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是中医
    此言一出,杨国华翻动病历本的动作突然停下,扭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茵。
    之前陈茵在办公室和病房里大展身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无法应付眼前的肠易激综合征?
    想到这,杨国华迅速将手里的病历看完。
    最后得出结论,虽然手中的病症比较麻烦,但是陈茵也不应该说出不知如何治疗的话。
    这也不应该是陈茵这种充满着生机和希望的年轻大夫会说出来的话。
    杨国华瞥了一眼对面得意的张德全,不解地看着陈茵询问。
    “小陈,病历上注明病人得的是肠易激综合征,你不应该毫无办法才对?”
    “抱歉,杨主任。我在病历本上只看见了一连串的检验报告,以及你口中的检验结论——肠易激综合征。”
    “而我,是一名中医。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病历,那些看起来繁复又冰冷的数字,并不能给我的诊断带来任何的帮助。”
    “所以,如果想要知道我会如何治疗,我需要亲眼看看病人。”
    陈茵的话一出,办公室内瞬间陷入波谲云诡的气氛。
    李启华一脸不敢置信地看了陈茵一眼,不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敢怀疑张主任的治疗手段?
    作为本院中医内科对中西医结合治疗手段研究最深入的团队,一直饱受上级和患者们的推崇,她怎么敢怀疑的?
    一瞬间,李启华的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乱窜。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跟随杨主任和陈茵一同进来的孙思魏,无声地张大嘴巴,试图用口型让孙思魏看清楚自己的问题。
    孙思魏看着对面投来的“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的问题,直接选择漠视。
    刚听到陈茵否定的回答时,他的心也漏了一拍,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崇拜的人直接被张主任的一道题目难倒。
    可随着陈茵的三声回答,他渐渐把心放回肚子里,看向张主任和李启华的眼神中隐隐藏着自得。
    因为孙思魏明白了陈茵的潜意思。
    那就是眼前的病历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对于一个中医来说,上面记载的内容一点能够提供诊断的依据都没有。
    之前邱医生就因此被陈茵点出来,病历上缺少的部分内容正是破解病因的关键。
    所以,面对李启华急切的目光,孙思魏犹如稳坐钓鱼台,静静等候陈大夫大展身手即可。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杨国华,脸上一改之前的担忧,得意洋洋地看向对面的张德全。
    “哎呀!老张,小陈说的对啊,你这病历本上缺少的东西有点多。不仅没有入院当天的脉诊结论,连治几天,期间的舌诊、脉诊更是一笔带过。全都是些什么组织检验报告、心电图之类的,我们可是中医。”
    一大长串的话说下来,顿时把张德全气得不轻。
    他没想到,杨国华一再在医院反对自己创新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敢针对自己。
    怎么,他现在看起来是没脾气了是吧?
    之前他仅仅是想借着陈茵,狠狠挫杨国华他们组的锐气,现在他连这个小姑娘也想一起给个厉害看看。
    当即,张德全收敛脸上骄傲的表情,目光沉沉地看着陈茵。
    “既然你们觉得我的治疗方式不好,那就看看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说罢,他抬脚就走,领着一行人往患有肠易激综合征的患者杨昊居住的单人病房走去。
    李启华一边想要快速跟上,一边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杨国华。
    杨国华气势汹汹跟在后面,丝毫没注意到他这个小角色,并且随手将病历递给孙思魏。
    借此,李启华装作一副想要拿走病历本的架势,默默跟着孙思魏走在最后面。
    现在他总算是有机会好好打听一下陈茵的信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跟自家张主任叫板!
    要知道张主任可是他们科室升任主任的呼声最高的人选。
    堂堂东俞市中医院未来的内科主任,被一个小年轻不给面子,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即使信了大半,肯定也会和他一次猜测对方的身份不一般。
    孙思魏听到李启华的问题,当即用一种你不懂的表情看着对方,摇头不语。
    李启华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立即揽住孙思魏的肩膀,把对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
    “孙思魏,我们可是一个大学毕业的,还在一个单位上班,这点事你都要瞒着我?”
    “什么这点事,你不就是想知道陈大夫有没有什么隐瞒的身份吗?”
    “我这样猜有错吗?要是你,你敢这样和张主任说话。”
    李启华的这一声质问振聋发聩,孙思魏无奈回道:
    “没有,你们都猜错了,陈大夫什么身份都没有,人家就是有一身的好医术而已。”
    “真的?”
    “真的。”
    “那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陈大夫不是胆大包天,而是艺高人胆大。”
    孙思魏瞥了一眼依旧用一双满是市侩的眼睛看着陈茵的李启华,摇摇头,迅速跟上前面三人的步伐。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病房前。
    “叩叩叩!”
    张德全敲响房门,并提醒道:“杨先生,我进来了。”
    正在病房中吃着妻子递来的葡萄的杨昊,瞬间压下心中的烦躁,给妻子使了一个眼神。
    梅月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整理一下被子,一脸笑意地看着放门口。
    “张主任,您来了。不知道我老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们家的生意很忙,再在医院待几天,估计老客户都要被人撬走了。”
    话中的内容虽然有点夸张,但是也表达了急切想要治愈和出院的想法。
    张德全板着的一张脸并没有任何变化,目光紧紧盯着暗红面色和唇色的杨昊。
    “杨先生现在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想到问话的是市中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杨昊很想按捺住内心的烦躁,但是一出声,瞬间破功。
    “张主任,我可是李主任介绍来的。住院几天,什么肠镜、彩超、抽血……什么检查我都做了。都已经检查出来是肠易激综合征,为什么还不能把我的病治好?”
    “杨先生,你先冷静。肠易激综合征,本来就是一种非常麻烦的疾病。易激就说明这种病急不得,而且葡萄易产气,现在应该少吃。”
    又是这种带有命令式的医嘱,杨昊憋着一口气,将心中的葡萄放下。
    张德全见病人还算听得进去话,立即伸手,指向身后的杨国华和陈茵几人。
    “杨先生,这是我们科的杨主任,旁边的是杨主任特意请来的中医高手陈大夫。”
    闻言,杨昊和梅月将目光放在杨国华和陈茵身上,不过一秒,两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杨国华身上。
    作为能住进单人病房的人,两人对于一些潜规则那是驾轻就熟。
    既然两人已经从李主任的口中得到关于
    张副主任的推荐,两人就默认张副主任是值得本科室主任信任的,也是本科室内除了李主任外,医术最高的。
    所以,自打住院起,两人对市中医院的中医内科内部格局都不关心。
    杨国华应该也是一位副主任,作为张德全的对手,张德全怎么会将对方请来呢?
    至于站在杨国华身旁,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陈茵,应该就是张主任顺口提了一句而已。
    随即,杨昊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杨主任好。”
    “你好。”杨国华温和地笑着打招呼。
    梅月看了张德全一眼,心想:看大夫还得找杨主任这种温和的才行,有什么事也好意思找上门。
    张德全没心思关注病房中的小心思,介绍完此行的主要人物后,他立即把到来的目的道出。
    “因为杨先生你的病症有些麻烦,所以我特意和杨主任一起会诊,想要找出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
    “正巧!今日杨主任还请了一个外院的青年才俊——陈大夫来医院进行医学经验交流。我一想,这不正好是一个集思广益更好治疗方案给杨先生的好时机,立即就将两位叫来了。”
    “来之前,陈大夫说还有很多详细情况,想要和杨先生了解,不知道方不方便?”
    此话一出,杨昊和梅月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什么?什么?
    会诊的主要对象不是杨主任,而是外面来的年轻小姑娘——陈大夫。
    杨昊仔细将陈茵上下打量一番,一颗心惴惴不安。
    不管陈茵是哪个医院来的,即使是他们西南地区最有名的旭华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如此年轻,他也不敢叫对方给自己看病啊。
    纠结万分之下,杨昊皱着眉头说:
    “我知道张主任你是好心,但是……”
    “杨先生,你放心,我们就是例行四诊而已。陈大夫更是恪守传统中医之道,不需要开什么检查,只需要耽误一点你的时间。”
    张德全看出对方眼神中抗拒的意思,立即补充说明。
    果然,杨昊看张主任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再继续拒绝,“那好,陈大夫你看看吧。”
    随即他习惯性地伸出手,以为马上就是脉诊。
    陈茵看着眼前光鲜亮丽的室内装修,不明白为什么时代越来越好,反倒中医式微。
    在看到李启华给出的病历本时,她胸中就积攒着一股无名火。
    她不明白为什么市里的中医居然走上了西方的医道,中不中,西不西,怪不得就连大学也变了样。
    陈茵在大学的成绩并不突出,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两种思维的碰撞,学习西方的快模式却想要叫人学成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医,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但是医院也是一个样,令人无比的失望。
    她不反对人们借用更便捷的科技手段辅助,但是像刚刚一样,完全把中医的精华抛弃,沦为机器的助手,失去自主性,这是她完全无法容忍的。
    此刻,相较于治疗病人,她更想在一位已经走入“歧途”的中医面前,展示中医的魅力和卓越的能力。
    告诉世人,中医被没有被西医所取代,它有着西方医术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陈茵抬脚往前走,每一步都格外有力。
    她看了一眼把凳子放好的孙思魏,顺势落座,并开口道:
    “麻烦孙医生把我的诊断思路和结论在病历本上一一记录。”
    “没问题,陈大夫。”孙思魏美滋滋地收下任务,站在离陈茵最近的位置。
    进门后,陈茵就已经将病床上的杨昊仔细观察一遍。
    病人呼吸平稳、言语清晰,面色和唇色呈现出如出一辙的暗红色,身形肥胖,声音偶尔带着痰湿音。
    随即,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望、闻诊的结果一一道出。
    “病人神志清晰……牙齿泛黄……”
    杨昊听到陈茵给出的评定,下意识地闭上嘴巴,担心出丑。
    可就在这时,陈茵突然朝着他发出指令,“还请杨先生张开嘴巴,伸出舌头。”
    语气明明很温和,可杨昊就是下意识地做出动作。
    当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时候,迅速收回舌头,一张脸尴尬的滚烫发红,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陈茵再次给出诊断结果,“舌苔厚腻,舌头发暗。”
    “现在,杨先生可以将自己的手放在脉诊上了。”
    “什么?”杨昊已经被刚刚发生的事弄的脑子无法转动,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但在梅月的眼中,却是自己的老公看着一个年轻姑娘看傻眼了,顿时气不到一处来。
    她狠狠地瞪了老公一眼,快速移动到老公和陈茵之间的位置。
    随后,一把将老公的手从被子上扯出来,按在脉枕上,咬着牙齿对着陈茵语气温和地说:
    “陈大夫,你快诊脉。”
    陈茵点点头,立即将指尖搭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昊已经从刚刚尴尬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全身上下的感官都集中在手腕处。
    刚开始,他还念着是张主任主动提及,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随着脉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忍不住挪动屁股坐着的位置,想要解除心中的烦躁。
    直至他双眼看着天花板发直,才感觉到手被松开。
    杨昊迅速收回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陈大夫,可以了吧?”
    “抱歉,我还需要看另一只手的脉象。”
    陈茵摇摇头,当即给了对方否定的答案。
    此言一出,杨昊顿时不乐意了,看着陈茵的目光中充满怀疑,就连梅月看着陈茵的眼神中满是不善。
    杨昊迅速将双手抱在身前,质问道:
    “该不会是你这个小姑娘学艺不精,想要借此拖延时间吧?两只手都是我的,脉象肯定也一样,有什么非要两只手都看的必要!”
    下一秒,他将目光与张德全对上,“张主任,我说的对吧?”
    这一刻,张德全第一次有一种陈茵所说的脉诊非常有必要,不然病人怎么会说出这种对脉诊一无所知的话?
    张德全刚想摇头表示否认,陈茵的话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杨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左手寸脉代表心、关脉代表肝、尺脉代表肾。右手寸脉代表肺、关脉代表脾、尺脉代表命门。左右两手脉象关系的脏腑不同,自然要两手都看一遍。”
    听到这,杨昊虽然你懵懵懂懂,但是依旧不愿服输。
    “既然我是肠应激综合征,那你只看…只看……”
    他刚想说只看哪一只手不就行了吗?却发现左右两只手竟然没有代表肠的位置,愣是没把话说完。
    再次在小姑娘前面出丑,杨昊憋着一肚子火把右手伸出来。
    随即,又是漫长的脉诊时间。
    张德全看陈茵的架势,即使对方的医术并不高明,仅凭在脉诊上愿意耗费功夫,他就能高看这个年轻人一眼。
    在科技发达,医疗技术极速进步的今天,谁还愿意学这些小道?
    想知道病人是什么病症,直接开检查单子就行,机器一照,什么病立即一眼明了。
    “脉弦滑。”
    陈茵给出最终的脉象诊断。
    加上之前在病历本上看到的,病人住院时的自述,陈茵对病人的病因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张德全看着陈茵站起来的身影,好奇地问道:
    “陈大夫,你可有诊断出来杨先生得的是什么病?”
    “抱歉,张主任,我还有点话想要问问杨先生的爱人。”
    闻言,病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着梅月看去,不明白陈茵为什么会提及对方。
    梅月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神中满是不解。
    “我?”
    “对。”陈茵点点头,将原因道出。“我想,杨先生的爱人一直和杨先生生活在一起,一定会杨先生很了解,所以有一些情况想要问问。”
    闻言,梅月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了起来,脸上幸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她轻咳两声,压制快要从嗓子里飘出来的笑声,“陈医生,你问吧。”
    “我看杨先生身形偏胖,加之进门时听您的话语,想必杨先生得生意一定做的很大吧?”
    “那是当然。虽然我的话听起来有些夸张,但是在东俞,说出我老公的名头,那是有不少
    人都会给面子的。”
    说到这,梅月的语气显然是非常得意。
    “既然如此,杨先生能将生意做的这么大,平日里的脾气一定很好吧?”
    此言一出,瞬间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梅月的心突然咯噔一声往下坠落,目光飞速转向老公,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挺、好、的。”
    一个平日里脾气和善,胖乎乎的,笑起来像一个弥勒佛的人,怎么可能变成病床上这个脾气如此暴躁的家伙呢?
    刹那间,梅月脑子里转过无数种不好的画面,两腿瘫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上。
    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双手牢牢地抓着陈茵,声音哽咽地乞求道:
    “陈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公,既然是你看出他的不对劲,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陈医生,只要你能够把我老公治好,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带着哭腔的喊声在病房中来回飘荡,把张德全的一张脸说的铁青。
    明明他们在病人住院后已经做了很多检查,怎么会连这点变化都没看出来呢?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负责病人的管床医生——李启华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李启华浑身一颤,腰杆挺的笔直,生怕被张德全当做错误揪出来。
    他想:主任都没看出病人的异样,他一个住院医师能有什么办法。
    相较于张德全的苦涩和李启华的无奈,杨国华和孙思魏此刻终于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滋味。
    对嘛!这才是陈大夫看诊时该有的模样。
    陈茵将手轻轻盖在梅月的手背上,轻声安抚道:
    “家属别紧张,我只是例行询问即可,杨先生的病情并没有到药石无医的程度。”
    此言一出,杨昊和梅月的心瞬间放回肚子里。
    尤其是梅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借着陈茵双手的力道缓缓站直身体,侧过脸,随意擦了擦被吓出的汗水,轻轻吐出好几口慌乱的气息。
    当她情绪平稳后,有些狼狈地笑了笑,“陈医生,你看出什么了,尽管说出来,我和我老公一定按你说的照办。”
    看到患者愿意按照自己说的办,听话的患者没有大夫会不喜欢。
    随即,陈茵将自己的诊断道出。
    “经过诊断,杨先生的舌苔厚腻,加上其他的一些表现,考虑为寒湿凝滞。加之他脾气变化大,我们中医常说肝主一身气机,所以杨先生还伴有肝气郁结。也就是肝郁脾虚,寒湿凝滞证。”
    虽然杨昊和梅月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学术语,但是看着陈茵侃侃而谈的样子,两人情不自禁地点头赞同。
    此刻,张德全也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些小问题。
    毕竟情绪病这种说法,在他新研究的课题中,二者之间的关联性并没有中医之间的那样敏锐、明显。
    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西医是按照两种病来治疗的。
    所以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个人的情绪,实际上对病情有着很大的影响。
    由于患者住院之前,还患有慢性萎缩性胃炎和糖尿病史。
    于是,在斟酌病人的治疗方案和用药时,他考虑的事情非常多,有些瞻前顾后的表现。
    用药上,也没有直接下一剂猛药,而是选择看每日检验数据的变化,不断推进治疗进度。
    这样一来,患者病症未解,心情越发烦躁,或许正因如此,还加重了在临床上某些指标的变化程度。
    此刻,张德全心中一直信奉的理念隐隐出现一丝裂痕。
    杨国华见情势往自己这边一边倒,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乐呵呵地看了张德全一眼后,催促道:
    “小陈,既然你已经找准病因,觉得针对杨先生的病症,开什么方子比较好。”
    “痛泻要方对症。”陈茵回道。
    “好!痛泻要方由白术、白芍、防风、陈皮组成,四药相合补脾泻肝①,极为对症。”
    杨国华情绪激扬地说,一只手还朝着孙思魏的位置不停点动,示意赶紧在病历本上记下来。
    说完应该喝的药,陈茵立即补充道:
    “除了需要喝痛泻要方,杨先生还需进行针灸治疗,解决他一直腹痛的问题。根据辩证,用健脾调神针刺法。”
    话音未落,她看了一眼明显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张德全,又看了孙思魏一眼,话锋一转。
    “我相信市中医院应该有不少针灸大拿,这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此言一出,杨国华顿时想要反驳两句。
    但他抬眼时看见患者两眼放光盯着陈茵时,瞬间明白自己玩脱了。
    他是邀请陈茵来院里交流经验、互相学习不假,但是陈茵归根到底不是自家医院的医生,晚上就有事要离开,说不准明日就要回到小镇上,继续为小镇居民治疗。
    这个时候他总不能说,小镇上的人算什么,应该继续留在他们医院给这些高官权贵治病救人吧。
    杨国华知道,如果自己说出这种话,不仅要受到良心的谴责,还要失去陈茵这个难得认识的中医高手。
    如果现在什么都是陈茵自己做,那她离开后,患者的治疗就会陷入僵局。
    他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学生,笑着补充道:
    “小陈说的对,待会儿我就去叫针灸科的程医生。程医生师从大家,一手针灸在我们医院是赫赫有名,杨先生你不必担忧。”
    见状,杨昊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堵在嗓子眼,对上杨国华笑眯眯的眼神后,无奈吞回肚子里。
    反正依照现在的情况看,他的病情肯定可以治愈,犯不着在这件小事上得罪市中医院的主任。
    “我明白,杨主任你看着安排。”
    至此,关于杨昊病情的事终了。
    陈茵今日造访市中医院的目的可以说是有超常进展,扭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来到六点。
    “已经六点,杨主任我要离开了。”
    “好好好!我们也不再继续耽误你的时间,有什么事的话,给我家里和办公室打电话。下次,下次我要是遇到什么难题,大概率还是要继续打扰你。小孙,送送小陈。”
    杨国华挥动告别的手,眉开眼笑地看着陈茵转身离去。
    “杨主任,不用了,我已经认路,自己知道路线,不用麻烦孙医生。下次有机会再会。”
    话音落下,陈茵已经朝着外面走去。
    正巧这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有一行人行色匆匆地闯入住院区。
    一行人在燥热的秋日里还穿着笔挺的西装,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瞬间将清净的住院区弄的闹哄哄的。
    所以,陈茵的身影刚移动,就顺势落入了嘈杂的人群当中,根本抓不住。
    孙思魏抬起的脚步就此停下,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极速穿行而来的病床。
    不只是他,住院区大部分医生和护士都来不及反应眼前的场景。
    还是刚刚接电话的护士长,紧张的目光在周围来回探索,当看清楚张德全和杨国华的所在地时,瞬间朝着两人的方向奔过来。
    “张主任、杨主任,刚刚李主任打电话回来,让我们务必给救护车送来的病人挤一间单人病房。”
    “李主任?李主任不是在沪市交流吗?”张德全疑惑道。
    “既然是救护车送过来的,有没有人说病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送来我们中医院,我们医院可不擅长什么急救
    之类的外伤治疗。”
    杨国华回想自己从人群中窥到的病床上的身影,立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说到这,护士长眉心紧蹙,言语之中的疑惑更浓。
    “问题就是在这里。病人虽然是救护车送过来的,但是似乎急救中心也不了解情况。还有,李主任说让我们一切听从对方的嘱咐。”
    说到这里,护士长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张德全看出护士长的为难,逼问道:“说!李主任还说了什么?”
    “不是李主任,而是对方似乎自己带着医生来的,不用我们医院的人看诊。说是…说是他们只是想要借用我们医院的设备和药材,其他的不用我们上前。”
    此言一出,以张德全和杨国华为中心的圆,瞬间陷入死寂。
    这种言语根本就是对一家医院和所有医生的冒犯,但是李主任竟然还同意了对方的请求,这让两人不得不开始猜测对方的身份。
    张德全夹着眉心,沉思片刻,迅速做出安排。
    “既然是李主任吩咐的,你直接照办就是。住在604的杨先生病情已经得到缓解,你去和他说,就说是我请他挪一个床位,然后把李主任交代的病人送进去。”
    “好!我这就去。”有了安排,护士长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行动。
    另一边,由于那一瞬间的混乱,陈茵一不小心直接混入人群中。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病床上的病人面色,立刻意识到失态紧急。
    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帮忙,却看到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正在安抚病人,似乎对患者的病情很是了解。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看到对方手里裹着的药瓶。
    那么病人依旧吃过缓解病情的药,又来到了医院,似乎没什么可以用到自己的地方。
    想到这,陈茵也不再纠结病人的情况,快步冲破人群,朝着医院大门跑去。
    不多时,她乘上最拥挤的公交车,朝着徐廷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由于上次来过小区,小区安保对陈茵的印象还很清楚,加上容意一早就提醒过安保,陈茵迅速通过小区大门,乘坐电梯,来到徐家门前。
    她刚想伸手敲响房门,只听“咔哒”一声,门被里面的人急匆匆打开了。
    一抬眼,正好撞上徐廷紧张的眼神,她下意识地问:“徐叔,怎么了?”
    话音未落,容意已经从徐廷的身后冲出来,一巴掌轻轻地拍在陈茵肩膀上,凶巴巴地质问道:
    “你这个孩子!一整个下午都去哪里了?是要叫我们在家里给你担心死。”
    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哭腔,顿时把陈茵吓得不知所措。
    徐廷虽然没有妻子的情绪那么外露,但是明显也是在为陈茵迟迟没有出现而担忧。
    在两人的印象中,陈茵在市区,除了他们一家人就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失踪一下午,两人没有立即去报警都算是好的。
    “明明只说下午上门,这都快晚上了,你到底去了哪里?要是不说,当心我把这事告诉你妈。”
    显然,徐廷也被陈茵今天的样子吓到,开始威胁起来。
    明白大家都是在担心自己,陈茵立即抬起双手,开口解释。
    “其实,今天中午给徐叔打过电话后,我就应约,去了市中医院和中医内科的杨主任进行经验交流。”
    “市中医院?”
    “杨主任?”
    “经验交流?”
    夫妻俩一唱一和,眼神中既是震惊又是疑惑。
    两人不明白,陈茵什么时候和市中医院的主任有关系了?什么时候认识的,之前怎么没听她说过。
    为了解释清楚,陈茵只能将在回家火车上发生的事细细道来。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
    当听完火车上的惊险画面时,容意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平缓呼吸。
    “幸好那个人遇上了我们茵茵,不然肯定会在火车上出大事,我听人说,这种中暑一不留神,小命不保。”
    “也是他命中应该有贵人。”徐廷深有同感,话锋一转,兴奋地说:
    “也就是茵茵医者仁心,好人有好报,不然怎么会就此结识市中医院的医生呢?虽然茵茵医术了得,但是多结识一些人脉,对她的发展也是非常有利。”
    徐爷爷听着儿子儿媳叽里呱啦的话早就不满,完全看不下去儿子脸上的得意,像是自己认识了市中医院的医生一样,迅速打断对话。
    “好了好了!看茵茵的样子,去市中医院肯定也没有休息,肚子肯定饿了。快点来吃饭,今天家里可是特意做了不少好菜。”
    徐乐鑫终于等到自己能够参与的话题,兴奋地说:
    “茵茵姐,你快来!今天我特意叫妈妈做了好吃的炸鸡、薯条,还有番茄酱,你快点来一起吃。”
    闻言,容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子,吐槽道:
    “叫你茵茵姐吃?我看是你自己想吃了吧?也就是今天你茵茵姐在,这种油炸的东西你少吃。”
    陈茵面对徐乐鑫乞求的目光,无奈帮着解释:
    “偶然吃一点而已,明天多注意一点饮食就行,不碍事的。”
    随即,几人转移到餐桌上,享受美食——
    作者有话说:①百度百科
    ②《中医常见疑难病医案实录》
    第27章 博览会
    饭后,几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水果看电视,一边说明天博览会,也就是俗称的交易、贸易大会。
    说起这时,徐廷还颇为自得。
    “茵茵,你是不知道博览会第一天的票有多难弄。听说明天不只是天南海北的各大产地药商会来,还有什么制药集团之类的。甚至,听说我们市借此广邀各界人才,准备开展医药研讨会。”
    “所以,明天来的人不少,还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为了一睹盛况,我可是托了不少人,才弄到一张票,可以带两个人。不过,我就带个你,其他人不是不感兴趣,就是进去了也不懂,觉得没意思。”
    说完,徐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妻子,她就是那个不感兴趣的。
    容意看着对面挤眉弄眼的表情,当即给了个白眼,迅速拆台。
    “茵茵,你别听他乱说。都在中药材专业市场混了这么多年,连参加博览会的资格都没有的话,这些年也算是白干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博览会,几乎整个西南地区的名老中医和药材商都会参加,我这种小喽啰能混进去就不错了。”
    徐廷丝毫没觉得这样说丢面子,反而越发得意。
    陈茵看出两人是不想要自己因为名额的事有什么负担,立即表示,“机会难得,多亏徐叔还记得带上我。能够进去看一眼就好,这样的博览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到这,徐廷激昂的情绪明显衰弱下来,“唉~”
    “听起来挺好,但是对我们市来说,也是难得的一件盛事。说起来,我们以前也就是一个地级市,资源有限,大家都不怎么将我们放在眼里,各种发展都受到限制。”
    “现在,市里频频举办各种地区性盛事,估计都是为了提高我们市在全国的知名度,希望这一次能够顺顺利利。”
    闻言,陈茵眼前一亮,“这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机会不是吗?”
    “哈哈哈!”徐廷的情绪瞬间提升,“茵茵,想不到你对商贸的嗅觉还挺敏锐。即使不学医,肯定也会在其他方面有所成就。”
    容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丈夫不会说话,两指拧在他的腰上,迅速扭转。
    “呵呵!我看茵茵学医就挺好的,治病救人,可比做生意有意义多了。”
    “是是是,我嘴快了一点,像是茵茵如此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也是凤毛麟角。”
    徐廷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不想让陈茵看出脸上因疼痛而扭曲的痕迹。
    陈茵茫然地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说实话,容意还挺好奇陈茵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医馆内部分药材耗光的,尤其是那些毒性大,必须谨慎使用的药材。
    随即,陈茵将自己回镇上后遇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听到因为名声不显,没人上门治病时,容意恨不得立刻带上儿子前往铜溪镇,为陈茵摇旗呐喊。
    “日久见人心,只要有茵茵你展示的机会,上门看病的人肯定会络绎不绝。你放心,等我送乐鑫上学,一定在其他家长面前
    ,多多给你的医馆宣传。”
    “容姨,你不用担心,现在医馆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
    紧接着,陈茵又说了镇上的女子趁着天黑偷偷摸摸看病的事情。
    对此,容意深有同感。
    “也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医院的医生一水都是男医生,就连妇产科都是这样,让我们妇女看病都不好意思。更别说那些小姑娘,你们镇上的姑娘,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大夫,真的是有福气。”
    虽说西方的开放风气正在传遍全国,但是在涉及私密方面时,大部分还是羞于面对。
    所以,趁着夜色上门看病,几乎只能是极少数人才能有的选择。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想成为一个大夫,不想看和我一样的女子因为这种原因苦苦煎熬。”
    “茵茵,你真是好样的!”
    容意感动地竖起大拇指,宣泄心中的激动情绪,心想:为何自己当初就没有这么崇高的梦想呢?
    就在几人以为医馆就此会一帆风顺时,又突然听陈茵说出了诊断出肺结核,从而无人上门的境况。
    这下子,不只是容意,就连徐廷和徐爷爷也开始唾骂那些不讲科学,随意污蔑的人。
    几人的情绪随着医馆无人而愤怒,又随着救下大出血的产妇和婴儿而感动。
    当听到陈茵直接留下村子里,免费为村民们义诊时,感动的泪水直接涌出来。
    这年代的人,谁不是从苦日子过来的?
    因而,徐家人都对村民们不敢生病、不敢看病的心理感同身受。
    同时容意和徐廷也知道了陈茵药材耗费的所有原因。
    夫妻俩对视一眼,立即明白彼此的想法。
    “虽然我们家经营的药材店不算大,但是听茵茵你这样说,我们俩夫妻也挺想为义诊的村民们出一份力。比如,你义诊所用到的药材,我们店负担一半。茵茵,你觉得可以吗?”
    说出来,容意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茵茵一个小姑娘,又出钱又出力,他们只出一点钱,看起来似乎有些“吝啬。”
    但没想到,陈茵一听两人的话,激动地说:
    “我代村民们谢谢徐叔和容姨!有了你们的慷慨解囊,义诊的事会顺利不少。”
    话音未落,迅速站起来鞠躬致谢。
    “诶诶诶!”容意紧张地把陈茵扶正,“和你比起来,我们俩夫妻,算得了什么。”
    “有这样的一份心就是好的,不论大小。”陈茵一字一句地说。
    两人对上陈茵真挚的眼神,明白陈茵真的是这样认为,不由得双眼湿润,默默定下送货的事。
    听完这段日子陈茵跌宕起伏的生活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
    容意见时间不早,立即敦促几人入睡。
    徐家本就是两套房子打通使用的,客房不少,陈茵被安排在拥有独立卫生间的客房入睡,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吃完早餐后,徐廷开着小汽车,载陈茵前往店铺。
    刚来到靠近中药材专业市场旁边的位置,就看到有警察在附近巡视,似乎想要进入市场,还需要检查证件。
    不一会儿,小汽车以龟速的速度来到检查点。
    “请拿出参会证件和身份证!”
    “带了带了。”
    徐廷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立即将身份证和博览会门票递过去。
    陈茵紧随其后。
    检查人员看了两人一眼,检查证件真伪后,迅速放行。
    徐廷将证件放好,一脸激动地说:“一有这种大型活动,都是这样的。尤其是第一天,基本上各种大人物都是今天出场,检查格外严格一点。”
    “安排很合理,不然出了乱子……”
    “我们东俞市就要在全国人民的眼前丢脸。”
    作为一名东俞市的市民,徐廷的集体荣誉感还是挺强的,尤其是他们市刚刚分离出来,他就更不想在全国面前出丑,尤其是在隔壁省面前出丑。
    陈茵从今也参加过各府举办的宴会,能够理解主办方紧张的情绪。
    但是她恍惚之间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的和徐叔心中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时间不留给她琢磨太多的机会,因为两人已经来到市场旁边的停车场,将车停下后,迅速赶往会场。
    此时还没有到博览会正式开场的时间点,但是已经有很多人来到会场。
    有和他们一样弄到门票的小商户,也有从各个报社、电视台来的工作者,暂时都被堵在门口,不允许放行。
    虽然站在门口,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的潮红,显然心中满是期待。
    陈茵转眼间,扫到市场内部的装饰,和之前她来的时候非常不一样。
    不仅是之前琳琅满目的铺子全部关闭,转而在铺子门前搭建出一个个小棚子,里面有不少衣着光鲜亮丽的人在忙活。
    就在这时,徐廷看见了熟人,立即带着陈茵上前打招呼。
    “齐通海,你也来了!”
    “徐廷,你不也来了。前几天都没听你说,要知道你也在,就不用自己打车来了。”
    熟络的语气一听,就知道两人关系很亲密。
    齐通海刚给徐廷的肩膀上来了一掌,立即注意到走在徐廷身边的陈茵,顿时眉头紧蹙,“这是……”
    徐廷看出对方误会的眼神,立即朝着陈茵招手,笑眯眯地介绍道:
    “这是我侄女——陈茵。”
    齐通海一听,心中越发疑惑,侄女怎么还不是一个姓氏?
    但徐廷这么说,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立即伸出手,“陈茵侄女是吧?你就跟着你叔喊我一声齐叔就行。”
    “齐叔,我是陈茵。”
    陈茵伸出手,迅速回握,松开。
    这时,齐通海也将跟在自己身后的儿子拉出来,介绍道:
    “你们俩看着就是同龄人,互相认识一下,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我儿子齐闻仲,东俞医科大学大四在读。”
    陈茵和齐闻仲对视一眼,迅速握手问好。
    “陈茵。”
    “齐闻仲。”
    一旁的徐廷看到这一幕,喜滋滋地连连点头,心想:他带着茵茵一起打招呼,不就是想着齐通海的儿子也是在学中医吗?两个年轻人学的一样,年纪相近,肯定能够聊的来。
    “哈哈哈!老齐,我和你说,我这侄女可是今年刚从旭华大学的中医专业毕业的。和你儿子比,如何?”
    此言一出,瞬间将齐通海和齐闻仲两人吓一跳。
    特别是之前心中还对陈茵有所怀疑的齐通海,之前不在意的眼神立即变得认真起来,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陈茵。
    而齐闻仲则是对于成绩优异的震惊,要知道旭华大学不只是在西南地区闻名,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尤其是医学专业。
    他自认为自己能考上本市最好的医科大学,在亲戚朋友之间已经出了很大的风头。
    现在忽然遇见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不由得心生敬佩。
    同时心里痒痒的,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但齐通海可不是儿子这种小年轻,他立即将陈茵、旭华大学以及毕业几个词语联系起来。
    “没想到我齐通海也有眼瘸的时候,真没想到陈茵侄女竟然如此厉害。现在是在我们市中医院工作吗?”
    不怪他会这样想,因为陈茵毕业的身份,加上出现在东俞,这样的猜测很合理。
    而比起东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也就是东俞市人民医院,显然陈茵的专业进入中医院工作更为合理。
    至于为什么不在旭华大学附属医院工作,理由都可以想出来。
    此刻,齐通海语气忽然变了一个样,就是希望自己儿子能从陈茵身上得到点经验。
    大学不包分配,而是推优的做法,也是让他这个老油子心中一惊。
    如今有一个成功者站在眼前,他不上前找找关系,岂不是白费他这么多年做生意养成的好习惯?
    但是令齐通海和齐闻仲没想到的是,陈茵笑着否认了他的猜测。
    “不是。我现在在镇上开医馆。”
    此言一出,齐通海热切的态度瞬间降温,脑子里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徐廷看出好友的疑惑和轻视,当即补充道:
    “我这侄女家里可是中医世家,医馆也是继承她父亲的。我爸的命也是托陈茵父亲的医术救回来的,可惜英年早逝,茵茵不希望父亲开的医馆无人照看,一毕业就回家了。”
    闻言,齐通海面露震惊,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无法不生出敬佩之情。
    至于之前心中的百转千回,已经偃息旗鼓。
    但齐闻仲却并不这样觉得,一脸崇拜地看着陈茵,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像是看到什么宝石似的。
    “既然我年纪小,我叫你一声茵茵姐可以吧?”
    听到这话,陈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廷的方向,看见徐叔点头后,她才将目光对上齐闻仲。
    “可以,闻仲,你叫我茵茵姐就行。”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齐闻仲身上的什么开关,瞬间也不跟着父亲,直接朝着陈茵走过去,将心中的疑惑一一道出。
    “茵茵姐,今年颁布的大学生不再包分配的政策,你怎么看啊?”
    刚说完,齐闻仲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傻话,刚想说什么描补一二,耳畔已经响起陈茵的声音。
    “我认为这是大势所趋。虽然大学生依旧珍贵,但是随着大学扩招,连年下来,政府已经无法在提供所有大学毕业生的工作。”
    对此,齐闻仲表示赞同地点头。
    “可我觉得我们医学生似乎没什么出路。”
    “没错,医学特殊,医院又全都是事业单位,不通过政府指派的话,基本上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只不过,我们大学的附属医院今年一直拖延招收毕业生的时间,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茵直接回家继承医馆对后辈的操作性不大,所以她善意地提醒一二。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齐闻仲听到这话,赞同地点点头,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没错!今年我们的师兄师姐都遇到了这个问题。听说,有的已经接受制药公司,或者一些私人企业的招揽,不再继续医生这个职业。明年我们就要开始实习,也就是为下一步找工作做准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显然,作为学生,齐闻仲之前并没想过那么多,一心准备按照父母和学校、国家的安排,直接进入医院工作。
    但是现在这条路隐隐有被堵的风险,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齐通海听到儿子的话,面上不禁带上一丝忧愁。
    他刚刚和陈茵说话就是为了打探一二,但是没想到,陈茵直接一步到位,自己开医馆。
    但陈茵是继承家业,他们家可没有这种基因和土壤。
    别说现在,就算是儿子刚毕业,他也不敢让儿子单独给自己看病,这如何能支撑起一间私人医馆?
    想到这,齐通海就愁眉不展。
    下一秒,陈茵安慰的话从一旁传了过来。
    “你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努力学习,专研医术。我相信只要有真本事,不管政策如何变化,都不会有很大影响。”
    说到这,齐闻仲尴尬地羞红了脸,他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什么信心。
    虽然陈茵安慰的话很正确,但是他也跟着学校的老师去过几次医院,站在老师后面和一个哑巴一样。
    就在这时,紧闭的博览会大门忽然打开,激动地人群立即冲上前去。
    眼见此刻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时机,齐通海当即打断两人。
    “走走走!可以进去了。”
    “我们先进去再聊,不然待会儿好位置都给其他人占了。”徐廷跟着补充道。
    见状,陈茵和齐闻仲跟在两人身后,顺着人群往博览会内部走。
    齐闻仲走在最后面,防止有人撞到陈茵。
    当几人正式进入博览会内部,只觉豁然开朗,明亮的灯光和青绿色、白色结合的装饰,将秋日的会场装点的生机勃勃。
    一进门,就看到好几家参加博览会的药商将自家的药材展示出来。
    抬眼往远看,还能看到一些赫赫有名的制药公司。
    虽说这些年西医大行其道,西药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上面逐渐意识到中医也需要传承,一些制药公司开始将目光放在中医传统方剂上。
    他们想要用西药的制药原理,将中药也制作成大批量的成剂,抛弃传统中医熬药的繁琐,打开医药产业新局面。
    齐闻仲虽然对眼前的博览会很感兴趣,但是他还没忘记刚刚和陈茵的对话。
    眼看周围的人流逐渐稀疏,他不由得再次表达心中的疑惑。
    “茵茵姐,为什么我跟着老师参加门诊的时候,总觉得在学校学的内容总是不够?或者说我理解不透彻,面对求医的病人,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方?”
    已经学了三年多,面对病人还是一筹莫展,说起来都觉得丢人,满脸都在冒热气。
    闻言,陈茵扭头看了一眼齐闻仲,对上一张通红的脸颊,明显是在为自己学艺不精而羞愧。
    “闻仲,你知道古代的大夫需要多少年才能出师吗?”
    “古代的大夫,一般都需要从学徒做起吧?”齐闻仲疑惑地说。
    “虽然可能各不相同,但大体上都是学徒。想要正式开始学习医术,不仅要将整本《神农百草经》倒背如流,其他医书也需要熟读,还要学会辨认各种药材。直至将基础打好,才能跟着大夫开始辨证。”
    “但是我们现在,一入学基本上就开始涉及各种药方、诊断学习,基础都没打好,上层的屋子自然不稳固。你觉得自己面对病人不知所措,那就证明你的基础还没打牢。回去之后,多多学习基础,研习医案,我相信你会有所得的。”
    听了陈茵这番话,齐闻仲受教地连连点头,脸上尽是崇拜。
    虽然两人是在交流读书学医上的事,但是在外人看来,齐闻仲笑眯眯的,陈茵也频频回头,明显关系不一般。
    金冶也没想到,不过是应好友的邀请,居然能看到陈茵的身影。
    当他注意到陈茵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的时候,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根本顾不得身后好友的疑惑,快步朝着两人的方向追过去。
    此时,齐闻仲忽然发现自己和陈茵居然已经被父亲和徐叔落在身后,当即环顾四周,准备找一下。
    一不小心,正好对上金冶气势汹汹的眼神,心中一惊,慌乱不已。
    他下意识地拽了一下陈茵的手,“茵茵姐,好像有人冲着我们这边来的,有点凶,你在后面躲一下。”
    “什么?”陈茵疑惑地朝对面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依稀认出金冶曾是自己的患者。
    两人“牵手”瞬间点燃金冶心中的怒火,一张脸青白交加。
    他努力压制心中酸涩的滋味,走到两人身前,一脸和煦地笑着说:
    “小陈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和家里的长辈一起参加博览会,增长见识。”
    “原来如此,我也正好想要逛逛博览会,邀请我来的朋友也不知道走哪里去了,我又对这些医药方面不了解,不知道能不能和小陈大夫同行?”
    说话间,金冶闪闪发光的眼睛逐渐变暗,看着就让人不忍。
    齐闻仲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是一时间他又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茵同意。
    “你不介意跟着我们无聊的话,就一起吧。”
    话音未落,金冶黯淡的双眸立即重新焕发光彩,“不介意不介意!”
    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激动。
    于是,三人同行,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被金冶落在身后的赵无延一脸错愕,如果他的眼睛没出错的
    话,刚刚满面春风的那个人是他们年轻一辈中最桀骜不驯、喜好冒险的金爷?
    什么朋友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这个朋友才是被抛下的吧?
    此刻,赵无延的心中只有无语两个字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至于什么上前打探的事,他还是别自找不痛快,安安心心当金爷口中抛下他的“表面朋友。”
    赵无延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往楼上走去。
    正巧此时陈茵三人走到一处可以上楼的楼梯前方位置,看到一群人步履缓慢地朝着楼上走去。
    只一眼,陈茵就认出来里面有她昨天在市中医院看到的人。
    为首的那一个正好是昨天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来的老者,和昨天苍白的面色比起来,现在脸色好了不少。
    但是根据陈茵的诊断,现在病人应该还未恢复到可以出院活动的程度。
    难道没有医生劝阻吗?
    第28章 中成药
    金冶留意到陈茵停留的目光,顺着往楼梯的方向看过去。
    他下意识地以为陈茵对上面的会议好奇,立即站出来说:
    “小陈大夫,你也想上去看看吗?我可以让我的朋友带我们俩上去看看。”
    齐闻仲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陈茵并没留意到金冶的小心思,她匆匆收回眼神,眉心紧蹙,“就是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我昨天似乎在市中医院见过对方,看他样子,不应该现在就出院才对。”
    “谁呀?”齐闻仲好奇地问,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将只剩下腿能看清的人群辨别出病患。
    但金冶留意到的却是话里其他内容,关切地问:
    “小陈大夫,你现在是来东俞市中医院工作了吗?之前我就觉得镇上的小医馆完全限制了你的舞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首都的医院工作,你觉得如何?”
    “还有,其实在你离开医馆的那天,我就想将这个想法告诉你的。镇上的居民大多数愚昧,根本无法真切感受到你的医术有多好。等你去了首都,绝对不会发生类似情况。”
    金冶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滔滔不绝。
    齐闻仲也从他的话里获取了一些信息,原来身旁这个看着就有钱的家伙,居然是茵茵姐的病人,怪不得看起来差异如此大的两人会认识。
    陈茵知道金冶的好意,但是她心中坚定的念头是不会改变的。
    “多谢你的好意,我如今依旧在镇上开医馆。至于你那天来医馆,是因为有人深夜求医,我连夜出门救人,并不是你以为的受到流言影响。而且,我治病救人不看身份,正是因为镇上居民缺乏科学医学知识,我才更要留在这里。”
    上一次是病患和家属们将金冶赶走。
    陈茵没想到对方还会当着自己的面再说一次,她只能好好解释,不想对方再提及相关话题。
    金冶对上陈茵认真严肃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性用身边人的思维去揣摩对方。
    而一位医术卓绝,却甘于待在山间小镇的大夫,并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好意。
    不知为何,这一刻,金冶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裂开一条小缝,有丝丝缕缕的无法控制的东西钻进去。
    他当即表示,“抱歉,小陈大夫,是我失言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你明白了就好。”
    陈茵笑笑没在继续这个话题,离开楼梯口的位置,带着两人继续深入。
    金冶迅速跟上去,而齐闻仲待在原地好一会儿,心中越发觉得陈茵的形象高大,令人崇拜和向往。
    直至快要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他才急匆匆追上去。
    “等等我,茵茵姐!”
    等他找到陈茵两人时,疑惑地看着两人站定在一处十分热闹的展台前。
    齐闻仲好奇地上前一步,正好听到展台员工热情的介绍声。
    “我们这可是公司刚刚研制出来的感冒冲剂,专治表寒未解、内热已成的感冒症状,也就是我们国家传统中医所说的风寒都可以吃。而且它比起传统的汤药喝起来可方便多了,热水一冲即可,里面还添加了蔗糖,吃起来甜甜的,小孩子也喜欢。”
    说完,员工积极地将手里的展示品推到几人面前。
    陈茵将药接过手,翻了个面,看起后面的药物成分。
    金冶看着陈茵如此专心的模样,还以为她对此很是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
    “小陈大夫,你也觉得中成药大有可为吗?”
    闻言,陈茵疑惑地看了金冶一眼,摇摇头后点头说:“当然。”
    “你为什么摇头?”
    “摇头是并不认可这类的治疗手段,但是西药都可以在我国大行其道,有着相似制作形式的中成药自然也可以。”
    “为什么?我觉得这些药还挺好的。对于一些简单的病症,自己就可以处理,不用上医院。”
    如果不是上次忘记备药,或许金冶也不会有和陈茵认识的契机。
    “的确便利,但是对病人却并不一定全部有利。”
    此言一出,展台上的员工顿时不乐意了。
    他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居然还有人敢上门找茬,当即一手夺过陈茵手中的药盒,质问道:
    “你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意思?居然敢说我们公司研制的药有问题!你是哪家公司派来的?居然敢上门砸场子。”
    怒气冲冲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想把陈茵给吃了。
    站在不远处的经理袁文聪听到有人闹事,立即走了过来,问道:
    “小李,怎么了?”
    小李当即指着陈茵说:“袁经理,就是这样小姑娘。刚刚我在介绍感冒冲剂的时候,她从外面走进来。接过我们递过去的药后,居然当着这么多潜在客户的面,说我们的药病人吃了不一定好。这不是污蔑是什么?让好几个客户放下药就走了。”
    话音落下,袁文聪看向陈茵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但他恍惚之间觉得站在陈茵身边的金冶有些眼熟,因而压制住内心的不满,笑着问道:
    “女士,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们的销售人员单独讨论。至于我们的药,都是经过国家严格审批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你的话对我们公司的形象产生影响,我们是会依法追究你的责任的。”
    金冶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居然可以牵引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当即站出来解释说:“我…我朋友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个大夫,你们别误会。还有你别用法律威胁我们,我们也不是不认识律师的人。”
    袁文聪看了金冶一眼,不能再继续看着局面恶化下去,想着陈茵是医生,脑子瞬间灵光一闪。
    “没想到姑娘还是个医生?我们公司也是和各大医院合作的,不知道药有什么问题?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此言一出,刚刚因为陈茵的话而放下药盒的人,纷纷向陈茵投去鄙夷的目光。
    “我刚刚还以为她真的有什么小道消息,原来是乱说的,吓我一跳。”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能有什么高见?哗众取宠。”
    “康城药业可是全国前五的制药集团,合作的医院和研究室不知道多少,他们研制的药还能让一个小姑娘看出问题?大家都别跑偏了。我看这药和市面上治疗感冒的西药也没什么区别,价格还更低,应该多多进货才对。”
    这时,安插进人群中的康城药业人员立即趁热打火,宣传自家的药品。
    眼见事态越来越不受控制,陈茵无奈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抱歉,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个人言论,对你们公司的药品产生不好影响,的确是我欠考虑。”
    “至于指
    点一二,倒还谈不上。”
    袁文聪看陈茵这么说,还以为是她服软,当即扬起笑脸,准备大人不记小人过。
    却没想到,下一秒,陈茵温和却有力量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公司的感冒冲剂,是采用的人参败毒散药方的改良。其中,你们还用苦地丁更换了紫花地丁①,这是首都地区的用药习惯,想必你们公司研制这药的主要人员,应该是首都人吧?”
    虽然是问话,但是个人都能听出陈茵话语中的肯定。
    袁文聪被陈茵的问题说得心猛地一跳,总觉得局面不会如同自己想象的发展。
    但陈茵的话还没完,她继续解释下去。
    “也就是说,你们的这份中成药,仅仅可以治疗风寒中表寒未解、内热已成的症状。这对于病人的用药病症表现极其严苛,若是没有表寒,亦或是内热未成,都不能使用你们冲剂。”
    “是药三分毒,胡乱吃药对人的身份或许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即使对症,喝了这药,表寒一解,病人若是想要继续用药也是不成的。”
    “但是你们公司在后面的功能主治,以及注意事项中,并没有对此类信息进行详细描述。所以,我才说这类药看似是对病人行方便,可对中医不了解的病人,根本无法辨别用药的具体时机。中医博大精深,一副相同的药根本无法解决所有人的问题。一人一方,才是正途。”
    随着陈茵谈及内容的逐渐深入,好奇的看客们还真翻到药盒后面查看。
    “诶诶诶!你们还真别说,后面真的没有写那个小大夫说的内容。”
    “我看看我看看!”
    “我印象中好像也是这样,之前的流感,人民医院挤不进去。我就带着孩子去了中医院,都是流感,我和孩子、对象三个人虽然是同样的药方,但是里面各种药材的配比并不相同。”
    ……
    一时间情势急转直下,把袁文聪和小李两个人吓得不轻。
    他们万万没想到,不过只是想要让陈茵出丑,最终出丑的却是自己。
    而且袁文聪敏锐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将今天的事情妥善解决,影响到感冒冲剂的销售,公司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一时间,他慌乱到满头冷汗,双手疯狂摆动,想要阻止人群继续议论下去。
    就在这时,康城药业负责参加此次博览会及医药研讨会的二小姐——康允露留意到楼下的乱象,忍不住蹙眉,深吸一口气,将嘴巴凑到助理身边。
    不多时,康允露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快步来到展台。
    她一出现,立即拍打袁文聪的肩膀,“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先离开,我来解释。”
    随即,康允露将目光放在被员工们说是找茬的陈茵身上。
    “我是康城药业的负责人——康允露,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听这位同志的话,似乎对中医非常了解。我们非常感谢你指出的不妥之处,回去一定尽快改进,将注意事项全部标注清楚。”
    “至于,你说的病人冲着药名自行购药或许会有不对症的情况出现,市面上大多数非处方药上都处于相同的境况。不仅是我们的中成药,西药也一样,国家对于购买这类药并没有限制。而且我们和西药一样,都是希望便利人群,不然人人都挤医院,哪里有那么多的医生和位置,不是吗?”
    此言一出,刚刚站队陈茵的人纷纷倒戈。
    “也是。我们管那么多干嘛,吃药能够缓解一点不适,撑撑就过去了。”
    “听康小姐这么说,看来这些药还真和西药的疗效差不多,家里可以多备着一点。”
    “有时间的话,谁不想去医院看病?上次流感爆发,医院满满当当都是人,自己在家吃点感冒、退烧的药挺好的。”
    ……
    陈茵对此表示赞同地点头,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吃药只需要自我感知,不管身体是如何“好”的,只要没有强烈的不适感就行。
    “的确入康同志所说。最开始,我朋友就问我觉得中成药是否大有可为,我已经出声表示赞同。但你的员工只听后半部分。我作为一个大夫,自然是不愿意看见病人不对症用药的情况。所以才出口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见谅。”
    刚开始,康允露还以为陈茵是来找茬的,现在听对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是员工出言不当造成的误会。
    她紧绷的笑脸立即转成真切的笑容,立即朝陈茵伸出手。
    “原来是一场误会,不知同志叫什么名字?听你前面对感冒冲剂的药方如此了解,想必学识了得。不知道能不能有一个认识的机会?”
    面对抛出的善意,自知差点给人造成麻烦的陈茵,立即伸出手。
    “你好,陈茵。”
    “看向陈茵同志的家里还是个医学世家,陈茵取名茵陈?”
    虽然是疑问句,但看着康允露的笑容,就知道她非常确定这个取名来源,并足以见得她自己也是对中药材所有了解。
    “没错,家父就是因此取名。”陈茵点点头说。
    刚刚以陈茵为包围圈的人群,眼见争论双方已经和解,没有热闹可以看,纷纷离开。
    袁文聪看到二小姐如此轻易地将矛盾化解,这才好不容易地吐出一口气。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胡乱说话,激起这场矛盾的小李,笑眯眯地朝着康允露和陈茵的方向小跑过来。
    一上来,立即给陈茵道歉。
    连连鞠躬的态度把陈茵吓得不轻,她赶紧叫人起来。
    “不必行此大礼,我们刚刚也只是就事论事的辩论而已,有些道理越辩越清,不必为此道歉。”
    “陈小姐,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袁文聪态度极其谦卑,急切地想要在康允露心中抹除之前的不好印象。
    但是他的目的显然失败了。
    此行回到首都,康允露当即将其不成熟的表现上报出去,袁文聪身上的销售一组经理名头立即被革除,沦为普通员工。如果往后没有什么突出表现的话,估计一辈子都无法回到原位。
    解决完展台的乱象,康允露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向陈茵发出邀请。
    虽然只是第一次碰面,但她看着陈茵的模样隐隐觉得不凡,错过这次深入相交机会的话,恐怕她会遗憾终身。
    “这是我的名片,不知道能不能留一个陈医生的电话?二楼正在进行医药研讨会,不止是西南地区的人参加,我们这次来的时候陪同的还有首都的名中医。陈医生如果想要上去旁听的话,我可以带陈医生上去看一看。”
    陈茵接过康允露递过来的名片,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安装电话的必要性。
    “抱歉,医馆暂时没有安装电话。如果康同志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说着,陈茵从包里掏出纸笔,准备在上面留下李春丽家的电话。
    她刚落笔,就听到楼上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
    众人的目光瞬间朝着发出慌乱脚步声的楼梯看去。
    只见一个老者正被一群人急匆匆地背着、扶着往下面走,显然是想要马上去医院治疗。
    陈茵一眼就认出来是昨天在市中医院见到的老人。
    今早在这里看见对方时就已经非常意外,但没想到老人居然连几个小时都无法坚持,再次陷入昏迷。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想要帮忙看一看,确诊是什么病症。
    但没想到,有人比她更着急。
    康允露急匆匆地从陈茵的手中夺过写有名字和电话的纸片,表情严肃,心中警铃大作。
    “陈医
    生,我临时有要紧的事要离开,下次有机会再继续聊一聊。”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冲着快要消失在楼梯的人群飞奔而去。
    陈茵立即跟上去,脱口而出,“我想我可以帮……”
    话音未落,她忽然被一道惊奇的声音打断。
    “小陈,你怎么在这里?”
    陈茵立即循着声音抬头往上方的楼梯看去,楼梯之间的间隔处赫然露出一颗脑袋,主人正是昨天才见过的杨国华主任。
    “杨主任!您怎么在这?”
    此刻,杨国华没那么多的心情继续这种干巴巴的话题,他快速挪动双腿跑下楼。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深入聊聊往后交流学习的事情,你有空来市区,直接来市医院找我就行。昨天老张那个家伙,可是被你的一手诊断震撼的不得了,往日里强硬的态度都变了,今天看着精神状况都不大对。”
    明明着急离开,可一谈到自己死对头的不好,那是滔滔不绝。
    很快,杨国华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慌忙解释:
    “咳咳咳!不多说了,刚刚昏迷的病人就是我们医院昨天下午入院的那个人,你应该也有印象。”
    “病人是什么情况?我能去看看吗?”
    杨国华知道陈茵是好意,想要帮忙,但是对方的身份不普通,他并不希望陈茵掺和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是陈茵一个小姑娘可以承担的。
    “没什么大事。听说今天的医药研讨会我们西南地区的钱老也会参加,只是火车晚点,现在人已经到了火车站。病人有钱老在,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着急去医院看着,下次有机会再聊。”
    说罢,杨国华急匆匆地朝楼下跑去。
    陈茵在听到钱老两个字时,瞬间联想到能够让钱进有如此底气作乱的爷爷,心想:该不会这么巧吧?
    此时,一直站在身边的金冶才意识到刚刚陈茵谈及的对象是谁。
    “小陈大夫,你是想去看看病人吗?我可以带你去,说不准你还会给治疗带来什么好的思路。”
    “不用,杨主任都说了有钱老在,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继续逛博览会吧。”
    “走!”金冶热情地招呼陈茵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齐闻仲则是还沉浸在陈茵和杨国华的对话当中,心中再一次对陈茵医术的卓绝有了真切的了解。
    隐隐间,他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逐渐萌发、生长。
    一个上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将所有的展台逛完。
    三人随意在周边对付了一顿午饭后,终于找到了徐廷和齐通海的身影。
    作为药材商,两人的目标和陈茵一样,都是希望找到更加物美价廉的中药材供应商。
    但两人所需药材可比陈茵大多了,一个上午几乎都是在忙活将各家的药材进行对比。
    徐廷看着陈茵身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下意识地生出戒备,一把将陈茵拉到自己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金冶,问道:
    “茵茵,这是谁?”
    “是我医馆的一个病人,在这里碰到,就一起逛一逛。”
    “原来是病人。”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徐廷的目光不在金冶身体的重要部位打量的话。
    可金冶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笑眯眯的看着徐廷两人,面上俨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他越是这样,徐廷心中越是戒备。
    这一次再也不愿意让陈茵离开自己的视线,一行五人都是在一起游览。
    逛到四点多,陈茵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药材——人参。
    虽然年份不是很高,但是对于大部分需要人参的药方来说,药性已经完全足够。
    至于家里医馆剩下的,她准备暂时保存好,留待急用。
    当博览会结束,五人也到了分开的时候。
    这一次见面后,金冶也不确定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借着康允露曾经说过的理由,他也弄来了陈茵的电话。
    金冶刚取得联系方式离开,齐闻仲也表达出内心的想法。
    “茵茵姐,我觉得自己在专业上还有很多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留个电话?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我能想问问你。”
    “可以。”
    好学的后辈,陈茵当然不会拒绝。
    接二连三的留联系方式,让徐廷忍不住在容意面前炫耀,“你是不知道,今天茵茵说着是陪我去的,但她可比我这个老家伙受欢迎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和她留联系方式。”
    “是吗?男的女的?”容意好奇的双眼发亮。
    闻言,徐廷故作为难的抿紧嘴唇,疯狂朝陈茵的方向使眼色。
    陈茵无奈地摇头,不明白徐叔为什么总是爱作怪。
    “其实一共也就三个。康同志是康城药业的负责人,结识原因有些复杂。至于剩下两个,一个是病人,一个是中医专业的医学生。”
    容意听着觉得没有自己想象的罗曼蒂克事件发生,瞬间收回好奇的目光。
    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徐廷,猛地坐直身体,朝陈茵看去。
    “我今早逛博览会的时候听说康城药业的展台出了问题,该不会……”
    “说来话长,反正是一场误会。”
    夫妻俩看陈茵不想继续深入聊,立即转换话题——
    作者有话说:①中医王彤
    第29章 安了电话
    陈茵几人在徐家讨论到今日留联系方式的三人,三人也正在讨论她。
    齐闻仲和父亲与陈茵几人分别后,打车往家中赶去。
    由于齐通海今日一整天几乎都是和徐廷待在一起,对陈茵的了解仅限于早上的简单介绍。
    上车后,他瞥了一眼儿子时刻小心衣服口袋的动作,心生疑惑。
    “你一直看着口袋干什么?还有,你今天和陈茵待在一起,觉得陈茵这个人怎么样?”
    一提到陈茵,齐闻仲的脸上就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茵茵姐非常厉害!我感觉甚至比我大学里的大部分老师还要厉害。”
    “爸,你知道吗?茵茵姐居然能够一眼就看出中成药的原方,以及其中变化的部分。和对方议论,也头头是道,直接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展台工作人员说的无地自容,最后自家老板出马,才和茵茵姐化干戈为玉帛。”
    一听这话,齐通海立即想起今日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议论。
    “难不成就是你们在康城药业……”
    还没等齐通海说完话,沉浸在陈茵带来的震撼中的齐闻仲,兴奋地出声打断。
    “不仅如此,茵茵姐还在之前流感爆发的时候,治好了很多人。甚至还主动下乡义诊,真的是有着一颗济世救民的心,真心令人钦佩,要是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该有多好。”
    这下子,齐通海不用问也知道儿子口袋里的东西是关于谁的。
    他没想到,不就一天的功夫,陈茵那个小姑娘到底给自家儿子喂了什么迷魂药,整个人简直入迷了。
    就在他琢磨应该如何让儿子清醒时,齐闻仲已经兴奋地将口袋里的联系方式拿出来,炫耀地展在父亲面前。
    “爸,你看!这是茵茵姐的联系方式,她说我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是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都可以找她帮忙。”
    此言一出,顿时将齐通海嗓子里的话堵回去。
    他噎着一口气,来回吞咽好几次,才终于找回该有的语气。
    “挺好的,挺好的,人家是旭华大学毕业的,你可以学习的地方有很多。”
    话音未落,齐闻仲已经紧紧地抱着手里的联系方式,美滋滋地说:
    “嘿嘿!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边父子俩心情迥异,另一边则是一番打趣。
    赵无延看见好友身旁没有其他人,立即冲上去一把揽住好友的脖子,阴阳怪气地模仿金冶的口吻说:
    “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到哪里去了?我对博览会不太了解,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同行?”
    贱兮兮的语气让金冶眉心可以夹死蚊子,他一把将赵无延凑近的脑袋推开,“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赵无延惊诧地提高音量。
    “刚刚你对人家姑娘说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是胡说八道。还什么不知道朋友去哪?老子就跟在你屁股后面,一转眼就能看到,真的是见色忘友。”
    最后四个字,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可金冶怎么可能会轻易承认,他一把拍开赵无延的手,装作无辜地说:
    “我那是看见了给我治病的医生,上去打个招呼而已。而且人家是医生,肯定比跟你一起逛有内涵。”
    “内涵?”赵无延诧异地目光在金冶身上来回打量,脸上的嘲讽意味十足。
    紧接着话锋一转,“人家救过你,在哪里?”
    “就是上次顺子说的东俞的一座没开发的山,我去爬了一次,恰好遇到流感,就在医馆看病,认识了小陈大夫。”
    “小陈大夫~”赵无延一下子找准话中关键内容。
    但金冶却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若是再透露点内容,估计等他回了首都,玩的好的那些群人口中肯定全是关于陈茵的事。
    他不喜欢那种轻佻的口吻和陈茵牵扯上关系,扔下赵无延,快速离开。
    最后则是康允露,她看见李老昏迷后,直接带着助理一同追到中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她们可以帮上的地方。
    虽然她们不是医生,但是她们康城药业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制药公司,在各地分公司紧急调配一些贵重药物和药材还是能够做到的。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她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就在一群人焦急等待的时候,对面的过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钱老,李老的病房就在这里。想必您也清楚李老的性子,不喜西医,一直拒绝西医的治疗手段。加上医者不自医,一直拖延到现在这种程度。钱老,请您一定要将李老救回来!”
    “李武我还不清楚?先去看人,其他的以后再说。”
    钱兴怒气冲冲地说,显然对李武的做法非常不赞同,涨红着一张脸快速朝着病房小跑靠近,丝毫看不出已经年近古稀。
    其他人看着风风火火的钱老,纷纷快步跟上。
    走在最后的俨然是杨国华,看见钱老进入李老的病房后,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李老的身份太重要,如果在他们中医院出事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给主任、院长,以及市领导解释。
    这边杨国华刚松一口气,李老在医药研讨会会场出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东俞市。
    因为此次博览会称得上本年度前十的大会,就连身处云川县的傅蕤都被要求上市区开会。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从大哥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噩耗。
    “说到底,还是我们市的保健工作做的不到位。明明昨天李老的病情就已经出现征兆,但保健局愣是没有一个大夫可以治疗。最后只能等人家西蜀省的钱老,你看,马上就出了差错!”
    傅蕤愤愤不平地说,俨然已经对市里保健局的一群医生十分不满。
    此时,傅威心中的不满不比妹妹少。
    之前傅蕤的头疼在市里保健局的人手里没治好,就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但想到保健局原本的组建地域等级,他又觉得情有可原。
    “保健局是有错,但是我们也需要认识到不仅是他们的错误,也有我们的。毕竟他们之前也只是一个地级市的保健部门,和省里的各种大会、大活动都扯不上关系,水平有限也无足轻重。”
    “但是现在我们市已经独立起来,他们也应该成长才对。如果连拿出手的真本事都没有,一个个尸位素餐,还不如通通踢出去,别丢我们东俞的脸。”
    一说到这,傅蕤心中越发不满。
    保健局的组成本就是为了应付各种大型活动出现的意外,现在他们存在的理由都没有,还有什么必要待下去。
    闻言,傅威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
    “你忘了,保健局的主要工作还是给退休的老干部们保健身体。在这方面,还是中医比较说的上话。”
    “也是。”对此,傅蕤再怎么生气也无法否认。
    毕竟中医和西医比起来,优势就在一人成师,不需那些复杂的器材,就可以随时治疗。针对一些旧伤,也可以有较好的保养,也符合退休老干部的需要。
    就在这时,傅蕤的脑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平静的脸上骤起波澜,她激动地一把抓住大哥的手,“哥你说,如果把给我治病的陈茵陈大夫招入市保健局如何?”
    “你的头疼已经完全治愈了吗?”
    “那是自然!其实在陈大夫手里针灸三天后,我的头基本就不怎么疼了。现在还在喝药巩固,我相信往后绝对不会再头疼了。”
    傅威仔细看了妹妹一眼,的确没有在她身上看见以前一直萦绕在身上的痛苦气息。
    一群市里保健局的老家伙都治不好的病,居然被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治好了,他都不知道该对保健局的人说什么好。
    陈茵凭借医术,进入保健局自然不是问题。
    可是……
    傅威在心中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但是就只有你一个推荐人,还是不成。万一反对声音太大,对你和我都会有影响。”
    “那又如何?只要陈茵的医术过关,等她进入保健局,服务市里,届时手底下见真章。我就不相信那群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傅威眼看妹妹认死理,只能无奈地捂额。
    “那好,我找机会和保健局的孙局长说说。”
    “一定要抓紧时间,我没记错的话,下一次大型会议也没多少时间了。”
    *
    此刻,陈茵还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在等待自己。
    原先在她和徐廷联系后,徐廷就已经将所需药材整理出来。
    只是后面陈茵被邀请上市里,又拖延了两天时间。
    眼见一切准备就绪,陈茵也到了应该离开市区的时候。
    还是和上次一样,她直接和运输药材的卡车一起回家,早上出发,中午就到了镇上。
    中午镇上人流挺大,卡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比起卡车,更让大家震惊的是,惠民堂居然又购买了药材?
    虽说肺结核的事有县里和镇上宣传,但是惠民堂的生意明显依旧没有缓过来,怎么还敢增加投入?
    难不成又有许多人天黑的时候找陈茵看病?
    上次是妇女,这次是……
    一时间,不少留意到这一幕的男人们心思百转千回,死死地盯着惠民堂的匾额不放。
    直至所有的药材消失在惠民堂医馆门外,人群才渐渐散去。
    陈茵刚准备将药材一一摆放好,手突然被母亲拽住,快速朝着柜台的方向奔去。
    “茵茵!你快看,这是镇上特意给我们医馆申请的电话。”
    吴冬梅一手拉着女儿,一手兴奋地指着柜台上出现的新鲜物件。
    陈茵一看就知道是谁弄来的,但是速度如此快,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是刘主任送来的?”
    “对对对!就是他。他说什么我们是个医馆,没有电话不方便。还说我们只有一个,和卫生院比起来还是有点少,说是希望你见谅?”
    说到这,吴冬梅的脸上满是不解。
    对方愿意给她们安装电话都算是好的,现在居然还为此而感到歉意,要知道她们家可是私人医馆,怎么能和卫生院比较呢?
    陈茵不由得想起和刘文冲对话的画面,“反正对我们医馆是好事就行,往后有了电话,医馆也就方便了。”
    “也是。”吴冬梅赞同地点点头。
    “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饭,看时间,你们肯定是一大早出发的。”
    正好吴冬梅在做午餐,请司机一起吃了午饭后,才放人离开。
    随后母女俩在医馆里整理药材,全部收拢入库。
    一切忙完后,陈茵看着药柜前的电话,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将新的电话号码告知他人。
    她第一个拨通的是杨国华办公室的电话。
    因为李老出事的缘故,杨国华一直跟在身边忙活,接电话的是
    孙思魏。
    当孙思魏听说医馆安装了电话,高兴地手舞足蹈,“这样以后想要联系陈大夫你可就方便多了!”
    “有事联系,我还要告诉其他人,先挂了。”
    “再见。”
    孙思魏不舍地放下电话,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陈茵说的最后三个字,心想:该不会也有其他人和老师打着一样的主意吧?
    紧接着就是齐闻仲,陈茵拨通的是齐家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陈茵。”
    “陈…陈茵?”接通电话的章宜华疑惑中带着惊喜,因为她一下子就听出对方的声音是个小姑娘。
    但她的喜悦还没享受够,听到耳熟名字的齐闻仲已经从另一头的沙发冲过来,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电话,兴奋地说:
    “茵茵姐,你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我记得你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市区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现在打的电话,是我医馆才安装的电话,以后你要联系的话,可以打这个号码。”
    “好好好!茵茵姐,我肯定会用新号码联系你的。”
    虽然陈茵看不到,但是齐闻仲依旧在电话的另一端不停点头保证。
    章宜华就这样看着儿子的痴傻模样,好奇的眼神忍不住来回打量。
    这不?电话刚挂断,她就开始盘问。
    “这个小姑娘是谁?电话还打到家里来了,该不会是你在学校……”
    如今风气开放,年轻人结婚年龄也一再推辞。
    即使章宜华希望儿子可以早点结婚,但是大学都还没毕业,是不是早了一点?
    齐通海一看就知道妻子心里想着什么,直接帮儿子解释。
    “这是今天参加博览会的时候,老徐带来的侄女。人家已经从旭华大学的中医专业毕业,还在家里经营医馆,可比你儿子厉害多了。”
    话音未落,章宜华脸上的兴奋立即被嫌弃取代。
    她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吐槽道:“我还以为你长点本事,没想到居然还是学习上的事。”
    此时,齐闻仲终于知道母亲刚刚是在想什么,咬紧牙齿,气鼓鼓地说:
    “我还是学生,当然关心学习的事。妈你不知道是,茵茵姐有多厉害!我跟你说她……”
    听着儿子又要长篇大论,齐通海无奈地用靠枕遮住耳朵,内心在哀嚎:陈茵小姑娘你到底给我儿子喝了什么迷魂汤!
    *
    打完电话,陈茵忽然觉得耳朵发烫,她疑惑地揉搓了两下。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家中的电话似乎除了这两人,就没有其他人能够马上联系告知。
    于是,她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天色已暗,没有病人,可以关门了。
    陈茵走到门口的墙壁,将依靠在这里的门板一张张卡进去。
    卡入第一张的时候,门板滑过卡槽,发出不小的摩擦声。
    对于这个声音,陈茵早已经习惯,并没觉得有任何妨碍。
    但是悄摸等在医馆对面隐秘处的人,忽然被声音惊醒,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逐渐缩小的大门。
    他紧张地想要抬脚往医馆走去,可看了医馆周围的灯光,他又胆怯地缩回脚。
    于是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惠民堂的大门合上,龟缩在阴暗的角落处,咬牙切齿。
    翌日,医馆又是清净的一天。
    吴冬梅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有人上门,看来和前两天一样。
    她怏怏地收回正在擦拭柜台的抹布,一脸忧愁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就这样看着日头爬出山头,又升至半空。
    瞥了一眼正在处理药材的女儿,吴冬梅无奈提议道:
    “茵茵,反正医馆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就回村义诊去吧?说起来,我们离开也有一段时间,村里也没什么消息传来,不知道大爷爷和其他村商讨的怎么样。”
    “妈,不着急。之前我不是收了一个看头疼的病人吗?还有两天就是她复诊的时间,到时候还没有病人上门的话,我们再回村子。”
    陈茵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着腰杆思考了一会儿说。
    “那就再等两天。”吴冬梅无奈地继续折磨手里的抹布。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站在前面的男子一脸傲气,表情看起来似乎很看不起医馆,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依稀能够他双眼中的忐忑和不安。
    站在后面的女子看起来有些怯懦,身形消瘦,抬头看了一眼医馆内的陈茵和吴冬梅一眼后,迅速低下头,就像是一只鹌鹑似的,紧紧跟在男子身后。
    只一眼,陈茵和吴冬梅就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夫妻。
    站在前面的男子虽然高抬下巴,看起来似乎不是看诊的病人,但陈茵看着对方黯黄的面色,以及不断舔舐嘴唇时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头和嘴角积淀的白色粘液,已经对他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至于后面的女子,并未有机会打量,还需进一步了解。
    于是,陈茵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男子说:
    “请来这边落座看病。”说完,抬脚往看诊台走去。
    却不曾想,她这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就惹怒了男子。
    “镇上还说你这小姑娘看病有一套!竟然连来看病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我身体好着呢!”
    话音未落,孙大伟一把将身后的妻子推出来。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不只是陈茵和吴冬梅没有反应过来,冯英更是猝不及防。
    她狼狈地差点摔倒在地,身体晃晃悠悠地在原地摆动。
    还没等她恢复,孙大伟急躁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赶快去治病!要是你自己说的大夫也没帮你把病看好,看我怎么教训你!”
    此刻的冯英除了点头,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怯懦地朝着陈茵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动,两腿不停颤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吴冬梅站在柜台,将夫妻俩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她隐隐觉得这个孙大伟和之前的杨树林很是相似,万一待会儿看诊有什么问题,肯定要闹事,心顿时紧张起来。
    慌乱之时,她的双眼四处打量。
    最后,吴冬梅看见被放在门口一侧的木栓,悄声靠近,拎着木栓站在女儿身边护卫。
    有了安全感,她将眼神转向冯英。
    说起来这对夫妻在镇上也算有名,两夫妻都有正式工作,但就是没有孩子。
    为了这事,家里经常是吵闹声不断。
    想来,今天就是为了孩子的事情来的,但女儿看妇科病有一手,孩子她能看出来吗?
    就在吴冬梅心慌的时候,陈茵抬头看着俨然将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的女子。
    “姓名,年龄。”
    “我叫冯英,今年二十八岁。”冯英小心翼翼地说。
    “是哪里不舒服?”
    面对陈茵温柔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冯英真的想要脱口而出“浑身不舒服。”
    但她感受到身后直射而来的两道凶狠视线,怯生生地说:
    “肚子!肚子不舒服,每个月的那几天,肚子疼的不得了,量也有些少。”
    “仅肚子不舒服?”
    陈茵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病人,对方行走和落座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对方的腿和胳膊似乎有伤痛,使用起来并不是很流畅。
    还不等她继续追问,站在医馆中央,一直不愿靠近诊台的孙大伟不乐意了。
    他不愿靠近就是担心有人误以为是自己在看病,没想到大夫一直拖拖拉拉,和他想象的看诊情况一点都不一样。
    进门时,孙大伟就留意到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再拖延下去
    ,明天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
    “快点看!她就是一直怀不上孩子,一定是肚子有问题,你直接开药就行,话那么多干什么!”
    “对对对!陈大夫,你给我开点治疗经期腹痛的药就行。”冯英下意识地跟着附和。
    殊不知,在孙大伟和冯英的身影进入医馆时,大家就已经猜到了两人的目的。
    所以,对于已经知道的事,大家的好奇心还真没那么重。
    但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医馆内部频频传来孙大伟的暴怒声,反倒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此时正好是中午最热的时间段,街上行人少,生意差,大家都伸长了耳朵往惠民堂的位置打探消息。
    李春丽更是担心有人闹事,直接带着人走到医馆门口。
    “冬梅!是有人来医馆闹事吗?以为医馆两个女人就敢闹事,看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放不放过他。”
    声音一出,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孙大伟立即没了气焰,一脸心虚地说:
    “哪里有人闹事?我只是担心英子的身体,声音大了一点而已。”
    “是吗?孙大伟。”李春丽一脸怀疑地说。
    闻言,孙大伟立即将目光投向妻子和吴冬梅母女俩,希望对方帮着解释一下。
    冯英的潜意识告知她应该怎么做,但不知为何,对上陈茵镇定的眼神,她张开的嘴吐不出一个字。
    很快,吴冬梅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春丽,你放心,暂时没人闹事。”
    “那就好。”李春丽瞥了孙大伟一眼,勉强满意地回道。
    然后神态自若地拉着身边的人,一起走入医馆,把心虚的孙大伟看得是又害怕又恼怒。
    第30章 反抗
    他一方面希望外人赶紧离开,不要耽误自家的事,但另一方面想起其他人说的陈茵医术高明,担心被陈茵一眼看穿自己身体不适。
    原先昨夜就想来的,哪想到陈茵关门那么早。
    无奈,孙大伟纠结了一早上,只能带着妻子一起。
    一来,是真的希望陈茵能治好冯英,让冯英生个孩子。如果已经没有挽救的必要,那就离婚。
    二来,则是……
    想到自己的目的,孙大伟也顾不得心虚和胆怯,不耐烦地摆手,让进屋的李春丽三人走远点。
    “陈大夫,我记得看病的时候外人不能围观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李春丽几人所在的位置。
    陈茵抬头看向对面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扭头看了一眼浑身像是长着尖刺似的戒备的母亲,安抚道:
    “妈,没事的。本来就不能让外人围观,病人的隐私应该得到保护。您先去陪春丽姨她们说说话,我这边很快就好。”
    吴冬梅看了一眼女儿,不满地瞪了孙大伟一眼。
    “那你先看诊,我就在旁边。”
    离开时,她扬了扬手里的木栓,给孙大伟一个警告。
    但是已经得到陈茵保证的孙大伟才不管那么多,得意的歪嘴一笑,顺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起来,洋洋自得地翘起二郎腿,低声催促道:
    “陈大夫,你还是赶紧看病,我们俩还着急上班。”
    两人进入医馆时,就已经是大部分单位下午上班的时间,陈茵都不知道孙大伟是如何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她继续将目光放在冯英身上,语气严肃地说:
    “如果真的想要把身体治好,那就把所有的情况和我说清楚。在医生面前隐瞒实情,治不好都算幸运的,万一有什么地方用错药,命都有可能没有。”
    一句句话叩问在冯英的心上,她下意识地侧脸看了一眼老公的方向,发觉老公没有动作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除了肚子疼和量少,每个月要来的前几天,都会四肢发冷。还有就是,偶尔会来一天,间隔一两天又来,断断续续,一连半个月。”
    正因如此,冯英在老公和婆家将没孩子一事责怪在自己身上时,她才没有反抗。
    毕竟一个女人这辈子不能生孩子,还能有什么出息呢?
    想到这,冯英悲从心来,愁苦的面容上滑落一串串水珠。
    陈茵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她慌忙将桌上的卫生纸递过去。
    “快擦擦,来看病,不就是期待身体能够治愈吗?应该高兴才是。”
    话音未落,冯英像是看见了黑夜中唯一的一束光似的,紧紧抓着不放,激动地说:
    “小陈大夫,你是说我还有的治,对吗!这些年我都不知道自己吃过多少偏方,可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还是前些日子一直听人说你可以帮妇女调养身体,我才主动上门的。你一定要救救我,让我怀上孩子,不然我老公就不要我了。”
    陈茵努力扯回被拽住的手,不明白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就被冯英当成了救命稻草。
    “你别着急,别着急,还得看诊再说。”
    “我的手可是给你诊脉的,扯坏了,你的病还有谁能帮你?”
    果然,在听到事关自己之后,冯英迅速收回手,不敢对上陈茵的眼神。
    “抱…抱歉,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小陈大夫,你别放弃我。”
    “昂首挺胸!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冯英勾着背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羞红的脸颊,脸上还挂着泪水。
    陈茵将卫生纸放在冯英面前,继续之前的问诊。
    “大便小便情况?还有你的胳膊和腿是什么情况?”
    冯英没想到陈茵居然一眼就看穿自己身上的伤,被吓得一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丈夫,咬紧嘴唇。
    “摔的,是我不小心摔的。”
    “伤势如何?有上过药吗?其他的情况呢?”
    ……
    一声声的问诊,把孙大伟都听得心烦了。
    他没想到看个中医和进了局子一样,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那些和看病有什么关系。
    就在他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时,张开的嘴巴突然被陈茵的话堵上。
    “请把你的手腕放在脉枕上。”
    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陈茵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时刻注意大夫表情的冯英留意到表情的变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收回来,陈茵迅速开始提问。
    “你是不是来月经的时候受过凉?”
    冯英跟着陈茵的话语回到记忆中的场景,目光迷茫地点头,“好像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在冬天,正在给家里人洗衣服。连来了都不知道,顶着血回的家,那个冬天的水可真冷啊。”
    “所以你这是经期来临,腠理大开,寒气侵袭,肝气闭塞,导致经水之道随之紧闭①。”
    听到紧闭两个字,冯英心猛地坠落,急切地追问:
    “那我还能打开吗?”
    “既然是时停时来,就证明你这经水之道并未完全封闭,只需补肝中之血,通郁散风即可。”
    陈茵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
    刹那间,冯英愁苦的脸上绽放出庆幸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说:
    “小陈大夫你快点给我开药,我要快点把这个毛病治好。”
    “你的病很简单,不过就是一道加味四物汤即可。它能帮助你的身体恢复健康,但是如果你想要怀上孩子的话,还需要多补补身体。”
    一听这话,冯英的心再次紧张起来,“那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子,一吃就能够怀上孩子的。”
    面对一张隐隐泛着癫狂的面容,陈茵面色平静地摇头,“这种方子,世间罕有,我无能为力。”
    但是看着冯英紧张的表情,她主动提了一句。
    “以你之前的身体状况,怀上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艰难一些而已。”
    此言一出,看诊台周围悲愁的气息戛然而止。
    冯英自责的表情更是直接僵硬在脸上,她努力回忆之前陈茵所说的话,隐隐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迫切地想要得到陈茵肯定的回答。
    她努力扯起僵硬的脸颊,挤出一张恐怖的笑容,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幽深的令人汗毛直立。
    “小陈大夫,你是随口一说对吗?你是骗我的吧!”
    陈茵看着眼前想要继续自我欺骗的病人,果断摇头戳破对方心中的那一点点希望。
    “我们医者恪守大医精诚精神,绝不会哄骗病人。”
    听到这话,冯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坐在一旁的孙大伟不乐意了。
    他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意图用凶狠的举动掩饰内心的慌乱,用手指着陈茵,满脸横肉疯狂抖动,怒气冲冲地说:
    “你这个女大夫,居然在这里
    妖言惑众,生不了孩子就是女人的问题,她怀不了孩子,就是对不起我们孙家的列祖列宗。”
    吴冬梅几人一看,情况不对,瞬间朝着三人围过来。
    扑面而来的酒味把李春丽几人熏不轻,连忙站在陈茵身边,防止孙大伟气急败坏之下动手。
    却不曾想,接下来陈茵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
    “孙大伟,你面色黯黄,声音看似洪大,实则外强中干,神志萎靡。加上口渴泛苦,不停舔舐嘴唇,嘴角已经形成白色粘状物。”
    “凑近还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也就是医书上所记载的嗜酒喜甘,想必你平日里还喜欢吃甜口的食物。身形虽然高大,但行动间四肢乏力,一身困倦。”
    “也就是说,你下焦湿热,精气不化②。”
    “简言之,你患有不育症。”
    话音刚落,众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形高大,足足有一米八的孙大伟,并且视线很快集中到孙大伟的下半身。
    要知道在他们这个地方,一米八已经算得上镇上最高大的人之一。
    这也是孙大伟殴打媳妇的时候,外人不敢阻拦的原因之一。
    孙大伟羞愤地用手捂住身体的重点部位,阻止众人的视线,强撑着脸面反驳道:
    “你这个女大夫,医术不精就算了,居然还敢随便污蔑人!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把你的铺子砸了!”
    说完,色厉内荏的孙大伟想要落荒而逃。
    不曾想,人群中忽然跳出一道身影,紧紧地将孙大伟的衣服拽住。
    “孙大伟是吧?你问问陈茵,是谁不能生孩子——”
    这一声几乎吼尽近十年冯英的辛酸泪。
    重压之下的爆发,孙大伟根本无从逃脱,他只能弯着腰,用双手挡住脸,躲避妻子疯狂的攻击。
    “你知道这些话我为了给你们家生孩子,我吃过什么东西!”
    “你也要喝童子尿是吧?你去吃屎吧你!”
    “啪!”
    一巴掌通过孙大伟的防线,重重拍打在孙大伟的脸上,红色的掌印就此定格。
    但即使如此,冯英依然觉得不能偿还自己的痛苦。
    她直接动上嘴,狠狠地往孙大伟的腰上咬上一大口,膝盖往对方的下半身狠狠一顶。
    “还想生孩子是吧!这辈子你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你们孙家活该断子绝孙。”
    “啊——”
    一记重击,孙大伟俨然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发出响彻云霄的哀嚎。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呼声,听得在场的几人耳根发麻。
    谁都没想到一向被压迫的冯英,小小的身体居然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种被长期压迫后的泄愤,在场的人都能够理解,一时间还真没有人上前阻拦。
    陈茵看出冯英的悲愤和孙大伟的逃避,继续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孙大伟你应该已经出现了下腹及会□□隐疼的情况,并伴有小便发黄,热涩难尽,时有粘液□□。现在的情况还算是中期,若是等到小便出血,那便是接近死精症,别说孩子,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段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孙大伟的脑袋上。
    他没想到陈茵仅仅凭借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已经将自己的病情猜的七七八八。
    他下意识地捂住下身,不敢做多余的动作,他们孙家的血脉还要靠他来传承,他还不能死。
    终于,孙大伟为自己的小命担忧而烦躁不堪后,一把推开身后的冯英。
    “够了!”
    突如其来的反抗让冯英来不及反应,身体像是一块几近破碎的瓷片,摔倒在地。
    吴冬梅几人迅速上前扶住她,安慰道:
    “现在知道是谁的问题了就好,你快点站起来,别待在地上,地上凉,对你的身体不好。”
    “往后其他人再也不能拿生孩子的事说你,你只管推到孙大伟的头上。”
    “从前他们一家在你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往后这种好日子也应该轮到你了。”
    ……
    听着众人的安慰,冯英忍不住低声啜泣,声音很低,可只要是人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悲伤之浓郁,真的是闻者伤心。
    她没有拒绝众人的搀扶,现在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而被遗忘在一旁的孙大伟,尴尬的脸上青白交加,直接屏蔽来自冯英几人的声音,腆着一张脸,缓缓地朝着陈茵所在的位置靠近。
    行走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不明白陈茵是怎么一眼看透的。
    不多时,孙大伟也顾不上面子,顺势落座在妻子刚刚的位置上。
    他先是往门外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人,又看了一眼陈茵,努力压低嗓子说:
    “陈大夫,你是怎么看出我的那个…那个……”
    当了要开口的时候,孙大伟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由得对之前陈茵大大咧咧的举动有些惊讶。
    “中医看诊,望闻问切。问和切很重要,但是仅仅凭借望和问,也能对病人的情况了解一二。”
    陈茵目光平静,情绪一点都没受到之前事件的影响。
    “呵呵!”孙大伟干巴巴一笑,表情谄媚地说:“陈大夫你可真厉害。”
    他俨然已经将陈茵当做唯一可以拯救自家血脉的人,不敢再露出一丝威胁和不满。
    本就急躁的性子让他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试探性地问道:
    “既然陈大夫你应该看出我的病,那么我吃什么药能好?”
    担心被人听到,他几乎将上半身压在看诊台上。
    陈茵不自觉地往后退,提醒道:“别靠近,坐回去。”
    “是是是。”孙大伟迅速往后倒,恢复坐姿。
    “说说吧。你的身体是什么出现我之前所说的症状的?必须如实相告,欺骗大夫的后果,我想你是能够明白的。”
    此刻,陈茵的语气明显变冷,极具威慑力。
    孙大伟被吓得的身体一抖,像是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详细情况吐出来。
    “就是就是,做那个事情之后,大约是十年前的春天,开始有点陈大夫你说的那个热涩难尽。”
    此言一出,陈茵还没说话,沉浸在悲伤中的冯英突然扯着嗓子吼叫。
    “好啊你!孙大伟,你是还没和我结婚就出了问题。你们一大家子就是骗婚,骗婚!我要去告你们。”
    孙大伟被这一番话说的是又气又恼,但面对陈茵冷静的眼神,他又不敢离开,生怕陈茵拒绝为自己诊病。
    “其他的呢?”陈茵无奈继续追问。
    ……
    一旁的冯英每次听到孙大伟的回答,都会跟着一句咒骂。
    旁听的吴冬梅和李春丽几人,也是跟着一起吐槽孙家丧良心,白白耽误了一个小姑娘接近十年的时光。
    冯英更是骂到最后,头昏脑胀,直接没了声音。
    此时,陈茵的诊断也来到了最后。
    经过详细的诊断,孙大伟的病情和她猜测的一样,患有不育症。
    成婚多年没有孩子的原因,都在他的身上。
    “除了之前所述的症状,你还伴有舌头边缘泛红,舌苔黄微腻的表现。诊断为下焦湿热,精气不化。需要用知柏地黄汤加减治疗,滋肾泄火,兼除湿热③。”
    “好好好!”
    听到自己还有救,孙大伟激动地连连点头,“陈大夫你快给我开药。”
    闻言,陈茵立即在纸上写下药方,并叮嘱道:
    “我先给你开三剂,一日一剂,一日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喝完之后,尽快复诊,针对恢复的情况进行进一步
    的治疗。”
    “是是是,陈大夫我一定会来的。”
    想到自己有治愈的希望,孙大伟哪里还管的上丢不丢脸的问题,整个人的态度恭敬的不得了。
    随即,他双手紧紧地攥住药方,迅速站起身,准备去药柜取药。
    不曾想,陈茵突然出声将其拦住。
    “怎么?你爱人的药方,你不一起带走吗?”
    话音未落,孙大伟明显地感受到好几束炙热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心虚地擦了擦额头,连连点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之间忘了,这就取药方抓药。”
    说完,他狼狈地朝着药柜的方向走去。
    吴冬梅意识到现在自己应该给女儿帮忙,默默松开扶着冯英的手,步履缓慢地朝着药柜靠近。
    “拿来吧。”
    孙大伟尴尬地笑了笑,立即将两张药方递过去。
    “哼!”吴冬梅看了孙大伟一眼,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不满,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才接过药方。
    她先是将给冯英治疗的加味四物汤包好,才轮到孙大伟。
    然后取出算盘,开始统计医药费。
    随着算珠发出的一声声撞击,孙大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下意识地舔舐起皮的嘴唇。
    “一共八十五块。”吴冬梅冰冷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数字,孙大伟的心像是被什么撕扯开一道口子,疼的说不出话。
    明明之前很多人都说惠民堂的医药费很便宜,怎么他看病一次就花掉一个月一半的工资?想想就心疼。
    但想到自己的下半身,孙大伟还是咬紧牙齿,将钱从衣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来。
    给了钱,他还要笑着说:“多谢。”
    随即,他一手拎着三包药,冲着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冯英说:
    “都开好药了,还不回家去?”
    解决了心头大事,孙大伟对冯英的忍耐度降低,故态复萌,声音急躁中带着不满。
    冯英身体下意识一抖,但很快,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复从前,挺直腰杆,跟在孙大伟身后离开。
    李春丽几人见医馆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也纷纷离开。
    随着几人的离开,在医馆中发生的事也随之传扬开来。
    孙大伟期待能够瞒住的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整个铜溪镇传播。
    之前就有人怀疑陈茵的医馆除了看妇科,是不是也能够看男科,有了孙大伟的印证,不少人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越发活跃起来。
    但想了一下孙大伟在镇上流传的不举名声,又开始犹豫。
    之后的日子里,镇上居民们疑惑地看着不停在惠民堂门口来回路过好几次的男人们。
    刚开始是疑惑,后来就是会心一笑。
    此刻,送走孙大伟的陈茵,还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类型的病人。
    她将刚刚写好的脉案重新写一遍,记录在册,方便复诊和以后复习。
    吴冬梅停下手中的动作,快步朝着女儿靠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茵茵,刚刚我给孙大伟开药,付的医药费是八十五块。”
    闻言,陈茵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母亲。
    “谁让那个孙大伟一进门就对你呼来喝去,我看不惯他,直接给他们夫妻俩的诊费算成一人五块,反正都是孙大伟付钱。”
    看出母亲对孙大伟的不满和对冯英的同情,陈茵无奈地说:“妈,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就这一次,一次。”
    显然,吴冬梅现在心中怒火逐渐散去,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做法不对。
    万一往后被人戳穿的话,对医馆的声誉影响不小。
    随后,医馆又是空荡荡的两天。
    第三日,孙大伟顶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模样出现在医馆,至于冯英的身影,并未看见。
    他一手高高抬起,企图遮住脸上的伤,努力张开嘴,用正常的声音说话。
    “陈大夫,我来了,你快帮我看看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听着孙大伟明显变了的声音,加上脸上的伤势,一看就是这两天被人打了,打他的人无外乎那几个。
    吴冬梅看着这副猪头样,差点笑出声来。
    陈茵也有些惊诧,但想到冯英的伤势,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其他的情绪。
    虽然是复诊,但是整个过程只比上次快了一点。
    经过诊断,孙大伟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小便情况大有改善,但其他的症状依旧存在。
    于是,陈茵根据将药方换为清心莲子饮加减。
    “这是你未来三天需要喝的药方,前去抓药吧。”
    “好好好!多谢陈大夫。”
    身体有没有恢复,谁能有当事人更清楚。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好转,孙大伟对于陈茵的态度越发恭敬,说话时脑袋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他心急地拿着药方前去开药,迫不及待地回家喝药,等着给他们孙家传宗接代。
    不曾想,孙大伟刚出医馆的门,立即被一群人拉进小巷子里。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曾经结交的狐朋狗友,疑惑地问:
    “你们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是四哥又有什么好玩的准备带着我一起?”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接茬,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孙大伟手上的药包,追问道:
    “伟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孙大伟下意识地将药藏在身后,因为过于紧张和慌乱,强撑着脸面,支支吾吾地说:
    “身体有点不舒服,开了点药。”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众人的哄笑声,“哈哈哈哈!”
    站在最前面的甚至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拍了拍孙大伟的肩膀,打趣道:
    “伟哥,大家都知道的事,就没必要在兄弟面前遮遮掩掩。”
    说完,他的表情也开始有些不正常,绷着一张脸,压低声线问道,“所以,你去看病的疗效如何?”——
    作者有话说:①《傅青主女科》
    ②《医论医话及疑难重症中医临证思辨录》
    ③《李斯炽医案206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