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麻疹


    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陈茵凝神,注视。


    身旁的李春丽却早已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恸,直接朝着墙角处的年轻人奔过去。


    “向南!向南!珍珍呢?”


    向南早已被最近发生的事情,弄的心力交瘁,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失去感知。


    所以在母亲发出的喊声,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向南,一点都没有听见。


    李春丽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越发控制不住,卖力地抓紧儿子的肩膀,用力摇晃。


    “是妈!向南,妈来了——”


    喊完最后一个字,李春丽直接朝着儿子扑过去,紧紧地抱着对方,给予儿子力量。


    声音悲痛,音量之大,引起阵阵回响。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音量会吸引路人驻足、阻止。


    但是这里是PICU,这里是一个每天几乎都在经历长辈送走小辈的地方。


    被悲伤浸染的区域,一点哭声,无法激起他人早已枯竭的情绪。


    但对于陈茵而言,眼前的一幕让她忍不住动容,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查看病人的情况,她不得不上前打扰两人。


    在她向前移动的时候,向南的思绪渐渐从远方飘回。


    因为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怀抱,就像是母亲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眸,看见母亲的面容时,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向南苦笑一声,“妈,怎么你也来我的梦?是来看珍珍的吗?”


    “是是是!妈来了——”


    此刻,李春丽缓缓拉开距离,强忍住心中的悲伤,轻声安抚。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向南总算是相信自己看见的是真实的。


    他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搀扶母亲,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怎么也使不上劲,无力地在医院冰冷的地面上滑动。


    苦涩的笑容在向南的脸上凝固,混合着周身衰败的气息,看着就像是仅凭意志在支撑活着的人。


    如果支撑他的念头消散,估计要大病一场。


    李春丽看着心疼不已,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抚摸儿子的头顶,柔声安抚。


    “妈在这,你不用害怕。”


    此刻,身为家中顶梁柱的向南,再也绷不住,直接哭出声。


    “妈,呜呜呜呜——”


    “珍珍她,她还那么小,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我真的不知道珍珍她…她……”


    向南实在是说不出来,他不敢说出那个字,生怕被上天听见。


    李春丽听见珍珍两个字,总算是想起自己赶来羊城的目的。


    她粗暴地直接用袖口擦拭儿子脸上的泪珠,再重重用手拍了一下儿子弯折的腰背,声音洪亮地说:


    “妈知道珍珍在医院,所以特意把茵茵带来了。”


    “茵茵?陈大夫的女儿。”


    向南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毕竟自从茵茵回到镇上开医馆之后,每次和母亲通电话,总是能听到这个名字。


    但是他没想到,母亲来见珍珍,竟然把对方也带来了。


    他强撑着等在医院,就是想要让母亲见珍珍的最后一面,让他们一家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纵使陈茵在母亲的口中是个无所不能的大夫,但是向南更加相信大医院医生的判断。


    “茵茵,谢谢你陪我妈过来,珍珍就不麻烦你了。”


    说罢,向南扭头看向母亲,“妈,正好你来的时间合适,马上就是PICU集中探望病人的时间,我们准备一下,待会儿你进去看珍珍。之后……”


    很明显,向南准备让母亲看过女儿后,就带着女儿回去。


    现在在PICU,女儿就是依靠各种仪器维持生命,这种生命犹如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哪怕是不愿意接受,他也无法看着女儿痛苦的活下去。


    “不行!”李春丽激动的声音响起,“向南,你别看茵茵年纪轻,但是她手里可是治了不知道多少大人物。”


    “你就让茵茵试一试,试一试——”


    “妈,我实在是不想看看珍珍在最后的时间过的那么苦,我们让她最后的一点时光可以快乐一点,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李春丽对上儿子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要点头。


    但她很快就恢复理智,坚决摇头不同意。


    “不行,珍珍一定要让茵茵试一试,茵茵可是我们东俞保健局的医生,她的医术很好,肯定可以治好珍珍的。”


    为了让陈茵有动手的机会,李春丽现在已经是口不择言,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本只是想让陈茵试一试。


    “妈——”向南眉心紧蹙,表情冷硬,还想出声阻拦。


    可当他对上母亲坚定的眼神,张开的嘴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


    就在现场气氛陷入凝滞的时候,陈茵站了出来。


    “向南哥,我知道你是想要让珍珍度过最后一点快乐的时光。我也无法保证自己真的可以救活珍珍,但是我想要试一试。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珍珍一个机会。”


    诚恳的话语让向南不得不陷入沉思,他看了一眼陈茵镇定的眼神,又对上母亲固执的面容,长叹一口气。


    “好!我们最后再试一次。”


    “好好好!向南,你快点带我们去看一眼珍珍,现在就开始动手治疗。”


    李春丽急切地拉着儿子往前走,完全忘记了自己并不清楚医院的布局。


    向南一手拉住母亲激动的身影,“妈,现在还不到探视的时候,我们等一等。”


    “不行!人命关天,怎么能等!”


    “快!实在不行,我们就先把珍珍转到其他病房,我们先给珍珍看一眼。”


    “难道你不想珍珍可以重新恢复以往的模样吗?”


    此言一出,向南松动的心再次裂开一道口子,世上估计没有比他更希望女儿能够醒过来的人了吧?


    犹豫片刻,向南点点头,“好,我们这就去找珍珍的主治医生。”


    当然,他开口时并没有提出患病房,而是希望医院可以让他们三个人一起进入PICU病房,在那里再让陈茵给女儿看诊。


    可医生哪里会同意这种荒谬的主意,当即摇头否决。


    “不行!我们医馆的规章制度严格规定,PICU这类病房,每天只允许一位亲属进入短时探视。你知道一个人的身上有多少细菌和病毒吗?PICU里面的病人,那都是各种危重症的,万一出现什么问题,谁来负责?”


    王跃厉声否决向南的提议,冷冽的眼神朝对面的三人扫过去。


    他一眼就注意到陈茵的特殊,因为陈茵居然背上背了一个类似于越野使用的背包,看起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


    第一个提议被否定,并没有拦住李春丽急切的心。


    “既然去不了特殊病房,我们将孩子转移到普通病房行不行?”


    “如果你们是想带孩子回家,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写出院同意书。只要你们出了医院,你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王跃眉头一挑,给出一个更好的提议。


    “不行!”李春丽想也不想地直接反对这个主意。


    她是觉得有医院的仪器维持,可以给陈茵的看诊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果她们出了医院,所有的仪器都会收回,万一珍珍等不到回家怎么办?


    此时,向南已经听清楚医生的潜意思。


    那就是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都不能给医院带来麻烦。


    反正前一天医院就给他们下达病危通知书,留在医院,也只是用仪器维持女儿的生命,总有一天,他们也是要带女儿回家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想要借用一下医院的设备。


    深思熟虑之后,向南直接将他们的目的说出来。


    “王医生,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妈的意思,是想要借用一下医院的病房,让我妈特意从老家带来的大夫,给我女儿看一下。不管能不能救,我们都会带着女儿回家。”


    “大夫?”


    王跃的视线瞬间锁定在陈茵身上,因为眼前三个人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只有她。


    但看见陈茵稚嫩的面庞,忍不住嗤笑一声,“向珍珍家属,你是在开我们医院的玩笑是吧?”


    李春丽顿时不乐意了,反驳道:


    “你别看我们茵茵年轻,她可是我们东俞有名的大夫,治好过各种疑难杂症。我今天请她过来,就是想请她把我孙女治好。”


    “大夫,”这两个字瞬间引起王跃的注意。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刚向南也提及了这两个字。


    在如今西方文化冲击的现实下,几乎只有一个老学究还在坚持这个古老的称呼。


    在王跃看来,传统的医术根本就是对人的心理安慰,对病人的病情治疗速度和手段都无法和西医相比较。


    他是坚定的中医无用论的坚持者。


    因而,王跃冷漠的脸上露出明晃晃的蔑视,装作好心劝说的模样。


    “我看同志你还年轻,年纪轻轻就走入歧途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经过我们全院医生的会诊研判,确认向珍珍患者得的是无疹型麻疹,被确诊的时候病人已经是重症。这种情况,在世界上都是难以解决的难题,死亡率极高。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胆子敢说让自己看一眼?”


    此刻,王跃除了对中医的轻视之外,还有对患者家属请外院看诊的愤怒。


    谁人不知他们羊城人民医院是整个岭南地区最好的医院?


    现在一个小地方来的小中医,竟然敢找上门,真的是不知所谓!


    王跃狠狠用鼻子喷了一口粗气,冷哼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既然贵院已经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我看一眼又有何妨?”


    陈茵出声将人拦住,手攥紧药箱的带子。


    闻声,王跃猛地转头,不敢相信真的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当面“踢馆”。


    他刚想出声嘲讽,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


    “病人家属有想法,作为医院,我们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话音刚落,一群白大褂堵住办公室的门,出声的赫然是站在最前面的闻肃。


    在他看来,像是向珍珍这类的患者,早就应该出院,接受自己的结果,一直在医院占着病房没有任何用处。


    刚刚他们站在门外,已经将家属的目的听清楚。


    不就是想让老家带来的医生看一眼,等他们得到和医院一样的答案,死心了,病人不就可以出院了吗?


    只是在这之前,对方还有一点文件需要补充。


    “异地行医,如果出了事,这位年轻的大夫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还有,想要在我们医院看诊,必须签订责任书。注明这件事是你们双方的意思,和我们医院一点关系都没有,出了事不能和我们医院牵扯一丁点。”


    “可以!”


    向南认出对方是给女儿治疗的副主任医师,心一横,重重点头。


    李春丽也跟在点头附和,在她看来,医院治不了,那就让茵茵试一试。无论结果如何,她们家都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很快,一封责任书被打印出来,向南和李春丽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王跃看了闻主任一眼,迅速对住院医师进行嘱咐。


    “你现在就去把向珍珍病人从PICU运出来,送到五楼的儿科传染区病房。”


    “是!王医生。”


    不一会儿,有病人家属带着外面的医生上门“踢馆”的消息,瞬间在医院传播开来,众人议论纷纷。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儿科来了一个‘踢馆的?’”


    “谁呀!谁不知道我们医院是整个岭南地区最好的医院?甚至在全国都能排在前列,敢来找不痛快,儿科的人没给对方颜色看看?”


    “就是,也不知道闻主任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对方的提议,让人在儿科病房看诊,现在好多人都往儿科去看热闹。”


    “这下子可有乐子了,可惜我不能去看一眼。”


    ……


    这些都是其他科室的人在讨论,准备看热闹。


    但是对于中医科的人就不仅仅是看热闹,他们也隐隐成为热闹的一小部分。


    因为陈茵的中医身份已经陆陆续续传出来,不少人都来到中医科,询问他们中医是否有什么治疗麻疹的特效药。


    一个重症麻疹患者,还能有什么特效药?


    就算是中医,那也是讲科学的。


    虽然中医科的人并没有加入向珍珍的会诊,但是让他们去给一个重症麻疹患者看诊,估计也没什么办法。


    打听消息的从中医科得到答案之后,立即在院内传播。


    一时间,在大家的眼神,陈茵成为了一个跳梁小丑,不少人准备在烦闷、沉郁的氛围中,抽空看个热闹。


    陈茵并没有阻止围观的人群,她正在给珍珍进行检查。


    刚从PICU离开,脱离仪器的维持,珍珍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身体蜷缩躺在病床,控制不住地抽搐。


    陈茵的手在珍珍的额头上、胸腹抚摸,灼热烫手。


    但是等她摸到下半身时,膝盖以下的部分异常冰冷。


    一个人的身体上下部分出现如此迥异的温度区别,显然是已经处于危急之时。


    陈茵扫过珍珍身下的尿袋和粪袋,显然现在珍珍已经出现了大小便俱闭的情况。


    她一边询问向南更详细的情况,一边进行更仔细的检查。


    “向南哥,珍珍应该是打过麻疹疫苗的吧?”


    “是。就是因为打过疫苗,所以珍珍刚开始生病的时候,我和她妈妈还以为是她是感冒了,只给她吃了一些感冒药。”


    说到这,向南自厌的情绪逐渐浓郁。


    毕竟如果他们没有给女儿打疫苗的话,他们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女儿的不对劲。


    也不会等到打吊瓶都发现没有用之后,才将女儿送到医院,那时显然是来不及了。


    毒入血液,大罗神仙都没有办法。


    想到这,向南声音低沉地将他们带女儿看诊的详细过程全部道出。


    “刚开始好了一点,温度降下来了。可第二天一到,温度急剧上升。你嫂子立即带珍珍去了医院,开了药水,打吊瓶。一来二去,竟然…竟然让我们错过了及时发现珍珍不对劲的关键时刻。如果……”


    听着向南发自内心的悲痛声,不少围观的医护人员眼眶发红,默默退出围观的队伍。


    现在他们似乎能够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前来看热闹,实在不是什么光明的做法。


    不一会儿,围观的人就散了大半。


    但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中医科的人,迅速补上,想要看看这一位被病人家属请来的大夫,是否能在麻疹治疗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病房内,向南的倾诉还在继续


    ,陈茵也将珍珍患病前期的情况了解清楚。


    她用棉签湿润珍珍的嘴唇,轻轻挑开发紫、干裂的嘴唇,露出藏在里面的舌头。


    珍珍似乎是感受到水的存在,舌头在潜意识的控制下,不断伸缩,舔舐嘴唇的湿润。


    趁此机会,陈茵看清楚了珍珍的舌头,舌绛红起刺,明显是营分郁热。


    随即,开始诊脉。


    陈茵判断出珍珍是疹毒内攻,熏灼脏腑,热毒闭肺,内陷攻心,引动肝风,蔽阻神明①。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珍珍还有一定的生理反应,能够舔舐嘴唇,尚且能够用药。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茵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银针和酒精,以及纸笔。


    她迅速将自己开出的方子写下,并注明其中熬煮、服用时一切应该注意的重点。


    下一秒,她转身,瞬间撞入无数双冷漠的眼神中。


    “不知道能否借用贵院的药房抓药?病人需要尽快服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中医科的副主任梁怀友身上。


    毕竟眼前在中医上,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是他。


    闻肃同意陈茵的做法,只是想让对方尽快让家长接受患者已经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的事实。


    没想到还真的让对方开出一副药,但是想要用药,必须经过他们医院医生的研判。


    “老梁,你帮着看一眼再说。”


    “成!”梁怀友从陈茵的手中接过方子。


    正好他也想看看眼前年轻的业界后辈,到底是有什么底气,敢来他们医院叫板。


    第一眼,方子里详细注明的熬煮、服用方式引起注意。


    梁怀友看向方子的目光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明显是看进心里。


    方子明显是人参白虎承气汤合麻杏石甘汤,此方既通腑泄热,急下存阴,又宣肺开闭①,不得不说是一剂妙方。


    “好!”


    一声赞叹轰然打破病房内沉郁的氛围,把众人惊的不轻。


    众人惊诧地朝着梁怀友看过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表现,难不成这个来踢馆的小姑娘,真的有点本事?


    纵使如此,王跃心中依旧坚持原来的想法。


    “梁主任,难道你认为这剂方子可以给病人服下吗?如果病人用药后出了问题,我们可不好和院长交代。”


    “这……”


    果然,梁怀友在听到同僚劝解的声音后,声音变得犹豫起来。


    他刚刚的赞叹声,主要是给陈茵这个年轻一辈开出的方子之妙而赞叹。


    他在陈茵这个年纪的时候,绝对开不出此等妙方。


    但是方子能不能治疗病人,说实话梁怀友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毕竟这是麻疹,重症麻疹,死亡率居高不下。


    他沉思片刻,将方子交到向南手里,“我看是否抓药,还是请患者家属做决定吧。”


    如果病人出了问题,在场的人都不敢承担责任。


    向南没想到医院中医科的主任竟然没有给出一点偏向性的回答,他咬紧牙齿,深吸一口气。


    “抓!我们要抓药!如果我女儿治不了,我们自己承担责任。”


    “我相信茵茵,只要她开方,就证明珍珍还有救。”


    李春丽信任的声音把在场的医生们惊的不轻。


    如果不是之前梁怀友表达过赞叹,恐怕大家都要误以为陈茵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庸医,专门欺骗身患重病的病人及家属。


    既然病人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都已经将病人从PICU运出来,也不差抓药这一星半点。


    闻肃扭头看向门口凑热闹的实习医生们,随口道:


    “来一个人,帮忙去抓药,顺道煎来,急用。”


    “武火急煎,尽快送来。”陈茵紧跟着补充道。


    站在门口的实习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中医科的身份后,周雪问迅速答道:


    “我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①《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


    第67章 麻疹复现


    周雪问小跑着从向南的手中接过药方,快速朝电梯的方向跑过去。


    正好赶上电梯下楼,在她面前打开,大步跨入。


    进去后,她小心翼翼地查看手中的方子,想要看看被梁主任赞叹的妙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周雪问这边去抓药,病房内的陈茵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趁着煎药的空隙,她需要将珍珍从昏迷中唤醒。


    她取出一旁的银针,全神贯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珍珍两个人。


    一手拉起珍珍的小手,一手捏紧银针,对着珍珍的指尖重刺。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从上往下挤压,辅助体内的热血流出。


    梁怀友在此期间,已经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准备看看病床上的患者到底是什么情况,刚刚的用药是否对准。


    刚凑近,就看到陈茵重刺十宣的画面,一滴滴犹如浓墨般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从指尖滴落。


    不一会儿,血色恢复鲜红,陈茵也停下自己的动作。


    就在梁怀友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瞥见陈茵继续动手。


    只是这一次瞄准的位置是少商、商阳等十二井穴,令其出血。


    紧接着是天井穴、人中穴。


    两针刺入,原本陷入昏迷的孩童突然哭出声。


    “呜呜呜——”


    这一声让担忧的李春丽和向南喜极而泣,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孩子现在能够对外界有反应就是最好的。


    被陈茵精湛针灸之术吸引的梁怀友,双眸中瞬间焕发出一道光彩。


    王跃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病床上开始恢复意识的病人,比起是陈茵的针灸将人唤醒,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病人的回光返照。


    眼前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喊出声:“怎么可能!”


    闻肃一脸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只是想让病人家属死心,怎么还真的能将人救活?


    珍珍的清醒无疑是给王跃和闻肃等西医的心中带来足以翻天覆地的震撼。


    就连门口被他人夸张描述有人前来踢馆,准备看热闹的人都看不出了不对劲。


    “怎么会?重症麻疹在医学界可是世界性难题,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将人唤醒?”


    “只是醒了而已,又不是真的治愈,肯定是那个中医使了什么偏方!”


    “对对对!说不准是回光返照。”


    ……


    议论声叽叽喳喳不绝于耳,但是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李春丽母子俩并没有听见。


    两人急切地朝着珍珍扑过去,嘴里不停地呼喊:


    “珍珍,奶奶来了,奶奶来看我们珍珍了。”


    “珍珍,你还认得出爸爸吗?”


    向珍珍努力撕开一条缝,朦胧的画面下,她依旧能够认出父亲的轮廓。


    剧烈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在家人面前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死死地捂住肚子,低声哀嚎。


    “爸爸,珍珍好疼。”


    “疼——”


    声音很轻,却狠狠地戳中向南的心窝子。


    向南慌忙擦拭脸上的泪水,转身看向陈茵,眼神中全是来自一个父亲真挚的乞求。


    “茵茵,求求你,求求你救一救珍珍,只要让她没那么多的


    痛苦就行。”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王跃却像是抓住了中医的小辫子一样,急忙站出来表示:


    “我们医院有止疼药,可以让孩子感受不到痛苦。”


    话音刚落,煎好药的周雪问已经带着陈茵所需的各种药剂和散剂从药房回来。


    看着拥堵的病房门,她一边快走,一边呼喊。


    “让一让!让一让!”


    “药来了——”


    听到声音,所有人瞬间往两侧躲避,留出一条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周雪问双眼紧紧盯着手里滚烫、冒热气的药碗,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举动。


    她一进入病房,目光瞬间锁定在陈茵身上。


    虽然她并不知道陈茵的姓名和医学积淀,但是并不妨碍她崇拜陈茵。


    在这个中医一向崇老的行当里,陈茵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方、诊治,足以让她对这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同仁生出敬佩之心。


    “你好,你要的药。”


    周雪问紧张地将药碗端到陈茵面前,另一只手还捏着配好的散剂。


    “多谢。”


    陈茵点点头表示感谢,从周雪问的手中接过药碗,拿起勺子,准备喂药。


    “春丽姨,麻烦你把珍珍的上半身微微扶起,我要给她用药了。”


    “好。”


    李春丽立即将表情痛苦的孙女护在怀里,忐忑不安地看着一勺一勺棕黄色的汤药往孙女嘴里送去。


    明明汤药的温度不低,孙女又一直在哀嚎。


    可当药汁送入口中,珍珍总是能够下意识地吞咽下去。


    不一会儿,众人敏锐地留意到病人急促的呼吸竟然渐渐消散,不断起伏的胸口也渐渐回到平静的状态。


    更为神奇的是,患者原本护住肚子的双手,已经自然垂落在两侧,神情舒展。


    观察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一不震惊。


    同为中医,梁怀友和周雪问都清楚的知道,要想到达这种状态,医生的医术该有多好。


    惊讶的同时,两人望向陈茵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对医术高明的大夫的仰慕。


    至于闻肃等人,早已经被陈茵的治疗手段惊的呆愣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一碗药喝完,珍珍已经陷入舒服的睡梦中,隐隐还能听到她舒心的鼾声。


    王跃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红,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众人,怒吼道:


    “你们都没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吗?擅离职守,我现在就给你们的老师打报告。”


    “全都给我走!”


    说罢,王跃一把推开门口无所事事的人,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被吓到的众人表情错愕,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纷纷散开。


    离开的时候,不少都是按照科室分别离开,路上大家忍不住对刚刚病房发生的一幕进行热烈讨论。


    “刚刚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得了重型麻疹的小姑娘是被救下了是吧?”


    “怎么可能?我们医院可是整个地区最好的医院,儿科的主任还是院长特意从国外招来的。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已经过时的中医?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大夫!”


    “现在都还有人睁眼说瞎话,又不是我们乱说小姑娘被救下。刚刚喝药后的表现,人家明显就是把人救下了。”


    “死鸭子嘴硬,依我看,中医传承渊源流长,本就是一门复杂的科学,能够医治西医治不了的病,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


    一时间,一群学西医的年轻人,就西医厉害还是中医厉害针锋相对。


    病房内,陈茵的治疗还在继续。


    除了看过药方的梁怀友和周雪问,其他人对陈茵突然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李春丽看着将孩子从自己怀里接过去的陈茵,忍不住问道:


    “茵茵,你这是还要做什么?”


    “春丽姨,喝药只是让珍珍通腑泄热、宣肺开闭。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让珍珍原本应该出现的麻疹,现出真身。麻疹复出,才能真正的清营泄热。”


    此言一出,向南立即想到了影响医生判断病情的疹子。


    “茵茵你来,你来。”


    他立即让开位置,让陈茵能够有舒适的条件治疗女儿。


    紧接着,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陈茵将珍珍身上的衣服拖去,露出泛红的后背。


    随即将周雪问带来的散剂抹在掌心,搓至掌心发热,散剂在掌心化开。


    下一秒,还在揉搓的双手立即按压在珍珍的后背。


    陈茵的力道不算轻,激烈的动作很快将沉浸在睡梦中的珍珍惊醒,孩子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翻身。


    这下子立即捅坏了马蜂窝。


    珍珍双手双腿奋力在陈茵的腿上奋力挣扎,哭喊出声。


    “爸爸妈妈!快来救珍珍,救珍珍,有坏人!好疼!”


    听着哭声,向南和李春丽心如刀绞,可是看着陈茵镇定的表情,两人什么动作都不敢有。


    向南思来想去,只能和往常一样,用礼物安抚女儿。


    “珍珍乖一点,你茵茵姨姨正在给你治病,等你病好了,爸爸带你去游乐园。”


    “不不不!珍珍好疼,不要游乐园——”


    珍珍还在挣扎,想要挣脱,可陈茵的手就像是装有雷达一样,总是能够精准地揉搓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后背过后是胸前,依旧是相同的动作。


    翻过身来,珍珍哭的满脸通红的模样立即暴露在人前。


    但声声哭泣和性命比起来,大家还是更想要生命。


    因而,面对珍珍的撒娇,并没有人站出来阻拦,大家待在一旁心疼地看着珍珍擦药的画面。


    眼见自己无论如何撒娇哭泣都没用,珍珍的哭喊声渐渐止住,只剩下一抽一抽地啜泣。


    此时,陈茵也结束了自己揉搓。


    端起药,再次往珍珍的嘴边靠近。


    只是这一次,有了刚刚的经历,珍珍无论如何都不肯配合,双唇紧闭,死都不要喝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汤药。


    大家伙儿怎么都没想到,眼看病就要治好了,孩子竟然不愿合作起来。


    向南柔软的心瞬间变得坚硬起来,直接从陈茵的手中夺过药碗,严肃着一张脸,看着女儿。


    珍珍微微睁开眼,发现是爸爸,立即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双手冲着爸爸的脖子环抱上去,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爸爸,珍珍不要喝难闻的东西,一点也不好喝。”


    “不行,你必须喝药!”


    珍珍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这副模样,被吓得身体直接僵住。


    李春丽看不惯儿子在孙女面前冷硬的样子,直接将孙女抱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抚。


    一来二去,珍珍也算是明白了,今天这药是一定要喝。


    她撅着嘴,捏紧鼻子,在奶奶的小心照顾下,将半碗药喝进肚子里。


    紧接着,又是和刚刚一样的揉搓手法,将珍珍前胸后背全部上好药。


    就在众人以为还要再重复一次之前的流程时,不过刚停下五分钟,珍珍身上就有了新的变化。


    身为一个接近三头身的三岁小姑娘,珍珍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拼命往后面伸,嘴里还在不停地呼喊:


    “爸爸,肚肚拉拉,肚肚拉拉。”


    呼喊声将向南从自我思绪中唤醒,他慌忙抱起女儿,直接往厕所的方向奔去。


    一时间,一股肠鸣在厕所爆发,恶臭也瞬间席卷整个厕所,并朝着病房蔓延开来。


    此刻,就算是对中医一无所知的闻肃,都能够看出来,被他们判断为需要准备后事的小姑娘,真的被救下来了。


    他的脑海不停着回响着“重症麻疹治愈”六个字,目光呆滞,久久不敢相信。


    但是对于梁怀友、周雪问等人,脸上散发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除了为陈茵救下一条生命而高兴外,还为陈茵突破了一种业界难题,攻破了一种重型麻疹治疗手段而兴奋。


    更令人振奋的是,他们中医总算是在某一种病症的治疗上,赢过西医。


    这种畅快是长久


    以来,被压制,被漠视之后的兴奋。


    梁怀友急切地想要知道陈茵是如何开方的。


    “在下羊城人民医院中医科梁怀友,不知道小友师从何人?现在在何处高就?”


    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梁怀友俨然是将陈茵当做前辈进行交流。


    陈茵颔首示意,“我是陈茵,目前经营一间小医馆罢了。”


    如果是其他人听见,或许会轻视,但是现在大家都见识过陈茵的本事,清楚她口中的医馆绝对是自谦。


    虽然梁怀友是羊城医院的科室副主任,但是他都不敢说自己的医术在岭南中医届排得上名号。


    因为传统中医讲究的是师承,有师承和他们这种学院派是两种不同的培养方式,差异巨大。


    中医届医术最好的,几乎都是这些有师承的。


    如无意外,他们几乎都是在师傅的医馆继续行医,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去其他医院。


    因而在梁怀友看来,陈茵就是这类令他羡慕的人。


    “不知陈大夫的医馆是?”


    “惠民堂。”


    “可是首都惠民堂?”


    前些年前往首都进行学术交流的时候,梁怀友似乎隐隐听过这个名号。


    陈茵摇摇头,否定对方的猜测。


    “我们家的医馆只不过是父亲传下来的而已,开在东俞市,并没有什么名号。”


    “抱歉,”自知失言,梁怀友不好意思地说。


    “您言重了。”


    “不知道我们能否有这个荣幸听听陈大夫是如何治疗这例重型麻疹患者的?”


    “当然可以,互相交流学习是应该的。”


    陈茵向来不会拒绝这类提议,趁着孩子还没有从厕所出来,她将自己对珍珍各类症状的病因判断一一道出。


    “中医看诊,望闻问切,四诊合参。首先,刚见到孩子,我就发现喘急鼻翕,嘴唇青紫……”


    当向南带着女儿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以往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的医生,神色柔和和陈茵交流的画面。


    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想细细看一遍,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这样做。


    他赶紧将怀里的女儿抱到床上,一双大手紧紧地按住女儿的胳膊,向陈茵发出乞求的声音。


    “茵茵,麻烦你看一看珍珍是什么了?”


    “我将她的尿袋和粪袋清理了好几遍后,忽然发现她开始躁动不安,一直扭动着身体。”


    “向南哥,你别担心,珍珍这是开始发疹了。”


    “原来是麻疹要出来了!”向南惊喜地喊出声,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女儿全身上下。


    发现耳后、后颈和发根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红点,俨然是疹子出现的预兆。


    一直隐藏在体内的麻疹,轰然出现,昭示着体内热毒的疏解,对于珍珍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梁怀友好奇地向前观察,果然看见了孩子身上开始出现的红点。


    他激动地搓搓手,仔细观察孩子身上的变化。


    除了出现的疹子,孩子脸上因高热而胀红的面色已经回归正常,喘息平定,咳嗽声也渐渐消失。


    陈茵则是直接上前动手检查,手在孩子的额头、胸腹和下肢停留片刻。


    确认孩子的体温已经降下来,只能算是低烧,下肢回温,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好转。


    见状,梁怀友忍不住提议道:


    “既然孩子已经好转,就把孩子转到我们中医科吧。以后陈大夫无论是用药还是进行其他治疗,在我们科室都更方便一点。”


    闻肃一听到这么好的病例要被梁怀友抢走,当即站出来,言辞恳切地说:


    “那怎么成!患者是个刚刚三岁的孩子,就应该待在我们儿科。更何况,孩子虽然已经在好转,但也需要更加专业人员的护理,明显我们儿科的医护人员更加合适。”


    “至于用药和治疗,都是去找一楼的药房,在哪里住院都一样。”


    最后一句话,闻肃明显是在揭梁怀友的短。


    梁怀友也没有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自己的科室对病人的治疗束手无措,竟然还要阻止病人转到更合适的科室。


    或许是被欺压的太久,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将希望放在陈茵身上。


    “陈大夫你说,你觉得孩子是待在儿科好,还是我们中医科好?”


    依陈茵看来,珍珍目前的情况直接出院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病人家属在这方面总是会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这里也不是惠民堂,她将选择权交到向南哥手里。


    “向南哥,你觉得呢?”


    向南沉思片刻,不敢对上梁怀友期盼的眼神,轻声道:“还是继续待在儿科吧,我不想珍珍进行无谓的挪动。”


    此言一出,闻肃得意地朝梁怀友抬了抬下巴。


    顿时把梁怀友气的七窍生烟,双手背在身后,倔强地扭头看向其他方向。


    闻肃激动地将上半身探到病床上空,好奇地问:


    “不知道现在患者是什么情况?可以换到普通病房吗?”


    “可以。”陈茵给出肯定的答案,因为现在珍珍的病已经好转,并不需要特需病房的特殊陪护。


    “好好好!”


    闻肃激动地喊出声,立即对接下来的工作做出安排。


    “小张,你去看看科里还有什么病房,尽快给患者转到其他单人病房。早安排做个血检和X光检查,检查一下病人体内的麻疹抗体和肺部变化。”


    他实在是太好奇经过中医的治疗之后,病人的身体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对此,陈茵并没有阻止。


    向南和李春丽也没有,虽然看起来有些冗余,但是对此刻的他们而言,越多的检查越能够安定他们忐忑的心。


    随即,珍珍在香甜的睡梦当中,被运送到传染区的其他病房,进行隔离。


    向南透过房门的玻璃,看着女儿睡的正酣,一颗心软乎乎的。


    此时,李春丽已经从孙女性命危急的情绪中渐渐抽离,看了一眼死死趴在玻璃上的儿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那眼睛都快翻到里面,雪白的天花板和眼白相互映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春丽忽然想起了什么。


    “向南,巧月呢?”


    向南被妻子的名字惊醒,顷刻间恍然大悟,猛地给自己的额头一巴掌。


    “我就说心里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原来是忘记告诉巧月女儿已经好转的消息。我这就去给家里打电话,叫巧月快点来看看女儿。”


    说罢,他急匆匆地往医院公共电话的方向跑,即使摔倒,也很快爬起来。


    李春丽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只觉得没眼看。


    另一边,郭巧月在听见电话铃响的那一刻,心猛地漏了一拍,不断往下坠,眼前的画面逐渐昏暗,整个人似乎即将坠落深渊。


    铃声不断响起,她却不敢接电话,只要不接电话,女儿就依旧在医院好好活着。


    但人不得不面对现实,在电话铃声消失的前一秒,郭巧月强忍悲伤,接通电话。


    下一秒,爱人向南喜气洋洋的语调在耳畔响起。


    “巧月,珍珍被妈从老家带来的大夫治好了,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你快点来医院看看吧,我们在儿科病房。”


    郭巧月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悲伤的表情在脸上凝固。


    “向南,我知道……”


    “巧月,我说的是真的,待会儿珍珍醒过来,难道你不想女儿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吗?”


    一听这话,郭巧月什么也顾不得了。


    果断挂断电话,拿起钥匙和女儿喜欢的玩偶,朝着医院的方向奔去。


    第68章 医学世家


    就在郭巧月赶往医院的途中,陈茵治好一例重症麻疹患者的事,已经在医院的管理层流传开来。


    闻肃不可能向领导隐瞒这种事,虽然说起来他们儿科没有治好病人,反倒是患者家属从外面请来的中医治好的。


    但是他觉得在这里有很多的可取


    之处可以挖掘,比如陈茵开出的方子,以及她那揉搓的手法。


    他们西医虽然有些地方不能一一模仿,但是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从中找出规律,研究出特效药。


    现在市面上不是推出了不少中成药吗?


    若是他们能从治疗患者的方子中找出通用药方,或是特殊的新的化合物,功名利禄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闻肃的心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告知他们儿科的科主任任维兴。


    任维兴听到中医治好了他们没有办法的病症,熟悉的东方神秘感扑面而来。


    他当即结束手里的工作,站起身,“走,我们去看一眼。”


    走出门口,任维兴忽然想起来,追问道:


    “对了。在看见孩子好转之后,你有安排检查吗?”


    “主任,你放心,转病房的时候,我已经交代我们科室的人进行血检和X光检查,马上一眼就能够看出其体内变化。”


    得到想要的回答,任维兴满意地往前走。


    他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一直对父母口中神秘的东方很好奇,现在能够亲眼见证,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


    另一边,梁怀友在科室内更是直接将陈茵神化。


    在他的描述中,陈茵辨证清晰快速,有条理,几乎一开口就将他心中的困惑全部解答。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陈茵针对这例麻疹患者开出的方子很是对症,一剂下肚,病痛即解。


    “这么厉害的年轻人,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过?”


    梁怀友瞥了一眼科室内的特殊存在,温老徒孙刘峰,一个有师承却果断加入医院的大夫。


    虽然说刘峰不跟着老师一起继续深入学习,但是在某些场合,凭借温老徒孙的身份,对方还是可以参加。


    这年头如果有什么年轻一辈的出色人物,必定是从小经过家传十几二十年的人物。


    这样的人只要一出现,他们圈子里的人都会知道。


    因此,刘峰说这句话并不是全无理由。


    梁怀友开口解答对方的疑惑,“对方是患者家属从东俞请来的,我们身处岭南,怎么会知道?”


    “东俞,不是刚刚分出来的一个市吗?”


    “虽然地方小,但是并不妨碍人家有底蕴,难不成你忘了西南最出色的火神派了吗?”


    梁怀友瞥了一眼平日里有些眼高于顶的同时,继续补充道:


    “我刚刚看了一眼小姑娘开出来的房子,大用生石膏、麻黄,很是有火神一派的风貌。”


    “火神派!”


    刘峰听到这三个字,瞬间提起精神,作为温病派的传人,和他们用药一向不对付的除了伤寒派,就是火神派。


    “难不成她是钱老的弟子?”


    现如今西南地区火神一派最有名的就是钱老,不怪刘峰有此一问。


    闻言,梁怀友摇摇头,将陈茵的身份娓娓道来。


    “对方姓陈,开的是惠民堂,你对这惠民堂有印象吗?”


    “惠民?难不成这医馆和编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惠民局有所关联?自宋代惠民局分崩离析,不少医者都以惠民二字开办医馆,但是担得起这两字的,唯陈、裴二姓而已。”


    刘峰将自己印象中的流派和名医传承道出,脑子已经完全陷入自我思绪当中,开始喃喃自语。


    “这位姑娘姓陈,难不成真是陈氏的后人?”


    刚联系起来,他自己又很快否决了这个答案。


    “不对不对!因为三十多年前的乱象,陈氏一脉早已断绝。虽说如今首都还有陈氏惠民堂的招牌,但其当家医术难以入眼,如果不是还有一两个古方在手,估计早就没影了。”


    “而且,陈氏出自北方,行的是伤寒派,和火神一脉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至此,梁怀友算是明白了,陈茵应该是出自不入世的医学世家,不然有如此厉害的传承,中医届一定会知道对方的来处。


    “算了算了,不是现有那几家的人也没什么,这不正是说明我们挖到了璞玉吗?”


    刘峰并没有被梁怀友的话安慰到,准备今天下班就去找师傅说一说。


    *


    珍珍病房外,匆匆赶来的郭巧月双眼含泪地贴在玻璃上,注视着里面女儿的一举一动。


    哪怕是呼吸时胸口的微微起伏,都能够让她的情绪变得紧张。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郭巧月擦拭脸上的泪珠,泪眼朦胧地寻找陈茵所在的方向。


    经过爱人和婆婆的介绍,她已经完全清楚,此次女儿能够顺利地清醒过来,全是陈茵的功劳。


    当她放眼望去时,只看到陈茵摇头的动作。


    陈茵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想要走捷径,她是不可能同意的。


    中医用药,一人一方,对症下药,方为正途。


    眼见陈茵是最固执的守旧派,闻肃不再继续纠缠,尴尬地笑了笑,想要缓解彼此之间的气氛。


    任维兴生命中的前三十年都是在国外生活,相较于对药方的好奇,他更加对陈茵手上的神秘能力好奇。


    于是,他用自己蹩脚的中文,想要问清楚。


    “不知道成…陈小姐开出的药物,是如何清除病人体内的病毒的?”


    “在中医中,并没有相关的说法。在我们看来,我们每次看病都是将一个人看作系统性的整体,讲究阴阳平衡。”


    陈茵一开口就把任维兴说的云里雾里,双眸满是疑惑。


    “陈大夫,什么是阴阳?”


    “最直观的就是我们对外界的感知,太阳升起时,我们感受到温暖;月亮出现时,我们会觉得阴冷。不知道任主任是否能够理解?”


    有人想要了解中医,陈茵非常热心的科普,但是那个人是外国人的话,科普起来难度不低。


    果然,在陈茵解释之后,任维兴依旧是一知半解,脸上满是懵懂。


    一旁的闻肃看着自家科室主任不追问药方,反而追问中医,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任维兴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


    “主任!闻主任不好了!景秀路出了车祸,救护车正在将病人送过来的路上,急救中心说是有孩子,急诊让我们赶快派人下去接收,需要任主任动手术。”


    如果是一般的医院,已经是主任医师,早就不用亲自动手术。


    可谁让羊城人民医院是一家综合性的三甲医院,儿科在其中并不突出。


    院长特意远渡重洋将任维兴请过来,就是为了振兴儿科。


    所以目前,任维兴还是需要经常性地上手术台。


    病患当前,任维兴顾不上追问神秘的中医,和陈茵匆匆告别之后,跟着手下的医生极速赶往手术室。


    郭巧月注意到这一幕,迅速从女儿的病房前赶过来,对着陈茵深深鞠躬。


    “茵茵是吧?我是你向南哥的爱人,真的非常谢谢你,我们全家都谢谢你,没有你,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想到即将失去女儿的那种感觉,郭巧月越发庆幸陈茵的存在。


    陈茵连忙将郭巧月扶起来,安抚道:


    “嫂子,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家和你们家的关系,根本用不着行这种大礼。”


    “不!很有必要,如果没了珍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茵茵,你就是救了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后面走来的向南,用手揽住身体控制不住摇晃的妻子,一起对着陈茵鞠躬。


    等两人直起身,眼眶含泪,难掩激动。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于这对年轻的夫妻而言,实在是过于惊心动魄,根本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两人庆幸有陈茵的出现,不然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春丽知道孙女可以痊愈之后,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喜悦的气息。


    她的心思也可以从孙女身上转移,看着依旧还想要守着珍珍苏醒的小夫妻,她无奈地拿起墙角的行李。


    “向南,你们俩住在哪里?我和茵茵先去放行李,休息一会儿,再来换班。”


    向南懊恼地给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内心唾骂自己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心神全部牵引在女儿身上的妻子,轻声道:


    “妈,我们住的位置有点偏僻,还是我亲自带着你们去吧。”


    同时,向南转身和妻子说了一句,“我先带妈和茵茵回家休息,他们从东俞来,赶了一路肯定累了。你先在医院守着珍珍,我马上就回来。”


    “不用,你也在家休息一会儿,医院有我就够了。”


    郭巧月知道自从自己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生命一点一点地消逝,就是丈夫独自在医院承担,现在也应该到她担起责任的时候。


    对上妻子安抚的眼神,向南下意识地点点头。


    随即,双方的安排就此定下。


    郭巧月在医院看着女儿,向南带着母亲和陈茵回家休息。


    刚出医院大门,向南立即打了一辆出租


    车,快速地朝着他们买的房子位置驶去。


    半个小时之后,陈茵她们来到一处密集的楼房。


    她简单扫了一眼,估计楼层高度超过五十米,对于长期住在铜溪镇的人而言,真可谓是:高楼大厦。


    李春丽不是第一次来羊城,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的房子。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房子,忍不住出声询问。


    “向南,你们这房子安全吗?”


    “当然安全,而且我们这里和医院一样有电梯,路都不用走,便利又安全。”


    向南隐隐明白母亲心中的担忧,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往这边走,我们的房子在后面,窗户正对着山,风景很好。”


    “想看山,房前屋后都是。”李春丽不解地说。


    向南迈动的步子微微一顿,很快恢复正常,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那个被誉为山城的家乡,看山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但是在经济发达的羊城,想要有一处开窗见景的房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向南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三人已经来到家门口。


    他们买的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原本就给母亲留了一间房,来住正合适。


    只是陈茵的具体安排,他有些纠结,是应该让陈茵睡女儿的房间,还是和母亲一起?


    不等做出安排,李春丽已经将屋内除主卧之外的房间看了一遍。


    她直接将陈茵的行李放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茵茵,在羊城的这些天,你就住在我的房间。我住珍珍的房间,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见过珍珍,正好待在她的房间了解了解珍珍的喜好。”


    “春丽姨,这……”


    “哎呀!你这小姑娘就别这呀那呀的,赶快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好,洗个澡,好好休息,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说罢,李春丽用力一推,直接把陈茵推进屋子里,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她自己也朝着孙女珍珍的房间走进去,只留下向南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陈茵站在房间里,无奈地笑了笑,接受春丽姨一家的好意。


    随即,将自己带的衣服整理出来,洗澡解乏,躺在满是阳光气息的床上。


    这一天的时间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医院给病人诊治,几乎没有休息好的时间。


    所以陈茵刚躺上床,几乎是秒睡。


    等她再次醒来,天色灰蒙蒙的,已经来到傍晚。


    她不好意思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正好对上李春丽正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李春丽笑看睡眼朦胧的陈茵,“醒了?饭菜马上就好,你去客厅坐一会儿。待会儿吃饱喝足,我们再去医院看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回来休息。”


    “嗯,”陈茵轻笑点头。


    但是她并没有完全依照春丽姨的安排行事,直接走进厨房,帮忙一起做饭。


    因为郭巧月是羊城本地人,孙女又生病,除了一道腊肉蒜苗之外,其他的全是符合病人口味的清淡菜色。


    说起来这些腊肉还是李春丽过年之前给夫妻俩寄过来的。


    陈茵两人简单吃了顿饭,带着提前准备好的饭菜往医院赶去。


    两人到达医院的时候,珍珍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郭巧月正在喂女儿吃清淡的蔬菜粥。


    “妈、茵茵,你们来了。”向南站起身,迅速迎上来。


    李春丽抬起手里的保温桶,“想着你们俩在医院,肯定不记得吃饭,特意从家里做了带过来。”


    向南接过保温桶,闻着熟悉的饭菜味道,忍不住感叹道:“真香!”


    “喜欢就多吃一点,你们先吃饭,我来喂珍珍。”


    说着,李春丽准备从郭巧月的手中接过饭碗,让儿媳妇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妈,你看,马上就吃完了。”


    郭巧月倾斜手里的碗,展示出只剩下一个碗底薄薄一层的粥,估计两口就能吃完。


    见状,李春丽也不再有动作,坐在一旁,怜惜地看着大病初愈的孙女。


    陈茵站在一旁,详细问了一下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病人身上的变化。


    一听到关于女儿的事,一直照顾女儿的郭巧月立即将所有发生过的事详细说一遍。


    之前陈茵开的方剂已经全部喝完,珍珍又泄下恶臭黏便两次,并恢复了食欲。


    “对了,茵茵。医院的医生说珍珍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说到这,郭巧月就抑制不住地兴奋,因为检查结果表明女儿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


    虽然表面上也能看得出,还是陈茵这位传统的中医治好的,但是有一些科学的指标可以验证,让她的心更加安定。


    话音刚落,梁怀友就带着检查结果出现在病房里。


    他一脸崇拜地看着陈茵,将手中的检查结果展示出来。


    “陈大夫,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你看,这张X光片,上面的肺纹理明显减少,血清中的麻疹抗体也在减少。检验科的人在下面给出判断,认为患者的麻疹正在消退。”


    梁怀友深情激动地等待陈茵的回答,却发现陈茵对检查结果一点兴趣都没有。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举起的检查结果缓缓落下,被他塞到学生手里。


    他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刚说完检查结果,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陈茵接下来的治疗手段。


    “目前患者的情况已经得到缓解,不知道陈大夫接下来准备如何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我先检查一下再说。”


    自知心急,梁怀友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请。”


    随即,众人都给陈茵让开位置,让她有更合适的空间可以进行诊断。


    珍珍在母亲的安抚下,对陈茵的敌意明显降低,顺从地跟从陈茵的指示,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和诊断。


    陈茵看见珍珍舌质光滑绛红,明显的胃肾阴虚症状。


    麻疹的长期损耗,加之又不断的泄下,气阴损耗过甚,阴虚征兆明显。


    随即,陈茵给珍珍开出更适合目前她身体的方子。


    还没递出去,请科室的人安排熬药,梁怀友已经激动地接过手。


    他好奇地将方子上面的药材配伍细细看一遍,其以西洋参为君,补益气血、养阴润燥、健脾养心,对病人目前的病症可以有很好的疗效。


    至于后面的鲜芦根、鲜白茅根和鲜梨汁,则是在助推上述药效可以得到更好的展现。


    而且这种方子,对于幼儿来说也更加的容易接受。


    梁怀友根本等不及儿科的人来安排,直接对着身后的学生说:


    “你去药房嘱咐一下,这是儿科36号病房的医嘱,明天尽快熬了送过来。”


    “是,老师。”


    本就是下班时间,梁怀友难得遇见一个丝毫不吝啬传道解惑的医者,抓着陈茵一直在医院内交流讨论。


    直至妻子的电话打过来,叫他回家,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因为珍珍的病情已经得到好转,夜晚只留向南一个人守夜,陈茵三人回家休息,明天再来换班。


    翌日,陈茵再次给珍珍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继续再用两剂药后,就可以回家休养身体。


    “好好好!”郭巧月此刻除了好字,脑子里容不下第二个字。


    向南看着有离去之意的陈茵,忍不住出声挽留。


    “茵茵,听你的意思,你是要回铜溪镇了吗?不着急,难得你来羊城一趟,就让我和你嫂子尽尽地主之谊。羊城有不少新奇的玩意,还有好吃的和好看的,你先待几天再回去。”


    “茵茵,我把你带出来,怎么能光干活就回去?”李春丽不赞同地说。


    “医馆繁忙,都是治病救人的事,此间事了,就应该尽早赶回去。”


    陈茵摇摇头,拒绝春丽姨一家的挽留之意。


    “但我也不是今天就赶回去,羊城本地产的陈皮、春砂仁、化橘红等都是一等一的好药材,我准备买些寄回去,供医馆使用。”


    “茵茵,你是想去药材市场是吗?”


    “对的,只是不知道最大的药材市场在哪里?”


    说起这


    个,郭巧月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


    羊城人做饭煲汤都喜欢放些中药材,她母亲最喜欢的就是去清平药材市场。


    “茵茵,你想找药材的话,我推荐你去清平药材市场。那里的药材琳琅满目,几乎什么品种都有。你所说的几种药材,想要找到上好的品质,几乎都要熟人才能够买到。”


    “你去买药的时候,说是熟人介绍的,直接提我妈的名字。我妈她们都叫做……”


    在郭巧月的介绍下,陈茵好奇地赶往被誉为华南地区最大的药材市场——清平药材市场。


    还没等她靠近,一股浓郁的味道在鼻腔流传。


    每次这种时候,陈茵都觉得安心不少,踏足自己熟悉的领域。


    清平药材市场真不愧它的名声,还没走进,就看到市场大门口的位置来来往往都是人。


    有密密麻麻的散客,也有驱车拿货的批发客户。


    陈茵深吸一口气,一边抬头四处观察,一边迈步往前走。


    余光一瞥,忽然看见阳光洒在清平药材市场六个金字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刺眼的光线让陈茵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后退步。


    “小心!”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道陌生温柔声音。


    第69章 大腿大出血


    下一秒,陈茵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一只手揽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过去。


    “遇袭!”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随即,她的手猛地向后一抓,手成爪状,死死扣在肩上的手腕上。


    用力的反方向一扭,使得肩上的手向后扭动一百八十度,肩头上的手瞬间因为疼痛感松开。


    脑袋跟随身体一起转动时,被日光刺过的眼睛努力睁开,模糊的视线中她只看见一条棱角分明的下颌骨。


    与此同时,一声痛呼在耳畔响起。


    “抱歉,同志,我只是想帮你往旁边移动,并没有恶意。你能够把手松一下吗?挺疼的。”


    此时,避开反射光线的陈茵,睁开眼,看见刚刚从自己脚边错身而过的推车,才意识到刚刚是有人在帮自己。


    她迅速松开抓住的手,抬眼朝身边的人看去,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清爽。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陈茵愤怒的表情瞬间转为不好意思。


    她立即转身,对着身旁的人微微鞠躬,“对不起,我误会了你是在……”


    温年转了转被扭疼的手腕,脸上是柔和的笑容。


    “一般情况下,我的举动的确是挺容易让人误会,女士不必在意,人没事就好。”


    对方越是不在意,陈茵的心就越过意不去。


    她注意到对方被扭疼的手腕,立即将背在身后的包卸下来,从里面掏出自己特意为治疗跌打损伤制作的药酒。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如果手腕很疼的话,你可以将药酒倒在掌心揉搓发热,辅助药效发挥。然后在外关穴揉搓,会好的更快一点。”


    温年看着眼前的药酒,眼睛微微瞪大,惊讶于一个年轻姑娘竟然会随身携带药酒,似乎对一些治疗手段还有所了解。


    陈茵看对方迟迟没有动作,直接将药酒塞到对方手里。


    温年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触感,立即抬起手,“就是抻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同志,你收回去吧。”


    “同志,药酒是我用上好的药材泡制的。即使现在用不着,以后遇到一些意外,也可以用上。”


    说完,陈茵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连忙闭上嘴。


    “如果没有你,估计刚刚我就要被推车撞倒,请当成谢礼收下。”


    温年还想拒绝,刚刚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是其他人,也会帮忙的。


    他抬眸,却对上陈茵真挚的眼神,准备好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头顶洒下的阳光为陈茵周身附上一层光晕,整个人熠熠生辉。


    温年嘴角不受控制微微上扬,温柔的眼眸中星河闪烁,他攥紧手中的药酒,开口道:


    “多谢,那我就收下了。我叫温年,不知道同志如何称呼。”


    “陈茵。”


    “茵陈?”温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回应他的是陈茵点头表示赞同的画面,如此一来,温年脸上的笑意更深,眉眼弯弯。


    不得不说,陈茵有那么一刹那也被眼前人的笑容所蛊惑。


    她眨眨眼,斩断飘忽的心神,点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只留下温年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转动着关于茵陈这种药材的功效和用法,似乎想要将其与刚刚的人儿相对应。


    此时,陈茵一边对照嫂子郭巧月给自己绘制的简易地图,一路往介绍的铺子走。


    不一会儿,她总算是来到了这家大华干货铺。


    华叔端坐在椅子上,轻轻挥动手边的扇子,一派闲适模样,对于陈茵的靠近丝毫不在意。


    陈茵也不打扰,直接走进铺子,将摆在外面的各种药材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眼前的铺子和徐叔家的有很大的不一样。


    华叔家的铺子和他们的店名一样,主要经营各类干货,一眼扫过去,大部分都是可以和食补结合在一起的药材。


    除了陈茵之前提及的陈皮、化橘红之类的药材,还有各种海货。


    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陈茵朝着老板走过去。


    “华叔,我是细妹姨介绍来的,想要看看铺子里上好的陈皮、春砂仁和化橘红。”


    听到熟悉的称呼,华叔唰地睁开眼,一脸甜蜜地站起身,对着陈茵亲切地用扇子打招呼。


    “哎呦!靓女是细妹介绍来的,早说嘛。正好铺子里刚送来一批货,我这就给你找来。”


    “我和你说呀,我们店里的陈皮,那可是新会来的上等货。无论是平时用来煮粥、煲汤,还是直接用药,都是一等一的高品质,保管有用。”


    “还有这春砂仁,都是刚刚从……”


    华叔一边小心翼翼地翻找出陈皮,一边嘴里喋喋不休地夸赞自家的货物。


    等到三种货物都搬到柜台上,人早已经大汗淋漓,猛地一口灌入一旁摆放的茶水,发出畅快的喟叹。


    “来!靓女,你看看要多少?”


    陈茵只是简单看了一眼陈皮的颜色,就知道老板所言非虚。


    其外皮凹凸明显,内囊扶松,光照油室,表皮呈现出棕褐色①。


    鼻子凑近,还能闻到陈皮散发出的陈香味和药香,预估眼前的这一批陈皮至少有十年以上。


    “怪不得细妹姨一直说华叔你做生意老实本分,一分货一分价,这些都是上好的陈皮。”


    “哈哈哈哈!”闻言,华叔得意的笑声在整个店内回荡。


    “都是街坊邻居们照顾,哈哈哈哈。”


    等华叔的笑声平静下来,陈茵才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出来。


    “不知道我想要拿五斤陈皮、五斤化橘红……华叔能不能给我分点?”


    一般情况下来说,做熟人生意的,都会给自家的老顾客留足一定的数量。


    但陈茵也是老顾客介绍来的,直接否决不大好。


    华叔思来想去,看出陈茵的目的不一般,毕竟有些药材入菜并


    不合适,那就是直接买来用药的。


    一下子把如此多的存货消耗殆尽,有些不合适。


    最后,他咬咬牙说:“我这还有给其他人留的货,姑娘你要的话,陈皮和化橘红,我给你一样一半。等有新货,再给你留,你看怎么样?”


    看出华叔的纠结,陈茵也没有为难对方,点点头,同意华叔的安排。


    对于华叔这样的铺子来说,陈茵的这一桩买卖可以称得上是一批大买卖。


    毕竟除了少量的陈皮和化橘红之外,其他药材要的数量都是两位数起步,也不知道是哪家药铺或者医馆的采购。


    就在华叔帮忙包扎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跨入店铺。


    温年看到熟悉的背影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至靠近陈茵两米的范围,闻到熟悉的药香,才意识到自己没看错。


    “陈茵同志,我们可真是有缘。”


    “温同志,”陈茵回过头,诧异地看着短时间内再次碰面的人。


    华叔听到声音,脑袋从袋子里拔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将自己的铺子衬托的与众不同的一双男女。


    实在是眼前的女同志气质温和,容貌清丽,男同志挺拔俊逸,堪称郎才女貌。


    “小年,你认识这个靓女啊?”


    闻言,温年点点头,表示肯定。


    华叔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感叹道:


    “靓女,你早说咩,要知道你认识小年,我就把预备的货多给你一点。”


    说着,他看了温年一眼,解释道:


    “小年,你们家要留的陈皮,都在这里,看看你们要多少,剩下的我多给这位靓女一些。”


    温年看了一眼几乎快被药材摆满的柜台,再一次对陈茵的身份有所猜测。


    “先拿一斤,阿嫲喜欢用来泡茶,喝完再说。其余的,华叔你就给这位陈同志吧。”


    “行!”


    华叔说完话,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向陈茵寻求同意,立即将目光转移到陈茵身上,捆住袋子口的手微微放松。


    “靓女,余出来的一斤你要吗?”


    “要!”陈茵才不管药材是怎么得来的,只要是自己的就够了。


    她也不知道下次自己亲自来羊城买药材是什么时候,当然要趁着自己有时间的时候多多备货。


    “好好好!”华叔对这桩买卖越发热切,不断加快手里的动作。


    包完手里的佛手,他先将温年所需的陈皮用罐子密封好,递到温年手中,再继续忙活陈茵的大买卖。


    没有继续留在店里的理由,温年慢慢挪动脚步,心中莫名不舍地离开。


    店内,华叔的忙碌还在继续。


    等他将所有的药材都打包好,浑身大汗淋漓,他随手擦拭脸上的汗水,问道:


    “靓女,要帮忙给你叫个车送货吗?”


    “不用,麻烦华叔你帮我把药材邮寄到这个地址。”


    说着,陈茵将医馆的地址写在纸上,朝华叔递过去。


    华叔看清楚上面的称呼,对陈茵是医馆或药材采购的身份早有所预料,看见医馆时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


    可当看见前面的地名时,双眼震惊地睁大,忍不住惊叹道:


    “靓女,你竟然是东俞来羊城进货的!”


    “正好有事来羊城一趟,怎么能够错过羊城的道地药材呢?”


    “那可不?我们羊城可是不少名贵中药的产地……”


    说到自家的荣耀,华叔是侃侃而谈,对于陈茵慕名而来的举动越发喜欢,大手一挥,直接给这次的买卖金额抹了零。


    买完药材,陈茵直接将价格最贵的陈皮带在身上,其他的麻烦华叔邮寄。


    此次出行的目的可以说是完美达成,她心情愉悦地往外面走去。


    出了药材市场,陈茵看了一眼时间,准备再次医院看一眼珍珍。


    因此,她拦车,一上车就说:“师傅,麻烦去人民医院。”


    “好。”


    师傅二话不说,脚踩油门,加速驶去,路上的行人都只能看见虚影。


    过快的速度让陈茵的心不自觉提起,她紧张地出声提醒:


    “师傅,我只是去医院探望住院的病人,速度不用这么快。我们安全为上,安全为先。”


    哪想到司机误以为陈茵是在怀疑他的技术,当即再次加大油门。


    “同志,你不用担心,我的技术好着呢!”


    车窗内霎时间涌入一股强风,直接把陈茵吹的风中凌乱,甚至头发直往鼻子和嘴巴里钻。


    就在她尝试把嘴里的头发吐出来,想要阻止司机加速时,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把自己的身体往前甩,朝着前面的座椅扑过去。


    可就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胸前的安全带成为她最后的保护神。


    陈茵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斥责的时候,身前的司机突然发出惊恐的哀嚎。


    “前面出车祸了!好多血!”


    “哪里!”


    陈茵迅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将脑袋伸出窗户。


    只见不远处两辆车凄惨地撞在一起,车头凹陷,各种碎破璃和血液散落一地,看起来就知道此次车祸伤的不轻。


    车子旁边躺着被热心人们从车里拔出来的伤者,一个个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陈茵当机立断,打开车门,随即掏了一张钱给司机,“我是大夫,我去救人。”


    “大夫!我不收钱。”


    司机一想到客人是去救人的,他哪里想要收钱。


    只是不等他还钱,陈茵已经小跑朝着车祸的位置靠近。


    走近后,耳畔都是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快快快!谁有电话的,快点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叫人过来救人!”


    “我看是没得救了,流了这么多的血,还是先报警让家属来领人比较好,让老人家走的安心一点。”


    “这年头有车的就是不爱遵守规则,这下子糟了吧!特别是这辆车,还是外国进口的。”


    ……


    陈茵的视线瞬间找到被众人说的最多的老者。


    只见老奶奶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满是光泽的秀发此时乱糟糟地洒落在水泥地上,浑身是血,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从其穿着和周身的气质来看,必定出身不凡。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如果没有大夫及时救治的话,这条生命会就此消逝。


    因为陈茵注意到对方身下格外明显的血液弥漫的面积,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流失这么多的血液。


    就在她跑步靠近的短短几十秒,身下的血迹再次扩大一圈,必定是伤到了身体的动脉。


    陈茵一把推开围观的人群,同时高呼:


    “我是大夫!让我来给伤者看看情况。”


    听到声音,原本想要斥责的人迅速闭上嘴巴,并让开一条道,让陈茵进入车祸中心。


    此时,地面上一共躺着三个人。


    陈茵简单扫了一眼,还是将目标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老人身上。


    她迅速放下身上的背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装着的瓶瓶罐罐,和银针、酒精等急救用品。


    此时,大家注意到包里与众不同的物品,才开始留意陈茵的身份。


    “这个姑娘竟然是个中医!中医哪里懂得这些外伤的治疗和救治,哪里有医生或者护士,快来帮帮忙!”


    “靓女也太年轻了一点,中医可不是这么好学的,学艺不精就是害人,快点叫救护车!”


    “同志,你小心一点,救不了别轻易动手,当心伤者家属讹人。”


    ……


    四周嘈杂的声音朝着陈茵发去阵阵声波攻击,陈茵屏气凝神,全身心投入到急救当中,没有受到一点干扰。


    她有条不紊地将所需用具准备好,拿出剪刀,直接将老人身上的裤腿剪开。


    霎时间,不知道被什么割开的一大道口子就这样血淋淋地展示在众人眼前,源源不断的血色从里面流出。


    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不少人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在他们的印象中,如此严重的伤势,加上伤者的年纪,大概率是救不回来了。


    可当他们再次睁开眼,却看到陈茵依旧继续手里的动作,


    用酒精给伤口周围消毒。


    紧接着“刺啦”一声,剪开的裤腿被撕成条状,牢牢地绑在伤口的上方。


    隐隐约约,大家似乎看到伤口流出的血色在变少,可依旧没能打消众人心中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陈茵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对准大腿直接刺入。


    大家怎么都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办法,纷纷议论开来。


    “中医的银针能够止血吗?这个小姑娘该不会是乱学了什么,在这里糊弄人吧?年纪轻轻就和那些老骗子一个模样。”


    “找不到靠谱的中医别污蔑人,中医当然有用银针止血的技法。”


    “但是这种大出血,别说银针,就连一些手法不好的压迫止血都没有什么用处。”


    “不会治就别动手,万一给赶来的救护车留下祸患怎么办!”


    说着,热心人快速朝着陈茵靠近,准备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震惊地捂住嘴巴,食指颤抖着指着陈茵动手的位置,喊道:


    “你们看——”


    瞬间,所有人都朝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刚刚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此时仅有一些余血渗出来,似乎流血的位置已经被完全堵住。


    众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敢相信仅凭几根银针,就能够给一个动脉出血的伤者止血。


    “嘟、嘟、嘟……”


    就在众人震惊的呆滞地站在原地时,急匆匆赶来的救护车停在人群后面,医护人员拿着担架推开呆愣的人群,赶到伤者面前。


    医生先是简单检查了一番,迅速指挥人员将人转移到担架上。


    当来到陈茵治疗过的老人身边时,医生扫了一眼老人身下的血色区域,又看了一眼被牢牢扎紧的大腿。


    看向陈茵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赞赏,毕竟这种止血术可不是谁都有能够办到的。


    因为银针的存在感不强,他一时间并没有留意到。


    反倒是负责抬人的护士,看到病人腿上出现的奇怪银针,疑惑地看了一眼跟车医生和陈茵,默默地抬着人往救护车走。


    陈茵捡起背包,迅速跟上医护队伍,准备跟车。


    范晋昌诧异地看了一眼屁股后面的陈茵,疑惑地问:


    “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不是。但是这个病人的出血是我止住的,待会儿送入手术室,你们肯定要将其解下。我作为首诊,可以在一旁帮忙。”


    陈茵表情严肃,说出的话却把范晋昌逗乐了。


    他嗤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我们是哪一家医院的吗?”


    “我们是羊城人民医院,全省最好的医生都在那里,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帮忙?”


    作为羊城人民医院的医生,范晋昌一向很是得意。


    他打量了一眼陈茵,就知道对方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


    他承认陈茵的止血术做的不错,但是想要借此参与到手术当中,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在他准备再次出声阻拦的时候,救护车的护士拽住范晋昌的衣摆,提醒道:


    “范医生、范医生,你还是让人进来吧。”


    一听这话,范晋昌不敢置信地扭身看向身后的急诊护士,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


    唐甜眼见范医生不明白,立即指了指伤者腿上的位置。


    此时,没了日光的照耀,一根根立在腿上的银针反射出炫目的银光,把范晋昌看得眼皮子一跳。


    “谁!这是谁干的!谁让人身上插针?”


    “是我做的,情急之下,想要止血必须这样做。”陈茵不卑不亢地回道。


    “你是哪家医院的?银针止血,无稽之谈,我要和你们医院的领导说说。”


    在范晋昌的经历中,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止血手段。


    在他看来,陈茵就是在玩弄所学,止血用上方的绷带压迫止血已经足够,下面的银针纯粹就是装饰。


    说着,他的手直直往银针所在的方向探去,准备将其拔出,让陈茵难堪。


    就在这时,陈茵冷冽的警告声响起。


    “在你们到来之前,伤者已经失去了接近五百毫升的血。目前银针加压迫止血的手法,也只是暂时将血止住而已。银针一旦拔出,后果无法估量!”


    有那么一瞬间,范晋昌在陈茵的声音中发现了老师的影子,下意识地想要听从对方的命令行事。


    他摇摇不大清醒的脑袋,内心生出一股犹豫之情。


    就在他纠结是为了面子,还是暂时维持表面的平稳时,唐甜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凝滞的氛围。


    “既然现在病人的伤口没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先把病人运回医院再说。”——


    作者有话说:①陈皮坊(爱好者)


    第70章 中西合作


    这一次,范晋昌没有继续反驳,默认了陈茵跟车的事。


    至于到了医院,手术室里面的事情他说了不算,让对方和医院领导说去吧。


    想到这,范晋昌愤愤不平地斜依在一侧,低着脑袋,不看陈茵的方向。


    反倒是一旁的唐甜一脸敬佩地看着陈茵,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小姑娘竟然独自成功为股动脉止血。


    其中需要多大的力量和果断的判断力,作为一个医护人员,她们最清楚。


    更何况里面还加入了中医的针灸,她对此很是好奇。


    “同志,你看,现在伤者的血压和心跳都已经稳定下来,证明你之前的止血很是到位。不知道你是哪家医院的医生?毕业几年了?”


    “我是外地的大夫。”陈茵微微勾起嘴角,说出一个让车上两人都惊讶的答案。


    范晋昌听到这话,突然挺直了腰杆,羞愧的心思瞬间消散,张开问道:


    “你是首都来的?还是江南来的?”


    范晋昌的问题常理来说没什么问题,首都和江南作为历史深厚、有底蕴的地区,传统中医很是发达。


    现如今全国排名前列的中医大学,除了他们羊城,也就首都和江南可以相提并论。


    陈茵摇摇头,并没有接话。


    范晋昌看到陈茵不是首都和江南来的,再次流露出轻视的眼神。


    随即,他目光沉沉地望着伤者腿上的银针,似乎是想要看穿这些银针是真的起效果,还是只起到装饰的作用。


    在他沉浸在这种念头时,救护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很快来到了羊城人民医院。


    医院早在出车的时候就准备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立即将准备好的床推出来迎接。


    “范医生,病人是什么情况?”


    “伤者大腿股动脉出血,已经止血。血压、心跳稳定,让创伤外科的人快点来接病人。”


    范晋昌利落地情况吐出来,将病人转给其他人负责。


    他是骨科派往急诊值班的人,本来以为此次车祸应该是骨科的人最忙碌,哪想到他接的这个骨头暂时没看出来多大问题,反倒是创伤外科先要忙起来。


    急诊的护士对这类情况很快了解,有条不紊地快速推着病人往里走。


    整个急诊乱糟糟的,跟着范晋昌一起下车的陈茵直接被忽略干净。


    但


    是想到留在伤者身上的银针,陈茵根本不敢让伤者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着急地穿过人群,跟随者伤者一起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过。


    远远地看见护士们将伤者送到一个医生面前。


    陈茵靠近时,正好听到医生发出和范晋昌一样的惊诧的叫喊声。


    “伤者的腿上是什么东西!”


    “是银针。”陈茵沉静的声音越过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入周文雍的耳朵里。


    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姑娘。


    如果不是身处医院,他还以为对方犯了什么案子。


    周文雍自然也知道大腿上面的是银针,但他震惊的是,怎么会有人敢往伤者的大腿上插针?


    现在伤者的性命堪忧,他暂时管不了那么多,摆手示意护士们赶紧先推着伤者去进行检查。


    然后他看着陈茵问道:“你是伤者的家属,还是肇事者?”


    不等陈茵回答,周文雍再次自说自话地摆手否决,继续开口道:


    “我现在不管你是谁,你先去给伤者缴纳医药费?我们马上要进行手术,不交费不行!”


    说完,他烦躁地准备离开。


    刚抬脚跨出第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


    周文雍疑惑地朝无法控制的肩膀看去,只看到一双白皙的手,顺着胳膊一路往上看,对上陈茵认真的眼神。


    人命关天,陈茵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息,只要对上她的眼睛,就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气势瞬间低了一头。


    她侃然正色地表示,“我是给伤者处理的第一人,无论是上方压迫的绷带,还是伤口周围的银针都对止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银针,绝对不能轻易取下。我希望我可以进入手术室帮忙,辅助手术。”


    在陈茵眼神的驱使下,周文雍下意识地想要点头。


    可很快,他的脑子就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听从一个外院医生的医嘱?


    与此同时,护士们已经将人送到了检查的影像科。


    影像科的听说是车祸患者,当即决定给病人使用MRI进行检查。


    自从引进该设备之后,他们医院在各种病症的检查准确率得到很大提高。


    “来!先把病人身上的首饰之类的金属物品脱下,放进袋子里帮病人保管好,再把病人放到床上进行检查。”


    作为影像科的老手,曲妗熟络地安排检查流程。


    实习生们一听,立即上前帮忙。


    众人听到首饰、金属等词语,第一反应就是朝病人的脖子和耳朵看过去。


    可是,很快有一个好奇地打量病人伤口的实习生,发现了病人身体上的不对劲。


    “曲医生,病人伤口上扎的针也要取下吗?”


    曲妗听到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急诊的人给病人处理伤口,竟然没有把针头留在了病人身上。


    就在她准备给急诊的人打电话询问详情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伤口处密密麻麻的银针。


    “那是什么!”曲妗震惊地喊出声。


    下一秒,她迅速从电脑面前转移到病人身旁,将伤口处星罗棋布的银针仔细扫了一遍。


    没有直起腰,扭头看向将病人送过来的人,质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曲医生,我们也不知道,刚刚周大夫检查的时候,也惊讶是什么人对病人扎的针。然后就叫我们赶紧把病人送过来检查,为待会儿的手术做准备。”


    “哪个科的?”


    “创伤外科。”


    “我这就给创伤外科的人打电话,先别给上面的银针取下。”


    虽然曲妗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银针在上面,但总归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毕竟眼前的伤者是因为车祸送过来的,车祸可不会有这样的银针扎在上面。


    急诊,周文雍还在和陈茵僵持,他对陈茵所说的什么银针止血一点都不相信。


    更重要的是,急诊很忙,他没时间跟一个外院的不知名的中医继续纠缠。


    至于从陈茵身上隐隐感受到的类似积淀身后的医者的气势,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迫切地想要逃离。


    就在周文雍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喊他的名字。


    “周医生!周医生!刘主任找你——”


    周文雍像是得到什么解救信号似的,快速朝着急诊台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陈茵准备追过去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自己的名字。


    “陈大夫!”


    陈茵扭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给珍珍看诊的时候,帮忙熬药的大夫。


    有了眼熟的人,急切的心稍稍安定,迅速朝着对方靠近。


    周雪问震惊于在急诊看到陈茵,所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但她没想到,陈茵竟然真的会回应,甚至还朝自己走过来,一颗心激动地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和影像渐渐消散,一双眼睛只装的下陈茵靠近的身影。


    陈茵穿过人群,来到周雪问面前,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对方的回应。


    无奈,她只能动手在周雪问面前摇晃。


    “周大夫?周大夫!”


    终于,周雪问从震惊的情境中苏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抱歉,陈大夫。”


    羞愧低头的时候,周雪问终于注意到陈茵身上的异样,惊恐地张大嘴巴,双手无措地指着陈茵身上的血迹。


    “陈大夫,你这是……”


    “我今天外出遇见车祸……”


    陈茵长话短说,将自己偶遇车祸送病人入院的事情说出来,想让周雪问帮自己和创伤外科的医生说一声,不要轻易拔针。


    此时此刻,周雪问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震惊于陈茵见义勇为,还是应该震惊对方竟然真的会传说中的银针止血术。


    想到陈茵治好了一个重症麻疹患者,会银针止血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只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伤者银针止血不能随意取下的事。


    这种和其他科室交流的任务,周雪问一个小小的住院医师的话根本没什么分量。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老师——梁怀友。


    下一秒,她忽然想起自己来急诊的任务,心猛地往下坠,紧张地伸长脖子来看扫视急诊里的人。


    “陈大夫,你的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的老师是我们科室的副主任,应该能说上一两句话。我先把老师交代来急诊领到科室的病人找到,我们再一起去科里找老师帮忙。”


    现在陈茵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从周雪问的建议。


    两人很快就在急诊门口找到了梁怀友交代的病人,快速推着病人往中医科所在的楼层靠近。


    而被陈茵抛弃的周文雍,正在急诊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搜索陈茵的身影。


    刚刚科里打来电话,询问他银针的具体作用。


    他只能将陈茵的说法道出,但科室还希望陈茵能够亲自解释,不然他们无法对伤者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


    现在陈茵消失,他们只能选择自己更习惯的治疗手段。


    曲妗听到创伤外科传来的消息,不愿意为此担责任,叫上好几个科室的人,万一检查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有所应对。


    另一边,陈茵跟随周雪问一起来到中医科。


    梁怀友惊喜地看着陈茵的出现,“陈大夫,你怎么有空来我们科室转转?”


    周雪问想起陈茵诉说情况时严肃的表情,赶在陈茵前面开口。


    “梁主任,陈大夫有事想要请您帮忙。”


    “陈大夫一手高明的医术,竟然还有用的上我帮忙的地方,陈大夫你尽管说!”


    面对一个比自己医术更好的人的请求,梁怀友不答应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随即,陈茵把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再次把梁怀友震惊一遍,他和周雪问一样,都震惊于陈茵竟然有一手银针止血术。


    见识过陈茵医术的梁怀友,根本不用怀疑对方的话是真是假。


    他当即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冷声道:


    “我们快点走,万一其他科的人随意动了银针,那就不好办了。”


    一语成谶,为了更好的检查,创伤外科的人推出来他们科里最擅长找血管的医生——刘强,让他取银针。


    但是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和周文雍提醒的那个中医所说的话是真的,他们先加固了一下伤者大腿上方的止血压迫绷带,防止出血过多。


    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刘强不在意地轻蔑地扫了一眼不信任自己的人的脸。


    随即,他直接取下距离伤口最近的那枚银针。


    手轻轻地一拔,纤细、轻软的银针立即被刘强捏在指尖。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伤口,发现只是微微渗出来一点血,因为被众人盯着而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淡漠的表情立即浮现出自得,骄傲地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


    “我在就和你们说过了,什么中医用银针止血,都是无稽之谈。那个小姑娘纯粹就是为了出名


    而已,估计现在正在联系什么报社、电视台之类的,你们一定要防止有人来医院拍摄。”


    “拔针而已,小菜一碟!”


    说着,刘强干脆利落地接连取下伤口周围的银针,就连插在大腿侧面的也没有放过。


    他两手捏着银针,得意地朝着其他人扫过去。


    却发现其他人脸上满是惊恐,死死地盯着自己下方的位置。


    刘强脑子里瞬间闪现过不好的猜测,低头一看,身旁的伤者大腿竟然血流如注。


    顷刻间,血色就将原本裸露出来的伤口完全覆盖。


    看着鲜血,刘强的脑子像是被什么敲了一棍,眼前一黑,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还是提前做足准备的曲妗率先开口:


    “快快快!快点给病人止血,快点将上方的血管压迫住,减慢流血的速度。”


    其他医生也迅速反应过来,立即对眼前的紧急情况做出安排。


    “快点!趁现在给病人做核磁共振,先把片子拍了,再快点送去手术室!”


    “刘大夫!刘大夫!刘强,你快点去手术室准备,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对伤者的血管还要清楚,待会儿止血和血管缝合还需要靠你。”


    被众人推动的刘强,总算是从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回过神。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他肯定会说自己没问题。


    可是现如今是他亲手将病人变成这副模样,坚定的心开始动摇。


    刘强不明白明明已经进行非常好的压迫止血,为什么伤者的伤口会在取下银针之后,还会流出这么多的血?


    难道中医真的有他们不了解的解决方案吗?


    带着疑惑的心情,刘强进入手术室进行准备,这一次的主刀估计就是他自己,但现在,他怎么都没办法说自己有底气。


    心思恍惚地对双手进行仔细地清洁,指尖刷到快要接近破皮,都没有停下。


    另一边,创伤外科的人听到梁怀友一番犹如骗子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银针止血,闻所未闻!


    在他们医院,中医科起到的主要作用就是给病人疗养,或者进行一些慢性病的治疗。


    总而言之,就是中医在他们医院的科室中并不起眼。


    如果不是梁怀友亲自到访,估计他们两个科室的人也就是平日里见一面,随意点头打招呼的关系。


    眼见对方不相信,一向性子好的梁怀友也有些生气。


    “我就不信你们科里的人,没和你们报过情况!”


    “你们西医的治疗手段,我也是有所了解的。急诊过后,应该是迅速送到检验科和影像科,但是影像科想要对伤者进行详细的检查,必须要对陈大夫的银针动手。”


    “如果病人因为你们科的人的鲁莽行动,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说完,梁怀友甩手就走,准备去找其他人帮忙。


    陈茵没想到医院里的人竟然如此固执,明明人已经被自己救回来大半,就因为手中没有合适的器具和药物,加上救护车来的太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因为医者的固执而流逝。


    “梁主任……”


    “陈大夫你别担心,我现在就使出我这副老脸,去找院长说和说和。”


    就在这时,从影像科急匆匆跑回来报告情况的医生,越过三人身边,极速冲进办公室。


    “刘主任!大事不好了,急诊送到影像科的车祸伤者,她大腿的血怎么都止不住!现在需要向血库紧急申请更多的用血,来请刘主任你快点联系。”


    一听这话,刘建国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爆开似的,整张脸皱在一起,面色白中发青。


    刚刚他们才否决了梁怀友的建议,现在就听到如此噩耗。


    屋内的气氛瞬间陷入凝滞,众人都下意识地将视线放在刘建国身上,等待他发号施令。


    这话不只是刘建国听到了,走廊上的陈茵三人也听到了。


    陈茵立即停下脚步,心想:出了问题,现在总可以让她去帮忙了吧?


    梁怀友和周雪问则是觉得心头有一颗石头落了地。


    虽然两人都相信陈茵有一手银针止血术,但是没有亲眼见识过,总归是有些担忧。


    现在终于印证了自己刚刚的坚持都是正确的,安心的同时也为中医能够有这样的一手好手法而感到高兴。


    不管刘建国对中医秉持什么态度,但是人家的警告已经变为现实,那就不得不听从。


    他整理好心情,从凳子上站起来,脚步快速朝着陈茵她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刚出办公室,就看到在走廊上等候的陈茵三人。


    刘建国严肃的脸上挂起一抹笑容,冷邦邦的口吻也变得柔和起来。


    “不好意思,刚刚是我们狭隘了。手术室中出现了问题,还请陈大夫帮个忙。你放心,我们走的是正规程序,就当作是请陈大夫飞刀,报酬绝对不会少。”


    陈茵在乎的并不是钱财,对刘建国后面的话并没在意。


    她更关心的是病人的情况,在撞上车祸现场时,她就已经发现,老人是伤的严重的。


    原本就大出血,经过一路的颠簸,和来到医院后一系列的拖延,也不知道伤者的情况如何。


    “手术室在哪里,先带我过去!”


    刘建国当即将目光锁定在前来报告情况的医生身上,“小李,你快点带陈大夫去手术室!”


    小李也不知道情况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他来科里是想请主任联系血库的。


    只是想到陈茵竟然就是那个用银针止血的神奇中医,目光忍不住在陈茵脸上频频停驻。


    “陈大夫,请跟我来。”


    看着陈茵两人远去的背影,梁怀友和周雪问脸上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刘建国站在两人身后,面色阴晴不定,转身回办公室联系血库。


    虽然有陈茵存在,但是他不得不做更多的准备。


    另一边,陈茵被小李大夫手术室准备区,进行一系列有些痛苦的术前清洁准备。


    在小李的指导,和护士的耐心帮助下,她总算是将手术服穿好,出现在冰冷的手术室里。


    因为病人持续性大出血,刘强又一直没有找到血管,此时已经大汗淋漓,身旁的护士一直在帮助在擦汗,刘强却依旧烦躁不堪,两根眉毛死死地绞在一起。


    情况危急,还来了不少其他科室围观帮忙的人,直接在外面围成一圈。


    小李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让开!快让开!陈大夫来了——”


    围观的人虽然不知道陈大夫是谁,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让开道,让陈茵和小李可以顺利靠近手术台。


    当看见陈茵被牢牢绑紧的头发时,他们才发现来的竟然是一个姑娘。


    “这个陈医生是谁呀?我们医院外科有对血管吻合术精通的女医生吗?”


    “女医生最多的难道不是妇产科吗?”


    “而且为什么叫她大夫而不是医生,那是以前对医生的称呼吧。”


    话音刚落,众人震惊地看着有些急躁的刘强让出位置。


    而刚刚那个走进来的女医生,竟然从一旁取出一枚银针,比众人印象中的绣花针还要细的银针,中医针灸用的银针,对准大出血的病人准备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