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柱清香点燃, 青莲站在方才谢折衣毁尸灭迹的地方,口中默念往生咒。
人死之后,若不甘瞑目, 心有执念孽障, 则化恶鬼, 不得轮回。由此而生往生咒,专门用于度化怨鬼, 送其轮回的。
不过往生咒需要施咒之人心性澄明, 以自身修为化为亡魂孽障,因此对施咒之人心性修为要求都极高,且度化的亡魂越多越折损寿命。
修真界几乎很少有修士会选择度化, 损己利人的事儿没多少人愿意,大多都是直接把这些怨魂强行打散。
谢折衣倚靠在殿门上, 看着青莲损耗自己精气度化这些邪修的魂,越发称奇。
啧,这世上竟还真有这种普度众生、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可惜他永远当不成这种善人。
谢折衣神色冷漠盯着那处在往生咒所产生的青光笼罩下逐渐化形的冒着怨气的魂魄。
不敬神明之人,怎么配入轮回。
身侧配剑随主人心念飘在半空,似乎下一秒便要再次冲出去。
不过这次没待谢折衣出手, 明明无风无雨, 以灵力而续的三柱香中, 最中间的那炷香却忽然齐根而断,切口平整如刀削, 往生咒也随即跟着被迫中断。
那正度化到一半的怨魂, 暴露于空中, 因着才刚刚成型极为脆弱,直接就散了大半,青莲见状忙欲施法护住这些魂魄, 但一阵无名风起,夹杂着极寒冷意,剩下的魂魄瞬间湮灭。
青莲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的空地,再去看那毫无征兆熄灭的最中间的那炷香,怔愣半响,旋即反应过来什么,朝后看去,看向身后这座荒芜破败的神殿。
往生咒的三柱清香,由施咒之人灵力而续,灵力无穷尽,则香徐徐直达九天,不会轻易熄灭。
这香分三炷,分别敬天、地、神。其中天香在左,地香在右,而神香则居中。
一敬天,开轮回之路。二敬地,通九幽之门。三敬神,证慈悲之心。
神香无风而灭,只能说明尊神十分明确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是青莲第一次遇见神明拒渡的情形。
他难得惊疑不定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还没想明白吗?这些人刚才擅闯神殿,冒犯尊神……”
青莲尚未来得及回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自他身后探出,指尖点在最中间的那根已经熄灭,断的整齐的神香上。
最后一句,透出冷意:“自然该是这个下场。”
谢折衣脸上的花纹不知何时已经褪尽,面容是苍白的俊美,没再如方才那般绮诡。他没去看旁边的青莲,只低垂着眼睫,定定看着那炷灭了的神香。
青莲眉头紧皱,目光从香炉移到谢折衣脸上,犹疑道,“可我之前也度化过类似的魂魄,从来没遇见过神香自断的情况。”
谢折衣闻言,忽然沉默了。
这也是他的疑惑。
神隐于神域,居于九天,根本不会关注人间的事,更何况这座破败荒芜的神殿,怎么会突然引来神的注视。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难压下。细细想来,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到底,他也算那位尊神费了些心力救回来的,或许那位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他这个曾受祂庇佑侥幸存世的人,是否还苟活于世上。
所以,现在,真神还在注视着他吗?
谢折衣心念一动,忽然朝神殿内走去。
殿内昏暗,尘埃浮动,他的目光径直望向正中那尊神像,因为多年荒芜无人打扫,已经遍布蛛网,细密的裂缝寸寸密布,经年无人供奉的香案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可即便如此,神像依旧高距殿上,低垂的眼眸似在俯瞰众生,淡漠而遥远。
您……还在看着我吗?
身后的青莲跟着进到殿内,就看见谢折衣怔怔站在神像下面,抬首凝望的姿态近乎虔诚,与方才的戾气冷漠戏谑完全不同。
青莲犹疑:“你,信神?”
谢折衣倏然回头,看着他的表情恢复最开始本质的冷漠,“普天之下,谁不信神?”
是啊,此世谁会不信神,谁敢不敬神?即便是方才那群邪修,若不是被九莲花冲昏了脑子,怕是也不敢擅闯神殿。
但青莲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子,不像是会特别信什么的人?”
仅凭方才几面,青莲就可以肯定面前这个人必然是性情冷酷,恣意妄为且绝不信天命的人。
兴许会信神,但也至多信一点,绝不会像寻常人那般诚惶诚恐,敬畏虔诚。
谢折衣笑了一下,“那就是你猜错了,我这个人,最信的……就是神了。”
其实也不算青莲猜错。
曾经的谢折衣,从来不信所谓天命神明之类的东西。
他自己就是万载难出的天才,那时的谢折衣比如今的凤朝辞还要骄傲恣意,天生神骨,三清神瞳,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谢折衣一直坚信他会成神,去主宰自己的天命,不需要去信仰任何东西,即便是神。
直到后来……神骨尽毁,神瞳被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无尽幽暗,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生死狱中,少年跪坐着,低垂着头,似乎是死了一般没有声息,乌黑长发倾泻而下,落在白色单衣的背上,裸露的手臂布满刀痕,是那些人割完一块肉等愈合,再割再愈合。
“嗒。”
一滴血落下,在地上晕开诡异的纹路,刹那间,整座生死狱的恶念都开始沸腾。
就算是死,也要化为恶鬼,化为修罗,就算堕入无尽的地狱,成为怪物,疯魔没有人性,也要他们那些人跟着他一起堕入地狱。
天命成神之人,道心破碎,以成神之躯意图入魔,天命颠覆,逆转天道,为天不容。若其误入歧途偏离天命成魔,必是一大祸害。
也就在这时,整座生死狱忽然安静下来,无论是沸腾的恶念,还是虚幻的杂音,全都消失了,很安静。
冥冥中似乎感应到什么,谢折衣忽然抬头,露出黑洞洞的眼眶。
“真神。”
他虚虚望着半空中的一点,什么也看不见,但似乎就在那里一般。
莫名的,所有的恶念在那一刻平息下去,谢折衣诧异于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他说不出话, 只是心中默念,但他知道面前这位尊神听得见。
没有人回应他,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安静到死寂的生死狱,浓稠到无尽的黑暗,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神明垂听,或许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但谢折衣仍然抬起了头,没有血色的唇角扯出一丝近乎疯魔的笑: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如果你真的听得见,那告诉我,为何赐我天命成神却又亲手将我推入地狱,为何予我登天之路却又逼我自甘成魔。”
寂静依旧,无人应答。
他还真是疯了,居然会觉得那位九天之上的真神会出现在这里。
也对,他早就疯了。
谢折衣低笑出声,黑洞洞的眼眶甚至可以笑的要流出眼泪,但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全是血。
可就在血绽放在地面的刹那,一道极致漠然的声音响起,似乎从无尽遥远的上上天而来,穿透生死狱的黑暗,冰冷无情,带着最极致的凉意。
“若想知道答案,便来无妄海寻吾。”
踏过千重劫山,横渡无尽苦海,翻过天外天山外山,去神域凡俗的交界,万川逆流之地,天穹倒悬之境。
那里,光阴逆流,生死无序。
那里,或许……能见到真正的神明。
高高在上的,即便是自九天之上垂眸投下目光,也仍旧无动于衷,无视谢折衣如今如同废人的处境,让他翻过天外天山外山,去见祂,傲慢至极。
最后一句,无情到极致,似碾碎冰玉般漠然,“若你……还能活着走到吾面前。”
即便是谢折衣全盛之时,想要翻越天外天山外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依他如今根骨尽毁,形如废人,想要去无妄海见到祂简直可以说痴人说梦,几乎不可能之事。
谢折衣无声笑了一下,抬眸,“好啊。”
“那便,去见您。”
然后,带着满身的怨恨不甘,带着浓稠的怨恨恶念,即便是爬,也要爬过去,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直至终于到了无妄海,翻涌不息的无妄海,逆流无尽的海水连接着倒悬的天穹。
谢折衣想也没想,直接爬着,落入无妄海。
要么死在无妄海,带着满身怨恨死去,化为恶鬼,在无妄海中彻底堕为怪物。要么,等着那位尊神降临,遵守他们的诺言,告诉他一切的答案。
海水冰冷刺骨,蕴含真神冰寒至极的神力,谢折衣却恍若未觉,狼狈地,决绝地,一点一点手指扣在地上,满手的血迹,爬着过去,在身后拖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最终,如他所愿,真神自九天降临。无妄海幽幽一见,九天之上以血渡魂。
此后经年,记忆犹新——
作者有话说:
中二病晚期说的就是我:)
第27章
时至今日, 谢折衣仍想不明白真神为什么会刚好在那日降临生死狱,回应了他那时疯魔的一番话。
但已经不重要了。
当他选择离开神域的时候,就注定他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怀揣着那样恶心的心思, 若是叫那位尊神察觉, 必然会后悔救下他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谢折衣离开神域的时候, 对着真神只说他要回去复仇,但其实还有第二个原因。
但第二个原因只能烂在心里, 要是敢说出口, 注定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离开的理由说不说也无所谓,反正那位尊神也不会在意他到底是去是留。
谢折衣想到这儿,蓦地笑了下。
这样也好, 那位尊神只需要永远这样高不可攀居于九天之上,没人可以靠近。
至少, 没人可以比他靠的更近-
神殿内。
谢折衣既然选择睁开眼杀了那群邪修,也就没可能再倒回去装死。
死,应该是死不了了。
身上的伤势在最开始那股身体莫名产生的力量修复之下好了大半,又有青莲方才的灵力梳理,几乎可以算得上没什么大碍, 相比之下, 反而刚才差点自爆金丹的青莲才是问题更大的那个。
不过谢折衣没什么知恩图报的好品德, 随手甩过去一瓶疗伤丹药已经算他有耐心。
已经清醒的九莲花对他这种狼心狗肺的行为极度看不惯,想要骂他, 但谢折衣瞥过去一眼, 九莲花霎时哑了音。
他还没忘记刚才这人吓人的模样, 只敢瑟瑟发抖躲回青莲怀中后默默地骂魔头,白眼狼,狼心狗肺。
青莲倒是一如既往平和, 拿到那瓶丹药的时候,对着谢折衣轻声道了一声谢,而后闭目开始疗伤。
谢折衣没功夫搭理这俩人,他抬眸看了眼面前这尊积灰的神像,又环视大殿一周,这座神殿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比起谢折衣曾在云阳神阙见的那座神殿破败了无数倍,完全不能比。
既然正巧在他无处可去时碰见了这座无人供奉的神殿,那就从此把这里当成他的去处吧,就让他成为这座荒芜神殿唯一的信徒。
待青莲疗伤结束睁开眼时,就见面前这座神殿已经变了另一副模样。
大殿如洗,裂痕弥合,神像金身映着晨光,越加漠然无情,三柱清香无声燃烧,青烟寥寥盘绕,一切焕然一新。
他伤的很重,幸亏谢折衣那瓶丹药效果极好,绝非凡品,只是等他痊愈也足足过了一个月。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就见到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而显然这一切只能是一个人干的。
青莲四下望去,就见到正从外面抬着一堆木头回来的谢折衣,愣了下,“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谢折衣头也没回,将木头哗啦啦卸在地上,“修门。”
他挽起袖子,竟不用半分灵力,单手中拿着不知哪来的斧子开始劈柴。
谢折衣几乎没有干过这些粗活,但他很聪明,在之前一个月的摸索中已经能很好地干这些事情了。
为敬神明,修复神殿这些事情,他全都保证亲力亲为,只是可惜……
他看了眼供台之上,只有他四处找寻的果、水、香、财。
没有长明烛,也没有……
梅花。
青莲见他突然看向供台,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谢折衣回神,看他一眼,“不需要,你若是养好伤赶紧离开就算帮我大忙了。”
青莲闻言一愣,“道友,你不走吗?”
谢折衣轻笑,“我为什么要走?我应该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最信的就是神,既然能叫我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山野,遇上这座无人供奉的神殿,不就是真神仁慈,给我这个无路可去之人一个归处?”
青莲听到这里,顿了下,“无路可去?”
谢折衣:“对啊,家破人亡,亲友尽逝,无处可归。”
他说的满不在乎,家破人亡这种话在他嘴里轻飘飘,仿佛在说笑话一般,一点也听不出伤心难过之意,反倒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讥讽。
不过青莲没有多想,还觉着自己说话冒犯,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微抿唇,郑重道歉,“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谢折衣见他居然还真信了,挑眉,摆摆手道,“没事,不过我现在看见你就想起我死去的爹娘,难过得要死,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赶紧带着你这朵破花一起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了。”
谢折衣一点没掩饰他想青莲赶紧走的意思,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座神殿的主人,且占有欲极强,排斥任何人待在这里。
既然神域他回不去,那就守在这座神殿内,尽他所有供奉尊神。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错。
谢折衣本来是这么打算好的,反正他已经把七大世家杀的差不多了,也不需要再出去。
数年前,他在无尽的仇恨与扭曲的欲望纠缠中,选择离开昆仑山的时候,很难说有没有后悔,但如今,他只想一直守在这里。
如果不是青莲接下来说的那句话,谢折衣确实是这样想的。
青莲:“如果你真的敬仰真神,那不如跟我一起去往天外天山外山,就像千万年前昔年人族前辈那样,横渡无妄海,求道昆仑山,拜见真神。”
谢折衣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语气陡然冷的可怕,透出几分杀气,“你想去天外天山外山见真神?”
青莲面容沉静,郑重点头,“我此行出来,就是为了去见真神,你说你无路可去,那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去神域。”
去神域,见真神。
谢折衣掩在袖间的手指颤了一下。
这几个字对他的诱惑太大,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敢再见真神,再也回不去神域,可他真就不想再见一面吗?
谢折衣想过直接杀了青莲,但他顿了半响,抬眸看去,问的却是,“你为什么想求见神。”
青莲:“万万年,真神降世,传道万法,泽被众生,我相信真神是位仁爱世人的善神,如今世家仙门残酷至极,垄断修仙之路,散修生存晋升困难,我要去神域向尊神求问,为何对这些置之不理,为何要隐于神域不管不问,为何再也不听众生祈愿。”
很好,很符合青莲一贯的性情,不愧是青莲这种人能说出的话,确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的以为,神就一定需要仁慈?
谢折衣只觉好笑,但他没反驳,他知道青莲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定见不到真神,但他既然邀请了他一起,谢折衣即便知道不可能见到神,仍然没有拒绝,这是谢折衣抵挡不住的诱惑。
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字,面上是笑着的,似乎很是随意潇洒地应了一句,“好啊。”
即便见不到,也要离得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就这样,萍水相逢的两人,短暂的同行开始,只为一同去往遥远不可及的神域,拜见九天之上的神明。
一路上,九莲花对青莲带着谢折衣的举措很是不满,但他压根不敢在谢折衣面前露面,只敢偷偷的,在谢折衣闭目修养的时候对着青莲暗暗发泄不满。
可惜谢折衣神识极敏锐,它骂他的所有内容谢折衣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表面虽没有立刻报复回去,但后面时不时就吓唬回去,每次都能吓的这破花痛哭流涕,哭着喊着躲到青莲怀里。
只敢大魔头大魔头地骂着谢折衣。
经谢折衣这一路的了解,这破花曾是朵走运诞生灵智的九莲花,曾经供奉在真神神像之前,可惜它胆子太小,面对威严冷漠的神像都害怕的要命,居然就因为这个偷偷溜了出来,然后碰见了青莲。
百无一用,灵力微薄,灵识弱小使得神智如同稚子,胆子还小的要命,也就青莲还温温柔柔地把这朵花当宝。
路上也碰见过几次邪修,不过青莲已经熟知谢折衣习性,根本不待谢折衣出手,自己就已经将这些人困住,好说歹说叫谢折衣没有立刻下杀手。
只是如何处理这些邪修又成了一件难事。
谢折衣靠在树上,挑眉一笑,率先提出解决办法,“我觉着不如用灭灵咒,直接断其灵脉,毁其神魂,灭其灵识,也省的还要你费心费力地度化。”
这话一出,那群邪修当即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都看出谢折衣不好惹,全都对着一看就温和的青莲砰砰磕头,“仙君饶命啊!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他们也算是求对了人,青莲自然不会采用谢折衣所说的灭灵咒,却从中得了启示,创下了禁灵咒,也便是后来凤朝辞所中的那个。
胆小如鸡的破花,济世救人的道士,心狠手辣的魔头。
他们三人,这样一个稀奇古怪东拼西凑的组合,居然还真能相安无事一路走到天外天山外山。
可惜,所有的一切终止于天外天山外山。
堕魔,屠城,罗刹,疯魔。
一切都是从那时注定。
即便是如今已经重生后的谢折衣,也偶尔会想,若是他那时没有答应和青莲一同去神域,会怎么样。
但只这么一想,又笑了下。
不,他一定会去,也一定还是那个选择。
无论再给他多少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即便是死——
作者有话说:下章现世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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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九莲花悬浮在半空, 莹莹微光浮动,是如今三清殿内唯一的光源,即使微弱, 仍代表它还活着。
谢折衣看了眼那半空的花, 见再没有多余动静, 似乎彻底陷入沉睡,他收回视线, 环视四周, 黑漆漆一片。
他方才真灵归体的动静太大,虽说有花灵的结界,但三清殿里这些长明烛一夕之间全部熄灭, 若叫人看了去,随便想想都知道有问题 。
谢折衣想了想, 随手一挥,整座大殿倏然明亮,满室的蜡烛再度明亮至极,灯火煌煌。
不过现在这些长明烛所蕴含的灵已经全都成了谢折衣真灵的养分,所以准确来说这些长明烛已经不算长明烛, 即便再次点燃, 也只是最最最普通的蜡烛。
谢折衣为了防止这些蜡烛不小心熄灭, 还把神魂内一丝红莲业火的火种分了出去,保证这些蜡烛暂时可以燃烧不灭, 至少在他还在青莲宗时能够蒙混过去。
等确保大殿内看上去和最开始没什么区别之后, 谢折衣才看向他左右两边, 凤朝辞和燕溪山正毫无形象倒在地上睡得昏天黑地。
他很认真思索了一阵,思考到底要不要叫醒这两个活祖宗,等会儿要是这两人醒了, 多半又得在他耳边吵个不停,能折腾的他头大,要不然干脆叫他俩就这样昏下去算了。
这想法实在太缺德,谢折衣轻咳一声,略微心虚地看了眼燕溪山。
燕溪山这小弟平日里那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对他忠心耿耿、事事以他为先,他这做人老大的,也不能这么坑人不是。
至于凤朝辞……就当捎带手的事儿算了。
等凤朝辞朦朦胧胧睁开眼,就见谢折衣撑着脸,对他挑眉,“啧,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怎么看怎么欠揍。
凤朝辞还迷糊的脑子经他这么一激,瞬间清醒过来,“我怎么睡过去了?!你偷袭我?不对,是那朵九莲花!”
他一下想起昏睡前的所有事情,分明是那束来自九莲花的青光。
凤朝辞最后的记忆就是那青光刚刚碰过来他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那边悠悠转醒的燕溪山经他这么一大呼小叫也跟着理清了事情经过,“吵什么吵,还吵呢,都怪你,要不是你把花灵吵烦了,怎么会惹得它老人家把我们弄昏过去!还倒霉催地连累我!”
他当然不知道九莲花为什么要弄昏他俩,但不妨碍他把所有的锅全推到凤朝辞身上去。
谢折衣就喜欢燕溪山这种小弟,什么事儿都能自己找理由,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省心。
这理由别说,还真就像模像样。
凤朝辞一听,虽然气愤燕溪山居然敢对他这么阴阳怪气,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心里寻思这花灵脾气真大,朝供台上看去。
不过这么一看,倒叫他觉出些奇怪,“这九莲花怎么感觉怪怪的。”
燕溪山:“我看你才是怪怪的,这花不就那花吗?瞧那花瓣,青莹莹的多好看,花灵祖宗莫怪莫怪,真要怪这次就怪凤朝辞一个人就行了,我真没乱说啊。”
燕溪山可不敢把眼前这九莲花当寻常花看待了,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都没敢抬头仔细打量,把这花当祖宗样敬着。
不过若他抬头细看,自然是能看出这九莲花与先前相比,看着像是枯萎了许多,光芒微弱,花瓣萎缩。
凤朝辞本来还有些疑惑,在凤朝辞这般冷嘲热讽之下,彻底抛到了脑后,满心眼只想把这人打一顿。
不过他到底没有动手,有了之前的教训,他这次只是忍辱负重看了燕溪山一眼。
等着,等出去他一定要这两个家伙知道惹了他凤朝辞是什么下场!
这凤小公子,有进步嘛。
谢折衣本来都打算要是他俩再吵下去就直接动手封嘴了,没想到这位凤小公子居然忍了下去。
凤朝辞已经下定决心,现在他为鱼肉,敌为刀俎,忍字当头!他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等出去禁灵咒解除之后一切都好说,现在无论他俩说什么都不要搭理,要不然他现在势单力薄吃亏的只能是他。
可惜他刚这么想,谢折衣就问了个凤朝辞无法拒绝的问题。
“你师兄是什么时候得的拂雪剑?”
事关他师兄,凤朝辞不可能忽视,他努力想控制住别搭理这人,但还是没忍住瞥过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折衣支着下巴,“好奇。”
凤朝辞狐疑扫他一眼,“你对我师兄好奇?”
谢折衣眨眼,笑吟吟道,“对呀,你师兄这么厉害,天资这么高,人长得又好看,我自然是瞻仰许久,只是他哪里都好,就是平日里冷冰冰都不搭理人。
我是想多了解了解,苦于没有门路,这不是没办法,前不久才使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就是想跟你师兄认识一下。”
谢折衣此人满嘴扯胡话的功力不减当年,他这种信口编的胡话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经脑子就说了出来,且说的时候一脸认真,没有一点说谎话时的脸红心快,看上去特别可信。
别说是凤朝辞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连他身后的燕溪山都惊掉了下巴,等等,他老大这是说真的?
燕溪山细细一想,他老大平日里确实老是把楼观鹤提在嘴边,虽说总是骂他没人性,冷血无情,狗眼看人低,但如果这些都是老大想要引起楼观鹤的注意……?
燕溪山又忽然想到在十里梅林,他老大这么惜命的一个人,居然敢那么不怕死地上前挑衅楼观鹤,该不会就是急于想借此引起楼观鹤的注意?
越想越觉得居然貌似还真有可能,燕溪山只觉得脑子里的认知全都被颠覆了。
这这这,老大他难不成,其实不是讨厌,而是一直偷偷瞻仰楼观鹤???
凤朝辞闻言,也是一愣,怀疑起了自己耳朵,“等等,你说什么?你,”
他顿了顿,“你说你瞻仰我师兄?”
谢折衣:“昂。”
凤朝辞不敢置信,“你连累我师兄被关天元阁三月,又害我师兄重伤,最后还逼得我师兄自请禁闭思过崖,你说你瞻仰我师兄?”
谁家正常人是这么瞻仰的?
谢折衣听他这么数落下来,略微心虚轻咳一声,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日子也是把楼观鹤祸害得不轻。
不过到底是谁祸害谁还真不好说……他想到冷泉那晚,楼观鹤能够那么平静地自残引诱他,这种神经病,到底是谁在折腾谁啊?
当然,谢折衣肯定不会在凤朝辞面前直接骂楼观鹤是个神经病,毕竟他还得套个话先。
所以只是接着先前的剧本道,“我这不都是为了引起你师兄的注意嘛,按寻常的办法肯定连你师兄一个眼神都分不到,我就只好另辟蹊径了。”
他说完,还朝凤朝辞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直看的凤朝辞头皮一麻,“停停停!你这家伙怎么越说还越肉麻了!”
“不过你以后不准再用这种邪门歪道了,你要是真瞻仰我师兄,就该像我一样,努力修炼追随师兄,而不是整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知道的清楚你是瞻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多恨师兄呢!”
谢折衣:“……”他肯定是恨啊,不是,你们就这么简单相信了啊?
谢折衣都没想到这小公子居然都没稍微质疑下就信了他这番鬼扯的胡话,让他连后面准备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
他试探着问,“你都不怀疑我在说谎吗?”
凤朝辞抬起下巴,嗤笑,“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哼,你不说我都迟早能猜到,我就说嘛,这天底下,我楼师兄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讨厌他,你为了引起我师兄的注意这么无所不用其极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的,凤朝辞除了在最开始吓了一跳外,后面立马接受良好,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自小都是以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既然他能为了楼师兄千里迢迢偷跑到青莲山拜师学艺,那谢玹这家伙能够做出这种伎俩想引起师兄的注意,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傻白甜,这才是真正的傻白甜。
啧,逐游凤氏知不知道他们养的小公子这么好骗。
不过这倒方便了他,谢折衣深谙凤朝辞脾气,顺着他的心意跟着把楼观鹤夸的天上地下,就哄得凤朝辞把楼观鹤之前的事儿交代的一清二楚。
拂雪是楼观鹤自七岁筑基之后就伴他左右的本命剑,基本不可能会使用其他剑。
而至于楼观鹤有没有白过头……依凤朝辞的说法是,反正他没看见过楼观鹤一头银发的样子,可是楼观鹤自十三岁之后常年外出游历历练,是故中途若是出了些事情,曾意外白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那晚在楼观鹤识海中所见的那个不知名姓,不知面容的少年,是曾外出历练某一时期的楼观鹤?
这个貌似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
谢折衣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对那个少年格外的在意,直觉的,莫名的,他觉得那个少年不是现在的楼观鹤。
至于到底是谁,又是一头雾水。
要不然……直接去问楼观鹤?——
作者有话说:谢折衣:不是,你这就信了??
凤朝辞:没错,我,真正的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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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谢折衣不准备继续在三清殿关下去了。
若是之前, 在这里暂时待一阵也无妨。不过现在,先是知道云阳谢氏有异,又遇见了九莲花取回了一点真灵。
真灵归体, 至少暂时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了。
这样一想, 谢折衣抬眸。
凤朝辞和燕溪山都被他的视线冷不丁看的一激灵。
凤朝辞:“你想干嘛?!”
燕溪山:“老大,怎么了?”
谢折衣唇角微弯, 朝他俩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怎么看都带点不怀好意:
“我说,你们想不想提前出去。”-
主峰大殿。
掌门低头看完一封信后,眉头紧皱。
最终, 思来想去半响,他定定看着那封来自南域的信, 还是下了决心。
青莲宗是西岭大宗,其下分治十万大小宗,主要势力可简称为一主二山十二峰再加上无数的附属脉系。
一主为掌门主脉一派,历代掌门都是大乘期。二山则是谢折衣和楼观鹤分别所在的青山莲山,两位山主都在化神巅峰。十二峰又在二山之下, 十二位峰主皆是元婴修士中的佼佼者。
如今, 在掌门的传唤之下, 抛去已经离宗的青山山主外,其余山、峰之主尽皆聚于主峰大殿。
诸位峰主一到掌门主殿就看见其余人也全都来了, 纷纷心里一顿, 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莲山山主宋听雪头一个出声, 他看向殿上的掌门,问道,“掌门把我们都叫过来, 可是发生了何事?”
掌门把信传了下去,“你们看吧。”
众人待看完那封信后,尽皆沉默了会儿。
掌门看着众人,“南域以逐游凤氏、扶风秦氏、颍川洛氏、晋陵原氏为首的几个大世家联名写了这封信向青莲宗求助,想让我们派弟子前去云阳城助他们化解此次罗刹围城的危机。”
云阳城地处西南,位于西岭和南域的边界,由于其地位特殊,不论是南域还是西岭都不愿去碰这烫手的山芋,是故云阳谢氏倒也安稳龟缩于云阳城中,得了这样诡异的平静。
不过如今罗刹围城,西岭这边有十万群山做屏障,加之有九转青莲大阵护佑一方,暂时没有什么影响。
可南域就不行了,那云阳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罗刹朝这里赶来 ,一圈一圈将云阳城围住,但过了几个月也没能攻进去,反而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
如今南域罗刹聚集,四处游荡,这些世家也对此一时没有办法,这才想到了他们西边青莲宗这位老邻居。
不过这也可见南域世家是真没办法了,不然他们不可能会向青莲宗求助。
千年前世家衰,宗门兴。二者此消彼长,针锋相对,不过表面上仍然维持着体面,只是这暗地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青莲宗也是因为考虑到南域世家的态度,以及罗刹围城此事确实棘手,才一时没有贸然派弟子前往。
但现在南域世家既然已经主动求助上门,青莲宗也有了插手这件事的理由。
宋山主自然听懂掌门的意思,道,“我们青莲宗一向秉持济世救人之道,如今既然南域世家主动把台阶递了过来,我们若是置之不理,又怎么对得起我们所行之道。”
“更何况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罗刹虽然暂时祸不及西岭,但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否则早晚祸及天下,青莲宗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也是掌门所想,他点头,“宋山主和我想的一样,这次云阳城的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诸位意下如何?”
他看向殿内其余峰主。
有个峰主皱眉问道,“掌门和宋山主所言在理,我等自然谨遵掌门之命。只是云阳城之事关系重大,掌门是准备派谁前往,由谁带队?”
掌门:“此次形势险峻,人员贵精不贵多,由各峰分别派出十名精英弟子,再由三位峰主随宋山主领队,你们看怎么样?”
青莲宗各脉精英弟子,至少都是金丹期以上,全是一水儿的天才,再由宋听雪这样一位化神巅峰的高阶修士领队,已经算得上重视十足、周全万分。
众人再没有异议:“谨遵掌门之令。”
在最后众人散去的时候,掌门单独叫住了宋山主。
“听雪,你留下来。”
宋听雪回头,“掌门,还有什么事吗?”
掌门神情整肃:“此次云阳一行刻不容缓,谢山主如今也被困在了云阳城内没有消息,那云阳城不知是谁布的一道结界,极为特殊坚固,既挡住了罗刹进攻,也挡住了我们这些外面的人去探查消息,里面的人也没办法再出来。”
“你身为此次领队之人,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冲动行事置我们的弟子于危险之中,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在外围行动,绝不可贸然尝试闯入结界。”
宋山主应道:“这是自然,我绝不会拿弟子性命去冒险。”
掌门当然也知道宋听雪一向沉稳可靠,要不然他也不会授意他来引领此次的行动。
除了宋听雪修为高深外,其性格冷静理智,有分析决断能力也是一大原因。
相比起来,谢从安就要急躁许多,前不久离宗到了云阳城以后就再没了消息。
他已经是化神期,整个修真界都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如今下落不明只可能是他直接闯进了云阳城内。
想到毫无消息的谢从安,掌门叹了口气,“你到了云阳城后,可以在附近看看有没有谢山主的踪迹,只希望他不要真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否则即便是化神期,数十万的罗刹,其中甚至有不少高阶罗刹隐于其中,性命也是堪忧。
宋听雪也知道谢从安的事儿,皱眉,“这家伙怎么都做到一山之主了,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莽莽撞撞不知轻重。”
掌门无奈摇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谢山主的性子了。”
宋听雪:“所以我才一直看不惯他。”
青山莲山,两山弟子积怨已久的源头,溯及既往自然归根到上头两位山主。
宋听雪端肃严谨,谢从安恣意莽撞,自少年时就互相起了龃龉,直至后来各自成了山主,都仍然相看两厌,只勉强维系着表面的体面,这样的态度自然也影响了下面的弟子。
掌门也想过维系一下两人的关系,可惜每次两边都讨不着好,见二人自始至终维持在一个得体的范围内,不至于闹得宗门内乱,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见宋听雪脸色一冷,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观鹤还在思过崖吗?”
提到得意弟子,宋听雪立马注意力全转了过来,“在的。观鹤之前自请紧闭思过崖一月,如今方才过半月。”
掌门:“把观鹤叫回来吧,剩下半个月不必再罚了,他年纪轻轻修为不俗,在弟子间威望也高,不比十二峰的峰主差,此次你莲山派遣弟子,观鹤作为首席弟子若不去不足以服众。”
这恰合宋山主心中所想,当即应了一声。
楼观鹤因此得以提前解了紧闭,由掌门遣来的弟子召到了主峰大殿。
“掌门,师尊。”
楼观鹤分别朝两人各行一礼。
神情虽一贯的平静冷淡,但面对长辈却毫无骄矜之色,礼数周到,完全没有在谢折衣面前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便似最符合众人印象中引以为傲的宗门天才,弟子楷模。
“不必多礼。”
“观鹤,你之前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两人是一起开口的。
宋山主根本不待掌门继续往下说,一见到楼观鹤便关心则乱,他一直担心之前楼观鹤圣体反噬的伤。
圣体反噬的伤虽然一时不足以致命,但这是楼观鹤这么多年来这么突然严重的一次反噬,完全没有预兆,是故宋山主怀疑是否是圣体崩溃的前奏。
只是还没等他再进一步探寻,楼观鹤就自请紧闭思过崖,也只能作罢。
楼观鹤面对一脸关切的宋山主,平静道,“我无事,师尊。”
神情淡然,语气平静,看上去似乎真一点事没有。
可惜宋山主不信,他的弟子他知道,就算真重伤得要死了可能都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直接伸手握住楼观鹤的手腕去探经脉,结果这用灵力一探查,他惊讶地睁开眼。
“怎么回事……”
楼观鹤知道他在惊讶什么,道,“早在之前闭关休整期间我就已经用太上忘情心法自行调理好了,师尊不必再担心。”
真是这样?
宋听雪总觉哪里不对,可他方才灵力探查到的情况也告诉他观鹤确实好全了,甚至比圣体反噬之前的情况还要好。
曾经寸寸冰封的经脉逐渐疏通,体内冰寒灵气不知为何消减许多,退缩到了角落似乎畏惧于什么不敢再肆意横冲直撞,曾经受损的五脏内腑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得到了遏制。
太上忘情心法这次效果这么好?若真对观鹤有效,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改善?
宋听雪自然想不到,楼观鹤体内情况的改善完全归功于重生而来的谢折衣,也只有谢折衣这样前世一步证神之人,可以以神力修复楼观鹤的暗伤。
楼观鹤自然不可能再对宋听雪多解释什么,转头去看上首的掌门:“掌门,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掌门见终于有人理他了,露出笑容,和善道,“观鹤……”
刚一出声想交代准备让他去云阳城的事情,下一秒就被急匆匆赶进来的弟子声音给截断。
“不好了,不好了,谢、谢、谢玹,他他他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的雷[红心]
感谢vv7、十二、呜啦啦呜嘿、小鱼宝宝的营养液
第30章
掌门刚想要训斥这不分轻重闯进殿内的弟子, 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等等,死了?谁要死了?
谢玹怎么就要死了??!
掌门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谢玹不是在三清殿待的好好的吗?出什么事儿了?”
那弟子道, “那谢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谢山主去了云阳城不知踪迹的消息, 前几日就一直大吵大闹要出去找他爹,我们想着掌门你的交代, 都没管任他闹腾, 谁知道今日凤朝辞师兄嫌他太吵与他起了争执,失手把谢玹打死了!”
掌门:“什么?!”
若说谢玹自己寻死觅活他倒不怎么信,但若是凤家那位公子脾气上来一时失手, 那可真是……太有可能了。
只是谢山主不是在临走前已经拜托守殿弟子把凤朝辞的灵脉封禁了吗?这都还能闹出人命来?!
况且,三清殿内不是有花灵在吗?怎么会就这样放任这样闹出人命?
谢山主离宗之前可是专门让他照看好谢玹, 如今谢玹若真死在三清殿,那他可真就成了罪人了。
一旁的宋山主也是没想到谢玹都被关在三清殿里了还能闹出这等幺蛾子出来。
凤朝辞是他莲山之人,他也做不到置身事外,道,“此事经过还不清楚, 依我看, 不如先去三清殿亲自看看才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掌门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不论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也得赶过去看看。
等一众人赶到三清殿门前, 只见一身灰袍的守殿弟子正站在殿门前, 对着掌门略微伏身行了一礼。
掌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未待对方行完礼便急切问道,“谢玹现下如何,可还安好?”
守殿弟子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微动, 看了眼掌门,顿了会儿,才道,“您,自己进去看吧。”
这副样子,更把掌门看的七上八下了,当即来不及深思,直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还没待看清殿内情形,就先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老大啊啊啊,你死得好惨啊啊啊,那天杀的凤朝辞怎么能这么狠心,居然能狠下手害你至此!”
“老大,你死得好惨啊……”
殿内一派人仰马翻,血迹蜿蜒顺着墙壁流下,一点点滴在地上,地上也跟着蔓延出一滴滴的血迹,一路直至大殿正中心地上躺着的“尸体”那里。
燕溪山背对着众人跪在谢玹尸体面前,正鬼哭狼嚎、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地动山河。
而凶手凤朝辞则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衣冠凌乱,衣袖沾着血迹,面色略微苍白,脸色也呃……黑着个脸,撇向另一侧,根本没去看那处那两人,似乎很是不耐烦,叫那名弟子所说的争执杀人听起来更可信了。
总之掌门一见到殿内这场景就是一踉跄,太像了,太像气急之下过失杀人的凶杀现场了。
他勉强镇定心神,走上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门——!”
那处的燕溪山一听见掌门开口瞬间,一个滑跪就扑到掌门面前,“你可要为我们老大做主啊!凤朝辞这天杀的王八羔子、挨千刀的畜生、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因为嫌我们老大吵,居然能狠下心把我们老大一把推到墙上,然后……然后我们老大就直接被一头撞死在这墙上了!”
他一边哭一边骂,什么狗娘养的凤朝辞,天杀的王八羔子、狗眼看人低,一路骂的不带重样。
直骂的一旁的凤朝辞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这个馊主意-
事情得从前几日说起。
“我说,你们想不想提前出去。”
谢折衣当时说完这句话之后,燕溪山和凤朝辞两人脸上神色各异。
燕溪山作为谢玹手下头号狗腿,当然对于谢玹的任何主意都坚决拥护,当即道,“老大要是想到办法了,我一定无条件配合!”
凤朝辞倒是理智得多,看了眼谢玹唇角那抹笑,怎么看怎么渗人,怀疑道,“你想干什么?”
谢玹不担心燕溪山,所以他着重看向凤朝辞,直看的凤朝辞头皮发麻,总觉得此刻的自己像只被人盯上的肥兔,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但又不想在谢玹面前露怯,硬着头皮看回去,“你到底想干嘛!”
谢玹笑了下,“不想干嘛,就是等会儿的事,可能需要凤小公子你稍微配合一下。”
凤朝辞不太信他,不想答应,“我凭什么要帮你,你可别把我当成燕溪山那种狗腿子。”
谢玹:“哦,那也行啊。反正要是我出不去,到时候我和燕溪山两个人就一起在你耳边叫你吵你烦你,你也不想这样吧,小公子,你现在又没有灵力,被我们两个废物压在头上的滋味……”
“停!”凤朝辞被他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想到他说的那个场面几乎是一刻都不能忍,“我答应你,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他要出去,现在,立刻,马上,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不出所料地拿捏住这凤傻白甜后,谢玹微微一笑,然后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计划着实称不上高明,甚至堪称儿戏闹剧。
凤朝辞在听了之后,总觉得自己智商被侮辱了,“这能行么?”
谢玹轻啧,“套路不在深,有用就行。越简单的套路越容易上当。”
总而言之,谢玹的计划一共分三步。
第一步,先搞定守殿弟子。
守殿弟子一直隐于暗处,谢玹他们想搞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守殿弟子的视线之下,所以一定要让守殿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不要拆穿他们的把戏。
前几日谢玹开始哭爹喊娘地在殿内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不仅是让外面的弟子知道他想要出去,也是为了……把这位守殿弟子烦的不堪其扰。
在鬼哭狼嚎、装疯卖傻震的整座三清殿屋檐下的青铜铃都不停晃动了三天三夜后,那位守殿弟子终于现身,“你想做什么。”
仍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看向谢玹的眼神很是……只是看了一眼都嫌吵。
谢玹眉眼微弯,露出笑容,“三清殿清净之地,实在不适合我们这等无赖待下去,师兄,其实你也想我们赶快滚蛋吧……”
守殿弟子盯着他,不过又只看了眼,移开了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步,伪造凶杀现场。
这一步可苦了凤朝辞了。
谢折衣:“凤小公子,请问你是不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厉害、最威猛、最有胆识的天才?”
凤朝辞虽觉他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抬起下巴,应道,“那是自然。”
谢折衣又问,“凤小公子,那你是不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坚强勇敢,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的人?”
凤朝辞虽越觉古怪,但他仍是硬着头皮应了声:“昂。”
“好!”
谢折衣脸上笑容扩大,“那最厉害勇猛有胆识,坚韧不拔不怕苦不怕疼的凤大天才,能不能割点血出来。”
凤朝辞当即毛骨悚然瞪他,“要我的血干什么!”
谢玹理所当然道,“伪造凶杀现场啊,没有血不好演。”
凤朝辞气笑:“那凭什么就用我一个人的,你们两个呢?”
谢玹:“我怕疼。”
燕溪山:“我胆小。”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凤朝辞,齐齐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所以最厉害勇猛有胆识,坚韧不拔不怕苦不怕疼的大天才,只能稍微委屈一下你了,能力有多大,责任有多大,毕竟我们两个废物又怕疼又软弱胆小无助可怜,只能仰仗凤小公子你了!”
凤朝辞:“……”??! !
一时居然无力反驳。
他又被这俩人联合起来套路了!
第三步,等掌门过来之后,让燕溪山趁掌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诱导掌门说出解禁的话。
掌门一言,驷马难追,就算事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要是敢反悔,他们三个也能抱着掌门的大腿不放,反正到时候等掌门被骗过来了才一切好商量。
是的,就是这么没脸没皮的战术,完全靠耍流氓,一哭二闹三上吊,凤朝辞站在一旁撇过脸不去看那处的燕溪山,纯粹是觉得太丢脸了。
这两人是怎么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今日之后,就算真能成功解禁出去,他凤朝辞的脸面也算是在全宗门面前丢尽了!
眼下看着所有人以看凶手的视线盯着他,凤朝辞更是浑身不自在,第无数次开始后悔上了谢玹这条贼船。
凭什么这两家伙,一个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用管舒舒服服地睡觉,一个趁此机会公报私仇骂他骂的狗血淋头,而自己在这里倒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凶手。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暂时咬牙背了这就黑锅。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第三步,至少先要掌门亲口说出放他们出去。
燕溪山虽说趁着这个机会夹杂着点私人恩怨把凤朝辞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还记得老大交代他的要事,话风一转又接着道:
“掌门,我老大临死前都一直念叨着要离开三清殿去找谢山主,生前老大没能如愿,现在,求掌门开恩,能否解了这禁足令,让我带着老大的遗体回青山去……”
“那是自然……”
“等等。”
掌门刚想要应下,一直跟在身后毫无存在感的楼观鹤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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