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管家道:“难产大出血,一尸两命。”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无限怅惘。
和于继芳对谈之后,情绪最低落的是项如蓁。
亲眼看着自己视为标杆一样的人物堕落,犹如看着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仿佛一个朝圣的信徒,一路上设想着多少人曲解了佛理佛法误会了佛祖。而当她真的跋山涉水到了大雷音寺,却见到佛祖举着酒杯对她说:不要管什么佛理啦,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项如蓁很是惋惜,倒是陆锦澜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算了,不要苛求于大人了。官场混沌,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坚守本心。她也有她的难处,我们不要怪她。”
项如蓁苦笑,“那怪谁呢?”
陆锦澜瞭望四周,站在北州最高的城墙上,眺望着嬅国与曲国的交界。深秋萧瑟,入目皆是荒凉。
她负手而立,沉声道:“怪这个地方吧。边塞的风太冷,把热血都吹凉了。”
项如蓁站在风里,沉默半晌,提议:“那今晚我们彻夜长谈吧,就守着银库直到天亮,明早开箱赈灾。”
*
许多人的心都悬了一夜,然而一夜无事。
太阳升起,北州牧府外的灾民已经排起了长队,那些人大多已经形容枯槁,身体干瘦得像一具骷髅,唯有一双眼睛带着渴求的目光,亮得吓人。
赵祉钰看着三人眼里的红丝,忙道:“你们辛苦了,回去睡吧,这里我来看着。”
项如蓁道:“这些灾民身体孱弱,说不定有些人会惦记她们手里的银子,恐怕殿下还要多做些功夫。”
赵祉钰点了点,把图灵叫过来,“让大内侍卫穿着黄马褂在城内各处巡逻,另外拿我的令牌去北州大营,让程袁卿把她的兵拉出来在各处要道站岗,严防有人趁机偷盗。”
项如蓁道:“殿下心思缜密,如此一来,便无差池了。”
陆锦澜也道:“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我去门口买点吃的,咱们吃完好好睡一觉。”
这话也就刚说完没一会,赵祉钰还在和晏项二人闲聊,忽然听见陆锦澜和门口办事的师娘吵了起来。
三人急忙过去,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吃瓜群众。
陆锦澜捏着几张纸,正帮一位老妇和师娘掰扯。
“她这个怎么就不能领了?人家家被烧了,这儿有村长出具的证明,还有七位同村的村民作为证人,证人可是有户籍的,足以证明她就是她。你非得要户籍凭证干嘛?都烧光了她上哪找户籍凭证去?”
师娘道:“陆大人,您不能怪我。这是我们州牧大人规定的,领赈灾银必须要有户籍凭证,严防多领冒领。”
陆锦澜气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她规定的没错,但是特殊情况你得特殊对待啊。人家就怕有纰漏,提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师娘道:“陆大人,不是我死心眼。我就是一个小小师娘,州牧大人怪罪下来,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锦澜一咬牙:“我来这个责任,出了事找我,行了吧?”
师娘看了看她,果断点头,“行。”
老妇人千恩万谢的领了银子,队伍中又有人道:“陆大人,您帮我说说,我家这个也是特殊情况,我这户籍凭证掉了两个角……”
“陆大人,您看我这家这个字看不清了,您也帮忙给说说……”
“陆大人……”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得,甭休息了。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陆锦澜干脆给自己搬了张桌子,贴了张“特殊情况在此办理”的纸张,回归老本行,又开始干起了基层工作。
晏无辛凑过来,“我能帮你什么忙?”
陆锦澜道:“你写几个告示吧,告诉一下后面的人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东西,缺东少西的赶紧回去拿,免得再跑一趟。”
项如蓁道:“那我呢?陆大人也给我安排个活吧。”
陆锦澜笑了笑,看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灾民队伍,和正在办事的两个师娘。
“你要是不介意,你也帮着办吧。数万灾民,就指着这两个窗口,得办到猴年马月。”
项如蓁立刻拿过一摞登记册,拽过一张桌子,高声道:“外县的到我这里排队。”
其中一位师娘笑道:“那就辛苦两位特派使了,没办法,我们北州牧府一共就四个师娘,那些差役不识字,干不了这个。”
晏无辛听着一愣,“那另外两个呢?”
那人道:“我们上午,她们下午。”
陆锦澜听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都不知道多久没睡过整觉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上半天班呢?看看这些灾民,跟死就差一口气了。你们北州的公务人员真够绝的,天塌了也不能加回班吗?”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现代遇到灾情疫情的重要关头,她和同事们忙得都快连轴转了。从来不会有人说:爱死多少人死多人,反正我要下班了。
这不是没苦硬吃,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卖饼的卖衣服的,想不干了立刻关门,谁也不影响。就算是卖药的卖棺材的,这家关门了还有别家。
但国家机器不是个体户,关系到一国一城的数万民众。虽然基层渺小的就像一颗螺丝钉,但如果机器高速运转的时候往下卸钉子,是要耽误大事的。
眼下整个北州城都盯着这二十万两银子,早发下去早救人,早发下去早安心。就两个窗口不知道要干多少天,真怕发一半银子又丢了。
赵祉钰听了一会儿,吩咐道:“给我也搬张桌子来。”
图灵一怔,“殿下,您怎么能……”
赵祉钰哼了一声,“去和于大人说,她既然人手不足,便由我这个大皇女来顶上。”
赵祉钰说着从项如蓁的桌上抽出一本册子,对众人道:“久安县的人,到我这儿来排队。”
“多谢大皇女!”这下灾民可高兴了,也不愁了也不怨了,短暂的高兴起来。
平希玉从人群中挤进来,看着陆锦澜不由心疼道:“少主,要不我帮您做吧,您歇会儿。”
陆锦澜示意她看一眼旁边,都忙得没空抬头,连大皇女都在那儿登记呢,她怎么好意思自己走?
说话间她接待的灾民领到了赈灾银,恰逢一阵馒头
的香味飘来,小丫头高兴道:“我买个馒头去!”
陆锦澜忙叫住她,“别!饿久了先吃点流食。”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万一撑死噎死就白忙活了。
平希玉想了想,“那我去旁边设个粥棚,免费施粥。”
陆锦澜连声赞道:“好好好!那你去吧。”
不一会儿,于继芳带着一十三县的大小官员一路小跑赶过来,见到赵祉钰就开始跪下请罪。
赵祉钰呵呵一笑,“都来啦?来得正好,这儿忙不过来,给各位大人搬个桌子。大家齐心协力,尽快把赈灾银发下去。”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是皇上的亲女儿。办事窗口翻倍增加,队伍一下子就动起来了。
暗处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临近中午,陆锦澜饿得有些胃痛,直揉肚子。不过她有经验,正想扛一会儿,饿过劲儿算了。
旁边包子铺的小二姐儿拎着两屉小笼包凑过来,“陆大人,有人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陆锦澜眼睛一亮,刚要拿一个丢进嘴里,忽听赵祉钰道:“都不知道是谁送的东西,你也敢吃?别忘了,前几天,还有人要刺杀你。”
陆锦澜迟疑了一下,项如蓁道:“想必是平掌柜吧,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项如蓁若不提起平掌柜,陆锦澜还没觉得有什么。一说起平掌柜,陆锦澜瞬间想到,绝不会是她。因为平掌柜这个人做事极其周到,若是她送,怎么会就送一份吃的?
她刚才下意识的以为是哪个灾民,毕竟她在现代下乡的时候,也常碰到热情的老乡,塞给她几个自家院子里摘的瓜果什么的,是常有的事。但转念一想,灾民也不会给她买肉包子啊,买个馒头还差不多。
她忙问小二,“是谁送的?”
小二道:“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斗笠,没瞧见脸。”
晏无辛一笑,“是个男人就不稀奇了,你陆大才女的爱慕者车载斗量,连北州的小公子都沦陷了。”
陆锦澜不这么认为,她到了北州城可没接触过任何男人……不,勉强算接触过一个,会是他吗?
她无法确认是谁,但不管是谁,那人此刻应该就在暗处看着。
于是,陆锦澜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角落里黑影一闪,她皱了皱眉,什么都没看清。
项如蓁忙问:“你找什么呢?”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什么。”她又跟小二姐确认了一下,这包子那人没碰过,于是她放心吃了下去。
面皮暄软,馅料入味,鲜美的肉汁在口中爆开,很符合陆锦澜的口味。
赵祉钰看得直咧嘴,“你不怕有毒啊?”
陆锦澜鼓着腮帮子含糊的回答:“你看我一会儿死不死吧。”
过了一会儿,她把包子递给大家,“我没死,你们也尝尝,挺好吃的。”
*
入夜,阿七换上夜行衣,再次夜探北州牧府。
“七哥!”有人压着嗓子唤了一声,快步跟了上来。
“十三,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刺杀陆锦澜?”
阿七犹豫了一下,“是,此事极为凶险。师傅不准我去,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十三道:“那我和你去,我们二人合力,一定能取了她的命,走!”
额……
阿七皱了皱眉,无奈的跟上。
月上中天,两人伏在房顶,看着陆锦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把自己狠狠的摔在床上。
随即风里穿来一声嘟囔:“累死老娘了。”
十三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拔出了短刀,“七哥,我们撞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第52章
“等一下!”
阿七按住十三的手,“先不要动手。”
十三一脸疑惑,“为什么?”
“因为……因为陆锦澜这个人诡计多端,她很有可能是装的,小心中了她的圈套。”
十三想了想,“还是七哥谨慎,你说得对,咱们两个不是她的对手,没有十足的把握,咱们不能轻易犯险。”
阿七点了点头,他想着等到陆锦澜起身洗漱,他便以怕被发现为借口,带着十三撤退。可没想到等了一会,陆锦澜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十三杀心又起,“七哥,她睡熟了,咱动手吧。”
阿七内心纠结,在今天以前,他确实希望陆锦澜死。
可是今天,他亲眼看着她为了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灾民据理力争,看着她顶着烈日不辞辛劳的府衙门口办公,看着她连口水都没空喝,连早饭都无暇去吃,就那样一直为公事忙碌着。
之前师傅说陆锦澜是大恶之徒,她要坏主人的大事。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毫不怀疑。
因为她那么风光,年纪轻轻官至四品,少年裘马衣履风流,那份孤高自许舍我其谁的态度,看着就让人忌恨。
阿七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反派看待,看到她武功高超,都在恶意揣测:她一定是学了什么邪门歪道!
他讨厌她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更讨厌她对着他流露出的轻薄态度。
他想象着陆锦澜平日里有多么盛气凌人,横行无道,说不定还欺女霸男,恶事做尽。除了些许才名,无一可取。
可是今天,他发现陆锦澜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会俯身倾听老人家的哭诉,温声细语热心苦口。阿七不知道什么叫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只是他看着陆锦澜忙得口干舌燥,看她哪怕皱着眉捂着肚子,也还在那儿坚持。
他不由得问自己:她真的是坏人吗?这样的人,会是大恶之徒吗?
陆锦澜上次和他说,让他学会明辨是非,好好想想。他今晚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她,多了解她一些,不想错杀好人。
可十三跟着,倒弄得他骑虎难下。
“七哥,动手吧!”
十三又在催促他,阿七想了想,“不,这么安静,屋内一定有埋伏。”
十三急了,“哪有埋伏?算了,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
“别!”
两人在树上拉扯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二人忙住了手。
北州牧于继芳和项如蓁路过这边,二人的谈话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于继芳累了一天,揉着酸痛的腰颈,笑道:“看来我真是老了,做些文书都开始腰酸背痛了。”
项如蓁道:“我那里有京城久安堂的秘制膏药,一会给您送几贴过来。”
她刚要走,于继芳忽然叫住她,“等一下!小项大人,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项如蓁脚步一滞,“有点,但锦澜说不能怪你。”
于继芳一笑,“那怪什么?”
“她说都怪边塞的风太冷,把热血都吹凉了。”
于继芳怔了一下,沉默半晌,咽下半腔酸楚,方道:“恕我眼拙,没看出来出身富贵之家的小陆大人,能体恤咱们寒门学子的难处。唉,其实做封疆大吏,做到像我这么窝囊的,也是少见了。”
项如蓁忙道:“您别这么说。”
于继芳笑了笑,“不过今天倒是过得不一样,身体虽然痛,心里却特别痛快。和几位小师妹在一起做事,让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学院。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血又热了几分。明日你们不必再来府衙门口了,我去协调其他衙门,把大家都调动起来。”
“好,那我先回房了。”
眼看着二人要走,阿七故意踩断一根树杈。
项如蓁猛地看过去,“谁?”
二人连忙跃上房檐,
一刻不敢停的逃回了藏身地。
结果,又被师傅发现。
啪!啪!一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为师说什么了?不要打草惊蛇。主子指示有变,先不要刺杀陆锦澜了。”
阿七一愣,又听师傅道:“大皇女要给主子栽赃,大皇女身边的陆锦澜风流成性。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安排到她身边潜伏,到时候就可以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你们不要再私下接触她,以免露了马脚,被她识破。”
十三忙道:“是,师傅。”
“可是……”阿七迟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就算大皇女想要谋害主子,可陆锦澜未必,她不像是非不分的人……”
啪!话未说完,阿七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冷峻的面孔又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师傅怒道:“无知男儿!你懂什么?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你懂得什么是伪装什么是真相吗?蠢笨之人,要牢记为师的教导,学会听话。否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阿七垂下头,没有再辩解。
“罚你们跪到天亮,好好思过。”
师傅走了,二人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陪伴他们的是刺骨的夜风。
十三忍不住低声问:“七哥,你今天为什么拦着我?”
阿七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怕你错杀好人。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你也老实告诉我,你觉得陆锦澜是坏人吗?”
十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主子让咱们杀她,就算她不是坏人,也是和主子做对的人,那就该死。”
阿七皱了皱眉,“那如果有一天,和主子作对的是皇上,我们也要去杀皇上吗?”
“嘘!主子是忠臣,怎么可能和皇上作对?七哥,你也想太多了。就像师傅说的,咱们从小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分辨是非是读书人做的事,我们只是见不得光的杀手,只管好好做主子手里的刀,让咱们杀谁咱们就得杀谁,别问那么多。不然,师傅又要打你了。”
阿七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
于继芳这两日好像发瘟的家禽突然病愈了,不偷懒了,遇到事儿也不三推四推的往外推了。
有于继芳率领北州一众官员有条不紊的发放赈灾银,陆锦澜她们可以放下心,将目标转移到前两次赈灾银丢失的事情上。
赵祉钰和三人聚在一块,正发愁怎么潜入凌家军查找线索呢,北州参将程袁卿送来帖子,请大皇女和项如蓁、晏无辛一块到北州大营去赴宴,顺便观看队伍操练。
陆锦澜把帖子仔细看了两遍,怪道:“我和这位程参将素不相识,面都没见过,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过节。她怎么把你们都请了,单单落下我,我哪得罪她了?”
晏无辛笑道:“那说不好,也许她就瞧你不顺眼。”
赵祉钰道:“宋家军和凌家军互相制衡,关系很是微妙。你是宋将军的儿主,日后宋家军必定统领在你的麾下。程袁卿是凌家的心腹,她不愿和你过多接触,许是怕凌氏姐妹误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锦澜一想也有道理,可这时外面又送来一张帖子,是北州守备凌夏宴请陆锦澜的。
凌夏是凌氏姐妹的亲侄女,她不用和宋家军避嫌吗?
四人看着这两份帖子都有些糊涂,这是怎么回事?
陆锦澜道:“算了,别想了。咱们各自赴宴,去了就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陆锦澜到了北州守备处,凌夏已经恭候多时了。
“哎呀老妹,总算见到你了。你的大名,我在北州都听到了,真是如雷贯耳。姐姐我早就盼着和你见一面,今天总算如愿了。快快快,快请入席。”
凌夏看着二十六七岁,一身在官场浸润多年的气质。她拉着陆锦澜热情极了,陆锦澜估摸着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她也没戳破,热情的寒暄了几句。又提起凌夏的表妹凌照人,认真拉了拉关系。
二人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真有什么亲戚。
两人喝了几杯,凌夏便道:“其实我盼着你来,不光是因为你的才华。实不相瞒,我从小就讨厌读书。什么诗文,我狗屁不懂。但有一样东西,咱们一定聊得来。”
陆锦澜抬了抬眼,“请姐姐细说。”
“男人啊!”
“哈哈。”陆锦澜干笑了两声。
凌夏道:“你是风流才女,凌某我也爱风流。若说在京城,你想找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姐姐我帮不上忙。若说在北州,我敢说全北州最俊美的男人,都得先过我的眼。”
陆锦澜搓了搓手,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她勾着嘴角,故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这儿有男人?可否能让我一观?”
此话正中下怀,凌夏拍了拍手,“把公子们都叫过来,让陆大人赏鉴赏鉴。”
很快,十几位小公子站成一排走了进来。
陆锦澜端详片刻,在其中找到了一双熟悉的垂凤眼。那人大概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拿了把破扇子,装成个清雅公子的样子。
她笑着饮了一杯酒,佯装挑剔道:“恕我直言,实在是平淡无奇。”
凌夏尴尬道:“那你不能拿北州和京城比,不过有几个还是不错的。你挑一个,你还要在北州待些日子,身边没有男人解闷怎么行。”
陆锦澜看了她一眼,“那你帮我挑一个吧,不过我可事先说明,别人用过的我可不要。”
凌夏一看有门,忙道:“懂!这你放心,这些我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都是干净的。妹妹放心,我给你挑个最好看的。那个谁,阿七,过来伺候。”
原来,他叫阿七。
阿七坐在陆锦澜身边,给她斟酒夹菜。
席间凌夏一个劲儿的劝酒,直到陆锦澜喝得晕晕乎乎趴倒在桌上。
凌夏连忙使眼色,“阿七,陆大人醉了,你送她回衙门,之后就留在陆大人身边,好好伺候陆大人。”
阿七点了点头,小心的扶起陆锦澜,却忽听陆锦澜道:“不行!”
凌夏一愣,紧张道:“为什么?”
陆锦澜闭着眼,嘟囔道:“我家里有个公老虎,他爱吃醋。再说我岳母就在隔壁灵州,传出去她又要来跟我啰嗦。”
凌夏松了口气,“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我这儿的人嘴都很严,不会传出去的,妹妹你放心享用就是。”
陆锦澜醉醺醺一笑,“那我就放心了。阿七,走,咱回去洞房。”——
作者有话说:时间也没卡上,字数也没写够,刚刚捉完虫,啊啊啊啊啊,我给大家跪会儿吧。
第53章
阿七扶着陆锦澜上了马车,凌夏看着马车渐渐走远,瞬间敛起了脸上笑意。
“切,什么皇家学院高材生,见到男人就昏头转向。我还以为她多谨慎呢,草包一个,哼。”
阿七将陆锦澜扶回她的房间,看着她醉倒在床上,不禁拧紧了眉。
阿七一边给她脱鞋,一边在心里腹诽。
陆锦澜啊陆锦澜,你怎么就这么好色?你来北州干什么来了?你有公务在身,人家送你个不知根底的男人,你也敢要?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要命了?轻浮!浅薄!就算你不是坏人,你也是个蠢货!
阿七咬着牙把鞋往地上一丢,坐在床边生闷气。
身上忽然一沉,一双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酒气混合着香气,热乎乎的萦绕在他耳边。
阿七感觉到耳朵有些发烫,身体不自觉的紧绷着。
陆锦澜双眼迷离的倚在他肩膀上,咕哝着问:“你叫阿七?”
“是。”
“姓什么?”
“没有姓。”
“怎么会没有姓?”
“没有家,不知母父,所以就没有姓。”
陆锦澜微微睁开眼,摸了摸他发红的耳朵,“那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苦?”
阿七脑海里闪过一群
孩子,赤膊练功的画面。他们有的六七岁,有的四五岁,师傅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看谁做得不好,便打一下。每个孩子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整个童年,就没有身上没有伤的时候。
阿七眼底的水雾聚了又散,只道:“还好,只是偶尔看到有娘爹疼爱的小孩儿,会很羡慕。”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昏沉沉的,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便自顾自道:“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冰糖葫芦,攒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买得起一支。但我不想吃自己买的,我想吃我娘爹买的。”
“于是我每次买了就插在墙缝里,绕一圈跑回来,假装我娘爹来看我了,她们没找见我,但是留了冰糖葫芦给我,呵。”
阿七说着说着暗觉自己好笑,心想:我跟一个醉鬼说这个干什么?
回头一看,陆锦澜呆呆的看着他,双眼水蒙蒙的。
他想,她醉得太严重了,酒都喝到眼睛里了。
陆锦澜揉了揉眼,“去让人送洗澡水来,我们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等等,我们???
阿七瞬间又恨起了陆锦澜,呵!女人。
你跟她聊风花雪月童年创伤,试图让她了解你的过去,但她只想睡觉。
陆锦澜在浴桶里泡澡,阿七咬着牙在屏风外将她衣服抖得唰唰响,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陆锦澜轻咳一声,“人呢?怎么磨磨蹭蹭的?”
想到自己的潜伏任务,阿七深吸一口气,低眉顺眼的走过去,“陆大人,您有什么吩……唔!”
陆锦澜拽着他的衣襟,强行索要了一个吻。
温热的唇贴在他的唇上,男人紧张到忘了呼吸。耳朵里听到什么怦怦怦剧烈的响,过了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脏。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结束后陆锦澜舔了舔唇,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陆锦澜笑道:“亲你一下,瞧给你吓得。凌守备说你是会伺候人的,我看着怎么不像?你什么都没学过,她不会是在骗我吧?”
阿七一听到她起了疑心,忙道:“不是的,学……学了。师傅什么都教了,但我是新来的,学得时间短,所以学得不好。但伺候女人的事,都学了。”
“是吗?”陆锦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觉好笑。
这人先是扮刺客来刺杀她,后来又扮成灾民暗中观察她,现在又扮成供人玩乐的小公子,说要伺候她。这么喜欢玩角色扮演,陆锦澜真想陪他玩玩。
“一会儿到床上,好好给我展示展示你的学习成果。”
阿七浑身一僵,哪怕只看背影也能猜到,他必定是在咬牙切齿。
陆锦澜躺在床上,寻思着他会一直磨蹭到她睡着,于是便贴心的装睡。
只是确实喝了太多的酒,装了一会儿,真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脚上有些痒,她稀里糊涂的想:这北州牧府怎么还有耗子?
她本能的踹了一脚,就听哎呦一声,阿七捂着鼻子坐在地上,气乎乎的瞪着她。
陆锦澜瞬间了然,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阿七是如何悲壮的上了床,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去亲吻她的脚,结果被她兜头踹了下去。
陆锦澜不想笑,但她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
阿七偷偷翻了她一眼,想起师傅教得语言技巧,硬是带着气说道:“能搏大人一笑,阿七倍感荣幸。”
好好地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像是在说:笑吧,笑死你!
陆锦澜憋着笑给他揉了揉,拉着他躺下,“好了,今天饶过你。不用展示你的学习成果了,睡吧。”
她是真想他睡着,可怀里的人一直僵着,陆锦澜跟抱块木头似的。
“睡不着?”
“嗯,我不容易入睡。”
“我小时候睡不着,我娘就按我的脖子,按两下我就睡着了,我给你按按。”
阿七受宠若惊,“不敢劳烦大人。”
“哎,你就当我是你娘。按几下你就能睡个好觉,就是醒来脖子会有点酸。”
陆锦澜说着在他的后颈上不轻不重的按揉着,然后出其不意的点住了他的昏睡穴。
阿七脖子一软,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
赵祉钰、项如蓁和晏无辛回来得晚,三人一到府衙,就听说陆锦澜带了个男人回来。
赵祉钰不由笑道:“真是色令智昏,想必人家也知道,送她金银她不稀罕,送她男人,她必定收下。”
晏无辛道:“我说程袁卿把咱们都请走呢,这要是我在,我必定得拦住她。”
项如蓁笑着摇头,“你?算了吧?你要是和她同去,今晚就会带两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回来。”
二人一笑,晏无辛不服道:“那倒未必,男人我家里有的是,我可不爱吃野菜。锦澜才是荤素不忌,什么野草,她都敢拨弄几下。”
“咳咳!”项如蓁屋内传来一声咳嗽。陆锦澜举着刚点的烛火走上前来,她的脸颊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眼神却无比清明,她笑盈盈道:“背后说人,也不怕闪了舌头。”
晏无辛怪道:“呦,你不是带了个男人回来吗?这会儿深夜良宵,正是锦被翻红浪的时候,你怎么跑出来了?”
陆锦澜撇了撇嘴,“说正事,你们在北州大营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赵祉钰和项如蓁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祉钰道:“人家既然敢请我们过去,自然是准备了万全之策,什么都看不出来。”
项如蓁道:“我在营里转了转,凌家军伙食很好,将士们都过得很滋润。她们日子过得这么好,心里感念的不会是朝廷,只会感谢凌家。人家上下一心,咱们要查凌家,反而会引起将士们的反感,人家没有理由透露消息给咱们。”
晏无辛道:“而且赈灾银要是她们盗的,用的一定是心腹,心腹怎么可能轻易出卖上级?我看北州大营是铁板一块,没有空子给咱们钻。”
赵祉钰想了想,问陆锦澜:“守备处那边想来也是一样?”
陆锦澜道:“守备处的兵也姓凌,自然和北州大营是一样的。不过,我敢肯定咱们前期的动作吓到了她们,让她们不得不害怕。她们怕了就有了动作,有了动作就露出了马脚。”
赵祉钰不懂,“什么马脚?”
陆锦澜笑道:“回殿下,马脚就在我床上。”
晏无辛一愣,随即道:“不对不对!她们这时候送个男人给你,肯定是别有居心。可一个男人能成什么事?他和凌家肯定没有直接关系,抓住了也没用。就算他是个细作,也就能传递个消息什么的。咱们什么都没查到,他传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对咱也没影响。”
项如蓁道:“此言差矣,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查到,对方却不知道。这个细作若是能被我们利用,那我们想让凌家知道什么消息,就让他传递什么消息。用假消息把程袁卿和凌夏搞得晕头转向,逼得她们自乱阵脚,咱们就来一个浑水摸鱼。”
陆锦澜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赵祉钰脸上露出酣畅的笑意,“太好了,本来是一团乱麻,无处下手,没想到对方自己丢了个线头出来。”
陆锦澜又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有种感觉。我觉得在听风驿刺杀我的人,和抢劫赈灾银的不是一拨人。刺客的目的是取我的性命,夺赈灾银的那伙人是为了钱。可我一直没想通,刺客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直到今天凌夏将这个男人塞给我,我便豁然开朗。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刺杀我的男刺客之一。”
“什么?”晏无辛颇为震惊,“这么说,你岂不是很危险?”
陆锦澜摆了摆手,将桌上的水壶和杯子拉到跟前。
“这个杯子代表北州的凌家军,我们都知道她们背后的主子是凌氏姐妹。”
她把那个杯子放到大家面前,又把水壶放在杯子旁边。
“程袁卿和凌夏听命于凌氏姐妹,抢夺了赈灾银。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我们无处下手。”
她拿起第二个杯子,“这个杯子代表那些男刺客,凌夏既然把刺客伪装成小公子送给我,那我们就可以确定,刺客的主子也姓凌。”
“等一下!”项如蓁有些不解,“凌氏姐妹为什么要让人刺杀你?”
陆锦澜看了眼赵祉钰,“殿下应该知道理由。”
“我?”赵祉钰想了想,灵光乍现恍然大悟,“没错,我早该想到,刺杀你的必然是凌
家人。理由再简单不过,宋家军和凌家军在边境相互制衡十数年。宋将军没有女儿,凌氏姐妹本来只要等着她老了,宋家军就不足为惧。可偏偏锦澜和宋凛丞订了婚,宋家军一下子就有了继承人,而且这个继承人还是个少年英才,凌家怎能不忌惮?”
陆锦澜点头道:“我猜就是这个理由,不过刺客没能得手。现在对于凌氏姐妹来说,威胁最大的是赈灾银案。杀我,什么时候动手都行,不急于一时。于是,她们改变策略,想利用我的风流在我身边放个细作,用来探知咱们的消息。”
晏无辛拍了拍手,“妙啊!我看她们这招美男计总共分三步,一取得你的信任,二利用你的消息渠道,三在她们确认过关后杀了你,一箭双雕。”
陆锦澜点了点头,可项如蓁有些担忧道:“可万一她们知道事情败露,这个男人提前对你下手怎么办?不行,他和你同吃同睡,这个方法太冒险了。”
晏无辛笑了笑,“如蓁,你这就不懂了。哪个男人遇到咱们陆大才女,能够不动心?你不要小瞧锦澜的魅力,她可是把目中无人的宋公子都迷得一愣一愣的,你们忘了食堂祭祖事件了?”
陆锦澜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赵祉钰问:“你对这个男人有把握吗?”
陆锦澜笃定道:“我至少确信,他不会要了我的性命。”
赵祉钰不信,“那可是凌家豢养了十几年的冷血杀手,你哪来的信心让他背叛他的主人?”
陆锦澜笑道:“第一,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并非冷血。第二嘛,那天的小笼包就是他送的。你们说,如果你要杀一个人,会惦记她有没有饿肚子吗?”
赵祉钰笑着摇头,“我算服了。这么说来,此人对你颇有意思。那事成之后你打算把他怎么办?是不是也按无辛说的那三步,信之用之而后杀之呢?”
陆锦澜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浮现出阿七捂着鼻子黑着脸摔在地上的场景,勾了勾嘴角,“我还没想好,先做完前两步再说吧。”
赵祉钰道:“那就先这么办,接下来我们几个就带人四处寻访,做出一副不查到底誓不休的样子。锦澜就负责以情动人,哄哄那个男的,让他以为他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
陆锦澜摇头,“殿下,哄怕是会让他和他背后的主子起疑,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更见神效。”
晏无辛眼睛一亮,“我懂!你就来个强制占有,把他一番撩拨,推倒在床,然后强行纳入……”
“停!”陆锦澜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嫌弃道:“强要了他,只会适得其反。攻身为下,攻心为上。”
赵祉钰颇为认同,“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主意?”
陆锦澜笑着拱手:“烦请诸位配合。”
*
阿七一觉醒来,陆锦澜还在睡着。
他揉了揉脖子,果然有些酸痛,但这一觉睡得好极了。
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到外面打了盆温水,准备伺候陆锦澜洗漱。
然而脚步刚迈过拱门,忽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水中的水盆当啷一声扣在地上,阿七本能的想要出手还击,却突然想到自己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公子,不该暴露身手,只好任由对方将他拖到一个房间门口。
“进去!”项如蓁推了他一把。
阿七跌在地上,抬头一看,大皇女端坐在椅子上,晏无辛站在一旁,项如蓁堵在门口,三人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难道我暴露了?阿七心里一紧。
赵祉钰低头拨了拨茶,“那个叫阿七的,上前回话。”
阿七膝行几步,老实的跪到她面前。
赵祉钰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嗯,是个好皮囊,难怪要派你来充当细作。”
阿七一惊,连忙否认:“什么细作?我不知道。”
啪!赵祉钰甩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屋内的人都愣了一下。
赵祉钰道:“如此不老实,我看你是活腻了。说!谁派你来的?你留在陆大人身边有什么目的?”
阿七辩解道:“我只是一个人家出钱买来的小公子,主家让我伺候谁我就伺候谁。陆大人肯收下我,我自然要留在她身边,为的是以后终身有靠。”
赵祉钰冷哼一声,“好硬的嘴。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住手!”
阿七猛一回头,见陆锦澜沉着脸大步闯了进来。
她皱着眉看了眼他红肿的脸,冷声道:“殿下,我若有什么做得不对,您责罚我便是,何必为难我身边的人?对一个弱男子动手,传出去,只怕有碍您的威名。”
赵祉钰啧了一声,“锦澜,你怎么这么糊涂?咱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调查赈灾银被盗案,这个时候怎允许身边有闲杂人等?”
陆锦澜道:“殿下误会了,他只是我在凌守备那里随口要来的一个小公子,伺候我起居而已,不会影响大事。”
“是吗?”赵祉钰看了一眼晏无辛。
晏无辛立刻上前抓过阿七的手,掰开他的手掌按了按,“他掌上有薄茧,是习武之人。”
陆锦澜一怔,阿七慌道:“我只是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为了防身而已,我真的不是细作。陆大人,你相信我。”
他拽着陆锦澜的衣摆,急切的恳求。
陆锦澜轻叹一声,“殿下,世道这么乱,男儿家修习武艺也是情理之中。我的男人,哪个不是会武功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祉钰无奈道:“好吧,你非要保他,我也不勉强。英雌难过美男关嘛,只是锦澜,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在这个节骨眼,若是你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陆锦澜凛然道:“若是他出了问题,由我一力承担。罢官还是降职,悉听尊便。”
陆锦澜说着拉起跪在地上的阿七,“我们走。”
阿七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她,两人回到房中,陆锦澜看了看他的伤,不由皱着眉喃喃道:“谁让她们动手的?还打得这么重。”
阿七忙道:“没事儿,我常挨打。”
陆锦澜一愣,“啊?”
“呃,因为我学伺候人学得慢,所以师傅会有惩戒。”
陆锦澜叹了口气,轻轻地帮他擦了些药,语重心长道:“你习惯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习惯挨打。这个坏习惯,要改。”
阿七沉默片刻,“只是一巴掌而已,只要大人您相信我,我就不觉得疼了。”
陆锦澜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并非相信你,只是不想看着你死。刚才那种情况,我若不保你,你非死不可。”
阿七懵了一下,几乎心跳都停了下来,喃喃道:“你就不怕真出了事,殿下拿你试问?”
陆锦澜灿然一笑,“我陆锦澜以风流著名,并非因为我招惹的男人多。而是我敢作敢当,从不辜负任何一个男人。我不愿你因我而死,就算以后你真的背叛了我,我也只怪自己看错了人。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我为你下了大狱,也不算堕了我风流才女的名号。”
她抚摸着阿七的脸颊,温声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老实告诉我,你到身边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不要怕,就算你是凌守备安排的,
我也会放你走。明争暗斗打打杀杀是我们女人的事,不该让你一个男人卷进来。就算你是她们安排的,我也相信这不怪你。你只是一枚棋子,身不由己,我绝不为难你。”
阿七怔在那里,陆锦澜这番话完全在他预料之外,让他措手不及。明明他是来害她的,可她救他护他为他上药,还要放他走。可他若真走了,回去等着他的,必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他糊涂了,为什么他誓死效忠的主子,总是罚他打他?而他精心算计的女人,却如此怜惜他?
他一时冲动的想:不如我就此离开她,免得害了她。回去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命,这一生也只能这样身不由己。
可他转念又一想:我若走了,师傅还会派别人来。她如此心无城府,迟早会被人害死。我若走了,这辈子也没机会再在她身边。不如留在这儿,能多相处一时一刻,也算是我的福分。
他红着眼对她道:“多谢你如此宅心仁厚,可我只是一个小公子,不是谁的棋子。别赶我走,留我在你身边吧。”
陆锦澜抱住他轻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走,我带你出门散散心。”
躲在暗处偷听的三人,表情各异。
晏无辛悄声嘀咕:“这有用吗?他还是没说实话。”
项如蓁微微一笑,“你懂什么?这比说实话都有用,你看他内心挣扎的样子,我看,他已经沦陷了。”
赵祉钰打趣道:“别看如蓁不近男色,可比咱俩都懂男人。我真好奇,等如蓁娶了夫郎,会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屋内的人出来,三人默默缩回脑袋。
陆锦澜拉着阿七的手,在街上买买买。她一向是不吝惜银钱的,没一会儿工夫,阿七手里已经大包小包的,都快拿不下了。
阿七不好意思道:“够了,咱们回去吧。发簪都买了七八支,也不知道我有几个脑袋。”
陆锦澜笑了笑,“还有样重要的东西忘了买,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阿七勾着嘴角坐在巷口,手里摆弄着手里精致的物件,直到一道黑影笼罩在他头顶。阿七一慌,手里的匣子掉在地上,金银玉器散落一地,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说:日六成功,我站起来了!此处特别感谢一位叫mpk的读者,谢谢她在某平台为这本小说仗义执言。昨晚因为一些误解性的指责伤心气愤,影响了状态,但看到真正看了书的人,来为我说话,也就看开了,我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关于男生子这件事,很多人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把女性的能力给了男人,剥夺了女人的生育权。那我再次解释下,本文设定中生理构造不变,发生关系时女人来决定要不要释放卵子,男人得到卵子后,体内形成含精卵,孕育十个月剖腹取出。本文写得是女性群像,并不是管男人叫女人,管女人叫男人。另外我认为,当下所谓的生育权普遍被剥夺。被催生被逼生,生了随别人姓,生育者反倒成了外姓人,权力体现在哪儿?有人说生育能力很重要,不能给男人。请问这个能力多重要?因为有这个能力我们女人能走上权力巅峰吗?享受优待吗?我们拥有如此重要的能力,为什么在男权社会处境如此艰难?哦,因为在男权社会。对啊,问题就在这里。谁掌握权力,谁来决定一切。本文中,掌握权力的是女人。她们名满天下大杀四方,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甚至坐拥万里江山。而有些人不在乎这些丰功伟绩,只在乎是不是由她们来生孩子。关掉小说,看看身边,都是女人在生孩子,看看她们得到了什么。当然我的想法,也只是我的逻辑。绝不强求认同,只是我不喜欢被误解。我不是一无所知就开了本女本位的书,我有学习和思考。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是能力问题,但怀疑我的初心我会觉得冤枉。总而言之,我的想法就是她的血脉需要传承,她自己不想生,就让男人来生。这对主角来说,有零个坏处。谁要是对我说,用你的子宫置换至高无上的权力、第一性的地位、花不完的金钱,我只会说好处说完了,坏处呢?生孩子如果是件好事儿,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不想生呢?你都不想生,你却想让我主角生,哈喽?你咋这么坏呢?另外想看女人生孩子的文大把,生一百多个都有,请自便吧。
其实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预想过会被很多人骂,只是骂我的不是预想的那拨人,我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但这不重要了,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重要的是,那些看到这里的你们,懂得我的故事。感谢每一个你,你们是这个故事存在的意义。我感觉很好,会继续固执的写下去。
第54章
阿七:“师傅。”
师傅沉下脸,“跟我来。”
阿七抱着那一堆东西,心情沉重的跟着师傅走到僻静的巷子里。
师傅看了看他脸上红印,不由皱眉,“怎么会挨打?不是让你好好顺从她吗?”
阿七忙道:“不是陆锦澜打的,是大皇女。她们怀疑我的身份,一大早把我抓去审问了一通。她们发现了我手上的薄茧,差点把我赶出来。”
师傅忙问:“那你过关了没有?”
阿七道:“幸好陆锦澜护着我,徒儿也竭力应对,勉强过关了。”
师傅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好了,你没有经验,为师就怕你露了破绽,坏了大事。对了,你昨晚和陆锦澜同房没有?”
阿七脸上一热,尴尬道:“没有。”
“这怎么行?陆锦澜那么好色的女人,竟然还没碰你,说明她根本没有彻底信任你。”
师傅急得团团转,阿七却摆烂道:“那她不想,我也没有办法。”
师傅瞪了他一眼,“我想起来了,昨日主人特意从京城送来密信,信上说京城那边多方打听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陆锦澜喜欢主动的男人。你不要傻等了,要学会主动出击,明白吗?”
阿七叹了口气,“是,徒儿知道了。师傅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免得她起疑。”
“等一下!”师傅在他身旁转了转,摸了摸他怀里的布料,警告道:“为师还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她现在对你好,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一个单纯的小公子。如果她知道你是刺杀过她并且潜伏在她身边的细作,她会毫不犹豫的掐死你。”
阿七脊背发凉的站在那儿,感觉像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
为什么要在最快乐的时候叫醒我?果然,卑微的人,连美梦都是奢侈的。
他心里像被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徒儿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师傅深谙软硬兼施的手段,又温声道:“你要记住,是主子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穿,还教会你一身武艺。现在主子处境艰难,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可千万不能让主子失望。”
阿七忙道:“主子的养育之恩,师傅的教导之情,徒儿永远铭记在心。”
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嗯,这就对了。师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毕竟没有接触过女人,陆锦澜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像你这样纯情少男最容易被骗。不要觉得她给你买些金银细软,就是对你好。陆家富甲天下,钱对她来说不是稀罕物,她说不定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她刚刚见到你,宠着你只是图个新鲜。像她这种年少成名的女人,大把的男人供她挑选,她怎么会看上你呢?等她离开北州,新欢旧爱围上来,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你万万不可动真心,知道吗?”
阿七艰难的点了点头,“知道。”
*
陆锦澜找过来的时候,阿七正神情沮丧的从巷子里走出来。
阿七见到她,连忙挤出一丝笑意,“你买完了?”
陆锦澜笑问:“你猜我买了什么?”
阿七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实在提不起兴致,“我笨,猜不出来。”
“你看!”陆锦澜自身后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笑盈盈递到他面前。
阿七神情呆滞的看着她,连假笑都忘了。
陆锦澜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冰糖葫芦塞到他手里,“尝尝,这家门口排了好长的队,味道应该特别好。”
阿七木然的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味道像他小时候吃过的第一根糖葫芦,吃一口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喜欢这个味道。
外层的糖浆甜得能让人忘了吃过的苦,里面的山楂去了籽,酸得恰到好处。
可阿七不知怎么了,一口咬下去,一阵鼻酸,眼泪就那样不
打招呼的掉了下来。
陆锦澜忙问:“怎么哭了?”
阿七握着那支冰糖葫芦,手有些轻颤。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如此用心?就算是不喜欢的男人,也能记住他的喜好吗?
可他不敢问,末了只能说一句:“我还以为昨晚你没听见。”
陆锦澜笑了笑,“我又不聋,当然全听见了。”
陆锦澜给他擦了擦眼泪,“快别哭了,你看,巷子口有个扎满冰糖葫芦的靶子,你去把它拿上。”
阿七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把无人看管的糖葫芦立在那。
他不由劝道:“咱又不知道是谁买的,平白拿走多不好。”
陆锦澜乌眉一挑,“你不知道是谁买的吗?”
阿七摇了摇头。
陆锦澜一本正经道:“你娘爹给你买的。”
空气凝固了片刻,阿七的眼泪瞬间止住,开始磨牙,“陆锦澜,你取笑我!”
陆锦澜大笑着跑开,“快拿上,咱们回家。”
两人笑着回了北州牧的府衙,逢人就发糖葫芦。
于继芳家的三个孩子一手一个,兴冲冲的围着二人。
于家的女儿拉着陆锦澜的手问:“陆姐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糖葫芦啊?”
陆锦澜捏了捏她的小脸,“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这叫博美男一笑。为了这把糖葫芦,你陆姐姐还挨了顿骂。”
阿七忙问:“谁骂你了?”
“排队买糖葫芦的呗,本来她们马上就能买到了。没想到我把一整把都包了,她们得等老板做新的,还得一会儿工夫。我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见有人跳着脚骂:有钱了不起啊?”
大家一阵哄笑,晏无辛走过来咳嗽一声,“锦澜,殿下请你过去议事。”
陆锦澜放下东西,刚要跟她过去,见晏无辛使了个眼色,她便转身回来,摘了几只糖葫芦,“崔大人爱吃甜的,我路过给她送去。”
可怜的崔大人这几日得了风寒,饮食清淡得连盐都不敢多放,吃一口冰糖葫芦怕是嗓子都要咳破了,哪敢吃这个?
当然,陆锦澜也不是给崔大人带的。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她这几个狐朋狗友还在青春期,都爱吃甜的。
四人一人一支糖葫芦,一边咔滋咔滋的嚼着,一边商量国家大事。
赵祉钰:“我们没头苍蝇似的在北州城四处问询,声势倒是造得很足,但问不到凌家头上,我怕她们很快就察觉咱们根本没线索。”
项如蓁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既然不允许咱们轻举妄动,咱总不能带人冲到北州大营,把主将都抓起来挨个审问。”
晏无辛道:“要是有什么方法先把北州大营和守备处的人扯进来就好了,最好让她们没办法拒绝,挑不出毛病,但又战战兢兢,怕咱们查出来什么。”
陆锦澜歪了歪头,这话术听着有点耳熟,好像上辈子听过。
她揉着太阳穴,使劲儿的想,回忆起以前单位的大姐跟她讲过,那年扫黑除恶,所有部门都被约谈……
陆锦澜一拍桌子,激动道:“我想到了!”
三人忙问:“有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陆锦澜道:“咱们不提前两次赈灾银被盗的事儿,找一个别的名头,把北州大营、守备处和各大小衙门全约谈一遍。”
晏无辛:“约谈?没听过这个说法啊。”
陆锦澜笑道:“约谈也叫请喝茶,看似云淡风轻,但足以搅动风云。回头我要写个文章,就论这个约谈的妙用。以后钦差到了地方,都可以先约谈一波。别管谈得怎么样,只要消息一传出去,心虚的人怕得要死,上吊的上吊,跳楼的跳楼。”
赵祉钰微微点头,“约谈可以,但什么名头能把军队和衙门都扯进来?”
陆锦澜一笑,“这个名头是现成的,咱们进城前不是遇到了劫匪吗?我们就说这个……这个在北州地界遭遇劫匪,各部门都有失察失职之嫌。殿下您牵头,组个临时调查组,组里一定要找几个最爱八卦的人,不管去了哪个衙门,都能使劲儿的问上半天。”
“真相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但就要形成一种威慑。让大家对这个调查组闻风丧胆,感觉进去谈一次话,祖宗十八代都得被刨出来。”
“约谈之前,请殿下先给各处下发一张公文。知会各方,您要整肃北州治安,就咱们遇劫匪一事及其他各项违法违规事宜,要求各部门自查自纠,主动提供线索。”
“另外,这段时间任何人不许离岗,调查组不日上门,让她们随时准备好被约谈。措辞可以严厉些,给她们制造紧张感。但又不针对任何人任何部门,就是一次涉及整个北州的大规模约谈。”
“记住!千万不能告诉大家咱们具体的约谈日期。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就让她们慌、怕、着急,像热锅上的蚂蚁,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到时候咱一盘问,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说不定当场就崩溃了。搂草打兔子,也许还有意外收获呢。”
陆锦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说越兴奋,一回头发现三人满脸震惊的看着她。
陆锦澜:“怎么了?这招不行吗?”
赵祉钰点头,“行,可以说是绝妙。但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头脑灵活,你要是想整谁,总能想出一堆别人打死也想不到的主意。幸好咱们是一起的,若是站在对立面,你必定是我的心腹大患。”
陆锦澜笑了两声,“殿下,我是您的心腹,不会成为大患的。”
晏无辛立刻打趣道:“陆锦澜这种人必须和咱站在一起,她坏得冒烟。她要是站在敌人那边,我睡觉都得睁只眼。殿下,您不行赏她点东西吧。这种人才,您不用,也绝对不能让别人抢走。”
大家笑了笑,项如蓁又笑道:“这主意是好,我听着好像还没说完吧?咱们投石问路敲山震虎,凌家军也未必崩溃,她们都是战场上的杀伐之人,见惯生死,没那么胆怯,不可能主动交代的。”
陆锦澜道:“知我者,如蓁也。我只说了前招,后招还没说呢。你们就一个个说我坏得冒烟,那我下面的缺德主意都不敢讲了。”
赵祉钰无奈道:“快讲!先别管缺德不缺德了。她们年年偷赈灾银,害死了那么多北州百姓,她们都不怕缺德。咱们为了查清真相使点儿手段,无伤大雅。你尽管说,此事若成了,你要什么赏赐,我帮你去和圣上求取。”
陆锦澜喜道:“那我就实话说了,我一直心仪殿下的汗血宝马,这事要是成了的话……”
赵祉钰果断道:“成了赏你。”
陆锦澜嘿嘿一笑,“那我就说了,我这主意妙在后招。前面只是让她们人心惶惶忐忑不安,我们一家一家衙门的约谈,没有任何顺序规律,让她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一天,咱们约谈到北州大营和守备处。在这两处,咱们花费的时间一定要比别的衙门都长。”
项如蓁了然,“让她们以为咱们问到了真东西?”
陆锦澜:“没错。这一天,咱们约谈到深夜才放人。你想,都是单个约谈,除了咱们和被约谈的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咱们说了什么。时间那么长,程袁卿和凌夏会不起疑吗?”
赵祉钰道:“可能会疑心,但毕竟是多年部下,可能还是信任多些。”
陆锦澜道:“那咱们就让她俩想不怀疑都不行,咱们约谈完北州大营和守备处之后,便停止约谈。不管后面剩下多少衙门,殿下您都要告诉她们,约谈已经结束了。”
晏无辛拍掌赞道:“妙啊!这样一来,程袁卿和凌夏一定会认为咱们在她们那儿,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怀疑参与过约谈的所有部下。”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没错,但也只是怀疑而已,这时候我们就使出最精彩的一招,将这个反间计的效力发挥到最大。”
项如蓁想了想,“难道你想告诉她们,凌家军里有人告密?”
陆锦澜微微摇头,得意道:“我告诉她们,恐怕她们不信。但是如果是她们自
己的人,冒着风险,将不好容易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她们,你说她们信不信呢?”
赵祉钰当即起身,“我再送你一副暖玉马鞍,我相信此计一定能成。我这就去着人安排,今日下发约谈公文。即日起,北州大小衙门、北州大营、北州守备处,有品衔的官员将领一律不许休沐不许离开北州,全部等着调查组上门约谈。”
她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丢掉,大步出门去了。
剩下三人互相看了看,晏无辛:“我不管,你得了汗血宝马先借我骑两天。”
项如蓁嫌弃的看她一眼,“没出息,事儿还没成,先别急着庆祝。”
项如蓁转而对陆锦澜道:“你一定要把那个阿七稳住,他现在可是计策里最重要的一环。”
陆锦澜胸有成竹,“放心,我有秘密武器,必定能稳住他。”
晏无辛忙问:“什么秘密武器?”
陆锦澜笑得颇为神秘,“不告诉你。”
*
陆锦澜回到房间,阿七坐在窗边整理东西。
陆锦澜悄步进去,自身后抱住他,“忙活什么呢?”
阿七一怔,笑道:“你这儿东西太多了,不放整齐,丢了都不知道。”
陆锦澜笑了笑,“我这些天身边又没个男人,谁给我收拾啊?不过你这么贤惠,就交给你了。你慢慢弄,我去换件衣服。”
陆锦澜刚走到屏风后,管家在外面拍门道:“陆大人,有您的信件。”
陆锦澜随口道:“七郎,你去帮我拿进来。”
七郎?阿七脸一热,心脏乱跳了几下。
他笑着将信拿进来,便听陆锦澜问道:“谁写给我的信?”
阿七迟疑了一下,“有两封。”
陆锦澜笑道:“几封不都得有名有姓吗?我问你是谁写的。”
“是……是……”
他吞吞吐吐的,陆锦澜系着扣子从屏风后走出来,阿七尴尬道:“我不识字。”
“哦。”陆锦澜接过信看了看,“这是家书,我的未婚夫和我的雅侍写给我的。”
阿七“嗯”了一声,酸道:“那他们还挺厉害的,都会写字。我听说你未婚夫是宋将军的独子,文武双全,容貌也是万中无一。”
“他的武功……”陆锦澜本来想说‘他的武功倒是没法和你比’,好悬把实话秃噜出去。她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忙道:“他的武功也是学来防身的。”
阿七又道:“我还听说你招惹过一个青楼公子,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给他赎身了。”
“赎身了?那你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陆锦澜一笑,“我还没到健忘的年纪吧?他现在过得很好,嫁给人家做小郎,孩子都有了,正在养胎呢。”
阿七一惊,“我还以为对你痴心过的男人,再也没办法另属她人。他倒是看得开,只是你救了他,他转头嫁了人,你也不生气?”
陆锦澜勾了勾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生气,因为他嫁的那人就是我。”
阿七又是一惊,暗道:怪不得人人都说陆锦澜行事不羁,随心所欲,她连青楼公子都能娶回家里,果然是不拘一格。只可惜,我还不如青楼公子。人家赎身用钱,我若想赎身,只能用命。
陆锦澜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握了握他的手,“你若想学识字,我教你,你想学吗?”
“想。”阿七连忙挽起袖子,搬了张椅子过来。
阿七真的是个有求知欲的人,陆锦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求知若渴的男人了。陆锦澜先教他如何下笔,又写了些常用字教他,不一会儿阿七就全学会了。
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一问全认识。桌上的一沓纸很快被他写完,他自己又跑出去买了纸买了字帖,回来便坐在窗前,写个不停。
二人吃完晚饭,他又回到了书桌前。点着灯,连夜苦学。
陆锦澜洗完澡在屋子里转了转,琢磨着我这儿也不是书院啊,他怎么学起来没完了?
她暗示性的捏了捏他的腰,“七郎,该歇息了。”
阿七头也不抬,“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陆锦澜咬了咬牙,心道:你学吧,学得连任务都忘了。人家当细作是施展自己的本事,你是来进修来了。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陆锦澜也不强求,回到床上自顾自睡了。
直到夜半三更,她迷迷糊糊的被阿七推醒。
阿七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兴奋得举起一张纸,“我写了你的名字,你快看。”
陆锦澜揉了揉眼,一看他写的是:陆斤兰。
她无奈的笑了笑,“只有姓是对的。”
阿七忙问:“那你的名字怎么写?你教给我。”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不困?”
阿七单纯道:“我本来有点困,洗完澡又精神了,还能再写一本字帖。”
“那别写字帖了。”
“啊?”
陆锦澜扯开他的寝衣,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结实的胸膛,“咱们做点别的事。”
阿七怔了一下,主动放下床帏。一片黑暗中,滚烫的身体靠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四舍五入,等于六千了。”作者小声说。
第55章
约谈公文一发,整个北州的公职人员都人心惶惶。
什么临时调查组?没听说过啊。自查自纠是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自己推几个人出去顶锅?
一开始大家都默认谁也不得罪,一问三不知,不求有立功表现,只求明哲保身。
然而当大皇女率领着精心组建的调查组走进自家衙门,众人看着她们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脸和鹰一样敏锐的目光,都不由得紧张到腿肚子转筋。
每次约谈的房间,调查组都会提前到现场更改一下布置。
把窗户全部钉死,不论白天黑夜,约谈室内都靠烛火照明。
门外大内侍卫层层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被约谈的人推门进去,便能看到一张可怜的小木凳。
坐在那张无依无靠的小凳上,面对调查组一群言辞锋利的冷面判官,没有几个不冒冷汗的。
约谈刚进行三天,调查组才跑了六个衙门,已经让各方闻风丧胆。
第四日恰逢州牧衙门例会,各家衙门的人在院内等着。彼此一照面,都跟苦主似的,喋喋不休的抱怨。
一人打听道:“你们衙门问了多久?”
旁边那人一脸凄苦,“别提了!整整三个时辰,我们家大人坐那张板凳坐得,腰痛病都犯了。什么都问,不说就不让走,除了治安的事儿,上到违法违规贪污受贿,下到请客送礼人情往来。连我纳了几个小郎都记上了,你说我睡几个男人招谁惹谁了?”
那人连连点头,“嗐,谁说不是呢。调查组的人还极其凶悍,我想着我糊弄过去吧,根本不允许。我说我们是盐务司的,除了盐之外,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事。那个姓陆的立刻说,那就把你听说的也跟我们讲讲,至少说出三条来。我的老天奶!我把一个属下去年下馆子没给钱的事儿都说了,才勉强凑上数。”
第三个人凑上来,悄声道:“我听说州牧衙门可出了大事了,于大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还真的自查自纠,上交了整整二十一页的各部过失,搞不好就把咱们下属衙门的罪过都写进去凑数了。”
“是二十一页吗?我听说是四十一页。”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一整本。”
争论中忽有一人道:“你们说调查组这么问下去,北州还有能藏住的事吗?”
众人连连摇头,有人毫不留情道
:“藏?呵呵,柳县县令六年前抢占人家祖坟把自个儿亲娘埋里的事儿,都被抖露出来了,还藏个屁?”
“那你们说,大皇女这么死咬着北州不放,就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那当然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你说呢?”
聪明人各自打了个哈哈,谁也没有往下说。
可是不聪明的心虚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凌夏一大早快马赶至北州大营,急吼吼的找程袁卿碰面。
“程参将,您比我年龄大,比我扛事,我得叫您一声姐姐。妹妹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做梦都在被约谈。你快拿个主意吧,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程袁卿同样愁眉不展,“先别慌,人家还没查到咱们头上呢,别自己乱了阵脚。叮嘱手下人,尤其是参与过前两次大事和近期城门劫银的,让她们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论调查组怎么威逼利诱,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说要是不小心说了,一家人都别想活。”
凌夏定了定神,“这些话,我早就吩咐下去了。等我回去,再叮嘱一遍。可我这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程袁卿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两位主子,希望咱家侯君和太尉能帮忙拿个主意。对了,你安插的那个细作怎么样?”
凌夏道:“阿七已经取得了陆锦澜的信任,每天和陆锦澜同吃同住,但是暂时还没传什么消息出来。”
程袁卿道:“别是有什么消息传不出来,派人混到州牧衙门,找机会问问他。”
“好,我立刻去找宫师傅,让她来安排。”
*
阿七这几日过得十分逍遥,白天陆锦澜出门,他便和上学堂一样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练字。
晚上同陆锦澜做恩爱妻夫,蜜里调油的日子,比冰糖葫芦还甜。
他的字越写越好了,陆锦澜三个字比划虽多,他勤加练习,写完仔细端详,深感和字帖相差无几,颇为骄傲的扬起了嘴角。
叩叩叩!
窗户被敲了三下,阿七猛一回头,吓了一跳。
“十三?你怎么在这儿?”
十三连忙从窗外翻进来,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师傅买通了后厨洗碗的杂役,我顶替他在后厨做工。我不能久留,师傅让我问问你,你这边情况怎么样?得到什么消息没有?”
阿七忙道:“我这边情况很好,她很信任我,待我很好。”
十三听着有点不对,“待你很好?那你怎么从不出门?她是不是看你看得很紧?”
“不是,她……她叮嘱我这几天外面有点乱,让我尽量不要出门。我想我总是往外跑,她肯定会疑心的。所以我就在房间里,练练字什么的。”
十三看了眼她写的那厚厚的一摞纸,“练字?你练字做什么?”
阿七已经学会了糊弄,随口编道:“我怕到时候不方便见面传递消息,就想着……我学会写字之后,就可以写下来,再想办法传出去。”
十三拎起他写了“陆锦澜”三个字的那张纸,上下左右看了看,“这三个字是什么?”
阿七知道他不识字,指鹿为马道:“写的是要、小、心。”
十三点了点头,叮嘱道:“这些字还是不要给陆锦澜看到,免得她多想。我回后厨了,你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去找我。”
阿七道:“她这几天都忙着约谈,早出晚归的,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主子的消息。”
十三道:“我会帮你转告师傅的,我走了。”
十三从窗户翻出去,阿七刚松一口气,十三突然转身回来,“七哥,我刚刚忘了问你一件事。”
“什么?”
“陆锦澜她……她有没有把你……你被她那个……”十三吞吞吐吐倒把自己问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一咬牙无奈道:“哎呀,我想问你的守贞砂还在不在?”
阿七瞪了他一眼,环顾四周,看着这屋子的床、榻、书案、浴桶……
阿七脸上发烫,反问道:“我们天天都睡在一起,你说呢?”
十三一脸心痛,“禽兽!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嫁人?陆锦澜这个色魔,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替你杀了她。”
“十三,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快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再次把十三送走,阿七的心绪却久久难平。
他不是傻子,这些天偶然听陆锦澜提起几句公事,他已经大概想明白了。
陆锦澜她们在找城门外抢赈灾银的那些蒙面人,而北州的灾情之所以这么严重,是因为前两次赈灾银都被劫了。灾民收不到粮也拿不到钱,活活饿死了不少性命。
他不知道是谁劫了赈灾银,那时他还在京城。可是主子这么紧张,赈灾银是谁劫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不想去探究真相,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他才读了几天书,不懂什么家国天下,他只希望能和陆锦澜永远像现在这样,过快活舒心的日子。
可他也知道,这都是他的妄想。谁都无法阻止陆锦澜揭开真相,他有预感,那一天就快来了。
*
阿七本来打定主意,绝不给师傅透露消息。
可就在约谈的第五天,快到夜里子时,陆锦澜还没回来。
阿七已经到门口问了数次,得知调查组的人都没回来。可是这也太晚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阿七坐立不安,脑子里忍不住一直猜想:会不会是她们查到了什么,凌家军见事情败露,动起手来?陆锦澜虽然武艺高强,可万一对方使了别的手段,对她下了药,她怎么防备?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不,一定不会!
阿七徘徊许久,终于忍不住摸到仆役住的房间,将十三叫了出来。
“有个消息,需要你想办法立刻传递。”
十三忙问:“什么消息?”
“陆锦澜今早和大皇女她们一起出门去约谈,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怕她……她们查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也许会涉及到主人,你去师傅那里问一声。如果师傅说不了解她们发生什么事,跟主人无关,也要立刻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
其实,看着阿七神色紧张的样子,十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又想不明白具体哪里不对。反正这的确是个不寻常的情况,还是赶快告诉师傅为好。
阿七焦急的坐在花园里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十三回来。
前院传来些许嘈杂,阿七猛地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好像是有人回来了。
他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脚步匆忙的回到房间,正看见陆锦澜在解披风。
陆锦澜看见他不由一笑,“大半夜不睡觉,你去哪儿了?”
阿七没有回答,快步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陆锦澜一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怕我出事?”
“嗯。”阿七闷声回答。
陆锦澜笑了笑,将披风随意一丢,抬脚坐到书案上,勾了勾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阿七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只听她悄声道:“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是天选之人,我有挂。”
阿七不信,“什么褂?”
“挂就是一种超乎常理的存在,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就像护身符一样,能够帮助我度过一切危机。所以,你不用担忧,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有事的。”
阿七无奈的一笑,他并不相信有什么神褂,能够让人长生。但陆锦澜如此安慰他,倒让他不安的内心渐渐平静。
他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锦澜闭
着眼倚在他身上,疲惫道:“我们今天约谈了北州大营和守备处,情况比较复杂,就忙到了现在。”
阿七黯然垂下眼眸,意识到快活的日子大概就要结束了。他沉默片刻,忽道:“公事是永远忙不完的,我去要些热水来,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陆锦澜皱了皱眉,“懒得洗。”
“那我去打盆热水,你泡个脚。平掌柜送来的一些药草包,用来泡脚能够安神。你泡一会,好吗?”
陆锦澜不吭声,阿七笑着捧着她的脸,“陆大人,你没这么快睡着吧?那你想怎么着?累了困了,直接躺床上就睡,醒了会不舒服的,是不是?嗯?”
他蹭了蹭陆锦澜鼻尖,见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便温柔的吻了上去。
十三急匆匆赶来,正在撞见这一幕,不由浑身一震,差点跌入窗外的花丛。
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仔细一看,陆锦澜好似困倦极了,几乎整个人都靠在阿七的身上。她那么毫无防备,露出的那一截脖颈,正是下刀的好地方。
可阿七竟然亲了上去,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极度的温柔却也极度的浓烈。他亲吻着她的肌肤,鼻息中都是她的气息,却仍嫌不够,恨不得永远将她搂在怀里,一刻也不分开。
铜镜里折射出阿七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十三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却又能分明得感受到他是自愿的。他,如痴如醉。
十三仿佛撞见鬼一般,惊恐发作,转身离开。
*
第二天早上,陆锦澜死活不肯起来。连阿七要下床,她也不许。嘴里一直嘟囔着,这些天太累了,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她要睡个懒觉。
阿七无奈,只好抓过一本百家姓,一边研读,一边陪着她硬躺。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项如蓁急忙忙来敲门,“锦澜!还没起吗?快出来,有要事。”
陆锦澜皱着一张脸,高声嚷道:“什么事啊?”
“昨天那几个人,秘密联系我们了。”
陆锦澜立刻睁开了眼睛,阿七心里也咯噔一下。
他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把衣服拿过来帮陆锦澜穿戴,陆锦澜匆忙的将外袍一拢,“鞋。”
阿七赶紧把鞋拿过来,陆锦澜趿拉着就出去了。
阿七看着她神情凝重的出了门,站在门外和项如蓁低声交谈,他鬼使神差的靠近些,侧耳偷听。依稀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北州大营、守备处、前来告密、赈灾银、招认、里应外合……
陆锦澜很快回来,说她要出去办事。她走后,阿七便枯坐在房里,愁眉不展。
叩叩叩!不知过了多久,十三敲了敲窗棂,翻了进来,“七哥,有什么消息没有?”
阿七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没有。”
十三不信,“没有?她们昨晚回来那么晚,是因为她们约谈了北州大营和守备处的所有将领,她回来没和你说吗?”
阿七心虚的移开眼神,“她的公事怎么会和我说?我才认识几个字?又听不懂。”
“那你就没问?”
“问了,反倒被她训斥了几句。她说我一个男儿家,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十三脸色一变,“七哥,小时候咱们水训,我被卷入暗流差点淹死。是你不顾安危跳到海里,硬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着。咱们这些人都没有母父没有血亲,我其实把你当成我的亲哥。你和我,也不说实话吗?”
阿七沉默许久,看了看十三发红的眼睛,无奈道:“如果师傅问起,你就按我刚才说的传达吧。不是七哥不想跟你说实话,而是有些话不该说。我说了,便是对不起她。”
十三急道:“可你不说,主子怎么办?师傅怎么办?还有我,出了事,我们都会死的。”
“我知道!我也会死,我很清楚这一点。”
“那你还……”
阿七直视着他的目光,苦笑道:“北州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死?我们这些年杀了那么多人,我们难道不该死吗?不能因为我们不想死,就去害别人吧。”
“七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根本不在乎别人,你就是不想害陆锦澜!”
“是!我是不想害陆锦澜,因为她是对的。她为民请命,她追查真相,她没有任何错。她对我好,我不能背叛她。”
“七哥,陆锦澜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阿七摇了摇头,“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世间的事有因就有果,以前做下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到了事情结束的时候,谁要取我的性命拿去好了,可我不想再错下去。”
二人一番争执,最后十三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吧,我也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想你白白辜负了真心。她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可以陪她寻欢作乐的小公子,你为了她背叛主人背叛师傅,甚至搭上性命,值得吗?”
*
早上演完那场戏后,陆锦澜她们几个聚在一起,一直在等待着阿七把消息传出去。但中午时分,图灵回来报告,北州大营和守备处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陆锦澜忙问:“那个潜入后厨的杂役有没有出去传递消息?”
“没有,咱们的人一直暗中监视着,他见了阿七之后便回到后厨做工,没有出去和任何人接触。”
陆锦澜皱了皱眉,赵祉钰叹了口气,“怪了,怎么不把消息传出去?我已经命人告诉余下的衙门,约谈结束了。凌家军现在一定很着急,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这边不把消息传出去,咱们怎么进行下一步?天都快黑了,一直拖下去,咱们的计策要失效了。”
晏无辛直言道:“我看,是锦澜对那个阿七太好,他……他倒戈了。”
赵祉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要不锦澜干脆和他摊牌算了,直接让他帮咱们把消息传出去。”
陆锦澜立即反对:“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同意的。他不肯帮他的主子来害我,也不会帮我来害他的主子。”
“那怎么办?”赵祉钰急得团团转,“千算万算,没想到他这里会出岔子。男人心,变得可真快。”
晏无辛小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但是有点那个。”
赵祉钰道:“说来听听。”
“他既然是因为对锦澜痴心才背主的,那我们就想个法子,让他醒一醒,收回自己的痴心。他一生气,肯定就把什么都说了。只不过,他也可能太生气,直接对锦澜下毒手。”
项如蓁看了看陆锦澜,“对于全局来说,这是个办法。但对锦澜来说,等于自己去寻鬼门关。锦澜,你怎么看?”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试试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
没多久,项如蓁又来敲陆锦澜的房门。
阿七见是她,忙道:“她不在房里,上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我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无辛请客喝酒,锦澜已经跟她出去了。我有事耽搁了一会,刚要出门,想起来锦澜让我帮她拿件披风。”
“披风?”阿七看了看天色,“今儿不冷啊。”
“是,现在是不冷,但晚上肯定会凉。”
阿七想了想,“那请项大人稍等,我去拿。”
阿七刚找到披风,还没拿出去,忽听项如蓁道:“算了,今晚她们也许宿在外面。就算回来,寻欢阁离这儿也没几步路。我可不像老爹子似的伺候她,我走了。”
寻欢阁?阿七定在那儿,站了许久。终于抱着披风,出了门。
他是男人进不了寻欢楼的门,好在他也不是普通的男人。凭借轻功跃上房檐,一眼便看到陆锦澜和晏无辛坐在临窗的位置,怀里俱是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阿七瞬间感到一阵头昏,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快窒息了。
他知道她风流,知道她有别的男人,可他一直以为她是多情而不滥情的,更不会喜欢寻欢楼里那些打扮花哨举止造作的庸俗公子。
为什么?难道在她眼里,我和这些青楼公子并无两样?我竟然以为,我对她是特别的,我真是高估自己了。
陆锦澜,你对得起我给你的一片真心吗?
他神情恍惚的抱着披风,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直到有人拦
住了他的去路。
阿七抬眸一看,瞬间红了眼,“十三,你说得对,不值得。”
*
这场戏本来就是演给阿七看的,他看完之后,也就散场了。
项如蓁上楼的时候,晏无辛正陪着陆锦澜喝闷酒。
项如蓁道:“那个伪装的杂役大约从阿七那里得到了消息,去找了一个年长的女人。那个女人轻功很好,咱们的人都丢了。不过我猜,她一定是给程袁卿凌夏送消息去了。今夜,凌家军内部,一定有变化。”
陆锦澜叹了口气,“今夜,他对我的态度,也会有变化。”
虽然陆锦澜在阿七这里早就触发过「俘获郎心」和「俘获郎身」的提示,但这破系统无法实时监测人心的转变。连陆锦澜都能卡系统BUG,就知道这系统漏洞有多大了。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陆锦澜真不愿意用这招。不说别的,她只是不想平白让人伤心。
项如蓁担忧道:“最毒男人心,他在气头上,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陆锦澜摇了摇头,“我自己制造的烂摊子,我还是赶快收拾了,免得越闹越大。”
她转头对晏无辛道:“你那天问我,我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我没说。现在告诉你,秘密就是真心。姐妹我是以身入局,那匹汗血宝马真是我应得的。走吧,如果希望我明天早上还能喘气,就陪我回去,再演一出戏。”
晏无辛并不看好,“他又不瞎,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能演什么戏?”——
作者有话说:十三:骗我有意思吗?欺负我文盲?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第56章
陆锦澜长叹一声,往身上倒了点酒,“就演一出酒后吐‘真’言吧。”
正所谓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两人来到屋外,陆锦澜说:“你帮我先去偷偷看一眼,他干嘛呢。要是在磨刀,我就不进去了。”
晏无辛侦查了一下,“他在洗衣服。”
“洗衣服?”
“嗯,看起来像是你的寝裤。他一脸苦大仇深的,在那洗呢。”
陆锦澜一想,这不是冷脸洗内裤吗?
她松了口气,“那我就不用怕他了,这种情况很容易转危为安的,你一会就这么说……”
两人对好了词儿,陆锦澜便挂在晏无辛身上,两人故意装作醉酒的样子,东倒西歪脚步虚浮的推门进去。
阿七带着怨念瞥了一眼陆锦澜醉醺醺的样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反而将更加用力的洗衣服。
晏无辛抱怨道:“你看,你非得吵着嚷着要回来,人家也不欢迎你。你说你非得回来干嘛?咱们宿在寻欢阁多好。”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阿七将衣物狠狠地丢到水盆里,溅得到处都是水迹。
陆锦澜仿佛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里依旧带着浓浓的醉意,“我那盒子呢?快帮我找找,我得拿回家去。”
阿七翻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这呢!谁敢偷到你头上。”
陆锦澜抱着盒子又闭上了眼,“没丢就好,吓我一跳,还以为丢了呢。”
晏无辛看了眼阿七,“行了,反正人我给你送回来了,你自己照顾吧,她……没少喝。”
阿七对着晏无辛的背影剜了一眼,坐在床边,对着昏睡的陆锦澜没好气道:“亏你还知道回来。”
他看了看她怀里的木匣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最好别是什么物证,否则我立刻给你偷走,看你还有没有心情去寻欢阁。
陆锦澜抱得很紧,他拽了好几次才拽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化了一半的冰糖葫芦。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买的,大约放在怀里装着,体温把糖浆都给暖化了。
阿七眼底的怒意终于消解了些许,沉默片刻,自顾自道:“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哼,算你有点良心。”
阿七阴阳怪气的抱怨了几句,到底不忍心,皱着眉开始帮她脱鞋更衣。
然而手刚摸到她的腰带,忽然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阿七痛得皱眉。
陆锦澜缓缓睁开眼,仔细打量了片刻,忽然一笑,眼底的戒备骤然散去,“是你啊七郎,我还以为是谁呢。”
阿七瞪了她一眼,“除了我,还能是谁?”
陆锦澜尴尬得松开手,没有说话。这番表现,在阿七看来是心虚。
不过,他又觉得自己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些许安慰。
至少,她没有睡外面的男人。大概只是应付些场面,逢场做戏而已。她不是那样的人,都怪她那个朋友,非得叫她去喝花酒。
陆锦澜还未给自己申辩,阿七已经自行帮她洗脱了干系。
他的脸色又缓和些许,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去哪了?喝了这么多酒?”
陆锦澜挠了挠头,“叫什么地方来着,嗐,反正无辛找的地儿。酒也不怎么好喝,她还不肯走,我只好一杯杯的喝,总不能在那儿傻坐着。”
果然,晏无辛真不是个正经东西。
这是绝大多数陆锦澜的男人对她的评价,阿七也不例外。
“是吗?”阿七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们就没玩点别的?”
“别的?没有,北州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玩的?反正我早早的喝迷糊了,对了,我怎么回来的?”
“装。”阿七不信,“你还能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你闻闻你这衣服上的味儿。”
他捧着衣服皱着鼻子闻了闻,“廉价的香粉味儿,呛死人了。”
陆锦澜眼看他又要生气,忙道:“别动!你这一把下半张遮起来,好像一个人。”
阿七一愣,颇为紧张道:“像谁?”
陆锦澜伸手捂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你这双眼睛长得这么漂亮,让我想起一个刺客。”
阿七屏住呼吸,语气僵硬的转移话题,“你……你怎么会记得一个刺客?”
陆锦澜道:“那个刺客不一样,虽然是来杀我的,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冷血动物。刺客么,要听命于人,也不能怪他,大概他也有他的难处。其实,如果他不杀我的话,我倒觉得……”
阿七忙问:“觉得什么?”
陆锦澜一笑,“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
阿七竭力掩饰心底的喜悦,假装漫不经心的起身,抱起衣服往外走。
陆锦澜:“你干什么去?”
阿七:“我把你这些脏衣服丢了,顺便去厨房给你弄碗醒酒汤。”
陆锦澜喜道:“再弄点夜宵,我饿了。”
阿七:“知道了。”
陆锦澜暗自松了口气,过关!今晚可以放心睡觉了。
*
如陆锦澜所计,凌家军得到了有人告密的消息如临大敌。连夜在内部展开调查,甚至严刑拷打。
第二日,派出的暗探回来禀报:“北州大营和守备处都在查内鬼,许多军官都受了伤。”
“太好了!”赵祉钰松了口气,“她们打的一定是知情甚至直接参与过偷盗赈灾银的人,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去把伤员都带过来?”
陆锦澜摇了摇头,“殿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您想想,我们现在冒然去抢人,先不说能不能抢过来,就算咱们把人抢过来了,万一这些人死不张嘴,咱们短时间内拿不到确凿证据,该如何是好?”
项如蓁道:“我也觉得应该再等等,我们现在顶多有两成把握。此时就和凌家军撕破脸,为时过早。”
陆锦澜道:“没错,其实我这两天在想,四十万两赈灾银不是小数目,就算她们用了,也得剩下一大半。那么,剩下的这些银子被她们藏到哪儿去了?总得有个地方吧。现在咱们查得这么紧,这批银子她们一定会加派人手严加看管。”
赵祉钰闻言拍案道:“图灵,速速传我密令。对北州大营、守备处严密监视,尤其注意这几日进出的人员,她们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都要向我禀明。”
陆锦澜道:“还有府里那个假杂役,也要盯紧。”
赵祉钰看了她一眼,“这自然不必担心,阿七和那个杂役,一直是我的亲信在负责监视。”
晏无辛眼珠子转了转,“那咱们就可以静候佳音了。”
三人从赵祉钰房间里出来,陆锦澜和项如蓁还在琢磨藏银地点,晏无辛忽然勾住她俩的脖子,低声道:“你们没觉得刚刚殿下看锦澜的那一眼,有些微妙吗?”
二人一愣,“什么意思?”
晏无辛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觉得与其说她在严密的监视阿七,其实也在监视锦澜。毕竟,你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陆锦澜怪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为殿下出了这么多主意,她还会怕我背叛她?”
项如蓁也道:“你是不是多想了?凌家派人刺杀过锦澜,不管从哪方面说,锦澜也不可能去帮凌家军啊。”
晏无辛瞪大了眼睛:“你们不信我啊?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伴君如伴虎。咱们这位殿下,以后可能就是坐大位的人。她这种人,心眼儿比筛子都多,她和咱们不是一个路子。论办事能力,我不如你们。论人情世故洞察人心,你们还真得跟我学。”
二人对视一眼,项如蓁笑着打趣道:“怪不得我们高谈阔论的时候,你总蔫蔫的不吭声,原来你都在暗中洞察人心呢。”
晏无辛啧了一声:“这都是我潜心专研的心得收获,别人我还不告诉呢。”
二人默契的朝她拱了拱手,异口同声道:“多谢师傅指教。”
晏无辛气得咬牙叉腰,“朽木不可雕也,为师的教诲你们要记到心里,不然以后要吃亏的!”
二人一左一右架住她,“走吧晏师傅,该吃饭了。”
*
这几日,北州城内的凌家军惶惶不安,程袁卿和凌夏以强硬残酷的手段查内鬼,许多平日风光的军官都受了刑,凌家军内几乎人人自危。
赵祉钰将崔明菲、于继芳两位老臣也召集进来,准备集合所有力量,对凌家军完成致命一击。
众人正在屋内密谈,图灵敲门进来,“启禀殿下,今日程袁卿和凌夏又见了那位宫师傅。咱们的人悄悄跟着,发现那位宫师傅消失在大青山一带。”
“大青山?”赵祉钰在地图上找到大青山的位置,喃喃道:“莫非她们把赈灾银就藏在这儿?”
于继芳道:“很有可能,此处偏僻,少有行人。而且离北州大营不远,方便监管。”
赵祉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包围大青山,掘地三尺,一定有所收获?”
于继芳摇了摇头,为难道:“大青山绵延三十余里,范围太大了。她们总不至于把银子摆在明面上吧?不会放到山洞里,极有可能挖了地道,在那么大一座山上,找一个小小的地道入口,难如登天。就算咱们把山围死,也得花费两三个月搜山,中间不知道要出多少变故。”
崔明菲道:“于大人说得有道理,她比咱们都了解北州的地理情况,搜山不是上策。”
赵祉钰叹了口气,看了看众人,“锦澜,你有没有办法?”
陆锦澜想了想,“殿下不必忧心,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倾身上前,陆锦澜低声道:“那位宫师傅不好跟踪,是因为她身手好。可这样的身手,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那群男刺客都归她统领,可除了阿七和那个杂役,其他刺客很久都没露面了。我猜他们在执行一项新的任务,这个任务很有可能就是看守赈灾银。”
众人连连点头,于继芳道:“没错,眼下殿下看得紧,凌家军一定不敢擅动在册的士兵,这个宫师傅带来的刺客正好帮她们干这个。”
陆锦澜冷哼一声,“程袁卿和凌夏不敢擅动凌家军,一是怕被咱们抓住把柄,二是还没逼到时候。如果她们知道咱们已经得知了赈灾银的下落,不想擅动也得动了。消失的刺客和消失的赈灾银应该就在一起,但刺客才多少人?顶多几十个,他们能守住什么?”
“我们干脆再推凌家军一把,逼着她们往大青山增援。增援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有宫师傅的身手。人一多就会露了行迹,只要咱们跟住,找到地道,就能来个人赃并获,彻底将其一网打尽。”
众人听到前面几句,都连连点头,可听到最后,不由得都深吸一口凉气。
崔明菲:“和凌家军正面冲突,是不是太冒险了?她们把心一横,干脆反了,可怎么办?”
于继芳也有这个担忧,“北州大营有八万驻军,加上守备处一万多人,这近十万的凌家军,可不是小数目。若发起兵变,等于掀起滔天巨浪。圣上追究下来,我等……呃,下官现在倒不是怕担责任,只是殿下需得提前想好,如何收场。”
屋内一片沉寂,赵祉钰愁道:“我带来的人,加上各府衙的卫兵,加起来不到两千。别说收场,开场都很难。”
项如蓁忽道:“殿下能否从别处调兵过来支援?”
她指着大青山旁边的州界限,“大青山离北州大营不远,离灵州大营也不远。”
于继芳眼睛一亮,“没错,若是宋家军的骑兵先在两州交界之地埋伏,一刻钟之内便能赶到大青山。”
赵祉钰为难得拧紧了眉,“不是我不想调兵,而是我无权调兵。我一个皇女,临时管主将借个三五百的兵,干什么都可以。可超过八百,就得出示兵符,这是嬅国铁律。”
“就算我不怕母皇追责,违规调用,也得人家听我的才行。除了母皇本人,各地主将,只认兵符不认人,我也无可奈何。”
众人又沉默了,于继芳瞄了陆锦澜一眼,明示道:“不认人也得认亲吧,小陆大人不是宋将军的儿主吗?一个儿主半个女,亲女儿求她,宋将军不会无动于衷吧?”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陆锦澜,陆锦澜无奈的挠了挠头。
其实,她提出这个计策的时候就想到了调宋家军,但是说着说着,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晏无辛之前的提醒,恍然惊觉这事儿由自己提出来大为不妥。
哦,皇女都调动不了的兵马,你说调就调,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等着被忌惮吧。
不过既然别人提出来了,她便假装没有把握道:“我和宋公子还没完婚呢,再说……再说我岳母也不可能为了我,冒然用兵。圣上追查下来,可是重罪啊。”
她故意说得严重些,果然赵祉钰主动担责道:“母皇若追查,由我来一力承担,你只需求宋将军为我们出兵。母皇圣明,咱们为了破赈灾银被盗案,事急从权逼不得已,她不会追究的。”
陆锦澜又假装沉思了一会儿,“好吧,那就请殿下写一封亲笔信说明缘由。阿七在我身边,我不便离开,我也写一封信。就由……无辛带着两封信去见我岳母,如何?”
赵祉钰雷厉风行,“好,我现在就写。”
陆锦澜让她写这封信,其实也是防了一手,避免日后有人给宋家军扣上乱用兵的帽子。她也写了一封,写明前因后果。
两封信都交到晏无辛手里,赵祉钰叮嘱道:“我在信中写了,希望宋将军能将三万兵马摆在两州交界之地。等咱们信号发出,就请她以雷霆之势进入北州稳定局势。这个三万是我故意多写的,如果她不肯,两万也行,最不济一万也行。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出其不意,让大内侍卫先把凌家军的军官都抓了,凌家军群龙无首,我谅她们不敢造反。”
晏无辛连连点头,陆锦澜道:“我送你出去。”
到了外面,陆锦澜悄悄将宋婧骁上次给她的令牌塞到晏无辛手里,“到了灵州地界,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给她看这个。这是我岳母的令牌,希望能助你此行一切顺利。”
晏无辛道:“放心,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晏无辛走后,府衙的管家到后厨转了一圈,“今儿屋里伺候的男仆病了,一会儿晚膳,你们谁能到
大厅伺候诸位大人用膳?”
十三一听,忙不迭举起了手,“我,我在大户人家伺候过。”
管家打量了他一眼,嫌弃道:“看着憨憨笨笨的,不像个机灵的样子。算了,人手不够,也只好用你了。”
十三高兴的去换衣服,自然猜不到这是为他精心编织的圈套。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锦澜改变策略,不指望阿七传消息出去了。府里既然有另一个细作,不用白不用,还能少走一段弯路。
果然十三在席上偷听到几句密语后,大为震惊。什么都顾不得,立刻跟狗撵似的,跑出了州牧府,直奔北州大营。
监视他的人都愣了一下,“老大,他怎么不去找他师傅啊?”
图灵:“呃,大概觉得事情紧急,来不及了吧?”
图灵所料不错,十三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想得还更严重一些。
程袁卿和凌夏正在一处,听见十三来了,忙命他进来。
十三下了马一路狂奔,进屋的时候还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二人便哭着跪倒在地。
“两位将军,不好了!大皇女已经得知了赈灾银的下落,她们随时就要来抢,我师傅只怕已经被她们监视起来了!”
“什么?”凌夏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十三擦了擦眼泪,“就是这样,是我亲耳听见的,她们已经在密谋何时动手了。两位将军,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师傅,救救我那些还在看管银子的同门。”
凌夏气急败坏的抽出宝刀,怒道:“事已至此,咱们反了算了!”
“不可!”程袁卿忙道:“你让我想想。”
程袁卿沉思片刻,“她们要来抢,也得有本事抢。那点府兵,不够咱们凌家军的战马踩一脚的,想必是向隔壁的宋婧骁借兵了。”
凌夏道:“大皇女有这么大面子吗?宋婧骁肯借兵给她?”
“你忘了?陆锦澜就快成为宋婧骁的儿主了,人家是一家人。她要是想借点兵马用一用,宋婧骁怎么会拒绝?”
“她爹的!我知道陆锦澜这个家伙要坏我们的大事,早就该弄死她。现在可好,她要弄死我们。”
程袁卿深吸一口气,“现在弄死她,也不晚。眼下,我们现在要立刻准备三件事。第一,派精锐增援大青山;第二,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密报给两位主子;第三,让宫师傅立刻给阿七下死命令,明天太阳下山之前,必须除掉陆锦澜。”
十三愣了一下,开始替阿七担忧。如果阿七下不去手,那么要送命的就是他的七哥了。
*
当晚,各处都静得出奇,一切都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锦澜和阿七早早躺下,却都有些睡不着。
陆锦澜忽道:“这里的事情快结束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随我回京城。”
阿七一笑,“随你回京城又能怎样?难道你能娶我吗?”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心里盼着有朝一日能嫁给她,嘴上却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陆锦澜没有回答,黑暗中她的沉默,让阿七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尴尬的笑了笑,找补道:“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娶你。”陆锦澜笃定的允诺。
“什么?”
“我可没开玩笑,你随我回京城,我娶你。”
阿七愣了一下,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他忽然坐了起来,“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娶我?”
陆锦澜笑道:“现在?现在怎么娶?纳郎虽然没有婚礼,好歹也得布置一下新房,定个日子,交换个信物什么的。”
“不,就现在吧。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一刻也不想等,你现在就给我个名分。应子就行,可以吗?”
陆锦澜无奈道:“好吧,那你叫我一声妻主,咱们就算礼成。回头,我给你补个信物。”
“妻主。”温热的唇在她耳边蹭了蹭,“妻主,是不是洞房才算礼成?”
陆锦澜笑了笑,低声道:“天底下哪有你这般主动的小郎?”
“你不喜欢?”
陆锦澜抿了抿唇,“喜欢。”
阿七笑着含住她的唇,轻飘飘像做梦一样。
他觉得,他可能就快死了。能够嫁给陆锦澜,是上天给他的断头饭。
他想,我这一辈子太苦了,但死之前能在她心里有个位置有个名分,也算上天待我不薄。
只是,如果快乐的时光能够再长一些就好了。
清早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阿七的美梦。
项如蓁在门外催道:“锦澜,快起来。出大事了,殿下命咱们速速过去。”
陆锦澜飞快的出门去了,他想抱她一下都来不及。
不久后,师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第57章
“师傅。”阿七紧张地站了起来。
宫师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包药。
“把这个下到陆锦澜的饮食里,亲眼看着她服下去。”
“这是什么?”
“你别管。日落之前,带着陆锦澜的死讯到大青山向我复命。”
阿七拿着那包药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失手了呢?”
师傅摇了摇头,“我看着你长大,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你不会失手,只看你想不想做。”
阿七深吸一口气,“师傅既然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然知道我不想做。”
宫师傅冷笑一声,“没错,我知道你不想,但这由不得你。”
她说着将一个染着血迹的布包丢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阿七狐疑的掀开一看,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布包里,裹着一只被活生生砍断的小拇指。
宫师傅悠然道:“这是十三的手指,十三这孩子是你们之中最蠢的,但他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很多事,他不和我说,我便看不出来。他想提前给你报信,让你逃走,可惜他眼珠子一转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阿七绝望的跪了下来,“师傅,您放了十三吧,让我替他死。”
师傅捏住他的脖子,冷声拒绝:“不行,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除掉陆锦澜。日落之前,用陆锦澜的死讯换你和十三的自由身。否则,你们都得死。”
*
陆锦澜和项如蓁赶到的时候,赵祉钰正在屋里骂脏话。
二人脚步一滞,在门外停下。陆锦澜向一旁的于继芳打听,“殿下不是心浮气躁的人,她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
于继芳刚要开口,里面忽道:“进来说。”
三人连忙进去,赵祉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监视大青山的人刚刚回来报告,天一亮北州大营向大青山派兵增援。”
项如蓁道:“这不正是咱们期望的吗?咱们的人有没有追踪到地道的位置?”
赵祉钰摇头,陆锦澜怪道:“没有?怎么可能呢?”
于继芳解释道:“因为程袁卿十分鸡贼,她之所以选择白天派兵而不是夜晚派兵,就是不想火把暴露位置。她一大早出动了三万兵马围着大青山操练,到处都是凌家军,负责监视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这些兵马掩护增兵进入大青山,等她们完全消失后,队伍才拉回大营。”
陆锦澜磨了磨牙,“这个程袁卿有点脑子啊,一路被咱们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知道防范了。”
赵祉钰道:“找不到地道的踪迹就是师出无名,就算宋将军带着援军来了,也很难插手。”
正说着,晏无辛回来了。
她喜道:“恭喜殿下!宋将军同意借兵,此时三万兵马已经在州界附近埋伏。等咱们一发信号,她们即刻就到……哎?你们怎么愁眉不展的?”
大家把情况一说,晏无辛道:“这个藏匿地点一定是她们千挑万选,准备了很久的,肯定没那么容易被咱们查到。唉,要是有个人能把咱们带到地道门口就好了。”
众人扶额托腮各自沉思,直到图灵快步进来,急道:“殿下,宫师傅
刚刚来找过阿七,听着……好像是让他下毒,毒死陆大人。”
赵祉钰看了眼陆锦澜,“到了这个时候,阿七已经没什么用了,这样的毒夫不可留在你身边。交给我严刑拷打,或许他还能招出点什么。”
陆锦澜忙道:“别!请殿下容我想想。”
赵祉钰劝道:“你不要有男人之仁,你喜欢阿七这样的,以后我可以帮你找,但他终究是凌家的人,留不得。”
陆锦澜沉思片刻,“如果他能带我们找到密道,殿下能否放他一马?”
赵祉钰想了想,“我记得你说过,他不会为了他的主子害你,但也不会为了你害他的主子。”
陆锦澜:“我自有办法。”
见陆锦澜如此自信,赵祉钰便答应道:“好,如果他帮我们找到地道,此案告破后,我就当从没见过阿七这个人。所有的卷宗记录,不会涉及他一个字。”
*
陆锦澜站在门外,心情有些复杂。
她再三和系统确认,解毒丸能解一切毒药。
于是她兑换了一百颗解毒丸,进门前先吞了三五十颗。打算一会儿服毒的时候,再同步吃点解毒丸。如果服完毒感觉不对劲,那就把剩下的也全塞嘴里。
她就不信了,三百六十度解毒,什么毒都别想毒死她。只是希望解毒丸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副作用。
想到这里她大力推开了房门,阿七连忙擦了擦眼泪,“回来了?”
陆锦澜假装没看到,“嗯,累死了,快给我倒杯茶。”
赶紧,她怕解毒丸过时效了。
陆锦澜躺在床上闭了眼,故意给阿七留出操作的空间。可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陆锦澜只好坐起来催促,“茶呢?”
“马上。”阿七背对着她,将一包白色粉末倒入了杯中。
陆锦澜见他迟迟不肯端过来,干脆自己起身坐到桌边,主动拿起茶杯。
“等一下!”阿七忽然拦住她,“有……有点烫,等会儿再喝。”
陆锦澜笑着摸了摸杯壁,“不烫啊。”
她指了指窗边案上的点心,“我有点饿了,把点心拿过来吧。”
阿七一转身,她连忙丢几颗解毒丸在嘴里,在他端着点心走过来的时候,当着他的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阿七一怔,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陆锦澜招了招手,“过来啊。”
阿七僵硬的走近几步,小心的查看着她的神色。
陆锦澜若无其事的捏了一块果子吃了一口,“今儿这点心味儿有点不对,咳,咳咳……”
她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弓下了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阿七大惊失色,慌道:“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陆锦澜嘴角、手上都是鲜血,她艰难的指了指那杯茶,“茶有毒……七郎,你好狠的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那天的刺客,可……可我想不到你真的要我死……”
“不!我没有要你死!我没有!”
看着陆锦澜痛苦的样子,阿七瞬间泪如雨下。
他抱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杯茶,百般不解,“你怎么会中毒呢?那不是师傅给我的毒药,那是我的迷药。我只想带你走,我们什么都不管,离开这里。只是迷药而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锦澜心里慌了一下,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但事已至此,她只好继续坚持自己中了毒。
“呵,迷药?那只是……你以为迷药。”
阿七恍然大悟,哽咽道:“难道……师傅趁我不注意换了我的药?可是……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我怎么全然不知道?”
陆锦澜凄然一笑,“别去想了,那会白白浪费时间的。”
阿七鼻子一酸,“你不要怕,我和你一起死。”
他飞快的伸手去拿那杯茶,陆锦澜手疾眼快连忙撞过去打碎茶碗,“不要做傻事!我……我还没死,我功力深厚,已经用内力封住了穴道。如果……如果有解药,或许我还能活,我们还能在一起。”
“解药?”阿七痛苦的摇了摇头,“解药在师傅那里,她恨你入骨,不会给咱们的。”
陆锦澜道:“我和她……又没有私仇,她如果救我,我便告诉她一妙计破解凌家军当下的困局。她要我死,无非是怕我妨碍她们的事。但只要她救了我,我从此和你天涯海角流浪去,不会再招惹这些是是非非。”
这套说辞对阿七极具诱惑力,他几乎无暇细想,擦了把眼泪,果断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师傅!她救你,我们就一起生。她不救你,我们就一起死。”
陆锦澜虚弱的点了点头,阿七连忙将她背到背上,翻窗出去。
躲在暗处的晏无辛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太感人了,锦澜真应该去台上唱戏。”
项如蓁:“别贫了,我带人跟上,你去通知殿下。今日无论谁胜谁败,都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
阿七一路快马加鞭,带陆锦澜到了大青山脚下。
他应该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地况非常熟悉。他背着陆锦澜走了一条小路上山,路上不停的和她说话,生怕她坚持不住。
阿七:“快到了,再坚持一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陆锦澜:“可能是回光返照,我现在感觉没那么难受。”
她不敢再使劲儿演了,害怕一会没法收拾,虽然现在……已经没法收拾了。
穿过一片密林,阿七将陆锦澜放在树下,搬开一块不起眼的山石,拧动隐藏起来的机关,地道的入口缓缓出现。
如此隐秘,就算真的搜山,也很难找到。
陆锦澜暗叹一声,放出了手中的信号弹。
嘭!在火药的催动下,绿色的烟火升入高空。
阿七听到这一声响动,缓缓回过头,他发现原本虚弱的靠在树下的陆锦澜站了起来,除了嘴角残存的血迹,她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那么从容,那么冷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阿七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随后又像从未见过她那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艰涩,“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陆锦澜无奈道:“七郎,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七摇了摇头,“你骗了我,还利用我,我不要再听你的花言巧语,我要杀了你!”
他拔出匕首扑了过来,陆锦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发红的眼睛,缓缓开口:“可你也有骗我的时候。我问你,你伪装身份接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吗?我们好了这么多天,那些恩爱缠绵是逢场作戏还是出自本心,你能分清吗?”
阿七咬了咬牙,没有回答。
陆锦澜道:“我告诉你,我分不清。”
阿七声音颤抖,哽咽道:“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
陆锦澜反问:“你觉得呢?”
阿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把我骗得团团转,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根本无从分辨!”
陆锦澜突然松开他的手,“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没有一丝真心,现在刺下来。用我的命,向你师傅证明你的忠诚。”
阿七紧紧握着那枚匕首,眉心攒动,泪像血一样从赤红的双目中滚落下来。
“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为什么要逼我?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他痛苦的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陆锦澜将无助的阿七抱在怀里,温声安抚:“听我说,昨晚的话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随我回京城,我也是真的想要娶你。昨晚我已经娶了你,不是吗?”
可是阿七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
“因为这里的事情必须要结束,只有一切都结束,我们才能有新的开始。”
阿七摇了摇头,“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什么都没办法想。”
“那就什么都别想,你听我的。现在开始,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立刻下山,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你的身份,就当世界上再也没有阿
七这个人。你不再属于你的主子,你自由了。好好躲几天,等风头过去,去京城找我,记住了吗?”
阿七勉强点了点头,“我能不能下去一趟?十三还在师傅手里,他是为了我才被抓的。我不出现,师傅会杀了他的。”
远处已经传来了激昂浑厚的马蹄声,陆锦澜果断道:“不行!时间来不及了,宋家军马上就到,这里会大乱。十三就是那个杂役,对吧?我知道他长什么样。你先下山,我帮你把他救出来,你相信我。”
阿七艰难的点头,“好,我信你。如果你能把他救出来,让他到老地方找我。”
“那你现在就走。”陆锦澜帮他擦干眼泪,安抚的亲了下他的嘴角,“快走!”
阿七重新拾起匕首,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
陆锦澜笑着点了点头。
阿七很聪明,他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而二人上山时走的那条小路,很快挤满了人。大家看到信号发出,立刻沿着陆锦澜留下记号追了上来。
项如蓁带着她们从京城带出来的两百精兵最先赶到,紧接着,宋婧骁麾下的副将岳蝉带着八千骑兵奔袭到此。
那条小路,很快被踩成大路。两旁的植物被踩踏倒下,低矮的树木被彻底砍断。先头部队势如破竹,迅速为大部队开辟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强援已到,陆锦澜将袖子里的血包丢在地上,“走,下去会会她们。”
她和项如蓁带着两拨人马进了地道,进去没多远,便遇到了一左一右两条分叉路。
两人分头行动,继续向前推进,很快便遭遇了小股抵抗。然而对方措手不及,人数也不如她们多,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陆锦澜这边抓了一些人,让岳蝉派人看管,她继续往里走。
路过一个房间里时,听见里面的惨叫,陆锦澜一脚踢开房门,见十三正被绑在木桩上鞭打。
“住手!”陆锦澜抢过行刑人的鞭子,一脚将其踹开。旁边冲过来的两个人,也被她啪啪两掌震到墙上,动弹不得。
她用锋利的匕首砍断绳索,言简意赅道:“十三,我答应阿七要救你。你怎么样?还能不能走?”
十三咬牙道:“没……没事,都是皮肉伤。”
虽说都是皮肉伤,但他浑身都是血,估计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陆锦澜正想着怎么把他送出去,刚才被她踹到一旁的人忽道:“陆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陆锦澜定睛一看,略有印象,应该是北州大营里面的某个校尉。约谈的时候见过。
那校尉痛苦的捂着胸口,不屑道:“我还以为你多正直,原来和我们一样,也会偏私。你私纵人犯,被人知道一样是重罪。不要以为有个好岳母就可以一路向上爬,我一定要揭发你。”
陆锦澜冷笑一声,“是啊,我常有偏私的时候。但咱们可不一样,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北州多少无辜的性命。而我的偏私,不过是救人一命。至于你要告我,你觉得,我会让你活到开口的时候吗?”
那校尉眼中划过一丝惊慌,“你要灭口?你我同是校尉,我还没过堂,我的证供你还没拿到,你怎可杀我?”
陆锦澜回头看了眼一直紧跟着她的岳蝉,还有岳蝉身后率领的一批宋家军精锐。
陆锦澜低声道:“带过来的人,都可信吗?”
岳蝉看了那校尉一眼,朗声回道:“请大人放心,知道要跟您办事,挑选的都是心腹。另外,临走时宋将军叮嘱了我一句,她说‘宋家军此时姓宋,以后姓陆’。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谁是主子谁是外人,姐妹们心里有数。我等虽是嬅将,也是家臣,您无需担心。”
陆锦澜舒心的点了点头,随手拔出岳蝉的佩刀。她摸着锋利的刀刃,笑吟吟的走向那名校尉。
“今日北州城内,数得上号的凌家军将领都会被抓,少你一个人的口供无伤大雅。你这人说话我很不喜欢,但你有一句说对了,我确实有个好岳母。”
陆锦澜唰唰两刀结果了三人的性命,随手将十三推给岳蝉,“找人送他下山,不要被人发现。另外大家统一口径,这三个人是因为拒捕被杀的。”
十三早就看傻了眼,陆锦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眼神狠戾道:“包括你,不准多嘴,知道吗?”
十三吓得点头如捣蒜,陆锦澜道:“阿七在老地方等你,去吧。”
陆锦澜运气好,刚让人将十三送走,便误打误撞找到了赈灾银。
几百箱官银堆满了好几个房间,陆锦澜忙道:“派人看好,另外去告诉项大人,赈灾银找到了。”
话音未落,几个伤兵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陆大人,项大人遭遇了大批凌家军,有两三千人,我们顶不住了!”
陆锦澜气道:“废物!顶不住也不能把她自己撂那啊,人在哪儿?”
陆锦澜顺着伤兵指的方向冲了过去,只见一个圆形大厅里有上千凌家军在负隅顽抗。
而项如蓁正在战圈里,和宫师傅打得十分凶险。
这个姓宫的,不愧是凌氏姐妹重金聘请的杀手教练,内力浑厚出手狠辣。
陆锦澜对项如蓁道:“你歇一会儿,让我来对付她。”
项如蓁让开位置,宫师傅立刻攻了上来,陆锦澜举掌相迎。两人内力相撞,周身空气都激荡起来,震得彼此手腕生疼,俱是退开了七八步。
姓宫的大为震惊,想不到陆锦澜小小年纪能有这么深的内力。怎么回事?她一天练十二个时辰日夜不休吗?
宫师傅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咬牙道:“小崽子,算你有点本事。”
陆锦澜立刻回嘴:“老东西,你也凑合。”
她嘴上不服,却转头对项如蓁道:“咱俩一起上!”
二人合力刚过了几招,晏无辛带着外围的凌家军从出口方向杀了进来。刚到这儿,便见陆锦澜在半空中一掌击中宫师傅的胸口。姓宫的呕血不止,昏了过去。
陆锦澜立刻高声道:“凌家军听着!你们大势已去,不要挣扎了。放下武器,还有活命的机会。”
唉!人群中不知谁叹息了一声,刀剑哐啷啷落地,大局已定。
在她们攻下大青山的时候,宋婧骁已经带着两万兵马接管了北州大营,赵祉钰也擒住凌夏,顺利接管了守备处。
人证物证俱在,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审讯、过堂、定案,急报送进京城,等待皇上的指示。
不过这部分繁杂的文书工作,三人都没怎么参与。赵祉钰见她们意愿不大,便全数交给崔明菲、于继芳等人办理。
三人忙里偷闲,终于有空好好休息一下。项如蓁道:“我已经跟殿下打了招呼,我明日早起回家一趟,晚饭时候再回来。”
项如蓁的家在隔壁勉州,快马半日便可来回。
陆锦澜心血来潮,“那我们也顺便去你家拜访一下吧,好不容易到了附近,以后只怕没这个机会了。”
项如蓁想了想,“也好,那咱们明天吃完早饭就出发。”
第二日,三人迎着朝阳赶往勉州。一路上欣赏着北地辽阔的秋日风光,没多久便赶到了一处破败的农家小院门前。
晏无辛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确认这是项如蓁的家时,还是狠狠的震惊了一下。
陆锦澜还好,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参与过扶贫工作,见多识广。但项如蓁的家,确实比她见过最穷的贫困户的房子还破。
项如蓁的爹四十多岁,眼睛不好,几乎半盲,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
听到如蓁回来,她爹非常高兴,“你娘昨儿带着你三个妹妹进山打猎了,可能明天才能到家。你大哥、二哥还在崔大人家伺候,半个月没回来了。”
陆锦澜一听,暗自感叹:更像贫困户了,又穷又爱生,极其典型。
项如蓁对她爹道:“没事,我在北州办事,顺便回来看看。过年的时候会再回来的,到时候都能见到。”
她说着撸起袖子,“我去把院子收拾收拾,你俩坐会儿。”
她爹高兴道:“还带了朋友回来?
好啊,你难得交到朋友。”
陆锦澜和晏无辛连忙放下手里的各式礼品,自己去跟老人家做自我介绍。
她爹问道:“你们是如蓁的同窗还是朋友?”
陆锦澜道:“是同窗,也是朋友,是好朋友。”
她爹笑了笑,“她性子犟,还死心眼儿,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晏无辛笑道:“没事儿,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互相麻烦吧。”
陪老人家说笑了一会儿,项如蓁她爹便将孩子哄睡,将项如蓁赶到屋里,他去做饭。他眼睛虽然看不见手脚却很麻利,炒菜切菜十分熟练。
二人想出去帮忙,都被撵了回来。三人便围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低声说话。
晏无辛实在忍不住打听,“你家这么多孩子都是你爹生的?”
“不是,我娘有个小郎,有两个妹妹是小郎生的。不过前几年,那个小郎病逝了。”
陆锦澜暗想:生五个也不少了。而且这个年纪还敢生,那是大龄孕夫。这个条件这个医疗环境能活下来,简直是钢铁一般的体质。怪不得如蓁天生神力,大约她们家的基因都有点邪性。
如蓁她爹炖了只鸡,热气腾腾的鸡汤一上桌,不知是不是热气熏得,棚顶摇摇欲坠的墙皮啪嗒掉下一块,精准的落到汤里。
老人家看不见,项如蓁还在外面洗黄瓜。晏无辛瞬间呆住,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饭。
陆锦澜忙摆了摆手,示意晏无辛不要吭声。她连忙将用汤勺将墙皮舀出来,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倒掉,项如蓁已经进屋了。
陆锦澜只好默默地盛到自己碗里,“哈哈,我爱喝鸡汤。”
晏无辛看着她又盛了几勺,只好带着僵硬的笑意硬着头皮说:“分我点吧,我也爱喝。”
项如蓁愣了下,“锅里还有。”
晏无辛:“不,我就爱抢别人碗里的。”
吃完饭,三人便要回去了。临走时,陆锦澜和晏无辛凑了凑身上的现银,塞了两百两银子给如蓁她爹,“这是我们小辈孝敬您的,您一定要收好。”
她爹推拒道:“这怎么行?你们还在上学,哪来的钱啊。大家都不容易,咱家不讲究这个。”
项如蓁笑了笑,难得应允:“收着吧,你不收,她们也会想办法留下的。”
走之前,项如蓁将家里收拾妥当,这才上马。
三人一同赶回北州,京里很快传来旨意。圣上先封赏了于继芳,给她官加一品,俸禄翻倍。其她有功之人,回京另行封赏。
找回的四十万两赈灾银给北州留下一半,其余运回京城。主要人犯押解进京,其余人等,着于继芳按律处理。
北州城内的凌家军暂交由宋婧骁辖制,待全部结案后,再行处置。
赵祉钰十分高兴,她首次出来办差,便大获全胜。启程回京时,依诺将汗血宝马给了陆锦澜。
队伍浩浩荡荡的朝京城进发,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心情和去时完全不同,堪比游山玩水,格外畅意。
直到行至中途,一匹快马迎面冲向队伍,“少主!少主!家里出事了!”
卫兵连忙将她拦住,陆锦澜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洗墨。
她忙道:“放她过来,此人是我的管家。”
洗墨下了马,飞奔到陆锦澜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少主,宋公子遇刺了!”
陆锦澜心头一紧,“什么?”——
作者有话说:北州副本收尾,所以写长了点,我真是太想进步了。
第58章
洗墨道:“四日前的晚上,有几名蒙面刺客夜闯咱家意图刺杀宋公子。”
陆锦澜忙问:“那凛丞他……他有没有出事?”
洗墨赶紧摇了摇头:“宋公子受了点轻伤,但不致命。”
陆锦澜松了口气,无奈道:“下次先说结果,你要吓死谁啊?在这儿等着,我去和殿下禀明情况。”
项如蓁和晏无辛也在一旁听着,干脆跟她一起上了赵祉钰的马车。
陆锦澜将事情一说,赵祉钰便问:“你觉得是谁干的?”
陆锦澜冷笑一声,“想必又是凌家的手笔,我看凌氏姐妹真是恨上我了,我跟她们素未谋面,她已经派人刺杀我多次。眼看杀不了我,为了破坏我的婚事,又派人对我的未婚夫下手。我何其有幸,凌侯君和凌太尉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竟然和我杠上了。”
晏无辛道:“咱们在北州,一下子就害她们损失了十万凌家军。本来凌家和宋家就是死对头,现在她们属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项如蓁道:“匹妇无罪,怀璧其罪。你还未接管宋家军,已经锋芒毕露。她们大约是怕你将来手握重兵和她们作对,所以干脆趁你羽翼未丰,想将你扼杀在摇篮里。”
陆锦澜冷哼一声,眼底流露出一丝狠绝,“可惜,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平庸之辈。”
赵祉钰拍了拍她的肩膀,“锦澜,你已经身处在漩涡之中,要习惯与人为敌,更要学会隐忍。凌家势大,眼下无人能将其撼动。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一定能看到凌家倒台的那天。”
陆锦澜点了点头,郑重道:“那等到了推倒凌家的时候,请殿下一定叫上我。不管谁和凌家对着干,我一定要帮帮场子。”
项如蓁也道:“身为国之重臣,公然谋取私利草菅人命,如此不择手段,早该被查办清算。如果有那个时候,也请殿下叫上我。”
晏无辛默默举了起手,“那也叫上我吧,我就爱凑热闹。”
大家笑了笑,陆锦澜忽然想起一事,她对赵祉钰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您。咱们上次去定北侯府做客的时候,凌家人知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赵祉钰叹了口气,“想必你们也知道,凌侯的正夫是母皇的亲弟弟,算起来我该叫她一声舅母。然而,皇家亲情淡薄,亲眷之间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走动频繁。”
“为了安全考虑,皇女们在深宫长大,成年前鲜少见外人。我和凌照人是表姐妹,她都不认识我。按说,不知者不怪。可是定北侯却是认识我的,我第一次送凌照人到侯府,她在暗处看着,她以为我没看见她,其实我瞧见了。”
项如蓁一愣,“那请咱们到府上那天,她还那般……”
赵祉钰苦笑,“是啊,她明知道我是皇女,还非要那般羞辱咱们。所以那天,我才会动怒。她最想羞辱的是我,你们大概是受了我的连累。”
晏无辛道:“如此无视皇权,只怕市井传言是真,凌家真有不臣之心。”
赵祉钰轻蔑道:“这份心思凌家早就有了,但真要动手,也要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赵祉钰的目光又看向陆锦澜:“我比你更恨凌家,但在时机到来前,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眼下凌家虽然视你为眼中钉,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和宋将军都忠于母皇,我会站在你这边,母皇也会想办法暗中保护你和宋公子。你想提前回去就回去吧,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陆锦澜拱手道:“多谢殿下!”
三人跳下车,陆锦澜吩咐洗墨跟着队伍走,到了京城把她带回来的几大箱子北州土仪带回家。而她自己则要轻装上路,先行回京。
项如蓁帮她将佩剑系在马上,低声道:“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说些肉麻的话,但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跟你说一次。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管你和什么样的势力对着干,只要你不造反,我都站在你这边。”
陆锦澜笑道:“有你这样的强援,我有何惧哉?”
晏无辛笑道:“那我也有一句话要讲。”
她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在陆锦澜耳边悄
声道:“你知道我不像如蓁那么有原则,就算你要造反,我也站在你这边。”
陆锦澜笑着摇头,心说:我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儿造什么反啊。
她飞身上马,“两位,咱们京城见。”
*
辞别众人,陆锦澜一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五日的路程,她只花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京城。
然而她到了城门跟前,已经是深夜子时。一路上光顾着赶路,直到看见紧闭的城门才想起来晚上有宵禁。
陆锦澜勒住她心爱的宝贝马,朝城墙上看了看。城楼上值夜的卫兵听到声响,也正举着火把看她。
陆锦澜拱了拱手,商量道:“诸位军娘,我家里有急事,可否开一下城门,让我进去?”
上面的人不客气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大门呢?说开就开,说进就进。有急事也得等到天亮,卯时开门,你先找个地方待着吧。”
陆锦澜咬了咬牙,不得不搬出点儿名头,“我是随钦差奉旨办案的骁骑校尉兼特派使,因家中变故提前回京,你们最好让我进去。”
余下的话陆锦澜没说,但上面也听出威胁的意味,态度恭敬道:“那请校尉大人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值夜的头目往下探了探脑袋。那人身型高瘦,长脸尖下巴,往城墙上一靠,像只大螳螂。旁边的人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门吏,罗大人。”
陆锦澜从怀里摸出钱袋,“罗大人,请行个方便,这点银子给姐妹们拿去喝酒。”
罗大人摇了摇头,“校尉大人,我等看守城门,不能饮酒,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听说你是随钦差奉旨出京的,但我不妨告诉您,多少奉旨回京的大人都被我们挡在门口。城门夜间轻易不能开启,除非有战报或者有要您即刻进京不得耽误的圣旨。否则,你就是随皇上出京办事,我也不能给您开这个口子。”
“还真难说话啊。”陆锦澜嘀咕了一句,又开始晓之以情,“诸位,别这么较真。我未婚夫被刺客伤了,我急着回去看他。这样,你们今晚放我进去,改日我大婚,请诸位喝喜酒如何?”
罗大人油盐不进,“校尉大人,不是告诉您我们不喝酒吗?酒色误人,您也少沾些吧。”
陆锦澜都被气笑了,在北州办案时都没觉得这么难搞。按理说,门吏是七品官。陆锦澜是四品,论品级,陆锦澜比她大。但无奈人家是恪尽职守,压根不怕你后续找麻烦。
酒色不沾,钱也不心动,权也不惧,一个小小门吏,还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陆锦澜骑着马徘徊片刻,自言自语道:“行,算你厉害。今儿我陆锦澜还真没辙了,告辞。”
“等一下!”罗大人突然叫住她,“你说你叫陆锦澜?”
陆锦澜一愣,“对啊。”
罗大人一拍大腿,“您早说啊!快开城门!”
陆锦澜心说:这是遇到粉丝还是某位故人?可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啊。
这人也是怪,刚才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死活不肯开,一听到她的名字忽然就开了城门。
陆锦澜连忙下马,刚进了城门,那位罗大人急匆匆从城楼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小的罗大莉,不知是陆大人到此,刚才多有得罪。”
陆锦澜赶紧去扶她,“罗大人快快请起,你这是干什么?”
罗大莉激动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是北州长胜县人。北州旱情如火,我们长胜县的母姥乡亲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我虽然知道这次朝廷又派了钦差前去,可也没敢抱什么希望。可前些日子收到家书,说家里的户籍凭证有破损,多亏了您仗义执言不怕麻烦,我家里才能领上赈灾银。”
“我家的好多亲戚都喝到了您家粥棚施的粥,我妹妹在信里一个劲儿的夸您,都说幸亏有您,北州的百姓才能那么快领到赈灾银。好多人家里,就等着这钱买米买药呢。”
“陆大人,我这人有点怪。朝廷动不动表彰这个官儿那个官儿的,名头起的天花乱坠,我是不信的。可我相信让老百姓赞不绝口的官,一定是好官。您在北州的善举,对北州人来说是大恩。我替乡亲们,给您磕个头。”
“哎呦,快起来!”陆锦澜忙道:“不必多礼,都是我应该做的。为百姓服务么,不然我去干嘛?”
她看罗大莉应该比她年长几岁,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大半年,已经懂得了偏远地区出身的人,在京城做官的含金量。尤其是去过项如蓁家里后,更懂得了寒门学子的不易。
罗大莉老家在贫困的北州小县,竟然也能对钱毫不心动,更让陆锦澜礼敬三分。
她百感交集的拍了拍罗大莉的肩膀,“多谢你放我进来,等我大婚的时候,给你送喜帖,你可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罗大莉尴尬道:“那是自然。刚才那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别的酒不喝,陆大人的喜酒我一定要喝。”
这次意外,让陆锦澜疲惫全消。大半夜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陆锦澜纵马狂奔归家去,心情格外快意。
家里的门子正在门房酣睡,被她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谁啊?”
“我,你家少主。”
“哎呦!您怎么在夜里回来了?”门子连忙爬起来开门。
陆锦澜将马鞭丢给她,“赶紧把我这马牵到马棚好好喂一喂,它可累坏了。”
门子一叠声应着,又有几个老仆闻声出来,跟在陆锦澜身后询问:“少主,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这就给您准备热水,您住哪个院子?”
陆锦澜扯了扯披风的系带,“不用麻烦了,我先对付一晚上,明早再说。宋公子呢?”
*
自从陆锦澜离京,这一个多月以来,宋凛丞一直睡得不好。
他给陆锦澜写过几封信,陆锦澜的回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味的说她很好。然而灵州的家里传来消息,他才得知她未到北州已经遭遇过刺客。她越不说,他便越担心。挂念着她此行凶险,总是夜不成眠。
那晚遇刺后,宋凛丞更平添了做噩梦的毛病。这几日他睡觉时将佩剑放在枕边,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出门看看。
这晚,宋凛丞刚刚睡着,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他骤然惊醒,抽出枕边的宝剑冲了出去。
陆锦澜正在和仆役们说话,一转头,见宋凛丞提着剑步履匆匆而来。
四目相对,宋凛丞手中的剑瞬间被丢到地上,他快步上前,陆锦澜张开手臂,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彼此太多的话想说,一时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二人回到房中,陆锦澜道:“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听说你遇刺,真把我吓坏了。洗墨那丫头说话不先说重点,差点吓死我。”
宋凛丞低笑一声,解开衣服,露出被绷带缠着的手臂。
“只是被划了一刀,一点皮肉伤,你以为我活不成了?”
陆锦澜无奈道:“毕竟刺客都是要人性命的,何况,那些刺客武功不低,是不是?”
“是,你怎么知道?说起来,我感觉刺客好像是男人。”
陆锦澜道:“我也遭遇过这批刺客,所以才怕你遭了他们的毒手。”
“确实很凶险,不过,幸好有人救了我。”
“谁救了你?”
宋凛丞道:“不认识,但救我的也是个男人。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那人说我以后就知道了,他还让我不要告诉外人。”
陆锦澜若有所思,“那人长什么样?你看到他的相貌了吗?”
“他蒙着面,
相貌我没看到。但我问了他姓名,他说他姓陆。”
“姓陆?”
“嗯,他叫陆七郎。”
陆锦澜微微一笑,“此人现在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我今天整理下大纲,梳理下后续剧情,今天少更点儿,明天再会~
第59章
宋凛丞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自然是走了,难道我还留他在家里住?”
陆锦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醋味儿,笑道:“那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我寻思着当面谢谢他。”
“这种糊弄鬼的话,你就不用说了。人家和我不认不识的,怎么会平白无故救我的命?那人,是冲着你来的吧?”
陆锦澜暗自咬住舌尖,不想此刻说出的话成为‘呈堂证供’,在宋凛丞态度未明之前,她选择保持沉默。
宋凛丞白了她一眼,“不吭声?那就是我猜对了。”
陆锦澜绷不住,嗤笑一声:“你这么笃定?就不能是你冤枉了我,我不高兴?”
“我还不了解你?我若是冤枉了你,你此刻一定跳起来大发雷霆,还容我再说半句?这世上谁敢冤枉你?你这脾气什么时候受过委屈?但凡冤枉你一点,你都敢闹得举国皆知。”
宋凛丞说着到这儿,侧过身嘟囔了一句:“我哪敢冤枉你啊。”
陆锦澜笑着抱住他,轻轻晃了晃,在他耳边低声哄道:“知我者,凛丞也。要不说,我怎么娶你做正夫呢?你不仅长得如此貌美,还格外聪明,这一般二般的男人和你简直没法比。”
“那当然。”凛丞得意道:“他说他姓陆,我就猜到是你惹来的风流债。咱可说好,我不是不容人的夫郎。但你想留他住家里,你自己去跟他说,我可不去开这个口。你还没娶我呢,就让我帮你纳人进府,我还没贤惠到那个程度。”
看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孔又醋又嗔又无奈的样子,陆锦澜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抚过他的薄唇,微微用力的揉捻。
她略带不满道:“一个多月不见,见到我也不说想我。你总跟我提别人做什么?这儿就只有咱们两个,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你。”
宋凛丞脸上一热,温声道:“我自然是想你的,我也不是故意一见面就提这个人质问你。我是想着,人家千里迢迢奔着你来的,到这儿也不知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怪可怜的。我若不说,好像故意瞒着你,不让你见他似的。回头你再和我生气,我多冤枉啊?你要找他你就去吧,我又没拦你。”
陆锦澜笑道:“宋公子,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了见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城门口,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人家破例把我放进来。你倒好,大半夜的让我去找人,也不怕累死我。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能丢了不成?反正,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我现在只想抱着你睡觉。”
陆锦澜想赶紧结束这个煎熬的话题,用卖惨加踩一捧一的话术,果然十分奏效。
宋凛丞立刻怨气退散,眼底皆是深情。他主动凑近了些,炽热的吻落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道:“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做梦都在想。”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想必不是什么正经梦吧?”
宋凛丞心虚得没有回答,只是用唇舌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宋凛丞含糊道:“不亲够了……就不让你睡。”
陆锦澜“嗯”了一声,按住他的脖颈,不断加深这个吻。
只是房顶一丝细微的响动传到她的耳朵里,陆锦澜暗道不妙。这个她是哄好了,那个怕是不好了。
左右为难,左右为男。
先这么着吧,哄好一个是一个。
*
阿七……不,自从陆锦澜告诉他,就当世上不再有阿七这个人之后,他便将自己改名为:陆七郎。
陆七郎到了京城,也日思夜想的盼着陆锦澜回京。
可那晚他亲耳听到陆锦澜说什么“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之类的话,气得他咬牙切齿。
他黑着脸回到住处,越想越气,干脆把熟睡中的十三强行唤醒,气愤道:“陆锦澜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我又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我们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明天我们就回北州去。”
“啊?”十三迷迷糊糊道:“北州咱的老巢都被端了,咱回去干嘛?”
陆七郎赌气道:“不管,反正我要离开神京。这破地方,没什么好留恋的。”
十三无奈的揉了揉眼,看见他一身夜行衣,无奈道:“你又去陆府了?”
“嗯,陆锦澜回来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我没让她看见我。”
十三两手一摊,“那你生什么气?”
“她回来只顾着和她那个未婚夫亲热,人家宋公子倒是个大度的,还寻思着我千里迢迢投奔她来,在京城举目无亲,怪可怜的。她可倒好,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用不着担心,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她不管我,也不找我。”
十三噗嗤一笑,“都说了有了心爱之人便会变笨,我看七哥你是真的变笨了。你让她当着未婚夫的面怎么说?她就算心里紧张你,也不能讲出来吧?为了家宅安宁,做妻主的自然是要八面玲珑的。你别听了只言片语就误会陆大人,她不是那样的人。”
“哎?”陆七郎诧异的看向十三,“你怎么回事?突然向着她说话?你之前不是说她是大色魔,恨不得杀了她吗?”
“那时我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时隔多日,十三回想起地道里那一幕,还是觉得脊背发凉。虽然陆锦澜不让他多嘴,但见七哥如此不安,他便决定将那日的实情告诉他。
陆七郎听了沉默不语,其实他也很震惊。和陆锦澜朝夕相处了多日,直到分别那天,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她。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只了解一小部分的她。
她有时很诚挚,当她深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仿佛把整个世界给你了。
可她有时也很狡诈,随手编造的谎言便是一张牢不可破的情网。她会冷眼看着你在其中痛苦挣扎,也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紧紧抱住你,说:“我是爱你的。”
任何男人听到她说出这句话,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沦为她的爱宠。
因为她是陆锦澜,她名满天下举世无双,有万丈光芒。她有别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你甚至找不出任何一个和她相似的人。
她特立独行睥睨一切,将陈腐的规则踏在脚下,视世俗眼光犹如无物。遇到不平之事,她敢为天下先,登高一怒,振臂一呼,便有应者如云如潮,追随着她的脚步。
她对弱小的受难者有最深切的慈悲和怜悯,恍若神明的化身。她对阴险的无耻之徒则会拿出最强硬冷酷的态度,挥刀拔剑,毫不犹疑的轻取其性命。甚至不忘灭掉其同伙,以求万无一失。她杀人不眨眼,堪比地狱的使者。
二者在她身上同时存在,她既是神明的化身,也是地狱的使者。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也会俯身温柔的轻抚你的脸,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做她的男人,哪有什么选择?她做神明时,他们便是她最虔诚的信徒。她做魔鬼时,他们便是她最忠诚的奴仆。
陆七郎知道他只得到了她一点点的爱,可这一点点的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照亮他整个人生。他
私心想要更多,却也忍不住质问自己是否过于贪婪。
见陆七郎久久的沉默,十三又劝道:“你想啊,她如果真的不在乎你,怎么会如此重视对你的承诺?她把我救出来可不是易事,杀了三个人呢。”
陆七郎点了点头,“也是,她心里自然是有我的,只是刚刚回来,一时顾不上。那我们先不离开京城了,等几天再说。”
又过了两三日,十三见他七哥每天都出门,回来时却总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又怎么了?”
“她天天和她那个未婚夫逛街游玩,根本就没想起我。”
十三想了想,“她心里一定是惦记你的,但又不知道去哪儿找你。要不这样,你主动露面,看她怎么说。”
陆七郎尴尬道:“那多不自重啊?好像是我上赶着送上门似的。”
“也是。”两人陷入了沉思。
十三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有了!你不说她天天上街吗?咱们假装偶遇,这样就不算不自重了吧?”
陆七郎眼睛一亮,“十三,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聪明。好,那你明天和我上街,咱们假装买东西去。”
次日一早,两人换了身新衣服,精心收拾一番,便在陆府附近转悠。
临近中午,果然见到了陆锦澜带着宋凛丞出门吃饭。俩人路过琳琅满目的街市,还停下来买了些东西。
陆七郎和十三交换了个眼色,从不同方向绕了过去。
十三路过二人时,故意撞了宋凛丞一下,“不好意思,我着急找人,不小心撞了公子。”
宋凛丞忙道:“没事。”
他俩就站在陆锦澜身边说话,按理说她应该听出他的声音,可陆锦澜也不知怎么了,偏偏看都不看一眼。
十三无奈道:“那就好,打扰了。我看到我要找的人了,失陪。”
“七哥!”十三大喊了一声。
周遭一干人等纷纷送目过来,见他快步奔向面具摊前一位玄衣公子。
陆七郎转过身,顿时引得众人窃窃私语,“好俊俏的小郎君,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连宋凛丞都忍不住赞道:“如此清俊绝色,真是难得一遇。”
他看了看陆锦澜,“你不心动?”
陆锦澜淡淡的瞧了一眼,拉住他的手,“走吧,吃饭去。”
陆七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瞬间沉下脸,手上的面具都被他捏烂了。
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犹豫半天,只说了一句:“七哥,事已至此,你看开点吧。”
陆七郎气道:“我看不开,我不要看开!她假装不认识我,我偏要找上门去,看她有何话说!”
当晚,陆七郎又换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夜探陆府。
今晚,陆锦澜倒是没宿在宋凛丞房里。陆七郎见她独自走进了一处院子,他便跃下房檐,跟了进去。
陆锦澜进了屋内,却并没有掌灯。
难道这么快就睡了?他带着些许疑惑翻窗而入,不成想脚刚一落地,手便被人捉住。
他本能的想要挣脱,拉扯间那人锁住他的手腕,挥手扫落杂物,将他牢牢地压在了桌子上。
剧烈的心跳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清冷的月光下,陆锦澜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万籁俱寂。
她温声开口:“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双眼睛真是生得勾魂摄魄。”
陆七郎心头一颤,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却还是眼眶一红,压不住万般委屈,“你分明不记得我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的七郎。”陆锦澜取下他的面巾,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男人还在赌气,故意别开了头——
作者有话说:卡文了,明天一定写长,握拳!
第60章
陆锦澜亲了个空,眉心一动,微微眯起了眼,“你敢躲我?”
陆七郎不吭声,用沉默对峙。
陆锦澜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逆着她的男人了,一时间竟觉得颇有趣味。她反骨发作,非捏着他的下巴,强吻上去。
他试图躲闪抗拒,却在她强硬的攻势下迅速溃败,沉溺在她湿热的吻中,几乎意乱情迷。
一吻毕,陆锦澜抚了抚他下巴上的红印,瞥见他眼底的水迹,颇为怜惜,“怎么了?都跟我姓了,还跟我使性子?”
陆七郎抿了抿唇,声音里都带着委屈,“明明是你说的,你不管我了。”
陆锦澜略一回想,无奈的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傻?我能不管你吗?你都嫁给我了,我这辈子都得管你。”
陆七郎瞥了她一眼,“骗人,你这几天根本就没找过我。”
陆锦澜笑问:“我怎么找你?难道你要我到定北侯府去,问那个希望我死的凌侯君,‘有没有看到我家七郎啊’。那人家凌侯君也得问啊,‘哪个七郎?是那个背叛我的阿七吗?’你说,她能告诉我吗?”
她风趣的语气差点让陆七郎憋不住笑,他连忙忍住,又道:“就算你不知道去哪儿找我,但今天在大街上你可看见我了,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陆锦澜:“大街上相认也太草率了,不给你准备些惊喜,怎对得起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事?”
她握住七郎的手,认真道:“我想到你会提前到京城,但没想到你会救宋公子。”
陆七郎叹了口气,“唉,我那不是怕你伤心吗?我们的组织有一些暗语,我怕凌家人追杀我和十三,就一直留意着那边的消息。没想到,那天听到他们要来刺杀宋公子。我一想,他要是有个好歹,你还不知要怎么难过呢。干脆好人做到底,救了你的心肝儿。”
陆锦澜笑着抱住他,“我的心肝儿,不是在我怀里吗?”
陆七郎哼了一声,“你就哄我吧,反正我最好骗了。说什么给我准备惊喜,只怕我不跟你闹,也没有什么惊喜,惊喜在哪啊?”
陆锦澜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不和你在街上相认,就是笃定你今晚会来。所以,我便在此守株待兔。至于惊喜,就在眼前。”
她说着取出火折,点亮了屋内的盏盏烛火。
陆七郎这才发现这屋子布置得像新房一样,挂满了红绸。床上挂着红帐,床面铺着新褥新被,被子上绣着一对雌雄鸳鸯,床头还摆着一对儿锦缎鸳鸯枕。
他惊讶得回过身,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对红烛,原本还摆了四样果子,只不过刚才两人胡闹,陆锦澜将其扫到了地上。
仔细辨认,四样果子分别是大枣、花生、桂圆、红女果。早生贵女,是好意头。
陆七郎要拾起来,陆锦澜忙道:“你捡它做什么?你又不爱吃,备了你爱吃的了。”
陆锦澜递给他一盒冰糖葫芦,说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这几天着人仔细准备着。也是赶巧,这被子今日才做好,今晚布置好,你今晚便来了。”
她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这是京城万玉斋的白玉簪,自从我给凛丞和雨眠买了之后,不知哪个缺德的传出去了,成了紧俏货。一百两一支,都卖断货了。不过我想,他们都有,我就找老板又买了块玉料,做了一支送给你。”
陆七郎鼻子一酸,红着眼道:“对不起,我之前还以为你……”
陆锦澜一笑,“以为我什么?以为我始乱终弃,不要你了?”
他被说中心事,低头不语。
陆锦澜笑道:“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我的人,我会对你负责的。这院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明儿凛丞会拨几个仆从到这儿院伺候。你这院有八间房,宽敞得很,你嫌寂寞,可以把十三叫过来陪你住。”
陆七郎心头一暖,幸福接踵而来,他倒有些应接不暇。
“那……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宋公子?要不……要不你今晚还是去陪他吧,我今天翻墙进来,实在是有些不懂礼数,我先回去好了。”
陆锦澜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可别瞎折腾了,我已经告诉宋公子,他今天在街上遇到的就是你。何况他身上还有伤呢,我陪他也是干躺着。我今晚从他那儿出来,他一句都没问,定是猜到你要来。不得不说,论聪明,你还真不如凛丞。察言观色这点,你回头跟他学学。”
陆七郎不大情愿的“嗯”了一声,“是,他比我聪明,比我家世好,比我了解你。那我呢?我就没有比他强的地方?”
陆锦澜挑了挑眉,“有,你自然有你的长处。”
“什么长处?”
陆锦澜勾了勾手,在他耳边说了句密语。
陆七郎低笑一声,“合着我的长处,就是把你伺候得更舒服?”
陆锦澜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他的薄唇,“我很喜欢你这个长处。”
七郎抿了抿唇,轻咬着她的指尖,“那今晚我不走了,请妻主和我共度良宵。”
他将陆锦澜抱了起来,陆锦澜打趣道:“你这刺客,
又意欲何为?”
陆七郎答:“去床上,发挥我的长处。”
*
第二日,两人还没醒,已经来了四个男仆侯在院子里,等着伺候。
这些个仆从自然是宋凛丞派来的,陆七郎冷眼瞧着,四人做事手脚麻利,对他的态度也很是恭敬。陆锦澜还未开口说什么,男仆们已经称他为‘陆小郎’,必是宋凛丞吩咐过的。
是以,他十分感激,从衣柜里挑了庄重些的衣衫换上,跟着陆锦澜一块去前厅用早膳。
见到宋凛丞,陆七郎便恭敬行礼道:“拜见大夫郎。”
宋凛丞忙道:“快起来,我还没过门呢。再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宋凛丞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也料到了该有这一环节。他爹教他的,接人待物要有正室风范。他受了陆七郎的拜,便命人呈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一柄玉如意,一顶嵌了宝石的金头冠,两匹时兴料子,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宋凛丞道:“听锦澜说你爱练字,我想你大约能喜欢。”
陆七郎连连道谢,暗道:不愧是世家公子,一出手便如此阔绰。
三人正吃着饭,前面来报,管家洗墨回来了。
她是跟着钦差的队伍进城的,陆锦澜在北州购置的几大箱子东西终于运回了府。
宋凛丞一数都惊呆了,“我的天啊,你这是去办差还是去采购?怎么买了八大箱东西?”
陆锦澜笑道:“快开箱看看,有没有磕坏碰坏的。那个红木箱子里的东西,都是给你的。桃木箱子给七郎,里面有些是我们在北州置办的,我一并装里了。那个樟木箱子是给雨眠的,里面不少给孩子的玩意儿,你派人送到云州去。”
宋凛丞道:“正好,前些日子灵州送来一些上好的皮毛。我给咱俩了几件冬衣,给雨眠也做了件披风和一顶帽子,明日和你这箱子一块送过去。”
说罢他又对陆七郎道:“料子还有,一会量了你的尺寸,我让人给你做两套。”
行,家和万事兴。
陆锦澜满意的拍了拍宋凛丞的肩膀,“你办事,我放心。我这箱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是准备给同学、师傅和院长的,你得空帮我分出来几份。我去看看如蓁在学院没有,中午请她来家里吃饭。”
此时,皇家学院已经放了寒假。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陆锦澜回到宿舍,躺在项如蓁床上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影儿。
怪了,人去哪儿了?
她骑马溜到了晏无辛的乐玩山庄,管事的说晏无辛有两个月没来了。她又转了晏无辛的私宅,一群应子在院子里打牌,方卿道:“我们妻主一个月前说出门办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陆锦澜无语道:“你们这儿的消息也太落后了,今早就回来了,我的人跟着一起进城的。她是不是回家见她娘去了?她家老宅在哪儿?”
方卿道:“我们不知啊,我们这些人连老宅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妻主不说,我们也不敢多嘴。”
“行吧,那你们玩,见到她告诉她我来过了。”
陆锦澜打马回府,傍晚时分,没等到人先等到了圣旨。
已经有了前两次接旨的经验,这次陆锦澜倒是从容。洗墨带着人布置香案,陆锦澜和宣旨官曾颖坐下来喝茶攀谈。
“曾大人能否透露下,圣上给了我什么赏赐?”
曾莹笑道:“陆大人真是睿智,圣旨还未宣读,已经知道大概了。”
陆锦澜笑了笑,“不瞒姐姐说,我在北州还是立了些许功劳的,不然大皇女怎么肯把她那匹雪白发亮的汗血宝马赏给我?如今钦差复命,陛下要行封赏,我琢磨着应该有我。”
“有,不仅有你,也有另外两位特派使。”
陆锦澜恍然大悟,“我说我转了一大圈,没找见她们两个呢,她们进宫去了?”
“进了,我出来的时候项特派使刚领了赏出来。”
陆锦澜喜道:“她面圣了吗?得了什么封赏?”
“今天这些人,陛下几乎都是单独召见,说了什么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赏了她一件黄马褂,一千两白银,赐翰林院学习。”
陆锦澜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曾大人,我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劳您给我讲讲。你说,皇上开口一次,怎么不给如蓁封个官职?翰林院学习又没有品级官衔,没有俸禄,这不是打白工吗?”
曾颖连连摇头,笑道:“我说陆大人,您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下子就有了官衔,还官至四品。你知道寻常人从学院结业到入选六部,有多难吗?入选了六部,也是从品级最低、事情最多的岗位做起。两三年能升到五品,已经是会做人外加运气好的了。普通学子刚入学半年,就想做官?做梦还差不多。”
陆锦澜“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嫌自己这个四品骁骑校尉有点小,现在看来够大了。这已经是皇上看在宋婧骁的面子上,破格封的了。
谈话间,香案已经备好。陆锦澜率全家跪下接旨,曾颖宣读了皇帝给她的封赏。
皇上将京城东郊的皇家别院改名为忠勇园,赐给陆锦澜,另赏黄马褂一件。
陆锦澜听到“钦此”两个字,猛地抬起头,“没啦?”
曾颖一笑,“陆大人,您还想怎么着啊?那可是皇家别院,大着呢。皇上若不赏下来,凭您有多少钱,也住不上。那园子我去过一次,年初刚修缮过。里面的东西都是好物件,都给你带着,没特意写到圣旨上,不然我念到明天也念不完。原本皇上打算自己得空去住的,如今见你立了大功,才割爱赏给你,旁人都没有呢,这可是天恩浩荡。”
陆锦澜叹了口气,寻思这皇上怪抠的,自己也算是帮皇家剪去了凌家一只羽翼,找回四十万两官银,削掉十万凌家军。
结果这老太太是吝啬鬼转世,钱也不给,官也不加。黄马褂也就那样,也不怎么好看,还得精心保管。
不过那园子还有点用,前些日子她还想着婚礼若在京城办,怎么接亲?要不要再买个宅子什么的。这回省事了,从现在的陆府接到忠勇园,新房有了。
“臣陆锦澜接旨,谢主隆恩。”
曾颖扶她起来,陆锦澜道:“我从北州带回来些土仪,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地方风味京城不易得。听闻曾大人爱美食,那便与我是同好,就请收下吧。”
曾颖提着那一包东西,笑得喜笑颜开。她在内廷司任职,并非没见过世面。一些寻常的金玉之物,她既不感兴趣也不便收。只是陆锦澜投其所好,她确实爱吃。这些腌肉干菜点心等等,收了也不怕人说她受贿。
曾颖感激之余,便拉着陆锦澜走到一旁,又提点了她几句。
“妹妹是个实诚人,我便再多几句嘴。北州案已经是铁案了,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两日差不多就结案了。你想这个时候,皇上赐你忠勇园,不在园子大小好坏,而在这个名头上。那十万大军已经在宋将军手里了,皇上还能要回来吗?在宋将军手里,以后不都是你的吗?你才十七,现在给你太多恩典,以后还怎么施恩?”
陆锦澜恍然大悟,她之前一直觉得这十万大军好不容易从凌家手里抠出来,皇上肯定得想办法收到自己手里。可曾颖这么一说,她才想到这十万人已经在宋婧骁手里了,皇上要是特意要回来,倒显得皇上不信任宋婧骁似的。她那位岳母虽然不像凌之静那般狼子野心,但也不是好相与的。
凌家现在如此嚣张,皇上要想扳倒凌家
,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必须得倚仗宋婧骁手里的兵。虽然要防止养虎为患,但不养虎如何对付另一头更凶恶的狮子呢?
当然,皇上养虎也是敲打着养。不然,怎么会特意将别院改名为忠勇园呢?就差捏着耳朵念叨:你可要对我忠心啊!
宋婧骁上了年纪,又没有女儿,皇上的敲打就陆锦澜头上了。
陆锦澜一想晏无辛说得有道理,皇家人,果然心跟筛子似的,全是心眼子。她误闯天家,还是想得少了。
陆锦澜想到这儿,对曾颖道:“多谢姐姐提点,妹妹我年轻识浅,一时参不透这里的门道,幸亏姐姐提醒我。姐姐对我的好我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让我也为姐姐尽尽心意。”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锦澜亲自将人送走。
陆锦澜站在大门口,宋凛丞跟在她身后,见她神情若有所思,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以后咱们家得了什么特色风味,记得给曾大人府上送一份,她爱吃这些。”
宋凛丞道:“我记下了,以后这些人情往来的杂事,交给我就好,你不必操心。这位曾大人看着面善,你有意结交她?”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在内廷司任职多年,颇有经验。我想半天都想不明白的事儿,她几句话便能一语中的。”
宋凛丞笑了笑,“你和她比什么啊?你才多大,她多大?再说,她在内廷司办事,天长日久自然晓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可若是让她去办北州案,说不定现在连眉目都摸不到呢。你陆锦澜现在是公认的足智多谋,哪是内廷司的人能比的?只是你未入官场,还未钻营里面的道道罢了。”
看着凛丞一脸替她骄傲的样子,心道:你现在对我的滤镜有一万米厚。
陆锦澜笑着搂住他的腰,想起学过的那篇《邹忌讽齐王纳谏》,不由笑道:“吾夫之赞我者,私我也。”
她勾着凛丞的脖子,亲了下他的嘴角。
凛丞吓了一跳,“这是大门口,给人看见。”
陆锦澜:“看见怎么了?我看谁敢管我?”
“咳咳!”有人咳嗽一声。
项如蓁提着满手的东西,笑看着二人,“陆大人,青天白日,有伤风化。”
凛丞耳朵一红,“你们聊,我先回房了。”
陆锦澜笑道:“好你个项如蓁,管到我家里来了。你大包小裹的,这是要上哪儿去?”
“上你家,平日总跟着你和无辛蹭吃蹭喝,今日得了赏,当然与你们同庆。”
陆锦澜忙接过她手里的两坛子酒,“那今天这酒得好好品品,今晚可得不醉不归。”
她招呼门子,“去趟晏少娘的私宅,请她到府上来。”
项如蓁拦道:“她应该要回趟家里,私宅抓不着她。不过不用叫她,她一会儿也准来。”
二人将项如蓁买来的东西交给厨下处理,先到前厅喝起了茶。
几日不见,有许多的话,互相抢着说。
陆锦澜急道:“你先别说路上的事了,我刚听说皇上单独召见了你和无辛,真给我急坏了。殿下真是的,怎么不提提我?应该叫我和你们一起去面圣,我也去趟皇宫,见见皇上。”
项如蓁连连摆手,一言难尽道:“你就庆幸你没去吧,你猜我们早上进城,这都傍晚了,我怎么才到你这儿?”
陆锦澜一愣,“怎么了?宫里规矩多啊?”
项如蓁叹了口气,“我们进了城,崔大人说,她先带着银子去国库交割入库,再把人犯送到刑部大牢。这时候殿下说,按照规矩,大家得一起进宫去复命。我和无辛当时还想,那崔大人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陆锦澜道:“反正也是单独召见,不一起也不影响。”
项如蓁无奈道:“不是,我们进了宫门开始,便在奉天门外候旨听宣。我们到了那儿一看,跪了二三十位外臣,都是从各地回来候旨的。我和无辛排在人家后面跪着,大皇女倒是不用,她可是回了家了。一看这么多人,她说她估计要等两三个时辰,她先回去沐浴更衣。”
“她走了,也不管我和无辛。奉天门的地上刻了些什么牛鬼蛇神的浮雕,跪在上面跟受刑似的。连口水也不给,垫子也没有。无辛气得七窍生烟,跟我嘟嘟囔囔骂了半天,她嘴皮子都说干了。”
“等到中午,大皇女派人来给我俩送了碗粥,来人说皇上已经召见过殿下了,就快轮到我俩了,我俩喝了粥就继续等着。等到人都快走光了,崔大人来了。她倒是有经验,不慌不忙的交割完了两件事,吃了午饭睡了午觉才来,正好轮到她,你说气不气?”
陆锦澜叹道:“你俩也太实在了,老老实实在那儿跪了一小天儿,这不是遭罪吗?无辛平时也有不少鬼主意,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不敢使了?”
项如蓁揉着膝盖,无奈道:“我们都是第一次面圣,战战兢兢,谁敢跟皇上使鬼主意啊?”
“那也不能干跪着,就说去茅房,绕到御花园里找个地儿睡一觉,凭你俩的身手,不会被发现的。要不然就找大皇女去,好歹一个宿舍住着,她想不管就不管?她把你俩丢下,你俩就找她去啊。我就不信,在她那儿讨口茶歇歇脚,她还能把你们赶走。”
项如蓁噗嗤一笑,“跟你比,我俩都算老实人,哪敢在皇宫这么放肆?早知道就该叫上你,也不至于遭了半天罪,进去就说了几句话。见皇上一堆规矩,不让抬头,我中途瞥了一眼,反正皇上也有鼻子眼睛,长得和咱们差不多。”
项如蓁说到这儿,又猛灌了半杯茶。陆锦澜忙道:“都是没经验闹得,下次就不会了。”
“嗯嗯,皇上问我以后有何打算,我说我想多多历练,以后更好的为朝廷办事。圣上便赐我到翰林院学习,还赏了一千两银子和黄马褂。”
陆锦澜点头道:“我估计大皇女没少和皇上提起咱们,从赏赐来看,是因人而异。她赏你钱,是觉得你用得上。她赏我宅子,也是猜到我能用得上。那你说,她会赏无辛什么呢?”
项如蓁道:“无辛排在我后面,我面完圣就被送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赏。”
话音未落,门子便快步来报,“少主,晏少娘来了。”
晏无辛脚下如风,跟回自己家似的,压根没等着通报。她手里捏着圣旨,噔噔噔几步就进了院子,远远的瞧见二人便一叠声的嚷嚷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二人笑问:“怎么得了赏还不高兴?跟我们说说,圣上赏你什么好东西了?”
晏无辛皱着眉把圣旨丢到桌上,“你们自己看。”——
作者有话说:一、这回陆锦澜吸取经验,买了一大块白玉,让老板给她做了一大盒簪子备用。白玉簪子,算是批发来的。
二、七郎的长处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但我不敢细说,这里不便说,看公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