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陆锦澜神情凝重,楼雨眠不敢隐瞒,忙道:“刚刚我在街上看到了凛丞,刚想着上前去,问他要不要一道回来,谁知有个女人冲出来,把他拉到僻静的巷子里。我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我就……就跟了上去。”
陆锦澜眼寒如冰,“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找他那个的女人就是上次万象街想抓他回去的领头的。不过,这次此人对他极为恭敬,根本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我实在好奇,就凑近些,不成想就听到了一些……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你听到了什么?”
楼雨眠抿了抿唇,“我不敢说。”
“说!”陆锦澜端坐椅上,此刻已经有些不耐烦。
她微微俯身,微凉的指节捏住他的下巴,“把你听到的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楼雨眠下巴钝痛,他被迫抬起头,直视着她眼底的跃跃欲燃的怒火。
她像一只被惹怒的猛虎,胸口随着加重的呼吸越发起伏,仿佛下一刻便要伸出利爪大肆扑杀。
楼雨眠心头一颤,握住她的手,膝行半步靠在她的腿边,眼里万般恳切,“我告诉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不是出于忮忌,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编造。我敢以性命发誓,你相信我。”
陆锦澜冷冷的抽回手,淡漠道:“我相信你,说吧。”
楼雨眠深吸一口气,“我听见凛丞对那个女人说,让他家里不用退婚了,他年底会回家去履行婚约。”
陆锦澜乌眉一拧,“你确定你听清楚了?是这句话?”
楼雨眠忙道:“我不敢靠得太近,别的听不真切,可这几句听得很清楚。那女人很高兴,说家里已经为他备好了嫁妆,只等着凛丞回去完婚。那女人还问‘陆少娘知不知道?’凛丞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让她们千万不要来找你……”
陆锦澜咬紧牙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好,我喜欢的男人,就是这么对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还攥着那本《兵法详解》,暗暗用力到指节发白。
楼雨眠从没见过她如此痛心的神情,不由满眼心疼,急道:“你别伤心,许是……许是有什么误会。你待他不薄,他但凡有一丝良知,都不该弃你而去。你别这样,你还有我。你是名满天下的陆锦澜,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何必为辜负你的人,大动肝火呢?”
陆锦澜猛地起身,“我要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楼雨眠忙道:“我陪你去。”
“不用,这是我和他的事。”
“他不承认怎么办?我不想你以为我污蔑了他。”
两人拉扯间,书掉落在地上,一张夹在书中的短笺掉了出来,上面是凛丞的字迹。
陆锦澜一愣,将短笺攥在手里,“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没有污蔑他,他也不会不承认。你不必跟着我,这是我和他的事。”
*
陆锦澜回到学院,孙乐闻碰见她,便提醒道:“凛丞刚刚来宿舍找你了,你不在,他说他先去老地方等你。”
陆锦澜点了点头,“好,刚好我也有事找他。”
后山,熟悉的大青石。
凛丞坐在石头上,想起二人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脸上时不时浮现出清浅的幸福的笑意。
直到林中乍然风气,凛丞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他猛一回头,见陆锦澜定定的在不远处站着,神情淡漠,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凛丞快步迎上去,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是吗?”陆锦澜打量着他,“我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她愠怒的神情终于让凛丞察觉到不对劲,他的笑意蓦然散去,低声问:“什么事?”
陆锦澜举起手中那本《兵法详解》,凛丞瞬间变了脸色。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帮你借了这本书。后来,你说你把它还了回去。武试之后,老板把这本书供起来,再也没有外借过。不巧,我上次路过雅居书舍,又把它借了出来。今天,我在书里发现了一枚你亲笔所写的短笺。”
陆锦澜举起那枚短笺,冷声道:“请你解释一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我是该叫你凛丞,还是宋公子?”
凛丞颤抖着握住那枚短笺,无限凄然。
那上面只有五个字:灵州,宋凛丞。
他几次掀了掀唇,却不知从何说起。看着陆锦澜越来越冷的眼神,他终于艰难开口道:“我……我那时不知道你的姓名,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你,所以……所以留下自己的姓名,希望你能找到我。”
陆锦澜冷笑,“仅仅是这样吗?既然你叫宋凛丞,为什么告诉我你叫凛丞?你来自灵州,灵州有一家姓宋的和我有些干系,你又偏偏对我隐瞒了你姓宋。所以,是我想的那样吗?”
宋凛丞垂下眼眸,坦白道:“三个月前,我家突然来了位陆姓姨母。我娘说那位陆姨母和她是挚交,陆姨母的长女陆锦澜到了娶夫的年纪,正好与我相配……”
“她说陆锦澜虽然不具才干不爱读书,但是性情温和,而且有陆姨母在,一定会待我好。我自小文武双修,立志要嫁一位英雌人物。我最恨不上进的女人,所以当时并不愿意。但双方长辈一拍即合,根本不容我反对。”
“我娘说,就算陆锦澜胸无大志,只要我尽力辅佐,有陆宋两家的家资,妻夫二人也可做个守城之主,一世无忧。她还说此事已定,过几日便要去云州订婚。我不肯,便偷跑到了神京。我在京城偶遇了一位世间罕见的女子,从此便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宋凛丞眼眶微红的看向陆锦澜,“可我那时并不知道,你就是我原本要嫁的妻主。我只知道你是一名外地进京的考生,于是我化名凛丞,到学院里做厨工,盼着能有机会再见到你。”
“天可怜见,开学第一天我便见到了你,你也记得我。可随即便有人告诉我,你是云州富商陆今朝的女儿,是诗文动京城的风流才女,你叫陆锦澜!”
陆锦澜微微点头,“好,就算一开始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么开学第一天你便知道了,为何不与我说明?”
宋凛丞忙道:“我……我那时没想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你也拒绝了婚约,我怕我当时表明身份,你会因为我是宋将军的儿子而抗拒我疏远我。可是后来我们发生了感情,你待我那么好,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紧张得握住陆锦澜的手,眉宇间满是担忧,“我怕我突然说出来,你会生气,我太在乎……”
“我当然生气!”陆锦澜用力甩开他的手,厉声控诉字字如刀:“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那么袒护你,那么欣赏你,那么喜欢你。我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甚至怕盘问你的家世会让你难堪,怕你觉得我在权衡利弊,所以只字不提。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任由你玩弄欺骗的小丑吗?”
宋凛丞慌张得连连否认,“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你。我以为你不在乎,你说过,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要娶我,你忘了吗?”
陆锦澜红着眼,冷笑着承认:“是,我是说过,但前提是你没有骗我。我把你当成一个善良单纯的男人,到头来却发现天真的是我。”
“你看着我在你母亲的属下面前大放厥词,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我竟然为了你写信告诉家里坚持抗婚,更是可笑至极。呵,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傻子,还想让我遵守诺言吗?”
宋凛丞听见这话瞬间如坠冰窟,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哽咽着小心翼翼的轻声确认:“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陆锦澜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要不起。你是宋将军的独子,在下不敢高攀。”
宋凛丞顿时泪如雨下,他恨不得用全部的力气抱住她,
极力挽留,“你别这么说!求求你,别这么对我。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在尽量弥补了。上次在万象街发生冲突后,我就写信到灵州说明了实情。你知道的,神京到灵州路途遥远,信件一来一回需要时间。”
“我今天刚刚收到回信,我娘知道是一场误会,她很高兴。她知道你如今这么能干,更为你骄傲。她希望我们可以如期成婚,她会把什么都安排好的,只要你愿意。”
陆锦澜笃定道:“我不愿意!你娘怎么想不关我的事。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任何人都别想左右我。我娘不行,你娘也不行。就算是皇上要我奉旨完婚,我也不答应。我想娶的人,我会娶。我不想娶的人,谁也别想勉强我。”
她看了看宋凛丞紧抱着她的手臂,“放手,别逼我弄伤你。”
宋凛丞心痛如绞,“我不放,除非你原谅我。或者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
陆锦澜没有回答,掰开他的手,毅然离去。
宋凛丞捂着疼痛的手腕,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手这么重。以往二人偶尔打闹,她从来没有弄疼他。他忽然明白,以前她是真的不舍得,现在她是真的不在乎。
宋凛丞泪眼模糊得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
这几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三人在食堂吃饭,晏无辛忍不住问:“你和凛丞怎么了?我看他眼睛红红的,人都瘦了。你看他整天倚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盯着你,还不敢上前和你说话。他惹你了?”
陆锦澜哼了一声,“人家叫宋凛丞,灵州人,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晏无辛歪着头想了想,“你就算讨厌灵州姓宋的,也不至于把凛丞算进去啊。人家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跟你那前岳母可没有一点关系。”
陆锦澜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傻?他就是宋婧骁的儿子,不然他为什么要隐瞒他姓宋?”
项如蓁一愣,“他竟然是虎嫖将军的儿子,怪不得懂兵法呢。我就说,寻常男人怎么可能看得懂兵书?”
陆锦澜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这两个损友,真是添如乱。
不过她已经懒得多说什么,自从和凛丞闹掰后,她胸口好像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她浑身难受。干什么都兴致缺缺,没有心情。
平掌柜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特地来找陆锦澜说情。
“少主,您先消消气。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宋将军与老东主是故交,如今他儿子一个人孤单单在咱们身边,怪可怜的。您就大度一次,原谅他吧。”
陆锦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既然心疼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儿,就该劝他回家去。”
平希玉被噎了回来,到了厨房正看见凛丞魂不守舍的在那儿煮粥。
“宋公子,我刚去少主那里劝了几句,可是……”
“没用,是吧?”宋凛丞苦笑道:“我早就劝您不要插手,因为您越劝,越会适得其反。”
平希玉不解:“为何?”
“因为她本来就厌恶以出身来决定一切,但您恰恰是因为我的出身而劝她接受我。如果我不姓宋,只是一名普通的厨工,您会劝她娶我吗?还是劝她娶宋家公子?”
平希玉一时无言以对,她此刻才发现这位宋公子不仅是容貌无双,颇有几分慧思,也难怪少主对他上心。
平希玉叹了口气,“那现在这般情形,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宋凛丞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在想办法,目前想不到,但总会想到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他是宋婧骁独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暗自心动。
有英勇的好事者去一零六打听了一下,问陆锦澜现在和宋凛丞是什么关系,得到了可靠消息:两人至少七八天没说话了。
也有关系略微亲近的人问过陆锦澜,“我是灵州人,能不能请宋公子吃顿饭?”
陆锦澜答:“他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于是,狂蜂浪蝶纷至沓来,食堂的窗口堆了一摞递给宋凛丞的名帖。
宋凛丞看都没看,一股脑丢进灶坑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晏无辛一进食堂,被呛鼻的气味儿呛得直皱眉,“哪来的烧纸味儿啊?谁在食堂祭祖啦?”
平掌柜一脸难色的上前,“您别问了,都是那二十万兵马闹得。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宋家的势力,可惜啊,偏偏我们家少主不为所动,唉。”
项如蓁道:“锦澜向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您千万别再去劝她了。我看她心里还是有宋公子的,等她自己想通了,自然会好。”
三人正说着,便看到一位大二学长将宋凛丞拦住。
“宋公子,能否认识一下?”
宋凛丞沉着脸,没好气道:“不能。”
那人锲而不舍道:“在下也颇有才学,家母也是带兵的,咱们认识一下,也许你会有更多的话想对我说。”
宋凛丞冷冷的看她一眼,“我只有一个字想对你说。”
“什么?”
“滚。”
“你……”那人一时怒极,气道:“怪不得陆锦澜……”
宋凛丞本来已经走了,听她提到‘陆锦澜’三个字,猛地转过身,那人便识相的住了口。
宋凛丞咬牙道:“怪不得什么?你说啊,有胆子就说出来。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怕你,有本事咱们打一架。”
谁没事抽的跟宋家结怨?那人连忙脚底抹油,脚步飞快地溜了。
宋凛丞还想追上去理论,晏无辛连忙叫住他,“凛丞。”
宋凛丞回头一看,晏无辛和项如蓁都在,不禁带着几分期望往四周看了看。
晏无辛道:“锦澜没来,一会儿我们给她带吃的回去。”
宋凛丞眼神瞬间黯淡,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我去准备些她爱吃的。”
项如蓁道:“我们明日休沐,学院里不得说话,你回家去找她说吧。”
宋凛丞感激道:“多谢告知。”
*
休沐这日,宋凛丞早早回到大宅的前厅等着,那是陆锦澜进门的必经之路。
楼雨眠见到他,不禁一怔,“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得这么明显?”
宋凛丞低声道:“吃不下东西,自然就瘦了。”
庆儿端着早膳过来,劝道:“少主不可能回来这么早,宋公子别干站着了,您坐下吃点儿,我刚熬好了粥。”
宋凛丞摇了摇头,“我真的吃不下。”
“唉。”楼雨眠叹了口气,“其实你现在太瘦了,没有之前好看。”
宋凛丞不信:“不是说越瘦越好吗?京中男子,都在想办法节食。”
楼雨眠道:“可她不喜欢太痩的。”
宋凛丞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真的?”
楼雨眠好心道:“她亲口说的。你看我,从来不节食。因为她喜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男人,你既要吃饭也要锻炼,有层薄肌最好。”
宋凛丞沉默片刻,自己把碗拿过来,大口喝粥。
庆儿看得直皱眉,“我的天啊,小心烫!您也不可能吃完就立刻胖起来啊,急什么呢?”
三人正说着,洗墨快步进来报信,“少主回来了!”
三人连忙站起来,以往这个时候,陆锦澜都会坐在这儿,和他们一起吃点东西喝喝茶,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但今日,她的目光越过凛丞,直接拉住雨眠的手,“走吧,去你房里。”
宋凛丞胸口一阵钝痛,“锦澜,我……”
陆锦澜停住脚,疏离道:“宋公子,你回去吧。”
宋凛丞一愣,“你要我回哪儿去?”
“回灵州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陆锦澜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楼雨眠默默跟着她进到屋内,刚要开口,陆锦澜忽然看向他,“不要提让我心烦的事儿,否则我也不在你这里了,我到逢春楼去。”
楼雨眠忙咽下话头,转而笑道:“你去逢春楼做什么?逢春楼的状元花郎就
在你眼前呢。”
陆锦澜一笑,“算你机灵,越来越会说话了。”
*
宋凛丞在楼雨眠的院外徘徊,不一会儿,楼雨眠出来,低声道:“她现在还在气头上,我也不敢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想办法吧。”
宋凛丞眼眶湿润,声音艰涩道:“我如果能想到办法,就不会在这儿傻站着了。雨眠,你比我更了解女人。你好心帮帮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楼雨眠叹了口气,“我哪知道怎么办啊?你也真是的,瞒了她这么久,她怎么可能不生气?我从来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要是我,打死我也不敢把她气成这样。”
他抱怨了一会,见宋凛丞垂头丧气的,也不忍再说下去,只道:“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怕你不肯用。”
宋凛丞眼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只要能让她原谅我,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尝试。”
楼雨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办法我可告诉你了,我可太无私了,你以后当了正夫,可别忘了我今日帮你的情分。”
宋凛丞一脸为难,“这……这能行吗?”
楼雨眠:“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
自从搬到这里,陆锦澜便让洗墨做了管家,庆儿做了领班,带着十几个小男仆一块打理着大宅。
大宅有六个院子,宋凛丞和楼雨眠分住东西两院,最大的主院陆锦澜自己住着。
她和楼雨眠厮混了小一日,到了晚上便要回自己的院子。楼雨眠一反常态,没有留她。她只当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怕惹她生气,所以躲清净。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刚一进门还未点灯,便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她倒不慌,心说:哪个小贼偷到老娘头上了?真是算你倒霉。
她猛一回身,刚要动手,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我!”
陆锦澜眉头一皱,宋凛丞已经关上了门,在黑暗中抱住了她。
陆锦澜本能的想推开他,一伸手却没能摸到衣服,而是结实紧致的肌肉,烫得她立马缩回手。
陆锦澜吓了一跳,“你怎么不穿衣服?”
宋凛丞下定决心道:“我今晚要成为你的人,不管你以后娶不娶我,都不能赶我走。”
他跌跌撞撞的拥着陆锦澜往床边走,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陆锦澜趁乱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在床上不能动弹,“说,谁给你出的这鬼主意?”
宋凛丞心想不能出卖好心人,大义凛然道:“我……我自己想的。”
“再骗我一句试试?”
宋凛丞抿住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锦澜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陆锦澜快步赶到楼雨眠的院子,见屋内灯还亮着,她便嚷了一声:“楼雨眠!”
她一脚踢开房门,见楼雨眠端端正正的跪在门口,娴熟的朝她磕了个头。
陆锦澜暗觉好笑,“你倒是认错态度良好。”
楼雨眠道:“本来我以为我出了个好主意,但是听到你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我便知道我错了。既然已经错了,我就斗胆再多说一句,你就原谅宋公子吧。”
陆锦澜怪道:“从前看不出你有这份心胸,不是你苦心孤诣和他争宠的时候了?”
楼雨眠坦白道:“争还是要争的。我不敢欺瞒你,其实我打心底里并不希望你原谅他。因为他样样都比我好,你们什么都能聊得来,你有了他,总是惦记他多些,惦记我少些。”
陆锦澜不解,“那你还帮他?”
“你真的不明白吗?”楼雨眠握住她微凉的指节,轻轻摩挲着,“我帮他不是为他,是为你。虽然是你冷着他,可你心里也不好受,不是吗?”
他那双忧郁的眼睛满是深情的仰望着她,陆锦澜眉头一皱,“我出去一趟。”
楼雨眠慌道:“你要去哪儿?”——
作者有话说:写感情戏不是为了谈感情昂,咱们所谋者大,得在陆锦澜干大事前,准备好一切。
第42章
楼雨眠抓住她的衣摆,神色紧张。
看着他这副担忧的样子,陆锦澜不禁心头一软,指腹抚过他漂亮的眼尾,语气终于有了温度,“我不去逢春楼,我去找如蓁喝酒,你先睡吧。”
陆锦澜买了新宅,顺带翻修了别院。她几次邀项如蓁过来住,都被克己复礼的项如蓁拒绝了,理由是:“你家男人多,不方便。”
好在陆府和学院仅有一墙之隔,邻居一般,来往走动很是方便。
陆锦澜提了两坛好酒,如走平地似的翻过围墙,走房顶抄近路,几个起落便到了书馆的屋顶。
她自天窗向下看,书馆内仅有一盏孤灯,照出了一个昏黄的角落。
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仅有一人在灯下埋头书写。
休沐日的校园人潮散去格外冷清,寂寥的天地更显辽阔,而项如蓁却沉浸在她的热闹里,兴致勃勃。
在别人看来是寂寞,但陆锦澜却知道,项如蓁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她不仅耐得住寂寞,还习惯了与孤独为伍。
陆锦澜叹了口气,翻身躺在房顶上,自顾自打开了一坛酒。喝了一口,闭目放空。
片刻后,另一坛酒被人拿了起来。
陆锦澜睁开眼,微微讶异:“你怎么上来了?”
项如蓁道:“我听见你在叫我。”
陆锦澜轻笑一声,“你幻听了。”
项如蓁道:“怎么不在你的温柔乡待着?休沐日跑回学院来,这真不像你。”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家里乱七八糟的,这儿清净。”
项如蓁摇头,“我看,是你的心乱了。这次期中考试你可是第二,是男人影响了你的发挥?还是你故意把第一让给我?”
陆锦澜笑着否认,“都不是,我没你那么勤勉,稍一偷懒就考不过你,在你之下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不是考不过我,就是没想认真考。无辛说你这几天跟吃了呛药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不开心,还气着。可你已经折磨人家小宋公子半个月了,还不打算原谅他吗?”
“没想好,我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如果他真的在乎我,就不该骗我。”
“也有另一种可能,他太在乎你,怕谎言骤然拆穿会失去你,所以一拖再拖。等到他觉得感情足够稳固,家里也毫无阻碍,才敢告诉你。”
陆锦澜沉默片刻,“或许吧,谁知道呢?也许他就是不在乎我的感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项如蓁低笑一声,“那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管他在不在乎我,娶了他就能得到宋家二十万兵马,他恨我我也会娶他。”
项如蓁说着举起酒坛,“大妻主志在四方,当胸怀天下,何必拘泥于小节?何况宋公子生得容貌无双,又倾心于你。你已经给了他教训,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陆锦澜灌了口酒,“我再想想。”
*
当晚,陆锦澜回到楼雨眠房里歇下。次日,庆儿匆匆送来一封书信,“少主,这是宋公子写给您的。”
陆锦澜一看,宋凛丞在信上说他要回灵州了,不过他想在走之前再见她最后一面,请她在日落前到城外的积霞山相见。信上还说,只要她前去赴约,他便不再纠缠。
陆锦澜皱
了皱眉,“你们谁又给他出了什么馊主意?”
雨眠和庆儿都连连否认,“我们早就束手无策了。”
陆锦澜没再问,午睡起来,一个人坐在案前练字静心。
楼雨眠和庆儿在一旁默默做着针线,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向西挪动,陆锦澜却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
二人彼此交换了十数个眼色,谁也不敢冒然开口,各自着急。
直到天色骤然阴沉,大雨顷刻到了眼前。
楼雨眠轻舒一口气,“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怕城外的山上会更冷。”
庆儿忙接道:“是啊,宋公子走的时候连伞都没带,不知道会不会被淋坏了身子。”
楼雨眠:“淋坏了身子还可以养,可积霞山陡峭,万一失足……”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陆锦澜猛然将笔摔在案上。
二人连忙住口,屋内沉默片刻,忽听陆锦澜道:“拿伞来。”
*
宋凛丞在积霞山等了一小天,心里的希望像天光一般,渐渐消散。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剖白心意,字字斟酌,连语气都反复练习。然而想见的人迟迟没有出现,他从一开始的念念有词到后来的沉默不语,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他靠在一棵老树上,迷迷糊糊睡着。直到暴雨倾盆,他猛然惊醒过来。
第一反应竟然是:她是不是来过了?
宋凛丞懊恼得四处寻觅,然而此处荒无人烟,除了毫无生气的花草树木和石头,什么也没有。
“陆锦澜!陆锦澜!”他不甘心得唤了一声又一声,密集的雨滴砸在他身上,身体和心都变得越来越冷。
陆锦澜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怪石嶙峋的山顶。他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她的名字。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宋凛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取下头上那支白玉簪,将锋利的尖锐抵在颈间,“你如果不原谅我,我就去死。”
陆锦澜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除了讨厌别人骗我,还讨厌别人威胁我?”
宋凛丞一愣,陆锦澜趁着他发呆的工夫迅速出手夺走那枚簪子,转身便走。
忽听身后那人哽咽道:“好,我不威胁你。你可以不原谅我,可是失去你太痛苦了,我承受不了,我宁愿去死。”
陆锦澜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一道白影跃下悬崖,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猛地丢掉雨伞扑了上去。
宋凛丞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一睁眼,看见陆锦澜半个身体都悬在崖边,只有脚勾在树干上,而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
陆锦澜痛心质问:“宋凛丞,你疯了吗?”
宋凛丞一时间无限酸楚,千般委屈万般无奈涌上心头,含泪道:“你以为我是今天才疯的吗?”
“我早就疯了,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疯了。为了你,我能抛的不能抛的,我都抛了。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做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如果不能原谅我,就放手吧。让我死,如果失去你,死对我来说是一种痛快的解脱。”
陆锦澜气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家只有一个孩子,你要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让我怎么和她们交代?”
宋凛丞木然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就告诉她们我是失足落下山崖的,与你无关。”
陆锦澜咬了咬牙,犹豫再三,终是无奈道:“疯子,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就别乱动。”
宋凛丞连忙应道:“好。”
陆锦澜小心调整姿势,在暴雨的冲刷下,山石和树木都变得十分湿滑。她将斗篷甩在树干上,硬是将人拔了上来。
岩石锋利,宋凛丞手臂上被划了很多道口子。陆锦澜将他拉上来,忙皱眉道:“让我看看伤口。”
宋凛丞却是不管,不顾一切的抱住她,急切地吻住她的唇,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
陆锦澜怔了怔,无奈的叹息一声,以炽热的回应安抚着他忐忑不安的心情。
在冷雨的冲刷下,只有彼此滚烫的体温可以慰藉受伤的心灵。
二人缠吻许久,直到彼此都湿透了。雨,越下越大。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脸,“我们先到山洞里去躲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
“好。”宋凛丞很高兴可以听到“家”这个字。
陆锦澜点起一堆枯树枝,火焰燃起,驱散周身的寒意。
她专注的看着火堆,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沉静的脸上,宋凛丞又开始觉得不安。
其实每次她想事情的时候,宋凛丞都会觉得离她好远。哪怕她就在咫尺之间,还是常常无法猜透她在想什么。
以前他无需担心,但现在他生怕她想的事情是如何远离自己。
宋凛丞内心蠢蠢欲动,默默靠过来,用硬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肩膀,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陆锦澜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跟狗似的?”
宋凛丞满眼恳切:“你抱抱我吧。”
陆锦澜伸手揽住他的腰,却听他在耳边气息滚烫道:“不是这样的,我想……我想成为你的人。”
陆锦澜脸一热,低声道:“回家再说。”
宋凛丞想了想,暂时妥协,“那你先亲我一下。”
陆锦澜无奈的笑了笑,“你怎么了?我说了带你回家,难道会骗你吗?你以为我是你啊?”
宋凛丞心虚的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以后也不会骗你了。”
“好了,我知道了。”陆锦澜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到底没忍心,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
宋凛丞立刻贴上来,前所未有的热情,两人不知又怎么缠在一起,吻得难解难分。
直到陆锦澜察觉到不对,一睁眼瞥见洞口几十双眼睛,连忙将人推开。
“咳咳。”陆锦澜尴尬得看向洞口那一群女男老少,“呃,你们有什么事?”
第43章
一位老妇人拱手道:“这位小娘,我们一路逃难路过此地,恰逢暴雨,想在洞里躲躲雨歇歇脚,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陆锦澜忙道:“当然可以,请便。”
她背过身拭了拭嘴角,才发现凛丞贴着洞边,已经快要钻到石壁里去了。
陆锦澜暗觉好笑,不过情况已经这样了,她只好佯装无碍的和来人攀谈,“在下姓陆,这位是我的夫郎。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
老妇人长叹了口气,“北州大旱,地里的庄稼刚刚长出弱苗就活活旱死了。我们全族人一同逃难,一路上病死的饿死的有十几人,走到这里只剩下一半了。我们想要进京,听闻京城繁华富庶,我们沿街乞讨,总不至于饿死。”
陆锦澜看了看她们瘦弱单薄的身躯,不禁暗自感叹,北州距离京城有一千多里,她们仅凭着双脚拖家带口走到这里,难度不亚于西天取经。看着她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大约还未到京城,在途中已经沦为乞丐了。
陆锦澜不由皱眉,“北州气候干燥雨水少,干旱是常有的事。可每年朝廷都会拨赈灾银下去,你们何不领了银子守在家园,待来年春天再播种试试?”
老妇人连连摇头,“哪里来的赈灾银?我们干旱了三年,第一年还有赈灾银发下来,够我们买种子、维持生计。可这两年我们一文钱也没收到。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我们怎会背井离乡?若是北州还有一丝活路,我们何至于走到京城来?”
“这一路上,我的女儿病死,我的孙男不到两岁活活饿死,而我的小儿子怀着孕滚落山崖,一尸两命啊!”
老妇人说到这儿里,潸然泪下。旁边的族人跟着痛哭起来,整个山洞都是她们悲戚的呜咽。
陆锦澜和宋凛丞对视一眼,各自取出钱袋,把二十多两碎银子全给了她们。
“老人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前面不远就是京城城门,
今晚你们最好在此歇息,等天亮再进城。”
老妇人带着全族仅剩的十几口千恩万谢,又是磕头又是跪的。
不久后,雨终于小了,陆锦澜带着凛丞提前告辞,把山洞留给她们一家人。
二人冒着细雨踏着夜色回到城内,府里早就备好了热水姜汤。
庆儿一边帮宋凛丞包扎伤口,一边忍不住嘟囔:“宋公子你别怪我多嘴,天都这么晚了,城门都快关了,你又受了伤,何必着急回来?你单独和少主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多好的机会啊。你也忒不解风情了,别太端着,少主不喜欢高冷的男人。”
宋凛丞脸上一热,有些难为情,却又不服道:“我几时高冷了?端着那更是以前的事,我现在就差把自己当盘菜端到她面前了。你当我没努力吗?要不是遇到那一伙灾民,我……”
话音未落,陆锦澜推门进来,宋凛丞连忙拢好衣服。
庆儿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抓住机会,默默退下。
宋凛丞拽着衣襟,一时纠结,到底是穿还是不穿?
陆锦澜一步步走近,他坐在床边忍不住紧张起来。
陆锦澜:“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没有,我身体很好。”宋凛丞仓惶的回答。
他仰起头看着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和她说话,手却在下面偷偷的把衣服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拽。
好不容易快要把衣服拽下去了,陆锦澜忽然低头看了一眼,帮他把衣服拉上,“小心着凉。”
宋凛丞:“……”
“对了,我来是给你送这个。”陆锦澜将那枚白玉簪插到他的发髻上,“以后别做傻事了。”
宋凛丞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儿?”
陆锦澜打量了他一眼,不由一笑,“你都快被包成木乃伊了,还勾引我做什么?老老实实养伤,咱们来日方长。对了,你明日再给岳母大人去封信,商量个日子,我们订婚。”
宋凛丞不安的内心因为这句话,瞬间平静,“好,都听你的。”
*
这几日,平静的京城,因为难民的涌入而掀起了波澜。
皇家学院原本就是学习政事的地方,自然要跟随朝中近日的议题,课上课下大家都在谈论难民问题。
放学后的傍晚,大家坐在宿舍门前的草坪上,依旧在商讨。
晏钰好奇道:“陆锦澜,你今天在课上怎么一直没发言?难民是该容留还是该驱赶,你怎么看?”
陆锦澜叹了口气,“我没发言,是因为我觉得这个讨论没有意义。不管是容留难民还是驱赶难民,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根源问题不解决,就会不断的有新的难民产生。”
“朝廷现在急于解决难民问题,是真的在乎难民吗?不!是因为难民出现在京城了。她们出现在大街小巷,影响了京城的歌舞升平,不得不管了。”
“可之前呢?难道没有一封奏折上报过北州的灾情吗?难道京中官员都不知道北州百姓已经两年没有领到赈灾银了吗?”
“大人们高居庙堂,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数万万民众的生死,但这些大人们真的关心百姓的死活吗?”
陆锦澜越说越气愤,“灾民涌到眼前了,着急解决灾民。怎么不想想,哪来的灾民?只顾着眼前干净,算什么心系于民?北州路远,难道听不到她们的哭声,那些大人们就可以夜夜安枕了吗?”
晏钰低下头,沉默片刻,“许是……之前确实不知。”
项如蓁道:“我看不是不知,是不想管。朝廷对偏远地区的治理,一向不怎么用心。我来自勉州,对此深有体会。许多政策到了地方,常常是胡乱执行,甚至根本不执行。数年来皆是如此,难道京中官员都不曾耳闻吗?”
晏无辛道:“地方偏,朝廷难免鞭长莫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项如蓁忙道:“不,不是这个道理。地方再偏,也是嬅国的国土。百姓再穷,也是嬅国的臣民。没办法就想办法,听之任之消极懒政,和任由百姓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陆锦澜道:“没错,偏远地区对于国家来说,就像一个人的手和脚,京城就像一个人的心脏。如果放任手脚烂掉,短时间内心脏可能若无其事的跳动,但是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一个国家的强大,不是取决于最富饶的地方有多富饶,而是取决于最贫穷的村落是否能够吃饱穿暖正常的生活。”
晏钰眉头紧锁,“我承认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二位既然提出了问题,就再说说眼下该如何解决问题吧。”
孙乐闻旁听许久,此刻出声道:“提出来有什么?咱们还都是学生,左右不了天下事。”
晏钰想了想,“我有门路,或许,可以上达天听。你们尽管说,如果真能解决问题,咱们也算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不是吗?”
项如蓁道:“那就如锦澜所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朝廷现在的重点不该在如何处理难民,一座难民营几间粥棚就能稳住当下的情况,朝廷应该把重点放在北州。”
陆锦澜点头道:“旱情虽然是天灾,没发出赈灾银却是人祸。我建议,一补发赈灾银,二派钦差查出贪污赈灾银的黑手。做到以上两点,难民自然就消失了。”
晏无辛灵机一动连忙举手,“还应该有三,兴修水利,引一条河流入北州,彻底解决干旱问题。”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陆锦澜笑道:“北州地理位置特殊,就算是离北州最近的河流,至少也得挖个一两年,才能将水引入北州境内。”
晏无辛道:“那就挖啊,好歹一两年之后就不用担心干旱了,为什么没挖呢?”
项如蓁笑道:“大概是因为那条河在曲国境内吧。”
晏无辛啧了一声,“那你们不早说。”
众人哈哈大笑,此时凌照人从外面回来,笑着说起来一件新鲜事。
“你们听说了吗?二郎主的马车撞死了一个难民小孩儿,二郎主也受了惊,家属情绪失控和侍卫侍卫起了冲突,街上可热闹了。”
陆锦澜一愣:“二郎主是谁?”
晏钰道:“是皇上的二儿子,赵俊儿。”
陆锦澜点了点头,项如蓁忙问:“然后呢?”
凌照人道:“然后皇上下令,把她们都杀了。”
“杀了谁?”
“当然是难民一家,还能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晏无辛突然起身,对陆锦澜和项如蓁道:“我想起我作业还没写,你俩赶紧陪我去写作业。”
项如蓁不由絮叨起来,“昨天就催你写,你三拖四拖,现在可倒好,又得熬夜赶工。”
三人走到僻静处,晏无辛猛一回身:“作业我昨晚写完了,把你俩叫出来,是怕你们一时情绪上头,又发表一些不知深浅的高谈阔论。”
陆锦澜道:“我今天说的话都是过了脑子的,我小心着呢。”
项如蓁沉着脸,“我确有一句不知深浅的话想说。你们说,皇上算仁君吗?”
二人紧张得看了眼四周,拉着她又走开一段路,见四下无人,晏无辛方道:“你这哪是不知深浅?你这是不知死活。”
项如蓁无奈道:“这话,我也只能跟你们俩说。可我就是不明白,皇女犯法也该与庶民同罪,他一个小小郎主,当街撞死了人,实为罪魁祸首。就算是误杀,也该有所惩戒,怎么皇上反倒把受害人家属斩了?”
陆锦澜轻叹一声,“皇族犯法从来就不曾与庶民同罪,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至于皇上是否仁德,那就更复杂了。”
陆锦澜曾熟读史书,她惊讶的发现,哪怕是有名的仁君,也没少干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儿。
她认同某位现代历史学家的话,「古代的帝王绝大多数都是暴君,几乎没有仁君可言。」
她想到这儿,只好对项如蓁说:“不要把皇上当成一个人来评判,掌握至高权力的人,行事早就脱离道德标准了。”
项如蓁愣了一下,“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只能毫无选择的拥护一个暴君?”
“让
我想想。”
这个问题太大了,陆锦澜总不能跟她说,我们来打响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
社会环境根本不允许发生大跨度的变革,从科学角度讲,也不可能从封建社会嗖一下变成民主社会,违背客观规律了。
陆锦澜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答项如蓁的问题,“其实,盛世和皇帝是不是仁君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取决于是否有治世能臣。”
项如蓁深思片刻,搭住陆锦澜和晏无辛的肩膀,“那我们来做这个治世能臣。”
晏无辛心虚道:“别带上我,我是武将。”
二人噗嗤一笑,忽听孙乐闻喊道:“陆锦澜!你家人急着找你,你那位小郎在街上晕倒了!”
第44章
陆锦澜忙道:“帮我请假,我回去看看!”
到学院来报信的是洗墨,说楼雨眠突然晕倒,幸好凛丞和庆儿就在身侧,人没摔着,已经送到久安堂了。
陆锦澜赶到医馆,医师刚刚诊完脉,用一根银针在楼雨眠人中上扎了一下,他便悠悠的醒了过来。
雨眠一睁眼看见陆锦澜又惊又喜,忙道:“你怎么回来了?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陆锦澜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握了握他汗涔涔的手掌,“不碍的,你先休息,我去问问医师。”
医师正在屋外和平掌柜交头接耳,见陆锦澜出来,二人匆忙住了口。
陆锦澜眉头一皱,“是什么疑难杂症吗?”
平希玉忙回:“那倒不是,请少主可以放心。只是……”
平希玉拉着她到另一侧的房间,压低了声音道:“他怀孕了。”
陆锦澜懵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笑意,诧异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你怕孩子不是我的?”
“不不不,楼公子有孕一个半月,我们刚刚推算了下日子,正是少主休沐在家的时候。只是,我们不知道您是不小心让他怀上的,还是有意的。毕竟楼公子出身卑贱,不知您是否准许他把孩子生下来。”
平希玉说到这儿,声音又低了几分,“您若是不准,也不必为难,医师可将打胎药暗自给他服了,他只当自己生了场病,不会察觉到什么的。”
啪!陆锦澜一拍桌子,“你在说什么?是我让他怀的,我自然要让他生。他的出身我早就知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我更不允许任何人谋害我的孩子。”
平希玉请罪道:“少主恕罪,我绝无此意。只是东主她恐怕无法接受一个青楼男子,生下您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男孩儿也就罢了,万一是个女孩儿,可是要计入族谱的。关于她爹的身份,要如何下笔呢?”
陆锦澜想了想,“实在不方便的话,就记在凛丞名下。”
平希玉担忧道:“呃,这不太好吧?这样一来,这孩子可能就是嫡长女,宋公子能同意吗?”
陆锦澜道:“我去和他说,他会同意的。”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反对:“我不同意!”
这个声音……
陆锦澜歪着头往外看,那人已经昂首阔步走到了门前。
只见来人一身华服长身玉立气度卓然,满面风霜和岁月雕琢的纹路让她看起来更具威仪,纵使风尘仆仆亦难掩英眉凤目。
陆锦澜一喜,“娘!您怎么提前到了?”
她连忙上前见礼,“孩儿给娘请安。”
平掌柜忙跪拜道:“拜见老东主!”
陆今朝“嗯”了一声,目光看向陆锦澜,冷峻的面色渐渐消融。她轻叹了一声,抬起温热的手掌摸了摸陆锦澜的头,又用指腹拨了拨她额前的发丝,带着几分无奈笑道:“你整日胡闹,让为娘如何安稳?”
她拉住陆锦澜的手,“快起来,让娘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母女俩四个月没见,陆今朝仔细端详着陆锦澜,良久才满意道:“高了,看着也更结实了。每每得到消息,都说你学问武艺样样拔尖,看来是真的。只是晒黑了些,是不是每日勤学苦练太累了?你说说你,何必把自己搞这么辛苦,谁逼着你考状元了?”
平希玉忙在一旁道:“东主,少主一向上进,皇家学院人才济济,可少主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般聪明一定是随您了。”
陆今朝听见这话很是高兴,握着陆锦澜的手跟平希玉吹了起来,“澜儿从小就聪明,以前她就是懒得学,一认真起来可不得了,没别人什么事儿了。你说说这孩子,文也好武也好,就是任性。”
她看着陆锦澜,怨道:“你倒胆子大,丢下一封信就跑到京城来,害得我和你爹日夜悬心。前些日子听说你们食堂出了事,你爹气得哭了好几场,这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
陆锦澜鼻子一酸,红着眼道:“那事儿已经过去了。”
陆今朝又道:“我就说,这学你不该来上。你从小哪受过这些罪?但凡不顺口的东西,你一口都不肯吃。我们精心把你养大,却遇到这么个事儿。娘真怕你吃坏东西伤了脾胃,怎么样?没落下什么病吧?京里人欺生,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陆锦澜一直强忍着,她以为陆今朝会先狠骂她一顿,历数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然后定下一二三四若干条新规,对她说: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对得起我和你爹的一片苦心吗?你除了花钱你还会干什么?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诸如此类的话。
然而,她一句也没听到。
陆今朝就那样满眼慈爱的看着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着她,捏捏她的筋骨,摸摸她的头发,用那种又骄傲又心疼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陆锦澜算是活了两辈子,确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烈的亲情。她想过和她娘大吵一架,想好她要如何据理力争字字珠玑。然而这般场景,她从未设想过,一时间竟然有几分手足无措。
她用力咬住唇,眼泪却不懂事的掉下来。
陆今朝一时间也红了眼,“你这孩子,都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她搂住陆锦澜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京城不好混,咱还是回家吧。”
陆锦澜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觉得您对我太好了。”
陆今朝笑了笑,“这时候拍马屁,该不会是为了你那个青楼公子吧?”
陆锦澜吸了吸鼻子,又想起这茬,“您干嘛不同意啊?”
陆今朝叹了口气,“娘真不想说你,但你这件事也做得太过了。青楼公子怎么能带到家里来?你随便玩玩也就算了,你还让他怀上,还让他生下来,这不是胡闹吗?”
“你岳母是什么人?那是咱们嬅国威震八方的一品虎嫖将军,皇上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咱们家是有钱,但这门亲事,老实说还是咱家高攀了。凛丞没过门之前,你就风流得天下皆知,已经够拂宋家面子了。还要把孩子记在他名下,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那个雨什么,若是个寻常人家的男儿,她家也说不出什么。可一个青楼公子和她儿子一同伺候你,这不是打人家脸吗?对你岳母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她那个暴脾气,可不是好惹的。怕是见了你,先让你把他赶走。”
陆锦澜撇了撇嘴,“那怎么办啊?娘,你帮我出个主意。”
陆今朝看了她一眼,“附耳过来。”
*
凛丞还在这边安慰雨眠好好养病,平掌柜心事重重的过来,“恭喜楼公子,你怀孕了。”
“真的?”楼雨眠大喜,“怪不得我最近总是没胃口。”
凛丞忙问:“锦澜呢?她知道了吗?”
平掌柜叹了口气,“知道了。”
看着她这般神情,楼雨眠不由一愣:“她……不高兴吗?”
“呃,本来是挺高兴的。但是我家东主来了,恰好给她听到,现在母女俩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什么?”凛丞急道:“我去看看。”
雨眠忙道:“我也去。”
平掌柜连忙把楼雨眠按住,“你别去,你好好休息。”
凛丞出了门,循着声音摸到了门外。
只听陆今朝气道:“不管怎么样,一个青楼公子绝不能进陆家的门。”
陆锦澜耍赖道:“我不管,反正他怀孕了,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名分。您要是不准,我一辈子都不娶了!”
紧接着又听陆今朝无奈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不是娘不让你娶,只是这样就太委屈凛丞了,他怎么肯?”
凛丞忙立马推门进去,“陆姨母,我肯的。锦澜这么做,是她重情重义。我没有看错人,您就准了吧。”
陆今朝一愣,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凛丞啊,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澜儿能够娶你过门,是她的福气。可是,我还是不能同意让那个青楼男子进门。”
凛丞忙问:“为什么?”
陆今朝道:“就算你不介意,你娘不可能不介意。她那个脾气,我可害怕。”
凛丞想了想,眼睛一亮,“咱们不告诉她就是了,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呢?等到我们成婚以后,她发现了也来不及翻旧账了。”
“这……”陆今朝看似为难的摸了摸下巴,“这不好吧?我和你娘是挚交,这么骗她,我有点儿过意不去。”
凛丞急道:“我知道您是忠厚的人,这次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撒一次谎吧。我不想锦澜为难,您也希望她高兴,对吧?”
陆今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陆锦澜激动的拉住凛丞的手,由衷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她兴奋的勾住凛丞的脖子亲了一下,陆今朝看得直皱眉,“咳!”
二人尴尬得低下了头,相对红了脸。
*
陆锦澜这两日心情奇好,在书馆帮项如蓁理着书,都高兴得哼起了歌。
项如蓁道:“要当娘了,这么开心?”
陆锦澜一笑,“那是,我这叫双喜临门。雨眠怀孕,我和凛丞也马上订婚了。”
晏无辛忙问:“订婚宴上是不是能见到你岳母啊?让我们也一睹虎嫖大将军的风采。”
“别提了,本来我也以为能正式见一下她老人家。没想到凛丞收到来信,他娘说她无诏不能进京,估计只有我岳父能到场。对了,你们到时候可别提雨眠的事儿,雨眠这几天住在久安堂,咱们来一个瞒天过海。”
三人正说着,晏钰在外面拍了拍窗,三人见她拿着包袱,忙问:“明天才休沐,你现在就要走啊?”
晏钰道:“家里有事,我提前回去。上回咱们说的事,我找关系报给了朝中大员。听说圣上已经决定再发一次赈灾银,并且派可靠的人去北州查清贪腐。”
陆锦澜笑道:“有多可靠?别给人收买了。”
晏无辛道:“就算不被收买,也未必能查出实情。北州水深,到处都是关系,谁去了都得有所顾忌,鬼知道怎么下手。”
项如蓁道:“咱们倒是不涉及任何关系,可以无所顾忌,可惜没人让咱们去。”
晏钰想了想,“我再去打听打听,也许人选还没定下来,我走了。”
陆锦澜一想,反正学院没什么事了,“那我也走了,我岳父应该快到了。最近京城不太平,我去城外迎一迎。”
这古代也没个手机,不能实时联系。一封信路上走个七八天,全凭感觉接人。
她到了城外,随便找了棵大树把自己高高的挂上去,晃悠来晃悠去的等着人来,一不小心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见洗墨在下面喊:“少主,宋公子的爹已经到了。没走这条路,老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陆锦澜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先走吧,我马上回。”
她醒了会儿神,刚要从树上下去,忽然看见下面跑出来几十位黑衣人,甚至有一个正往她所在的那棵树上爬。
难道有热闹可以看?陆锦澜默默缩了回去,将自己隐蔽在茂密的树丛中。
第45章
这伙黑衣人大约有四十多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且有备而来。她们带了不少工具,飞镖、弩箭、绳索、铁铲……一眨眼的功夫,飞快的布置好陷阱,各自隐蔽。
她们的身法极为敏捷,武功不俗。陆锦澜不由得紧张起来,到底伏击什么样的人,需要出动这么多高手?
不多时,一位衣着破烂的中年妇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出现。她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看起来身体很不好,身躯佝偻一直在咳嗽。可当陆锦澜看向她的脚下,便知这些表象都是伪装。
习武之人的脚步很轻,功力越深,步伐越轻盈。真正的武林高手,从数丈高台落下,也能轻得像羽毛一样。这是融入身体的本能,做不了假。
寻常人瞧不出来,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黑衣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陆锦澜暗自为这位妇人捏了把汗。
果然,黑衣人的首领有所察觉,她打了个手势,瞬间有十数支箭从不同方向射了过去。
只见那妇人身型陡然一变,挥动手中拐杖快如闪电,啪啪啪瞬间将箭矢一一击落。随即她从容的稳住脚步,举起手中拐杖,包裹着拐杖的破布散开,寒光一闪,陆锦澜才发现那是一支漂亮的银枪。
那人声音沙哑道:“老妇只是个赶路人,烦请诸位英雌好妇高抬贵手,放我过去。”
黑衣人首领不屑道:“你是谁我们心知肚明,不必假装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若自愿就死,我们给你留个全尸。否则,你必将身首异处。”
妇人冷哼一声,“无知鼠辈,想要取我的性命,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妇人亮出银枪,数十个黑衣人跟毒蝎一样,瞬间涌了上去。
陆锦澜在树上观战,只觉得那妇人枪法精妙内力刚猛,她将一杆银枪使得气贯长虹虎虎生风,瞬间逼退正面来敌。反手一扫,中招者必倒,且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和痛苦的哀嚎。
陆锦澜看着不由暗暗叫好,好枪法!好身手!好内力!以寡敌众,只用了十数招便占据上风,真乃大英雌也。
虽然不明情况,但陆锦澜几乎想要闭眼站队她这边了。不多时黑衣人接连损伤,便故意将那妇人引向陷阱的位置。
这么一来,那妇人非吃亏不可。陆锦澜急得大喊:“小心陷阱!”
下面的人俱是一愣,各自心惊。树上有人,她们竟然毫无察觉?
大家暂时退开几步,黑衣人道:“何方高手?下来说话。”
陆锦澜翻身而下,开始好心劝架:“停手吧,你们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生命只有一次,何必非要送死?”
黑衣人气道:“关你什么事?哪里来的黄毛丫头,速速闪开!”
陆锦澜好心被当驴肝肺,这火蹭一下就上来了。她一咬牙,“你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前辈歇歇,让我来!”
她踢起地上的长剑握在手里,一个闪身杀入了包围圈,一招踏月摘星便逼得三五个黑衣人不得不抛下手中兵刃。
那妇人不禁赞了一声:“好剑法!”她原本见陆锦澜如此年轻,还有些担心。可见她剑术精湛身法奇绝,担忧便转变为欣赏,甚至忍不住提枪上阵,再次杀入包围圈,与她并肩作战。
陆锦澜打着打着,忽听那妇人道:“你的招数诡谲,衔接却不够连贯,平日是不是练习不够缺少实战?”
陆锦澜说:“是啊,我懒得练习,也没那么多架打。”
此时的黑衣人越打越气,她们在这儿乒乒乓乓奋力厮杀,可在这兵器撞击铮铮作响的背景音下,这俩人竟然面不改色气不喘的聊起来了?
更可气的是那妇人立刻擒住一个黑衣人的手腕,在混战中用枪法给陆锦澜演示剑招,“你上一招不必使完,接这一路蜂围蝶舞,更显神效。”
陆锦澜如法炮制,也抓过一个黑衣人,像那妇人那样长剑离手,绕着黑衣人的脖颈旋转一周,一脚将长剑踢出数丈,黑
衣人纷纷闪避。
陆锦澜眼睛一亮,“多谢前辈指教。”
黑衣人首领登时破口大骂:“去你爹的,拿我们当教具呢?撤!”
黑衣人霎时间撤了个干净,二人相视一笑,那妇人拱手道:“多谢你出手相助,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陆锦澜迟疑了一下,留了个心眼。她想:我现在也是个名人,还是不要随便报出人名了。免得卷入纷争,惹来麻烦。
她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不出手,她们也奈何不了您。前辈可要进城?我与您同路。”
走之前,陆锦澜将黑衣人布置好的陷阱破坏掉。面对妇人探询的目光,她笑道:“免得路人不小心中招,伤了无辜。”
那妇人连连点头暗自赞赏,路上便和她攀谈起来。
“你看着很是年轻,多大了?”
“十六,快十七了。”
“好年岁,老妇今年四十有五,真羡慕你青春年少正当时。”
陆锦澜笑道:“前辈老当益壮,也正是好时候。今天围攻你的都是年轻人,以多欺少都敌不过你呢。”
那妇人大笑了几声,“说的也是。对了,你这般身手不该浪费,你在何处效力?娶夫生女了没有?”
“我还在读书呢,就快娶夫了,生女嘛,也……也快了。不过……不过这个……”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现在的家庭关系。那妇人会意道:“生女的小郎,不是你要娶的夫吧?”
陆锦澜尴尬一笑,“的确是这样。唉,男人多了也是麻烦。我娘说普通男人我要多少个都行,可要生的这个小郎出身不太好,她怕亲家介意。”
妇人道:“女人嘛,三夫四郎是寻常事。你这般年少有为,将来注定出人头地,有多少个男人都不足为奇。只是若出身不好,还是不要让夫家知道,少一宗麻烦。”
陆锦澜拱手,“前辈说得极是,您听起来很擅于处理这些关系,您有几个夫郎?”
妇人笑道:“明面上嘛,就一个。”
陆锦澜“哦”了一声,“那背地里是有些露水情缘?”
妇人呵呵一笑,“那自然是有的。不过咱们身为妻主,一定要拎得清。外面的男人像美味佳肴,什么菜式都有,你厌倦了家里的,就去外面换换口味,不必委屈自己。可也不能忘了,家里的正夫才是必不可少的白米饭,你要给他体面。妻夫同心,家和万事兴,更有助于你成就一番事业。”
陆锦澜连连点头,“晚辈受教。”
那妇人眼里含着笑,低声道:“不过我倒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到了需要隐瞒的程度?”
陆锦澜悄声道:“不瞒前辈,我那小郎是我从青楼里赎出来的。”
妇人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你个小丫头,怪会风流。”
陆锦澜忍不住笑道:“这也不能怪我,他性情又好又贴心,他被培训过很专业很会伺候人,那就是不一样啊。而且我跟您说,他第一次就是跟我,我要是不赎他,他宁愿为我守身差点自尽了。您是不知道,这青楼里的男人也有他的好。”
那妇人听到这儿,忙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当我没用过青楼里的男人?我跟你讲,我年轻的时候……”
两人勾肩搭背的往城里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几乎称姐道妹了,直到守在城门口的宋凛丞迎了上来。
“娘!锦澜!”
“娘?”
“锦澜?”
二人瞬间石化,陆锦澜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这嘴怎么跟棉裤腰似的,怎么这么松呢?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的,结果自己亲口说出去了。
宋婧骁脸色也极差,她也没想到,听她说自己的风流往事的少娘正是她未来的儿主。
宋凛丞见二人神色有异,忙问:“你们怎么了?”
宋婧骁沉声道:“遇到了伏击,回去再细说。”
一路无话,到了席上,气氛是相当的微妙。
陆今朝以为是初次见面的尴尬,笑道:“这儿都是自家人,大家放松些。”
宋凛丞的爹杨氏男也忙帮腔道:“是啊,难得两个孩子这次都没跑。我的宋将军,这儿不是军营,你也别太严肃了,吓到孩子们。”
宋凛丞道:“娘是在想刚才被伏击的事儿吧?您伤到没有?”
宋婧骁叹了口气,“那倒没有,多亏了锦澜出手相助,我们娘俩将那些人都打退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我倒没想到,你就是陆锦澜,和你娘长得一点都不像。”
陆今朝啧了一声,“怎么不像?这脾气秉性和我一模一样。”
陆锦澜呵呵一笑,心如死灰道:“我也没想到,您不是来信说,无诏不能进京吗?怎么突然又来了?”
宋婧骁皱了皱眉,“确实是无诏不能进京,但我想见见你,所以秘密进京。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罢了,回头麻烦皇上补一道诏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锦澜瞥了她一眼,没再言语。
大家相安无事的吃了顿饭,酒过三巡,宋婧骁忽道:“我听说锦澜有个出身不怎么好的小郎,已经怀上了。”
“谁在背后造谣?”
“没有这回事。”
陆今朝和凛丞不约而同的出声否认,陆锦澜一人踩了一脚,心说:别挣扎了,本人亲自告诉她的。
陆锦澜硬着头皮,给宋婧骁斟了杯酒,“确有此事。”
宋婧骁点头,“好,敢作敢当。那我就直说了,我倒是不介意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对丞儿好,我便没什么说的。可你日后是要做官的,将来出将入相名满天下,给人纠住这茬势必影响你的名声。我看,不如再费一番工夫。”
陆今朝忙道:“你有何办法?”
“让他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们在云州找个亲眷,认他做个义子。从此给他改了姓氏换了出身,将来他生的孩子也好立足。”
陆锦澜想了想,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好,就这么办。”
宋婧骁欣然的举起酒杯,“澜儿,你日后做了我们宋家的儿主,便如同我的半个女儿。我只有凛丞这一个孩子,宋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保你平步青云。”
陆锦澜举杯起身道:“多谢宋将军。”
“哎?”宋婧骁撤回杯盏,“你该改个称呼了。”
陆锦澜一笑,“多谢岳母大人。”
二人酒杯碰到一起,发出一声悦耳的声响。
此时,洗墨匆匆推门进来,“禀各位主子,宫里来人了,说皇上召宋将军即刻入宫。”
宋凛丞一惊:“皇上怎么知道您来了?”
陆锦澜喃喃道:“连黑衣人都知道了,皇上若是不知道,她便不会是皇上了。可是,这么晚了,会不会有诈?我送你到宫门口吧。”
宋婧骁笑着擦了擦手,“在京中那些黑衣人不敢对我动手,无需担忧,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
陆锦澜当时没懂这句话,什么好消息?直到第二天清早,宫里的人又来了。
陆锦澜睡得迷迷糊糊,就听院子里有人高呼:“圣旨到!”
第46章
圣旨到?难道昨晚岳母从宫里回来了?又要召她进宫啊?
陆锦澜稀里糊涂的想着,外面又传来一句:“谁是陆锦澜?请陆锦澜出来接旨。”
陆锦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开始急忙忙穿衣服。
宋凛丞推门进来,急道:“我就知道你没起,寻思你休沐让你多睡一会儿,没想到这么早圣旨就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陆锦澜系扣子穿鞋。
庆儿端着水进来,忙道:“外面还在摆香案呢,已经给来人奉上茶了,老娘让您洗把脸再去。”
陆锦澜头回接旨,也不知道什么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匆忙洗簌一番快步赶到正厅。
内廷司的官员已经等候多时了,态度倒是颇为友善,还打趣道:“这位就是陆大才女啊?久闻大名,
终于见着了,先接旨吧。”
陆锦澜及一干人等跪在香案前,陆锦澜恭敬道:“草民陆锦澜,接旨。”
那人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今科学子陆锦澜才德兼备,品学出众,诗文精妙,弓马娴熟,文采武功,样样皆能。秉性中直,赤诚英勇。特授尔为正四品骁骑校尉,望尔益励忠勤,勉图后效。”
陆锦澜听到这儿,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犯嘀咕:皇上怎么莫名其妙封我个这么大的官儿?
又听女人继续念道:“今有虎嫖将军宋婧骁之儿凛丞,品貌无双,性情温良,德行贵重,柔顺贤淑,恪守男德,宜室宜家。其母屡立战功克著勋劳,朕感其忠勇,特赐恩典。”
“现将宋凛丞赐给陆锦澜为夫,愿你妻夫二人同心同德,早生贵女,永偕伉俪。着礼部择取吉日,依礼成婚。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念完,那人将圣旨卷好,放到陆锦澜手中。
“校尉大人,起来吧。以后再接旨,不必自称‘草民’,可以自称‘臣’了。”
陆锦澜缓过神来,忙道:“多谢大人提点。我岳母昨晚进宫,至今未回,您可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人想了想,“昨夜皇上留宋将军宿在宫中,想必要用过早膳才能回来。您只管等着,不必忧心。”
陆锦澜笑了笑,“多谢!”
这一道圣旨,又是赐官又是赐婚的,真是双喜临门。
陆今朝高兴坏了,给来宣旨的宫人包了大红包亲自送到门外,又一叠声的吩咐洗墨准备烟花爆竹。杨氏也命侍男去准备香烛,说要去庙里酬神。
家里过于热闹,陆锦澜反而不习惯。她拿着圣旨一个人回到屋里,反复看了几遍,渐渐品出滋味儿来。
骁骑校尉,正四品的官职。
前任学监苗瑾整日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的,嘚瑟成那样,也就是个正四品。
嘿嘿,老娘如今也是正四品了。再见到苗学监,大家就平起平坐了。
系统刚才有个加分提醒,陆锦澜那会儿忙着听圣旨都没顾得上看,这会儿一查,原来是触发了新成就,步入官场+8888。
陆锦澜笑了笑,心道:这算什么步入官场啊?这就是个虚衔,又没有实权。一看就是皇上看在我岳母的面子上,才给我封了个官,为的是婚事好看。
不过,虚衔也也值得高兴。想那《红楼梦》里,贾家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才给贾蓉捐了个五品龙禁尉。我这四品骁骑校尉就是我岳母一句话的事,一分钱没花,以后一个月还能领五十两银子。眼睛一眨,由民变官了。
遥想霍去病当年,封的也是校尉。曹操那般死命折腾,熬到三十三岁才得了校尉之职。
我真是赶上好时候了,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嘿嘿,我这回够早了吧?
她正天马行空的胡乱想着,凛丞推门进来,见她笑吟吟的歪在床上,不由笑道:“你一个人待着,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陆锦澜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陪我一起躺会儿。”
宋凛丞抱着她也看了一遍圣旨,“真好,以后我就是校尉夫郎了。”
“嗯,不过你娘怎么不帮你也要个封赏?”
宋凛丞低笑一声,“我是男人,男人能要什么封赏?不过你以后做了大官,我或许能成为诰命夫郎,也就知足了。”
陆锦澜差点忘记这茬了,她不由想到封建社会那些贵女,一个个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未必没有才学,也未必不想闯出一片天地,只是社会制度决定她们只有一条路,只能嫁人依附夫家。从此也只能盼着丈夫荣耀,自己才能沾得一点可怜的光。
陆锦澜抚摸着凛丞的脸,动情道:“我以后一定会让你做一品诰命夫郎。”
宋凛丞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爹都只能做个二品诰命,一品诰命?我不敢想。其实,我不在乎什么诰命不诰命的。我不希望你像我娘一样,有打不完的仗。每次我娘出去打仗,我和我爹都提心吊胆的。我只求你平平安安的,你、我、孩子,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陆锦澜“嗯”了一声,又往前凑了凑。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含住了他的唇。
宋凛丞心神一晃,本能的张开嘴回应着她。
直到察觉到陆锦澜的手钻进了他的衣服,宋凛丞紧张道:“这是白天,你做什么?”
陆锦澜:“都有圣旨赐婚了,你还怕我对你不负责吗?”
她扯开了他的衣襟,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前,“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宋凛丞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目光在她身上徘徊片刻,解开了她的外衫。
凛丞青涩的反应,和雨眠的大胆截然不同,然而那份在克制和迎合之间的蠢蠢欲动,更让人欲罢不能。陆锦澜一时觉得情难自持,压着他又吻了上去。
两人宽衣解带间,圣旨从床边滚落,发出一声闷响。
陆锦澜侧过头看了一眼,忽然蹙了眉,“圣旨上说,要我们依礼成婚。我们这样越礼,算不算抗旨?”
凛丞此刻已经被她撩拨得不能自持,气喘吁吁的说着疯言疯语:“抗旨就抗旨吧,就说我勾引你的,大不了把我砍了。”
陆锦澜一时怔住,他见陆锦澜没有动作,干脆主动起来,猛地和她调换了位置,迫不及待的压了上去。
叩叩叩!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
陆锦澜听到了宋凛丞牙齿用力咬合的声音,她忍着笑,高声问:“谁啊?”
杨氏在外面道:“是我,丞儿说要和我去酬神,现在该走了。”
凛丞伏在陆锦澜怀里,闷声道:“爹,我现在不想去了!”
陆锦澜捏了捏他的脸,哄道:“去吧,岳父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你陪陪他。”
她亲了亲他的嘴角,“起来。”
凛丞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穿好衣服,跟着杨氏出门去了。
在去往寺庙的马车上,杨氏突然问他,“你和澜儿亲热过没有?”
宋凛丞脸一热,尴尬道:“爹,你别和我说这个。”
“你这孩子,爹不和你说,谁能和你说?别害臊,老实告诉我,你俩亲热过没有。”
“哎呀,没有!”宋凛丞有些抓狂,直接否认三连:“没有!没有!没有!”
杨氏瞪了他一眼,“别没有啊,你看看那个花郎,人家都怀上了。你也别太死心眼儿,你俩的婚事已经定了。要是年底完婚,现在洞房正好,才三四个月,怀了也不会被看出来的。你是正夫,不能让小郎在子嗣上压你一头。再说,那个姓楼的一走,澜儿身边就你一个男人。她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你若是不依,她还不去外面找啊?”
宋凛丞双手掩面,“您再说,我就从车上跳下去。”
“好了,爹不说了。一会儿烧香时,你好好念叨念叨,愿菩萨保佑,你能早点生个女儿。”
到了庙里,宋凛丞举着香寻思了一会儿,还是诚心道:“愿菩萨保佑,我和锦澜能够顺利完婚,让我早日为她生个女儿。”
杨氏也在一旁念叨:“菩萨保佑,愿我儿一索得女,愿那个叫楼雨眠的生个儿子。”
宋凛丞无奈:“爹!你说什么呢?”
杨氏皱眉道:“别管我,爹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不损你的德行。”
两人从寺庙出来,宋凛丞道:“你不要针对雨眠,他是个苦命人。要怪,就怪我自己,爱上一个风流多情的。没办法像您和娘一样,只有彼此。”
杨氏叹了口气,“你真以为你娘只有我一个啊?”
宋凛丞一愣,不由得停住脚,“什……什么意思?”
“嘘,不要大惊小怪的!女人嘛,风流是天性,你娘也不例外。不过她以为我不知道,我也装做不知道。她疼我护我,就足够了。所以爹告诉你,过日子最重要的四个字是难得糊涂。你别动不动和她闹,动不动和她争,你把她惹烦了,她就真的离你越来越远了。”
“爹看,你那妻主心善,又有本事,只要你别管得她太难受,她是不会辜负你的。嫁了人,要学会做个柔顺的夫郎。想着如何让妻主舒心的过日子,她舒心了就会对你好,你也就舒心。妻主有了荣耀,你这个做夫郎的也有光彩。”
宋凛丞怅然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
宋婧骁从宫里出来,单独见了陆锦澜。
“圣上封的官职,你还满意吗?”
陆锦澜道:“岂止满意,因为官职太高,我都有些不安。我身无寸功,您就为我平白请封了一个四品官,是不是不太好?”
宋婧骁笑道:“按理说,是有点高。但我这么做,也有我的道理。我了解皇上,我若是什么都不求,她反而不放心。总之,这只是一个开始。你好好读书,明日订婚仪式结束后我便要回灵州了。”
“这么快?”
“我镇守边境,近日曲国不太安分,我不宜离开太久。”
“好吧。”陆锦澜无奈,“本来还想请您再指点我几招的。”
宋婧骁捏了捏她的肩膀,“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将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等你有时间,去灵州找我。”
*
第二日一早,陆锦澜便被催着起来过订婚仪式。
也不知道是陆宋两家亲戚多还是怎的,说是简单操办,双方只请些亲近的亲友,结果还是摆了五十几桌。
有几桌是陆锦澜的同学老师还有院长,陆锦澜敬了一圈酒回来,坐到项如蓁和晏无辛中间抱怨:“累死了,这要是大婚,怕是要摆上几天几夜的流水席,我只怕要厥过去了。”
晏无辛笑了笑,低声道:“大婚你可不能厥过去,晚上还得洞房,不能冷落了人家不是?”
项如蓁无奈的摇了摇头,“无辛,你别整日想着风流事了。快到期末,你还是想想怎么考好点,免得又担心你娘骂你。”
晏无辛一声长叹,“我就盼着突然有个什么事儿,让我不用参加期末考试就好了。”
陆锦澜笑着劝她,“天塌下来也得考试,你就接受现实吧。”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阵嘈杂。
“圣旨到!请陆锦澜、项如蓁、晏无辛前来接旨。”
第47章
这一下来得突然,呼啦啦所有宾客都跟着跪下。
三人也是一脸懵,第一反应竟然是:宣旨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然后才想到:不对啊!皇上给我们下什么旨?
来人还是昨天那个官员,叽里呱啦念了半天,其实就说了一件事。
朕听说你们三个不错,夸了一堆有的没的。然后说,朕派你们个活儿,钦封你们为特派使,你们明日跟随钦差押送赈灾银两前往北州,侦办一切相关要务。
圣旨念完,宣旨的人告诉她们明日辰时到北门集合,顺便把官服、腰牌等交给她们。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儿。
陆锦澜还特意问了问宋婧骁,“这是您帮我找的差事吗?”
宋婧骁忙道:“我怎么可能给你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不过她也有点犯嘀咕,“难道是皇上趁机敲打我?这也太寸了,你和丞儿刚订婚,就让你去北州。”
陆锦澜想了想,“应该不是,毕竟还有我两个朋友一起。”
她脑海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也说不准,只道:“回头等我见了钦差,好好问问清楚。”
“嗯,不过北州是个水很深的地方,你要一切小心。幸好,北州离灵州不远。”
宋婧骁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我的令牌,只此一块,宋家军大小将领都认识。你若是遇到难处,只管让人拿着此令来灵州地界找我。”
宋婧骁带着杨氏离开后,三人也要为北州之行准备了。
陆锦澜和项如蓁都有几分忐忑,晏无辛倒是十分高兴,笑呵呵道:“只要不用期末考试,让我去种地都行。”
大家各自回去收拾东西,陆锦澜回到房中,见宋凛丞一边为她收拾包袱,一边抱怨着:“这圣旨这也急了些,明日出发,今日才下旨。北州可比京城冷多了,想给你做几套新棉衣都来不及。”
陆锦澜笑了笑,“旧的也没穿过几次,随便带两件就够了,我估摸着要时常穿官服。这才九月,也冷不到哪儿去。”
凛丞叹了口气,失落道:“可过几天就到你的生辰了,第一次陪你过生辰,本来还想好好给你操办一下的。”
陆锦澜噙着笑自身后环住他的腰,故意调侃:“这么贤惠啊?还没过门,就要给我操办宴席了。夫郎如此心急,看来我得想想办法,把婚期提前些日子。”
宋凛丞耳朵都快红透了,只是嘴硬道:“我可不急,你如果急的话……你去想办法好了。对了,校尉服要不要带上?”
陆锦澜笑道:“你做主吧,我出去走走。”
从京城到北州,至少需要十天,到那儿办事又不知需要多久,少说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回来。陆锦澜盘算着日子,走到了久安堂的后院。
楼雨眠呆呆的坐在窗前,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楼雨眠欣喜的转过头,“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订婚宴吗?”
“刚结束,累死我了。”
“你快躺下,我给你按按。”
陆锦澜看了他一眼,“你有孕在身,别累着你。”
“没事,这几天平掌柜、医师、庆儿都在叮嘱我,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的。补品像饭一样,一天三顿的送。我没等肚子大起来,先要胖起来了,你就让我活动活动吧。”
陆锦澜见他坚持,便躺在床上,由着他按揉着肩背。
她告诉雨眠她要去北州的事儿,顺便道:“母亲过几日会带上你,一同启程回云州。”
雨眠道:“这事儿平掌柜已经和我说了,其实我以前没奢望过进陆家的门,你把我养在外面也挺好的,哪怕一辈子没有名分,我也不会怨你。”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更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难得你心里有我,为了我不惜大费周折的费这么多工夫。也难得你母亲如此宠爱你,她肯接受我,宋家也不介意。我一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这辈子才能成为你的男人。”
陆锦澜叹息一声,“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为你和孩子考虑。你到了云州,先去我舅舅家住一阵子,再到陆府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小郎了。对了,你想要什么位份?”
雨眠温声道:“应子就好,只要能让我叫你妻主,哪怕是最低等的身份,我也会感到无上的荣光。”
正夫、侧夫、常伴、雅侍、应子,应子的身份最低微的。
陆锦澜想了想,“那就先定为雅侍吧。等孩子生下来,我会跟娘说,再给你往上提一提。”
“好,我听妻主的。”雨眠停下手,轻轻靠在她的背上,“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女儿,才对得起你对我的好。”
陆锦澜沉默片刻,转过身握住他的手,不忍道:“你不要有压力,生个男孩也没关系。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问过自己,让你生下孩子是不是一件残忍的事?我问过医师,她说生产的时候,会在你的肚子上划开一道这么长的口子,把孩子取出来。开膛破肚,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知道什么叫生育风险生育损伤吗?”
雨眠愣了一下,“可是,每个男人都是这么生的。做父亲的人,总得经历这一遭。我不怕,我愿意为你生,如果这胎不是女儿,我就一直生下去,直到我不能生为止。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给你生个女儿。”
陆锦澜扶了扶额,这一幕简直弥补了她在现代没看《娘道》的震撼。
她无奈的摸出两个小瓷瓶,“先把这胎生下来再说吧。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白瓶的止痛,红瓶的止血。一定要保存好,千万别丢了,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
陆锦澜在雨眠那儿待了一会,晚上第一次宿在凛丞的房里。
临别在即,两个人反倒没了旖旎的心思,纯爱得很。盖着被子握着手,聊了整整一个晚上。
从窗外月亮聊到了
边塞的冷风,宋凛丞回忆他的童年,陆锦澜诉说她未来的抱负,最后说起了彼此对婚姻的理解。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感觉从未如此亲密过。
临别之前,陆锦澜问他,“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宋凛丞理了理她的官服,“平安回来。”
陆锦澜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要在外面惹风流债。”
宋凛丞给了她一个无语的表情,咬着牙恨恨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惹风流债,我才会觉得奇怪。”
陆锦澜一脸不服,“胡说!我是去办公事的,打交道的都是女人,上哪儿惹风流债?”
宋凛丞没再争辩,微笑着目送她出门,长叹一声,暗自低语:“我就等着看你打脸。”
*
辰时就要到了,陆锦澜和项如蓁、晏无辛汇合。三人穿着崭新的官服,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威仪赫赫,打马穿过街市,直奔北门。
户部尚书崔明菲一早已经点好了银两、人马,二十万两赈灾银贴好封条入箱,装在十辆马车上,由两百名精兵负责押运。
三人到场,刚报上姓名,崔明菲便一抬手,冷声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事不宜迟,三位特派使上马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噫!瞧这态度,仿佛嫌她们三个是来添乱的。
三人偷偷剜了她一眼,上了马在队伍后面小声吐槽。
晏无辛:“当我们愿意来啊,大家都是奉旨行事,她还嫌弃上我们了。”
项如蓁:“她既然嫌咱们碍事,就该提前跟皇上说。皇上让咱们跟着她办事,也得她肯用咱们才行。”
陆锦澜:“我想不通的是,皇上怎么会下这个旨意?瞧崔尚书这一脸鄙夷的神情,好像谁把咱们硬塞进来似的,我们又不是求着她来的。”
车队疾行了一会,忽然停了下来。三人好奇的绕到队伍前面去,发现崔明菲正端坐在十里亭里喝茶。
晏无辛呵呵一笑,故意大声对陆锦澜道:“哎呀,刚才咱们脚没站稳,就被催着走。我还以为是差事紧急呢,原来是急着找处宝地,喝茶观景,真是好雅兴。”
陆锦澜也是少年心性,跟着阴阳道:“是啊,崔尚书真会找地方,这里茂林修竹景色绝佳,令人观之忘俗。不止忘俗,说不定差事都忘了。”
项如蓁见崔明菲闭目不理,便懒得绕弯子,直言道:“崔大人,您若是累了就在此歇息,我们押着车队先行赶路,如何?”
崔明菲眼皮抬起一条缝,扫了她们一眼,悠然道:“不急,你们也不用拿话挤兑我。我先前急有急的道理,现在停在这儿有停在这儿的道理。人还没齐,且耐心等着吧。”
晏无辛左右看了看,“这么多人还没齐,还有谁要来啊?”
说话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马蹄声。众人送目过去,只见远处一小队人马如奔雷骤雨般疾驰而来。
来人共有二十一骑,以战场冲锋之姿相伴而行,马蹄溅起滚滚黄尘,如同踏烟而行。
领头的少年戴着帷帽一身紫袍,坐下是一匹通体泛光日行千里的白色汗血宝马。她身后二十人皆是身着红袍,外罩黄马褂,腰系钢刀,坐下皆是能日行八百里的黑色骏马。
一行人纵马狂奔,一时人声呼喝,马声嘶鸣,犹如遮天蔽日气吞山河般到了眼前。
三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崔明菲身边的人已经清好了嗓子,高声道:“大皇女驾到!”
崔明菲熟练地行了套复杂的礼仪,一跪两叩,口中恭敬道:“臣崔明菲参见大皇女。”
三人慢了一拍,急忙忙跪下,赶上和众人一起道:“参见大皇女!”
四周安静了片刻,绣着四爪金线蟒纹的白靴停在三人面前。
三人低着头,只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诸位久等了,出门时母皇拉着我多说了几句,大家不必多礼,平身吧。”
三人诧异着抬起头,只见来人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气势凌厉的脸。
这不是晏钰吗?项如蓁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你?”
崔明菲皱着眉提醒:“和大皇女说话,要尊称殿下。”
大皇女摆了摆手,“罢了,我们是旧相识,不必拘礼。崔大人先行吧,我和三位特派使押后。”
她说着吩咐跟着她来的大内侍卫:“你们跟着车队,看好赈灾银。”
侍卫长图灵为难道:“殿下,圣上给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
大皇女瞪了她一眼,“我给你们的任务是押送运银车,我和三位特派使在一起,用不着你们保护。”
“是。”图灵无奈,只好带人跟上了车队。
大皇女转身对三人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赵祉钰,晏钰是我的化名。为了避免身份带来的不便,一直瞒着大家,你们不会生我的气吧?”
三人用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默契的回答:“臣不敢。”
赵祉钰气得咬牙,“再阴阳怪气,我给你们两脚。”
陆锦澜笑道:“你竟然骗我们说,你找人或许能上达天听,你这身份,明明是直达天听。”
晏无辛也道:“仔细算起来,你骗我们的事儿可真不少。”
赵祉钰挑了挑眉,“谁没有点秘密?你们就没有瞒着我的事吗?”
四人说笑着上马,行出一段,陆锦澜忽然猛地回头看了看。
项如蓁忙问:“怎么了?”
陆锦澜神情凝重道:“我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作者有话说:倒V之前追更的宝子们订阅率快到30%了吗?为了防止盗文,打算研究下防盗功能。再次感谢所有读者,感谢大家支持正版,诸位都是我的衣食母亲,我给大家见个礼,鞠躬~
第48章
晏无辛瞄了眼赵祉钰,“也许不是跟着咱们,是跟着咱们中的某个人。”
赵祉钰哼了一声,“也许不是跟着人,是跟着钱。走吧,咱们这么多人,沿途还有地方官兵协防,我就不信有人敢动手。”
话虽如此说,到了晚上赵祉钰还是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第一天的夜晚,没能歇在驿站,只好在野外安营扎寨。
帐篷将运银车围在中间,四周全是为了防御野兽而点燃的篝火。
三人私下已经开了碰头会,大家心里都明白,她们这次出来就是‘陪皇女读书’,主要起一个陪伴作用。如果赵祉钰不来,她们也不会成为特派使。
见赵祉钰不肯睡,崔明菲便在一旁苦劝,三人从帐篷里出来,说道:“崔大人休息吧,我们陪殿下一同守夜。”
崔明菲没说话,可也没走,一脸愁云惨雾的坐在那儿,跟老僧入定似的。
这趟差事她真不愿意接,皇上安排了大皇女这位活祖宗跟她同行,别说伤了病了她难逃干系,就是磕了碰了她也不好交待。更可气的是大皇女还找了三个不省心的黄毛丫头,正在叛逆期,一个个不服不忿的。
她一个堂堂正二品朝廷大员,成了老爹子,操心起殿下的衣食起居来了。
崔明菲不走,赵祉钰也没说什么,还和陆锦澜她们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办事,花了好大的工夫说服母皇。北州之事,你们的见解我都和她说了。母皇听了很高兴,这才准许咱们一块出来。”
“我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大概都以为我在京城养尊处优待烦了,出来游山玩水的,但我不是,我知道你们也不是。所以,我希望你们帮我。就像那天咱们在学院里说的那样,从根上解决问题,把北州之事查个清清楚楚,办个明明白白。”
见赵祉钰如此说,晏无辛忙道:“就冲你这句话,此行我便为大皇女殿下马首是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蒸馒头争口气,我真受够了有些人把咱们当累赘的样子。瞧着吧,这事儿最后说不定就是靠咱们办成的。”
项如蓁道:“那咱们干脆发个愿,北州的事儿不办到底,咱就不回京。”
陆锦澜给
大家一人递一个水壶,“那咱们以水代酒,干一个。北州的事儿不完,谁也不准跑。”
四人仰头灌了几口水,陆锦澜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崔明菲在默默摇头。
陆锦澜拍了拍她,“崔大人,您不用紧张,我们四个发的愿,没带您。您要是害怕,随时可以回京。”
崔明菲冷哼一声,“小陆大人,还是别轻易夸下海口。我若回京,只怕你到了北州都不知道干什么。”
陆锦澜也哼了一声,“押送赈灾银是为了赈灾,到了北州第一件事自然要找北州牧交办手续,监督她们发放银两。当然,这只是此行的目的之一,目的之二便是查清北州前两年的赈灾银为什么没发下去,银子去哪了。”
项如蓁点头道:“赈灾银不可能凭空没了,进了谁的口袋,咱们就找谁算账。”
晏无辛接着说道:“咱们先掰开那人的嘴,让那厮把银子吐出来。再砍了贪官的脑袋,以儆效尤。”
崔明菲呵呵一笑,“砍头那是查明真相以后的事儿,可关键在于怎么查出真相。三位小大人,心中可有调查的方向?”
赵祉钰刚要开口,陆锦澜拦住她,反问崔明菲:“那请问崔大人,你心中有调查的方向吗?”
崔明菲白了她一眼,“还未到北州,我怎么知道从何查起。”
陆锦澜笑道:“那就是没有喽?崔大人,您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查起,我们知道,我们不仅有方向,还有怀疑的对象。”
崔明菲眉头一皱,“你们怀疑谁?”
赵祉钰捡起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凌”字。
赵祉钰道:“我们四个白天已经推算过了,崔大人觉得这个方向如何?”
崔明菲神色复杂,拱手道:“请问殿下和三位大人是依照什么消息如何推算的?”
赵祉钰道:“前些日子锦澜从难民处得知北州两年未发放赈灾银,于是我回宫便查了一下,朝廷这两年的拨款记录。去年七月初和今年六月底,都拨了二十万两赈灾银,但北州灾民一文钱都没拿到。”
晏无辛道:“于是我们便想,是不是地方官贪了?”
项如蓁道:“北州牧于继芳在任十五年,为官清廉。灾民两年前还能拿到赈灾银,说明不是她的问题。而且北州出事,朝廷首先就要问罪于她,她绝不会蠢到自找麻烦。所以,她的嫌疑不大。”
陆锦澜接着分析道:“敢吞下四十万两官银的人,不会是小角色。排除了地方官,我们便想到了北州的驻军。北州大营的驻军参将程袁卿是定北侯凌之静一手提拔的心腹。”
崔明菲摇了摇头,“可按照你们方才的逻辑,程袁卿驻扎北州七年,也没理由突然动歪心思。”
陆锦澜笑了笑,“您听我说完,我们不会光凭这一点下结论。去年三月,定北侯凌之静和太尉凌之冲先后上书,要求给驻守边塞各州的凌家军增加军饷,被圣上驳回了。”
“去年五月,太尉凌之冲上折子参原北州守备渎职,将其罢了官。六月,凌氏姐妹的表侄女凌夏补缺出任北州守备。从那以后,北州所有军权都在凌家人手中。若是监守自盗,必然十分方便。”
“凌氏姐妹之前一直抱怨军饷不够,但去年十月,姜国袭扰过一次北州,引发了一次小规模作战。按理说,这是再次要求增加军饷的好时机,但二人却没有任何动静。突然就不缺军饷了,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崔明菲大为震惊:“这些朝廷大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晏无辛一摊手,“崔大人,我们皇家学院就是教这个的。许多过期的奏折,都是我们课上的资料,尤其是有关军事方面的,随便一查就有了。”
陆锦澜笑道:“怎么样?崔大人,我们这个方向有道理吗?”
崔明菲深吸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这几个年轻的小丫头只凭借一些随手可查的信息,便能按图索骥,得出如此惊人的结论。
她连忙起身,拱手道:“老妇之前小瞧了几位,请殿下和三位大人恕罪,我给诸位赔礼了。”
哎呦,人家是四十来岁的二品大员,如此做小伏低。赵祉钰还不觉得什么,但陆锦澜她们三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少年人的反应都很直接,吃软不吃硬。别人跟她们较劲,她们也跟别人较劲。人家一示好,她们也连忙检讨自己。
陆锦澜忙道:“崔大人言重了,您和我娘差不多年纪,我实在受不住您的礼。”
项如蓁道:“我们加入的突然,您有些误解也是正常的,我们也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该给您赔罪才是。”
晏无辛连声附和:“对对对,我们先前说话太刻薄了,您瞧不上我们也是应该的。我这人就是嘴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双方互相拜了拜,算是冰释前嫌。崔明菲想了想,转身郑重的跪到赵祉钰面前,“老臣有一事未告知殿下,再请殿下恕罪。”
赵祉钰忙问:“什么事?”
崔明菲从怀中取出两封信,低声道:“这是临行之前,皇上亲手交给我的密件。圣上说您若有办事的能力,我可将此密件交给您。您若没有办事的能力,我便自行裁夺。老臣听您和三位大人刚才那一番话,深觉此事成败,都在您和诸位大人身上,是时候把密件拿出来了。”
赵祉钰拿过去一看,是北州牧于继芳以私人名义转呈到御前的信。信里写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赈灾银被盗。两封信发出的时间相隔一年,也就是说每次赈灾银被盗后,于继芳都有上奏。
项如蓁皱了皱眉,“奇怪,赈灾银被盗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呢?我几乎看了学院里留存的所有奏折,根本无人提及此事。”
崔明菲道:“因为这是密案,没有公开侦办,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皇上说,这两年间她秘密派过三位巡察御史来此调查,三位大人有的在驿馆遇到了火灾、有的在回京路上遇劫身亡、有的直接失踪。所以这一次,圣上大张旗鼓的派咱们出来,是希望咱们还能平安回去。”
赵祉钰眉头紧锁,不由攥紧了拳头,“凌家竟如此肆无忌惮,让我皇家颜面何存?”
项如蓁气愤道:“无视法度,草菅人命,盗取赈灾银私用,行同窃国。最苦的是北州百姓,天灾加上人祸,两年间不知有多少人枉死。”
崔明菲劝道:“圣上还说兹事体大,凌家已经势如猛虎,若咱们抓不到切实的证据,万不可轻举妄动。咱们此行重在赈灾,至于之前赈灾银被盗的事,皇上的意思是能查就查,查不了便算了。尽力而为,不要一时冲动,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赵祉钰无奈的阖上双目,克制着汹涌的情绪,“我知道了,你们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
因为前两次赈灾银都是被盗丢失,有了前车之鉴,此次押运更不敢大意。
四人两两一组,轮流值夜,如此刻苦谨慎,让崔明菲不得不刮目相看。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七八天,到了一座叫听风驿的官栈。
此处离北州还有两日路程,听风驿地处偏僻,四周全是茂密的山林,萧瑟的秋风在夜色中呼啸,把驿馆的大门吹得嗒嗒作响。
晏无辛不由抱怨:“越往北走越冷了,这风也是邪门,听起来跟鬼哭狼嚎似的,让人晚上怎么睡?”
项如蓁叹道:“睡不着,总比睡得太死要好。”
陆锦澜点了点头,面色颇为凝重,“这个地方太容易被攻破了,如果我是有所图谋的那个人,会考虑在这儿动手。”
正说着,赵祉钰从房间出来。三人行了个见礼,拱手称道:“殿下。”
赵祉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这个地方给我感觉很不好,今晚警醒些,小心出事。”
果然,半夜三更,院子里传来了刀剑拼杀的声响,紧接着便听项如蓁大喊一声:“来人!抓刺客!”
陆锦澜穿着寝衣提着剑就冲了出去,只见一伙黑衣人正在和值夜的项如蓁晏无辛缠斗。
她急忙加入战局,卫兵也迅速出来帮忙。
大内侍卫第一时间护住了赵祉钰的房间,图灵大喊:“保护大皇女!”
赵祉钰一脚踢开房门,“保护我干什么?下去帮忙。”
来人武功不低,但绝不是陆锦澜三人的对手,不过三人都想着抓个活口,没下死手。刚刺伤了两人的手臂,来人便集体跃上院墙逃之夭夭。
项如蓁和晏无辛带着一支小队追了出去,陆锦澜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小心调虎离山,我们不要中计,看好赈灾银。”
不一会儿,晏项二人骂骂咧咧的回来,晏无辛气道:“爹的!这伙人滑得很,出去就往树林子里跑。天这么黑,根本追不上。”
项如蓁道:“她们一定早就想好了撤退路线,今晚应该不是冲赈灾银来的,也许只是探路,或者冲什么人。”
陆锦澜看向赵祉钰,“殿下今晚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好,我去换件衣服,后半夜我来守。”
陆锦澜回到房间,刚摸黑拿到外炮,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梁上细微的响动。
身后一剑刺来,她听声辨位手腕一翻盲挡一剑,回手便是一记摧心掌,随即讶异道:“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新人物登场了,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巨爽的点,有点着急写出来。这两天调整下作息,如果成功我就一天两更。如果没成功,当我没说。
第49章
陆锦澜穿书小半年,已经融入了这个男频文性转文的世界。在女尊男卑的背景下,她学会默认几乎所有重要事件都是由女人参与主导,包括各方势力的博弈和厮杀。
至于男人嘛,承担着琐碎的被人忽视的分工,做饭缝补或者供人娱乐,生孩子带孩子等等。这时候她发现刺客是男人,不由一愣,心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还站上历史舞台了?
来人被她一掌击退六七步,撞到屋内的桌椅,发出一声闷哼。听到她诧异的一问,咬牙道:“要你管?拿命来!”
一时间屋内刀光剑影,五名刺客一拥而上,陆锦澜当即和他们打了起来。
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赵祉钰一开门,陆锦澜丢了个被她折断手臂的刺客过去,叮嘱道:“留下活口!”
来人一看今晚无法得手,被陆锦澜击中的那人喊了一声撤,黑衣人纷纷越窗而逃。
与此同时,项如蓁和晏无辛也赶到了楼上。
晏无辛看见抓到的那个黑衣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们这一晚上有完没完?是娘们儿就别跑,打不过就溜,算什么女人。”
陆锦澜道:“他是男人。”
众人一惊,项如蓁扯下那人的面巾,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喉结,又看了看他平坦的胸口,沉声道:“果然是个男人。”
赵祉钰拾起地上的长剑,搁在他颈间,“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瞪视着她,用力咬破了口中藏着的毒药,嘴里只字未说,只有嘴角流出了黑红色的毒血。
“啧。”晏无辛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抓到个活的,他还自尽了。”
项如蓁复盘道:“原来是个男人,怪不得交手时感到他们手有些轻。不过一个男人,练到这般水准已经实属不易,大约要从生下来开始训练。”
赵祉钰断言道:“一定是某个大家族秘密豢养的职业杀手,精心培养十数年,还选用不易被怀疑的男人,为的就是出其不意,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可惜,今天被我们废掉一个。”
赵祉钰转身对图灵道:“带下去,好好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线索。”
“是。”图灵带人把尸体抬了下去。
陆锦澜吸了吸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晏无辛:“什么味儿?血腥味儿?”
“不是。”陆锦澜四处闻了闻,抬手思索时才发现,那股淡淡的特别的香味来自于她的手掌。
“你们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大家跟警犬似的,拉过她的手将鼻子贴上去闻。项如蓁平日不用香料,晏无辛也没闻过这种味道,只有赵祉钰笃定道:“是沉香,宫里的老人常用,安神助眠的。”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想起她刚才那掌颇为用力,大概沾染了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而他又是习惯用香的,沉香的味道很柔很淡,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
这时图灵回来复命,“启禀殿下,刺客衣服内侧绣了‘十一’两个字,除此以外,并无异样。还有就是……”
赵祉钰:“还有什么?说,别吞吞吐吐的。”
图灵低头道:“还有就是他的守贞砂还在,是个处男。”
赵祉钰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说的?幕后之人养刺客是为了杀人,又不是为了自己玩,他当然是个处男。难不成是嫁了人的已婚夫郎?”
见屋内火气有点大,晏无辛转移话题道:“说来也怪,这帮刺客怎么跑到锦澜的房间了,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像,听语气倒像是冲我来的。”
晏无辛:“冲你?为什么呀?”
陆锦澜开玩笑道:“鬼知道,下回我把他们搂在怀里好好问问。”
*
离开听风驿之后,没有再见到那晚的刺客,可陆锦澜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离北州还有半日路程,队伍停下歇脚,四下荒凉得都是树林和野草。陆锦澜突然对赵祉钰道:“殿下,我想借您的宝马一用。”
陆锦澜骑上大皇女的汗血宝马独自调头冲进了密林,她来得奇快,林中一伙人毫无防备仓惶逃窜。
陆锦澜断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一位熟人从树后探出头来,“少主切勿动怒,是我。”
平希玉是受了陆今朝的委托,花重金请了些打手一路跟过来的。前些日子她们只敢远远的跟着,眼看着快到北州了。平希玉生怕出什么变故,所以带人撵了半日,跟得近了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陆锦澜发现了。
陆锦澜听平希玉说完,一脸无语,“这不是胡闹吗?我娘也真是的,这不是浪费钱吗?我现在的武功足以自保,她压根不用担心,何况还有大内侍卫在。我此次的任务是护送赈灾银,用不着你们跟着,回去吧。”
平掌柜忙道:“不碍的,这些英雌都是我和东主亲自挑选的壮妇,个顶个的彪悍。如果有人来抢赈灾银,我们可以帮您抢回来,这都是装车的好手,比咱们码头的工人还能干。”
她说着那些打手站了起来,露出臂膀上的肌肉,一个个壮硕如山,堪比那达慕大会的摔跤手。
陆锦澜不知道她们身手怎么样,反正看块头,如果遇到劫匪,她们要是往箱子上一坐,别人确实很难抬走。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你们吧。”
她打马回去,晏无辛问她:“干什么去了?”
陆锦澜一挥手,“别提了,先赶路吧,回头再说。”
不多久押送队伍进入北州地界,途径一处峡谷,两侧山势巍峨,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三人骑在马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随着一块山石的滚落,四周杀声顿起,三人忙道:“准备迎敌!”
一伙身穿黑衣蒙着黑色面巾的贼人手持冷刃冲了上来,瞬间与卫兵展开了厮杀。
这伙来敌不少,少说也有七八百人。人数是她们的好几倍,且目的明确,直奔运银车。
三人抽刀杀了过去,手起刀落,白纸黑字的封条瞬间染上了鲜血。
眼下顾不得留活口,爱谁谁吧,先宰了再说。
陆锦澜刚抹了一人的脖子,忽听一声马嘶,黑衣人趁乱拉走了一辆运银车,项如蓁在包围中高声提醒:“守住赈灾银!”
陆锦澜、晏无辛:“我去!”
陆锦澜刚走开几步,另一辆车又被拉走,她只好交给晏无辛,自己转身去追另一辆。
此时赵祉钰还在马车里,图灵带着十九名大内高手将马车团团围住,保护着大皇女和崔尚书的安危。
赵祉钰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崔明菲惊慌道:“殿下,外面有三位特派使应战,您若有个好歹,老臣可没法和圣上交代。”
赵祉钰眉目冷厉,神情狠绝:“我
倒要看看,谁敢伤我?”
图灵还在死守马车,赵祉钰已经从马车里杀了出去。崔明菲急得大喊:“护驾!保护好殿下!”
近千人的混战,简直乱成一团。
陆锦澜刚将四个偷车贼斩于马下,又看到一辆车被黑衣人拉走。
这伙盗贼经验丰富,抢了运银车不往一个方向跑,而是往四面八方跑,让她们没办法集中兵力追击。
陆锦澜刚要拍马追上去,忽见那伙黑衣人退了回来。一群壮妇拿着各式武器将那几个偷车贼一顿乱捶,又把运银车推了回来。
晏无辛站在运银车上看见这一幕,从尸体上抽回她的凤鸣长刀,诧异道:“这是哪来的帮手?”
陆锦澜:“呃,应该是我娘派来的。”
说话间,又有十几个灰衣人持剑加入战局,她们也在对着黑衣人砍。
这回轮到陆锦澜诧异了,“这是哪来的帮手?”
晏无辛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身手,好像是我娘派来的。”
有帮手是好事儿,不过这来敌众多,这点人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众人又厮杀了片刻,一阵马蹄声传来,陆锦澜侧目一看,来者红盔红甲,大约二三百人,打着宋字旗号,领头的白袍小将高喊:“哪里来的贼人?速速就擒!”
黑衣人眼看不敌,仓惶撤退,只留下满地的尸体。
白袍小将大约二十来岁,此刻飞身下马,目光在几位少年人脸上徘徊片刻,拱手道:“请问哪位是陆锦澜陆大人?”
陆锦澜:“我就是,你是……”
那人恭敬道:“在下是宋将军麾下的副将岳蝉,宋将军估么着陆大人这两天该到了,特地命我等在此暗中接应以防不测。”
陆锦澜松了口气,“多亏了岳母大人细心安排。对了,大皇女殿下在此,我来为你引荐。”
还未到北州,先死了十几个精兵,伤者还有五十多个,所幸银两都保住了。赵祉钰呼吸尚未平复,面色凝重的拄着剑,坐在运银车上,呼啸的北风吹起她的鬓边的发丝,脚下是鲜血汇成的水流。
岳蝉见到她忙道:“末将岳蝉,不知大皇女殿下在此,请殿下恕罪!”
赵祉钰深吸一口气,“平身吧,多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赵祉钰说着便不由动怒道:“于继芳是干什么吃的?在她的地界,匪徒如此猖獗,一会儿我要先治她一个失职之罪!”
事发地离北州城不过三十里,岳蝉带着一小支宋家军将她们护送到城外十里处,对陆锦澜道:“陆大人,我们宋家军驻地在隔壁的灵州,我们没有调令,私自进入北州地界是逼不得已。若被凌家军抓到把柄,难免要产生摩擦。前面不远就是北州城了,请转告殿下,许我们先行告退。”
陆锦澜跟赵祉钰一说,赵祉钰道:“也好,若被发现也不必惊慌,就说是我让人到灵州地界求援的。”
岳蝉领命去了,图灵看了看赵祉钰脸上身上的血迹,劝道:“马上要进城了,城内应该有人接驾,殿下您是不是换身衣裳擦擦脸?”
“不!我就要这么见人,我要让于继芳和北州百姓都看看,是谁舍命保住了赈灾银。”
赵祉钰飞身跃上她的汗血宝马,“走,进城!”
于继芳率北州一十三县大小官员及百姓在城门口跪迎,“恭迎大皇女殿下!”
赵祉钰勒住马,“我奉母皇圣谕,和户部崔大人及三位特派使一起,押送赈灾银来此赈灾。不成想,在城外遭遇埋伏。”
“啊?”众人震惊的抬起头,这才发现队伍里好多人都挂着彩。连大皇女身上,都是血污斑驳。
赵祉钰忽而一笑,“不过圣上庇佑,我等力战,已将盗贼击退,赈灾银仍在。今晚便请于大人着人准备好户籍手册,明日,放银赈灾!”
此话一出,不少百姓激动得当场哭了出来。
“大皇女圣明!”
“北州百姓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赵祉钰在百姓的一路簇拥下进了北州牧的府邸,大门一关,赵祉钰登时沉下脸,“于继芳,你给我滚进来。”
于继芳仿佛早有预料,立刻应声,一路小跑跟了进去。
屋内只有两个人,大内侍卫守在门外,陆锦澜她们三个和崔尚书,还有北州的一众官吏站在院子里,听于大人在里面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项如蓁低声道:“我去看下存放银两的仓库,千辛万苦送到这儿,不能败在临门一脚上。”
陆锦澜一想,赵祉钰憋了一路的火,一时半会儿也发不完,便道:“那我们也先去安置,晚点去找你汇合。”
三人和崔大人说了一声,各寻去处。北州牧府虽然破旧,但准备还算贴心。
一看房间里有热水,陆锦澜干脆泡了个澡。紧绷的精神刚刚舒缓片刻,一股淡淡的沉香香气侵入鼻息。
陆锦澜暗叹一声:这刺客是真不挑时候啊,能不能让人休息一会儿?
她没了耐性,想着他若此时杀过来,她就扭断他的脖子。于是她故意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枕着手臂靠在与浴桶边缘,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引君入瓮。
然而那位熟人迟迟没有动手,陆锦澜感觉水都快凉了,只好又假装醒过来。她扯过浴巾,站起身的刹那,梁上某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陆锦澜嘴角一弯,猛地朝那处扑了过去。屋内形势陡然一变,梁上的人措手不及,整个人被她带了下来。
二人双双滚落到地板上,陆锦澜趁机擒住他的手臂,自背后牢牢地压制住他。
刺客这回又是一身黑衣,声音隔着面巾,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骂道:“卑鄙!”
陆锦澜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你来刺杀我,还骂上我了?不过我倒好奇,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动手?”
刺客瞥了眼她凌乱的衣衫,不屑道:“趁人之危,是小人行径。我念你颇有才名,没让你死时衣不蔽体。”
“呦!”陆锦澜颇为震惊,“你个杀手,还挺讲究。”
她端详着他露在面巾外的那双睡凤眼,那双眼睛生得黑白分明。一个杀手,幽深的眼眸中竟然隐隐有几分悲悯之色,真是罕见。
男人呼吸渐重,“你看什么?”
陆锦澜一笑,“你紧张什么?我看你像不像个好人。”
男人愤愤的别过头去,“我真后悔,似你这般轻狂小人,我刚才就该一刀结果了你。”
陆锦澜似笑非笑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落我手里了,你说怎么办吧?”
她故意凑近几分,温热的气流打在他的耳朵上,惹得他连连乱了呼吸。
“你来杀我,怎么不好好调查一下我的风评?在下是出了名的风流,你送上门来,我怎能放过?”
男人显然信了她的话,声音颤道:“你……你想干什么?”
陆锦澜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笑问:“你说呢?”
她摸了摸他的腰,“啧,身材这么结实,做个杀手可惜了。”
男人身体轻颤,却咬紧了牙关,“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杀,别想轻薄于我。”
陆锦澜贴在他颈间嗅了嗅,“这可由不得你。”
男人刚要说什么,门外有脚步声靠近,陆锦澜连忙捂住他的嘴。
“谁?”——
作者有话说:日六太难了,今天先写个四千七吧,明天剑指六千![爆哭]
第50章
“我,无辛。”晏无辛理着衣袖,站在门外问:“你收拾好了吗?一同去找如蓁吧。”
陆锦澜看了看身下的男人,“我还得等一下,你先去吧。”
脚步声再次远去,陆锦澜对男人道:“我今天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不想多你一个。今日就放你一马,别再来送死。下次,我可不会像今天这般怜香惜玉。”
陆锦澜说着点住了他的穴位,起身
到屏风后面更衣。
男人不领情,“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再来。你害死了我的同伴,我会为他报仇的。”
话音未落,陆锦澜皱着眉将身上的浴巾扯下,啪一下甩了过来。
濡湿的浴巾有些分量,兜头砸在男人的上半身,覆住了他整张脸和脖子。
男人躺在那里闷哼一声,忽然住了口。
陆锦澜不悦道:“你的同伴是自尽身亡,关我什么事?我承认你有几分本事,我还没见哪个男人有你这么好的身手。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趁早死了这份心。”
“我看你自诩是个有原则的人,有原则的人就该明辨是非。我不知道你幕后的主子为什么要杀我,想必问你你也不会说。但我告诉你,我虽算不上十足十的好人,但一定比你的主子光明磊落。你的穴道一刻钟之后自会解开,回去好好想想吧。”
她此刻已经换好了衣衫,将浴巾掀开一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你被闷死了。”
她低垂着眼眸笑了一下,用温热的指腹抚过男人潮湿泛红的眼尾,“眼睛长得挺漂亮,可惜了。”
她叹息一声,撂下浴巾走了。
可惜什么?他困惑得拧紧了眉。
一刻钟后,男人穴道自行解开。他扯开浴巾深吸一口气,感觉方才好似被水鬼拖下了水,困在其中艰难呼吸。
衣服、面巾、头发,都被浴巾染湿了。鼻息间,还有淡淡的清冽的幽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女人的味道?
他猛地将浴巾丢开,飞身越过窗棂,仓惶离开。
*
“阿七,你去哪了?”
一个苍老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杀手身形一滞,“师傅,我……我去刺杀陆锦澜了。”
“得手了没有?”
阿七沮丧的垂下头,“没有。”
师傅叹了口气,“此人虽然年少,武功招数里却透着邪气,上次你们一拥而上,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这次只有你一个人?不要再去了,免得露出行踪,误了主人的大计。”
“可是师傅,十一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他……”
“住口!”师傅突然震怒,“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冷心冷血,让你执行什么任务你就执行什么任务。多思多想,把心思放在没用的个人恩怨上,只会害了你。主子把你们养大,你们的命都是主子给的。为了主子而死,是荣耀,十一他做得很好。你要向他学习,明白吗?”
阿七抿紧了唇,黑白分明的眼眸暗了暗,低声应道:“徒儿明白。”
*
陆锦澜和项如蓁、晏无辛汇合时,二人正在谈论北州牧于继芳。
晏无辛:“这个于大人,真是个老油条。殿下骂了她半天,非但不解气,还吃了一堆软钉子。”
陆锦澜笑问:“她怎么说?”
“殿下责问她辖区有盗贼出没,她便说自己没有兵权,有心无力没办法管;问她早知钦差要来,为什么不出城接应,她就说自己的府兵都是老弱病残,怕去了反而给咱们添麻烦;为她为什么不招募新兵,她就开始哭穷,什么财政吃紧,州牧衙门一穷二白,她自己的寝衣都是带补丁的。”
晏无辛说到这儿都笑了,“唉,这位州牧大人深谙为官之道。她不贪功也不贪财,遇到事就一推二六五,竟然还得了个清官名声。”
陆锦澜皱眉道:“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走,咱们会会她去。”
三人在府衙后堂找到了于继芳,于继芳和她的两个夫郎三个孩子正在吃晚饭。
见到她们,两位夫郎很有眼色的带着孩子们到别处去吃。
于继芳看了她们一眼,笑道:“呦,三位特派使来得正好,吃了没有?来人,添几副碗筷。”
陆锦澜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们吃不下。”
于继芳敛起笑意,夹了一筷子韭菜,自顾自拌着米饭大嚼。
饭桌上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并没有超出她一个州牧的收入水准。甚至和大多数她这个级别的官员比,略显寒酸。
三人在她身边坐下,晏无辛看着她大嚼的样子,调侃道:“于大人真是好心态啊,若是我被殿下申斥了一通,恐怕要三五天吃不下饭。”
于继芳哼了一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骂我挨了,饿不能挨。”
陆锦澜摇了摇头,倾身问道:“你们的北州的灾民都逃难到京城了,外面到处都是饿着肚子吃不起饭的北州百姓,你身为她们的母父官,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愧疚什么?”于继芳摆了摆筷子,“是我让她们变成的灾民的吗?老天不下雨,我也拜了求了,还是大旱,我有什么办法?朝廷赈灾银好不容易下来,去年刚要发下去,被劫了。今年我也想辙了,我怕被劫,我琢磨着夜长梦多,赈灾银到了我立刻就发,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锦澜忙问:“怎么?”
“在城门外被劫了,压根没到!”于继芳说到这儿,又狠狠盘了一大口饭,“你们说,这怪得着我吗?”
陆锦澜道:“被劫不怪你,但你为什么不追查下去?你明知道是谁干的……”
于继芳连忙打断陆锦澜的话,“别!你别冤枉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被劫的事儿,我也想法报给朝廷了,皇上都没办法的事儿,你让我去查?”
陆锦澜瞪了她一眼,“恕我直言,你这是忝居高位,无能!”
于继芳哈哈大笑,“骂得好!哎呀,今天合该是我挨骂的日子,谁都来骂我一顿。我说,你们真当这北州牧是什么好位置啊?嬅国一十七州,最穷最破最难管的地界就在脚下。在下一没有姻亲帮衬,二没有家族庇佑,好差事能轮到我吗?小陆大人,你快成为宋将军的儿主了,对吧?”
陆锦澜横眉道:“您消息倒是灵通。”
“做官的,消息不灵通是要吃大亏的。你们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头,栽过多少跟头。你刚刚说我无能,我承认我是无能。我要是有个手握重兵的好岳母,我敢带着兵把赈灾银抢回来。可我没有,所以活该在这儿挨骂。”
陆锦澜道:“不是这个道理,就算你没有靠山没有关系,也该奋力一搏。这件事上,你明显没有拼尽全力。”
于继芳面色一冷,怒道:“我拼什么全力?一年二百两银子的俸禄,你要我拼什么全力?”
“我年轻的时候拼到六亲不认,人都被我得罪光了,一年被人暗杀七八次,有人表彰我吗?我前任正夫死的第二天,我就照常处理州务,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心,我不痛苦啊?我曾经呕心沥血,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不管我干出什么政绩,年年升迁都和我没关系,你们竟然还嫌我不够拼?呵呵。”
“诸位,我快四十岁了,我有夫郎孩子要养,我不能为了自己想当大英雌,就带着全家送命。三位妹妹,你们知不知道手握兵权的人,杀个把人有多么简单?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于继芳指了指一旁,“不说我,就说隔壁灵州。灵州牧见到宋将军,乖得跟个小郎似的。别说抢,就是宋将军张口跟她要,她敢说个‘不’字吗?当然了,宋将军不是那等蛮不讲理
的人。可惜不讲理的让我遇上了,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我无能,剩下的事儿,你们有能力的去办吧。”
见她这幅态度,陆锦澜和晏无辛起身便要走。
沉默许久的项如蓁忽然出声道:“有一个人说过,为官者,当为民请命。如遇强敌,不退不缩。不畏生死,不辞辛苦,不计得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晏无辛劝项如蓁,“不用和她说这些,她听不进去。”
果然,于继芳冷笑一声,“说这话的人,多半是个蠢货,要么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项如蓁连连摇头,“可说这话的人,正是你自己。”
于继芳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项如蓁:“您忘了吗?这是您在皇家学院结业考试中,写下的《为官论》。写得很好,院长把这篇文章收录在优秀毕业生合集里,存放在书馆,学妹们至今都在翻阅学习。”
于继芳眼眶一红,脸上不可控制的露出一丝尴尬的窘迫的笑意,“那都是没做官之前,写的无知之言。”
项如蓁动容道:“您是那一届皇家学院最出色的毕业生之一,我读过您的很多文章。我出生在离此地不远的勉州,小时候就听过您的大名,您是全天下寒门学子的榜样。在没见到您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就算她们不能理解你,我能理解你。”
“可我想不明白,您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说要不计得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项如蓁红着眼问她,“您忘了自己的初心吗?难道你写下那篇文章的时候,想的是做官只为升官发财,不然就稀里糊涂得过且过做一个昏官吗?”
于继芳放下碗筷,双手在膝盖上局促的搓了搓,“等你做了官,你就明白了。”
“我不要明白!”项如蓁怒道:“如果我做了官,却变得麻木不仁,对百姓的苦难坐视不管,我宁愿一头撞死。”
项如蓁拂袖而去,晏无辛拉着陆锦澜快步跟上。陆锦澜回过头,只见于继芳坐在那里,留给她们一个怅然孤独的背影。
三人出门时,撞见了府衙的管家,陆锦澜忙拉住她问道:“于大人的前任正夫,是怎么过世的?”——
作者有话说:一更,二更可能很晚,要出门办事,回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