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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等等


    脑中似乎有烟花在绽放,孟逐捧着手机半晌都没回声。


    她的大脑像死机了一般,只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其他什么都没想。因此她也忽略了一个问题,明明她什么消息都没发,周予白是怎么知道她在输入框里反复删改的?


    电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周予白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此刻的样子:握着手机发愣,脸颊微红,那副呆萌的模样。


    “太开心了?不知道说什么?”周予白轻笑着调侃。


    孟逐咬着唇,原本脑子空白的她,也不知道哪来勇气,忽然脱口一句:“周予白,我挺想你的。”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脸瞬间烧起来。


    “我是说……”她急着补救,“还想继续向你请教。”


    她低头抓着沙发边缘,指节发白,恨不得钻进手机里把那句“挺想你”给塞回去。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她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他回了一句,带着一丝她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好,那要不要见一面?”


    “啊?”这倒是她没想过的。


    “我也在燕北。”周予白说,“明天,我们见面吧。”


    电话挂断的那一瞬,孟逐还没从刚才那几个字里缓过来。


    她像是被电流击中般愣坐了几秒,然后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一头扎进冷水里,才勉强把体温拉回来。洗完澡,她又坐在电脑前,强行让自己专注,把邮件一封封回完,顺便还把美国、欧洲、亚太几个市场这周的金融新闻统统读了一遍。


    可即使做完这么多事,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跳还是很快,根本睡不着。


    闭上眼睛时,脑子里是一片欢腾的粉红色泡泡。她像是明天要去秋游的小学生,忐忑、雀跃,满脑子都是对明天的期待。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次睁眼又闭上,刚刚眼皮才沉下去,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猛地坐起来,兴奋地翻开手机,却发现是章斐。


    【章斐】:过几天我要先走,关于张昭合的案子,明天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过一下。


    孟逐看了一眼时间,快一点了,没想到章斐还在工作。


    她立刻回:我正好准备好了,我现在给您送过去?


    【章斐】:好。


    章斐的房间在走廊另一端。她轻敲了两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章斐披着白色浴袍,一头黑发散在肩头,和平时一丝不苟的精致形象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随意。


    “没想到你真的还醒着。”章斐让开身子让她进来,“其实明天给我也没关系的。”


    “明天……我可能会外出一趟。”


    章斐没细问她见谁,只点点头:“进来吧。”


    房间里的烟味扑面而来。孟逐一进门就注意到,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蒂。电脑屏幕还亮着,视频会议还在开,几个男人正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讲话,断断续续的。


    “是不是打扰您开会了?”孟逐小声问。


    “别管他们。”章斐摆摆手,神情有些不耐,“几个瑞士人对亚太市场一窍不通还要指点江山,我这边静音了,没关系。”


    章斐披着浴袍坐回办公椅,开始翻看孟逐递过来的资料,姿态比平常随意许多。


    孟逐坐在一旁,出于对老板隐私的尊重,目光没有乱瞟,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到了耳朵上。屏幕那头的几个高管反复提到“ChousGroup”,明显带着施压的意味。随着时间推移,章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章斐似乎被彻底惹恼了,猛地按下取消静音键。


    “IwillmeettheChoufamilythismonth,otherwiseyoudontneedtofireme—Illresignmyself!”(我会在这个月内见到周家的人,否则不用你们开除我,我自己辞职!)


    语气冷冷的,斩钉截铁。


    然后她一键结束了会议。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吹风声。孟逐全程盯着自己的手,尴尬得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章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揉了把脸,像是把那股歇斯底里的情绪压回去,再次把自己拼好成那个干练的女银行家。


    “抱歉,让你看到这种样子。”


    她从桌上摸起香烟,又顿了一下,抬眼看孟逐,“介意吗?要不我去阳台抽。”


    “没事。”孟逐摇头。


    “好,那就不好意思了。”章斐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整个人似乎瞬间清明了一些。


    她一边抽烟,一边仔细看着孟逐的提案,不时用笔在上面做标记,给出逐条注解。哪些部分需要法务部门确认,哪些内容可以进一步找产品专员讨论备选方案,每一条都详细到位。


    当她终于看完最后一页时,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做的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


    孟逐的心头一暖。


    夜已经深了,她本该顺势告别,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斐姐,你刚才说……要走,是认真的吗?”


    章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唇角牵出一丝苦笑。


    “能怎么办呢?”她又点起一根烟,靠着椅背仰起头,“总部那边施压越来越狠,不光要我保住周氏的户头


    ,还要求他们继续注资。你也看到了,最近新闻不是说周氏准备集团重组嘛,瑞士那边怕他们抽走资金。”


    她吐出一口烟雾,声音比平常低哑了些。


    “更何况,”她顿了顿,“听说Nicole的新东家,已经在接触周家的其他人了。”


    “Nicole?”孟逐猛地一愣,“她不是还在Gardenleave(竞业限制期)吗?”


    “我们这个级别的RM,GardenLeave也不可能和客户彻底断联。”章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弹了弹烟灰,“我看Nicole应该是搭上了周氏二房,想着把FS的户也搬到新东家去。”


    孟逐沉默了。


    周氏虽然内部斗争不明朗,但豪门恩怨一直是港城八卦的焦点。她之前大概了解过:周淮左两任妻子,三个孩子。大房之前和周淮左闹翻,现在住在碧山医院,那是全港最贵的私立精神病院,听说永不对外探视;她的女儿也早早在继承权竞争中出局。原本二房林太太的两个孩子是默认继承人,没想到十年前,周淮左忽然从内地带回了一个母不详的私生子——周予白。


    现在,周淮左准备将资产打包入家族信托,管理人将在几个孩子中挑选。每个孩子分到的账户表现如何,将直接影响他们在周淮左心中的能力印象。


    Nicole之前搞砸了FS的户,正好借花献佛,搭上二房。


    这简直是一盘大棋,而周予白正处在风暴中心。


    孟逐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章斐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语气缓了几分:“你不用太担心,就你现在这表现,就算我真走了,你也能在FS站稳脚跟。”


    “斐姐,我……”


    孟逐看着她,那双总是干净利落的眼睛此刻布着淡淡的青色。电脑屏幕还亮着,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堆满了一周七天,甚至需要参加不少欧洲时间的会议。即使这样忙碌,她还愿意抽出一周时间陪自己跑客户,其实完全可以委派给别人。


    这些天来,章斐耐心开导她,化解她对工作的怀疑,鼓励她前进……孟逐真的不希望她离开。


    她双手紧握,心中做了个决定。


    “斐姐,明天晚餐时间,你有空吗?”


    *


    第二天一早,孟逐就下了楼。


    她特意掐着时间,知道章斐习惯每天上午去健身房做一个小时有氧,正好趁她不在时悄悄出门。


    她正准备给周予白发消息,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白色的京牌帕纳美拉停在酒店门廊下,车窗缓缓降下,周予白戴着墨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冲她勾了勾手指。


    孟逐正要走过去,眼角却忽然捕捉到大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本该出现在健身房的章斐竟然坐在大厅里,正悠闲地喝着咖啡看报纸,仿佛下一秒就会抬头看见她。


    孟逐吓得脑子一空,来不及多想,直接拉开帕纳梅拉的车门。


    “你坐错边了。”周予白还来不及提醒。


    孟逐急急忙忙地挤进车里,身体半挂在他身上,手撑在他腹部,胸.前的柔软毫无预警地压了上去。


    周予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喉结猛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的鼻息扑在他耳侧,鬓角贴鬓角,她身上带着洗发水的香气,还有一点女人特有的清甜热气,全都一股脑儿灌进他脑子里,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呼吸。


    “阿逐,”他的声音有些哑,“你一大早就这么热情,我有点吃不消。”


    “快开车!”孟逐还在紧张地警惕四周,完全没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好好好。”


    周予白笑了一声,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方向盘。帕纳梅拉迅速驶离酒店前门,当章斐抬起头时,只看到那道车影一闪而过。


    看着酒店在后视镜里渐渐远去,孟逐才长长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时,她猛然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


    她几乎是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只软绵绵的树袋熊,腿绞着他,手撑着他的胸膛,而脸……还贴着他的下颌边,扎得她痒痒的,像极了某些夜晚他在她耳后打转时那种,让人升温的熟悉触感。


    “快找个地方停车吧。”孟逐的脸瞬间红了。


    “说让我快开车的是你,现在让我停车的也是你。”周予白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带着明显的享受,“阿逐,最近学会使唤人了?”


    语气是调侃的,声音却低哑得不太像正经人。他慢悠悠拐进一条小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边停下。


    车刚停稳,孟逐就像触电般立刻从周予白身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然后猫着腰绕到副驾驶门口钻了进去。


    周予白看着她这副鬼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坏笑:“你这个样子,好像我们在偷.情。”


    “……”


    “禁.忌,刺.激,又见不得光。”他笑得没个正形,“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一样。”


    孟逐红着脸推了他一下,佯装恼怒。她没有发现,自己对周予白的态度已经越来越自然。


    周予白没再继续捉弄她,只是吹了声口哨,一脚油门,整辆车像风一样滑出去。


    *


    昨天和孟逐聊天时周予白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来燕北。因为出差的原因,她还没来得及去任何景点。


    “今天的时间都属于你,”周予白开着车,偏头看她,“想去哪就哪。”


    两人心血来潮,也没做任何预约,干脆决定去颐和园。


    初秋的颐和园正是最舒适的时候,天高云淡,暑热渐消。万寿山上绿意依然浓郁,只是边缘开始泛出淡淡的黄色,昆明湖波光粼粼,荷花虽已过了盛期,但荷叶田田,依然有几朵粉色的花苞在绿叶间若隐若现。红墙碧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屋脊上的五脊六兽静静蹲伏着。


    导游的讲解声此起彼伏,但孟逐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她更喜欢置身于美景之中,细细看那些飞檐斗拱。


    走到清晏舫时,他们决定坐船去南湖岛。周予白先踏上画舫,站定后回过身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阿逐,牵着我。”


    他的动作很自然,像个天生的绅士,让人觉得被这样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事。


    掌心贴掌心,他的手温热宽实,她的手指却有些凉。即使很多年以后,孟逐都依旧记得背后是湖光山河,而他握着她的手。


    画舫缓缓驶向湖心,孟逐站在栏边四处张望,湖上略有微风,吹起她鬓边细发。远处万寿山静静伫立,佛香阁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画卷。


    周予白则靠在船舷边的木靠座上,双手垫在脑后晒太阳。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T加浅牛仔裤,整个人透着股干净清爽的少年感。墨镜遮住了那双惯会撩人的丹凤眼,却依旧靓得显眼。


    “先生,能帮我们拍张照吗?”两个年轻女生怯生生地走过来,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开口。


    周予白摘下墨镜,那双桃花眼一露出来,女生们的脸更红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女生们兴奋地递过手机,开始在船头摆各种pose。周予白很有耐心,帮她们拍了好几张。


    “哇,你拍得好好!”女生们看着照片赞不绝口,觉得他长得又帅又温柔,好像要他做什么都会答应。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生看着他笑,又问,“帅哥,能和你合张影吗?”


    周予白双手插兜,唇角缓缓扬起。


    他笑得慵懒,是那种浑然天成、轻而易举就让人心跳漏半拍的模样。


    女生以为这是答应了,正准备靠过来时,周予白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们。


    “那你也帮我们拍一张吧。”


    话音刚落,他伸手揽过偷偷在旁边全程围观的孟逐,弯下身子时,他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


    “靠近点。”他说,“镜头才装得下。”


    那种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孟逐整个人都一僵,心跳如雷。皮肤相贴着,她能闻到周予白身上的味道——


    香草,再混点阳光的温度。


    女生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大方地说:“好,那你们笑一下!”


    镜头定格的瞬间,周予白笑得灿烂迷人,而孟逐还处在发愣状态,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后来他们走在十七孔桥上,周予白翻看着刚才抓拍的照片,越看越满意。


    孟逐想说删掉,他却把手机收了起来。


    “不删。我还没和你拍过照呢。”


    “……”


    此时正值日暮,夕阳洒在湖面泛着金色波光。


    一旁有几个速写画师在桥边写生,其中一个年轻男生忽然拦住了孟逐。


    他递出一张速写纸,有些腼腆地笑:“我刚才画的,送你。”


    孟逐一愣,接过来。


    画面上,周予白正在看手机,而她走在身边,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捕捉到了某种微妙的情愫,如水下潜流般悄然汹涌。


    孟逐看着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撞上周予白看过来的眼神。


    他似乎也瞥见了画的内容,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嘴角扬了扬,走到那少年身边。


    “支付宝有吗?”


    少年怔了一下,“有是有……但我没打算收钱的。”


    “是感谢。”周予白说完,直接扫了码,输了一串不小的数字。


    少年看到数字激动得连连道谢,这比他一周的收入还多。


    直到离开颐和园,孟逐不禁问他:“你为什么要给他打赏那么多?”


    周予白看着她,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秒:“因为他画得很好,我喜欢。”


    *


    晚餐是孟逐安排的。


    她订了一家在燕北颇有口碑的中法融合餐厅,“馥韵”。餐厅是半开放式设计,每个桌子之间隔得很开,私密性很好,不会被隔壁桌的交谈声打扰。不少情侣来这里约会,连空气都是暧昧的。


    “眼光不错。”周予白坐定,扫了一圈四周,“情调、气味、灯光……嗯,确实很适合谈恋爱。”


    孟逐还没喝,脸先热了半分。她把酒杯端起,碰了碰他的。


    “今天谢谢你陪我,很开心。”


    “只是陪你吗?”他抬眼看她,“我以为是约会。”


    孟逐几乎要被酒呛到,慌忙放下杯子。


    周予白这才满意地举起酒杯,眼中带着得逞的笑意。


    餐厅里的绿植很多,光打下来,树影晃动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孟逐聊起她这段时间的经历,聊起谈成案子时的惊喜,聊章斐对她的认可。她平日里不喜卖弄,鲜少分享,但说起这些时,眼里缀着光,话也难得多了些。


    周予白安静听着,忽然一笑。


    “阿逐,我发现你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总会先动一下。”


    孟逐怔了一瞬,立刻端起酒杯遮挡了一下:“你观察得太仔细了吧……”


    “没办法,”他很自然地说,“看习惯了。”


    这句话好似调情,让她心头一跳。她偏过头,掩饰似地喝了口酒,正要说点别的,手机在桌下震了一下。


    “我去接个电话。”


    孟逐匆匆起身,穿过绿植,走到拐角后看不见了。


    周予白喝着酒,换了个姿势,闲散地靠进椅背。他想,她大概害羞了,跑出去躲一会儿。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路过他桌前,忽然停下脚步。


    “周生?好巧。”


    周予白抬头。


    章斐站在桌边,一脸欣喜地看着他。


    而就在不远处的绿植之后,孟逐屏息凝神,藏在角落里紧张地观察着一切。她看着章斐坐在周予白对面,两人开始交谈,虽然听不见具体内容,但她能感觉到手心在冒冷汗。


    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的。她告诉章斐会在这家餐厅吃饭,还暗示可能会遇到周予白。


    十几分钟后,章斐起身告辞,周予白礼貌地送到门口。


    孟逐等她离开后才走回座位,心中忐忑。她本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周予白真的没发现什么。


    但她刚坐下,就感觉到了他气场的变化。


    “抱歉,让你久等了。”她尝试碰杯缓和气氛。


    周予白没回应,指尖摩挲着杯壁,像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其实,可以再晚点回来。”他说,“干脆让我和你老板吃完整顿。”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让人感到压抑。那种被看穿一切的羞耻感瞬间将孟逐包围。


    “阿逐,”他抬起眼,直视着她,“把我卖了换人情,有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爆肝了,明天我要缓一缓……[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22章 等等


    周予白确实很生气。


    但他气的,并不是被孟逐“利用”这件事。


    关于拖着FS不做决定,本就是他布的一招缓棋,用来降低二房的戒心。如果孟逐真的迫于压力需要他帮忙,大可直白点,大大方方向他坦诚,他可以依她。


    可她却选择了欺骗。


    这顿饭,究竟是她想请他,还是章斐想请?刚才的欢愉、轻松和暧昧,现在仿佛一个笑话,他才是被演的那个。


    这种被她不信任,被当成外人的感觉,才是让他真正生气的原因。


    周予白看着她的手。孟逐将酒杯捏得太紧,指节发白,杯身都在轻颤。她试图用另一只手按住,可惜徒劳无功,反而抖得更厉害。


    周予白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眼神沉沉。


    ……该死,他竟然开始后悔刚才凶了她!


    孟逐闭上眼睛,有一种一切都搞砸的绝望感。


    墨菲定律说过,凡是可能出错的事,就一定会出错。她当初决定借着这顿饭替章斐牵线时,心里其实就有预感,这件事多半不该做,可她还是心怀侥幸地做了。


    老天果然并没有对她网开一面。


    孟逐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抬眼时,眼里只剩下放下一切的空虚感。


    “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


    她的表情平静,让人感觉她说的就是真心话,“是我主动想要帮助斐姐的,也是我策划的这一切,与她无关。你要怪就怪我。”


    周予白的脸色瞬间铁青。


    她这话等于直接打他的脸。她在想什么,难道以为他会主动找章斐麻烦,秋后算账?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忽然觉得荒唐,连心口的那点怒意都变得可笑。


    “孟小姐可真是大方,”周予白的声音里满是讽刺,“功劳都给老板,黑锅自己扛。我是不是该给你鼓个掌?”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


    “要不干脆我把周氏的户直接给你?”他的唇轻擦过她的掌心,“这么费心思设局却给她人做嫁衣,不如你自己揽下这功劳,升职不是更快?”


    那双桃花眼垂着,然后缓缓掀起眼帘,眸光自下而上地挑着看她。


    掌心发凉,他的脸滚烫。


    “既然要利用,不如利用得彻底一点?”


    椅子向后推的刺耳声音划破夜色,孟逐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她的另一只手紧握着酒杯,刚才那副静如水面的冷淡模样,终于泛起波澜。


    周予白挑了挑眉,冷眼看着她。


    “怎么,想泼酒?”他痞坏地嗤笑着,“泼啊,最好也把杯子砸了,热闹一点。”


    孟逐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着,却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因被羞辱而起的怒意,都被她按进身体里,脸上只剩下一层令人心悸的平静。


    “是我的错。”她低声说,“是我恩将仇报了。”


    她弯腰从冰桶里取出那瓶刚开瓶的长相思,将几乎整瓶酒倒进她的酒杯里,随时都要漫出来。


    她将酒杯举到他面前。


    “这杯酒,算我向您赔罪。周生您大人有大量,让我们两清。”她说这话时眼神极淡,看


    着他,却像什么都看不见。


    说着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酒的分量实在太多,孟逐的喉咙艰难地上下滚动着,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带着葡萄酒特有的涩味,一点点灼烧着她的喉咙。她无数次想要呕吐,但依旧强忍着。那股冰意在体内炸开,像是一场自我惩罚的洗礼。


    周予白的脸色越来越沉。


    孟逐的动作太倔,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推向崩溃边缘,嘴唇苍白,喉咙里却没有一声呻吟,硬生生地将酒咽下去。


    终于,她被呛到。


    酒从唇角溢出,洒在她颈边,冰冷的液体顺着锁骨往下滑,衣服湿了一大片。服务员见状立刻走过来递上毛巾,她却摆摆手,示意没事,正要去倒第二杯,却被一只手重重按住。


    “别喝了。”他的声音压着怒火。


    孟逐想要挣脱,但酒杯被他死死按着,纹丝不动。


    “我说,别喝了。”周予白的语气更沉,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她终于抬头,眼神茫然。她看不懂他为什么生气。道歉他不肯接受,赔罪的酒也不许她喝,那她该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周生,”她轻声开口,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您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


    她闭上眼睛,强忍着心底涌起的那阵酸涩的痛,“这顿饭,是我之前就欠您的,今天就当还清吧。”


    她深深鞠了一躬,视线里只能看见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可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看来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了。


    孟逐勾了勾嘴角,自嘲一笑:“可能您嫌我碍眼,那我就不打扰您用餐了。”


    说完她拿起包准备离开,可刚转过身,背后传来一句:


    “你就这么想和我两清?”


    她一怔,慢慢回头。


    周予白依然坐在位置上,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终于抬头看向她。


    孟逐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情绪压抑太久。她有些站不稳,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


    睁开眼,是周予白。


    “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叫车的。”她现在根本没有心力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


    “就你这样?”


    周予白稍微松手,孟逐勉力想要站稳,却感觉手包重得像铅块,拖拽着她往下坠。


    幸亏周予白再次扶住了她。


    “走吧。”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是命令。


    孟逐没再挣扎。


    她知道自己今晚没有力气再反驳什么了,只能轻轻点头,跟着他走出去。


    夜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早已身上发凉,喉咙灼痛,脑袋昏沉。


    周予白的身影刻在瞳孔里,模模糊糊地,像烟一般随时要散了。


    她默默地跟着他上了车。


    *


    回去的路上,车上气氛凝滞,上午时的暧昧和欢愉仿佛只是一场梦。


    周予白开得很快,连续变道超车,踩油门时毫不犹豫。虽然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没有按喇叭催促,但那逼人的时速让帕纳美拉化身为一只在街道上咆哮的猛兽。引擎轰鸣声在封闭的车厢内被无限放大,转速表的红线区域频繁亮起。


    上了高架后,他几乎是在用速度发泄着什么。每一次急转弯,每一脚猛踩的油门,都像是在对什么进行无声的宣泄。


    孟逐死死抓着扶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心脏随着车子的每一次加速而狂跳,几乎不敢看窗外如鬼魅般飞逝的景象。她能感受到周予白身上那股压抑的戾气,那种愤怒通过方向盘、通过整个车身传递过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分不清,是酒精作祟,还是这段路程太像某种无声的惩罚。


    孟逐不禁想起过去种种,想起在港城时他们再次相遇时,她还天真地想着,只要远远看着他就好。但后来她贪心了,设计了一些相遇,甚至主动提出和他成为床.伴的关系。


    对孟逐来说,这一切都是她以前不敢想象的。她从未奢望过自己的暗恋能有结果,从未想过能和周予白真正在一起。所以这段时间对她而言,都像是偷来的。


    果然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强求来的缘分,终究要还回去。


    直到抵达酒店,周予白没有停在前台门廊,而是径直驶入地下车库。车子在停车位上骤然停稳,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引擎熄灭的一瞬,车内落针可闻。孟逐闭着眼,脸色苍白,几根碎发贴在脸颊上,身子跟着轻轻发颤。


    等终于缓过来时,孟逐伸手去解安全带,“那我先走了。”


    可她还没去推车门,就听见“咔哒”一声,车门被反锁了。


    她一怔,回头看他。


    周予白靠坐在椅背上,头微仰着,目光落在前方某处黑暗。他没看她,只问:“你还没回答我。”


    孟逐的喉咙动了动:“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想和我两清?”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心口。她忽然想起叶明明说过的那句,你们两个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又怎么会有好的结局呢?


    明明说得对。


    孟逐用手捂住眼睛,重重地揉了一下,像是要把一切混乱情绪压下。


    “是。”


    车门解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孟逐刚握上门把,整个人却被扯了回来。她轻叫一声,被人硬生生拽回副驾驶,压在椅背上。


    唇上的触感是野蛮的。


    那不是吻。


    是啃咬,是惩罚,是怒火在唇齿间剥开的方式。周予白的气息滚烫,落在她肌肤上时,如火星坠落雪地。他一声不吭,却像野兽般将她死死压住,唇舌凶猛,毫无温存可言,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情绪猛地倾覆而下。


    明明只要她低个头,他就能放过她,哪怕只是一句软话,可她偏偏说要和他两清。


    清什么清?怎么样才算得清?


    他呼吸越来越重,低头在她颈侧重重一咬,像是要留下痕迹。他的手粗暴地掀起她的裙摆,掌心贴上她的大.腿蜿蜒向上,动作近乎羞辱,像是在逼她为刚才的说法偿还代价。


    他俯下身,从她脖颈一路吻下去,是咬痕的侵略,杀气腾腾;然后忽而折返,再一次沿着那条轨迹吻上她的脸。


    忽然,他感到脸颊一阵湿意。


    孟逐放弃了挣.扎,只是闭着眼,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那眼泪像是从沉默中溢出的哀伤,一点点打在他心上,像雪水渗入岩石,冷得生疼。


    他的动作停了。


    喉咙一阵紧缩,放在她大.腿上的指尖好似被针刺般,痛得让他撤回了手。他闭上眼,额头重重地抵着她的肩头,沉默地喘息着。


    随后,他松开了她,坐回驾驶座。


    “你走吧。”


    孟逐怔住,没有动。他没有再看她,目光落在模糊的车窗前,像盯着一片看不清的夜色。


    意识到周予白不会再有所动作,她擦了擦眼角,默默整理好皱乱的裙子。正准备推门下车时,周予白忽然伸手,从后座拎起一件外套,在她下车前,披到了她身上。


    “外面冷。”他刚刚看到她在风里瑟瑟发抖。


    孟逐小声地道了声谢,然后车门被她关上,动作很轻,像她一向的性格。


    他坐在驾驶座里,望着她的背影没入夜色,心底那股尖锐的烦躁令他忍不住想抽根烟,可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他放弃了点烟的动作,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砰的一声闷响在狭小车厢里炸开,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破防坏狐狸……


    第23章 等等


    那晚之后,孟逐在燕北病倒了。


    高烧来得又快又狠,身体似乎在替情绪清算迟来的反应。她起初只是觉得头


    沉、嗓子干,到后来整个人像被烈火烤着,眼前天旋地转,连手机都拿不住。


    她撑不住,一个人去了医院。


    挂号室的灯白得刺眼,走廊里全是焦躁与疲惫的咳嗽声。孟逐坐在铁椅上,护士麻利地给她扎上针,嘴里絮絮叨叨:“都烧到39.2了,怎么拖到现在才来?你家属呢?”


    “没有。”她声音哑得厉害。


    “朋友呢?”


    “也没有。”


    章斐因为行程安排早她一天就飞往外地了,孟逐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打给谁。


    “你……”护士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输液的时候别睡着,要看着瓶子,完了及时叫我们。”


    可孟逐实在太累了,药水的镇静作用加上高烧带来的疲惫,让她很快就沉沉睡去。头靠着墙壁,身体蜷缩在椅子里,像一颗长在角落里的蘑菇。


    等她醒来时,窗外下起了绵绵秋雨。医院大厅人流不息,每次自动门被推开,风和雨丝就偷偷溜进来,带来阵阵寒意。点滴袋已经空了,针头处因为回流发红了一小截,好在输液泵自动断了,否则就危险了。


    她还未回神,护士正朝她走来。


    “谢谢你。”她虚弱地说,“还好你帮我关了点滴。”


    “别谢我,”护士一边处理针头一边说,“刚刚有个好心人路过看到你,特地叫了我过来。”


    孟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想看看那个好心人还在不在。


    “别看了,他早走了。”护士笑了笑,“人高马大的,长得还挺帅。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结果人转身就走了。”


    “哦……我还想感谢他一下。”


    “太累了吧?”护士看了她一眼,语气软下来,“像你这种年纪的姑娘,最近累倒的真不少。该歇就歇一歇,身体不是铁打的。”


    孟逐轻轻地“嗯”了一声。


    幸好这场病出现在出差的尾声,她挂完水的第二天就临时改了机票,返回港城。


    *


    回到港城后的日子,她每日照常工作上班,新工作带来的全新挑战令她无暇再去思考其他的。好几次加班到深夜,连老板江睿都让她早点回去,别这么拼。但对于孟逐来说,她只不过希望用工作来占据她的大脑,这样就无暇想其他的了。


    周予白自从那天后,再也没找过她。他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港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俩的圈层本就不相交,因此一方断了联系后,真就没再遇见过。


    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线,在某个节点交会后迅速偏离,各自归位,不再相见。她只是偶然路过了属于他的世界,而现在,她也不过是回到原本该在的位置上去。


    她把这件事告诉叶明明的时候,叶明明在视频那头直接握拳。


    “这简直是我今年听过最h……”叶明明口中那个“好”刚发出半个音节,看到屏幕里孟逐的神情,紧急刹车改口,“……最骇人听闻的消息。周狐狸说断就断,真是没人性!”


    她又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才解气,然后关切地问:“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孟逐靠在床头,身后是港城夜晚静默的天际线。她微微一笑,像是把这件事当作他人的一场回忆:“早就没事了,别担心。”


    叶明明没说话,隔着屏幕看着她。她的表情确实是在笑,可那种笑意没进眼里,就像一副刻意擦亮过的玻璃,看上去很干净,实际上什么都照不进去。


    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有假,要不要来德国?我带你去温泉小镇泡一泡,散散心。”


    孟逐摇头:“今年太忙了,我恐怕要一直忙到春节。”


    “……也是,你刚刚升职。”叶明明叹了口气,“有点想你了啊。我一个人在柏林好无聊。”


    话音刚落,视频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叶明明,你到底磨蹭多久啊?咱们还去不去?”


    孟逐一愣。


    “等下,”她坐直了身体,“刚才那个声音是……黎耀飞?”


    叶明明撇撇嘴,“对……前几天他突然给我发信息,说正好路过柏林,让我出来带他转转。”


    孟逐皱了眉,“他怎么跑你那儿去了?”


    “我哪知道,”叶明明边说边站起身,“本来还想通过他打听点周狐狸的动向,结果你是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发几十条信息,烦死了!”


    “那你可以拉黑他。”


    “拉黑?那倒不至于……”叶明明咳了一声,眼神躲闪,“毕竟人家大老远飞一趟……”


    平时的叶明明哪里会考虑这些人情世故?孟逐忍着笑没有点破,只是说:“我不打扰你们了,赶紧去吧。”


    “行行行,先挂了。”


    她倒是没想过,这两人倒是真成了一段缘分。孟逐偶尔恍然觉得之前都是一场梦,如今倒是给这些回忆多了一些实感。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底。十二月的港城虽然没有雪,但孟逐每天上班路过中环时,都能看到各大商场和写字楼被彩灯和银色装饰点缀得璀璨夺目,节日氛围浓得化不开。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早就进入了休假模式,客户约见变少了,新投资的讨论也缓了下来,推到明年再进行。可孟逐没有这种奢侈。


    张昭合的案子占据了她的大量时间。那次燕北一别后,张昭合认真思考了她的建议,决定让孟逐帮他设计一套家族财富保障方案——万一自己意外离世,妻女依旧能确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的担忧很实际:妻子不懂投资理财,也不会经营公司。直接留一大笔钱给她们,很可能被骗光或挥霍空。他需要一种既保证家人生活,又防止财产流失的方案。


    考虑众多因素,孟逐提出了遗产信托的解决方案,简单来说就是将资金交由专业机构来打理,定期给家人生活费。这样既保障了她们的日常开销,又避免了一次性拿到巨款后可能遇到的各种风险。


    对于孟逐来说,这是她的第一个大案子。整整一个月,她几乎泡在了会议室里,白天见客户、协调法务,晚上研究合同条文。那段时间,她最常听见的是打印机的嗡鸣声和电脑里新邮件提示声。


    公司里的同事对她也颇多议论。表面上大家都恭喜她一上手就能接到这么大的案子,说她一个季度就能完成别人一年的业绩。但在私行这种人精遍地的地方,向来人情面子多过真心实意,笑意背后藏着的多半是嫉妒。


    有一次她在洗手间,就听见有两个女生边补妆边聊天。


    “啧,现在的小姑娘真系好命啊。”一个笑着说,“你看她,刚上任RM第一个案子就搞信托这种大单。我做了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好叻!”


    “啧,你不知道这些都是章斐的户吗?没有斐姐,她哪里做得出来?”


    “唉……比不过比不过,做MarketLeader的马仔,就是比我们这些卖命还被骂的强。”


    “现在内地有个词形容得更准确,叫舔~狗~”


    两人笑着,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啪——


    厕所隔间的门忽然打开,孟逐径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挤进她们中间的洗手池。


    两人表情一滞,彼此递了个眼色,讪讪地假装整理发丝。镜子里,她们都看见孟逐不动声色地洗着手,像是根本没听见那些话。


    水声停了,孟逐拿纸巾慢慢擦手。两人以为她要离开了,却听见她忽然转过头,看向左边那个刚才说“舔狗”的女生。


    “Selina,我记得Ryan离职以后,他的客户你分了一半,对吧?”


    Selina一脸警惕:“……是又怎样?”


    “那为什么没见你签下一单像样的deal?”孟逐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真心求问,落在耳朵里,更显得讽刺。


    “是因为不想吗?”


    Selina的脸色瞬间铁青。


    孟逐没等她反应,只冷冷道了句:“借过。”然后推门而出。门关上前她还听见Selina在里面的破口大骂声,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与其忍气吞声维持表面和平,倒不如直接说出来让自己心情舒畅些;比起被人评头论足时默默难过,不如让他们明白,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只是Selina的闲言碎语,也像针一样扎醒了她。


    她知道,张昭合这个户终归是章斐留给她的。哪怕现在她再怎么努力,外人都会下意识地将功劳归于章斐而不是她。想彻底撕掉“裙带关系”的标签,让自己的成绩无可争议,最好的方法不是解释,而是行动。


    她必须开发属于自己的客户。


    可问题是,她做的是高净值客户,这些有钱人不是满大街都是,随便抓一个就行。要去哪里找到这群人呢?


    孟逐坐在工位上,手里拿着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总不能在LinkedIn上搜“富豪”吧?


    不同背景的RM有不同的渠道,有的靠家族关系,有的靠同学人脉,有的靠多年在行业内积累的客户介绍。而她呢?一个外地来港城打拼的普通人,刚入行才两年,她到底有什么呢?


    这个现实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孟逐拎着一个纸袋,走进了东方文华的酒店大堂。袋子里是那天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还有那件她借走的衬衣。她本打算让前台帮忙转交,结果前台小姐听了她的要求后,有些疑惑地说:“周生已经很久没来了,您确定是他让您转交给我们吗?”


    这话问得她顿时语塞,她当然不能说其实这只是她单方面想还衣服而已。


    沉默几秒后,孟逐轻声说了句“没事了,唔该”,然后转身离开。


    当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归还这些衣服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Judy”


    回头一看,是商敬臣。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起来刚开完会的样子。


    两人有一瞬间都略带诧异,毕竟久未见面。


    “你怎么在这?”商敬臣问她。


    孟逐下意识将纸袋往身后藏着:“呃,有点事……”


    她话没说完,看他身后人还在,便懂得地微微侧了下身,意思是不打扰正事。商敬臣却笑了笑,随即转头对身后的几位客户介绍说:“各位,这是我朋友,FS银行的RM孟逐。如果你们有在港城开设银行账户的需要,可以找她咨询。”


    那几个人看起来都是东南亚面孔,穿着得体,显然都是商界人士。商敬臣简单介绍了一下,原来他们是潜在的新供货商,大多来自东南亚。为了控制成本,不少品牌都在将供应链向东南亚转移,商敬臣这次就是和他们谈新产品的合作。


    孟逐礼貌地和他们交换了名片,简单介绍了FS的服务。


    “好,那今天就这样,”商敬臣对那些人说,“我会仔细看看资料,有结果再通知大家。”


    等那些人离开后,商敬臣主动接过孟逐手上的袋子:“要不要一起去我们集团的商场坐坐?正好很久没见,聊聊?”


    孟逐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


    商敬臣带她去的是尖沙咀新开的高奢概念商场,一楼汇集世界各地顶奢名品,楼上是豪车展厅,楼下是新锐设计师的快闪店,中央挑高,通体玻璃顶,采光明亮,是城中近来最热门的打卡地之一。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边逛边聊。


    “今天谢谢你,”孟逐说,“介绍了不少客户资源。”


    “举手之劳而已。”商敬臣摆摆手,“我也得靠你们银行查清这帮人的底细。现在洗钱渠道多,供应链风险高,你查出不干净的,直接拒了,别顾虑我。”


    孟逐笑了,知道他是不想给她压力,心中更感受到他的体贴。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说话也渐渐随意起来。


    商敬臣随口聊起:“我最近有点想法,等年底再看,如果试点几个品牌成功,明年我可能会组个小基金。”


    “私募?”


    “嗯,投资一些我自己看上的品牌,产品力好,但缺资本。”他转头看她一眼,“之后要是发展起来,可能需要个靠谱的IR(投资人关系管理)……要不要考虑来帮我?”


    “等你基金立起来再说吧。”孟逐笑道。


    “唉,看来挖角孟经理不容易啊……”


    经过一家店铺时,孟逐忽然停下脚步。她盯着橱窗里熟悉的logo,轻声说,“我想进去看看。”


    那是家男装店,风格低调简约,但产品用料都是顶级。孟逐一进门就拿出手机翻照片,给店员看:“这件衬衣,你们还有同款吗?”


    “小姐,这是我们上一季的款式了,门店现在没有了。”店员查了一下,又补充,“但可以帮您订货,但是不能退换。”


    “没关系,麻烦帮我订一件。”


    一旁的商敬臣看了一眼屏幕,随口问:“你是要买给男朋友?”


    “……不是。”


    他像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朝店员一挑下巴:“那帮我也订一件。”


    “你也要?”孟逐诧异。


    “看起来不错,质地和版型都好。”商敬臣笑了笑,“你眼光不错,刚好我也想添一件新衬衣。”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店门。商敬臣一手帮忙孟逐提着纸袋,另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她背后,绅士地护着她避开穿行的顾客。


    而在不远处的PatekPhilippe门口,沈嘉树正倚着金属扶手,眯眼打量着对面。


    “你表修好了?”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


    周予白低头扣上腕表,没理他的话,反问:“你在看什么?”


    “商敬臣的条女。”沈嘉树撇嘴,“果然还是要多出来走走,说不定就能吃到新瓜。不过他身边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到底在哪见过呢?”


    周予白挑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商敬臣正和一位女子从男装店走出,举止优雅地护着身边的人,防止她被人流冲撞。那女人身形纤细,眉眼清冷,但与他交谈时笑容温柔动人。商敬臣手里拿着购物袋,看起来像是情侣一起购物后的收获。


    若是平时,周予白看到这种场景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会觉得沈嘉树八卦无聊。但今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因为那个女人,是孟逐——


    作者有话说:继续写今晚更新中……


    第24章 等等


    “你去哪儿啊?”沈嘉树原本还在看戏,忽然发现周予白转身就走,立刻跟了上去。


    周予白没答,走向那家男装店,径直走到销售面前。那位销售虽然没见过周予白本人,但八卦新闻看得不少,一眼就认出他来。


    还没来得打招呼,手里的ipad就被周予白一句“借用”给拿走了。


    “周生,这恐怕……”销售想拦,却被忽然冒出的人影挡住了。


    “沈先生?好久没见您了!”销售一愣,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您今天想看什么?”


    沈嘉树平时很喜欢捯饬自己,算是港城各家男装奢侈品的VIC,这位销售之前上门去沈家送货多次,看到


    自己的财神爷,眼睛都亮了。


    沈嘉树“呵呵”讪笑了一声,开始和销售扯些有的没的,还顺势将他引到旁边,给周予白争取时间。


    周予白点开订单记录,一眼就看见了孟逐的电话号码。


    订单信息:Mensembroideryshirtx2


    两件?!


    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居然买两件这么贵的衬衫?而且还是买给商敬臣?那家伙堂堂Alux的COO,还需要女人刷卡买礼物?


    周予白冷笑了一声,将iPad丢回柜台上。


    沈嘉树眼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款式图片,啧了一声:“这件衣服……不是我之前给你准备的吗?连尺码都一样。”


    周予白听完这话,心情更加微妙。


    她把他的衬衫同款又给商敬臣买了一件,这是什么意思?是她真的爱这件衣服款式,还是在她眼里,他和商敬臣是一个类型的人?


    他和商敬臣?!


    她是不是上次发烧,把眼睛也烧坏了?


    “喂,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做什么!”身后传来沈嘉树的声音。


    可周予白连头也没回,径直走进电梯直下停车场。关上车门,跑车引擎轰鸣,他一脚油门,呼啸离去。


    *


    后来几日,商敬臣介绍的那几个东南亚供货商,果真有几位联系了孟逐。


    她陆陆续续单独见了那几位,有了些基础了解。大多数人不过是给商敬臣面子,并无实意。大多都在港城已有好几个账户,即使孟逐真费力帮他们开了户,挪动资金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有一个例外。


    阮成达,中越混血,在越南经营着一家中型纺织工厂。而他工厂里的成品,不是什么衣裤鞋履,而是每件衣服背后那小小的布标。


    “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布标,”见面时,阮成达拿出一堆样品,铺在桌上,“你看到的Hermès、LV、Loewe……每家的商标要求有所不同。从材质、字体厚度,甚至连线尾的打结弧度都有标准。”


    孟逐耐心地聆听着,时不时继续询问相关细节。


    “特别是这些年,那些新起的设计师品牌最麻烦,风格独特,每年甚至每个季度都会换。现在市面上能做到他们要求的,放眼全球,性价比最高的就是我们家。”


    问起为什么想在港城开户,阮成达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想在港城买套房子,把两个女儿接过来念书。”


    阮成达说他小时候穷,没读过什么书,白天在流水线当工人,晚上还得去工地兼职保安。有一天,一个来工厂监工的法国人闲得无聊教他几句法语,从此人生就改变了。


    “我信知识能改变命运,”阮成达神情郑重,“我一定要让我的小孩接受好的教育。”


    他的故事逻辑闭环,提供的材料证据充足,为人也不浮夸,坦率又直接。孟逐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优质的潜力客户:资产发展前景好、当下需求急迫、背景还干净。


    她当即点头,“我尽快帮您安排开户。房产和学校的事也没问题,我这边认识些做地产和留学顾问的朋友,到时候我帮您介绍。”


    她说得专业又诚恳,令人不由心安。


    孟逐越往这个行业深入,越意识到自己所能创造的价值并非只是投资收益。她简直像一个整合型平台,把客户的需求链接到更多资源,而这些连接背后,正是她的不可替代性。


    那天的约见在丽思酒店的餐厅进行。饭后她将阮成达送到酒店门口,寒暄告别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拿收据。


    她转身匆匆往餐厅方向赶,脑中还在盘算着接下来要为阮先生准备的开户资料。太专注于思考,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人影,直接迎面撞了上去。


    幸亏对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才没让她摔倒。


    “Sorry,我太急了,你没……”话说到一半,孟逐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周予白整了整被撞皱的胸口,然后转眼看她,神情漠然,仿佛只是看一个陌生路人。


    孟逐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这次碰面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想下意识地转身离开。可刚动一步,就发现手腕被一只力道不轻不重的大掌扣住。


    她微蹙了下眉,“抱歉,我有事。”试图挣脱,但那只手纹丝不动。


    “撞了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刚刚说了‘sorry’。”


    “哦?跟谁说的?”周予白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个旋,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跟他?跟她?还是跟他?”


    “……”


    孟逐意识到了,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她耐着性子,重新说道:“抱歉,周生,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可以吗?”


    话是道歉的,语气却不见得有几分低姿态,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而且她甚至都没正眼看他,只专注着把手抽出来。


    周予白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个犟种脾气,倒是没变。


    “刚开完会?”他扫了眼她手里还夹着的文件夹,“现在又急着去哪?”


    孟逐没回答,视线还是落在一旁。她一向冷静,不愿与无理取闹的人多费口舌。


    她越是不搭理,周予白越是被挑起了兴致。原本还打算放开她,这下更不想了。


    “阮成达啊。”他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门口,语气似笑非笑,“商敬臣给你介绍的客户?”


    孟逐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想收也收不回,只能抿住唇。


    周予白当然知道。他们世鑫在看阮成达的厂,甚至还派过人去实地评估。他清楚得很,这客户确实不错。


    但他现在心里堵着一股火,不想向她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补了一句:“这个客户还不错。别看他现在体量小,如果未来真能融资扩厂,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大客户。”


    孟逐听着,心里嘀咕了一句,要你说?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多管闲事’?”


    “……”她抿了抿唇,满脸都是被戳穿的心虚。


    虽说腹诽了不少,但能得到周予白的肯定,不知为何让她有了不少底气。


    人来人往,他们两个站在门口,拉拉扯扯,动作太惹眼。不少人都在悄悄侧目。


    孟逐一边留意周围,一边低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开我?”


    这才几句话就不耐烦了,周予白的心底又添了一把火,皱眉道:“我上次给你的衣服你呢?你还没还我。”


    “我有送去文华前台,但他们说你最近都没去。”


    听到她去找过自己,周予白嘴角稍微柔和了一些,可转念一想她是去还东西,上次说要“两清”的记忆又再次袭来,刚翘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她不会真就当了断了吧。


    周予白正出神时,孟逐忽然看向门外,扬声喊了一句:“唉,阿飞?你怎么在这?”


    他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就在这一怔愣之间,孟逐挣脱他的手快步逃跑了。


    周予白看着她匆忙走远的背影,不禁失笑。


    几个月不见,这胆子是真见长了。


    敢耍他了。


    *


    后来几天孟逐每天上下班都很小心,生怕撞见周予白在某个地方蹲她,找她算账。


    不过他倒是没再出现过。她偶尔会在INS首页或财经小报的头条刷到他的名字。多数时候是在某场奢华晚宴代表周氏剪彩,亦或和某位女明星在沙田马场看赛马被拍到,最近一次是和一位新晋的港姐冠军出现在某个慈善晚宴上,两人谈笑风生,很是亲密。


    镜头里的他总是风度翩翩,眼神淡淡地掠过闪光灯,看


    不出情绪。


    他的生活如此多彩,根本不缺热闹和陪伴,她竟然还担心他会想起自己。孟逐不禁自嘲地笑笑。


    她放下手机,随手打开衣柜。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白。是那件衬衫,安静地挂在最角落的衣架上,像个冷眼旁观一切的幽灵。


    她沉默了一瞬,伸手将它取了下来。高支棉的面料依旧挺括,袖口处还留着她当时匆忙穿上时弄皱的痕迹。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将衬衫抱在胸前,缓缓埋首进去,闭上了眼睛。


    岩兰草的味道基本已经很淡了,可还是能闻出一点点熟悉的气息,令人想起被某人拥在怀里的感觉。那种温暖、包裹的安全感,仿佛还残留在织物的纤维里。


    她之所以想要再买一件同款衬衫,就是打算还给他新的,这件旧的自己私藏。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的东西,那天在颐和园的合照,画师的速写……都在周予白那里。她没有任何理由,再问他要一份。


    真可惜啊,他们唯一的合照……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点遗憾,但也没多想。只是把脸从衬衣里移开时,眼角却有一点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清明。她小心地将衬衫重新挂好,抚平褶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作者有话说:今天依旧是破防狐狸,他还得破防一阵子[狗头][狗头]


    快乐地写明天的更新~~


    第25章 LastChristmas


    得罪了Selina之后,公司里很快便开始流出些关于孟逐的闲言碎语。不过其他同事们都是八面玲珑的老手,顶多吃瓜看戏,从不轻易站边。再加上孟逐毕竟是章斐的前助理,当上RM后立刻做了大单,大家也都不敢明着得罪。


    对孟逐而言,与其纠结这些闲言碎语,她更愿意专注自己手上的事。张昭合的信托结构终于在年前搭建完成,等他春节后来港做体检后,就能正式注资。而另一边,她死磕开户团队、每天盯流程,终于在月中成功为阮成达开出了户。


    阮成达也非常爽快,账户一开立就立刻注资了两千万美金。


    不少同事看她这么拼命,都劝她别这么傻。十二月做业绩是不划算的,因为银行奖金评估早在十月就已截止,年底再辛苦也进不了那一年的考核。因此很多人会拖着客户,专挑一月才“配合”开户,方便将业绩放入下一年。


    “这种做法确实把我的利益最大化了,”孟逐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平静地说,“但是如果客户需要这个账户有急用,我不应该辜负他的信任。更何况我又不是只和他做一次生意,相处得好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同事们对她这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觉得她就是个不懂变通的愣头青。


    可事实却是,那个看起来天真的决定,正是后来打开局面的关键。


    多年后,当阮成达的公司在纽交所成功上市,市值翻了好几倍,一跃成为东南亚新贵。他有和孟逐坦诚过,当年他也找了另一家大行的资深RM,履历好、背景强,却始终拖延开户进度,一会借口说流程慢,一会推脱说审核卡,拖了好几周也没见动作。


    而那段时间,他正好在港城看中了一套靠海的房子,地段、户型、价格都很合适,万事俱备,只欠银行账户进行交割。


    他端起酒杯,向孟逐致意:“而您恰巧在这时候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那套房子后来涨了三倍,我的两个女儿现在就住在那里。”


    因此后来即使那个资深的RM把账户开好了,阮成达也没有多少兴趣再往里面注资。他的大部分资产,都放在了孟逐这里。


    成功有时候就是这样。孟逐虽然不是背景最强,资历最深的,她只凭借了一个极小的点——在客户最需要的时候,把他的痛点解决。


    以真心待真心。


    那些曾经嗤笑她“不懂变通”的同事,后来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章斐也在私下里恭喜她,说再继续保持这种业绩半年,她就可以拿到破格升职的机会。


    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她恰好看到公司电视墙上播放的财经新闻。Alux集团在澳岛开设了一家名为GreenLux的高奢俱乐部,主打高尔夫、网球、马球等老钱偏好的活动,并翻修了一栋殖民时期的葡萄牙老屋,将其变成了会员专属的会所。里面桌球室、雪茄房、棋牌室一应俱全,甚至可以留宿。


    镜头里,商敬臣正面对记者的采访,侃侃而谈他对新一代超高净值人群生活方式的看法。睿智沉着,充满商业洞察,甚至带着几分过于理智的冷淡。


    孟逐回到工位,拿出手机给商敬臣发了条短信。


    【Judy】:恭喜GreenLux开幕!也谢谢你之前介绍的客户,我已经顺利帮阮总开好户了。


    信息刚发出不到五分钟,手机就亮了。


    是商敬臣的来电。


    “唔该。”他先道了谢,又继续道,“反而是我要谢谢你。阮总对你非常满意,让我这个介绍人很有面子。”


    商敬臣在电话里的声音和在电视上的略有不同,似乎听起来更温柔了一些,甚至带着点笑意。


    “周六是平安夜,你要不要来GreenLux一趟?我刚好办个小型招待会,请一些朋友来体验一下。”商敬臣顿了顿,“还是说你平安夜已经有安排?”


    “……倒是没什么安排。”


    “那就来吧。我安排车去码头接你。”


    电话挂断后,孟逐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有些苦恼。


    商敬臣对她的热情,她当然能感受到。不仅帮她拓展人脉、引荐客户,如今还主动邀请她参与他社交圈最核心的场合。可也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情谊,才能又不功利,又不亏欠。


    *


    转眼到了周六。


    孟逐坐船抵达澳岛时,已是日落时分。今日的晚霞格外美,粉紫色的云彩不是那种壮丽霞光,更像早期印象派画家的颜料,浓郁泼洒,有种温婉的美。


    港城的冬日虽不下雪,但湿气重,那冷仍钻进骨髓里。孟逐在船上就冻得缩成一团,只后悔没带暖宝宝。


    下了船,她在码头寻找商敬臣安排的车。他说是一辆黑色迈巴赫,孟逐找了一圈,看到一辆符合描述的车,便走了过去,轻敲车窗。


    “你好,请问是……”


    玻璃缓缓落下,先是一双琥珀色的眼,接着是高挺的鼻梁和轻挑的唇角,周予白就坐在后座,眼神懒懒地落在她身上。


    孟逐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找错车了。”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叫住。


    “你是在找商敬臣的车?”


    她停住脚步,回头道:“你知道?”


    周予白的眉宇轻轻蹙起。他本来就已经猜到这个答案,可真正听她亲口承认,心里竟涌上一种说不清的不爽。


    “这车是他安排来接我们的。”他漫不经心道,“上车吧。”


    孟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这种顶奢俱乐部来接vic,按道理应该是一车一人,哪有拼车这一说?


    周予白见骗不动她,继续道:“商敬臣今晚忙得焦头烂额,车都调不过来。你要是不信,可以给他打电话确认。”


    这话倒是戳中了孟逐的软肋。商敬臣现在肯定忙着招待各路贵客,她为了这点事去打扰,有点小题大做了。


    可是直觉告诉她,千万别信周予白。


    周予白看着她松动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再说,天这么冷,这车若是耽误了,下一班船的客人还得等在码头吹冷风。”


    他这么一说,孟逐不敢耽误,绕到副驾去拉车门,却发现门锁着。


    后座的车门“咔哒”一声自动拉开。


    周予白的长腿交叠,单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副驾不是给你留的。你的位置在这儿。”


    “还不上车?”


    孟逐犹豫了一下,最终弯腰坐了进去


    ,她尽量靠着车门,和周予白保持最大距离。


    司机从后视镜确认两人都就位,默默启动车辆,驶入岛上的盘山路。一路上只有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和夜色中细碎的光影。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却隔着一层无人肯先戳破的薄冰。


    周予白斜靠在座椅上看她,目光不动声色,却像在审视。


    “商敬臣带你来GreenLux,是一起过圣诞?”周予白忽然开口,貌似随意,“和这么多人一起?”


    孟逐从窗外收回视线,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圣诞节热闹一点难道不好吗?


    她轻点了下头:“嗯。”


    周予白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连圣诞节这种节日都拿来应酬,这种男人……”他摇了摇头,“要是我,这种重要的日子一定单独留给女朋友。”


    孟逐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她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让周予白噎住,想再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闭了嘴,把头偏向窗外。


    *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GreenLux。


    那是一座隐于山腰的老式庄园,保留着葡萄牙殖民时期的建筑风格。米黄色的石墙披着冬夜灯光,拱窗与雕柱将那种旧时代的贵气体现得淋漓尽致。庄园正中是一座意大利式的复古喷泉,入口两侧各伫立一只白色石狮,仿佛提醒着每一个宾客,这里只为极少数人开放。


    车子在主楼前停下。


    周予白先下了车,转身朝她伸出手。那只手修长而温暖,掌心向上,姿态礼数周全。


    孟逐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冰凉的指尖放了上去。掌心一触,冰凉的手指便被温热包裹。她的脚踩在石砖上时有些滑,他顺势扶住她的手肘,稳住她身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大厅,门口的侍者穿着得体的燕尾服,恭敬上前:“两位客人,是否需要帮忙保管外套?”


    孟逐刚抬手想脱外套,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来。"


    周予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声音就贴着她的耳畔。岩兰草混着白麝香,清冷中带着潮湿夜雨的味道,一瞬间将她包围。温热的气息轻拂过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的手从她肩膀开始,缓缓将大衣向下褪去。动作很轻很慢,指尖若有若无地滑过她的肌肤。每一次接触都像小小的电流,让孟逐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


    大衣滑落时,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那是一条细吊带的小黑裙,从正面看还算克制,可一转身,整片后背几乎尽数裸露。蝴蝶骨起伏,线条漂亮得过分,雪白如瓷,冷艳动人。


    他太熟悉这里了。无数个缠绵的夜晚,他最喜欢摩挲着这片肌肤,细细啄吻,感受她在他唇下的轻颤。那片肌肤的触感瞬间涌入记忆,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他低着头,一时间,喉结滚了又滚。


    她穿这件来见商敬臣?


    这一念像钝钉落下,在他心里凿出一道不轻不重的纹。


    周予白很快收敛心神,将那件大衣递给侍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孟逐虽然没有回头,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令她的后背莫名生出一股热意,一直蔓延至脊柱末端。


    两人几乎是并肩入场。大厅上方的水晶灯下光影流转,映出一室波光粼粼。人群熙攘,杯盏交错,权贵们衣香鬓影,香槟碰撞出清脆响声,仿佛连空气都泛着微醺的气泡。


    孟逐四下张望,在找商敬臣的身影。她并未察觉,周予白始终以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缓步随行。他的步伐懒散悠然,却始终不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周生,好久不见。”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郑先生。”周予白淡淡一笑,却并未立刻寒暄,而是侧过身唤道:“阿逐。”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孟逐有些晃神。


    “这位是郑先生,做珠宝起家的,近年转投资文化项目。”周予白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轻声介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令它渐渐升温泛红。


    孟逐敛了敛摇曳的心神,礼貌问候:“郑生你好。”


    郑先生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眼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位美女是……”


    周予白唇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没有回答,只是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孟逐的腰间。那个动作看似无意,却恰到好处地宣示着某种归属,带着漫不经心的私密意味。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有人过来寒暄,而每一次,他都会顺理成章地牵住孟逐,或者轻搭她的肩,附耳介绍对方背景。


    所有动作都优雅得体,像个完美的护花使者,却又暧昧得让所有人心照不宣。


    渐渐地,在场的人都心领神会:今晚周公子带了女伴,这位气质出众的美人就是他的人。


    孟逐并没有注意到在场人群投在她身上目光的变化,她只一心搜寻商敬臣的身影。终于在主厅角落处看到了正与一位外宾寒暄的商敬臣。他身着深灰色西装,姿态从容自若。


    趁着他告一段落的间隙,孟逐快步走上前。


    “商生。”她微笑打了招呼。


    商敬臣一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原本谈笑风生的表情顿了一下。


    黑色吊带裙配上披肩微卷的长发,精致又不过分张扬。她站在华灯下,神情平静,气质疏冷,像是这座庄园中最难靠近的一件藏品。


    他眼里的惊艳毫不遮掩,“你今天……很漂亮。”


    孟逐垂眸一笑,“你这里太美了,我刚才差点迷路。”


    商敬臣唇角扬起,正要说带她去楼上的会客廊逛逛,目光却倏地在她身后顿住。


    一道修长懒倦的身影正静静立着。


    周予白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漫不经心地站在人群边缘,眼神却一直落在孟逐身上。唇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狐狸似的笑容。


    看似彬彬有礼,却令人捉摸不透。


    “商生,”周予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和,“刚才我听安荣船业的陈少在台球室找你,好像挺急的。”


    商敬臣微蹙眉,显然心神被牵走了一瞬,可孟逐这边……


    “我可以陪Judy小姐四处转转,”周予白适时开口,那笑容看上去温润无害,“商生先去处理正事吧。”


    孟逐也体贴地说:“你先忙你的,等你空闲下来,我们再聊。”


    商敬臣看着她善解人意的模样,心中更添几分怜惜。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等我。”


    说完,他经过周予白身边时,感激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周生替我照顾Judy。”


    周予白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点头应下。


    可当商敬臣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淡了下去,眉眼间泛起一层冷意。


    替他照顾?


    好像孟逐真是他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狐狸故意和阿逐一起入场,就是为了让人误会[眼镜][眼镜]蔫坏


    第26章 LastChristmas


    商敬臣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周予白转过身看向孟逐,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藏着点玩味。


    “来,我带你转转。”


    孟逐点点头,没有拒绝。对于她而言,她不是一个能够快速融入这种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合的人。但有周予白带着她,她也不抗拒。更何况她自己也有私心——太久没见他了,能够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他待在一起,能看着他,她已经满意。


    周予白和在场的很多人都很熟识,来打招呼的络绎不绝,有男也有女。大多穿着精致的礼服,脸上挂着社交场合


    标准的笑容。但他们落在孟逐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某种别有意味的探究。


    孟逐能感受到那些视线的重量。她想,他们应该都是给她打上了一个"周予白的女人"的标签,就像他身边以前带过的任意女伴一样,以他冠名,没有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人关心。


    中间路过麻将桌的时候,孟逐有些意外。一是因为这里竟然有麻将,二是因为这桌都是男的。她多看了几眼,周予白注意到,便问她要不要打试试看。


    打牌的那几人认得周予白,直接招呼:“周生,过来打一局啊!”


    “哎哟,这妹妹仔眼生,周生又当护花使者啊。”另一个人注意到孟逐,开玩笑道,“妹妹仔,你让周生和我们打一局呗。”


    “我不打。”周予白笑着说,“她想打的话,你们给让个座。”


    他转头朝孟逐倾了倾身,附在她耳边说:“不想打就走,不用勉强。”


    她顿了顿,最后点头:“可以啊。”


    几人立刻让出一个位置,桌边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孟逐挽了挽袖子坐下。周予白原本靠在她身后,刚一落座,那几人又起哄了。


    “这不行啊,还带教练坐身后?”


    “别在我们几个单生狗面前腻乎啊!”


    “周生别保护欲这么强,让人家小妹妹自己玩。”


    几个人虽然油腔滑调,但一唱一和听起来像是说相声,孟逐笑了一声,回头说:“你不用陪我,我自己来就行。”


    周予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心想她真是用完自己就丢。他笑了笑,正巧也撞见有个熟人,便和孟逐说:“那我过去找个人,一会儿来找你。好好玩。”


    临走前,他看向众人:“别欺负她。”


    “是是是,保护欲还这么大呢,真以为我们能吃了她啊!”


    周予白给他们递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


    孟逐和他们打了几轮麻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这些人都在瞎打,她稳扎稳打赢了不少,小筹码垒砌得高高的。


    其中一位苦笑着摇头:“哎哟,本以为拉了条鱼,结果看起来我们才是鱼。”


    孟逐被他们逗笑了。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输了也不介意,反而夸她牌技好。送财还不挂脸,人真实在。


    最后下桌不玩的时候,他们还特地挽留,但孟逐没接受。这点“不义之财”来得又快又爽,她想,怪不得都说赌博上瘾。她数了数筹码,赢得不多不少,正好补上了这个月的意外支出——那两件衬衫。


    她去兑换筹码的时候,注意到有人流往桌球室的方向。侍者注意到她的眼神,主动解释道:“今天港城几位公子正在玩比赛呢,有几位和商先生关系好,拿出了些好东西当彩头,说是给我们俱乐部开张热闹一下。小姐也去看看吧。”


    孟逐想起之前商敬臣就是去的桌球室,便也跟着人流过去。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桌球室里人声鼎沸,灯光聚焦在绿色台面上,营造出一种私密而紧张的氛围。她正好撞见这局斯诺克的最后几个球。


    这是个三人的斯诺克娱乐局,若有人罚球,另外两人平分分数。局面上只剩一颗红球,按照斯诺克的规则,必须先打红球后才能打彩色球,不然算犯规。上一杆的人显然有些贪心,试图强打黑球入袋,却功亏一篑。球没进,还把白球留在了一个极其别扭的位置。


    下一个上场的是商敬臣。孟逐看了一眼记分牌,他的分数目前是第二,和第一名很接近。


    她在人群缝隙里看到他站定,穿着深色衬衫,袖口挽起,手里握着一支定制球杆。他没有贸然出杆,而缓慢搜寻位置,并用球杆丈量,沉着的眼睛如鹰隼牢牢锁定自己的路线。


    随即,轻巧一击。


    只见那轨迹不是冲着入袋去的,而是在几个碰撞后缓慢逼近黑球,在临近黑球的时候竟然停下,两球紧密相连。


    那一杆看似平淡,却让不少观众低低“哇”了一声。


    “斯诺克不愧是防守的艺术,商生者陷进设得好啊!”


    这一杆不求得分,只求让对手无处可下手。下一人如果不小心击打黑球入袋,商敬臣就能凭借对方失误得分反超。


    此刻,场上比分第二的是他,而第一名,是周予白。


    轮到他了。


    周予白正站在球桌另一侧,一手撑着球杆,一手插在裤袋里,半低着头看那局面,像是在思考,嘴角却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四周窃窃私语声起,有人压低声音说:“这个角度周生没得选吧,不是被罚两分就是四分,没别的可能了。”


    “他应该就随便打一下,看下一杆会不失误。”


    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孟逐看过去,果然是刚才打麻将的牌友。那位公子哥看到她,八卦兮兮地凑过来问她:“小美女,你觉得谁会赢?”


    他还和她阐述起自己的分析:“我赌商敬臣。这球基本没解,周予白这次栽了。”


    孟逐看向台球桌,周予白正缓慢地绕着桌面,似乎正在搜寻一个可能的角度。只是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什么紧张,似乎没把这当一回事。


    “我不知道谁会赢,但是周予白他……一定会进攻。”


    “那你的意思就是站商敬臣会赢咯?”


    孟逐摇了摇头。


    忽然周予白动了,他们的对话没再继续,大家的视线重新聚焦了过去。


    他缓慢俯下身,找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球杆贴得极低,身姿平稳如雕像。周围一下子静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牵住。


    那个角度是进攻!


    孟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电光火石之间,他杆一出,白球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撞向红球,红球在碰撞后以诡异的弧度转弯,像条游蛇,蜿蜒滑进对角袋内。


    几乎与此同时,黑球也被红球的轨迹轻碰,却在洞口边缘跳动几次后稳住了。


    没有落袋!


    整个球室爆发出一阵轰然的掌声和叫好声。


    有人大声惊呼:“这都能不进?!”


    “太狠了!”


    “这局有没有人录像啊,太精彩了吧!!”


    连作为对手的商敬臣也鼓起掌,嘴角带笑地摇头,心服口服。


    人群瞬间沸腾,激动的观众们涌向前,孟逐被迫挤到前面。就在这个混乱的瞬间,她回头正好和周予白的目光撞个正着。


    灯光斜照,他眉眼被柔光晕染,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里含着一点笑,又带着一丝熟悉的轻狂。


    孟逐刚才没有说出的那句话是,如果是周予白,他一定不会认输。


    他朝她眨了眨眼。


    之后,他重新走回球桌,姿势潇洒而又随意地击杆,一球接一球,将桌上彩球逐个送入袋中,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停顿,已经是一场纯粹的个人秀。


    最终一击,黑球稳稳入袋,游戏结束。


    鼓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周予白潇洒转身,利落收杆。他刚想去找孟逐,却被一个人堵住。同为参赛选手,也是这个娱乐台球的组织者陈执年双手抱胸,故作痛心地叹了口气:“我服了,这是娱乐局啊,周生你这么虐菜,一点面子都不给。”


    周予白挑眉,“你不是说要玩真的?”


    商敬臣也点头,“那一杆确实漂亮。”


    周予白瞥了商敬臣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商生过谦了,你那球可够狠的,竟然能将我逼近死角,心机却是深沉。”


    商敬臣只是淡然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显深不可测。


    “唉,照这样打下去,第三局又是周生的独秀了。”陈执年说着忽然停住,他环顾四周,眼睛一亮,“不如换种玩法。”


    两人都看向他。


    “最后一局,来点有趣的——双人九球!你们各带一个女搭档上场,女伴执杆,男伴只能在一边出主意或者帮忙调角度,但击打必须由女伴来执行!”


    陈执年哼哼一声,“你们俩虽然技术厉害,但未必是个好老师,这样公平吧?”


    周予白和商敬臣对视一眼,没


    有异议。


    陈执年笑着拍手:“那我就去宣布啦。”


    他转身对围观众人宣布了这个游戏规则,朝观众挥手:“女士们,有谁想上场?这次我可是准备了大奖的。”


    他指向展示台。


    一顶金色巴洛克风格的皇冠高高立在正中,宝石镶嵌繁复,尤其正中的黄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浮夸、奢靡又梦幻。


    不少女宾已经跃跃欲试。


    人群里,周予白一眼看到孟逐。


    她站在外围,认真地看着台上的奖品。他以为她被那顶皇冠吸引了,刚想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唤:“予白。”


    他回头。


    一个女人穿过人群缓缓走来。


    她着浅青色长裙,发髻利落,耳垂悬一对素玉耳钉。眉间一点淡红痣,像极细的朱砂,落在雪色之上,安静却摄人。她的神色宁定,温婉、平静,一种近乎神性的温柔,似一幅水中观音。


    连孟逐,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周予白女伴。


    “晏心姐。”他唤她,声音低下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熟稔和温柔。


    ——这个名字她听过,从沈嘉树那儿,看起来应该和他们一个圈子的。


    “Judy。”


    孟逐才回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商敬臣走到她面前。


    “你愿意做我的搭档吗?”


    商敬臣微微倾身,温和地朝她伸手。


    孟逐没立刻回答,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方。


    梁晏心自然地挽住周予白的臂弯,他俯身方便她在耳边轻语。两人随后相视而笑,那种熟稔的亲密感让孟逐心中忽然一阵激荡。


    她转回视线,双眼直视着商敬臣的眼睛,“我不太会打。”


    “没关系。”


    “但我想赢。”


    “正好,我也是。”


    当周予白结束谈话转身寻找孟逐时,却看见她已经将手递进了商敬臣的掌心。


    他脸上的笑意顷刻敛去——


    作者有话说:[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卡这里好久了,为了这台球设计查了一堆资料……求轻喷,我自己打得贼臭==


    第27章 LastChritmas


    商敬臣牵着孟逐走到陈执年面前。


    “我的搭档选好了。”


    “这么快?”陈执年看向孟逐,“哟,这位靓女系边个啊?好面生。”


    “您好,叫我Judy就行。”孟逐落落大方地伸手。


    “Judy……”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笑得意味深长,“那我就期待Judy小姐的表现了。”


    说完,他顺势望向另一侧。


    “周生,你的搭档呢?嗯?你在看什——”


    周予白站在原地,神情平静得过头,显得有些刻意。他的目光冷冷落在不远处,准确来说,是落在商敬臣身旁那位女伴身上。


    陈执年揉了揉眼睛,正待细看,周予白已经别过脸,让人不禁怀疑刚刚那几分平静的薄怒只是错觉。


    “我来和予白搭档,可以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中传来。


    “哎哟,梁大小姐也来了?”陈执年笑着打趣,“这下热闹了。大家都说你是港城最会持家的名媛典范,今天看看台球行不行?”


    “又乱讲了。”梁晏心笑着摇头。


    她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家教和温婉的性格,那种世家大小姐的从容不迫令人侧目。


    忽然,她侧过螓首,似有所感地望向孟逐,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意。


    孟逐不禁一怔。


    那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既无敌意,亦无轻视,反而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善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孟逐不自觉地颔首,回了一个礼貌的笑。


    “晏心姐,来试试这根杆。”


    周予白取了根黑檀木球杆,转身时正好瞥见这一幕。孟逐条件反射般急忙移开视线,但移开后又觉得懊恼,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这么偷偷摸摸。所幸商敬臣走过来问她杆长合不合适,她忙不迭的走向他。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扭头的一瞬间,那画面像根针一样刺向周予白。


    他不禁深吸了口气。


    “予白,看什么呢?”梁晏心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她笑着调侃,“我刚听说你今天换了新女伴,难道就是她?看起来是被抢走了?”


    周予白没接话,只把球杆递过去:“试试杆吧。”


    梁晏心看了他一眼,也体贴地不再逗他。


    九球的规则比斯诺克简单很多,只要求每次白球必须击打场面上号码最小的那粒球,任何时候只要9号球落袋,游戏就结束。


    开局由陈执年的女伴连小姐开球。连小姐显然没怎么打过,虽然陈执年手把手教她握杆姿势,可她那杆猛地一戳,白球竟直接飞出了桌面。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还是这种新手局有意思啊,你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神仙操作。”


    “对对对,我现在期待另外两位靓女怎么打了。”


    陈执年也没忍住,转身闷笑了一声,立刻被连小姐用球杆羞恼地拍后背:“笑咩啊!”


    因为连小姐的犯规,白球重新摆回桌上,轮到孟逐开球。


    刚才其他人都在笑,但孟逐却笑不出来。她只在大学时期试打过几次,保不准自己也来一记乌龙。


    手心都出汗,她悄悄换了只手握杆。


    商敬臣看出了她的紧张,凑近低声道:“娱乐局,别有压力。”


    安慰的话并没有什么用。


    孟逐走到台桌前,商敬臣贴心地为她示意姿势和确定杆位。她来回滑了几次球杆寻找手感,深吸一口气,在呼出的一瞬间击了出去。


    力度不小,彩球四散开来,总算成功开局。


    “打的很好。”商敬臣给她鼓掌。


    孟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朝他点了点头。她视线不经意地扫到他旁边,周予白和梁晏心就站在不远处。


    梁晏心也在看她,还对她鼓了鼓掌,笑容温婉。


    反倒是周予白,站在一旁,神色冷淡,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漠然地看着。


    虽然开局顺利,但下一杆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水平。击打1号球时小小失误,球头角度偏了些,未有球落袋。


    “没关系,”商敬臣安慰她,“只要不是9号球进袋,都还有机会。”


    轮到梁晏心上场。她执一根黑檀木杆,姿势优雅地立起身,周予白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只是偶尔指点一二,给她角度的建议。虽然并未上手教导,但却更显得两人有种不需解释的默契。


    梁晏心瞄准,出杆。


    清脆一声,1号球先撞5号球,5号球应声入袋。


    人群发出一阵低呼。


    她眉眼不动,又轻松连下两球。虽然第三杆未能得分,但白球精准地落在2号球附近,行成一条直线。但麻烦的是,那枚9号球正好挡在白球与2号球之间。


    连小姐看到这场面简直欲哭无泪。九球游戏规则里,如果白球在撞击最小球之前先碰了别的球,或者空打,都算犯规。她刚刚已经犯过一次了,再多两次就要出局。


    她求助地看向陈执年,陈执年也一脸无语。


    总不能指望她打个弧线搓球吧?他自己都未必有这个把握。


    “你就对着那个壁随便打吧,”陈执年摊手,“说不定能狗屎运撞到。”


    “陈执年,别人都教得很认真,就你摆烂。”


    “这能怪我?从你第一杆开始我就知道这局没戏。”


    他们俩的斗嘴,倒是让孟逐忍不住笑了。


    周予白偏头看了她一眼。


    “是该笑。”


    孟逐一愣,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什么意思?”


    “她若是犯规,你就有‘自由球


    ’了。”周予白淡淡道,“可不该笑吗?”


    他的话听起来没什么温度,但也没说错。按规则来说,连小姐犯规对她确实有利。可她刚才的笑,纯粹是被两人的互动逗乐,并非什么心机算计。


    她正想解释,周予白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只是他刚刚看她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场上,连小姐见陈执年真不打算再指导了,只好破罐破摔。刚才陈执年说用桌壁反弹对吧?可她哪懂什么反弹角度啊!打球还得讲几何学?她高中毕业就没再碰过这玩意儿了。


    算了,打就打吧,听天由命。


    连小姐一咬牙,用力一击。白球飞速撞上桌壁,折了个小锐角反弹,竟直直冲向2号球。传导的力量出奇地大,2号球应声落袋。


    陈执年下巴都要惊掉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让她蒙进去了?


    观众群又爆发出热烈掌声。连小姐本来打完就闭上眼不敢看,听到欢呼声才从指缝里偷瞄,发现2号球在桌上消失了。


    “我是又把球打飞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执年一把揽住她肩膀,用力晃了晃:“你打进了啊,傻女!”


    “!!!”


    连小姐愣了两秒,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但意识到场面,她又迅速自己捂住嘴,一双圆眼飞快眨了几下,像只惊喜的小松鼠。


    “这一杆我可以吹到明年!”


    “……你先打完再吹。”


    她吐了个舌头,得意洋洋地摆好下一球姿势。


    陈执年这次也认真了,手把手教她如何调整角度,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正经:“听我的,这一杆很稳。”


    连小姐点头如捣蒜,深吸一口气,挥杆击球。


    ——没进。


    空气安静了五秒。


    陈执年:“……”


    连小姐:“……”


    “陈——执——年!”连小姐缓缓转头,咬牙切齿,“你以后要是在我面前吹牛X,我就把今天这事翻出来讲一百遍!”


    “这个不算,我太激动,手滑。”他小声狡辩,“主要是你刚才那一杆太神了,给我打乱节奏了。”


    “你还怪起我来了?!”


    两人拌嘴的模样看得旁观者都忍俊不禁,那种青梅竹马特有的熟稔和打闹,让整个气氛都轻松起来。


    这也让孟逐轻松了些。


    她重新上场,经过刚才的热身,她的操作更利落,第一杆、第二杆都顺利落袋。到第三杆的时候,因为球位置刁钻,她最终也只是勉强碰到,虽未得分,好在也没有犯规。


    场上只剩最后四颗球,胜负已在一线之间。


    孟逐下场后感觉有些口渴,商敬臣便贴心地走去替她拿水。她坐回原位时,只看见周予白站在那里,而梁晏心正低头给球杆头擦巧粉。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没看他一眼。


    时间静静拉长,空气里像是多了一层无声的张力。


    梁晏心准备上场了,可周予白却没有移动的意思。


    孟逐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望向球桌另一侧。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商敬臣正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两瓶水。


    “你是不是很想赢?”


    他的声音忽然落下,连同光线一齐被遮挡,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似一片鸦羽落进她的瞳孔里。


    周予白的话什么意思?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捕捉到话语的真意。


    他是想让她赢吗?那梁晏心呢?


    孟逐率先垂下头,手指微微蜷缩着,轻抠着杆头残留的粉末。细微的颗粒感落进心里,又痒又乱。


    场上,梁晏心已经调整好姿势,随时准备开球。她该回头问战术了,可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还不走吗?


    孟逐能感觉到周予白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灼得她后颈发烫。


    “我是很想赢。”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呢?是想放水?”


    她的眼里透着清亮的倔强,唇微抿着,像是怕他误会,又像是在用力逼他表态。


    周予白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轻轻勾了下,似在自嘲什么荒唐的念头。


    “不会。”他声音低哑,“想赢,就靠你自己。”


    说完,他双手插进兜里,走向场上,连头都没回。


    商敬臣走过来时,梁晏心已经开球了。他把水递给孟逐,随意瞟了一眼场上的局势,眉头轻蹙。


    “感觉她要清台了。”


    孟逐接过水,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九球规则里,只要9号球落袋游戏就结束。当场面上的球越少,对线路的局限性就会大大减少,连续击打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如果梁晏心这一杆下得顺利,后面的球几乎毫无悬念。即便她失误,轮到的也是连小姐。


    孟逐有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球桌前,梁晏心已经调整完角度,白球直面对准8号球,她做了一个预备挥杆的动作,却被周予白叫住。他走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梁晏心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即调整了出杆角度。


    球杆滑出,清脆一击。


    8号球撞上9号球,两球一分为二,如Y字般分开,分别入袋。


    全场一片哗然。


    陈执年正准备宣布结束,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刚才周生好像碰到了白球!”


    议论声渐起。


    陈执年眉头一皱,正要出声平息,商敬臣率先出面,“大家有什么疑问,我们可以调监控。”


    “不需要。”周予白看起来毫不在意,“如果观众有异议,就重新摆位吧。”他看向梁晏心,“晏心姐,你有异议吗?”


    梁晏心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犯规,愣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温声道:“没关系,就让下一位自由球吧。”


    这等于是把胜利拱手让人,但却有效地平息了台下的热议。


    连小姐一脸状况外:“啊?竟然轮到我了?”


    “别得意忘形。”陈执年抬手敲了她一下,“等会儿这杆也进不了,有你哭的。”


    连小姐气得鼓起腮帮子。


    陈执年找了个保守的角度,苦口婆心地劝:“别想着一杆双球,慢慢来,能进就好。”


    “我不要。”连小姐不服输地摇头,“她能一杆进两球,我也可以!”


    “刚刚那不过是狗屎运,打出一杆好球就开始飘了?”


    “你教得也不咋地,还不许我飘一会儿?”


    连小姐一意孤行,选择了和刚才梁晏心一样的角度,自信出杆。白球滚动的速度极快,虽然将两球顺利撞开,但弧线却完全不对,七零八落的,最后两球都没进。


    全场一片叹息。


    连小姐一脸沮丧地垂着肩膀下场,本以为又要被陈执年一通打趣,脑袋却被轻揉了两下。


    她愣住,抬头看他。


    陈执年没笑,眼睛看向场上,语气却是少见的温柔:“没事,下一次再试。”


    连小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台面上,球权重新归到孟逐手里。


    她没想到,这两杆竟然都落空了,像是命运临时变卦,把那张原本该发给别人的牌递到她手上,她必须接住。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球位。8号球贴边,角度极刁,几乎没有回旋余地。必须用贴边球的技法才能打进,可这个技法孟逐并不熟悉如何执行。商敬臣的讲解比较抽象,她一时难以理解。


    就在她有些犹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应该这样。”


    她一惊。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干净。


    是周予白。


    他站得很近,身体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像一层不动声色的围困。他半弯着腰,从她身后覆盖下来,一只手覆上她的手,另一只顺势搭在她腰侧,引导着她调整姿势。


    “看,角度要这样调整。”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响起,带着某种蛊惑的磁性。他修长的


    手指包裹着她的,引导着球杆的方向,“力度要轻一些,让球走这条线……”


    明明是技法教学,可他的一举一动却像是蓄意的撩拨。


    孟逐的腰肢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而此刻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他从身后环抱的姿势,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那种被完全包围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岩兰草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明明没有逾矩半分,但身体的每一寸距离都精准地压迫着感官边界。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


    周围人声依旧,但那些笑语仿佛隔了远山,她耳朵里已经听不见别的了。


    只剩下呼吸和心跳。


    孟逐不敢看他,只能认真地盯着那个白球,盯得过于专注,球都快变成重影了。她甚至怀疑周予白是故意来让她分心失误的。


    “我知道怎么打了。”她咬住下唇,尽力让自己语调平稳,“你可以走了。”


    周予白微微侧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害羞了?”


    “没有,”她强自镇定,“我很冷静。”


    “哦,冷静~”周予白戏谑地突出这两个字,声音拖得极长,尾音在唇齿间暧昧地辗转。


    他的拇指轻抚过她手腕内侧最脆弱的地方。


    “那你的脉搏怎么跳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着这章写完球局,结果时间来不及了,就先发这些,我继续努力……[捂脸笑哭]明天继续加油


    今天两点没有了,我这几天慢慢把时间调回来……给大家道歉[爆哭]


    周五分量的更新我会好好写,在晚上12点前写出来,然后周末好好把更新时间调整回来


    第28章 Last


    周予白从后方贴身引导的动作,让全场一时静默。


    没人出声,却又几乎人人在看他们。


    有人小声嘀咕:“周生不是和梁小姐一组的吗,怎么跑去管别人了?”


    “我听说那位靓女本来就是周生带来的。”


    “那怎么又成了商生的搭档?”


    “唉,这圈好乱啊……”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像细碎的雨点敲在桌面上。陈执年见状不妙,连忙走上前去,低声提醒他:“周生,这不太合规矩吧。”


    周予白斜睨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又没替她出杆,也没替她调整角度,只是看不下去某些老师教得太烂,好为人师罢了。”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你又没说这样不行。”


    陈执年哑口无言。强词夺理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让他险些被唬住。


    “好了,我可以自己来了。”孟逐忍不住说了句,救了场。


    那语调听起来倒有点像小女友娇嗔抱怨。


    周予白这才满意地收手,退回场边,嘴角还挂着点得意的笑。他似乎对众人异样的视线毫无所觉,只慢条斯理地站着,手插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下一杆。


    商敬臣站在他身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场上灯光打在孟逐身上,她正低头模拟着刚才的出杆角度,并未察觉身后,两道截然不同气质的身影正并肩而立。


    “周生,你和Judy……”商敬臣忽然开口,金丝眼镜后的情绪看不真切,“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予白没看他:“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个问题?”


    他的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嘴角噙着戏谑,“是出于好奇?八卦?还是……质问?”


    话尾透着锋芒,藏不住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骤然蔓延。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这个对话。


    白球贴边击打,精准撞上8号球,落袋声清脆如音叉共鸣。白球随后撞上台边,速度不快,因此也没有反弹太远,静静停在台面一角。


    只剩下最后一球了。只要这颗9号球落袋,胜利将被孟逐斩获。


    她惊喜地回头,朝身后的人微笑。


    一时间,两个男人竟像是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同时对她回以微笑。


    可下一秒,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


    周予白刚迈出半步,身前忽然伸出一手拦住了他。


    商敬臣的手臂横在了他身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道:“她的搭档是我,不劳你费心。”


    周予白这才正眼看向他,眉梢微挑。


    “不过是一时的搭档而已,结束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结束后会怎样,”商敬臣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笑了,“周生又怎么知道呢?”


    周予白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那双向来慵懒的丹凤眼此刻透出几分寒意。


    得罪周氏并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换做以前的商敬臣,绝不会做出如此决策。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在港城商业圈里长袖善舞,向来极少正面得罪人,尤其是为了私事。


    可是今晚,他破例了。


    他站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眼神与之对峙,像是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商敬臣走向孟逐,鼓掌道:“你打得很好,就差最后一球了。”


    孟逐回头看他,眸光亮亮的,唇角微扬:“你教得好。”


    但这个“教”字,却让商敬臣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刚才的画面——周予白从身后拥抱着她,手把手指导的那一幕。他笑意一滞,没有回答,只是虚虚地伸手揽过孟逐。


    “来,让我们一起拿下胜利。”


    他其实和孟逐隔着一个极为绅士的距离,因此孟逐并无所觉,答应得很是自然。但从身后的角度看去,商敬臣就像是在重现刚才周予白的动作一样,揽着孟逐的腰肢,贴身为她调整姿势。


    这在周予白眼里,无疑是挑衅。


    最拙劣却也最有效的挑衅。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拇指指甲在唇边虚咬着,眯起那双狐狸般的丹凤眼。被激起的情绪没有让他愤怒,反而令他不觉笑了起来,只是没有半分愉悦的意味。


    9号球的位置极为刁钻,隔着整张球桌。想一击致胜,不仅力道要足,还得控制好角度和精准度,对一个新手而言几近苛刻。商敬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别担心。”孟逐忽然开口。


    商敬臣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孟逐感觉到他在身后的沉默,主动转过头说:“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可能的努力,如果失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坚定,“尽人事,听天命。”


    “所以,相信我吧。”


    半晌,商敬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像被无形的手揉皱。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视野逐渐扩大。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柔的光晕,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宛如整场表演的主角。


    那一瞬间,商敬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台面上,孟逐的眼睛如鹰隼般锁定住白球,她深吸一口气,脑中反复放映着刚才的手感和周予白指导过的动作,肌肉在出杆的瞬间绷紧,快如闪电的一击。


    白球擦着球桌表面急奔而出,直直撞上9号球。只听“咚”的一声,9号球猛地冲向远端桌角,却在临近袋口的一刹那偏了一点,重重撞在壁沿。


    全场屏息。


    只见9号球在壁角与台边间来回弹了两次,速度慢了下来,像要停住。


    就在众人以为它要错失袋口、遗憾告终时,它竟缓缓转动着,好似被谁推了一把,缓缓滚入左上角的袋口。


    “咚。”


    那一声清脆落袋,像打破沉默的锣响。


    片刻的寂静后,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几乎要将大厅掀翻。


    胜利最终由孟逐和


    商敬臣拿下!


    最后一球实在惊险又精彩,陈执年也输得心服口服,率先鼓掌上前祝贺。梁晏心也走过来,真诚地鼓掌道:“你打得真好,非常精彩。”


    孟逐回以笑意,感谢她的祝贺。


    此刻她整个人被胜利的光辉笼罩着,微喘着气,却神采熠熠。


    掌声未歇,她不经意地抬起头,只一眼就看见站在远处的周予白。


    他孤身一人,立在喧嚣的人群之外。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歪头看过来,朝她晃了晃手,像打招呼,风流倜傥得勾人心魄。


    众人的鲜花和簇拥中,他们两人在悄悄对望,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来来来,Judy小姐,我给你把皇冠拿来!”陈执年说着,正准备走向台前奖品台,却听到身后那道女声唤住了他。


    “陈生,我可以换一个奖品吗?”


    “嗯?”陈执年顿住脚步,转头看她。


    这么漂亮的皇冠,竟然还有女孩子不爱?那她之前奋力击球,是为了什么?


    孟逐走到台前,越过那顶水晶皇冠,伸手拿起一只旁边不起眼的丝绒礼盒。


    盒身是深蓝色,低调而雅致,打开后是一对白金打造的菱形袖扣,镶嵌着马眼型切割的钻石——修长、利落,低调又奢华,极适合绅士着装时佩戴。


    “我可以拿这个吗?”她认真问。


    陈执年顿时恍然大悟,想起刚才台球桌前的那一幕,眼里闪过一抹调笑:“哦,原来佳人如此努力,竟然是为了……当然可以,你是胜者,想要什么都行。”


    周予白在不远处看得意外。他之前以为她是为了那顶皇冠,原来是为了那对袖扣?他走上前,却正好看见孟逐将礼品盒递给了商敬臣。


    “敬臣,这是给你的礼物。”


    商敬臣怔住,显然没想到她的这一举动。


    “你应该给自己挑一件。虽然是我们组队比赛,你不用……”


    “不哦,”孟逐微笑着打断他,“我本来就是为了这对袖扣才想赢的。”


    她抬头认真看他,郑重道:“你帮我太多了,这个礼物,是我对你的感谢。而且……挺有意义的吧?是我们一起赢来的。”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商敬臣感觉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柔软又晃动。


    他很轻地笑了笑,缓缓伸手接过那只袖扣盒子。


    “那我就收下了。”他说,“谢谢你,Judy。”


    *


    台球赛的高潮落幕,人群渐次散去。


    梁晏心四下寻找了一圈,始终没见到周予白的身影。最后她上了楼,推开通往天台的门。


    澳岛冬夜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她眼睛一眯,长发也被吹得扬起。


    天台四下无人,只有一道人影倚在围栏边,立在寒意与霓光之间。


    夜色深蓝,远山如墨。山下灯火交错,酒店林立,宛如金色织毯铺展开来。而在这繁华中央,周予白独自站着,像一滴未溶的墨,在纸面上固执地停留。


    “你怎么躲到这来了。”梁晏心走近,声音在风中有些轻。


    周予白转过身,见是她,眼中并无波动,只淡淡扫了一眼。他叼着一根细烟,唇线抿成一缕,兴致缺缺的样子。


    “给我一根。”梁晏心伸手。


    他从内袋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根女士烟递给她。那是细支烟身,混着些沉香条,火苗点上去时,香味温和地化开。


    周予白低头点火,风大,他手掌护着火光。梁晏心俯身凑近,两人距离极近,却都神色如常。


    他们就这样站着,靠在天台一角,并肩抽烟。


    身后是热闹会场,身前是辽阔夜色。


    “怎么,不高兴了?”梁晏心语气轻缓,眸光落在他微敛的睫毛上,“虽然没赢,但皇冠还是到手了。我替晏茵谢谢你。”


    晏茵是她的妹妹,如今正在法国攻读珠宝设计,那顶奢华皇冠是为她赢的。若不是她在电话那头吵着要,梁晏心也不会专程请周予白出手,为了区区一个奖品陪人打这种局。


    周予白没什么回应,只是轻轻吐出一口烟。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们所在的是三楼天台,而二楼的天台连着主厅,因此面积更大。从上往下看去,是一群港城的年轻名媛端着香槟,在外面闲聊着。


    她们话题跳得飞快,从圣诞限量包聊到马尔代夫的私人海滩,又谈起最近的情感状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梁晏心靠在栏杆边,看着下面那群穿着露背礼裙、笑容天真的小姑娘,缓缓吐出一口烟。


    “真是羡慕这些小姑娘,活得像未落地咁,无忧无虑。”


    她语气轻淡,却有种掩不住的疲惫。


    作为梁家的大小姐,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纯粹的闲暇了。她需要负责梁家的事业,甚至包括为家族物色合适的联姻对象,让梁家变得更加强大。


    “晏心姐,这种话说多了,就真的显老了。”


    梁晏心失笑,侧头看了他一眼,“开始调侃我了?我还没说你呢,今天是怎么回事?”


    周予白佯装不知她在说什么,没有回应。


    恰好,楼下也开始聊起今天的八卦。


    “今天周生带来的女人是谁啊?你见过没?”


    “没有啊,圈里从没见过这个人。而且看她那件裙的design,不像是今季新款……”


    “嗯嗯,不过那张脸倒是确实有几分姿色。”


    “冇两分姿色,能让周生带出来?”


    梁晏心调侃地瞥了周予白一眼:“呵,看来成为周生的女伴,都成了港城的颜值标准了。那以后我能不能也当一次?”


    “晏心姐恐怕不想当我的女伴吧?”周予白挑眉,“你让大哥怎么想?”


    “……”


    想到谭隐,梁晏心眉心立刻收紧,没再说话,只低头抽了几口烟,指尖烟灰悄然坠落。


    楼下的议论还在继续。


    “不过那个女人怎么后来又搭上商生了啊?还是在周生的眼皮子底下,够胆的!”


    “够胆点才能攀高枝来参加这种派对啊。在我看来,她倒是几醒目的,很识做。(很聪明,很识时务)”


    “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周生是什么身份?周家能让他娶一个普通人?而商生不一样,NewMoney,他选老婆没准真能看中她。你没看到她赢了奖品之后直接送给他?不就是示好?”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懂了!果然是有手段的。”


    梁晏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立刻转头看向周予白。只见他表面上神情如常,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予白,你别理这些小姑娘说三道四。我觉得刚才那位小姐不像这种人。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周予白忽然将手中的酒杯扔了下去。


    “哐当”一声,玻璃杯在楼下的地面上碎裂。那几个名媛吓得尖叫起来,立刻抬头看向楼上。只见周予白慵懒地靠在天台栏杆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们。


    “抱歉,手滑了。”


    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丝毫没有愧意。


    那几个名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都被正主听见了。她们互相推搡着,但没人敢开口对周予白说话。只有刚才分析孟逐“动机”头头是道的女生,小心且急促地说了句:“……没关系,我们先走了。”


    “慢着,我说了你们可以走了吗?”


    那几个名媛差点被吓哭了。周予白这话一出,谁还敢动?


    不是大家都说他对女人脾气很好的吗?怎么今天感觉完全不是啊!


    “怎么不说话了?”周予白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火光一明一暗,“刚才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吗?什么攀高枝,什么献殷勤,看得很透嘛。”


    为首的女生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说:“周生,我们……我们只是随便讲讲,没有恶意的。”


    “随便讲讲?”周予白轻笑一声,“背后议论别人,在你们看来就是随便讲讲?那我要不要也给全港城人讲讲你的故事啊?”


    他手中的火苗


    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我记得你们几位的父亲,都和周氏有生意往来吧?他们可能也好奇自己女儿在背后会怎么评价生意伙伴。”


    这话一出,几个女生的脸色瞬间变了。


    “周生,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没恶意?”周予白打断她,“那刚才那些话,是夸人的?”


    几个女生连连点头:“我们知道错了,周生,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


    “我要的不是以后。”周予白的语气沉了下来,“现在,立刻,马上,去向刚才被你们议论的那位小姐道歉。”


    “好好好!”


    几个女生腿都软了,哪还敢多留,连声应下,仿佛逃命一般匆匆退场。


    梁晏心在一旁看得心惊,她还从未见过周予白这样护着一个人。


    “你其实挺在意她的,对不对?”


    周予白没答,只把手指放在唇上,轻轻一碰。


    秘密——


    作者有话说:补完了,下一章就结束这个感情阶段啦~[狗头]


    第29章 Last


    天台上重新回归安静。


    周予白靠着栏杆抽烟,他一言不发,像在放空,又像在认真想事。


    “我听人说刚才那位Judy小姐,本来就是商敬臣邀请来的,可最后,却成了你的女伴。”


    梁晏心转头看向身边男人:“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周予白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梁晏心摇摇头:“我看她和商敬臣挺般配的,你就别横插一脚了。”


    “哪般配了?”周予白终于动了动眉。


    “郎才女貌,而且我看商敬臣看她眼神里满满都是喜欢,看起来是认真的,说不定真能成段佳话。你若只是一时兴起,倒不如换个人……”


    “但我先认识她。”


    梁晏心闻言怔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他:“你是认真的?”


    周予白把烟头按进栏烟灰缸,听见她的问题时,手指有一瞬停顿,随后若无其事般弹了弹指节。


    “这重要吗?难道不该看她怎么想?”


    “她的想法自然也重要,但是我感觉她不一样,不像是你以前带出来的那种。”


    “所以你是说我审美变好了?”


    “别开玩笑,”梁晏心有些生气了,“我知道你在感情上向来恣意惯了,可是她却不是个玩得起的人。你如果不认真,就不要招惹人家了。”


    周予白抬手慢慢点起了第二根烟,像是在避开她的目光。


    梁晏心一眼看穿:“你们……已经睡过了?”


    打火机的火苗晃了晃,烧到了指节边缘,周予白一吃痛,皱着眉合上。


    沉默,比直白的回答更说明一切。


    “你啊……”


    梁晏心不禁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孟逐那样的人,能在大庭广众下接受周予白那样暧昧的指导,他们俩的关系肯定深厚,只是看周予白的样子,恐怕两人并不是正常男女朋友关系,那就只能是……


    她不得不出手干预了,“予白,你若不是认真,就趁早放她走。”


    “但若是你动了心,哪怕只是一点,你现在做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往反方向走。”


    “畸形的关系是很难拨乱反正的,早断,省得以后再生纠葛。”


    周予白眼神投向远处灯火处,却不知真正在看什么。他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些是真心劝诫,哪些是善意提醒,也知道她说得对。


    可承认这一点,就等于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踩偏了路。


    梁晏心见他沉默,没有再逼,最后提点了一句:“你若执意照旧,最后受伤的不会只是她。”


    她故意没说那后半句,她知道周予白懂。


    *


    回到会场时,周予白正好撞见陈执年。


    对方一手揽着连小姐,手里举着香槟,笑容满面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周生,一会儿零点有烟火表演,记得来看啊。”


    周予白懒洋洋地颔了个首,算是回应,随后便顺势与他们错身而过。


    他没什么明确目的,只在会场里闲晃着。


    四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服务生穿梭其中,背景音乐却在此刻缓缓转调,换成了一首熟到不能再熟的圣诞老歌。


    前奏刚起,他就听出来了。


    “LastChristmas,Igaveyoumyheart.Buttheverynextday,yougaveitaway.”


    “……I’llgiveittosomeonespecial.”


    周予白不禁皱眉。


    为什么这种欢庆的日子,要唱这么哀伤的失恋歌?简直莫名其妙。


    他觉得聒噪,径直走离会场,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


    洗手间的镜前灯光暖黄柔和。


    孟逐对着镜子简单地补了个妆。刚才商敬臣来过一趟,说今天不如就住在Club里,他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并把房卡交给她。


    他说,“一会儿零点会有烟火表演和倒计时,在外场草坪上,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


    此刻眼看就快到点了,她把口红合上收进包里,整了整裙摆,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此刻空无一人,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即使脚步声也被吸收。


    孟逐一心往户外走着,却恍然间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回头一看,却空无一人。


    远处传来交谈声,应该是同样打算去室外看烟火表演的客人们。


    孟逐刚松了口气,忽然一个黑影将她扯进旁边的一扇门。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嘴就被捂住。


    “唉,刚刚是不是有人尖叫?”


    “你听错了吧,快点,我不想错过倒数。”


    外头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渐行渐远。


    孟逐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嘴被捂着,双手被扣在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轻易地束缚住她,令她无法动弹。她的前胸紧贴着门板,身后是灼热的体温。对方身形高大,如天然的囚笼将她完全困住。


    恐慌在心中蔓延,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却听见了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吗?”


    孟逐心脏猛地一跳,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是谁。


    可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放松。一阵温热的湿意贴上她的皮肤,舌尖带着黏滞的质感,一寸一寸地游走,从耳后滑至颈侧,又顺着弧线一路向下直到蝴蝶骨,沿途留下冷汗似的痕迹。


    像蛇,冷血、湿滑、带着危险。


    她的脊背条件反射地一颤,还未来得及呼吸,下一秒,那股爬行的柔滑忽然断裂,取而代之的是牙齿的凶猛。


    像狼,一口,咬上了她的蝴蝶骨。


    孟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她自己都不认识的颤音。疼痛与快.感交织,理智与本能较量,身体背叛了意志,在这种原始的占有中不受控制地颤。


    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即将裂开的瓷瓶,整个人几乎悬浮在那一处灼烫上。


    咬了,又松开,湿热的舌尖重新覆上,舔舐着刚才被标记的地方。他的呼吸打着旋落在她肩颈,热度灌进骨缝,孟逐几乎忘了挣.扎。


    她忍不住发颤,唇中发出的呜咽却变了调,染上一层媚。


    周予白感应到了,原本捂着她嘴的手掌微动,指尖探入她的唇间,滑过齿缝,指腹抵住她的舌。


    温热的津.液立刻浸润了他指节,那触感又黏又暖,缠着他。


    孟逐眼眶泛红,被激得落了泪


    ,因嘴被堵着,说话变得断断续续:“周……予白,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没有回应,只是又轻轻咬了一下她后背那块最敏感的骨缝。


    她呜咽了一声,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阿逐,这种时候不要问问题。”他的鼻息拂过她颈侧。


    “我比较喜欢……听你叫。”


    周予白比她更清楚她身体所有的敏.感点,感觉被轻易地挑起。孟逐不自觉弓起身子,手抵在门板上,被周予白揽腰拉近。


    她的姿势,像是把自己献给他一般,更方便他为所欲为。


    周予白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想这么做了。在台球场上,他眼睁睁看着商敬臣贴着她的后背“指导”时,那种占有欲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压抑了一整晚,现在,只想在她身上肆意标记。


    黑暗的房间像个密封的玻璃罩,将人间所有秩序挡在门外。孟逐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看清这是一间摆放着书架和藤椅的阅读室。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涌起一阵恐慌,又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周予白停下动作:“怎么了?”


    “这里……会不会有监控?”


    “都要被我吃了,还在担心有没有人看?”他附在她耳边,轻狂又暧昧。


    “放心,阅读室没开业,这间房的监控,商敬臣还没装上。真是可惜。”


    他凑近,舔了一下她的耳垂,轻轻咬住,“我还挺想让他看到我们现在这样。”


    孟逐的挣.扎没有停,反而愈发激烈。


    “弄疼你了?”


    语气好似在关心,但他的手钳得更紧,掌心的热度像铁板。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予白蹲下身,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双手因抱着她,便松了手。孟逐刚获得一丝自由,抬手就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啪——”


    声音在寂静的阅读室里格外响亮。周予白被打得偏了头,他用舌尖抵了抵被打的脸颊,缓缓转回头看向她。


    “阿逐,”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反倒是越加幽暗,“原来你现在喜欢玩这种。”


    “你今晚这样,我反倒更喜欢了。”


    孟逐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予白将她抱到窗前的矮柜上,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倾身将她困在窗台前。


    “身为床.伴,我行使一些权利,有错?”


    孟逐咋舌,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周予白竟是这样的无赖。


    “我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


    “谁说的?我有答应吗?”


    他眯起眼睛,声音终于染上几分怒意,“你说断就断,你当我是什么人?”


    孟逐紧蹙着眉头,完全搞不清楚周予白到底什么意思。她以为在燕北的那一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彻底结束了,她好不容易将心情收拾好,决定将这份暗恋封存,这人却像入室抢劫一样,根本不问她的意见,又将她强行裹挟其中,扯进这个终究会醒的梦里。


    “阿逐,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就想抽身而退,哪有这么容易。”


    他报复性地咬上她的锁骨,她的背被压至玻璃窗,紧密贴合着,寒意瞬间涌入脊骨。


    周予白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慢慢放软了,唇齿间泄露出因快意而起的呻吟声。他缓缓松开她,与她平视。


    “我碰你一下,你就这样了。”


    “你这副样子……哪像是要断?”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摩挲着她的轮廓,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都落在自己唇上。这种姿势几乎强势地迫使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阿逐,你的身子比你诚实。”


    “你想要我的。”


    孟逐牙齿咬着唇,却仍抑制不住地轻喘。


    那声音太羞耻了,她几乎快恨了自己。


    忽然,她掌心落下一片冰凉。


    阅读室的有一扇窗开着,夜风灌进来,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进,柔软地落在她手心。


    港城的圣诞夜本不应有雪,但商敬臣偏要造一场,给她一场浪漫的错觉。


    而她,此刻却在周予白的怀里,半身狼狈。


    楼下,热烈的倒数声响起。


    “五。”


    她听见落在门口的手机在震动。


    “四。”


    眼角余光可以瞥见楼下,商敬臣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她的身影。他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应该是在给她打电话。


    她失约了。


    “三。”


    楼下传来喧哗的人声,热烈又喜庆,却与她无关。


    “二。”


    她听见自己的喘息,细碎,破裂,像在哭。


    “一。”


    孟逐忽然被反转过来,胸口贴紧冰冷的玻璃。窗户上起了雾气,薄薄一层,是她的体温烫出的印子。


    灿烂的烟花在眼前骤然绽放,漂亮而绚丽,即使只是短暂的瞬间,却足以照亮整个夜空。


    周予白温柔地吻着她的耳垂,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手掌覆盖着她被冻冷的胸口,像是要焐热她一般,却没想过是谁先让它冰冷的。


    “阿逐,MerryChristmas。”


    多温柔的一句话啊,声音温柔得近乎缱绻,像句情话,也像句梦话。


    她的眼睛被烟花的璀璨光芒点亮,瞳孔中倒映着绚烂的色彩。可随着烟花的熄灭,她的瞳孔也重新归于一片黯淡。


    喉咙像哽着一把碎玻璃,嘶哑,疼痛,但她还是要把那句话说出口。


    “周予白,我们当普通朋友吧。”


    “你放过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错误的关系不结束,正确的不会开始[黄心]


    歌词来自Wham!的《LastChristmas》,其实我从小就觉得很奇怪,这首歌欢乐得不行,但歌词确实心碎的……在圣诞节放,真的快乐吗??[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0章 人来人往


    对于港城的银行来说,十二月到二月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圣诞节一过,便是新一年的春节假期。一月下旬,孟逐请了长假,回了老家。


    过去几年春节,她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港城的春节假期只有四天,等她人刚落地、礼物还没送完,便又要赶着回去上班。今年不同,她待得久些。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却高兴极了,早早准备了新衣、新鞋,还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一天三顿热腾腾地端上桌。


    自从外婆过世,家里少了走亲戚这一环节,春节反倒清净了许多。偶尔有一两位住在沪城的亲戚登门,母亲也从不勉强她应酬。喊过一声“舅妈”或“姑妈”后,便由着她回房。


    这几年远在外地,她和父母的相处方式也悄然发生变化。小时候他们管得严,盯着成绩、零花钱和交友圈。可她一向乖巧懂事,从未让人操心。自从她大学去了外地,毕业后又直接留在港城工作,有了经济基础后,家庭的地位似乎也悄然变化了。她可以自由地选择休假出国而不报备,也因为父母的手伸不到港城,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有时会想,自己的叛逆期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听见关门声,意识到亲戚已经走了,孟逐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舅妈走了?”


    “嗯,还得回去照顾外孙,就没留下吃饭。”母亲一边清理桌子一边回头吩咐,“我去热饭,你出门喊你爹回来吧。”


    孟国祥这阵子迷上了斗茶,常往小区门口对面的清远楼泡着,一坐就是半天。所谓斗茶,说得高端,不过是一群老朋友攒在一块儿,轮番拿出自己藏的茶叶一一比试,喝着聊着,日子也就过去了。


    她下


    楼穿过小区,进了茶馆,问前台人在哪间,服务员朝右手一指。


    推门而入,只见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围坐成圈,茶香缭绕。孟国祥正端着盖碗和人笑谈,见她来,忙不迭招手。


    “哎哟,国祥哥,你还有这么标致的闺女啊,怎么从没见你带出来过?”


    身边的阿姨热情地把她拉到椅子上,一时间,孟逐像极了被围观的大熊猫。


    “小姑娘怎么称呼?”


    “孟逐。”


    “念书还是工作了?”


    “工作。”


    “留在沪城吗?”


    “不,我在港城上班。”


    就像查户口一样,将她的底细问得清清楚楚。


    “小逐现在什么情况,有对象了吗?”


    这一问,果然引出了她每年回家最怕的环节。


    在听到她仍是单身后,那群叔叔阿姨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又开始问起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考不考虑为了结婚回沪城发展。


    “哎哟喂,港城有啥好伐?个个小青年全是花头精,外表体面,实则谈恋爱都不踏实噶。”


    “侬听阿姨一句劝啦,侬条件这么好,放在沪城啊,早一大把人来排队相亲咯。侬要肯回来发展,阿姨马上帮侬牵线!”


    “阿拉国祥哥平时就讲得来,他闺女肯定也没差。”


    他们一人一句,热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介绍人的联系方式,组团把她拖去相亲角。


    孟逐不擅长应付这种看似善意的围堵,只觉得头疼不已。幸好她此行有任务在身,赶紧搬出母亲的“圣旨”。


    “我妈喊我回去吃饭,爸,喝差不多了吧?”


    她不等父亲答话,立刻拉着孟国祥站起身,果断告辞。


    吃晚饭时,孟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刚才那些人的话,父亲听进去了多少。果不其然,他在饭桌上也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感情状况。


    “我今年刚升职,工作很忙,经常加班,恋爱的事情再说吧。”孟逐试图糊弄过去。


    母亲一听这话就急了:“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又不耽误。你看人家小李,工作再忙也找到了好对象。”


    她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你舅妈来也提起这事,说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认识新朋友。她那边有个条件不错的小伙子……”


    孟逐眉头一皱,她就知道这些亲戚上门肯定会聊到她的终身大事。刚才母亲提到舅妈的外孙时,语气里那隐隐的羡慕,已经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妈,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打算。”


    “没打算也得有个准备啊,”母亲急切地说,“你一个人在港城,我们做父母的能不担心吗?万一遇到什么事,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孟国祥也点头附和:“你妈说得对,我们不是催你马上结婚,但至少得有个交往的对象,让我们也放心一些。”


    可面对他们俩的来回攻势,一向听话的女儿却忽然放下了筷子,令他们的心微微一惊。


    “没有男人,我一个人也生活了六七年了,也没见出过什么事。”孟逐的声音很平静,但能感觉到其中积蓄的不满,“我希望你们别干涉我的生活,可以吗?我只是想回来好好过个年,能不能别提这些事。”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尖锐:“还是说,你们想让我明天就买张机票,立刻回港城?”


    孟国祥和妻子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会突然爆发。


    母亲的眼圈瞬间红了:“囡囡,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你们这样的担心让我很有压力。”孟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爸妈,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判断。”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孟国祥皱了皱眉,妻子的眼圈泛红,刚要开口,孟逐却已从椅子上站起。


    “我吃饱了,出去走走。”


    她的座位上,留下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瓷碗,饭只吃了三分之一。


    *


    孟逐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今年叶明明没有回家过年,她在港城的朋友寥寥可数,在这个熟悉却也陌生的城市,竟然想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她坐在小公园的河岸边,风吹在脸上,有些冷,但也正好可以让她好好放空自己。


    她本以为这趟回家可以换口气。离开那座城,也许就能把那段记忆从脑海里删除。可她很快发现,家里也不是净土。


    手机震了一下,是商敬臣的信息,问候她春节快乐。


    她怔了片刻,指尖滑过屏幕。商敬臣始终温柔、周到,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朋友,她对他总有些愧疚。


    那日爽约后,她给出的解释是因为身体不适,便回客房休息,结果睡过了头。


    那时的她,眼眶红肿,整个人声音都显得沙哑,确实像是重感冒后的样子。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却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颈侧的那一点红痕。


    商敬臣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处标记,像是某人赤.裸.裸的挑衅,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商敬臣扭开眼睛,直视着孟逐:“那我派人送你回港城,好好休养。”


    “谢谢你,敬臣。”


    那天的澳岛天阴沉沉的,他们走去停车场的路上正好下起了淅沥小雨,他们没带伞,于是商敬臣便用手遮挡着孟逐的头顶,护送她到停车处。


    结果到了车前,才发现认错了,商敬臣的车停在后面。


    刚一回头,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周予白。


    “你们在我的车前做什么?”


    他穿一身全黑,高领羊绒、长款大衣,头发往后梳成背头,神色冷峻得仿佛换了一个人。连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肃杀的冷漠。


    商敬臣向前一步,也不知是为了向周予白真诚道歉,还是为了将孟逐护在身后。


    “抱歉周生,上错了车,我的在后面。”


    因他的身子挡着,从周予白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小半张脸,但也足够看清她看见他后,瞬间扭开的脸和沉了的脸色。


    孟逐觉得,那一刻在他眼里,她应该是落荒而逃的。


    周予白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越过他们,上了车。


    关门声沉闷,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直到最后,他都没看她一眼。


    孟逐知道,这次他们真的完了。


    他那样傲气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女人哭着求分开?这种耻辱,他该多愤怒,怎么可能对她还会有好脸色。


    她竟还天真地说要做普通朋友,以她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去当周氏继承人的朋友?


    去码头的车上,她靠着窗,一言不发。


    风景倒退,天色灰蒙。她的头昏沉沉的,意识像被雨水浸泡过一样钝滞模糊。迷蒙之间,她好像感觉到有辆车一直跟在他们旁边,又好像只是错觉。


    河岸边的风越吹越冷,孟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那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留下的只有心口那种说不清的空虚感。


    *


    孟逐回到家里,路过卫生间时听到细细的水声,她的脚步一顿,第一反应是母亲在哭。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快步走过去,却看见母亲正站在镜前,弯着腰,不知在捣鼓什么。


    “妈,你在做什么?”


    “来得正好,我后面看不到,你帮我梳梳。”


    说着她递过来一把梳子形状的染发刷,还有一碗已经搅拌好的染膏。


    原来是在染头发。


    孟逐悄悄松了口气,套上手套,将染膏接了过来。


    “怎么不去理发店弄?你也太省了吧。”


    “理发店可贵着呢,而且这白头发长得快,隔几周就得补,一来一回多浪费钱。”


    孟逐原以为只是客套,等真正掀开母亲的头发,视线却猛地顿住。


    黑发底下,竟是一簇簇的白。不是偶尔几根,而是一片片地密布开来,沿着发根,攀过后脑。她手指一抖,竟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一撮下手。


    她定了定神,目光缓缓移向镜子。


    母亲依旧在笑着,笑纹从眼角一路扩散开,像一张被折过多次的纸。


    孟逐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母亲了。母亲的衰老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的情绪瞬间翻涌起来。


    她一边帮母亲梳理着头发,一边想起刚才在饭桌上的那番话,眼中不禁涌起湿意。


    “对不起,妈妈,刚才我不该那样说话。”


    母亲先是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既欣慰又感伤的笑容。


    “没关系,也是妈妈不好。你一个人在外打拼,已经够累了,我还一股脑逼你、催你,没考虑你


    的感受,还想当然地对你提那么多要求。”母亲的眼眶渐渐红了,“我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在港城,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那种无力感经常让我半夜都会惊醒……”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口。孟逐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妈妈,别担心,我过得很好。有老板赏识,也有贵人相助,感情上……”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虽然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如果有合适的缘分出现,我也不会排斥。”


    “真的吗?”


    “真的。”


    孟逐将染发膏仔细涂好,用塑料薄膜帮母亲包好头发后,母女两人并肩坐在浴缸边,静静地对视着。


    “其实刚才你生气的时候我没敢说,你舅妈介绍了一个同样在港城工作的男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见见?”母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孟逐看着母亲眼中那种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或许认识新的人,真的有助于忘记上一段的暧昧。


    她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白狐狸:???刚说分开就要去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