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页
“”
对于屏蔽他这件事,方知漓丝毫不觉得心虚,“这很重要吗?”
“重不重要另说,先放出来。”
“”
气氛陷入僵滞,她双手环抱,“我就不呢?”
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谁料他只是平静收回视线,低头,手机亮白的光线落拓在他凌厉的五官处。
“你干什么?”
她心底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孟嘉珩没有看她,“民宿工作人员,对待客户态度冷淡,不予赔偿。”
“”
方知漓完全想不到他会这么无理取闹,“我不是民宿工作人员。”
他不理她。
她彻底服了,“放放放!”
大不了三十天后再屏蔽。
说着,还恶狠狠地诅咒他:“旺财怎么不把你挠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想法,他收起手机,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一句,“这么防着我,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还是怕我。”
方知漓摘掉了眼镜,懒懒打了个哈欠,敷衍地应他,“是是是,怕您看了我的朋友圈重新爱上我,行不行?”
他无声扯了下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对了。”
空气静默了半晌,她想起一件事,狐疑地问,“我那天真的抱你了?”
忽然翻起旧账,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背绷着性感青色脉络,修长的指漫不经心地敲着,几道抓痕已经被涂过药,却依旧显眼。
方知漓的后腰隐隐作痛,强势的禁锢似乎彻彻底底在她的肌肤上留上了标记,令她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体,手往后不自在地揉了揉腰,试图压下他触碰后的存在感。
孟嘉珩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没有回答,淡淡问道,“来例假了?”
“没啊。”
她没细想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觉得他是在转移话题,“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
她像个冷酷无情的恶女杀手,“真的就把你解决掉灭口。”
他唇角一动:“就你?”
语气轻蔑到可恨,方知漓翻了个白眼,“你晚上睡觉最好小心点,当心我从阳台翻过去掐死你。”
“原来你把我的房间和你安排在一起,就是为了半夜闯入。”
“”
“你少自作多情。”她轻哼了声,“还有,别扯开话题。”
孟嘉珩看了眼后视镜,“骗你的。”
她这才踏踏实实地靠了回去,一副不想跟他搭话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着沉沉的眼皮,他却忽然开口,不温不淡的,听不出异常,“温临泽是不是还没有和你道歉?”
他莫名其妙提起这件事,方知漓难得疑惑地嗯了声。
“手工节那次也是?”
她玩手机的动作一顿,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白白被人污蔑,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咽下去了?”
“在我面前不肯落下风,在别人面前倒是愿意忍。”
他话里讥讽的意味很明显,她忍不住反驳,“谁说我忍了,我打了他一巴掌,当着全部人的面。”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溢出了一声很淡的轻哧,透着很明显的不满意。
方知漓望向窗外,深夜漆黑一片,今晚连月光都没。
“这点小事,反正都和你无关,不是吗?那你这么做又是干什么。”
她语气平静到有些不对劲,孟嘉珩看了她一眼,“谁和你说什么了?”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她单手撑着脸,不像是翻旧账,反而事不关己的状态,“你孟大少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这会儿开始问起以前的事了。”
“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他没解释,有车狂飙擦之而过,他也依旧闲闲的姿态,“其他人和事情不放在眼里,但你每次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天作地,我有哪次不允许过了?”
“”
方知漓觉得她的名誉受到了侮辱,“我什么时候作天作地了?”
他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偷窥我、故意跌到我怀里抱我、摸我腹肌、借我的名义狐假虎威、因为李牧槐和我作对、把唐靳舟的狗放到我家院子里来,心情不好的时候诅咒我阳/痿——”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方知漓听不下去了,撇着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人要不要这么较真。”
对于她的翻脸不认账,他只是扯了下唇,似是早已习惯,“他会来道歉的,你就好好受着。”
方知漓猜到他应该是做了什么,“我应得的,当然不可能拒绝,但原不原谅我自己说了算。”
“嗯。”
“”
她没有矫情地问为什么,有些事情,就这么装作糊里糊涂的也挺好,实在不想牵扯太多。
回到民宿,朱闵和小周还没睡,在那聊天。
虽然是下班时间,小周不忘献殷勤,“天啊老板,你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可恶的旺财,我等会儿就让朱老板扣掉它的罐头!呜呜呜老板你受累了,您说说您,早知道我亲自送您过去了——”
“行了。”孟嘉珩冷酷无情地打断他的话,“再露出这副恶心的表情就滚去非洲挖煤矿。”
“”
自从小周提起过小周的事,他老板就常常用这句话来威胁他。
嘁,老板心,海里针。
“小周,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方便问吗?”
朱闵好奇,小周看了眼他老板,没明说,只是比了个手势。
好家伙,月薪六位数,难怪这么谄媚了。
这两人要吃夜宵,问方知漓要不要一起。
“我刚才在便利店吃过了,你们吃吧。”
婉拒后,想到今天的中药还没喝,她先上楼了。
孟嘉珩也没留下来,小周这段时间和朱闵混熟了,得知他和方总监相过亲,心底哟吼一声。
吃完回到房间,他实在憋不住,给老板传了明天要用的文件,这才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小周:【但老板你放心,他们现在只是朋友,不会成为你追方总监路上的绊脚石的。】
孟嘉珩:【谁告诉你我要追她了?】
小周冷冷一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死装男。
不追大老远来民宿,不追您纡尊降贵亲自参加这么小型的会议。
装装装装装,麻袋都没你能装。
但回消息时,他又是另一副面孔:【好吧,是我想多了。对了,方总监亲自给朱老板带的苹果干特别好吃,老板你要不?要的话我厚着脸皮去要一罐。】
醋死你醋死你醋死你醋死你死装男。
孟嘉珩:【苹果干?文件吃不吃?我看你是闲的,今天晚上把这三份文件整理好,要不然你这个月奖金就没了。】
“”
小周面无表情地点开文件,并给某个死装男改了个备注——醋溜苹果干-
之后的几日,方知漓没怎么见到他们两人。
偶尔遇见,小周出门前还神清气爽的,到了晚上,浑身一股充满怨气的班味。
方知漓乐得清闲,每日出门去逛,还买了点特产打算带回去。
朱闵带着旺财去打疫苗了,方知漓下楼时,只见楠楠浑身湿漉漉地冲了进来,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小玫从柜台内跑了出来,小姑娘的手臂上都是淤青伤痕,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明显被打过的痕迹,而且刚才进来时,分明是跛着脚的。
“姐姐,果子脏了你们还要吗?”
或许以为她们不会要了,楠楠忍不住哭了,她擦着眼泪,小心翼翼地说,“或者我帮你们洗干净,只要一半的钱,可以吗?”
民宿里还有几个住客坐着聊天,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看到小姑娘这般狼狈,都吓了一跳。
小玫去取医药箱了,方知漓让楠楠坐下,轻声询问,“是家里人打你了?”
楠楠紧抿的唇颤着,没忍住,哽咽委屈地嗯了声。
“我的天,怎么这么狠心啊,我们帮你报警!”
有热心的住客半蹲在楠楠面前,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摇着头说,“没用的没用的。”
“没人会管的。”
警察,社区,妇联,都只会说是家庭矛盾。
几个年轻人都快气炸了,问她是为什么被打,方知漓接过小玫取来的药,低头帮她擦伤。
“弟弟把我的买菜钱偷走了,我没钱买菜,问妈妈要钱,可是妈妈也没有爸爸,就打我们了。”
“”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小玫愤愤:“你妈妈还不离婚吗?!他是什么畜生!”
许是伤口太疼,楠楠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方知漓看了她一眼,温柔说,“我轻点。”
“妈妈说,女人都是这样挺过来的,没办法。”
楠楠的声音很轻,空气静默了半晌。
几个住客都是年轻气盛的大学生,特别受不了这样封建的思想,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楠楠一直沉默着,方知漓帮她上好药,对小玫说,“果子留下吧,钱我来出。”
小玫知道如果朱闵在也会留下的,刚想拒绝,那几个大学生也纷纷说,“我买我买!我最喜欢吃桃子了。”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压抑的哽咽,面对陌生人热情的善意,楠楠抽噎着,眼泪掉得很凶,鞠躬和他们每个人道歉。
担心楠楠回去还会被打,几人在想对策。
正好外面在下雨,方知漓让她留下来,先把脏衣服换了。
楠楠其实有些担心,回去迟了,还是会被打的。
小玫提议:“等你朱闵叔叔回来,我们一起送你回去。”
但十分钟后,等来的不是朱闵,而是楠楠的爸妈。
男人并不如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很瘦弱,看上去还不到一米七,眼睑下一小片青黑色,眼瞳阴沉沉的,比外头的雨还有冷。
他身边跟着楠楠的母亲,凌乱的长发束在脑后,银丝和黑发交错,紧抿着唇,却频频看着丈夫,满是皱纹的手攥着衣袖,惧意与担心拧在眉间。
男人的手里还拿着鞭子,压根不顾在场的人,扯着楠楠的手甩了过去。
幸好有个男大学生眼疾手快地扯住了鞭子,几人纷纷挡在小姑娘面前,“你要干什么!打人是犯法的!”
“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们屁事!都给老子滚开!”
“楠楠!过来!”
“你们敢动手,我报警!”
“你试试!这是家务事,警察来也没用!”
男人不屑,却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是动真格的。
直至警察来之前,大家一直护着楠楠,没让他们靠近一分。
楠楠一直抓着方知漓的手沉默不语,等警察来了,刚才气焰嚣张的男人立刻讪讪变了一副面孔,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等你们走了,他又会打我的。”
方知漓看向小姑娘,她的眼睛很红,却又好像已经麻木了。
“每次有警察来,他都好像很听话,可是走后,他的鞭子只会更狠,妈妈会责怪我不懂事,弟弟指责我做饭太迟。”
“所以,没用的,我知道,警察叔叔也不想管了。”
方知漓看向在不远处听大学生说话的警察,的的确确,态度异常的冷淡麻木。
“你看,我也被打过。”
沥棠气温冷,这段时间,她穿的都是长袖。
但在这一刻,她将衣袖节节挽了起来,露出了道道丑陋的疤痕,黏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楠楠不可思议地张着唇,方知漓给她看完手臂上的,比了一个手势,“其实身上也有,差不多这么大,像蜈蚣一样。”
“我现在也不能久坐,不然腰会很疼,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八岁吧?被我爸喝醉酒推下楼的。”
“姐姐”
楠楠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漂亮又从容的姐姐,竟然会和她遇到过一样的事。
“特别极端的时候我在想,还不如让我在那时候死了,或者坐轮椅算了,说不定他会嫌我拖累,任由我自生自灭。”
不远处,警察还在教育那群人,楠楠在此刻,却只听得见她说的话。
“但我后来想,我凭什么落到这样的结局呀?”
方知漓摸着小姑娘的脑袋,“这从来都不是我们的错,不是吗?”
楠楠瘪着嘴,似乎觉得她与自己同病相怜,“你那时候,有人帮你吗?”
“有啊。”
方知漓说,“有一位很好的长辈,叫唐千龄,你知道吗?她特别酷,就没有她打不赢的官司。”
“还有我的好朋友李牧槐,我们都是被霸凌的人,他会给我介绍工作。”
“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朋友,叫唐靳舟,他在搬家前留了电话,说要是要离家出走了,可以去找他,他有钱。”
楠楠眼巴巴的,“他们都好好。”
方知漓笑着嗯了声,“其实还有一个”
“那人呢,嘴特别贱,特别高傲,谁都看不起,我最开始,其实特别讨厌他,因为不接近他,我和妈妈就会被我爸打,我还常常幻想,要得到他,然后恶狠狠地甩了他。”
“然后呢?”楠楠巴巴地问。
“然后啊”
方知漓的脑海里浮现许多回忆,她眼睑敛下一小片的阴影,“他其实,也没做过什么讨厌的事,他也是一直站在我身边的。”
但最后,她还是甩了他。
楠楠低下头,她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可是好疼,每次看到伤口,我都觉得自己好丑,好没用,像是垃圾一样。”
“姐姐,能有办法去除伤疤吗?”
“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除?你不觉得,这很像是耻辱吗?每次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我其实,都会很自卑。”
“不会哦。”
方知漓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认真,“该自卑的,是动手的恶魔。”
“楠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被打,被封建思想围剿,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吗?我妈妈曾说,或许不该给我取这个名字——知漓,支离破碎,是不是觉得很不吉利?可我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如果用一个名字来定义我,那可太逊了。同样的,几道伤疤而已。”
最开始,因为没钱,没办法去做医美去除伤疤,到后来有钱了,她也渐渐不在乎这件事了。
她从来不会刻意去遮挡,到了夏天依旧穿短袖裙子,这些年遇到过很多人。
有担心触及她的伤心事,就算看到了伤口也贴心没有问,也有好奇询问的,她都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盖了过去。
“那你之后,会动手术去除伤疤?”
“可能会吧。”
方知漓诚实地说,“万一哪天看不顺眼了,就去除了呢。”
楠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方知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姐姐,我想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
楠楠望着她的眼神,仿佛小的时候,方知漓望着唐千龄一样。
方知漓笑着说,“当然可以。”
“那我长大,还想改名字,想改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嗯,还有呢?”
“想赚好多钱,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
“嗯。”
“但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快点逃离这里。”
“嗯。”
“但是如果我做不到”
方知漓似乎懂她说什么,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楠楠,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反正开局已经够糟糕了,那不如横冲直撞地闯一次。
最大的困境,从来都不是糟糕的当下和枷锁,是自我围剿。
警察调解完,楠楠就跟着家长回去了。
民宿里气氛低迷,大家还是有点担心。
小玫忽然想起什么,“忘了把卖果子的钱给楠楠了!没收到钱她肯定又会挨打的!”
几人脸色一变,“不会吧?警察都教育过了。”
小玫摇了摇头,“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楠楠她很可怜的。”
“”
方知漓说,“我把钱送过去吧。”
小玫有点犹豫,她觉得不安全。
“我们陪你一块去吧。”
热心肠的大学生举手。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小玫还要留在民宿工作,就没跟着去。
晚上八点,方知漓他们还没回来。
孟嘉珩和小周进来时,身后跟着从医院回来的朱闵。
小玫赶紧将情况告诉他们,几人脸色骤变。
“电话呢?”
“打不通啊。”
孟嘉珩脸色很难看,朱闵也不多费话,“我们分头找。”
在附近找了半个多小时,找到了那几个大学生,他们蘑菇中毒,被饭店老板送到医院去了,却依旧没有方知漓的身影,楠楠家也去过了,没人。
朱闵正想报警,有人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了?”
方知漓一脸懵,朱闵和小陈哎呦一声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不是你说今天南区有篝火晚会吗?”
她眨了眨眼,“从楠楠家回来,我就去看晚会了。”
朱闵噎了半晌,“那怎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她晃了晃黑屏的手机,意识到自己让他们担心了,难得乖巧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和我一起的几个大学生呢?”
“他们在医院呢。”
“啊?”
她回来,气氛顿时松了下来,只是不知何时,孟嘉珩不见了。
聊了一会儿,她回房间。
房卡“滴滴”两声,光线骤亮,她看着立在阳台,不请自来的高大身影,反手关上门,拧眉走了过去——
“你来我房间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你这样是擅闯——”
男人忽然大步流星地向她而来,裹挟着凛冽的戾气,方知漓莫名的心一颤,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扣住手,不受控制地节节往后,下颌一疼被迫抬起脸,后背猛地撞到了坚硬,强势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急促慌乱的音节被人堵住。
这根本不是吻。
反倒像发泄地咬,让她觉得自己在被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