬衫被他脱下来,垫在她身下,经过一场激烈的情.事后皱巴巴的,还有不明的白色东西晕染了一大片。
肯定是不能穿了。
傅随之打电话让傅慎送了衣服过来换上。
纪时礼虽然很欠揍,但话说得在理,今天有很多人需要应酬,他还是得有主人姿态。
林青盏被折腾得没了半条命,傅随之让她在包厢里休息,自个儿去找其他人。
顶楼极为安静,林青盏窝在躺椅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以为是傅随之打过来的,着急翻过身拿起电话接听,却听到贺兰承的声音。
“小灯笼,是我,哥哥。”
林青盏坐起身,将身上的黑色西服裹紧,四处看了看确认包厢里没有其他人,才出了声:“哥?”
“方便见面?我就在今安茶楼。”
今安茶楼她不熟悉,反倒是贺兰承像是摸清了各方位。
他让林青盏下到二楼走廊尽头,两人直接在走廊上碰面,两边包厢没有人,说话方便,也不会因为遮遮掩掩反倒是惹人怀疑。
贺兰承戴着金框眼镜,没什么表情看着她,口吻却是担忧的,“听说傅家人找你麻烦,受伤了吗?”
他有林博蘅这眼线,知道她发生的事情并不难,林青盏没有隐瞒,将近日发声的事情说了遍。
贺兰承蹙眉,“傅府是大家族,关系盘根复杂,傅随之现在就只是孤家寡人,跟他对立的是傅清檐一整家子,虽然他现在是傅氏掌权人,但根基不稳,有傅老爷子和傅清檐掣肘制肘,终归还要仰人鼻息受制于人。”
他现在毕竟是位于权力游戏中,体察格局自然比她清楚许多。
“我知道你跟着他是不得为之,当时马来西亚那边闹得厉害,我早想来接你,却被困住。现在我来了,如果你想,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
林青盏迟疑看向他。
贺兰承眼里有着疼惜,“傅随之并不是良配,我并不希望你这样待在他身边。你好好考虑一下。”
某种程度上,贺兰承和傅随之性情很像,属于说一不二的个性。
所以,林青盏没有严词拒绝。
贺兰承还想说什么,看到林青盏身后,神色忽然变得凌然,林青盏转过身,看到傅随之单手插兜走过来,吓得瞳孔一震。
傅随之身穿黑色衬衫,戴着金框眼镜,眼眸犀利。贺兰承一袭白色衬衫,戴着金框眼镜,神色清冷。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势如虹,林青盏位于两人中间,莫名有种左右为难的感觉。
她看了看贺兰承,随即往傅随之那边靠近,勾住他的手指。
傅随之用力抓住她的手掌,眼神犹如覆盖寒霜般阴冷望着贺兰承。
是贺兰承先开了口,“傅三爷,久仰大名。”
傅随之挑眉,一副不愿意回应的冷漠样子。
林青盏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掌,“这位是贺兰承先生,之前和林博蘅先生来望月台看过表演。”
傅随之冷眸看向她,最终还是没让她难看,“贺先生,听说过,贺老的人。”
贺兰承懂他话中的睥睨感。
不过是因为贺老,才认识了贺兰承。
贺兰承清冷一笑。
傅随之眼神又沉了几分,转而看向林青盏,口吻不善,“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林青盏眨了眨浓密眼睫,“我刚醒下来想找你,不知道你在哪间包厢,绕了一圈,刚好碰到贺先生在这里透气,就打了个招呼。”
“噢。”傅随之将她搂入怀中,“走了。”
说罢,抓着她肩膀,转过身就要走。
林青盏赶忙回眸,望着贺兰承说了句:“贺先生,再见。”
话音刚落,她感觉落在她肩膀的手掌骤然捏紧,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因他抱得太紧了,林青盏几乎是贴在他胸口,林青盏手掌抵着他要推开,“你抓疼我了。”
“活该。”
“??”
林青盏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但贺兰承还在身后看着,她不想挣扎太过明显,反倒是让贺兰承担心。
等拐了弯,林青盏抓住他的手指掰开了些,“真的很痛!”
傅随之反手就将她摁在墙上,手掌撑在她脑袋旁边,阴沉眼眸盯着她,“跟他说什么再见?你还想和他再见?”
“啊?”林青盏不明所以看向他,见他那表情略显怪异,瞬间明了,“我跟他——”
傅随之拇指摁着她嘴角,“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离别的男人远一点。”
“别的男人……”林青盏转悠着明亮眼眸,“是说除了你之外的男人吗?”
“知道就好。”
“可是我总不能是个男的,以后都不说话了。”林青盏垂下眼角,纯洁眼眸荡漾着涟漪,“你好霸道。”
傅随之望着她那单纯的眼眸,心底的情绪像是海浪一阵一阵翻涌而来。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单纯无害的一双眼眸,望着人的时候,却像是曼陀罗似的勾人摄魂,甘愿为她死。
傅随之懒得跟她废话,低头找到她红润嘴唇,用力咬下去,耳畔听到她因疼痛发出的呻.吟,心底莫名有着畅快的感觉。
他手掌箍住她的腰,将人用力往自己怀里勾过来,越发凶狠地亲着她。
走廊尽头,想出来抽烟的唐郁东和纪时礼站在包厢门口,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叹为观止。
纪时礼看唐郁东,“大哥,我没夸大其词吧,我就感觉傅三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你以前能想象傅三是这样谈恋爱的?”
唐郁东用大拇指挠了挠额头,“别说以前,我现在也想不通。”
纪时礼悠悠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浮梦今安之首唐老大,无欲无求,连女人都没兴趣。大家都要以为你是性冷淡,或许果真如此?”
“你倒是对女人有兴趣,看着舒姑娘给你当嫂子,心底很爽?”
“靠!”
唐郁东冷笑,“只会暗恋的小处.男,敢鄙视老子?”
“……”-
傅府荣华园中。
沈钰铭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傅怀锦和沈家蓉听。
老爷子傅怀锦半依靠在木椅上,气得胡须都跟着颤抖,“好一个傅随之,现在翅膀硬了,竟敢这样驳我们面子。”
沈家蓉伸手拍了拍老爷子的后背,“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沈钰铭赶忙端起一旁的茶水,递过去让老爷子喝了一口压一压。
“今天这事儿,是我不敢欺瞒,惹傅爷爷生气了。”
沈家蓉最是疼爱这个堂孙女,“沈钰铭今天这件事自然不怪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受点委屈倒是没什么。”沈钰铭为老夫人沏了杯茶,端到她面前,“我父亲早说过,傅家和沈家能亲上加亲,那是最好的了。只是看今天三哥对那林小姐的维护,恐怕这件事不能如我父亲所愿,也要叫您二老失望了。”
沈家蓉:“那戏子有什么好的,能将随之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沈钰铭故作委屈状,“您是没看到今天三哥对她的维护,像是恨不得公然宣布她是傅家未来主母的身份。关键是那女人——”
她突然停顿,眼神闪烁,像是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傅怀锦眼神凌冽几分,“说下去。”
“那女人像是及有把握似的,半点不知道遮掩,竟然也是一副未来主母的姿态。”
一听这话,傅怀锦气得直拍桌子,“她倒是敢。”
沈家蓉:“别气了,早晚有收拾她的一天。”
傅怀锦深吸一口气,手里捏着核桃盘了两圈,方才缓过气来,“教训那女人倒是不着急。傅常,先去把傅随之那小子给我叫过来!”-
傅随之原本正要带着林青盏回海棠湾,被傅常一通电话又叫回傅府。
回了傅府,他让傅小灵和傅小敏陪着林青盏回了海棠苑,自己脚步不停去了荣华园。
傅怀锦七十九岁的高龄,近两年身体越发不行,眼神也跟着变得不好。
夜晚来临,他迷迷糊糊就要躺下了,屋里没亮着明灯,只有角落里立着古董莲花灯透出暖黄色的光。
老夫人还没睡下,坐在外屋的罗汉椅上,手边是沈钰铭刚给端过来的润肺甜汤。
夏天里天气太热,不吹凉的睡不下,吹了凉气她又容易感冒,这两天时常轻咳,沈钰铭费心给熬了甜汤,让沈家蓉很是高兴。
这会儿沈钰铭还拿着扇子在一旁给她扇风,说些好听的话,沈家蓉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
傅常进来禀报,说傅随之过来了,沈家蓉立马变了一副脸面,“让他在门口候着吧,你去问问老爷,还要不要见他。”
“是。”
傅常入了里屋,将傅怀锦唤醒,在他耳边说了这事儿,傅怀锦缓缓醒来,借着傅常搀扶坐起身。
十分钟后,方才走到外屋坐下,“让他进来吧。”
傅常赶忙走出去。
黑夜里,傅随之一身黑色西服黑色衬衫站在屋檐下,身姿挺拔,神色清冷,一双狭长眼眸像是猎豹般犀利阴翳。
傅常看了眼,心底往下沉。
这几年他逐渐感觉到,傅随之的气势更加沉稳,已经不再是当年跪在院子里哭着要老爷子为他做主的孩子。
或许,傅家快彻底变天了。
第44章
傅常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也是看着傅随之长大的,最是了解这位的性情,其实比外界所传得还要可怖。
外人都传他阴狠毒辣,其实这类人并不可怕,只要捧着哄着,甚至是避之远之就可以了。
但傅随之不是。
他内里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些年被打压被针对,即便是已逝的父母和失踪的妹妹,也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剑,反复地刺向他,养出他这一身的阴翳可怖。
别人都不知道,傅常心底却是清楚的,这位不只是阴狠毒辣,若是有人得罪他,他往后必然一点一点地讨回来,要叫对方不得好死。
所以这些年来,不管傅清檐和傅鸿源他们如何针对傅随之,不管荣华园里这两位如何打压教育,傅常总是对他以礼相待,私底下能讨好就讨好。
他疾步走过去,躬身站在傅随之面前,“家主,老爷子方才睡下了,这会儿才起来。您快请。”
傅随之冷冷看他一眼,迈步往里面走。
屋里依旧没有亮明灯,只有罗汉椅两边亮着古灯,足以看清屋里的人,却还是显得有些幽暗诡异。
老爷子傅怀锦端着茶水漱了漱,下一秒,直接将茶杯扔在傅随之脚边,古董茶杯碎得四分五裂,溅起浅青色的茶水。
傅随之站在原地,巍然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老爷子自个儿气得半死,“我说你翅膀硬了,你当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傅随之终于抬眸看向他。
“以往跟你说的话,我看你是忘了一干二净。好不容易把你扶上位,又给你谈了这么一门婚事,让傅家和沈家能够互相支撑,叫你位置坐得更稳固些。你倒是不乐意了啊?”
傅随之面无表情,“嗯,不愿意。”
“你!”傅怀锦猛地拍了拍桌子,“什么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安排,我不需要。”
傅怀锦气得嘴都歪了,傅常给顺了顺气,他才继续说道:“就一个女人能把你迷得团团转啊?你就是跟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看不到好的,只管往深潭里面栽!你看看你爹是什么个下场!”
原本傅随之没什么表情,可听到傅怀锦又开始说他父亲,眼神阴沉了些许。
这二十几年来,傅随之在傅怀锦膝下长大,时常要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傅怀锦嫌弃傅清庭找了个不能支撑自己的妻子,沈家蓉则骂棠傛是个拖后腿的妖精,才会双双丢了性命,扔下这孤儿让他们受累。
即便傅随之再独立,这些话每隔一段时间必然要再说一遍。
沈家蓉也跟着开口:“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唱戏的上不得台面,她以后能给你什么?”
傅随之眼神越发的冷,“她能留在我身边就行。”
这话出来,傅怀锦和沈家蓉都震惊了,这是他们养出来的冷血种会说的话?
沈家蓉哀叹,果然外面的狐媚子就是厉害,竟然让傅随之这冷血的也变得跟他爹一样脑子坏了。
傅怀锦是见过大世面的,比沈家蓉稳得住。
他一双浑浊眼眸看向傅随之,“既然那么喜欢,你留着就是,我不会拦着你。小钰就在这里,我今天替你们都把话摊开来说。”
沈钰铭看向傅怀锦,听傅怀锦继续说道:“你们结婚是利益结合,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对傅家对沈家都是好事。你们没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小钰也应该大度些,随之在外头养着什么人,你不用管。至于随之,那女人你要可以养在外头,家里还是得小钰支撑起来——”
傅随之冷笑,“不可能。”
傅怀锦抬眸看向傅随之,“这你还不满意?”
傅随之那猎豹般阴狠的眼眸死死盯着傅怀锦,“
我只会有她一个女人,往后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也只会是她。”
傅怀锦拍案而起,“傅随之,你别得寸进尺!你想娶那个女人进我傅家门,休想!”
说罢,又是一阵扫过,直接将桌面的果盘砸到傅随之身上。
傅随之犹如松柏般站立,眼神都没眨一下。
“您还是歇着点,别给你气坏了身子。”
傅怀锦看他越发不顺眼,“你滚!滚!”-
傅慎和秦楠守在荣华园门口,互相干瞪眼。
虽然他们不想承认,但外人传闻傅随之根基不稳,这事儿不假。
傅家如此大家族,产业不只是傅氏集团,零零种种的,数都数不过来。
现在傅随之虽上位成了傅家家主,掌管傅氏集团,但公司里很多元老都是傅清檐的人,暗地里没少给傅随之使绊子。
傅清檐虽从傅氏集团退下来,但他自己手里创立了宏伟集团,资产不低,近几年交到傅鸿源手里,发展虽然不如之前,但根基太深,傅随之一时间还撼动不了他。
四年前,傅随之当上家主后,原本是打算十年内将他们都扳倒,那时候傅随之信心满满,自以为必然可以。
可谁能想到突然冒出林青盏这7变故。
秦楠低声说:“如果没有林小姐,三爷接受联姻安排,说不定三年内就能将傅清檐搞死了。”
傅慎冷脸,“没有林小姐,爷也不见得会接受联姻。”
傅随之是个非常不喜欢被掌控的人。
秦楠瘪嘴,“不接受联姻,也不会正面开战,终归是好一点吧。”
“好与不好,现在说都没用。”傅慎看他,“要不想被爷折磨死,这些话还是别说。”
“我知道,我又不傻,我怎么敢去他面前说,我就是跟你嘀咕嘀咕。”秦楠抓了抓头发,“蛰伏这么多年,如果在这里被绊倒,你能甘心啊?”
两人说着话,忽然见傅随之从院子里走出来。
明明是夏天,他的脸却犹如覆着寒霜。
秦楠立马闭嘴,紧跟着傅随之往外走。
没想冤家路窄,他们竟然在花园里遇到了大半夜在那边逗鸟的傅清檐。
青砖灰瓦凉亭下,圆柱子的红漆明艳得发亮,中间架着雕龙横杆,上面挂着红色鸟笼。
鸟笼有着海南黄花梨的底托,苏州老师傅雕的缠枝纹,架上立着只身披浓烈的钴蓝色羽氅的紫蓝金刚鹦鹉,正在用如黑曜石雕琢的喙咬开坚硬的核桃。
身穿华丽新中式唐装的傅清檐拿着鎏金小勺边给那价值百万的鸟喂水,边逗着它玩,“瞧瞧你再宝贵有什么用,还不是得靠爷爷养着。”
说完转身看到傅随之,故作惊诧,像是才发现他似的。
傅随之面无表情看他。
“是随之啊。”傅清檐装模做样,“你倒是回来了啊,好久没见过你了。还以为你公司忙不过来呢。”
傅随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至于。”
“忙得过来就好啊。你现在可是傅家家主,忙点也是正常的,你看你哥整日闲在家里,我看着都生厌。”
这么多年,傅清檐都是这种姿态,暗地里使劲儿给他找事,三番五次往死里整他,见了面却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和他闲聊家常,就是故意来恶心傅随之的。
但傅随之从小无依无靠这一路走过来,早就养成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傅清檐:“听说老爷子给你谈了一门婚事,是跟沈家那位侄女?”
傅随之抬眸,就想看看他今天又要演什么戏码。
“老爷子真是煞费苦心啊,当年原本也是给你父亲谈了和沈家的婚事,这不没成。现在还惦记着给你安排。”
“这么多年了,老爷子是真有心啊。”
傅清檐笑容更甚,“不过又听说你心底有人,把沈家那侄女给拒了,还当众下了她的脸面?这事儿,二叔不得不说说你了。怎么说都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给你谈下来的婚事,怎么也不好驳了他们的心意啊。”
傅随之声音平缓,“你要觉得好,这门婚事让傅鸿源去谈。”
傅清檐抬起一双浑浊眼眸看向傅随之,突然仰头大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随之啊,不愧是家主,有什么还惦记着给你哥哥留着。”
傅随之眼神越发冷漠,“缪赞。”
说罢,他直接转身走了。
身后的傅清檐突然对着那紫蓝金刚鹦鹉敲了敲头,“你啊你,再矜贵再冷傲顶什么用?还不是得低头接着施舍。可悲哟可悲。”
傅随之继续往前迈步,脸色未变。
倒是旁边的秦楠气得手握拳。
这么些年,老宅里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招数,顶着多长出来的岁数自以为高高在上,想用身份压人,傅随之毫不畏惧,他们就反复用“傅清庭”来精神压迫傅随之。
秦楠每每都要气得牙痒痒的,傅随之倒是定力好,从未乱了分寸失了马脚。
傅随之冷面如霜走进海棠苑,抬眸看到林青盏坐在院子的木凳子上,手捧着简易版的海棠河灯。
白月光落下,映照得她脸蛋更加白皙,桃花眼明亮闪烁地望着他,声音甜美得像是拉丝的棉花糖。
“随之,你回来了。”
傅家老宅很大,林青盏就来住过两次,全然不熟悉,也不敢随意走动。
傅随之去找老爷子后,她就跟着傅小灵他们回了海棠苑。
刚迈步走进去,林青盏看到明叔和李婶带着几位老人在院子里做花灯和灯笼,还有人在旁边折着金元宝。
林青盏目光扫过去,疑惑问:“这是要做什么?”
傅小灵和傅小敏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起。
最终是李婶开的口,“下周是我们家小姐的祭日,我们在准备祭拜的东西。”
林青盏之前听傅小灵说起过,李婶原本是棠家的佣人,棠傛嫁过来后,李婶跟着过来照顾,后来和傅明结婚就一直留在傅府。
她和明叔是照顾着傅随之长大的,傅随之从未真的将他们当做佣人,李婶自然是比较敢说的。
“往年这段时间,家主心情都很不好。今年有林小姐在,你给多劝劝。”
林青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祭拜需要的东西很多,她们总得提前准备。
院子里的很多佣人都是手艺人,不仅会折金元宝,还会做各种纸糊的东西,李婶则开始做河灯。
李婶手巧,折叠几次,用胶水粘好就是一个漂亮的莲花河灯。
“我们小姐在世的时候,没到过节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做花灯,到后面人工湖去玩。所以她去世后,我每年都会给她做花灯。一开始是九十九盏,后来做得顺手了就会给多做些,今年打算做九百九十九盏。”
林青盏拉起紫色长裙,蹲下身坐在木凳子上,“那我也一起做吧。”
她纤细指尖拿起旁边的小剪刀,跟着李婶学了下怎么剪出莲花花瓣的形状,后来又学着剪海棠花花瓣。
李婶一直很喜欢她,见她竟然跟着坐下做河灯,眼里有着安慰,跟林青盏讲解得越发仔细。
林青盏一步步做下来,很快做好了一朵莲花河灯,捧在掌心里,对着李婶扬眉笑着。
傅小敏坐在她身后,望着她的笑脸,看得有些出神。
姐姐傅小灵凑过来,将肩膀搭在她肩膀,“亲眼所见了,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傅小敏回眸看她,没说话,低头继续做莲花灯。
傅小灵手掌搭在她肩膀拍了拍。
过了两分钟,傅小敏又抬眸看向林青盏。
之前她在意大利的时候,国内的消息都是傅小灵告诉她的。
最开始,傅小灵跟她说傅随之带回来一个女人,一开始是傅鸿源那边给送来了林青盏的资料,说林青盏很有可能是傅于然,只是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不是。
但傅随之还是将人留在身边。
傅小灵说林青盏是个很好很有魅力的单纯姑娘,也说傅随之对林青盏不同于其他人。
傅小敏不信。
她觉得单纯的姑娘不可能会提出要跟傅随之,有魅力的女人多半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妖精。
她更不信傅随之会对女人感兴趣。
直到秦楠通知她,傅随之允许她回国了。
原因是让她去贴身保护林青盏。
对于林青盏,傅小敏早有耳闻,心底是抗拒的,但她知道机会难得,错过这次,她再想回国就难了,所以她回来,按照傅随之的命令,二十四小时保护林青盏。
一开始只当是工作,后来她也不得不承认,傅小灵绝无虚言。
林青盏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从来不会虚以委蛇,也不屑于跟人玩心机,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如此坦荡、真诚。
或许这就是傅随之喜欢林青盏的原因。
傅随之前半身孤苦无依,被老爷子亲手调教成清冷阴狠的冷血物种,在他面前玩心思,他或许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林青盏给他的是最坦然的真诚和甜美的温暖,像是烈日般给了傅随之最温暖的拥抱。
傅小敏不得不承认,林青盏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是她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做到的。
她们的心没有那么干净。
……
以往,林青盏在望月台做过花灯,所以李婶教了一遍后,她就上手能独立完成了。
她先是做了河灯,后来又跟着李婶做了个海棠花花灯。
浅粉色的海棠花挂在雕花木棍上,花朵下缀着白玉佩流苏,比夜市里挂着的那些都还好看。
她一手提着海棠花灯,另一只手里捧着海棠花河灯,像是纯净小孩般在李婶面前晃了晃,“李婶,你好厉害,这两个灯都很好看。”
李婶笑,“是林小姐手巧。”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傅明听声音便能辨认,“是家主回来了。”
林青盏转过身,看到一身黑色西服的傅随之走进来,神色并不好看。
她扬起细眉,对他露出最灿烂甜美的笑容,“随之,你回来了。”
傅随之定睛看向她。
林青盏站起身,缓步走向他,将花灯提到他面前,“看,我做的花灯,好看吗?”
傅随之垂眸看了眼,没有出声。
她勾住他的衬衫袖口,将河灯放在他掌心,“你放过河灯么?我们去放河灯?”
说真的,傅随之没弄过这种东西。
林青盏不容他拒绝,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人工湖那边拉过去。
蜿蜒走廊边,极为宽阔的人工湖四周铺着精心挑选的鹅卵石,被绿草环绕成小石子路。
林青盏拽着他一路走到湖边,将莲花花灯暂且放在一旁,双手捧着莲花河灯望向他,“你应该有火吧?”
傅随之从西装裤里掏出黑色打火机递给她。
她一手捧着海棠花河灯,右手接过打火机,随意弹开,火苗立即弹起来,在她瞳孔里晃动出暖黄色的影子。
连带着她的脸蛋都晃成了暖橙色,像是温暖的光。
傅随之看着她将河灯点亮,双手捧到他面前,声音轻柔缓和,像是动听的古筝突然响在他耳边。
“你知道河灯能许愿么?”
傅随之深深望着她,心底的压抑散开了些许,双手随意插进西装裤里,脸色难得放松。
“不知道。”
她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替你许愿吧?”
“那算你的愿望,还是我的?”
她思考片刻,“算我的也行。”
傅随之挑眉,一副“随你开心”的姿态。
林青盏声音轻盈,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灵,但傅随之听的一清二楚。
她说:“我许愿你永世喜悦安康。”
像是怕老天听不到反悔,她弯下身,将掌心的海棠河灯缓缓放入湖里,孤孤单单地往前飘飘摇摇。
林青盏转头看他,“有没有感觉它有点小可怜,这么大的湖面,只有它小小只地在努力前进。”
傅随之点头,“有点。”
“没关系,我让小灵和小敏拿很多很多过来。”
片刻后,傅小灵她们提着一大篮子的河灯过来,都是李婶刚做好的,秦楠和傅慎两人陪着她们,将河灯一盏盏点亮,递给林青盏。
不过片刻,湖面已飘满星星点点的河灯,像极了这暗夜里的一片天光。
林青盏转过身,抓住他的手掌,“看到我们声势浩荡的河灯队伍了么,他们现在势力强大,所以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她纤细指尖点在他的嘴角,“开心点。冷面大王。”
傅随之眸光闪烁,溢出一声轻笑,手掌抚在她的后颈轻轻一捏,“林纾。”
她觉得痒痒的,推开他的手臂,不让他靠近。
一箩筐的河灯很快见底,秦楠拿起最后一个,点燃递给傅小敏。
傅小敏转过身递给林青盏,“最后一个,没有了。”
林青盏接过来,双手捧到傅随之面前,“只有你还没放过,这个给你。”
傅随之没有拒绝,拿过来很随意地放下。
最后一盏海棠花河灯落在湖面,慢慢飘向湖心,在水面荡漾着细细的涟漪。
犹如他的心境。
秦楠和傅小敏面面相觑。
林青盏不知道,从十岁那年,傅随之再也没有碰过河灯。
那年,李婶做了九十九盏河灯,想着在棠傛和傅清庭祭日这天放入湖中,把棠傛最喜欢的河灯送到她旁边,让她高兴高兴。
傅随之听到了便叫嚷着要一起放河灯。
明叔和李婶觉得为难,因为傅清庭棠傛去世这天是八月十五团圆节,老宅要祭祖还得吃中秋团圆饭。
傅随之必然是要出席的。
当时因为傅随之坚持祭拜完父亲和母亲,又去湖边放了所有的河灯,他们没能及时将傅随之送到宴会厅那边。
傅淮锦知道后,让傅常亲自过来将傅随之带到宗祠跪着,还拿戒尺鞭打掌心,严厉警告他要分清轻重。
傅小敏永远记得,那天她和傅慎站在宗祠门口,悄摸摸听着老爷子对傅随之的训斥:“是我平日里对你管教不严,竟让你懈怠如此?”
“你那死了的爹和娘就葬在傅家墓地里,你平日里想怎么祭拜不成,一定要等今日来坏了规矩,落人话柄?”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生于傅府,想要活下去就不是易事,想要走上高位更没那么简单。你今天落人话柄,明天就会成为弃子。”
“你只能站上高位,不能位于谷底。因为没权的人,连祖坟被撅也无能为力!你信不信,只要你输了,明儿你那父母的坟就能叫人挖出来丢入湖中!”
……
那一夜,傅随之在宗祠跪了一夜,四周黑暗无边,只有他一个人在坚持挺直腰杆。
之后,他慢慢养成了冷傲默然高高在上的姿态,行事阴狠毒辣,人人都要忌惮他三分。
他再没有在八月十五这天先祭拜父母乱了族里的规律,再没有碰过河灯,他的眼底也没有了光。
可今晚,林青盏给了他一片湖的光明,刺眼、夺目,也是温暖的-
八月十五很快来临。
凌晨四点,傅随之轻手轻脚起身,还是惊扰了身旁的林青盏。
林青盏难得睡眼朦胧,坐起身看向手提衬衫的男人。
他肩膀平直,双臂健硕,腹肌线条明朗,身材很好,满满荷尔蒙味道,反倒是胸口刺的那两朵海棠花有了旖旎之感。
他将黑色衬衫穿好,修长手指边扣着扣子,边低头在她额头落了个吻,“再睡会儿。”
昨晚他提前打过预防针,说今天八月十五族中事务繁多会很忙,让她待在海棠苑休息。
她自然懂得这话的言外之意,他是在交代,让她待在海棠苑,别乱跑。
因为今天全族人都会过来老宅,而她身份不明,压根不适合露面。
第45章
林青盏眉眼乖顺看着他修长指尖将衬衫扣子一粒粒扣上,她赤足落了地,去为他将黑色西装取过来。
傅随之转身穿上西装,将唯一的扣子扣好,抓住她白皙手臂,“上来。”
林青盏不明所以,下一秒被他勾住腰勾了过去,贴上他的同时,赤足踩在他的脚上。
他低头贴着她柔软耳廓,“早晨地上凉,别光脚踩着。”
她双手搭着他肩膀,指尖沿着西装领口一点点攀上他的脖颈勾住,微微仰头,几乎要贴上他的嘴唇,但她没有。
“就是下来拿件衣服,没事。”
他望着她,眸底情绪浓烈,低下头就要去亲她。
她歪头躲开,“外面不是还有人等着你。”
他指腹贴着她脸颊的红晕擦过,
捏着她下巴抬起,“亲一会儿。”话音落下,他贴上她柔软嘴唇,重重碾过。
他的吻和他的爱一样,从来都是汹涌的,像是海浪凶猛拍打着她的心间。
林青盏掌心都被他吻住汗来。
是到她快无法呼吸,傅随之才抬眸离开。
因为严重缺氧,她嘴唇发白,脑袋晕乎乎的,望着傅随之的神情带着一丝可怜。
傅随之轻笑一声,为她拭去柔润嘴唇的水泽,把她抱到床上,让她眯眼再睡会儿-
凌晨四点的院子,海棠花低着腰安静绽放,小池里的锦鲤一动不动藏匿在海草之间。
傅慎和秦楠西装革履等候在屋檐下,傅小灵和傅小敏坐在旁边的木凳上,两个脑袋互相抵着,很是困顿的模样。
这两人是双胞胎,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亲近的人一眼就能分别出两人的身份。
傅小灵喜欢穿中式风格长裙,黑长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很是古典柔和。
傅小敏则习惯以干练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高马尾卷发、浓妆,以及职业套装是她个人风格。
秦楠闲来无事,打了下傅小敏的高马尾,“你们这么早起干嘛,林小姐肯定还得睡下。”
傅小敏斜眼瞪他,“手又贱?”
秦楠:“我就贱,怎么,你还想打我?你现在这身板,不见得打得过我。”
傅小敏白他一眼,“今天没空,改天再揍你。”
“……”
傅小灵笑着看向他们,“今天是夫人的忌日,待会妈妈就要起来准备,我们起来帮忙也好。而且指不定林小姐醒来,要有人在门外。”
话音刚落下,走廊尽头的卧室木门被拉开,是傅随之走了出来。
走廊里虽然亮着灯笼,但不比白天那样光明,冷白光将傅随之的脸庞映照得更是冷硬。
他一句话没说,冷傲往门外走。
傅小敏突然叫了声,“三爷。”
他停下脚步回眸。
傅小敏问:“今天是夫人忌日,我妈会过去打扫夫人旧居,林小姐还在。”
傅随之明白她的意思,“在这里,她可以随意出入。”
“好的。”
傅小敏低头再抬眸的瞬间,傅随之已迈步往外走。
傅小灵拉了拉傅小敏的手掌,“走吧,去帮忙干活了。”
傅家老宅很是广阔,海棠苑在东边,与其他院落隔了一整片花园,像是从世外桃源回到尘世的路径。
身姿傲然的傅随之迈着大长腿走进傅府宗祠院子。
里面乌泱泱的人都抬头看过来,或仰慕,或审视,或嫉妒,或怨恨。
傅随之压根不在意,抬着头,目光冷漠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冷傲,一步步走到宗祠门口。
他现在是傅家家主,除了老爷子,其他族中长辈以及族长都要对他敬重三分,看到他纷纷点头,“家主。”
今天族中的长辈们都在,傅鸿源和傅鸿浠对视一眼,只能跟着恭敬唤一声:“大哥。”
傅随之冷冷点头。
见人到齐,傅随之抬眸看了傅常一眼,傅常点了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对着院子高喊一声:“祭祖仪式开始。”
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最前面,傅随之和傅清檐站在他两侧,往后是族长和几位长老,再来是傅鸿源和傅鸿浠。
不过片刻,院子里的人按照辈分通通站好。
有人专门点了香,从傅怀锦开始分发下去。
傅常:“拜!”
院子里的人同时弯腰祭拜。
傅常:“跪!”
随着悠长的唱和声,一族近百口人齐刷刷跪倒在祖宗牌位前。
“请家主上香。”
傅随之双手高举起定制香,手指抵在额头,虔诚祭拜。
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祖宗牌位上鎏金的字迹。
身后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当年傅清庭原本唾手可得的家主之位,付出生命也没能收入囊中,反倒是当年那个没有父母依靠的孤儿变成了现在冷漠冷酷的狠人,顺利坐上这高高在上的位置。
他现在可以睥睨所人,而所有人都需以他为尊。
……
整个祭拜仪式下来,不过半个小时,之后所有人转移到会客厅里面。
平日里只有傅氏子孙和族长长老们住在府上,其他人今天难得能过来,自然是要到傅随之面前刷刷脸。
他一袭高级定制西服坐在古木椅,修长手臂随意搭在扶手,姿态冰冷地应付他们。
傅怀锦始终坐在一旁,并未开口,手里捏着怀表,好似所有都掌控在他手里。
一刻钟后,族长和两位长老走了出来,说是要请家主去坐镇算卦。
这是傅氏每年祭祖的必走流程,会在宗祠前面摆上八卦阵占卜问祖宗指示,以往占卜出来的都是“行仁政”、“取东边之势得财”,或者是“安稳行事”等笼统的指向。
族中的人都知道,所谓卜卦,应当是算傅氏上位者对于下一秒的事业安排。
众人都没有在意,连同傅随之。
他站起身,率先走到八卦阵前,再次跪在祖宗牌牌匾面前。
族长和两位长老绕着八卦阵走了两圈,手里的摇铃清脆响起,无端跟过来一阵风,宗祠头顶悬挂着的三十六盏青铜灯跟着旋转起来。
长老将定制香插在青铜香炉里,族长一手拿着铜铃,另一只手拿着茭杯在香炉上来回薰了九回,又郑重其事摇了两下抛掷于八卦阵中。
傅怀锦抬眸看向族长,族长认真看了看,说道:“卦象已显。老祖宗给的指示是,桃花朵朵开,好事将近来。”
底下人随即面面相觑。
傅怀锦双手向上贴着地板,跪拜了三下,“孝子谢过祖宗指示。”
再抬起头,他看向族长,“随之、鸿源、鸿浠都已经长大成人,这桃花朵朵开,必然是意味着他们要为傅氏开枝散叶了。你给做个‘问婚卦’,请祖宗指引,哪家的小姐适合?”
跪在旁边的傅随之眸光冷如霜。
就知道这老头子必然有谋划等着将他拉进去。
族长手捧茭杯,在祖宗前博了“问婚卦”,很快抬眸看向傅怀锦,“祖先指引,喜鹊搭伴飞,幸福近在眼前。与傅氏结合的是水系的姓氏。”
旁边的长老:“那不就是沈家?”
傅怀锦这才满意地站起身,垂眸看着仍旧跪着的傅随之,“随之,你今年也二十七了,确实是时候结婚成家,祖宗指示沈家是不错的抉择。改日我亲自坐镇,让沈老爷过来谈谈婚事吧。”
“这门婚事不必谈。”傅随之站起身,“我不同意。”
傅怀锦满脸威严:“祖先显灵,不可违逆!”
傅随之微微
抬起头,眼眸冷得犹如淬着寒冰,他望着傅怀锦,并未因为他的呵斥有半分退缩,反倒是挺起胸膛,冷眼以对。
族长劝说道:“家主,傅氏定居浮城几百年,世代以祖宗家训为传承,如今能有如此显赫门楣,都亏了祖先显灵。如今祖先提点,家主当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若是不结婚,实在有违祖训。”
所有人都看向傅随之。
这些年傅怀锦将傅随之培养起来,但并没有真的放心,始终要将他掌控在掌心里。
傅怀锦知道傅随之现在的地位还不稳固,他性情阴狠,要结婚,自然是和老夫人的娘家绑定是最好的。
一来傅沈联合,势力必然更加强大,二来沈家是老夫人和老爷子的人,如此就能为老爷子当眼线,也能间接压住傅随之。
老爷子老谋深算,但傅随之也是个狠角色,连傅清檐都奈何不了他,更何况是退位已久的老爷子。
众人都以为今天这祭祖必然要闹得不欢而散了,没想到傅随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爷爷,不是我要忤逆祖宗的意思,是随之确实不宜婚娶。”
傅怀锦一听这话,心底就咯噔了声。
傅随之淡淡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签纸,“四月,我去浮云寺祭拜,亲自抽的签。”
族长已经从傅随之手中将那卦语拿过来,看了看,脸色随即变了:“男测,财星受克无早娶,立而成家官运升。”
傅随之镜片下犀利眸光闪过,“浮云寺大师亲自给解了卦,说随之是命硬之人,断然不可早婚,否则会影响傅氏集团财运。要是三十而立成家,族运腾升。”
傅怀锦捏紧玉龙拐杖,是完全没想到傅随之会留着这后手。
“你是我傅家子嗣,怎么可能是这种命格,恐怕是浮云寺的大师解错签了。”
傅随之深深望着他:“爷爷不是最信浮云寺的大师所言?爷爷可是忘了当年为我父亲抽的那根签?”
傅怀锦垂眸看着签纸上的签语和日期,无话可说。
四月份,这个孽子就在做局要忤逆他!
这句签语,傅怀锦当年为了阻止傅清庭和棠傛结婚时也用过。
傅怀锦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耍手段落在傅清庭身上的签语,时隔二十七年,反倒是成了他面前的拦路石。
傅怀锦气得脸都绿了-
天光亮起,林青盏才起床打开卧室大门。
今日情况特殊,她穿了一袭米白色的旗袍,淡淡的海棠花底纹是为棠傛特意挑选的。
昨夜睡下前,傅随之从背后环抱着她,咬着她耳朵,跟她说今天务必等他回来,一起去祭拜他的父母。
她心底非常清楚,带她去见父母对他意味着什么。
她刚往外走,见到傅小灵和傅小敏正在院子里,安排工作人员将提前定制的灯笼挂在走廊上。
李婶和明叔则进进出出安排一波波的人在做各种杂事。
见她走出来,李婶提起手边的篮子对她笑着,“林小姐起来了。”
林青盏莞尔一笑,“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件事要劳烦林小姐。”
傅小灵接过李婶手里的竹篮,“每年今天,我们和妈妈会去西厢房那边先打扫一遍。”
林青盏不明所以,看向傅小灵,听到她再次开口,“西厢房是老爷和夫人生前住的别院。”
跟着傅小灵她们往深处西厢房走去,林青盏还略显迟疑,“我没有提前请示随之,不如我先不去了。”
身后的傅小敏声音平静说道:“早上问过三爷了,三爷给的答复是:海棠苑里,姑娘可随意进出。”
林青盏诧异。
李婶摸了摸林青盏的手臂,满心都是喜欢。
院里的人都知道傅随之这句话就是准了林青盏在海棠苑里的身份,都知道傅随之是真的把林青盏放心里去了。
林青盏垂眸,心底是有些动容的。
海棠苑里种了很多的花,挂着的灯笼和壁画也多半都是海棠花为主。
时至八月,海棠花早就凋谢,林青盏推开小别院的大门时,闻到的是浓烈的桂花香。
再一抬眸,她看到院子里种了五彩缤纷的花圃,以桂花和月季开得最是鲜艳。
窗下的海棠花灯笼微微晃动着,有黑纹的蝴蝶落在屋檐下的桂花上,扑哧扑哧拍打着翅膀。
她们一走进,蝴蝶就飞走了。
李婶拿出丝帕搭在门上,将房门推开。
林青盏抬头看到屋里头挂着的那副画像,是穿着戏服的棠傛。
画像里的棠傛娇俏笑着,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就联想到当初在画这画像时,她必然是满心欢喜的。
李婶在旁边解释:“这是老爷年轻时候为夫人作的画。”
傅小灵和傅小敏各自拿着帕子,将屋子里的物品都抹了一遍。
林青盏看得出来屋子里并没什么灰尘,应该是经常有在打扫的,她纤细指尖贴着桌面轻轻划过,沿着桌角划到旁边摆放着的铜镜,望到了里面的自己。
李婶看着她,没忍住说一句:“林小姐,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和我们家小姐长得真的好像。”
林青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感觉侧脸是有些相似的。
“小姐年轻时,皮肤白皙吹弹可破,那双眼眸水灵灵的,像是明珠似的。”
今天是棠傛祭日,李婶很想念棠傛,没忍住多言了几句。
早年间,傅清庭和唐家那位家主唐卿关系很好,出入唐家的时候,无意中碰上了去拜年的棠傛,匆匆一见便很是喜欢。
傅清庭缠着唐卿带他去棠府。
棠家是唐氏的旁支,算起来棠傛是要叫唐卿一声哥哥的,傅清庭看似斯文温柔,却不太要脸面,一见面就让棠傛叫他哥哥,棠傛从小性情温和,被他这么一逗,脸都红了。
那时候棠傛不过十六岁刚出道在宴乐门表演,傅清庭就带着唐卿几人天天去捧场,知道棠傛喜欢海棠花,就一波波往宴乐门送花,搞得沸沸扬扬的。
还是唐卿提醒他,棠傛尚且年少,这样会让小姑娘难做,傅清庭才收敛了些。
只是照旧每天去宴乐门捧场,不送花了,他就送别的,有时候还会亲自摘了石榴送过去,掰给棠傛吃。
这样过了几年,两人就背着家里偷偷在一起了。
直到府里突然说起要给傅清庭说媒。
“老爷子相中了沈家的小姐,想让老爷和沈家小姐联姻,能够壮大傅氏。小姐听到消息后,一整夜没睡着。隔天天还没亮,老爷就在门口等着小姐,将人拽上车跟小姐解释了这件事。”
李婶嘴角弯弯,“我能看得出来,老爷是真的很喜欢小姐。”
联姻的事情传出后,傅清庭怕棠傛误会,当场许诺要娶她,还说让她回家等着,过几日必然亲自上门提亲。
傅清庭回家后,跪在宗祠门口,求着傅怀锦让他娶棠傛,若是傅怀锦不答应,他愿自逐出傅家族谱。
棠家虽然是唐氏的旁支,能够依托唐氏,自然是好的。只是那时候傅家要往京圈发展,京圈沈家世代从商,沈家和政商通吃的周家还是一派,傅怀锦觉得沈家是最好的联盟,不想轻易错过,他自然是没有答应傅清庭的要求。
傅怀锦怕傅清庭真离家出走,干脆将他关在老宅里不让外出,傅清庭承诺的上门提亲成了妄言。
老爷子很是疼爱这个大儿子,不愿意跟他闹僵,就让浮云寺的大师给送了一支签过来,说傅清庭不能早婚,早婚必破,除非芙蓉花开,为他引路。
那芙蓉花自然是指的浮城沈家的沈芙蓉大小姐。
傅清庭什么都不听,以死相逼要逃出傅府,与老爷子僵持不下。
这时候棠傛遣人往傅府送了信,信中只说她怀孕了。
傅怀锦再坚持,终归不舍得让傅家的子嗣流落在外,棠傛更不可能做小被养在外面。
最终是唐卿让父亲唐河出面,和棠老爷子为棠傛撑腰,才将这门婚事说下来。
李婶仰头望着挂在墙上的棠傛画像,“姑爷和小姐结婚后,很是甜蜜。担心小姐怀孕有什么意外,姑爷就让人专门修缮了海棠苑,让小姐在这里头养胎。他知道小姐喜欢海棠花,让人四处挖了最好看的海棠花过来。若是海棠花凋谢就在院子里种上其他的花儿,每天的香味扑鼻。”
“那半年,她们每天相伴,吟诗唱曲,相拥看落日。小姐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谁都没想到,人会突然就没了。所有人都说,姑爷不顾当年浮云寺那支签的提醒,执意跟小姐结了婚,
才会闹得大房家破人亡。”
李婶擦了擦桌子,“最可怜的还是少爷。小小年纪失去父母,妹妹还丢了,外面的人还要说他命硬专克身边人。老爷子和老夫人虽然把他养在身边,但是半点没有疼惜过。”
林青盏看向李婶,轻启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要不是他们那样冷漠凶残,少爷也不会养成这种性情。一个四岁的孩子,长到这么大从未得到过他们的拥抱,只有一味的打压,没被养成疯子就不错了。”
傅小灵拽了拽李婶的裙子,李婶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确实多言了,这才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林青盏走过去将挂着的画像摆正,凝神望着棠傛。
以往听过她和傅清庭的绝美爱情,在这一刻却不再觉得浪漫,只有真实的触动。
李婶打扫完就去做其他事情了,她跟着忙碌了一天,晚饭结束后,又跟着傅小灵和傅小敏到小别院里,往小湖里放了十来个河灯。
暗夜开始,河里的灯光闪烁,像是一颗颗启明星。
忙碌过半,天空突然飘落小雨,他们赶忙到屋檐下躲避,还担心这下雨天的,晚上的祭拜会不会不顺利。
好在细雨蒙蒙落了十几分钟就停了下来,除了院子地面湿漉漉的,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傅小灵和傅小敏去准备祭拜的东西,林青盏则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小湖里面飘飘浮浮的河灯发呆。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很想傅随之。
她拿出手机,给傅随之发了消息。
下一秒,听到门口响起铃声,叮叮叮。
她抬眸望过去,看到门槛那边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遥遥望了她一眼,随后低头看手机屏幕弹出的消息:「一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发这条消息,纯粹是冲动。
今天林青盏听了太多关于傅随之父母爱情和他小时候的事情,深知他虽然贵为傅氏掌权人,但从小受过太多孤苦,现在看似冷漠傲然,其实心底也有柔软的一面。
就是很冲动的,想表露自己对于他的珍爱。
只是隔着网络的线说出口,跟当面让他知道,情绪终究是不一样的。
林青盏一双黝黑眼眸望着他,见他郑重其事看了手机两分钟,这才转了手机方向,直接丢进兜里,再迈步往她这边走来,嘴角明显有着浅浅的弧度。
她心底是想逃,面上还要佯装无事,“你回来了。”
傅随之眼眸深邃望着她。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过来祭拜。”
傅随之没说话,只是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这一刻,傅随之心底那种空荡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好甜啊。
其实傅三和小纾平时互动都很甜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