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兰枝拿着拨浪鼓,一转,两转,三转。


    拨浪鼓在她手里毫无章法地敲打着。


    她高兴,邬辞砚给她买了礼物。


    也有点不高兴,拨浪鼓其实没什么意思,就那样,转两下就不想转了。


    就是哄小孩的,可惜她不是小孩了。


    她把拨浪鼓放在桌子上。


    邬辞砚问道:“你怎么喜欢这个?不无聊吗?”


    “嗯……”她接过邬辞砚递过来的新衣裳,“挺无聊的,以前没想到会这么无聊。”


    他笑出声,道:“怎么?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温兰枝边慢悠悠地解衣裳,边道:“我娘以前和我爹好的时候,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爹永远都只能爱我娘一个人,我娘也一辈子只爱我爹一个人。他们两刚开始挺好的,我爹穷的时候,还会省吃俭用给我娘买喜欢吃的点心。我娘那会儿年轻,就被我爹感动了。”


    她叹了口气,脱掉外裳,“后来我爹爱上了别人,也给别人买点心。我娘有骨气,不想吃别人剩下的脏东西,就带着家里的银两,拉着我们兄弟姐妹走了。”


    她将目光放在了拨浪鼓上,“我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别人有拨浪鼓,自己没有,就缠着我娘,结果不仅没有,还被骂了一顿。唉……”


    她没有伤心多久,又抬起头,笑起来,道:“不过我现在有啦。”


    她喃喃道:“都说妖怪自在,但我觉着,像凡间那样约束起来也好,至少不会有像这样抛妻弃子的事情发生了。”


    “呵……”邬辞砚从鼻腔发出一声笑,“温城以前是允许凡人进入的,这些凡人曾经踏足过的地方都被严格管束起来,那就是最像凡间的地方,你觉得好吗?你觉得陈家长女好吗?你觉得顾箬好吗?你觉得那群每天光躺在床上睡大觉都能吃官府饭的妖差好吗?”


    他换好新衣服,坐到温兰枝身边,“现在的凡间也乱。你父亲忘恩负义的时候,你母亲至少还能带着你和银两掉头就走,在凡间,你母亲带不走钱,也带不走你。”


    他顿了顿,道:“都不好。”


    温兰枝抓了抓腰间的荷包,“是啊,我母亲至少还能自己决定嫁给谁,自己决定嫁不嫁、生不生,温城的女儿,没得选。”


    她第一次到温城的时候,也觉得这里很奇怪。


    其他地方的妖怪长大以后都不一定见过父母,父母也不好意思对着孩子问东问西的。


    后来时间长了,就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今天和城外的人畅谈一番,才发现,奇怪的地方还是很奇怪,只是她习惯了。


    “诶——你说……”温兰枝看着远处的烛火,“如果以后妖怪能自己做主了,又变回从前那样无拘无束的生活,那温城的旧居民会不会被欺负啊?他们在妖界,却遵循着不属于妖界的准则,他们不懂别的妖怪是什么样的,也不懂为什么妖怪们会觉得他们古板、迂腐。”


    邬辞砚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无数次问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吗?妖怪能自己做主。


    不知道。


    从前还会告诉自己“一定会”,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恍惚了。


    “哎呦我的天!这是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温兰枝吓了一跳,下意识跳起来,差点跳到床上。


    邬辞砚做了个口型:手臂。


    哦哦哦。


    温兰枝想起来了,还是她自己选的人。


    邬辞砚说有些事要问。


    温兰枝小声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邬辞砚道:“专门等到收摊,在回家路上把他截了,不然太引人注意。”


    他打开门,把老板吓了一跳。


    老板把手臂装好,抻着脖子,举起有问题的那只手臂,向上摸,有点短,摸不着头脑。


    邬辞砚侧身:“进来。”


    老板一时忘了反抗,进去了。


    进来了就不是轻易能出去的了。


    邬辞砚给了老板一点碎银子,“想问您点事。”


    “哦哦。”老板明白了,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哎呀你们好好说嘛,真是,我回家路上突然白光一闪,我以为犯什么忌讳被抓了呢。”


    不过以前也有些不讲理直接抓人的,跟那帮人一比,这位公子还算客气了,至少没影响他做生意。


    邬辞砚开门见山,道:“哪里能弄到新皮囊?”


    有灵之物皆可作为载具承载魂魄,比如什么桃子啊葡萄啊之类的。


    但相应的,容易坏,没有新的好使。


    邬辞砚还是想给小姑娘找个新的皮囊。


    老板把断的那只手卸下来,挠了挠后背,“啊……公子你这,犯法的吧?你们妖界的大人能答应吗?”


    邬辞砚道:“别管。”


    “哦。”老板把断手装回去,“你们想在鬼市这边弄到皮囊也容易,但是肯定不如去鬼界皮囊司买……你们也没条件去是吧。这样吧,我给您说个地方。”


    “说。”邬辞砚又递给他一小块银子。


    他收起来,道:“奇忪镇,有个老板,这几天家里不太平,闹鬼,正到处找人解决呢,答谢是一张假人皮。虽然是假的,但也够用了,你们想办法弄到鬼市来,到前面卖衣裳的铺里,给了人皮,人家自然就知道了。”


    温兰枝嘀咕一句:“犯法的事儿您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板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冲着她甜甜微笑。


    邬辞砚又问:“怎么去鬼界。”


    老板一愣,两个眼珠看着头顶,“公子别开玩笑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哪里知道怎么去鬼界了。”


    “少来。”邬辞砚拿了个沉甸甸的袋子。


    老板看着袋子,咽了口唾液,“呃……”


    邬辞砚把袋子放到桌上。


    温兰枝也惊叹一声。


    这么大方?


    不像是为了那个小姑娘,他是不是本来就要去鬼界啊?


    有什么事吗?


    老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行吧,告诉您,但您可不能出去说,这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


    “不说。”邬辞砚道。


    老板道:“其实也不难,熙熙湖,鬼界凡间妖界三界交界处,我们鬼怪平时只要到了熙熙湖,顺着鬼界的缺口回去就行了,鬼界的人以为我们是从里面溜出来做生意的,顶多挨顿打。但是公子你吧……别想还是。”


    老板拿过沉甸甸的袋子,打开一条小缝。


    看完里面的东西,他手都颤抖了,哐当把袋子打开,倒出十几颗石头。


    他瞪着两个眼睛,眼看就要发怒,只见面前的公子手一挥,眼前场景变化,他已经到家了。


    老板:“……”


    算了算了,那位公子法力高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认了认了,算倒霉。


    温兰枝捡起一颗滚落到脚边的石头,连忙把邬辞砚的钱袋子打开查看。


    待看清楚后,她拍拍胸脯。


    还好还好,邬辞砚钱袋子里的不是石头。


    邬辞砚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温兰枝掏出两块碎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你这样,万一等会儿他回来找我们怎么办?”


    邬辞砚道:“他是突然到这儿的,又是突然离开的,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温兰枝放心了。


    她站起来,继续换衣服。


    邬辞砚道:“换个衣服这么慢。”


    温兰枝道:“刚才被打断了嘛。”


    换好衣服,温兰枝躺到床上。


    邬辞砚准备往地上躺,被温兰枝拦住。


    邬辞砚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我守夜?”


    “想什么。”温兰枝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


    她往里挪了挪,道:“咱们两个没有道德的人,至于在男女之事上那么有道德吗?”


    “嗯?”邬辞砚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但这种事情,温兰枝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也不好逾越。


    温兰枝道:“我说,要不你睡上来,我觉得咱两完全可以同床共枕,只要不做别的事就行了。”


    “行啊。”邬辞砚完全没意见。


    他躺上来,床比较小,他平躺着,就得和温兰枝手臂贴着手臂,他侧过身,背对着温兰枝。


    温兰枝道:“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


    邬辞砚道:“面对面,半夜乱滚,容易亲上。”


    温兰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她拉上被子,动静不小地翻身,也背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要去鬼界吗?”


    邬辞砚道:“我去哪都行。”


    温兰枝问道:“你没有目标吗?”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温兰枝都准备死心不问了,闭上眼睛睡觉。


    邬辞砚回答道:“有,但这个目标不是目的地,而是一个东西。”


    温兰枝问道:“什么东西?”


    邬辞砚答道:“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甚至只是个传说,都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温兰枝:“……啊?”


    邬辞砚道:“这个描述,你觉得像什么?”


    温兰枝思索良久,突然弯弯眼睛,道:“爱情。”


    邬辞砚笑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耳朵都贴着枕头,邬辞砚的笑声顺着枕头传到心脏,痒痒的,像是被挠了一下。


    邬辞砚道:“你觉得有爱情吗?”


    温兰枝道:“没有,你呢?”


    温兰枝觉得,邬辞砚肯定也会说没有。


    但是出乎意料,邬辞砚毫不犹豫地答了“有”。


    “嗯?”温兰枝翻过半个身子来,回头看他,“你竟然会说有。”


    邬辞砚道:“肯定有,只不过很多人没遇到罢了。”


    温兰枝问道:“那如果让你为了爱的人放弃生命,你会吗?”


    邬辞砚道:“会。”


    温兰枝:“好厉害。不对,所以你到底要找什么啊?”


    邬辞砚离她远了些,“都说了是神话传说,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温兰枝:邬公子你不找爱情,我找爱情啊[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42章


    两个人几乎是一路玩到奇忪镇的。


    鬼市虽然奇怪,但是很热闹,那些鬼也很喜欢和妖怪在一起玩,不过他们现在不太做生意了,主要以捉弄人为乐。


    温兰枝被捉弄了几次,还傻乎乎地给人帮忙。


    肉铺老板可喜欢她,走的时候还送了一大块儿排骨。


    温兰枝坚决拒绝了。


    他们两个流浪汉到哪里煮排骨去。


    白天集市上热闹的时候,两个人又见到了那个断臂老板。


    老板先是一怔,随后假装没看到两个人。


    温兰枝看他不太怪罪,松了口气。


    邬辞砚道:“有卖短刀的吗?”


    老板道:“有,看公子喜欢哪个,随便挑。”


    邬辞砚拍了下温兰枝,“有喜欢的吗?给你买一个防身。”


    “其实也可以打一个。”老板道。


    邬辞砚道:“打一个多少钱?”


    “看你要什么样的。”老板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和小臂差不多长的小刀,“这样的?”


    他把短刀递给温兰枝,“夫人看看喜不喜欢。”


    “夫人?”温兰枝缩了下脑袋,伸出的手顿在空中,“不是、不是夫人。”


    “哦。”老板没有逗她的意思,只不过看两人举止暧昧,还以为是新婚夫妻,“姑娘。”


    温兰枝接过短刀,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好看,这刀把上的花纹也别致。”


    老板道:“花纹好说,这都是自己雕刻的,姑娘喜欢什么花纹,等会儿画在纸上,我给你雕。”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见他点点头,道:“好啊,那我要画一只小兔子。”


    老板把刀放回架子上,“可以,没问题。十两银子,要先付一半。”


    邬辞砚没多废话,取钱给老板,“什么时候能打好?”


    老板道:“公子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给您上一层鬼气,不上鬼气杀不了……”他抬头看天。


    邬辞砚明白了,“不着急。”


    老板道:“二位先去奇忪镇吧,回来取。”


    “行。”邬辞砚道,“那再买一把现成的吧。”


    温兰枝出来得匆忙,没拿剑,现在回去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总要有个什么东西防身。


    老板道:“公子,我说句话您别觉得我骗您,像您这种本事的,我这小门小户的武器根本不够您使的。您打把短刀切水果还使得,您真要在我这儿买剑干大事,我这儿真不行。”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跑到鬼市来的妖怪,都是有大志向的,老板见过不少。


    飞黄腾达的概率小,被俘虏后拿着武器追根溯源的概率大。


    老板平时犯法的事儿没少干,不至于去举报去,但你要拿着他店里打出来的东西往上杀,他真不敢。


    邬辞砚不为难人,一旦为难过了头,那边儿为了保命把这边卖出去。


    邬辞砚道:“好,知道了,我们只买短刀,切水果用。”


    老板刚松了口气,突然嗓子眼儿一紧,一阵密密麻麻的痛在胸口蔓延,直至全身,他倒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他翻了个白眼儿,站起来,“公子,不用这样吧。”


    邬辞砚道:“又没下毒,您怕什么?”


    老板抿了下嘴唇,挥挥手,示意两人赶紧走。


    温兰枝把画好的花纹递到老板手上,被邬辞砚带着出去了。


    她还有些云里雾里,没搞清状况,疑惑地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道:“一个恶术,封口的,他要是把我们供出去,就会爆体而亡,哪怕只是想想,也会万针钻心似的疼。”


    温兰枝“哦”了一声,道:“要不你给我也下一个吧。”


    邬辞砚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温兰枝以为这就是下了,但是并没有感受到疼痛,也没有像那个老板一样倒在地上,她在身上囫囵摸了摸,跑上前,继续跟在他身边,“我才是最有可能泄密的吧,为什么不给我下?”


    邬辞砚好笑道:“你准备出卖我?”


    温兰枝摇头,道:“我这个人意志不坚定,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严刑拷打,我很有可能就供出你了。”


    邬辞砚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那就供出来吧。”


    温兰枝跟着他转了个弯,走到巷子里,“但是我不想出卖朋友。”


    她扯住邬辞砚的袖子,“我们两个到处流浪,那我们的朋友就只有彼此,如果、如果我出卖朋友的话,岂不是连最后一个朋友都失去了?”


    邬辞砚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出卖我,就不跟你玩的。”


    温兰枝怔住,问道:“为什么?”


    邬辞砚道:“你不想出卖朋友,我也不想朋友受罪啊,这有什么为什么。”


    邬辞砚递过来一个东西,温兰枝没仔细看,顺手拿在手里,只当个跟班似的在他后面拎东西。


    他一路递过来什么,温兰枝就拎什么。


    温兰枝还在纠结刚才那个问题,道:“你不想朋友受罪,我也不想出卖你,你给我下个咒,这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邬辞砚哭笑不得,又递过来一个东西,“我不给你下咒,也不介意你在危难时刻出卖我,是希望你活着。”


    温兰枝还懵懵的,像一个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子,她愣愣地看着邬辞砚,努力消化这句话。


    邬辞砚道:“我的信息对于上面来说,是很有价值的,危难时刻,我不介意你供出我保命。如果你提供信息给他们,能让自己活命,请你,一定,供出我。你活着,最重要。”


    他说完,继续向前走。


    温兰枝则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以前的衣服也是,新买的衣服也是。


    温兰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很冷的人。


    认识几天,发现体温上确实很符合。


    但也就体温符合了。


    他一点也不冷,跟谁都能聊两句。


    每次聊天的时候,他都很开心,但是对面开不开心就难说了。


    她发现,她从前对邬辞砚的印象,没有几个是对的。


    她以为,像邬辞砚这样的人,会很讨厌背叛,今天亲耳听到他说“朋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温兰枝总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他除了体温,没有哪里是冷的。


    靠近就会发现,他真的很暖和,和他成为朋友,就像冬天待在被窝里一样。


    又是一样东西递到眼前,她胡思乱想间,邬辞砚已经买好东西回来了。


    这次,温兰枝没有直接接过,而是仔细看了一眼递过来的东西。


    一束花。


    芬芳的香气萦绕着她。


    她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好香。”


    邬辞砚笑笑,道:“走吧,玩好了?该去奇忪镇了。”


    温兰枝突然想起来手上的一堆东西,低头。


    桂花糕、布老虎、泥叫叫、螃蟹灯、纸鸢……


    彩色的纸鸢在她手里,丝线在邬辞砚手里。


    怪不得邬辞砚光在前面走,也不急着回头,原来两个人隔空牵着手呢。


    走不散的。


    温兰枝小跑着追上来,原本快要绷紧的线又松了。


    她问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不用省着点花钱吗?”


    “钱嘛,总会在机缘巧合下有的。”邬辞砚大咧咧道,“有就花,花完再说。”


    温兰枝问道:“那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买点你想要的?”


    邬辞砚笑出声,“这都是我想要的。桂花糕,我小时候喜欢吃的,还有这堆东西,都是我小时候喜欢玩的。”


    “哇!”温兰枝感叹一声,“你小时候这么喜欢玩?”


    邬辞砚换了个手拿风筝线,把离温兰枝近的那只手空出来,“嗯哼,我小时候还算幸福,家里不穷,供着我上学读书,每天下学,家里都会买桂花糕。”


    温兰枝顺口问道:“那后来呢?”


    他道:“我父亲说错话,被杀了。我母亲把我送走,给我改了姓,然后自己跑到最热闹的地方,指着上面骂。我跑到街上去的时候,她已经被带走了,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再后来,我又把姓改回来了。”


    温兰枝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邬辞砚倒是一脸轻松,偏过头来,“时间还早,我们找个地方放纸鸢去?”


    温兰枝道:“好啊。”


    她双手捧着纸鸢,道:“我小时候总看到他们在纸鸢上写东西,写的什么啊?”


    邬辞砚的摆动幅度有些大,手背不小心碰上了温兰枝的手指,他快速收回来,道:“每个地方说法不一样,有些地方是写烦恼,剪了线,烦恼就没了。有些地方是写愿望,愿望飞远了,就实现了。”


    温兰枝问道:“那你小时候写的什么?”


    邬辞砚道:“没写什么,我们几个人比谁放得高,放得越高越好,线断了不算数。”


    邬辞砚又递上来一个东西,糖葫芦,这东西要抓紧吃,不然等会儿上面的糖该化了。


    桂花糕很甜,温兰枝很喜欢吃。


    这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她从前也看到过,但没想着要买。


    糖葫芦比较酸涩,外面的糖没有掩盖里面的酸,每吃一颗温兰枝就眯一下眼睛。


    邬辞砚问她味道怎么样,她还是昧着良心说甜。


    布老虎放在床头,可以陪着睡觉。


    泥叫叫的声音不怎么好听,还有点刺耳,也有可能是温兰枝不会吹。


    她一吹,邬辞砚就捂耳朵,一吹就捂耳朵,一吹就捂耳朵。


    温兰枝体会到了让邬辞砚捂耳朵的快乐,她盯着邬辞砚,看他的手一放下来就吹,一放下来就吹。


    结果泥叫叫被邬辞砚抢走了,这下轮到温兰枝捂耳朵了。


    纸鸢顺着风飞起来,两个人在上面各自写下了愿望。


    温兰枝把邬辞砚推开,看到了他写的东西。


    她还念出来了,“希望每天……都有很多钱!为什么不是关于我的?”


    邬辞砚挑眉:“怎么?你写的是关于我的?拿来我看看。”


    温兰枝一蹬脚,跑了,“才不给你看。”


    晚上的风有点凉,奇忪镇家家户户点着灯,很亮,像是专门给路人照明。


    温兰枝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暖的小镇,在每个灯下面都转了一圈。


    邬辞砚捂着嘴,转过头去笑。


    温兰枝歪头,扒着他的肩膀,问道:“你笑什么?”


    邬辞砚诚实道:“我有个鹦鹉朋友,也这样。”


    温兰枝:“……”


    她哼一声,转过身去,“你才鹦鹉呢!”


    两个人不像是无家可归,倒像是游山玩水。


    第43章


    清晨,小厮刚打开门,被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大跳。


    邬辞砚道:“我们来帮忙抓鬼。”


    小厮打量着他,咽了口唾沫,随后丢了扫把,一路跑回去,口里大喊“老爷”。


    温兰枝疑惑:“怎么跟看见鬼了一样?”


    没多久,老爷就亲自出来,把两个人请进去了。


    以前吧,老爷还筛选一下,来抓鬼的,都得先探探底,怕是江湖骗子。现在,实在是没招了,人都不选了,只要敢来,他都客客气气地招待,给一天时间准备,第二天晚上送进去。


    是不是江湖骗子,进去就知道了,没本事的,都出不来了。


    在好多人折进去以后,已经没有骗子敢来骗吃骗喝了。


    老爷家的早膳很合温兰枝胃口。


    邬辞砚一边剥橘子,一边听老爷说话。


    老爷道:“这鬼闹了快一年,报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妖差都是过来走个形式,什么用也没有。刚开始闹得还不算厉害,只是在房子里哭,报官以后,他就把整个房子占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搬到这边来住。”


    邬辞砚把剥好的橘子放到温兰枝碗里,问道:“他为了什么,您知道吗?”


    活着的人有可能无缘无故欺负人,鬼是绝对不会的。


    没有去转世,而是变成鬼,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一定和当事人有直接关系,但一定有间接关系。


    也不能说是老爷活该,但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可信了。


    老爷当然知道邬辞砚的意思,忙摆手,道:“真和我们无关,我们以前也想办法把鬼引出来过,问他要干嘛,他只说要、要……”


    他吞吞吐吐,邬辞砚也不催。


    老爷道:“他非要见邬辞砚!”


    老夫人在旁边应和:“那邬辞砚是什么人,在天上大闹一通,跑了,眼下不知所踪,上面都找不到,我们上哪给他找去?”


    温兰枝从碗里抬起头来,“为什么要见邬辞砚啊?”


    邬辞砚当初闹成那样,温兰枝也知道一些,据说他直接绕过守护神,杀到天上去了,几十万天兵天将都拦不住他,眼看就要杀到天帝宫里了,棋差一着,找错了地方,被九上神抓住机会,合力镇压。


    不过没镇压成,跑了。


    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天上的神仙合力都找不到他。


    这样的人,最大的仇家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吧?和这个不知名的奇忪镇有什么关系?


    老爷面色哀愁,早膳放在手边也没心情用,道:“不知道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要是能找到邬辞砚,还愁抓不住他一个鬼?”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急切,闭眼,缓了缓情绪,道:“二位,不是冲你们,实在是……太为难人了。我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看向邬辞砚:“公子,您有多大把握?”


    邬辞砚道:“不知道,试试。”


    老爷又叹了口气,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


    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邬辞砚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爷道:“大概有两年多了吧,在宅子里,我们都出不去。”


    温兰枝问道:“你们认识邬辞砚吗?”


    老爷道:“谁认识他,肯定不认识。”


    老夫人道:“是啊,听说他是个疯子,见谁杀谁,所到之处,尽被屠戮。我们要是见过,哪还能活命呢。”


    邬辞砚抿了口茶。


    正要再问几句,突然听到旁边的姑娘开口了。


    温兰枝道:“这应该是假的吧,所到之处,尽被屠戮,这么大阵仗,他早就该被抓住了,怎么可能还在外面逃窜。”


    她掰了一瓣儿橘子塞到嘴里,道:“我倒是听说,他费这么大劲,是为了妖界。像疯子这样的传言,大概是那些人为了抓他,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好让大家见到他后,都去报官,让他无路可逃。”


    她说完,听见旁边的人低低笑出声,顺着笑声看过去,正好和邬辞砚的视线对上。


    她疑惑地瞪了下眼睛。


    邬辞砚把视线移开了。


    老爷道:“先不说那位邬公子,他是好是坏,是为了谁都无所谓,我们……”


    “这怎么能无所谓?”温兰枝打断道,“如果他是为了妖界,那就是为了我们,肯定有所谓,很有所谓!”


    老爷连连点头,应和道:“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就是、就是……”


    他吞吞吐吐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温兰枝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个嚷嚷着要见邬辞砚的鬼,天天在家里转悠,扰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受害者理所当然会觉着和邬辞砚有什么关系,因此讨厌邬辞砚也在所难免。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邬辞砚看她没话了,继续问道:“他除了说要见邬辞砚,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老爷回忆片刻,道:“没说什么吧,只说了要见邬辞砚。而且我们问什么,他也不说,问急了就说什么……呃……”


    “只有邬辞砚能救他。”老夫人接话道。


    “对对对。”老爷道,“是有这句话。”


    邬辞砚蹙眉。


    温兰枝疑惑:“什么叫只有邬辞砚能救他?他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邬辞砚又问道:“你们只见过那个鬼一次吗?”


    老爷道:“见过好几次,每次都三请四请的,想着见一面,再谈谈。”


    邬辞砚道:“他每次都不愿意多说?有没有什么举止比较奇怪的?”


    老爷思索良久,道:“他每次都说……不便久留。”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毫无头绪。


    邬辞砚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顾虑,“那屋子里可能不止他一个鬼,他上面应该还有什么人。”


    老爷一怔,“什么意思?”


    邬辞砚没直接回答,又问道:“你们的假人皮是从哪里来的?”


    老爷道:“就……鬼市买的。”


    邬辞砚道:“我们刚从鬼市来,哪里有假人皮卖的?”


    老爷噎住,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邬辞砚又道:“您祖宅闹鬼这事儿,传得到处都是,连鬼市都人人皆知了。”


    这话说的,温兰枝都听懂了,八成是个陷阱,等着邬辞砚上钩呢。


    “可是、我们……”夫妻两人面面相觑,老爷急得脸都红了,“我们真不认识邬辞砚。”


    “那就是奇忪镇有邬辞砚想要的东西。”邬辞砚思量着,“他总会路过,总会听到的?”


    那就怪了,他想要人皮,是为了陈家那个女鬼,那个女鬼总不能是下的套吧?


    是什么,让他们断定,邬辞砚一定会到这里来?


    邬辞砚都不知道邬辞砚为什么一定会到这里来……


    这个圈套太奇怪了,几乎都摆到明面上来了。


    邬辞砚不禁怀疑,上面那群人是不是失心疯了,这和去街上大喊“我给邬辞砚下了个套”有什么区别,谁会上当啊。


    失心疯的可能性小,大概率揣着什么坏呢。


    邬辞砚道:“我们可以帮,但您得给我们两天时间准备,后天晚上,我们会过去。”


    “行。”老爷连忙道,“公子要是能帮我们把这桩事解决了,我们再奉上白银百两作为答谢。”


    用了早膳,小厮带着两位去客房休息。


    温兰枝注意到邬辞砚神色凝重,凑上去,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又躲开,问道:“怎么了?你没把握?”


    邬辞砚道:“是有些没把握。”


    温兰枝没太放在心上,道:“我们又不是邬辞砚,如果他们只是引邬辞砚出现,我们应该没事吧?”


    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公子,好像也正在被通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顿了顿,道:“没事啊,如果是上面下套,没把握很正常。”


    她踮起脚尖,附在邬辞砚耳朵,小声嘀咕几句。


    邬辞砚好笑道:“逃跑?现在?”


    “嗯!”温兰枝重重点头,“我们也没让他们损失什么,就吃了一顿饭嘛,大不了,留点钱在桌子上,如果你真的搞不定的话,保命最要紧。”


    邬辞砚心情好一些,笑道:“不至于,不过确实要先打听一下。”


    温兰枝问道:“打听一下?怎么打听?我可以帮忙。”


    邬辞砚拿出一张飞书,“嗯……这个打听,暂时不用我们出马,我们应该是打听不到什么的。”


    温兰枝看着那张黄色的纸,“你要给谁传飞书?”


    邬辞砚道:“一个朋友。”


    温兰枝道:“你不是一个人吗?”


    邬辞砚道:“确实是一个人啊,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我身边有别人了?”


    温兰枝歪头,还真没有。


    邬辞砚解释道:“上面的一个朋友,平时没法见面,不过可以找她帮忙打探消息。”


    “哇噻!”温兰枝惊讶道,“你还有上面的朋友呢?这么厉害?邬辞砚都不一定有吧。”


    她看到邬辞砚背过身去偷笑,蹦跳着上前,“笑什么?怎么了嘛?”


    邬辞砚道:“没什么,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


    “好了好了。”他把温兰枝拨到一边,“站远一些,我要给我朋友写飞书了。”


    “写飞书又不是施法,干嘛让我站远一些。”温兰枝颇为不满地嘀咕两句。


    她坐到床边,看着邬辞砚提笔,又搁下,思索良久,再次提笔,在飞书上写了几个字,接着,飞书燃起蓝色的火焰,消失在空中。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一张金色的纸出现在邬辞砚头顶,飘飘然落下。


    温兰枝好奇地抻着脖子,问道:“我能看吗?”


    邬辞砚把飞书面对她,“看吧。”


    温兰枝上前,金色的纸张上,用很秀气的字体写了一个“好”。


    第44章


    当天晚上,温兰枝和邬辞砚坐在床上玩翻花绳。


    一张纸突然出现,悠悠往下落,邬辞砚没有去接,故意等金色的纸落在温兰枝头上。


    温兰枝双手撑着绳子,没有多余的手去拿飞书。


    她仰头,吹了吹。


    邬辞砚轻笑一声,接过。


    “上面写了什么?”温兰枝歪着身子去看。


    邬辞砚展示给她。


    温兰枝低声念出来:“已确认,陆芸上()好好在她的仙山待着……什么意思?”


    她差点把“神”字也跟着念出来,吓了一跳,忙在最后关头吞了回去。


    天上的神仙不能说,已经成为了妖界的共识。


    神仙总是能知道你说了他们的坏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知晓的。


    妖界有人怀疑,神仙在某些字眼上下了咒,天上有睿听兽,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并能根据这些声音追溯到讲话者的大概位置。


    从前骂的人多的时候,还会有漏网之鱼,现在妖怪们开口,愈发小心翼翼,三缄其口,导致曾经的那点漏网之鱼都被一网打尽了。


    为了不被误杀,现在的妖怪,就算是说好话,也会故意省略掉那些敏感字眼。


    硬生生把所有人都弄成了结巴。


    邬辞砚道:“你知道邬辞砚当时是怎么被镇压的吗?”


    温兰枝即答:“被九上she呃……堵在斩()台镇压的。”她吓了一跳,在嘴巴上轻打了一巴掌,那个字的前半截儿都已经被说出来了。


    “是,当时八上神已然在场,都不是他的对手,非得等九位齐聚,使出他们的连环阵法才行。”邬辞砚指着金色纸张上的“陆芸”二字,“此人好好在她的仙山待着,从她的仙山赶过来,至少要三天。”


    天上很多神仙都喜欢住在无人的角落里,安宁,方便修炼。


    但是住在这些地方,也有弊端。


    就好比部分仙山,是神兽居所,成群的巨兽窝盘其中,神仙来,相当于借用人家的地方。


    住在别人的居所,是不能随意飞来飞去,上下乱窜的,上山下山都得遵循山路。倘若随意使用仙法,惊扰了山里的神兽,被拦路,闹腾三两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大部分神仙不会去触这个霉头,耽误事,要是没打过那些神兽,还招笑话。


    不过也有空空荡荡的仙山。


    但正巧,陆芸上神居住的仙山不是。


    她喜欢没事招惹一下那些神兽,困上十天半个月,她把这叫做“修炼”。


    她开心,山里的神兽不开心,但也奈何不得她。


    有时候,山里的神兽被她逗得烦了,不想跟她玩,她还会换一座山头,继续“修炼”。


    慕蓉去找她喝茶的时候,她正好刚换了山头。


    她好客,不仅留慕蓉喝茶,还留慕蓉和她一起“修炼”。


    这下好了,别说三天了,三十天后也不一定能出来。


    “什么意思?”温兰枝还是没懂。


    邬辞砚道:“这个陷阱大概率和九上神无关。”


    温兰枝沉思片刻,突然惊道:“你没忌讳?”


    邬辞砚挑衅似的笑了半边脸,摸了一下温兰枝的头发,“别怕。”


    他好像打定主意了要做什么一样。


    温兰枝还是没懂,“就算是和那九位无关,随便来个什么兵什么将的,咱们也打不过啊。”


    邬辞砚捏碎了金色的纸张,在空中烧化,道:“试试?”


    温兰枝道:“好,试试。”


    邬辞砚突然改了主意,当天晚上就要进祖宅。


    老爷没什么意见,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


    但邬辞砚还提了个要求,要带着假人皮一起进去。


    老爷犹豫了很久,还和夫人商量了一下,最后答应了,但老爷也有个要求,他必须找人看着两个人进去,必须要进去了,再把皮子扔进去。


    邬辞砚应了。


    老爷没有骗他们,找小厮一路给两人带路,亲儿子也跟着两个人,直到看到两个人进了宅子,才把皮子扔进去。


    温兰枝要俯身去捡,邬辞砚抢先一步,已经蹲下来了。


    他捡起皮子,用法术收起来,道:“进来了,就别瞎碰。”


    现在还没有到晚上,傍晚,站在这里,能看见不远处的夕阳。


    温兰枝站在院子中央,仰头,看了很久。


    邬辞砚就站在不远处,也看着她。


    她收回了目光,对上了邬辞砚的视线。


    邬辞砚问道:“想什么呢?”


    温兰枝道:“没想什么……”


    说完,她的头被敲了一下。


    邬辞砚走到她旁边,道:“说实话。”


    好吧,刚才的确实不是实话。


    主要是,这个实话,不太吉利。


    温兰枝道:“万一我们死在里面了,最后一次看到的是夕阳,不是日出,有点遗憾。”


    说完,她脑袋又被敲了一下。


    “哎呦!”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更重,她两个手捂住被敲的地方,鼓着脸,看邬辞砚。


    邬辞砚道:“我要是能让你死在这儿,我就不姓……”


    他闭嘴了,转过身,往屋子里走。


    温兰枝被他这话抓住了,也跟着走进去,“姓什么?公子你姓什么啊?”


    邬辞砚不答话。


    温兰枝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温。”邬辞砚随口答道。


    温兰枝没反应过来:“什么?”


    邬辞砚道:“姓温。”


    “哇?真的?”温兰枝欢快地上前一步,两只手都搭在他手臂上。


    邬辞砚从书柜里转出视线,正要开口,看着她圆圆的眼睛,突然就说不出假话来,“……假的。”


    温兰枝:“……哦。”


    她突然注意到窗台上的小鸟,伸手碰了一下。


    白色硬邦邦的小鸟突然长出血肉,活了过来,在屋子里飞来飞去。


    温兰枝的眼睛跟着慢悠悠扑扇翅膀的小鸟,转完了整间屋子。


    “好漂亮。”温兰枝感慨道。


    邬辞砚还在翻看书架,听到这话,突然转过头来,“什么好漂亮?”


    “房间啊。”温兰枝的视线从小鸟身上移开,在铺着软和被褥的床和堆放着各种柜子盒子的梳妆台之间徘徊。


    她跑到柜子旁边,道:“这个柜子上的花纹好漂亮,以后我有家了,有钱了,我也打一个这么漂亮的。”


    她转过身来,看着邬辞砚:“我练功的时候,袜子特别容易破,经常得缝袜子,等我有钱了,我就买好多好多双袜子,穿一双丢一双,才不缝呢。”


    她打开柜子,在里面找出针线,“他们很多东西都没带走诶。”


    邬辞砚道:“可能是走得匆忙。”


    他把手里的书放回架子,道:“你很想要一间大屋子?”


    “你不想吗?”温兰枝自然而然地问出口。


    邬辞砚没吭声。


    一间大屋子,不止意味很多钱,还意味着定居,意味着白天无论去哪里,晚上都要回到那间屋子里。


    定居?


    他不敢想。


    他流浪很多年了。


    他扫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某人。


    他确实不敢想,也不可以。


    但是有人可以。


    他必须流浪,但没有人必须要陪他流浪。


    温兰枝感觉到有人盯着她,转过头来,对方立刻移开眼神,继续挪到书架旁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意识到什么,上前,手搭在他的肩上,“没有房子也很好啦!”


    她道:“走到哪里,睡到哪里,每天都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她半天没想起来,邬辞砚想起来了:“东流西落。”


    “去!”温兰枝拍了他一下,“是……四海为家!”


    邬辞砚绷着的脸突然绷不住了,好笑道:“这是什么好词吗?”


    “怎么不是好词啊!”温兰枝狡辩道,“天涯海角都是我的家,草地是我的家,天空是我的家,我可以躺在草丛里,也可以躺在云层里,这不比找个房子把自己圈起来好?”


    “嗯……不过找个房子把自己圈起来也好。”温兰枝叨叨两句,突然止住话头,“都好,我都喜欢。”


    只要不是一个人,她都喜欢。


    这一次,她要跟紧朋友,永远都要是两个人。


    邬辞砚道:“你知道刚才那个小鸟是什么吗?”


    温兰枝道:“什么?小法术啊?”


    邬辞砚道:“人骨。”


    温兰枝:“……”这话题转变的有点太快了,她接受不来。


    小鸟飞了一圈,又停在原来的地方。


    邬辞砚拿过温兰枝在衣柜里找出的丝线,在手上缠了几圈,口喊一声“加固”,那些丝线突然变粗了几圈,坚硬到能捅穿血肉。


    他一甩,丝线穿过墙壁,他向后猛扯,墙塌下来一片,露出里面的白骨。


    温兰枝:“……鬼为什么总喜欢把尸体藏在墙里。”


    邬辞砚道:“吃完了没地方丢吧。”


    温兰枝有点不敢去看窗台上那只鸟,“为什么要造一只鸟呢?”


    邬辞砚道:“玩具吧。”


    “玩具?”温兰枝歪头。


    邬辞砚道:“有些人死的时候,年龄还小,变成鬼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需要一些东西来哄的。这种鬼玩具我见过不少,如果不是小鬼自己做的,应该就是大鬼做来哄小鬼的。”


    温兰枝抿唇。


    该说不说,这一家子鬼还怪温馨的。


    邬辞砚发现她还是时不时往小鸟的方向瞟,一挑眉,问道:“喜欢?”


    温兰枝连连摇头,“我是怕它突然偷袭。”


    邬辞砚开始翻箱倒柜。


    温兰枝问道:“找什么?”


    邬辞砚道:“纸。”


    温兰枝跑到屋子的另一头,和他分头找。


    在梳妆台里,找到几张纸。


    还有几封信。


    邬辞砚接过纸,温兰枝打开信。


    “嗯?”她把信正面翻翻,反面翻翻,“没写东西啊,那包装得这么好干什么?难道是鬼书?用鬼气写的?”


    她把信扔到一边,“重要的东西应该都带走了吧,也是,不应该乱翻人家东西的。”


    邬辞砚道:“这里大部分东西,不一定是鬼的,有可能是那位老爷的,翻翻也好,我想知道他会不会跟邬辞砚有什么关系,怎么选诱饵,偏偏就选中他们家了?”


    他刚才说要纸,温兰枝还以为要写什么东西,但他接过去,并没有要笔,而是左折右折,折腾了半天。


    温兰枝好奇,凑过去看着他折。


    他折得很认真,神情严肃得不亚于雕刻艺术品的宫廷画师。


    终于,他叠好了,是一个蝴蝶骨架。


    他两只手抓着蝴蝶的翅膀,用眼神示意温兰枝。


    温兰枝发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伸出手。


    蝴蝶站在她手心儿里,扇扇翅膀,本就薄如蝉翼的纸张像是被削掉了一片,变得更薄了,染上颜色,生龙活虎起来。


    “哇!”温兰枝摸了摸蝴蝶的翅膀。


    蝴蝶扑扇两下,飞起来,围着她绕圈,停在她肩头。


    她笑起来,脸颊上的肉堆起来,堆得眼睛弯弯的,“干什么?”


    邬辞砚道:“哄小孩。”


    蝴蝶又扑扇两下,落到温兰枝鼻尖。


    温馨,比这一家子鬼还温馨。


    “我也想要。”


    “哦!”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温兰枝呼出声。


    她瞳孔微缩,在房间扫视,什么都没看到。


    是个男孩儿的声音,听着阴森森的,吓人。


    邬辞砚把胳膊递给她,让她抓着。


    只听见邬辞砚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给。”


    “……”


    没人回应他。


    温兰枝反应过来他在跟鬼说话。


    娘嘞!


    诡异。


    她扯了一下邬辞砚的袖子,“是那个小鬼吗?”


    邬辞砚道:“不然呢?当然是了。”


    温兰枝问道:“你不能让他出现吗?”


    邬辞砚道:“不着急,他想出现自己会出现。”


    身后发出一声响。


    温兰枝转过头去,窗台上的小鸟被推到地上,翅膀摔坏了。


    屋里传出小男孩的大哭声。


    一点都不可爱,好吵。


    吵得人心神不宁。


    邬辞砚挥了下手,哭声停了。


    温兰枝正专注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她被吼得整个头都快炸开了,瞳孔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等她缓过来,肩膀上的蝴蝶已经被震碎了。


    “嗯?”她看到邬辞砚伸过来的手,面露疑惑。


    纤长冰冷的手指拂过她温热的脸庞,带下来一滴泪。


    “呃?”温兰枝更懵了,她竟然疼哭了。


    他未置一词,越过温兰枝,拿着针线,坐到床上去了。


    温兰枝看出来,他好像有些生气了,蹲下身,挪到他旁边,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邬辞砚拿下腰间的钱袋子,道:“有些松散了,缝一缝。”


    “哦——”温兰枝在他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那说明最近钱多多呀。”


    邬辞砚把她拉起来,坐到了床上。


    两个人背靠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温兰枝原本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经过了刚才那一遭。


    但邬辞砚一点也不,天黑了,他点上灯,继续缝。


    什么东西要缝半个时辰啊?


    温兰枝转过脑袋去,“哇噻!”


    钱袋子上,绣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邬辞砚道:“这里没有红色的线,等出去了,买两颗珠子缀在上面。”


    温兰枝道:“珠子多贵呀,红线也好啊。”


    邬辞砚道:“那还得麻烦我再缝一遍,还是珠子吧,老板不是说帮他解决的话,可以给百两银子吗?”


    “是哦!”温兰枝想起来,“那到时候买三颗珠子吧,再买一颗,可以镶嵌在你的发簪上。”


    邬辞砚点点头,“谢谢你惦记我。”


    此刻,这里好像不是鬼宅,也不是奇忪镇老板的家,好像是他们的家。


    温兰枝一时有些沉浸在里面,连邬辞砚和她并排躺下睡觉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这个地方不是家。


    直到半夜被惊醒。


    是哭声,呜呜咽咽的。


    她不敢抬头,推了推旁边的邬辞砚。


    邬辞砚没醒。


    温兰枝:“……”


    她感觉到这是个梦了,但是醒不来。


    起来看看吧,反正是在梦里。


    她坐起身,胳膊没撑住,整个人倒在床上。


    旁边的人,是邬辞砚没错,他胸口插着一把刀,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好冷,可他平时也这么冷。


    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了,想去推旁边的人。


    突然,她回味过来,这是假的。


    她得出去。


    她跨过旁边的“邬辞砚”,穿上鞋。


    面前,没有人,只有脚印。


    她发觉自己抬不起头了,只能看着地面。


    脚不自觉地跟着脚印在挪动,她控制不了。


    一双双脚印很小,也很凌乱,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跑,好像有两个人。


    身后的人站起来了,好像是邬辞砚。


    她回不了头。


    脚不听使唤地一次次踩在地上的脚印上,跟着那双脚印往前走。


    “一、二、三……”她嘴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数数,在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里,格外渗人。


    她感觉心脏开始长毛,像一颗没熟的桃子,上面的毛顺着血管流淌到全身,整个身体麻得站不起来,但还是不听使唤,继续再走。


    她踩着小脚印,后面的人踩着大脚印。


    脚印消失了。


    突然,又开始出现。


    温兰枝每走一步,就出现一双脚印。


    突然,她停住了。


    停在了一双大脚印前。


    一双脚出现在那里,那双脚,破烂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和裤脚的布丁呼应着。


    旁边,出现了一颗圆圆的脑袋,他的发顶冲着温兰枝。


    脑袋抬起来,小男孩儿脸上没有什么吓人的,只是毫无血色的肤色和僵硬的身体,都在昭示着他的死亡。


    他胸口插着一把刀,张嘴:姐姐,姐姐。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


    温兰枝不能不看着他。


    小男孩:我——错——了——


    温兰枝蹙眉。


    小男孩点了下嘴巴。


    身后的人扶住温兰枝的肩膀,熟悉的声音传来,“睁眼。”


    温兰枝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一团漆黑。


    醒了。


    她感受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温暖的体温不像是邬辞砚,但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有熟悉的感觉。


    邬辞砚道:“是我。”


    温兰枝松了口气,她张开嘴,哭出声来,顺着床往后靠,感受到人的温度。


    邬辞砚继续捂着她的眼睛,和躺在温兰枝面前、把手指搭在温兰枝脖子上的小鬼对峙。


    “放手。”邬辞砚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


    “嗯?”温兰枝带着哭腔。


    邬辞砚道:“没跟你说话,睡你的觉。”


    温兰枝:“……”这怎么睡?


    小男孩有些被吓住了,他抿抿嘴,手在发颤,但还是没有放手。


    邬辞砚凝视着他,“我再说最后一次,放手。”


    他做了个口型:姐姐、姐姐。


    “姐姐?”邬辞砚重复了一遍。


    小男孩点头,他撇撇嘴,好像想哭,但嗓子被封住了,哭不出来。


    “谁是姐姐?”温兰枝被蒙着眼睛,只能感受到一热一凉两只手跟自己接触着,根本不知道邬辞砚在干嘛。


    那只小手往脖子上移了几分。


    那个动作别扭又生涩,没个轻重,压得温兰枝有些痛,不得不张嘴喘气。


    温兰枝突然意识到,脖子上的那只手不是邬辞砚,那只手很小,像是小孩子的手。


    温兰枝以前养过小孩子,知道小孩子就是没轻没重,不太懂别人疼不疼,开心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抓人的头发,掐肉。


    她又想到梦里那个男孩。


    邬辞砚要上手把那半截胳膊砍下来。


    “等一下!”温兰枝感受到了掌风,慌忙制止。


    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别害怕,鬼也是小孩,是可怜的小孩。


    她道:“乖乖,放开姐姐,姐姐痛。”


    胳膊上的小手动了一下。


    温兰枝咽了口唾液,道:“姐姐很痛,乖乖不可以这么抓姐姐,要轻轻的,轻轻的。”


    她摸索着,摸到了小孩的肩膀,“要像这样,轻轻的。”


    脖子上的手完全松开了。


    温兰枝柔声道:“真乖。”


    邬辞砚翻了个白眼,一把把温兰枝拽到后面。


    没了温兰枝的遮挡,邬辞砚这才看清小男孩的样貌。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小男孩爬着上前,看到他,咧开嘴笑,想再上前,突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插着的刀,又向后退了退,满脸委屈。


    邬辞砚解开了他的封口术。


    小男孩看着他,嚷道:“我想要,我也想要。”


    温兰枝歪头,好声好气地道:“什么?蝴蝶吗?”


    邬辞砚看着他熟悉的面庞,鬼使神差说了句“不给”。


    小男孩气得脸鼓鼓,瞪着他。


    温兰枝觉得邬辞砚的神情有些奇怪,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邬辞砚回过神来,抓住温兰枝的手,让她别往前去,“我能感受到他在被控制,被迫说出一些话。”


    “嗯?”温兰枝看着小男孩,疑惑不解,“被迫说出……我也想要?为什么?”


    邬辞砚摇头,道:“被迫说出很多话,唯独这句‘我也想要’,是他自己要说的。”


    温兰枝更不理解了,“为什么?”


    邬辞砚道:“我从前,经常听。”


    温兰枝道:“你认识?”


    小男孩又喊道:“我想要!我也想要!”


    邬辞砚:“不给。”——


    作者有话说:今天双更合一了哦,感谢宝宝们支持[红心][红心][红心][红心]


    第45章


    邬辞砚和温兰枝被困在地上,慕蓉和陆芸被困在天上。


    两个人和神兽们斗得有些久,陆芸察觉到慕蓉体力不支,架起一座屏障,把那群神兽挡在外面。


    她砍了两截儿木头当板凳,又接了些雨水来煮茶,“蓉蓉,坐呀。我这结界不敢说撑个十年八年,一个时辰还是行的,歇歇。”


    “诶,好。”慕蓉和陆芸也算是远亲吧,她和这个咋咋呼呼的亲戚没什么感情,但是亲戚和她很有感情,她亲戚养了只狮子,知道慕蓉会做些手工活,就经常跑来找慕蓉讨教绣技,给狮子缝衣服、鞋子,还有小帽子。


    每年过年,陆芸的狮子最有节目了。


    她看慕蓉还是有些拘谨,突然笑了笑。


    慕蓉疑惑,下一秒,陆芸突然没坐稳,差点掉下去。


    慕蓉赶忙去扶,陆芸嬉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


    慕蓉笑道:“婶婶又骗我。”


    陆芸道:“骗了这么多次,你还是跟我生分。”


    一张金色的纸出现在空中。


    慕蓉一怔。


    陆芸接过,“嗯?是秦锋将军传来的。”


    慕蓉悄悄松了口气,陆芸却神色凝滞,“邬辞砚现身了?”


    她急忙站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紧张的慕蓉,突然面露轻松,坐下来,“哎呀,不怕,有婶婶在呢。”


    “不过。”她继续煮茶,“现在肯定是赶不过去了,也不着急,算了。”


    慕蓉又松了口气,她这一天天松了不少口气。


    没办法,心虚。


    她试探着张口,道:“婶婶,小辈有个问题。”


    “嗯?”陆芸抬眼看她,笑道,“有事你就说呀。”


    慕蓉抿了抿嘴,犹豫道:“之前邬辞砚来天上闹,小辈听他说妖界百姓被欺压,惊诧莫名,心里一直有这么个疑影儿,就去……妖界,逛了逛。”


    陆芸拿着扇子的手一顿,“歹徒的话,不可信。”


    慕蓉掐着指头,“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天界的管束,妖界百姓苦不堪言,他们穷苦落魄,受鬼怪侵扰,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安宁,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很多很多年,婶婶,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芸好脾气,难得在语气里带着几分火气,“蓉蓉,你还小,还年轻,你没见过妖怪吃人,你看到的妖界,是被天界镇压以后的妖界,从前他们吃人的时候,你没见过……”


    “我见过!”慕蓉控制不住地提高声音,又缓下来,“……妖怪是吃人,但妖界也有律法管着,不准吃人,不准搅扰凡人生活。确实是有一些高官和富商不服管教,私下里偷偷尝鲜。可小辈认为,人数之少,不能代表所有妖怪,何况,妖界的平民百姓穷,一辈子都走不出妖界,根本没机会到凡间去,百年千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凡人,哪有机会吃什么人肉。”


    陆芸蹙眉:“难道人数之少,就不管了吗?”


    慕蓉忙道:“当然要管,但我们应该管的是吃人肉的恶妖,而不是欺压妖界无辜百姓。”


    陆芸道:“蓉蓉,你太仁善了。不把他们压得死死的,他们就还会钻空子,总也管不住的。”


    慕蓉面露不解:“可神界也有一些坏神仙,难道也要把神仙都圈禁起来吗?难道就因为一两个神仙不干不净,天下所有的神仙就都不干不净了?”


    陆芸道:“神仙的骨子里是善,只有至纯至善之人,才能位列仙班,但妖怪,从生下来就是恶的,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洗干净。”


    “这……”


    陆芸再次打断她,“你年纪轻,不懂,但立场总该是懂的,我们是神仙,我们需要为百姓负责,与其再想别的办法慢慢管,不如一网打尽。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哪里还有妖怪吃人。”


    慕蓉看着茶炉里冒出的滚滚热气,道:“不,神仙要看顾的,是天下生灵,不止是凡人,凡人是百姓,妖怪也是百姓,我们不能为了安宁,就把其中一方赶尽杀绝。”


    陆芸道:“没有赶尽杀绝啊,只是不让他们出去,他们还可以在自己的地盘安居乐业。”


    慕蓉还要反驳,陆芸再次打断她,给她倒了一杯茶,“蓉蓉,我喜欢你,愿意教导你,也愿意听你说这些话。但你是天界的人,也知道天界现在最忌讳什么,应该懂得分寸,别出去瞎说。”


    慕蓉欲言,最终止住。


    陆芸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我还做了梅花酥,等外面安宁了,请你吃。”


    外面什么时候,能安宁下来。


    慕蓉揉搓着手指,如果有一天,安宁下来了,又会是什么样子?


    邬辞砚看着面前的小孩,偏头,解释道:“是我从前的朋友。”


    温兰枝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这么小的朋友?”


    邬辞砚点头,目光落在小男孩胸口的刀上,“幼时的朋友,五六岁的时候,爹娘给我买了有趣的东西,我就拿出去,跟大家一起玩儿。他就追在后面,喊着‘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他上前,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话像叹息:“很早很早以前了,我很早,就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一个妖差找不到、天上的神仙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看着小男孩的笑容,也笑了:“我离开的时候,他就这么大,我不知道,原来我走之后,他就一直这么大了。”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他还在重复这句话。


    邬辞砚没应。


    温兰枝递给邬辞砚一张纸。


    是那张空白的信封。


    小男孩撑着头,看着两个人。


    邬辞砚接过,一丝不苟地折叠着,又是一个蝴蝶骨架。


    他捏着蝴蝶的翅膀,小男孩伸出手,蝴蝶的翅膀扑闪扑闪,绕着他飞了两圈。


    蝴蝶没有停在他身上,而是绕着屋子飞起来。


    厮杀声、惨叫声,在屋里响起来。


    刀子划破皮肉,水缸砸在地上,衣服摩擦后的落地声,像是从高处坠落,又像是把尸体从下往上扔。


    他听到有人说:“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求求你,别杀孩子。”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求——”


    求饶声戛然而止,破裂声响起,像是在倒下时,砸破了水缸。


    “圆圆,你乖乖趴在这里,别出声……别出声……”


    “不出声、不出声……圆圆不出声……”是小男孩的声音。


    可是阿娘倒在面前,阿爹倒在身侧,他怎么能不出声,他怎么能面无表情。


    蝴蝶飞了多久,让人神经百骸发痛的声音就持续了多久。


    温兰枝反应过来,“是……屠城?”


    小男孩从床上下来,去追蝴蝶,蝴蝶已经跑到了两人身后,他绕过两人,口喊“姐姐”“姐姐”。


    温兰枝跟着转头,她听见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利刃飞过去,穿透墙壁。


    她在邬辞砚怀里,缓缓睁眼。身后,早就站了一群人。


    小男孩扑过去,扑到姐姐怀里。


    温兰枝注意到邬辞砚的表情抑制不住地痛苦。


    两边相望,无声对峙着。


    邬辞砚打破沉默,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姐姐大喊道。


    她狠狠拧着眉头,如果她的眼眶里不是空荡荡的话,一定是怒目圆睁的。


    她咬着牙根,苦痛到几乎发不出声音,道:“是因为你们一家,我们被屠城!是因为你!我阿娘被活活烧死……为什么!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要说那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你母亲不能退让一步!为什么你跑了!为什么!”


    他垂眸,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父亲说错了什么,母亲说,他不能回去,如果他回去,就是害了所有人,不能让神仙知道,他们家还有活口,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他走了,他以为他走了,家乡的亲戚朋友就不会受牵连。


    他以为他走了,他的朋友们就还可以在原地,安居乐业。


    “为什么是因为他?”温兰枝上前一步,“官府为了不被天神牵连,屠城、杀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妖怪的问题,不是我们普通百姓的问题,我们做不了主,我们谁都……护不住。”


    姐姐转过头来,紧盯着她,道:“如果你的家人也惨死,我希望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口被狠狠敲了一下,钝痛久久不散,她颤声,道:“我、我母亲,我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被凡间来的道人打回原形,封住法力,母亲带着我们,以普通兔子的身躯四处逃窜,最后,我母亲被抓住……下了油锅。”


    她吞下喉咙里的痛,像是吞下了一大口针,“但我知道,不怪凡人,也不怪那个杀我母亲的妖怪。是……神仙,是神仙!是他们对凡人的放任,让天下人都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每天给凡人灌输妖怪十恶不赦的理念,我母亲不会到死都没人主持公道!我们不会流落荒野,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们,你们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无家可归。”温兰枝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底气不足。


    和站在这里的男女老少相比,他们只是无家可归,而已……


    这个对他们来说天大的事,此刻,也微不足道了。


    “姐姐、姐姐……”人群中钻出一个小女孩,她仰着圆圆的脸,葡萄大小的眼睛眨啊眨,嘴巴扁扁的,好像要哭出来。


    她怀里捂着沾血的手帕,“姐姐,不哭。”


    她踮起脚,举起手帕,“用阿娘的手帕,擦眼泪。用阿娘的手帕,擦眼泪。”


    温兰枝接过,拥住她。


    邬辞砚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面前的人群,问道:“我母亲呢?”


    第46章


    没有人回答他。


    “我母亲应该在的吧?”邬辞砚又问了一句。


    那些天神那么笃定,觉得他一定会到这里来,觉得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来这里接他们走,那这些人里,大概率会有他的母亲吧。


    他在鬼群中来回扫视着。


    第一遍,目光一扫而过。


    第二遍,目光稍作停歇。


    第三遍,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好一会儿,在脑海中补全他们残缺的五官,每一个人都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但是没有,鬼群中,没有他的母亲。


    为首的姐姐道:“其实你很清楚,干嘛又多问这一句。”


    邬辞砚背过身去。


    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转过来,又转过去,不知所措。


    阿娘没来,说明他从前冒出的那些微小念头,是对的。


    魂飞魄散。


    阿爹估计也是。


    或许是更惨烈的下场。


    因为他的阿爹阿娘“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不是所有说错话的妖怪都会魂飞魄散,多得是变成鬼游荡人间的妖怪。


    邬辞砚从前不敢想,他总觉得,阿爹阿娘可能还有意识残留,可能变成一只可以飘起来的鬼,四处游荡。


    阿爹肯定会拉着阿娘在墙里穿来穿去,逗着阿娘玩儿。


    摘一朵空气小花,送给阿娘。


    他们还好好的,只是变幻了一种形态。


    他就这么骗自己,直到血淋淋的真相被撕开,袒露在面前。


    屠肠决肺,摧心剖肝。


    他向前走了两步,踩碎了地上的小鸟,被绊住,没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摔下来。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温兰枝。


    温兰枝陪他坐到地上,小声问询:“你要不要哭一会儿?把你的刀给我,我可以帮你拦住他们。”


    邬辞砚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咽下了那口气。


    他拍拍温兰枝的手背,道:“不用。”


    他努力站起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忙拿出刀。


    脚步声的主人站到面前了,他握着刀,没有抬头,整个身体绷起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温兰枝抬起头,是姐姐。


    姐姐蹲下来,试探着伸手,心一横,紧紧搂住了邬辞砚的脖子。


    邬辞砚小的时候,姐姐就这么高、这么大,她宽厚的身躯可以把孩子紧紧裹住。


    孩子堆里,谁推一下、绊一下,摔个狗啃泥,张嘴哇哇大哭,姐姐就丢下手里的活,把孩子抱起来,满口哄着。


    她沙哑着声音,“姐姐在、姐姐在。”


    小男孩也跑过来、扑过来,也搂着邬辞砚,嘴里嘻嘻笑着。


    鬼群围过来了,围在周遭。


    不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来。


    邬辞砚一怔。


    多年的逃亡让他能迅速从失神中振作起来。


    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他不能没命,他还要报仇。


    温兰枝不能没命,她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


    这间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同乡亲戚不能魂飞魄散,他们还有下辈子,他们还有以后。


    他要护着他们,从这里走出去。


    邬辞砚撑着墙站起来,温兰枝也站起来。


    邬辞砚抓住温兰枝的手,“你变成兔子,躲在钱袋子里,别出来。”


    “我可以帮你!”温兰枝急切道,“我知道你没见过我的本事,但我绝不是会拖后腿的!你不用管我,我可以……”


    邬辞砚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儿,打断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但你不能被看见。”


    “什么意思?”温兰枝没明白。


    邬辞砚喉咙的沙哑还没被完全咽下去,“温兰枝,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我不知道还能过多久日子,从离开家乡后,我的日子就没安生过。”


    大门被破开,院子里响起呼呼喝喝的声音。


    邬辞砚一个屏障抵住门,做最后的支撑。


    他长话短说:“你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你不能被看见,不能和我一起被通缉。你不能无家可归。”


    “我一直都无家可归。”温兰枝张口,还想再说几句。


    邬辞砚手上的劲儿重了些,温兰枝的皮肤上被捏出一道红痕,他道:“你以前一直无家可归,但以后,还有机会过安定的日子。”


    邬辞砚:“但我没有了。”


    砸门声响起。


    邬辞砚不能再和她拉拉扯扯,“我自己可以,我绝对会把你和这些人,平平安安地带出去。”


    他看温兰枝还是拧着眉头拒绝,强硬道:“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的本事,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强硬地把你变回兔子。”


    他看着温兰枝,欲言又止,他别过头去,还是说了:“你没得选。”


    温兰枝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邬辞砚点着她的额头。


    她的身躯急剧缩小,变成一个雪白的团子团在那里。


    邬辞砚抓着她的腰把她捞到手里,迅速装进钱袋子里,只露出半颗头来。


    秦锋——天庭的大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称一句战神也不为过。


    几年前的那场祸事,他第一次尝到败仗,他带着二十万天兵,败在邬辞砚手下。


    一夜之间,再无人当面提起“战神”的名号。


    可今夜,他似乎十分高兴,中气十足地喊着:


    “邬辞砚!你已经无路可逃!快快束手就擒!”


    “外面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九位上神已到了五位!”


    “七年前!你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哈哈哈哈哈!”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他话音刚落,突然没站住,倒下去。


    不止是他没站住,跟他一起进来的天兵天将也没站住。


    一瞬间,东倒西歪。


    不是他们脚滑,是地面,突然晃动起来。


    邬辞砚的刀插入地中,他抓着刀的末端,不断注入妖力。


    房子没有塌下来,而是向外炸开。


    墙壁没有征兆地飞过来,秦锋没有准备,被砸了个正着。


    邬辞砚拔出刀,一点一提,飞身而上,俯冲向下,斩神被高高举起。


    秦锋已经躲不及了,忙提剑去挡。


    巨大的冲击力震过来,震得秦锋心腹绞痛,仿佛五脏六腑被震碎,他生生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那口鲜血,努力抵挡着。


    邬辞砚微微仰头,稍加用力,秦锋的剑几乎逼到自己脖子上。


    邬辞砚漫到喉头的痛苦已经完全压下去了,余下的只有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愤怒。


    他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想来杀我!”


    周围的天兵天将一窝涌上来。


    邬辞砚松开一只手,冲着地面打下一团刺眼的气团,气团接触地面,向四周蔓延,像绳索一样缠住了涌上来的小兵。


    邬辞砚抬眼,轻笑一声,“我一只手,足矣。”


    他刀锋一偏,从秦锋剑上滑下去,冲着他腰腹而去。


    一道鞭子打下来。


    邬辞砚及时收手,向后一退。


    郑须握着鞭子,目光凝重。


    他看着邬辞砚,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锋一跃入空中,和郑须并排而立,“郑须上神在等什么?莫要让这厮再跑了。”


    郑须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其实来之前,他是话最多的,苦口婆心地劝说。


    九上神不到齐,阵法开不了,胜算不大,胜算不大,胜算不大。


    秦锋听不进去,一驳再驳。


    倘若他早把计谋脱出,早让九上神有个准备,也不至于出现现在的局面。


    郑须知道,他不甘心,不甘心把这个功劳让给别人。


    倘若今天能抓到邬辞砚,秦锋虽是擅自做主,却立了大功,不负他战神的名号。


    此刻,郑须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无须多言。


    也知道,无需拼命。


    九上神一个都不能死,九上神活着,阵法在巅峰状态,九上神少一个,任何人补阵,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那邬辞砚才是真的无人制衡了。


    郑须在等,邬辞砚可不等,他掀翻了院子里的兵将,气团化作蜿蜒的蛇,在活将与死将之间游走徘徊。


    任何天兵胆敢抬起头,必吃一击。


    他做完这一切,脚尖点地,挥刀,昂首,道:“要谈吗?”


    郑须道:“谈什么?”


    邬辞砚道:“留你们一命,院子里的鬼,让我带走。”


    郑须低头沉思。


    秦锋道:“放肆!痴心妄想!我……”


    他话音未落,邬辞砚再次挥刀俯冲而来。


    能谈谈,不能谈死。


    郑须和其余四神慌慌往后退,顶多帮着拉一下秦锋,让他不至于在这里丧命。


    周旋纠缠没有意义,天兵围在周围,像马蜂窝一样将他团团围住,他一边要去杀五神,一边又要对付这些难缠的虫蚁。


    他刀一转,挑起一片云层,周遭的法力拔地而起,形成一股飓风,将云层卷得团团转,虫蚁被卷进去,在漩涡里顺着风滚动。


    邬辞砚再一挑,在飓风中挑出一道豁口,他走出来,恍如撕开天地的恶鬼。


    五神不得不聚起来,要是真不管,就是放任旧事重演。


    郑须在心里把秦锋上面八十代下面八十代都问候了一遍,面上却若无其事。


    邬辞砚再挑起一阵飓风,这一次,飓风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它冲着地面去了,卷起一个个被金色球状屏障护住的鬼怪。


    他们顺着飓风飞起来,又被强悍的妖力推出去,推得很远很远,在云层中翻越。


    他们回头,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邬辞砚。


    今生,也许是最后一眼。


    邬辞砚把他们分散开,送到了远离妖界的地方,可能是鬼界,也可能是凡间。


    一颗红色的珠子,从钱袋子里缓缓升起。


    是陈家的那位姑娘。


    邬辞砚解了她身上的法术,把假皮子塞在她手里,用金光裹着她,把她也送走了。


    姑娘还要说什么,被邬辞砚封了口。


    没必要说了,快走才是正事。


    借着这一次闹大了,终于有机会把他们送走,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云涛汹涌,连带着裹挟了秦锋和五神,他们的视线被滔天的雾气、水汽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秦锋的声音被埋没在云层里,什么也听不见。


    等云层散去,面前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邬辞砚不见了,那些鬼群,也不见了。


    邬辞砚带着温兰枝,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好像是一座山,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山脉,近处,是高耸入云的树木。


    温兰枝从钱袋子里出来,她身上的法术已经解了,她坐到邬辞砚旁边,眼眶湿润。


    邬辞砚太累了,抬手,拂去她的泪珠,“哭什么?”


    温兰枝不想哭,但控制不住,她声音小,气势却不小:“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会哭的兔子!我什么也干不好!我必须要你护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废物一个!我什么用也派不上!”


    邬辞砚垂下头,没有当即回答。


    等温兰枝的心情缓和一些了,邬辞砚道:“不是,我真的是害怕你暴露,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永远在东躲西藏。”


    话音刚落,远处,轰隆!


    两个人看过去。


    一颗巨石从山上滚落,正朝着这边来!


    山头上,人头攒动,挤挤攘攘,没有一处空隙。


    仿佛刚才的几十万天兵天将追到了这里。


    温兰枝浑身发了个抖,又迅速反应过来。


    她站起身,要去拦石头。


    石头却突然自己停了,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山头上响起一阵女声:“何人敢闯我沁安山!我乃紫铜洞洞主时居!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


    作者有话说:今天课太多了,来晚了来晚了,久等了各位宝宝![抱抱][抱抱][抱抱]


    第47章


    温兰枝正要答话,突然被邬辞砚抓住肩膀,躲到石头后面。


    她没明白,一个石头能挡住什么。


    “嘘!”邬辞砚捂住她的嘴。


    时居骑着马,带着几位首领,从石头滚落的地方走过来。


    温兰枝紧张得心脏直跳。


    脚步声逼近。


    但并没有人绕到石头后面来,而是停下了。


    时居开口了:“哦呦!这不是月华上神吗?之前请你来,你不来,今日为何突然到访。”


    她明知故问,月华并未接茬,上前两步。


    时居挑眉,“月华上神可是大名鼎鼎的九上神之一,今日不忙?来我们沁安山快活呀?”


    妖群中爆发出哄笑声和吵嚷声。


    刚和九上神之五打过照面的温兰枝对这个词有些敏感,身体绷得紧紧的,又忍不住探头探脑,想看看。


    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


    邬辞砚摁住她。


    妖群笑起来。


    时居说着上前两步。


    月华抬手,一道屏障拔地而起,将两人围在中央。


    众首领惊呼一声,连忙上前。


    “诶——”时居抬手,“诸位不必惊慌,想来是月华上神有话要跟本洞主说。”


    温兰枝转过头去,小声嘀咕:“咱们是不是飞出妖界了?”


    邬辞砚摇头。


    温兰枝道:“还有妖怪敢这么跟神仙说话?”


    她是死了吧?现在是在梦里吧?


    在梦里,妖怪已经强大到能压神仙一头了。


    时居又往前走了一步,一道剑锋毫无前兆地打过来,打得时居猝不及防,向后一退。


    她蹙眉,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神情,也提棍打来。


    “我艹!月华你干什么!”


    “发什么疯!”


    “快放开我们洞主!”


    骂声此起彼伏。


    剑锋棍棒相撞的声音被压制在人群中。


    邬辞砚拍了拍温兰枝的肩膀,“你不是想看吗?看看?”


    温兰枝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外面一团混乱,没人注意到她。


    她仔细看了时居的招式,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咦”。


    邬辞砚问道:“怎么了?”


    温兰枝没有转过头来,继续观察,小声说道:“这位……洞主的功力也就那样啊,已经完全落在下风了,稍露一个破绽就有被杀的风险。”


    能在妖界的山上建造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至少要武力超群吧。


    温兰枝还以为,这位洞主是个厉害的世外高人,只是不愿应对外界的纷纷扰扰,所以没有入红尘,没有像邬辞砚那样打入天庭。


    邬辞砚又问道:“你行吗?”


    “啊?”温兰枝回过头来,面露惊讶。


    邬辞砚道:“如果是你的话,有胜算吗?”


    九神主修阵法,武功上偏薄弱。


    邬辞砚主修法术和武功,对阵法涉猎不多,普通一点的阵法他能靠蛮力直接破开,九神的阵法是上一任天帝亲授,不断精进,修炼多年,算是阵法中的顶尖了,靠学习,恐怕时间不够,靠蛮力,他还差些火候。


    但在武力和法术方面,他基本没问题。


    温兰枝看了片刻,道:“我们两个,应该没问题!”


    邬辞砚递了把剑给她,“用我的法术凝的,好用,但撑不了多久,试试?”


    他说完,见温兰枝点头,伸手,推她一把,直接把她推进了屏障。


    周围的妖群安静下来,须臾,爆发出更猛烈的讨论声。


    月华也愣了片刻,险些扎在时居肩膀上的剑偏开,让时居逃过一劫。


    时居看了一眼温兰枝,也懵了,“姑娘别怕!躲在我……”


    温兰枝已经拿剑冲上去了。


    她跳得高,动作快。


    不拖泥带水,挥洒自如。


    手中的利剑仿佛自己长了眼睛,无论月华蹿到哪里,温兰枝都能精准定位到他的位置,挥剑,招招致命。


    时居先是看愣了,眼见着月华的剑朝着自己这边来,忙回过神,双方合力厮杀。


    邬辞砚给自己施了隐身咒,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站在屏障外面,看着,有些入迷。


    他知道温兰枝武功好,但从没见过,只从别人嘴里听过。


    他原本以为,温兰枝的技法多于力量。


    但看下来,温兰枝力量很足,每一击都让对方结结实实地受到冲击,而且真要比较起来,其实她的技法远不如力量。


    大概是因为没人教,自学的缘故,她和邬辞砚的套路几乎都是一样的。


    解不开,那就撕开。


    但因为法力不太够,周身没有护体的法术,纯靠蛮力,也挺危险的,不能出现一点点失误,一旦被对方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温兰枝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失误。


    两个人加起来,月华隐隐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好,他要跑。


    邬辞砚使了个法术,在他足下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让他摔下去。


    他握拳,如果月华此刻能死在这里,九神阵法一破,他现在立刻,闹上天庭。


    “别杀他!”时居喊道。


    温兰枝没听,也来不及听了,她铁了心,剑深深刺下去。


    如果他现在能死在这里,妖界就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了。


    但就在剑即将刺下去的瞬间,她整个人都被弹开了。


    她两个脚深深陷在土地里,才没有倒下去。


    月华跑了。


    邬辞砚并没有多失望。


    也算是意料之中。


    现在九神是天庭的救星,没有秦锋都行,但不能没有九神。


    那是邬辞砚的克星。


    天庭为了保九神阵法,自然是什么保命的法宝金丹都给他们了。


    温兰枝回过头来,没有看到邬辞砚,抿唇,眼神里有些落寞。


    她还想告诉邬辞砚,自己很厉害呢。


    什么嘛,原来躲在石头后面根本没出来。


    太过分了。


    温兰枝嘴一撇,要哭了。


    邬辞砚低低笑出声,解开隐身术。


    他的身影逐渐显现。


    温兰枝的视线里有了期盼的东西,微微弓着的腰背立刻就直起来了,她冲着邬辞砚笑,大大地笑,笑得脸上三个月牙,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邬辞砚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做了个“真厉害”的口型。


    “嘿!恩人!”时居搭上温兰枝的肩膀,“你也太厉害了!你知道你刚才打败得是谁吗?那可是九神之一的月华。”


    她说完,见温兰枝不为所动,又加了一句:“你知道邬辞砚吗?连他都曾经败在月华手下了。”


    温兰枝不好意思地挠挠手心,这话说得好像她俩已经天下第一了。


    “诶!那是你夫君吗?”时居搂住她的肩膀,问道,“来沁安山做客吧?刚才坐在石头前面的,就是你俩吧?嗯?”


    “啊?不是不是不是。”温兰枝连忙道,“呃……好朋友。”


    “哦——”时居捏了一下她的脸,“好朋友就好朋友嘛,脸红什么嘛。”


    邬辞砚也侧过身去,轻咳了两声。


    “好了好了不说啦!”时居放开温兰枝,走上前,从马背上解下酒壶来,高高举起,“今天!我时居!又多了一位朋友!”


    妖群闹闹哄哄。


    时居举起手在空中按了按,妖群安静下来,她道:“从今以后,这位……姑娘,贵姓?”她偏过头,脑袋快凑到温兰枝脸上了。


    “啊?”温兰枝还沉浸在刚才的话中,手忙脚乱起来,剑都掉地上了,“温、温温温……温!”


    “邬?”时居没听清楚。


    “温!”温兰枝又说了一遍。


    “哦。”时居又举起酒壶,“从今以后,这位温姑娘!就是我们沁安山紫铜洞的贵客,是本洞主的至交!是我孩子的义母!”


    温兰枝:“……”啊?


    刚见面的至交吗?


    这感情也太深了。


    等会儿……谁的义母?


    “好!”站在前排的首领喊了一句。


    妖群立刻跟着起哄:


    “紫铜洞第三十条!洞主的至交就是我们的至交!”


    “就是说!洞主你放心,您的至交交给咱们就好了,咱们肯定拿她当自己的至交!”


    “至交至交!洞主放心!”


    温兰枝:“……”


    听上去,这位洞主有很多至交啊。


    还没反应过来,酒壶已经递到温兰枝面前了,上面亮晶晶的,看着像是喝过了。


    她抬头,看到时居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到下巴上的酒。


    她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嘴,酒壶就塞到嘴里了。


    温兰枝:“……”


    行,喝吧喝吧。


    按她的酒量,也醉不了。


    时居高高举起温兰枝喝过的酒壶。


    妖群再次高呼“好”。


    妖怪太多了,后面的妖怪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事,前面都在喊“好”,肯定是好事。


    洞主的事!都是好事!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在努力憋笑。


    别笑,马上轮到他了。


    时居左手揽住温兰枝的肩,侧头,看到了邬辞砚,挪了几步,搂着温兰枝挪到了邬辞砚旁边,右手,搭上了邬辞砚的肩头,硬扯过来。


    邬辞砚:“……”


    三个人的头就这么靠在一起。


    邬辞砚比她俩高一些,要弯一弯膝盖,才能把头靠在一起。


    时居道:“公子放心,既然是至交的朋友,那也是本洞主的朋友,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拍拍邬辞砚的肩头,大方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孩子的义父了。”


    邬辞砚:“……”


    谁的义父?


    妖群中又是乱七八糟的叫好声。


    时居夹在中间,举起两个人的手,笑得满脸灿烂。


    温兰枝:“……”


    邬辞砚:“……”


    不像交朋友,像成亲。


    行吧,邬辞砚无所谓。


    只要有个暂时的落脚处,谁的娘子谁的夫君都行。


    时居把头往温兰枝那边偏了偏,大声问道:“诶!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不如,恩人就留在我这紫铜洞!”


    她看向前面那个高高胖胖的首领,喊道:“十七首领,我们是不是正好还差一位首领?”


    十七首领道:“是啊!说好要找一百位!现在才九十九位!”


    他说完,又识相地接了一句:“不如!温姑娘来当这一百位!温姑娘当得起!”


    妖群振臂高呼,整齐划一:“一百首领万岁!一百首领万岁!一百首领万岁……”


    温兰枝:“……”


    她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温兰枝:“谁说我是菜菜!”


    我们兰兰可厉害啦!


    [星星眼][星星眼]


    第48章


    晚上,时居大方地为两位新来的至交准备了宴席。


    一坛坛的酒抬上来,温兰枝都看呆了。


    她舔了舔嘴唇,感觉这里的酒肯定比她之前买的好喝。


    “来!”时居抱起酒坛,亲自给温兰枝斟酒。


    酒坛太大,很多酒洒了出来。


    温兰枝有些心疼,忙阻止她继续倒。


    “嗯?”时居疑惑,难道恩人不喝酒?


    温兰枝毫不客气地说:“我一个人能喝完一坛,让我抱着喝吧。”


    邬辞砚:“……?”


    这么大一坛酒,抱着喝?


    恕邬辞砚不够潇洒,他没见过。


    温兰枝已经抱起来了,她上半身还没有酒坛胖,抱起来有点费劲。


    她顶了顶肚子,把酒坛顶起来,碰响了时居的小碗——其实时居拿了最大的碗来着,但跟酒坛比还是差远了——然后,手一抬,哐哐两口酒下肚。


    邬辞砚:“……”


    时居:“……”


    妖群:“……”


    “厉害啊恩人!”时居率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仰头,饮尽了手里的酒。


    妖群也反应过来,纷纷念叨了一句“好酒量”之后,也饮尽了碗里的酒。


    时居敬了酒,大首领也来敬酒,二首领也来敬酒,三首领也来敬酒,四首领要来敬酒……


    邬辞砚挑眉,这是要把一百首领喝趴下的节奏啊。


    但一百首领高兴得不得了,酒坛和碗碰撞的清脆声接二连三响起。


    三十首领一激动,还把碗给碰碎了,温兰枝给他分享了自己的酒坛,一人一口。


    邬辞砚拿酒的手一顿,还没来得及阻止,时居又来给自己敬酒。


    “洞主!”温兰枝脸上已经有点飘红了,“我心上人不太能喝酒,我替他跟您喝!”


    邬辞砚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谁心上人?


    “好啊!”时居扯下披着的披风,撸起袖子,“来啊!今晚!不!醉!不!归!”


    她玩笑般地打了两下三十三首领的脑袋,“还不快来给一百首领敬酒!”


    三十三首领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举起酒杯,“一百首领!我敬您!”


    “嗯!敬我!”温兰枝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不知道是高兴得上了头还是喝多了上头。


    她晕晕乎乎地跑过来,主动碰了三十三首领的碗,又是一大口酒下肚。


    到第六十位首领的时候,酒坛里的酒已经见底了。


    时居有些担心,看着她虚浮的步子,上前问道:“恩人,还行吗?不行就不喝了,喝酒就是为了开心,不开心喝什么……”


    “再来一坛!”温兰枝晃晃酒坛,不开心地扔到一边,搭上时居的肩,晕晕乎乎地说。


    “好!”时居开怀道,冲着旁边的小妖挥挥手,“去!再拿一坛酒来!”


    时居回过身来,一甩头发,拍胸保证,“恩人放心!酒!咱们这里多得是!保准怎么喝也喝不完!”


    温兰枝已经有些醉了,耳朵漏出来,背对着邬辞砚的时候,邬辞砚注意到她腰下面有个鼓鼓的东西,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尾巴,忙移开眼睛。


    温兰枝一边把耳朵拉到嘴边舔着梳理,一边哐当一声坐到地上。


    酒来了。


    温兰枝抱到怀里,又喝了一口。


    时居发觉她好像喝不动了,只是在嘴硬,cou着她的胳肢窝,把人弄起来。


    温兰枝离了酒坛,突然开始嚷嚷起来,“我还能喝……我还能喝!”


    时居哄道:“哎呀恩人好酒量啊,两坛下肚面不改色,但是我这里没那么多酒了呀。”


    几位首领面面相觑,她第二坛就喝了一口,这也算两坛下肚啊?


    面不改色?


    他们洞主恐怕也醉了吧,说的什么胡话。


    温兰枝伸出五根手指头,道:“我还能……喝第三坛。”


    时居嘿嘿笑着,把她推到邬辞砚怀里,“哎呀,喝多了,就和心上人快活去嘛,还喝什么。”


    邬辞砚碗里的酒被撞洒,下巴磕了一下。


    他抬头,无语地看了洞主一眼。


    时居确实也有些醉了,脸是红的,还站不太稳。


    她转过头,看着自己靠着的木棍:“大、大首领,去把咱们一百首领和一百首领的夫君……送到、送到洞房里去。”


    “洞房?”邬辞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顺口胡说道,“怎么不拜堂呢?”


    “哦对对对对……”时居拍了拍木棍,“拜堂啊大首领,咱们今天什么日子来着……”


    木棍没理她。


    大首领已经烂醉在洞主宝座上了,他抻了抻手脚,嚷嚷道:“是、是一百首领!一百首领……拜堂的日子!”


    “呵呵……拜堂。”温兰枝拍了拍邬辞砚的脸,“我是一百首领,那你是一百、一百夫人……”


    邬辞砚:“……胡说八道。”


    没过多久,邬辞砚就后悔了,刚才不该胡说八道。


    这一屋子,没几个清醒的,就连他都喝了些酒,脑袋有些昏沉。


    在一番推诿之下,大首领坐到洞主宝座上,翘着腿当见证人。


    四首领和十二首领今天穿的正好都是红的,扯下来披到两个人身上,当喜服。


    二十六首领想把自己的红袜子解下来当盖头,刚脱下鞋就挨了洞主一巴掌。


    九十六首领跑去厨房要喜酒,厨房的妖怪醉着呢,给了两碗醒酒汤,被八十二首领在路上喝完了,举着两个空荡荡的酒碗进来。


    温兰枝接过空碗,嚷嚷着要先喝交杯酒。


    邬辞砚:“……”


    今天一定是他这辈子话最少的一天。


    他以后都要戒掉胡说八道的毛病。


    “一拜天地!”不知道哪个妖怪跟着起哄,喊起来了。


    周围的妖怪都开始喊“一拜天地”。


    时居站在邬辞砚后面,看到他没拜就把他的头摁下去。


    时居大恩人的心上人,没有资格说“不”。


    邬辞砚懒得计较,老老实实地拜完了堂。


    “送入洞房!”时居举起酒碗,大喊道。


    温兰枝也跟着喊:“送入洞房!”


    时居笑嘻嘻地凑上来,把头抵在温兰枝肩膀,“恩人,你的孩子出来,也要跟我的孩子拜堂。”


    温兰枝拦着她的脑袋,也不知道听进去她的话没有,只小声嚷嚷道:“拜堂拜堂,我们拜堂……”


    邬辞砚:“……”


    他拉着温兰枝就走,跟着看上去还算清醒的领路妖怪。


    再让温兰枝待在这里,她可能要跟前面九十九个首领都把堂拜了。


    到了房间里,邬辞砚拉着她去沐浴更衣。


    温兰枝不,她要去看月亮。


    邬辞砚:“月亮死了,看不了。”


    “我不!”温兰枝推了他一把,“我就要看月亮我就要看月亮我就要看月亮!!我要看月亮!!我要看月亮!”


    邬辞砚:“……”行吧,他去把月亮复活。


    他搂着温兰枝的腰,把她带出屋子。


    外面层层叠叠的树,根本看不了月亮。


    “嗯?”温兰枝转过头的时候,发觉远处还有一个邬辞砚。


    她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不行了,这下是真喝醉了,怎么能有两个邬辞砚呢?


    确实有两个邬辞砚。


    刚才席间,邬辞砚用分身去厨房取了一坛醒酒汤。


    是的,一坛。


    温兰枝没看错,但醉肯定是醉了的。


    温兰枝把头靠在邬辞砚身上,深深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邬辞砚给她灌醒酒汤,她不喝。


    她嚷嚷道:“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这不是酒是什么。”邬辞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温兰枝甩甩头:“我不要喝这里的……酒。”


    邬辞砚道:“那你要喝哪里的酒?”


    温兰枝抬头,指着黑漆漆看不到月亮的天空,“我要到月亮上去喝酒。”


    邬辞砚:“为什么不是去太阳上喝酒?”


    温兰枝:“那我要去太阳上喝酒!”


    邬辞砚:“……”爱喝不喝。


    他要进屋去,温兰枝突然哭了。


    她抓着邬辞砚的衣领,嚷嚷道:“我们都拜堂了,你要对我负责……”


    她委屈得眼泪直流,“你为什么不管我……”


    邬辞砚道:“我还没管你?我还要怎么管你!”


    温兰枝喊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月亮上喝酒!”


    邬辞砚揉了揉太阳穴。


    行行行,对她负责。


    他搂着温兰枝的腰,腾空而上,飞到了山顶。


    山顶上光秃秃的,不过离月亮更近,邬辞砚找了棵树坐下,“现在在月亮上了。”


    温兰枝看着天上那个圆圆的盘子,冲邬辞砚晃了晃手。


    邬辞砚道:“那是太阳。”


    “嗯?”温兰枝看着白色的,泛着光泽的太阳,恍然大悟,“哦——是太阳!”


    邬辞砚:“……”


    温兰枝哐当一声坐下来,推开邬辞砚递过来的坛子,道:“我一个人喝……没意思,我要你跟我一起喝。”


    邬辞砚不知从哪变出来两个碗,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温兰枝,“一起喝。”


    温兰枝接过,小口小口啜饮。


    邬辞砚怀疑她是不是没醉啊,怎么刚才喝酒那么爽快,现在这么磨蹭,她是不是知道那是醒酒汤啊?


    温兰枝喝了两小口,放下热乎乎的醒酒汤,抬头,看着“太阳”,道:“唔……雪芝特别喜欢看月亮。”


    邬辞砚拿“酒”的手愣在空中,须臾,缓过神儿来,又往嘴里送。


    温兰枝靠在邬辞砚身上,道:“他其实不怎么喝酒的,但我觉得光看月亮太无聊了,非要拉着他陪我喝。”


    “然后,他就这样……”温兰枝颤抖着手,举起酒碗,对着天上的月亮,“他就、他就,他就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故乡在……”温兰枝晃了晃手,再次把酒碗递到嘴边,饮尽酒碗里的汤,“不知道在哪里,他说他不记得了,他只能记得小时候跟着姐姐四处逃难,然后……然后姐姐走了……”


    温兰枝撇撇嘴,“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在逃难……为什么、为什么要四处流浪。”


    “你喜欢流浪吗?”邬辞砚偏头,明知故问道。


    温兰枝摇了摇快要沉到胸口的头,“我喜欢……住在漂亮的房子里。”


    她的头要往下掉,被邬辞砚拖住了。


    她的头被挪到邬辞砚肩上,她的嘴巴附在他的耳边,喃喃道:“和……喜欢的人一起。”


    温兰枝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邬辞砚偏过头去,蹭了一下眼角的水滴,哑着声音,道:“我也想和喜欢的人一起,住漂亮的房子。”——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来晚啦!久等啦宝宝们


    第49章


    第二天晨起,时居头疼欲裂,两个眼睛疼得直往上翻。


    她起身,不小心踩到了睡在地上的大首领,“哎呦”一声直接扑倒在大首领身上。


    大首领一惊,揉了揉脸,想把他身上的人撞起来,没撞动,才发现是洞主。


    “哎呦洞主。”大首领扶着她,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起来,“洞主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时居拿着衣服,往他脸上虚虚抽了一下,“你没喝啊!”


    大首领道:“不是,您不是怀孕了吗?得多注意身子。”


    时居冷笑道:“我昨天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劝。”


    大首领委屈:“这不是看您高兴嘛……”


    时居翻了个白眼,“我身体好着呢。”


    她随手披了件衣服要往出走,大首领连忙跟上。


    他已经不太记得什么了,就记得昨天晚上送洞主回来,然后踩到洞主的鞋子了,跌了一跤,懒得起来,就干脆躺地上睡了。


    时居也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一百首领好像喝了两大坛子酒。


    真能喝啊……


    终于有人的酒量可以和八十一首领抗衡了。


    她突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怀孕会吐吗?”


    大首领挠头:“我也是听郎中说的。”


    他说完,又想了想,道:“我昨天吐了。”


    时居:“……所以呢?你怀孕了?”


    大首领:“应该不会吧。”


    时居又是一个白眼,要翻上天了。


    每次跟大首领说话,就觉得有十几头驴养在他家里,轮流踢他的头。


    时居在屋里躺得久了,又喝了好些,胸口有些闷,站到门口,深深地呼了几口气。


    温兰枝醒来的时候,感觉腰下硌了个什么东西,她睁开眼,天花板好高。


    她往旁边挪了挪,脚一蹬,踢到了椅子。


    她痛得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突然发觉自己在地上。


    她坐起来,邬辞砚倒是在床上,睡得挺香。


    温兰枝:“……”她爬上床,没有躺下接着睡,而是蹬了邬辞砚一脚,把他蹬醒。


    邬辞砚:“?”


    也许是喝酒了的缘故,邬辞砚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完全没察觉到温兰枝是怎么滚到地上去的。


    而且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温兰枝肯定是睡在里侧的。


    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温兰枝坐在床上,甚至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温兰枝自始至终都是在床上的。


    温兰枝气得压在他身上,妄图用自己的重量压死他,愤愤道:“你!为什么把我弄到地上去?”


    邬辞砚疑惑。


    “你还装!”温兰枝生气地捏他的脸。


    邬辞砚不轻不重的一脚踢上去。


    温兰枝很配合地假装自己被踢翻,躺在床上,“啊呀!打人啦!”


    晨起的欢乐好像把她拉回到了温城茶铺,她都没意识到两个人换地方了,直到外面的小妖怪听见,跑进来,喊道:“什么!一百首领!谁打你了?让我帮你教训他!”


    小妖怪亮起胳膊上的肌肉,仰头骄傲道。


    两个人都愣住了,温兰枝道:“啊……没有没有,我们开玩笑呢。”


    小妖怪盯着邬辞砚,用半威胁的语气说道:“我们洞主说了,谁都不能欺负一百首领,就算是一百首领的夫君也不行!”


    “夫君?”温兰枝疑惑,“不不不不不是啊,我们只是朋友。”


    小妖怪笑起来,道:“哎呀一百首领不用害羞,昨天都拜过堂啦!怎么能不算夫君呢?”


    “拜……堂?”温兰枝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邬辞砚躺回床上,背对着两个人。


    小妖怪道:“当然啦!昨天一百首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心上人,我们可都听见了!洞主做主拜了堂,一百首领也同意了的!”


    温兰枝无话可说,低头咬手指。


    她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啊?


    小妖怪出去了。


    她转过头,发现邬辞砚依然躺在那里,没有动作。


    她爬过去,探了一下邬辞砚的鼻息。


    邬辞砚拍开她的手,坐起来。


    温兰枝跪坐起来,安慰道:“哎呀,也是……好事嘛,你看你现在不方便透露姓名,你跟了我,就不用透露姓名了呀。”


    温兰枝跟着他站起来,道:“他们都会叫你一百郎君,就没有人在乎你的姓名了呀,这不就不会暴露了吗?”


    话音刚落,两个女妖怪端着托盘进来,放下早饭,“一百首领,一百郎君,请用早饭。”


    温兰枝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你们出去吧,我和……夫君,先洗漱一下,等下就用。”


    两个小妖怪退下去了,温兰枝得意地用手肘撞了撞邬辞砚的手臂,“你看你看,我厉不厉害?”


    “厉害——”邬辞砚拖着长音,好笑道。


    他没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只不过感觉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含糊不清。


    他不喜欢这样。


    要么就说喜欢,要么就说不喜欢。


    他偏过头来,直白问道:“你喜欢我吗?”


    “啊?”温兰枝愣住,“还、还好啊?”


    “什么叫还好啊?”邬辞砚不满地把头从洗脸盆里抬起来,“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诶……好歹也算是,算是……生死之交吧?怎么能不喜欢嘛!”温兰枝结巴道。


    其实她是喜欢的,她想象过跟邬辞砚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会是在早上洗脸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


    这会儿,她有点不想承认,至少也要在漫天的烟花下,或者芬芳萦绕的花田里。


    怎么会是在这里呢?


    两个人宿醉刚醒,脑袋的疼痛都没缓过来。


    一点都不隆重!


    “嗯,好吧。”邬辞砚道,“我喜欢你。”


    邬辞砚脱口而出。


    从前,他也想过在烟雨蒙蒙、小船飘摇的时候,缓缓道来。


    但后来,他又想过,妖界的雨少,多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烟雨蒙蒙的时候,不知道哪年哪月有机会泛舟湖上。


    也许时机一直不成熟,也许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他现在想说,就说了。


    他回过头的时候,温兰枝脸上挂着刚洗完脸的水珠。


    他轻柔地给她擦干净,“吃饭了。”


    温兰枝抿唇,对方既然说了,那她也……也不说。


    她一定要等到很漂亮的那一天,等到两个人能住在漂亮的房子里了,能时时上街去玩儿了,她再说。


    她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因为她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她没吭声,坐到桌子旁边,端起自己的饭碗。


    时居很贴心地让厨房熬制了醒酒汤,给每个首领都送去了。


    温兰枝喝的时候,只觉得贴心,谁想到,喝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话,下午再说。


    邬辞砚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温兰枝转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邬辞砚的眼神里有些落寞。


    从前或许是他想多了。


    她离开温城茶铺,只是不想再留在那里。


    也许,她只是把他看成一个可以带她离开的机会。


    当时来茶铺的,即使不是他,是别人,温兰枝可能也会跟着走。


    也许她去哪里都行,去流浪也行,留在沁安山也可以。


    她只是不想把自己困在那个不赚钱的茶铺里。


    邬辞砚放下筷子。


    “嗯?”温兰枝没注意到他的落寞,“怎么了?”


    “饱了。”邬辞砚把情绪隐藏得很好。


    他对温兰枝,向来主动袒露情绪,但不想袒露的时候,他也可以藏得非常隐蔽。


    隐藏情绪,不露破绽,也是他修炼这么久的成果之一。


    如果有一天,他能压过那些神仙了,他一定想怎么露情绪,就怎么露情绪。


    两个人吃饱了饭,在屋里聊聊天。


    邬辞砚问她:“如果让你一直待在沁安山,当一百首领,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呀!”温兰枝脱口而出,“我记着雪芝之前跟我说过一个词,叫世外……桃花!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花嘛。”


    邬辞砚挑眉,笑了一下,没纠正她,道:“嗯,世外桃花。”


    温兰枝道:“你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吗?一直做一百郎君,不好吗?”


    邬辞砚道:“如果让你一直做邬夫人,你觉得好吗?”


    温兰枝道:“那有什么不好?”


    邬辞砚道:“那全天下的人都会叫你邬夫人,时间久了,除了我,可能没人记得你叫什么了,以后,别人再提起你,你就是什么什么夫人,甚至连姓都不是自己的。”


    他:“你不想一直叫温兰枝吗?你不想别人叫你温兰枝吗?”


    温兰枝思索良久,道:“嗯……其实我以前有过一个梦想,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知道我叫温兰枝的梦想!”


    邬辞砚问道:“什么?”


    温兰枝做出一副打架的架势,道:“我不止想做雪芝的师父,我还想做很多人的师父,他们都要跟我学剑法,我还给我的剑法起过名字,叫兔子功!以后,我的美名遍天下,所有人都要知道我兔子功的厉害!”


    她:“而且,我也不想去找个山头,我就想在茶馆里,那些徒弟一边跟着我学剑法,一边跟着我学泡茶,我们累了呢,就在院子里煮锅子吃。”


    她说完,突然蔫儿了,撑着头,泄气道:“不过时间长了,我就把这件事忘了。”


    她翘着脚丫,惋惜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完全忘了我的梦想,完全忘了从前的某一天,我做过开宗立派的梦想?”


    邬辞砚握住她的手,道:“你忘了,我替你记着。”


    温兰枝道:“那你要提醒我。”


    邬辞砚道:“嗯!”


    一个小妖怪进来了,打断两人的谈话,“一百首领,一百郎君,我们洞主说想吃鱼,要每个首领去给她抓。”


    温兰枝:“……啊?吃鱼?”


    什么鱼?在哪抓?——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久等啦!


    第50章


    在沁安山的后山,有一片鱼塘,是时居专门让人开辟出来的。


    抓鱼不算艰难的任务,时居之前特别喜欢来这抓鱼,把抓鱼当成一种消遣。


    温兰枝原本还觉得别的首领都一个人来,她老带着个家眷是不是有点奇怪?


    显得他俩好像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本来想和邬辞砚分开一点走,结果发现很多首领今天都带了家眷。


    有几个面熟的。


    大家本来也都是时居手下的小妖怪,只是职位不同,昨天见过很正常。但是昨天他们都混迹在队伍里,今天都走到自家首领身边了。


    她旁边的九十九首领和九十八首领好像本来就是一对儿,走在旁边互相喂果子。


    九十九首领主动递了个果子上来,问温兰枝吃不吃。


    温兰枝摇头,连连拒绝。


    感觉那个果子已经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甜蜜感化了。


    一个东西递到嘴边,温兰枝下意识张口去含,含到嘴里,甜甜的,才反应过来。


    她转过头,看向拿着一串葡萄的邬辞砚。


    邬辞砚指了指前面的二十二夫人,她怀里抱了个篮子,里面装着葡萄。


    刚才出来的时候,温兰枝就注意到邬辞砚在和那位夫人聊天,看来相谈甚欢,都互赠好吃的了。


    到了湖边,大首领说出了抓鱼的规则。


    每位首领都要抓至少五条鱼,如果带家眷来的话,要抓至少十条。


    今天晚上日落之前,交到他那里去,如果交不上,明天洞主亲自罚。


    虽然每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惩罚,但基本没人不当回事。


    就算是真的抓不够,也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找些像样靠谱的理由。


    他们洞主可温柔了,从不动手杀人,也不动手打人。


    大首领说完,温兰枝看向旁边悠哉悠哉吃葡萄的邬辞砚。


    她蹙眉,仰头问道:“怎么不下鱼塘?”


    邬辞砚理直气壮地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道:“首领抓鱼,哪有让家眷代劳的道理。”


    他玩笑似的推了一下温兰枝的肩膀,道:“你不能压榨我,我可挤不出水来。”


    温兰枝瞪了他一眼,撸起袖子和裤腿,下水塘了。


    要说抓鱼,温兰枝也不是没抓过,但她不喜欢,她不喜欢把裤腿弄得湿漉漉的,也不喜欢把腿脚弄得脏兮兮的,以前抓的时候,都是哥哥姐姐去抓,她仗着年纪小,就偷偷闲。


    只有哥哥姐姐病了,才会让她去。


    哥哥就算病了,也会锲而不舍地在旁边捣乱,弄得妹妹一身水。


    等姐姐病了,又会帮妹妹报复回去。


    温兰枝很认真地在抓鱼,完全没有抬头。


    别的首领有说有笑,和家眷打打闹闹,她一个人在比较靠边的地方,水没过胸口,她有点难受,一刻钟过去,一条鱼也没有抓到。


    她深深叹了口气,按说她剑练得这么好,不应该反应慢啊。


    看来真是技术活。


    她抬起头,邬辞砚已经下水走过来了。


    水没过他的腰部,他伸手扶了一把有点站不住的温兰枝。


    温兰枝问道:“你会抓鱼吗?”


    邬辞砚道:“当然会。”


    “嗯?”温兰枝等着他教自己。


    邬辞砚拉住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温兰枝正疑惑,就看见他拉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脖子。


    温兰枝:“?”


    他不会是要说“我就是最大的鱼”吧?


    温兰枝会丢人丢到想直接把他扔回房间去的。


    邬辞砚张嘴了。


    刚张开,立刻被温兰枝伸手捂住,“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邬辞砚挑眉,“你知道什么了?”


    温兰枝哪里说得出口,“你不就是要说……呃……嗯……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邬辞砚好笑道:“我要说什么?”


    温兰枝想松开他的脖子,发现自己被钳制住了,两条光溜溜沾着污水的胳膊被他紧紧攥住。


    她好害怕,好害怕啊。


    等会儿邬辞砚要是在众人面前说出那句话怎么办?


    丢死人了。


    邬辞砚再次开口:“我说……”


    要来了要来了!


    温兰枝偏过头去。


    邬辞砚:“你腰带松了。”


    温兰枝:“……啊?”


    她回过头来,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


    两人对视片刻,对方突然笑出声来,偏过头去,乐不可支,甚至狡猾地指责了温兰枝,“青天白日,想什么呢?”


    温兰枝:“……”


    其实被窝里的事她一个都没想,丢人的事情倒是想了一件。


    但是她刚才那个表情、那个反应,还有偏过头去的动作,真的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事情发生。


    她越想越羞愧,整张脸都红了。


    对面太狡猾,打不过。


    她的手还搭在邬辞砚肩上,邬辞砚只好亲自去给温兰枝系腰带。


    他系得认真。


    他的手指修长,但算不上纤细,比温兰枝的手大一圈,手指也粗壮一圈。


    十根手指虚虚握着粉色绵软的腰带,系了个漂亮的结。


    温兰枝看得入神,抬头的时候,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们两个。


    二十二夫人和她对上眼神,忙慌乱地移开了。


    温兰枝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你够了,干什么?”


    说完“我喜欢你”以后,突然变得这么腻歪,温兰枝都有点不习惯。


    邬辞砚拿着鱼篓站在一边,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抓鱼吧。”


    温兰枝哼哼两声,继续认真抓鱼。


    她负责在抓的时候把鱼吓跑,邬辞砚负责在鱼快溜走的时候用鱼篓一捞。


    两个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很快就抓到了十条鱼。


    他们拿去交给旁边收鱼的大首领。


    大首领悠哉悠哉,把二十二首领家的葡萄快吃完了。


    大首领看到第一个前来交鱼的温兰枝,明显愣住了,有种偷懒被抓包的感觉。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道:“你还真以为今天交啊——”


    温兰枝歪头:“……”不然呢?你们洞主的话是摆设吗?


    大首领道:“哎呀不着急。”他说完,放下葡萄,也去抓鱼了。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邬辞砚也去拿了一串葡萄。


    温兰枝道:“啊?那明天早上给洞主带过去?”


    “行。”邬辞砚没意见。


    他爱干净,捞鱼的时候只放了一半鱼篓下去,手完全没沾水,还算干净。


    他剥了一颗葡萄递到温兰枝嘴边。


    温兰枝张口含住,两个人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挺好的,今天早点回去,可以沐浴更衣,昨天真的太累了。


    上午打架,下午打架,晚上喝酒。


    累得腰酸背痛,抓那几条鱼已经是极限了。


    温兰枝沐浴完,抱着衣服回来换邬辞砚。


    刚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一开始没注意,还以为是哪位首领,准备上去打个招呼,刚上前两步,突然注意到来者不是别人,而是月华。


    她当即顿住脚步。


    月华也注意到这边的声音,只是像扫寻常妖怪那样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话。


    等他完全转过去,只剩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温兰枝才算完全松了口气。


    她跑回房间。


    邬辞砚正等着去沐浴呢,看到温兰枝进来,忙拿着脏衣服出去了。


    温兰枝张开双手,挡在门口,声小气势足,道:“别出去!”


    邬辞砚注意到她的慌张,咽下已经到嗓子眼的玩笑话,板起脸,问道:“何事?”


    温兰枝道:“月华来了,一个人,往时居那边去了。”


    她往外探了探脑袋,把门关上,道:“那个、要不你再凝一把剑给我吧,我去看看,万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邬辞砚不放心。


    温兰枝道:“洞主那么好,我们不可以让他杀洞主!”


    这会儿,还真有点赤胆忠心首领头头的样子了。


    邬辞砚这么想着,脸上泛起了笑意,须臾,笑意又被这个突然的消息压下去。


    他递出剑,道:“走吧,我跟着你。”


    并不止温兰枝看到月华了,月华这一路走过去,没有避讳,很多妖怪都看到了,中途还拦了一下。


    月华直言说要见洞主,有事相商。


    他上次来也是看着和善,实则要杀人。


    这次,哪里还有人信他。


    他举起手中的卷轴,“我是奉了天庭的旨意,来赐下恩典的。”


    其实他早就赐下恩典,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他的恩典,这群妖怪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事实上,也许确实如此。


    这次,他逃得匆忙,被秦锋问询了一句,又被其他几位神仙揪住多问了几句,捅出篓子来。


    倘若再不解决,他就要成为包庇妖怪的邪仙了。


    无可奈何下,向天庭求得了这份旨意。


    不过,他撒了个小谎,需要时居帮他圆一下。


    在他看来,他已经诚意满满,紫铜洞没有道理不配合,如果真的不配合,他回去就找理由剿灭此地。


    闹开了,不过是一些风流趣事罢了,天庭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杀他。


    妖界唯一的桃花源,也不过是天庭手中一团沾了水的沙子,想捏散就捏散了。


    周围的妖怪因着这句话将信将疑,三首领腿脚快,去请了时居来。


    时居听到月华来,本来就已经很震惊了,她还以为会等来天庭的百万雄兵呢,本来就是抱着能快活一天就快活一天的想法在活了。


    哦对,她想起来了,昨晚喝醉以后,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一封飞书飞到天庭,威胁月华,倘若不给他们的孩子一个名分,她就把孩子的事情捅出去。


    其实她也没想月华能给孩子一个名分,更没想给月华一个名分,只是撒撒气。


    但如今的妖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站在妖群中,清了清嗓,稳定情绪,道:“月华上神不辞辛苦而来,敢问是何等大事?”


    月华道:“作为朋友,我想有些事,还是先和洞主商议比较好,也算是我的诚意,等我们谈拢了,再由洞主宣布不迟。”


    他这个谎撒得有点大,贸然念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乱子。


    “哦?”时居看着他刻意避开的目光,神色黯淡,她握紧了手中的棍棒,道,“那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今天考教资,来晚了[抱抱][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