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动了
好不容易回到别墅里,楚昭二话不说远离了越争。
正要上楼,抬眼碰见个人。
他立在乳白色博古架下,身形高大。半边脸隐在灯光里,暗的地方是影,明的地方是眼。目光直勾勾地,先是钉在她身上,随即扫向她身后的越争。
“阿夺?”
衬托之下,楚昭觉得越夺顺眼多了,快步过去,还未开口,越夺先她两三步跨过来,两手一圈,将她勒进怀里。
手臂的肌肉发力,一块块绷紧的小山丘,隐隐地震动,仿佛要陷落或上升。
楚昭只当他又因为见了越母而没安全感,轻轻地抚顺他的背。
越争蹙起眉,有点看不惯。
想说点什么打岔,还没开口,没想到越夺抬头甩了他一眼。
越争眯起了眼,这回清楚地看到了。
黝黑而幽深的眼眸,红绿相间的恐怖片广告里的一口井。
平日里尚可绕过这口井。
现在这口井主动倒过来,沉底的孤魂野鬼幽幽荡荡。
瘆人的冷气先飘出来,毛骨悚然。
挑衅谁呢?越争皮笑肉不笑,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奶瓶仔哟。①”
好像是方言,楚昭听不太懂,但听出了其中不平常的语气,猜想不是对自己说。
“你鸠唔易出。②”越夺平静地回道,闲聊一样。楚昭也听不懂。
越争嘴角抽了一下:“粗俗。”然后上楼了。
这时候越夺才浑身放松下来,黏黏糊糊的像一滩沼泽,吞没了半个楚昭。
楚昭有些喘不上气,抵在他胸口上留一掌的缝隙来呼吸:“放开我了,天太晚,我要回去休息了。”
越夺不放,抱着她摇摇晃晃,一会儿才小声说:“去我房间。”
“这里住着你哥和你妈。”楚昭警告他。
“不管。”越夺去咬她的耳廓,湿热的黏液从耳廓涂到耳垂,然后是柔软的舌尖,一点点,从边上,螺旋似地,用力舔进去。
海水拍岸一般潮湿而吵闹。
他的手还不老实,隔着一层布料,到处乱摸,放火。
楚昭实在受不了,一手推拒他,另外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他的脸歪都没歪一下,直挺挺的,令她像拍在一块铁板上,反震得她手麻。
“你真是……”
楚昭想骂人,气极了,脑子里没有一点词汇。
刚想到一个词,没骂出来,疑惑地看着越夺在她面前蹲下。
接着,天旋地转。
她整个人被猛地扛上肩头,随着大摇大摆的步子晃起来。
她惊呼出声,随即担心把越母招出来,立刻屏住了嘴,只能紧紧揪着越夺后背上的布料,一边小力地捶他。
越夺一手拧开门锁,一脚踹开房门,迫不及待将她摔在床上。
吻如雨下,楚昭伸手去挡,紧张地咽着喉咙:“门!把门关上。”
越夺顿了一下,关上门,又回来抱她、亲她。
吻落在鼻尖上,她仰起脖子,吻又落在脖颈上,天鹅之死里的天鹅:“没有套,别做了。”
“好,不做,就看看。”
越夺信守承诺,吻遍她的全身后,只是紧紧抱着她入睡。
半夜,沉沉朦胧的夜色里,他听到了啜泣声,近在身侧。
他淡然地困惑,将人搂得更紧:“不要哭。”枕着她抽泣的肩膀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
依旧是菜丰盛而人寂寥的一顿饭。
瓷汤匙撞瓷碗,叮当清脆,显得安静。
楚昭和越夺两人用完早餐,司机送他们回了宅子。
饭桌上,四个人只剩下两个人。
更冷清了。
越母早用完餐,没着急走,坐在一旁看越争慢条斯理地喝汤。
越争啜了两口,扔下汤匙,用平常的口吻道:“越夺这么大了,正常来说也该谈个恋爱。”
“你这么想,跟我倒想一块去了。”越母热心惊喜地笑着。
“这么说有人选了?”越争靠在椅背上,盯着汤匙里的玉兰花纹。这花纹花了七位数请来一名山水大师专画的,又花七位数让B国的瓷器制作大师根据这幅画定做了一套碗具。
想到她昨天就盯着这花儿看,应当喜欢。
越母笑着:“还真有,宋家那小姑娘,你记得吧。回头两家吃顿饭,做做媒。”
“宋可可?她脾气可不好,他受得了吗。”越争嗤笑。
“他受不了不要紧。两家要是成了,长远的好处很多。”
越母细数:“宋家和咱家相当,在上头也有人,能强强联手最好。”
“最主要,他们以后能要个孩子,培养起来,这样越家后继也有了人。”
——后继有人。
此话一出,越争的脸渐渐冷淡下来。
越母看他脸色,自知戳到他短处,住了口。
片刻,越争说:“那个楚昭……”
越母嘴角一撇,脸上又活了:“哼,她休想进越家的门!她的去处我早有安排。当个礼物送给谁家的纨绔,乖巧又没用的花瓶,摆在家里最好看。”
越争走神不搭话,越母慢慢沉下嘴角,喊管家去拿包,起身说:“晚上不用等我。”
*
“宋先生今日这么早就来?”
宋饶玉笑说:“想来参观孩子们上课。”
王自如领他到教学楼参观。
走到一扇窗边,他被什么吸引住了,停下来。王自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楚昭正在手把手地教小朋友们叠纸。
正方形的一张纸,角对角,边对边,叠过来,翻过去。
小朋友们性格不一样,叠出来的千纸鹤各有千秋。有的是窝在水草边探头喝水的鹤;有仰头望天思索状的鹤;也有千纸鹤标准之标准,翅膀对称翅膀,脑袋对称脑袋。
一个个摆到楚昭的面前,抬起眼睛望着她。如果她夸一句好棒,小朋友会开心地眯起眼,嘴角或得意或羞涩地上扬。
楚昭笑起来,澄澈的眼睛像一面镜子,风吹过去会泛起一丝一丝的涟漪。
“老师,这个我不会叠。”是遥遥。她走向楚昭,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只萎靡不振的鹤。
楚昭揉了揉遥遥的后脑勺,温声道:“我们可以换另一个叠,我教你叠小船好不好?”
遥遥说好,紧挨着楚昭坐下来。
楚昭专注的时候眼睛放着光。
时不时会侧过脸去看小朋友,微微弯起嘴角,眉眼放松地绽开。
她附在小朋友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嘴角依旧是上扬的。
她周围仿佛笼了一层柔和流动的光,让人挪不开眼。
宋饶玉心下一动:是错觉罢。
“这是……”宋饶玉喃喃自语。
“她么?新来的实习老师,很有天赋。”王自如介绍。
做完纸船的遥遥开心地站起来,举起纸船,转了两圈。接着目光越过胳膊,发现了窗外的宋饶玉。
“宋叔叔?”
坐在遥遥身旁,教她叠小船的老师同样转向窗户。
和楚昭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钟表的秒针卡了节,沙漏不再流沙,东奔的水重回西天。
宋饶玉的时间突然凝滞不前。
“宋叔叔!”
遥遥兴奋地喊出声。
宋饶玉才猛然地跌回时间的世界里,耳朵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时针转动声,滴答滴答,催命一样。
他的心怦怦跳。
被吓到了,一种庞大的惶骇吹鼓了他的心脏。
居然是她?
窗户逆光,楚昭还没看清那张脸,那张脸已经转过去,转到窗户以外。
王院长进来,和黎老师眼神示意了一下,将遥遥带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遥遥被送回来,心情愉悦的模样,和楚昭说:“楚老师,我把你介绍给宋叔叔了。”
“是吗?”楚昭笑着应答。
“嗯,我说楚老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楚老师了。”
楚昭幸福得要膨胀了。几乎不想去细究“宋叔叔”中的“宋氏”是否跟之前偶然看见的宋饶玉有关联,只觉得是巧合。
课间,黎老师同她聊天。
“遥遥喊的宋叔叔,经常资助我们福利院,是个大好人。”
楚昭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问。
黎老师又说:“他特别喜欢遥遥这个孩子,每次都来看她,我猜应该有想领养的意思。”
楚昭睁大眼:“还是要注意孩子们的安全,遥遥毕竟是个小女孩,情况还比较特殊……”
黎老师笑着拍拍她的肩:“放心,王院长在这块管得很严,陌生人探望孩子,都必须派一名老师在旁边看着,就怕出现意外。”
楚昭:“那就好,王院长好负责任。”。
“是呀。王院长自己就是被遗弃的孩子,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撑伞。”
楚昭不由得钦佩起来。
上课铃声响起,她重新和黎老师投入课堂里。
“宋先生,越太太那边的意思是下周在福荣记约顿饭,特意提到了把大小姐带出来,和同辈联络感情。大小姐那边已经同意了,您看……”
“宋先生?”
宋饶玉若有所思,缓缓开口:“楚昭……”
“楚昭?”司机试探问道,“您是指越家的那位义女吗?”
“嗯。你知道?”
“是。楚昭原本是越家一位刘姓保姆的孩子,这位保姆后来出车祸去世,越太太就一直资助楚昭,把她当亲女儿养。”司机又补充:“上回大小姐生日宴,就是她替越太太出席的。”
宋饶玉自言自语:“噢,帮别人挡酒的那个女孩子。”
“还有这回事啊……”司机揣摩着他的表情,道,“楚小姐的名声,尤其为人这块,在太太们的圈子里确实不错。越太太教育有方啊。”
宋饶玉略一沉吟,开口:“叫管家那边回越太太,下周的聚餐我带可可一同前往。”
司机利落接过话头:“是。”
片刻,司机回话:“宋先生,越太太还提了一句,如果可以,把宋二少爷也一并请过去。”
宋饶玉蹙眉:“宋沿?他整日不着调也没个正形儿,叫他去做什么……”摆摆手:“让管家把他弄回来。”——
作者有话说:①你奶瓶仔哟:粤语,大意是说对方像个小孩子。
②你鸠唔易出:粤语,一般骂对方阳痿。
第17章 宋先生(二)
越母临时通知有一个家庭饭局,楚昭只好跟福利院那边请一天假。
司机送楚昭到饭店。到这种场合,她和越夺要分开乘车,老规矩了。
正门是一栋灰白条纹的楼,左右对称,楼的两侧,红棕木将一整扇大窗户分割成一个个小窗户,镶嵌有玻璃滑门的框,两角装饰有镂空卍字雀替。
从门外能看到里面富丽堂皇的光,光并不透出来,一笼灯笼火,等外面的人进去,映在玻璃门上成一朵朵皮影。
“哎唷,才一段时间没见,可可又漂亮了。”越母走进来,和宋可可拥抱了一下,紧挨着坐下来。
宋可可扎着微弯的卷发,穿着杏色的裙子,笑容明媚:“阿姨也好美。”
楚昭赶到包厢时,越母刚和宋可可寒暄完。越母冲楚昭这边招招手,楚昭知道不是叫自己,自觉往旁边让了让。
“阿夺,来。”越母叫来越夺坐在旁边,又说:“可可,我听说你最近当演员的打算?那正好,阿夺也在圈子里待了一段时间,你们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宋可可瞥了一眼楚昭,视线拐了个弯,应当看向楚昭后面,之后看向越母,笑容灿烂:“阿姨,越大哥没来么。”
“他呀,公司事情多,抽不开身。改天让他把他手里那堆事情放放,我们一家人吃一顿饭。”
听到这话,宋可可点点头,明媚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变淡。
宋饶玉看过来,楚昭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微笑着同他点头示意。正思考着坐哪里好,身后传来一声:“来晚了。”
楚昭往后看了一眼,先是被一头饱和度极高的橘色耀了眼,再定眼一看,来者浑身上下全是金属链,左右耳各自戴满了耳钉银环,十分夸张的打扮,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那人也看了一眼她,收起目光,越过她坐到宋饶玉旁边。
楚昭愣愣地扭头,眼前的图像还停留在那一头扎眼的橘毛上,真的太扎眼了。
“小沿也来了,快坐——小昭别站着,坐过去。”
原来是宋家二少爷,宋沿。
听出了越母的意思,楚昭就顺理成章地坐到宋沿的旁边。
“小沿最近还在玩音乐呀?”越母问宋沿。
宋沿一只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漫不经心答道:“是,不玩摇滚,玩Rap。”
“喔,小昭,之前你不是学过钢琴吗?音乐方面可以多跟小沿聊聊。”越母面目和蔼,眼睛笑没了:“小沿呐,这是楚昭,算起来她年纪比你还大一岁。”
宋沿特别夸张地张开五根手指,不像打招呼,像准备跟她击掌:“楚姐姐好。”
“小沿好。”楚昭弯弯眼。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楚小姐会弹钢琴?”宋饶玉突然问,嘴角含笑。
为了让她更好地交际,越母特意让她学习许多门乐器,钢琴只是上层阶级间最流行最普遍的一种。楚昭猜想宋饶玉大概在跟自己客套,于是微笑着应答:“只会弹一点流行,应当不如宋小姐熟练。”
“她?”宋沿手撑在椅子上,嗤笑,“唱歌跑调,耳朵还不好,气走好几个老师了,后面干脆不学了。”
“宋沿!”宋可可生气了,“你坐没坐相!”
“你管我。”
“宋沿,越太太在,不要放肆。”说这话时宋饶玉依旧温润尔雅,不过出奇地有分量,宋沿果真规矩地坐好。
越母不甚在意:“年轻人就该这样活泼点好。”又转过去和宋可可说话。
服务员上来一道深井烧鹅。
白底的盘托举着鹅,油覆了满身,皮脆而起酥,光泽闪耀。深棕色,酱油色,太多的深棕色和酱油色,就成了近似黑的颜色。但光一照,再次恢复成灿烂的色泽。
然后是粉蒸蟹、猪肚鸡之类。
楚昭食欲寥寥。
太腥荤的菜吃不下,只能喝一点汤,吃点凉菜,吃点圆球冰淇淋。
越夺没怎么动筷子,盯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清冷的发呆状。
越母劝宋可可多吃,宋可可说下个月有一场试镜,减肥,不吃肉,跟楚昭一样,喝汤,吃凉菜,吃冰淇淋。
一场食欲全无的饭局下来,越母说:“阿夺,跟我们一起去商场逛逛。”
越夺瞥了一眼楚昭,淡淡的目光,黏附在楚昭身上。
越母不悦地敲了下桌子:“小昭。”
楚昭会意,别过脸看向宋沿,微笑着:“宋先生待会要不要一起去陆福汇喝茶?”
宋沿一脸懵逼,指着自己:“啊?”
楚昭笑眯了眼。
直到越母跟宋可可、越夺出了包厢。楚昭连忙说:“抱歉啦,宋先生,你不想去的话,没关系的。”
宋沿如得大赦:“谢了谢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晚上还有排练。”
溜之大吉。
楚昭松气,想着终于可以一个人待一会儿了,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我能不能……”
“嗯?”楚昭扭过头,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宋饶玉。“宋先生!呃哦……”
宋饶玉笑着摊开手:“我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楚昭勉强地笑着。
她自认为笑容得体,可没想到出了饭店,宋饶玉同她并排走在一起,突然开口:“你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这话叫楚昭吓一激灵,她居然表现得这么明显?
她小心翼翼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宋先生正望着她,温润如玉的眉眼弯起来,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
楚昭反应过来,宋先生在跟她开玩笑。
“哪里。只是想到宋先生平日一定很忙,还要同我出来喝茶,我过意不去。”楚昭连忙解释。
“真的?”宋饶玉反问,见楚昭一副窘困而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连忙跟一句,“我今天不忙。”
他的笑声同样温润温和。
“那真是……”楚昭哑然,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好巧。”
——她本来想自己待会儿的,还真是巧。
陆福汇是一家私人会所。
东方风格式的九曲长廊,长廊外种满了青竹、松柏,间或锦鲤池。但屋内的装饰则不同,细高腿的花架上,摆了只有一支白梅的花瓶,纯黑皮制椅与黑白流纹奢石矮桌相陪。屏风挡开了视线,屏风上有画,山石鸟工笔画,栩栩如生。
楚昭坐在宋饶玉的对面,低头喝茶,抬头看风景,就是不说话。
“宋沿没出息。”
宋饶玉突然起了个头。
楚昭懵懵地捧着茶杯,之后看着宋饶玉面带微笑,背书一样地说出一大串:
“他抽烟喝酒玩伙伴,天天和狐朋狗友出去玩闹,女朋友一周换一个,晚上不回家,白天起不来,天天熬夜,估计肾脏也有问题。”
末了,悠悠地问她:“你确定还要和他拍拖?”
这时候的楚昭大脑一片空白,反应了半天,才听出宋饶玉的言外之意。
大概越母那番操作,让宋先生以为她有意和宋沿有些什么。其实楚昭想说,宋先生你真是误会了,我只是一个越家一个无名之辈,我甚至不姓越。越母让我和宋沿示好,单纯为了让我帮她做交际。如果她真有意让我和宋沿有些什么,那她真是高看我了。
手机响了,楚昭露出抱歉的神色,往屏幕上一看,是越夺。没打算接,摁掉之后,楚昭简单地回复:“宋先生,我不会。我现在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宋家大概不希望她和宋家有任何关系,干脆说自己没打算谈恋爱算了,来打消宋饶玉的想法。
“原是,如此。”
宋饶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矛盾。他既想听到她保证不和宋沿有任何关系,又不想听到她希望和全世界的男性都没关系。
毕竟他也属于全世界男性中的一员。
思来想去,他想通了一件事。
至少在恋爱上,他希望能在楚昭那里获得一点特权。
这非常匪夷所思。
他只与她见上没几面,却已经想从她身上获得特权。
宋先生真是个没有自知之明而又贪心的人。
楚昭弯了弯唇,自然地转移话题:“说起来,上回真是谢谢宋先生送的那件大衣,很保暖。我已经送去干洗了,等干洗完,我登门拜访送过去。”
宋饶玉望着她,一句话咂摸了一遍又一遍,脑海里只留下四个字:登门拜访。登门拜访的意思是,她要亲自上他家。
按照礼节,宋饶玉该说不必如此麻烦,我可以派人去取。又或者是您差人送过来即可,不必亲自跑一趟。
可是他舍不得说。
于是,他说:“好。”
换楚昭懵了,她以为他会客气一下的。
或许意识到太不客气,宋饶玉又补充道:“或者,你告诉我,我亲自来取。”他掏出纸和笔,给她写联系方式。
楚昭愣了两秒,接过纸条,真切地确认了一件事。
看来宋先生真的很喜欢这件女士大衣。
没出陆福汇之前,已有风雨欲来的预兆。天边朦朦的一线暗色,一眨眼,线已成面,暗到眼前来。一阵风刮过,便是淅淅沥沥的雨。
楚昭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越夺打来的,她再次挂掉,并开了静音。
宋饶玉叫来司机送楚昭回家,本来送她上了车,他就该离开了,临时脚却拐了个弯,上了副驾。
到了越宅,没等司机,他先下了车,利落地撑开了伞,去给楚昭拉车门。
被主人抢了活儿的司机诚惶诚恐,在驾驶座上不敢说话。
楚昭心想宋先生好绅士,从车上下来,到了宋饶玉的伞下,与他并排走。
不知是雨的味道,还是什么,楚昭嗅到了淡淡的,苦涩清新的气味,像橡木青草汁。
不禁歪头看了眼宋先生。他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拉去演古装也毫不违和的长相,眉是眉,眼是眼,唇珠微翘,嘴角轻抿。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虽同在一把伞下,楚昭和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疏离且毫无亲近的意思。
他送她到台阶前,楚昭出了伞小跑着登上去,哒哒哒,到了门口她停下脚转身回看。
雨声太大,她一边挥手,一边探出头喊:“谢谢宋先生!”
宋饶玉愣了两秒,这两秒里的空白里填满了她招手的样子,俏皮可爱。他刹时反应过来,要分别了,也学着她的样子,眉开眼笑:“不用谢,下次见。”
然后他又喊:“我会拉小提琴!”
我会——后面便被突然变奏的雨声吞没了。楚昭没听清,“啊”了一声,嘴巴成了问号的形状。
“没什么。”宋饶玉朝她拜拜手,目送她进门,她消失在门后好久,他在原地站了好久。
第18章 小猫咪
越夺还没回来,楚昭拿起手机,一打开,屏幕上弹出将近十多个未接电话。她犹豫了一下,准备发个消息问问,想到越母还在他旁边,算了,不要扰越母的兴致比较好。
雨下到夜里,像有人端盆往下泼水,愈下愈大,不见停。
也不见越夺回来。
思来想去,楚昭还是给越夺发了个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让阿姨给你留饭。”
等了半个小时,消息也不见回。
有越母和宋可可在,他不至于出事吧。
楚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理智上这么想,但总有种不安的直觉。
她干脆爬起来,往主宅那边拨电话。接电话的是主宅的管家,楚昭问他:“今晚越夺在主宅歇吗?”
管家告诉她:“二少爷并不在此处,越太太和越大少爷也没有说。”
楚昭:“越太太现在在主宅?”
“早回来了,下午回来的,楚小姐有事找太太?”
“没事,谢谢。”
楚昭挂了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叨扰越母。
想了想放弃了,越母一定会嫌她多管闲事。
她想起宋饶玉给她写的那张小纸条,翻出来,按照上面的数字,一个个打出来,犹豫着,最后按下通话键。
没想到那边没多久就接通,听到宋饶玉的那声含笑的“喂”,她心脏扑通扑通的:“宋先生……雨这么大,宋小姐有安全到家吗?”
“当然,两个小时前,可可就回来了。”那边顿了一下,低声问她:“怎么了?”
两个小时前?楚昭心想,忙追问:“请问,是越夺送宋小姐回家的吗?”
“……楚小姐,稍等。”宋饶玉那边安静下来。
楚昭捧着手机,等宋饶玉那边再说话。
“可可是一个人回来的。”宋饶玉说。
楚昭听完,不安的直觉更强烈了。越太太下午就回来了,宋可可两个小时前回来的,却不是越夺送她回去的。那么,越夺去哪里了?
大概是她半天不说话,电话那头温声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楚昭已不想再叨扰宋饶玉,但没办法,不可能置越夺于不顾,便硬着头皮:“宋先生,你可不可以问问宋小姐,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
“你的意思是……”
楚昭不好说出猜想,只能软着语气,委婉地喊他:“宋先生,想拜托你……”
那头默了一秒,留白的一秒,然后利落地回应:“好。”
宋饶玉挂了电话,去问宋可可。
宋可可一副心虚的模样,从沙发上站起来:“哥,又怎么了?”
“越太太后面留你和越夺单独相处,但实际上你没有和越夺待在一起,对么?”宋饶玉问。
宋可可见宋饶玉面上笑容如常,其实这样子最吓人了。她支支吾吾,扁着嘴:“这个嘛……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家那个人,跟傻子一样,无趣得要死。我就自己和他说定了,各逛各的。”末了,她小心翼翼问上一句:“怎么了?哥。”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说……”宋可可拧着手指,“‘反正越太太不在了,你就待在这儿吧,别跟着我了。’”
“然后呢?”
“然后,我说,‘叫你那个小保姆来接你’,就,走了呀。”
宋饶玉深吸了一口气,问她什么时候分开的,在哪里分开的,问完这些,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楚昭接通了宋饶玉的电话,那头说:“楚小姐,我在楼下,我和你去找人。”
她愣住了,跑去阳台,果真看到别墅大门外停了辆车,车灯像两束舞台光,雨像线一样在光之束里根根下坠。宋饶玉站在车边,司机给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他举着手机,在给她打电话。
她披了件外套,踢哒踢哒下楼。到了门外,风雨倾斜,打在身上,冷丝丝的,才反应过来没拿伞,然而一顶伞已越过头顶。
宋饶玉说:“走。”
司机开到商场大厦前停下。
车门在她开之前已被宋饶玉拉开,他递上来一把伞。楚昭愣了,说谢谢,接过伞与宋饶玉并行。
两人围绕商场附近找人。
一直到商场附近的小公园。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上噼里啪啦像哔剥的柴火。
也许出于责任还是别的,楚昭心焦如焚,左右来回地寻找,连垃圾桶都不放过。
直到她远远看见路灯下蹲着一团人影,她比任何人都先反应过来,冲过去:“阿夺!”
要接近人影的时候,愧疚感瞬间涌没了她,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慢慢靠近以后,将伞移到人的头顶上。
“阿夺?”带着试探、愧疚地喊道。
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抬起来,湿掉的头发层层叠叠地贴在脸上。睫毛挂了雨水,他一眨眼,水珠便顺着眼角流到下颌。皮肤白得透亮,好像雨打在了玻璃上,过而留痕。
他越过她,看向她的后方,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任由雨水从脸上淋过去,淡然隔绝。
楚昭想扶他起来,手没碰到,被他往躲了一下肩膀。他站起身,浑身汤汤水水地往下掉水。
“阿夺……”她靠近,他便后退,旁边有一丛高大灌木,他一直往那里的退,眼睛始终盯着她的后方。
楚昭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
远处的宋饶玉正撑着伞,往她这边走来。楚昭理解了,当即向宋饶玉小跑过去。
宋饶玉被楚昭挡住了,她喘息着,高兴愉悦的模样,笑眼弯弯:
“宋先生,多谢你。人已经找到了,我带他回去就好。”
“找到了?”宋饶玉下意识抬眼要往远处看,还没看到什么,感觉手臂被轻轻扯了一下,他垂下眼,是楚昭正在拉他的衣袖。
惊讶之后便是一阵风铃拨响的铛铛心动,再也不想去关注别的。
“我带他回去就好,真的多谢你,宋先生。”
楚昭注视他的目光太过认真,忽然叫他有种不舍得,但他知道适可而止:“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楚昭笑着点头,叫住他:“伞,回头和衣服一起送给您。”
宋饶玉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楚昭站在雨中,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伞杆斜斜倚靠在肩上。她乖乖地笑着,眼角微弯,在用目光送他。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走不掉了,他说:“好。”转身离去。
确保宋饶玉离开视线那一刻,楚昭以一种决断的脚步转身跑向越夺。刚开始没看到他,她默契地往灌木丛后多走了一步,他果然躲在那里,像只一只松鼠,收起宽大的尾巴围住自己,整个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冬眠一般。
楚昭挨过去,轻柔地,从他膝间掏出他的脑袋,仿佛从壳中剥出一粒花生米。
她揽他的脑袋入怀,头发收集的雨水瞬间浸染了她的衣服,紧挨的地方潮湿一片。
“阿夺,没有其他人了。”楚昭说完,他整个人松懈下来,往她身上靠,她能感觉到他往她的颈窝里钻了又钻,过了会儿,一耸一耸地抽起来。
几颗滚烫的泪珠钻进了她的脖子和衣领的缝隙里,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掉。楚昭揉着他的后颈,那里潮乎乎的,一片细软低伏的绒毛。
楚昭张嘴没出声,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毕竟惹他难过的罪魁祸首,肯定有个她。
她不发一言,安静默然地一手环住他,一手撑着伞,伞面低垂,恰好挡住两个人。
半个小时后,司机赶过来。
越夺抓着她的肩膀不肯走,楚昭只好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地哄他:“乖,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不说原谅或者不原谅,执意地圈住她的肩膀,挂在她身上,哪怕半个身子露在伞外淋浴也无所谓。
楚昭只好快点将他送上车。
在车上的时候,楚昭吩咐好家里的阿姨煮姜汤,放洗澡水。
把越夺送回房间,她温柔地叮嘱他要洗澡,要擦干身子,记得喝姜汤。越夺发呆一样,望着她,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但眼神却不太聚焦,像在思考别的什么。
该叮嘱的也叮嘱了,楚昭准备要走,转身时手腕却被一个不紧不松的力道捉住。
今晚上的楚昭是没什么脾气的,她柔声问他:怎么了?
越夺松开她,神神秘秘的,拉开外套的一扇,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一只湿漉漉的小猫。
“喵。”小猫朦朦胧胧刚睡醒的模样,睁不开眼,前腿耷拉在人的大拇指上,后腿乖乖地向下耷拉。
楚昭愣了两秒,卡壳了,之后捂住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但兴奋从露出的眼睛里尖叫出来。
她连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捧过小猫,声音不自觉变细了:“你不是猫毛过敏吗,你在哪里找到的?”
越夺面无表情,不吭声,默然地站立着,一株沉默清冷的兰。
楚昭的心思已经不在越夺身上了,连忙找来干毛巾,给小猫擦擦干净,又找来一只小盒子,铺了一些布料,将小猫放进去。
喂小猫喝了点羊奶,小猫喵喵地睡过去。楚昭托腮开心地看了一会儿,才想到越夺。
越夺依旧站在刚才的地方,望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了?”楚昭眨眨眼,“快去洗澡呀,不要感冒了。”
越夺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也湿了,一起洗。”
“一起洗?”楚昭诧异。
不容她拒绝,越夺已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弯腰抓住她的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进浴室。
浴室门关上。越夺毫不避讳她,当着她的面利落地剥去上衣。
在他要脱裤子的时候,楚昭连忙躲开脸,假装无事地去检查浴缸里的水温。
一个纯属心虚的动作,浴缸是自动恒温的,水温根本无需检查。
她感觉到越夺走近,在身后蹲下,她浑身一僵。嘶啦,裙子的拉链缓缓拉下。
像把一只寄居蟹从布的家里脱出来,他抚上她的双臂,宽大的手掌顺着臂的弧度摩挲下去,猛地握住她的腕。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姐姐,我救了小猫咪,我很乖吧,是不是,该奖励我?”
她还没弄懂救小猫和奖励之间的联系。
“小猫咪落进湖里,我去救它,手机掉了,但是我救到了小猫咪。”
越夺说着,手上正在干的事没停:“我研究了一个新姿势,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日更噜。
第19章 照顾她
她垂眼望进蒸汽氤氲的水面,倒影里,他侧脸凑过来:“姐姐,你不觉得,那只小猫咪,很眼熟吗?”
眼熟……?
楚昭听到他的话,警铃大作。
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
然而左右皆被粗壮的双臂挡住,她被困于臂弯与浴缸之间,无处可逃。
十四岁的时候,楚昭在路边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猫,身体僵成了半个尸体,她硬是带回家救了回来。
猫是一只小白猫,品种就是最常见的田园猫,性格安静,在哪里一躺就是一整天。
猫不亲近越夺,越夺也不亲近猫。
猫只亲近楚昭,越夺也只亲近楚昭。
猫和越夺在的时候,必定打架。
某天,楚昭回来找小猫,到处找不到。
去问保姆。
小保姆告诉她:越夺让人把猫丢了。
楚昭气得一个星期没跟越夺说话,还是越夺后来告诉她,他对猫毛过敏,跟保姆说了,结果保姆扔掉了猫。
——这能理解的,对吧,楚昭。
楚昭便原谅了他。
他抱她进了浴缸。
在他腿间,她背对他,水汽氤氲。
楚昭蹙眉闭眼,到最后猛地抓住了浴缸边沿,竭力地忍耐。
“其实我对猫毛不过敏。”
颈边似有嗅闻,他的鼻尖抵上来,接着是唇:“猫是我扔掉的。”
“它抢走了你。”他轻轻啃咬着她的耳垂,“为什么呀?”最后这句在天真地质询她。
大脑像正在被凌迟,无法处理身体以外的信息。半天,楚昭才迟钝地意会到他话里的恐怖。
“你……”开口即染上了哭腔,后半句话破破碎碎,没说完。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耳边的声音忽而阴冷,随之而来的是声音以外的滚热。许许多多朵水花跳出浴缸之外。
“你跟他在一起!你还笑!你还牵他手!”
“你是不是,是不是——”
当她以为要被这场冰火两重撕成两半时,声音夏然而止,在空中绕了个弯,急剧下降。沉沉的脑袋砸在她的肩上:“不要我了?”
瓮瓮闷闷的,隐含着一丝委屈和哭腔。
有一刹那,楚昭真感到愧疚,本能地软声软气,解释,哄他。
“我没有。我应酬,不方便……接电话。”
“我不信!”
惩罚的力道上来,楚昭承受不住地前倾,手脱离了鱼缸边沿。
但没真摔下去,身后的双臂早就环抱住她,连同她的手臂,捋顺了,满怀柔软地揽进怀里,仿佛方才只是一个意外。
他用脸轻轻蹭着她的脸,像滚油倒进冷水里,接触的部位细细密密地起鸡皮疙瘩。
她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听着他温柔森冷的语调,不确定她的颤抖,是冻的还是热的。
“为什么你总喜欢这些,不如我的……垃圾。”
她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像扯了线的门帘珠子。
他忙去捂住她的眼睛,接她的眼泪,亲吻她的耳廓,黏黏糊糊地舔进去:“姐姐,你今晚上要是找不到我,我和小猫都要冻死在外面了。那么冷的天。我的身体渐渐没有体温,我快没有意识了。”
“姐姐,你知道没有你,我会死掉的。”
“你忍心吗?”
楚昭听不清他后面的话,浴室的白光透过指缝落进眼睛里,逐渐占据视野。
到达极乐之时,也是极其恐怖之时。
他真是个怪人。
而她……
楚昭也是怪人吧。
她好痛恨,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在这种该坚定、反抗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背叛她。
她的自由被困在了肉/体里。
白光渐渐散去。
他好像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话,但楚昭听不清,仿佛不是声音而是她本身变得渺远。
越夺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他说:“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小猫咪。”
她累得瘫软在他的怀里,意识模糊中,她好像飘浮,游动,被放进温软的床上。
睡梦里她被纳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温暖到安心,安心到世界一切痛苦都不存在。有一瞬间,她想,就这么沉沦下去吧。
反正也逃不掉。
第二天,楚昭发现难以睁开眼睛。上眼皮挂了千斤坠一样,睁不开,脑子也晕晕沉沉。
一开口,嗓子也哑得厉害。
她抬手背贴了贴额头,明显异常的体温透过皮肤。
好倒霉,发烧了。
她迷迷糊糊,拨了号码,给福利院请假。
电话接通,楚昭虚弱地说:“黎老师,我发烧了,想请您帮我请个假。”
“发烧了?”好听的男声传过来,“量过体温了没?要不要我过来?”
好像不对。楚昭勉强举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发现自己打错了,打成宋饶玉的。
未来得及开口,手机被身后伸出的大手猛地扣在耳边。越夺整个身体压覆上来,对着话筒冷声冷气说:“她有我。不需要。”
啪,挂掉。
“姐姐,”他把她翻过来,埋进她的胸口,瓮声瓮气地说,“只理我。”
楚昭实在没力气推开他,昏朦地含着眼皮,一言不发。
“姐姐?”越夺撑起上半身,俯视她,打量她。
她的脸颊泛着病态的薄红,睫毛毫无精神地耷拉着。胸口正微弱地起伏,浑身散发着不寻常的热气。
他忽然侧过头,耳朵几乎贴上她的鼻翼,十分专注地捕捉她的呼吸声。
气若游丝。犹如濒死的鱼摆动的尾,死之将至前,无足轻重的扑腾。
瞬间,巨大的,网一样的恐慌感抓住了他。
他剧烈地倒抽气,胸口起起伏伏,呼哈呼哈大口地喘息起来,脸色迅速灰白。
“姐姐,姐姐!”他猛地扑上去,抓起楚昭的肩膀,毫无章法地摇晃。
“怎么,怎么不动了?”一头扑进她的怀里,不知所措地抽泣起来。
楚昭被这晃荡和哭声硬生生从半梦半醒中拽回来,她叹了口气,费力地掀开眼皮。
无可奈何地认了命。
她轻轻拍了拍越夺的肩,近乎气声:“阿夺,去药箱里,给我拿退烧药,再接杯热水。”
越夺瞬间抄起额头,蓄满泪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唉……去药箱里……”
她以为他没听懂,还想重复的时候,他突然捧起她的脑袋,用力在她的唇上碾磨两下,抹掉眼泪哽咽着说:“我去,我去拿药,倒水。”
越夺扶起楚昭想给她喂水,然而手一直剧烈地颤抖,杯子晃晃荡荡洒了一些水出来。
楚昭无奈了,握上他的手稳住他轻轻倾斜水杯,才喝了水咽了药。
之后越夺就紧紧抱住她,将她的腰肢紧紧收在怀里,一双眼睛圆瞪,死死地盯着她。怕她趁他不注意死掉一样。
楚昭懒得纠结这个,随他抱着了,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再醒来,满身的汗,楚昭下意识想起身,没起来,一抬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越夺不知道盯了多久,眼白里布满骇人的血丝,准备随时泣出血泪来。
“好了。”楚昭要痛恨自己的心软的,她揉了把他的后脑勺,“你给我煮粥过来。”
越夺沉默片刻,血红的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担心怕她碰碎了似的,轻轻把她放平,出了房间。
楚昭终于能自己待会儿。
拿起手机一看,有一个未接电话,来自宋先生。
楚昭犹豫着,去到阳台上,回拨过去。
“喂,楚昭。”
“宋先生,抱歉,今天打错电话,叨扰你了。”
“退烧了吗?”
“已经退了,多谢宋先生挂念。”
她好像听到那头松了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片刻,宋饶玉又开口,欲言又止:“他……”
半天没跟后半句,楚昭追问:“嗯?谁?”
“没事——不忙的话,要不要找个时间出来吃个饭。”
“嗯……”楚昭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如果宋先生不是客套,那就是有别的意思,但她相信宋先生不会对她有别的想法。她笑着回答:“一定。”
一定的意思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的意思是,没有下次。
她礼貌的回绝让宋饶玉意识到自己的意图,他是在追她吗?
追她?想到这里,宋饶玉突然畏缩了。
他已经三十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她心无杂念地相信他,他追她,算不算辜负她的信任?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含笑回她:“好。”
没挂电话,应当在等她挂。
楚昭说:“再见,宋先生。”挂掉了。
直觉越夺该回来了,她转过身去,被门口黑洞洞的人影吓了一跳。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多少。楚昭提心吊胆半天没敢说话,还好,他只淡淡地垂下眼,将食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粥碗,低声说:“粥好了。”
楚昭松了口气,走过去接碗,没接到,越夺避开了她的手。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听到他幽幽地说:“我喂你。”
“什么?”她懵了。
没有来得及拒绝,越夺拉她坐在床沿,捏起汤匙,舀一点粥,吹凉了往她嘴边送。
楚昭不太习惯被人照顾,不太自然地别起耳侧的头发,小口地啜着。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楚昭说。
“不要。”越夺舀了第二勺,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楚昭没办法,只好张嘴。
越夺喂得专心,似乎从这件事里获得了极大的乐趣,重复着舀、吹、喂的动作。
他望着她进食的唇,瞳孔微微地扩张,迷恋的、迷离的,整体不太聚焦了。
喂着喂着手微微颤抖,嘴角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楚昭按捺不住地想逃。
终于咽完了一碗粥。在她起身时越夺一只掌就捉住了她的脸,大拇指用力地抚过她的唇,几乎将唇挤变形了。擦掉了唇边的残留液体,也舍不得松开她。
眼里是近乎病态的迷恋与专注,在看一件专属于自己的所有物的眼神。
“好了,”楚昭把他的手从脸上抓下来,强行打断他,“小猫还没有吃东西。”
他刚回过神来似的,眼中的狂热并未散去,只是屈服而缓缓地点头。
两人结伴去厨房区偷东西,本来应该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楚昭担心保姆发现猫,节外生枝,就鬼鬼祟祟的。越夺本来也光明正大,也学着她鬼鬼祟祟。
两人鬼鬼祟祟地钻进厨房区,从冰箱里偷出来一盒肉和一盒羊奶。
楚昭揣着肉,越夺揣着羊奶,两人鬼鬼祟祟地溜回房间。
楚昭从床底拉出小盒子,掀开纸。突然见光,小猫仰起头,绿色的眼睛水汪汪,“喵”了一声,好像打招呼,听得她心化了。
一抬眼,越夺蹲得远远的,眉头紧蹙,浑身写满了抗拒。
从前对猫有敌意,现在对猫也有敌意。
楚昭给小猫喂奶,下巴垫在手上,手垫在膝盖上,自己也像个小猫。她突然笑了:“刚才,我们两个像贼一样。”
我们两个。她用的词是“我们两个”。仿佛回到牢不可破的同盟时期,十七八岁的时候。
楚昭瞥见越夺紧抿的嘴角似乎向上牵了一丝弧度,心念一动,揉着小猫的脑袋:
“要不要试一试?”
越夺立刻用力摇头,甚至警惕地绷紧了身子,向后缩了缩。
“试一试嘛。”小猫歪着脑袋磨蹭她的手心。
在楚昭的坚持下,越夺一点点挪过来,学着她的样子,用吸管将奶一点点送进猫的嘴里。
“喵喵。”小猫舔着粉色的舌头,喝得着急,偶尔发出几声呜呜声。
依旧毫无感觉,不觉得猫喝奶的模样有多可爱,只会觉得有点吵。
他比谁都清楚小猫这种生物有多狡诈,会故意用无害的外表骗取信任和怜爱,全是目的。
再去看楚昭,她正望着小猫,满眼的温柔和善意。
真美好。
楚昭是美好单纯的,猫是狡诈邪恶的。
她需要猫。他需要她。
猫在这里,她就在这里。她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猫能拴住她,他能拴住她。
完美。
第20章 结婚?
有猫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很多,仿佛回到从前,轻松而不计较的日子。
保险起见,猫放在越夺的房间里。他的房间很大,猫本身不需要占太多地方。
放在他房间里,他和它也各自互不打扰的。
只有楚昭会“打扰”他。不定时地敲他的门,敲得轻快,他一打开门,楚昭便迫不及待地从他的胳肢窝下钻过去。
她喜欢逗猫玩,拿着一根小木棍,一端拴着一个小毛球,逗得猫跑来跑去。
如果猫不小心扑了个后空翻,她还会特意把越夺叫过来,再向他表演一遍。
其实越夺早看见了,但是她叫他,他也会过去,一言不发地看楚昭逗猫,主要是看楚昭。
楚昭逗猫的时候,会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轻松、明快的笑容,甚至跟在福利院工作时也大为不同。毫无负担的表情,不用考虑过去,也不必担忧未来。
她更少抗拒和越夺亲密接触了。
有时候会主动跑过来,揉一下越夺的脑袋和耳朵,把越夺揉得乱糟糟,再替他整理好,搞得他十分茫然。
越夺向她索求,她也欣然接受。还会主动地纠缠、求取他。越夺更卖十倍力气配合她。两人像疯子一样,把床上床下搞得一团糟,在房间里尖叫。
晚上,他达到顶点后没有拿出来,紧紧抵着她,一只手去扣她的手,另一只手搂她的脑袋入怀。
楚昭懒懒地含着眼皮,靠在他肩上吐气。
“姐姐,我喜欢你。”
楚昭以为自己听错了,慵懒的,并不在意地询问:“什么……?”
“我喜欢你。”越夺对着她耳朵说。
打了一个激灵,身体深处的余韵消失得干干净净,楚昭瞬间清醒。
喜欢?他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他如果知道,一定会知道楚昭并非不相信他这句话。甚至要庆幸他说的是“喜欢”,而非其他。
喜欢,的确贴合。他可以任意地喜欢她的一部分,可以是她好的一面,也可以是她坏的一面。可以是她的眼睛、鼻子、大腿,甚至是通往深处的通道。
楚昭想问:他知道他喜欢的是她身上的哪块碎片吗?
她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心里暗自求他不要再问下去。如果他问到她“喜不喜欢他”,楚昭一定没办法回答。
她总不能回答她只是喜欢和他做……对吗?好像也不对,如果换成别人,难道她依旧喜欢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能再想了。
好在,越夺真的没有问下去。
睡梦中,正是朦朦胧胧不想清醒的时候,隐约感到他在摆弄自己的手指。
细细摩挲,丈量,圈定。
楚昭太困,随他去了。第二天醒来,楚昭下意识摸了自己的无名指。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绳子缠过的触感。
但什么也没有。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是睡糊涂了,记错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福利院已经提前挂上红灯笼,贴上喜庆的彩旗。
黎老师见到她,捏了捏她的胳膊,从上到下,满眼怜惜:“生了两天病,感觉你都消瘦了。”
“生病嘛。”楚昭笑了笑。
回到课堂上,小朋友们都凑过来关心楚昭的身体。
“老师你吃药了吗?”
“老师你是不是晚上没有盖被子?”
“老师……”
楚昭有一种熟悉的温馨感,将小朋友们哄回座位上,开始上课。
课间,遥遥跑过来,扯了扯楚昭的衣摆。楚昭揉了揉她的头发,见遥遥从口袋里掏出六颗糖。
“送给你,楚老师。”遥遥说。
福利院向来严格控制小朋友们吃糖,这六颗糖应当是这两天省下来的全部。
楚昭心软,不忍心要,想推回去,看到遥遥一脸认真和执拗,想到推回去该伤她的心了,欣然欣慰地收下。
“谢谢遥遥。”
遥遥难得地咧开嘴,特别自豪得意的模样。
楚昭晃了眼,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遥遥长得可真像宋先生呀。
遥遥想起什么似的,牵住楚昭的衣角,殷切盼望地看着她:“楚老师,你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楚昭愣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黎老师笑眯眯的:“过年的时候,院里的孩子会聚在一起,一起吃饭,表演节目。我还没来得及邀请你呢,小朋友先邀请了,果真天生招孩子喜欢。”
楚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黎老师,你来吗?”
“那我肯定呀,我本来就是福利院长大的,这里就是我的家。”黎老师笑着说。
可楚昭哑住了,她今天第一次知道,黎老师原来是福利院出身。
黎老师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温和地笑了下:“很意外吗?其实院里有很多老手都像我一样。说起来,也多亏了宋先生这些年的资助,院里的条件才越来越好,能留下我们这些‘老人’。”
又提到了“宋先生”。
“宋先生?”楚昭隐隐有了某种直觉:资助福利院的“宋先生”跟她认识的“宋先生”是不是一个人呢?
“是啊。宋先生可真是个好人,人也长得好。说起来,这么好的人竟尚未娶妻,不应该啊……”
楚昭一直想着去福利院过年的事。
除夕夜通常楚昭和越夺自己在别墅里过,越母只在主宅和越争过,不怎么来。
反正在别墅里过是过,来福利院过也是过。
回到别墅里,楚昭来越夺的房间逗猫,她挠着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仰头。
没看到蹲在一旁的越夺也微微地抬起下巴,似乎在想象被她挠下巴的感觉。
冷不丁的,楚昭问了一句:“今年除夕,要不要来福利院过?”
越夺不紧不慢地正正神色:“嗯,好。小胖有跟我说。”
小胖是之前被越夺说“这么画很难看”的孩子。后来和越夺打成一片,天天缠着越夺让他教画画。
越夺讲话直接,坏处是旁人听来真的难听,好处是表述直接不拐弯抹角,小胖反而能轻而易举听懂。
意识到越能跟自己以外的人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楚昭还是欣慰了不少。心里负担减轻了许多。
寒风吹开了窗户,一缕冷气钻进来。楚昭起身,去关窗户时,看到远处几笼悬在黑中的红光。
公共公园也早布置上了啊,今年过年真早。
小猫似乎也感受到轻松的气氛,凑过来绕着楚昭的脚踝蹭了蹭。
因为决定好要一起去福利院过年,接下来几天别墅里连空气都轻快了不少,弥漫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年味儿。
然而,除夕夜前一天,主宅那边打来电话,邀请越夺和她今年去主宅过年。
下车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稀稀拉拉地走着。两旁种满了小青竹、冬青和八角金盘。楚昭在前,越夺在后。都没说话。
突然楚昭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腕,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力道牵引着她跌撞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她没跌倒,一头撞进坚硬的胸怀里。
“你……”
话音未落,越夺从怀里掏出一枚波光粼粼的东西,楚昭看清了,是一枚钻戒。环的部分像后浪推前浪的潮汐,环上有一只小龙爪,擎着一颗饱满的蓝钻,钻被切割出许多面,拨动每一面都闪耀出长度不一的火光。
楚昭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过楚昭的手,往她的无名指上套。
钻戒不差分毫地套了进去,困住了她的无名指。
“等我明年满二十二,我们去领证。”他拉起戴了钻戒的手,贴在脸上,亲昵地蹭了又蹭,说这话的声音却极其平淡、平常而冷静,就像去吧台讨要一杯咖啡。酒吧的吧台。
领证?
因为过于震惊,有那么几秒她的脑子是懵的。
她望着越夺没有表情的脸,慢慢地反应过来他的话意味着什么。
没有问她好不好,愿不愿意。
他甚至不是在求婚,而在通知。
她心里突然涌出好多话,每一句话都是拒绝。拒绝没说出口,他攥住她的手,拉她走出去。
年夜饭放在中午吃。
楚昭庆幸自己的手可以缩进袖子里,恰好能挡住戒指,不让别人看到。
“阿夺,上回跟宋可可宋小姐出去,玩得还好吗?”餐桌上,越争问。
越夺起初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不好。”
“待会正好和我去宋家串门,你多和宋小姐聊聊天。”越母说。
“是,该和同龄人多多相处。”越争附和。
“不想。”越夺说。
“不想么?”越母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神色。
“不想。”
越母哼笑了一声,温声问楚昭:“小昭,你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的楚昭,像上学时走神恰好被老师抽起来背书,犹犹豫豫想了很久,才开口:“很好。”
第一句背出来了,接下来的句子就变得顺畅。楚昭抿唇莞尔:“我觉得挺好。”
说完,楚昭喝着碗底的清补凉汤,喝不出什么味道。余光里,他似乎看了她一眼。淡然的神色,哀哀的神色,因为太淡然,反而衬得哀哀变得浓了。
越夺平静地回答:“好。”
餐后,越母带着越夺去了宋家。
在越夺离开不久,楚昭象征性地坐了片刻,起身说:“我先回宅子了,越哥哥。”
“多坐一会儿。”越争挽留她,语气里话里有话。
她被他话里的话挽留住,安静地坐回原位。
越争突然笑了,不知怎地,楚昭想起宋饶玉,她想人和人的笑果然不同,宋先生的笑,就很令人心安。而越争的笑,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跟越夺不可能的。”越争直白地望着她。
楚昭同样直白地对上他的目光:“越哥哥误会了,我没有想过和他有可能。”说到这里,她将左手缩到袖子里,另一只手搭上去,压住。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是,我知道,你很聪明,这也是我妈为什么留下你。”
楚昭没有说话。
“我有时候觉得你蛮可怜。”越争站起身,自然地迈过茶几,坐到楚昭的旁边,隔了一段距离。“身不由己,被逼着讨好别的男人,比如宋家那个纨绔。她要是想嫁你给他,你该怎么办?”
楚昭心下一跳。
“是吗?”楚昭皮笑容不笑,抓起一个抱枕放在身前,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越太太这么做,我相信有越太太的道理。就怕宋家不满意我。”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
越争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细细地审量。
上次见她,她还穿着裙子。
他记得她的颈,温润修长,安静低伏时,颈后会突出一节圆润的骨,宛若一只低头饮水的天鹅。
现在,她穿着米黄的毛线衣,高领的,圈一样围住她的颈。
故意把美收起来一样,然而美不胜收。
藏起来的会让人更加浮想联翩。
往上是她的脸蛋,她的发间别了一只毛绒发卡,露出一半乖巧的面庞,干净的犊羊的脸。
干净的像一张纸,等待别人往上泼墨。
他愉悦地敲敲食指,脑子里已经有了往她身上泼墨的幻想。
“你不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最适合娶回家了。”越争说:“宋家怎么会不满意你?只怕你不满意宋家。”
“不敢。”
“你敢。”
越争突然提高音量,随即缓缓地说:“小昭,你看看我。你嫁过去宋家会让你生孩子,但是我,至少我不会。”
他突然靠近,楚昭被吓了一跳,起身抄起枕头砸向他,连连后退。
“抱歉,我该走了。”楚昭说完,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出去。
乘电梯从山腰到山底,脑子嗡嗡的略微感到失重。
电梯门一开,冷风迎面抽了她一脸,她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膝盖上传来一阵钝钝麻麻的痛,是刚才起身时磕到了茶几的角。她隔着裤子揉了揉,怕他追下来,咬着牙重新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
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楚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膝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想哭哭不出,只觉得害怕。
越家……全都是疯子!
寒风森森。
楚昭一边冻得发抖,一边腿软得走不动。
要打车回去吗?
手指无意识地划开屏幕,再反应过来时,某串号码已经拨了出去。
想挂已经来不及了,听到话筒里那头传来那个令人心安的声音,含笑的一声“喂?”。
积压的委屈突然冲上眼眶,她哽咽着低喊出声:“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