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色渐沉,繁星点缀在黑夜上空,温昭坐在落地窗前,头靠在窗户上,手机屏幕亮着。
是刚刚给祁慕拍的那些live图。
她指尖慢悠悠划着,一张一张点开看。十五张都是他惯常的冷脸,单手插兜,眼神不屑。
她撇撇嘴,继续往下滑。
下一张刚点开,live图里面传来祁慕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语调——
“你呀。”
她脑子嗡的一下,大脑瞬间想起在这上一句她问的是——
“那你看谁温柔。”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像含了颗草莓夹心软糖。她把那张动图点开又暂停,暂停又点开,来来回回看好几遍,连他说这话时微微挑眉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九点四十五分,手机屏幕上方忽地弹出来一条微博通知。
是祁慕发的。
她点进去,就看见他主页更新了一条:
【烟花很绚烂】
下面跟着十宫格,一半是炸开的烟花,一半是她拍的那些照片。
不过他发出去的,全是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发个照片还要维持高冷人设是什么鬼?”
温昭抿着唇,点了个赞,退出微博。
她翻了翻相册,挑了几张拍得最惊艳的烟花图发了条朋友圈,没写文案,就加了两个烟花的emoji。
她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接着窝在落地窗前。她手指下滑刷新朋友圈,刚发出去的动态已经显示在列表里,可目光往上移了移,却猛地顿住了。
在她那条动态正上方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7:
但我找到了比烟花更绚烂的人。
他没带图,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温昭下意识把手机分屏,左边是他的朋友圈,右边是他的微博。两条文案合起来就是——
“烟花很绚烂,但我找到了比烟花更绚烂的人。”
她盯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谁?
……她吗?
“……”她对着空气小声嘀咕,指尖抠着手机壳边缘,“但也有可能是别人……”
话音刚落,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
是林晚的视频电话。
自从那天酒吧那档子事后,这还是
她第一次主动联系。
温昭接起。
“你去看秦之奕的烟花秀了?!”林晚激动得声音都快破了。
“嗯。”
“我去!你怎么弄到票的啊?!”林晚瞪着两大眼睛,“我前几天还跟我舅舅要了好久,他都说内部票早分光了,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温昭眼神飘了飘:“就……别人带我去的。”
林晚立刻眯起眼,像只嗅到鱼罐头的猫,凑近屏幕:“别人?哪个别人。”
“祁慕。”温昭这次没再绕弯子,干脆利落地报了名字,说完耳根悄悄热了。
“什么?!!”林晚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声音大得让温昭离远了点,“你俩?!什么情况这是??在一起了??不对啊,他前段时间不还跟那个沈雨薇传绯闻吗?”
“辟谣了。”
“辟谣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林晚一脸懵,显然没听过这茬。
“就在你喝醉酒后来找我的那天。”
“……哦。”林晚恍然大悟,这几天她光顾着自己那摊子破事,脑子团浆糊似的,哪还有心思刷八卦,那些新闻自然是一个没看着。
她又说,“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林晚的声音还带着颤,显然没从震惊里缓过来。
“没有,”温昭顿了顿,咬着下唇,“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眼睛直视屏幕前的林晚,坚定地像是要入党:“我喜欢他。”
屏幕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林晚保持着瞪大眼睛的姿势,嘴巴微张,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睫毛都没扇动。
认识温昭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从这人口中听到“喜欢”这两个字,还是这么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承认,半点不含糊。
几秒钟后,林晚猛地捂住嘴,又猛地松开,尖叫着:“我的天呐!昭昭!你再说一遍?!你喜欢祁慕?!”
“嗯。”温昭语气坚定。
三秒后——
屏幕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传来手机砸地板的闷响。
温昭吓了一跳,只听见床摇晃的声音还有林晚的尖叫声。
林晚过了好一会儿才扑过去把手机捡起来,镜头歪歪扭扭对着她通红的脸:“姐妹!你可算开窍了!我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清心寡欲的老尼姑呢!”
她激动地手舞足蹈,又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他的?”
具体是哪一刻,温昭自己也说不清。喜欢这东西本就没个准头,硬要追溯的话……大概是看到他和沈雨薇被传出恋情的时候吧。
那大概是她这辈子头一回吃醋,还是陈年老醋那种酸得烧心的。她看着手机里他和沈雨薇的绯闻照片,心里就很不愉快,又闷又胀,也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占有欲。
她不满他跟别的女生传那些有的没的,不满他眼里可能装着别人,那一刻甚至还冒出个更贪心的念头——
她想把他牢牢抓在手里,成为他眼中唯一的风景。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是会吃醋的性子,直到祁慕出现,才知道有些情绪是藏不住的。
“晚晚。”
“啊?”
温昭望着屏幕,声音轻了些,却带着股韧劲:“我想追他!”
“追他?”林晚一拍大腿,啧了一声,“姐妹,就你这条件,追他还不是手到擒来?长得好,身材好,性格好,关键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温昭摇了摇头:“可是……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你确定?”林晚皱起眉,“他要是有喜欢的人,还带你去看烟花秀?那么难得的票,他有病啊?换作是我,别说烟花秀了,路边摊都得拽着心上人去!”
“他说……”温昭顿了顿,努力回忆祁慕跟她说过的话,“他喜欢的人烂桃花多,我觉得可能那个女生不喜欢他,被拒绝了,所以没好意思叫她……也有可能觉得门票浪费了可惜,就顺带带我了?”
“你确定?”
温昭也拿不准,林晚说的有道理,可祁慕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林晚托着下巴,眼珠转了转,突然一拍手,眼睛一亮,“这样吧!林大师传授你几招追男人的秘诀。”
温昭托着腮,半信半疑地听着电话那头林晚滔滔不绝的“追男三十六计”。林晚讲得起劲时不时还伴随着兴奋的拍床声。
……
等挂断视频时,手机屏幕显示已是凌晨两点二十六分。
温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黑暗中,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脸埋进枕头里,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个甜软的弧度-
次日一早,温昭刚刷完牙,脸上还挂着水珠,就听见敲门声。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去开门,睡衣衣角往外翻着,脚上半拖着一双粉色的凉拖。
门一开,她瞬间清醒了。
祁慕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口,蓝色格子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而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邋遢,头发像鸡窝,脸肯定很肿,昨天晚上才跟林晚拍着胸脯说要追人家,今天就这副鬼样子见人,她手不自觉地往头发上扒拉,恨铁不成钢地想掐自己一把。
“刚起床?”祁慕的视线落在她乱糟糟的发顶上,眼底藏着点笑意。
温昭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嗯。”视线不自觉飘到他手里的行李箱上,她眨了眨眼:“你这是要出去?”
“嗯。”他应得简洁。
她盯着那只行李箱,不由得出神——
这是要去追人?
还是去工作?
“去录几天综艺。”
温昭点点头,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眼睛弯成了月牙。
祁慕扶着门框,微微低头看她,眉梢挑了挑:“我出去几天,你好像…很高兴?”
温昭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那里面带着探究,看得她心头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方便吗?”
“怎么了?”
“芝麻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
“当然可以。”
祁慕被她快速的回复有点弄懵,而后点点头:“行,那你来拿下东西。”
“哦……好”
温昭跟着他走进他家,芝麻已经醒了,正懒洋洋地趴在猫窝里舔爪子,看见温昭进来,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你之前出去的时候,芝麻就一直呆在家里吗?”温昭蹲下身,摸了摸芝麻的小脑袋。
“没有,”祁慕顿了顿,一边打开柜子拿猫零食,一边说,“放宠物店了。”
“……哦,”温昭点点头,又抬头看他,“那这次怎么……”
他转头看她:“宠物店它呆不习惯,上次回来蔫了好几天。”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正揉着芝麻下巴的手上,又补充道,“你之前把它照顾得挺好,它看起来……也挺喜欢你。交给你,我放心。”
温昭轻点头,指尖顺着芝麻柔软的毛往下滑,小家伙舒服得躺着,乖乖地任她摆弄。
祁慕帮她把一些东西放到她家,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老规矩,记得发照片!”
“知道啦——”
“行,”他轻笑一声,“走了。”
“嗯……”温昭微微低头,讷讷地应着。
她抱着芝麻站在门口,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才慢吞吞关上门,后背轻轻抵在门板上。
她这才回过神,拍了下额头——
不对啊,不是要追他,人走了,这怎么追?隔着屏幕发消息吗?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乖巧的芝麻,长长叹了口气,指尖点了点猫鼻子:“算了算了,一步一步来吧,好歹……我还有个‘人质’呢!”
第32章
演播厅里,祁慕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晋级人员的名单,当翻阅到第二页时,他指尖微微一顿。
“祁子航”三个字在第二页的最上面。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啪”地合上了名单册。
“好,倒计时十秒钟。”导演在一旁说着。
随着倒计时结束,主
持人齐嘉瑞走上台:“欢迎来到《脱口秀4》的比赛现场!”他熟练地介绍着赛制,“今天我们将从三十五名选手中淘汰十人,由台下的五位评委来打分,按照总成绩平均分进行排名,排名前二十五则进入下一赛制……”
祁慕往椅背上一靠,两条长腿交叠着,手指交叉放在大腿上。
主持人刚下场,序号牌“1”的选手就磨磨蹭蹭挪上了台。
祁慕眼皮微抬,看清那张脸时,眉峰微动。
祁子航站在舞台中间,白T恤的衣尾都被攥皱了,眼神更是没个落点,一会儿瞟导演,一会儿瞅地板,偏就是不敢往评委席这边落。
祁慕皱着眉看他——
就这怂样?
“呃……那个……我今天想讲的是……”祁子航的声音发飘,磕磕巴巴的,刚开了个头就卡壳。
台下观众开始交头接耳:
“这状态也太垮了吧!”
“比初筛时差远了!”
“初筛时也没好到哪去,就他那样还五盏灯,听了就想笑!”
“我听小道消息说,他爸是悦海娱乐的老板,说不定啊就是走后门的……”
“你看他现在这德行,怕不是后台硬也撑不住!”
“依我看呐,及格线都悬喽!”
“……”
底下的窃窃私语飘进祁慕耳朵里,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椅子上轻轻晃了下脑袋,低头时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他原以为,被戳穿走后门那点破事,好歹能让这小子知耻后勇,私下里哪怕抱佛脚也该准备准备。
谁成想,是直接摆烂了。
祁清远要是在这儿,怕是得气笑。
打分环节一到,前面四位评委的分数亮出来的瞬间,台下又是一阵抽气——
63、61、65、60。
祁慕瞥了眼那串数字,眼底掠过丝冷意。估摸着是看在祁清远的面子上,给得够手下留情了。
可他这次可不需要给谁面子。
祁慕捏着马克笔的手顿在白板上,墨头悬着没动。
他微微抬眼,看了眼台上祁子航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低笑一声,笔尖在板上划过,留下个利落的数字。
他盖上笔帽,把白板往身前一翻——
57
那数字红得扎眼。
台下响起了很大的抽气声。
祁子航猛地抬头,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睛瞪着祁慕,眼里又惊又怒。
祁慕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
当了几年娇生惯养的祁家少爷,还真当自己有几分能耐?
这分数,已经算给他留脸了。
可对祁子航来说,就不一样了。
明知道自己那五盏灯是走后门混来的,可架不住之前被捧得太高,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得这么惨,那股子天翻地覆的落差感,像只手死死攥住他的喉咙,令他窒息、恼怒。
他扯着嘴角强笑,脚步发沉地退了场。
……
所有选手都比完后,大屏幕上跳出成绩排名,不出所料,祁子航排在最后。
他站在台上,后槽牙咬得发酸,眼尾红得吓人,眼睫一下一下抖动着,手在身侧已经握紧了拳。
祁慕坐在台下,指尖转着手上的戒指,只轻轻摇了摇头,扫了眼台上那身影,又飞快低下头,眼底没什么情绪。
……
等录制结束,陶逸兴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说得极轻:“阿慕,你是没瞧见,刚才祁子航那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估计肺都气炸了,我瞅着都想笑。”
祁慕勾了勾唇角没说话,刚迈开步子,祁子航就跟疯了似的追上来,挡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故意的?”
祁慕抬眼,眉梢挑着点不屑:“故意?”
“不然呢?57分!这破节目办了四季,有谁拿过这种分?”祁子航的声音都在发颤,显然是气狠了。
祁慕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眼神凉飕飕的:“祁子航,就你这种水平,要是没祁清远,你以为其他几位会给你好脸色?怕是打分比我还低。自己没本事准备,倒有脸怪别人分数给得低?还是说,第一轮靠关系混来五盏灯,就真当自己有点能耐了?”
他往前逼了半步,语气淬着冰:“我劝你,有这功夫在这儿撒野,不如回去多练练。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祁慕刚转身,祁子航突然跟炸了毛的狗似的吼起来:“祁慕!你就跟你那个死了的妈一样,一辈子见不得别人好!”
祁慕的脚步猛地顿住,缓缓转过身,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像被触了逆鳞的狼。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拎住祁子航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提起来,:“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祁子航像是豁出去了,脖子梗着,一字一顿地喊,“你跟你那个死了的妈一样!”
祁子航对于祁慕来说就像是一条乱咬人的疯狗而已,他懒得多费唇舌。可他妈妈那是他刻在心头上的底线,谁也碰不得。
特别是祁清远、祁子航,还有祁子航他那个妈。
那年除夕夜,街头小巷正热热闹闹的过年,而祁慕的妈妈却在那天夜里走了。后头三天本该是守灵悼念的日子,祁清远的影子都没出现过。
还是后来从祁清远助理那儿打听到,那三天,他正忙着把祁子航和他那个妈从别的城市接过来。也是那时候,祁慕才知道,原来祁清远早在外头养了个私生子,那小子跟他一般大,就比他小三个月。
至于他妈妈的死,祁清远自始至终,连句像样的问候都没有。
自那以后,祁家的门,他一步没踏进去过。
……
祁慕死死盯着祁子航那副嚣张得欠揍的嘴脸,手臂上青筋尽数浮起,眼上布满了红血丝。
他猛地抬起手。
啪——
不是巴掌,是实打实的一拳,狠狠砸在祁子航脸上。
祁子航一声闷哼,踉跄着后退两步,右半边脸立马红起来了,上面清晰地印着几道指节印,嘴角裂开,鲜血慢慢地从里渗了出来。
祁慕一步一步走过去,陶逸兴试图阻拦,就被祁慕反手一推。
他走到祁子航面前,单脚屈膝在他边上蹲下,带着股压人的气势。他伸手,两根手指捏住祁子航的下巴。
“我告诉你,”他声音不高,甚至能算平静,“你要是再敢提我妈一个字——”顿了顿,他扯了扯嘴角:“那就不是这一拳那么简单的了!”
话音落,他猛地松开手,祁子航的下巴被甩得偏到一边。
祁慕没再看他一眼,站起身,转身就走,背挺得笔直,带着股没散干净的戾气。
休息室内没什么人,灯光暗了一半,朦朦胧胧的,陶逸兴跟在祁慕身后关上了门。
祁慕靠在墙上,眉头紧皱,陶逸兴几步走到他跟前:“你今天那拳下去是痛快了,可祁子航那性子,能善罢甘休?回头要是让祁清远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祁慕打断他的话,嗤笑一声,抬眼时眉梢还挑着,那股子不在乎明晃晃的,“他能拿我怎么样。”
陶逸兴没再接话,只是眼底还留着些担忧。
空气静了没两秒,
陶逸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明天回去吗?”
“嗯,下午再走。”祁慕应着,又补了句,“明天……陪我去买根糖葫芦,还是上次那家。”
陶逸兴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上回不还说这东西不好吃吗?说酸得掉牙,干嘛,自虐啊?”
“还行吧,”祁慕别过脸,“可能上次…不对味吧。”
“是是是,”陶逸兴憋着笑点头,“心情顺了,吃啥都香。”
“就你屁话多。”祁慕瞪他一眼。
陶逸兴顺势往他身边凑了凑:“话说,你什么时候跟温医生表白?”
祁慕手一顿:“再过一段时间,准备准备。”
“表个白还要准备,又不是求婚!?”
“你懂个屁!”祁慕伸手就往他腿上拍了一下,“女孩子都图个仪式感懂不懂?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切,”陶逸兴揉着腿小声嘟囔,“搞得好像你谈过一样……”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祁慕的白眼,那点嘟囔瞬间憋
了回去-
客厅里亮着暖黄的灯,电视屏幕上正演着新出的古装悬疑剧,温昭抱着芝麻盘腿坐在沙发上。
林晚端着盘刚洗好的小番茄从厨房出来,坐到她边上,戳了戳她的肩:“喂,你昨天不还说要追人吗?怎么没点动静?”
“人都跑了,追什么追。”
“跑了?”林晚手里的番茄“咚”地搁在茶几上,“跟他口中那个烂桃花多的女人跑啦?!”
温昭被她这脑补惊得直皱眉,伸手按了下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抬眼睨她:“想什么呢?人去录综艺了。”她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怀里的猫,“诺,猫质还在这儿呢,跑得了嘛!”
“猫质?”林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手指着温昭,嘴巴张了又合,来回看着温昭和怀里的猫:“好啊,昭昭,之前还跟我说是远房亲戚托你照顾的猫,合着你们俩都已经苟合这么久了!故意瞒着我呢??”
“什么苟合,你会不会用词!”她摸了摸芝麻,“我就是帮忙照看几天而已。”
“嗯,照看,照看。”林晚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的表情,说着就伸手去挠温昭的痒痒。
温昭最怕这个,笑着扭着身体躲,怀里的芝麻被晃得不耐烦,轻巧地跳下沙发,踩着猫步悠哉悠哉走回了自己的小窝。
两人正闹得沙发垫都乱了角,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温昭赶紧攥住林晚作乱的手,从沙发上直起身,伸手去够手机。
林晚一看那名字,满脸疑惑:“7?祁慕啊?”
温昭嗔怪地“啧”了一声,抬眼瞪她。
林晚见好就收,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我最识相了,绝对不当这碍眼的电灯泡。”她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温昭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你俩……好好聊啊!”
温昭被她逗得又气又笑,抬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等林晚嘻嘻哈哈地溜进客房,她才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被闹乱的碎发,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点了接听。
“在干嘛?”
“看电视。”
“我猫呢?”
温昭这才后知后觉低头看,刚才跟林晚闹得太疯,怀里的猫早没影了。
她看向猫窝,芝麻正舔着自己的爪,又转回眼:“在它自己窝。”
祁慕在那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空气静了两秒。
温昭主动问:“要、要看看它吗?我去抱过来?”
“不用,”他轻笑一声,声线低了些,“随它去。”
温昭“哦”了一声,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个…七八天。”
“七、八天?”温昭眼睛都睁大了点,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
要这么久。
祁慕的语气变得促狭起来:“怎么?想我了?”
“……”温昭被他拆穿心思弄得有些慌神,干脆直接垂演,“我是怕、怕你家猫想你。”
再次抬眼时,却看见祁慕在屏幕另一头捂嘴憋着笑,脸色渐渐绯红。
她咬了咬下唇,心一横:“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吧?”
祁慕眉梢挑了挑,没说话,就那么眯着眼睛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温昭脸更烫了,赶紧找补:“就是你上次带我去看烟花秀,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他这才慢悠悠点头,尾音拖得长长的:“嗯,确实应该好好谢谢。”
“好好谢谢”四个字被他说得格外缱绻,温昭耳根子都红透了,心砰砰跳。
这男人太会了,说话时音调老喜欢轻轻一扬,带着勾人的劲儿。
她实在扛不住这眼神,慌忙找借口:“那什么太晚了,我先睡了。”
“行。”他应得干脆。
温昭刚要按挂断,那边突然又开口,声音低了些,像凑在耳边说的:“对了。”
“什么?”她手一顿。
“记得想我。”
温昭脑子“嗡”的一声,傻愣愣地张着嘴:“啊?”
他在那头笑得更明显了,补充道:“转告你旁边那只猫。”
“……哦,好。”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应了,手指飞快按了挂断键,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捂着发烫的脸,心脏还在疯跳。
这男人。
说话总是说半句,什么癖好。
温昭把脸埋进靠枕里,脸上的余温还未退散。
不过,她确实有点想他了……
第33章
林晚靠在墙边,手里拿着搓条修着指甲,摇了摇头。
“啧啧啧,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她探出头,冲温昭挤挤眼,“昭昭同学,你上次说祁慕有喜欢的人了?”
温昭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晚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走了过来,坐到她边上:“可我怎么瞧着,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呢?”
“我?”温昭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
“对啊!”林晚搂住她的肩膀,“你想啊,那么难得的一张票,他放着喜欢的人不带,偏带你去?还有他那只宝贝猫,他一个明星还找不到人照顾?更重要的是,他每次跟你说话时那眼神,明里暗里都在撩你。”
温昭刚张了张嘴想辩解,就被林晚伸手捂住了嘴:“你可别跟我扯朋友啊,邻居那一套,我跟我朋友可不来这套。”
温昭乖乖闭了嘴,垂着眼。
其实她不是没偷偷想过,说不定祁慕喜欢的人就是自己。
可念头刚冒头,就被她自己按下去了。
怕这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作多情。
更何况……祁慕说过,他喜欢的那个人,身边烂桃花多得很。
她对着自己默了默。
她哪里来的什么烂桃花?
别说多了,简直是清心寡欲。
正愣神呢,林晚忽然拍了下大腿:“对了,他啥时候回来?”
“还有个七八天。”
“七、八天!”林晚睁大眼睛,“昭昭,你说他要是经常这样一段时间出差一趟,那你这夫——得追到猴年马月啊!”
温昭尴尬地笑了笑——
猴年马月又怎样?她也认了。
大不了就慢慢等,慢慢靠近。
除非……他真的追到了他口中那个“喜欢的人”。
念头刚落,心里又忽然窜出个有点自私、甚至称得上歹毒的想法:
她希望他追不到-
隔天,星海就飘起了雨。
眼看就快到六月,梅雨季也缠缠绵绵地跟着来了,整个天都阴沉沉的,空气里闷得发黏,走两步就一身汗。
温昭撑着把伞从车上跑下来,帆布鞋尖还是溅了些泥点,袜子湿乎乎地黏在脚背上,难受得很。
她刚踏出电梯,脚步就顿住了。
祁慕家的门敞着道缝,里面隐约有说话声漏出来,嗡嗡的,听不真切。
不是说还有七八天才回来吗?
温昭愣了两秒,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刚靠近些,里面的争吵声就带着极浓的火药味漫了出来。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他可是你亲弟弟!你非要让他这么难堪是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透着怒火。
“亲弟弟?我记得我妈当年只生了我一个,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还是说,我得认个私生子当弟弟?”
是祁慕,他的声音又冷又厉。
温昭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悄悄推开了那道缝。
客厅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体型有点胖。
“你!”男人往前冲了两步,指着他脸的手都在抖,“我看你是被你那死老太婆教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目无尊长!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捆在家里,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死老太婆?”祁慕猛地站起来,他本就比男人高,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声音带着压迫感,“你再敢说我外婆一句试试?”
“我说错了?要不是她没好好教你,你能跟家里闹成这样?”
“家?”祁慕冷笑着,“祁清远,我妈死的时候你半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转头就带着祁子航他
们娘俩领进门,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过‘家’?”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男人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他祁子航在我水里下安眠药,差点让我错过考试的时候,你帮着他骗我,怎么没想过这个‘家’?怎么,现在他被我打了一下,你倒想起我是你儿子了?倒想起来这个你所谓的‘家’了?”他声音越说越响,一字一句传到温昭耳中。
他眼尾泛着红,眼眶中布满了红血丝,连手都在微微发颤,眼里明明含着泪,却死死憋着。满身戾气,又藏着说不出的委屈。
啪——
温昭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祁慕脸上,力道不轻,脸上立马红了半片,眼里那点死死憋着的泪也被甩落,额前的碎发也跟着晃。
他盯着祁清远,忽然低低地笑出声:“这一巴掌,就当还你前六年的养育之恩。”他拿起手机,在屏幕上轻点,“最后的100万。”
一百万?
温昭心里一顿。
所以这一百万,是他欠他父亲的?
祁慕对着祁清远输入的支付密码,祁清远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我还清了,从今天起,祁家的事别再来烦我。你要是嫌闹得不够大,”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我们可以去媒体说道说道,你那些破事儿,他们指定感兴趣。”
“你敢!?”男人气得浑身发抖。
祁慕扯了扯嘴角:“你看我敢不敢!”他重新坐回沙发,翘着腿:“还有事儿吗?没事,就给我滚!”
“你会后悔的!”男人撂下这句狠话,转身拍门而去。
见祁清远出来,温昭吓得赶紧转过身,假装只是碰巧路过的邻居。
直到电梯门“叮”地合上,她才慢慢转过身。
祁慕家的门被刚才那一下摔得敞开着,祁慕正微微抬着眼,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温昭。
她就站在门口,没说话。
祁慕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温昭就跑回家了,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缓缓落回膝盖上。
他靠回沙发里,后脑勺抵着靠背,仰头望着天花板那盏吊灯。
刚才没掉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眼尾往下滑。
不仅仅是因为祁清远那一巴掌,也不是因为那些翻旧账的争吵。
是因为温昭刚才那个眼神。
惊惶、无措……
她肯定都听见了。
听见他像个疯子似的嘶吼,听见那些不堪的家丑,听见他藏了二十多年的戾气。
在她面前,他就算偶尔冷傲,也从来没这般歇斯底里过。
怕是吓到了……
祁慕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滚烫的红肿,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
……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泼泼洒洒,声响裹住了整个屋子,湿冷又沉闷。
祁慕眼角的泪还在无声地淌,沙发一角洇出了深色的湿痕。他没去擦,就那么垂着眼,肩膀垮着,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而下一秒。
一股冰凉的温度带着些许粗糙的质感触碰到他滚烫的脸上。
他意识到什么,心头一震,猛地睁眼,直起身。
温昭站在他面前,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来,语气温柔又轻:“擦擦吧。”
他愣住了,眼里还蒙着层水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副样子,没了刚才的戾气,只剩下茫然。
见他没有反应,温昭坐到他边上,轻轻握住他的手,把纸巾塞进他掌心。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温昭抬头看他,嘴角弯着浅浅的笑意,眼里干干净净的。
“以为你吓到了……”他别开视线,声音低了下去。
温昭顿了顿,忍不住轻笑出声,像风吹过风铃:“祁老师,我是医生,胆子…没这么小。”
她说着,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摸出个裹着毛巾的冰袋,递到他面前:“刚从冰箱冻的,敷敷吧,能消肿。”
祁慕接过冰袋,毛巾上的凉意渗过来,敷在滚烫的右脸上,那阵强烈的温差让他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他愣了一秒,看向她:“所以,你刚刚、是去冻这个了?”
“嗯。”
“你…”他看着她,握着冰袋的手紧了紧,“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她声音很轻,但却安心。
祁慕低下头,缓缓开口:“刚才那个,是我爸。”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生病了,乳腺癌。”他声音依旧很低,“那时候她每天都盼着我爸能来看看她,可是有些时候一个星期就来一次,每次待不到一小时就走。慢慢地,我妈她就不怎么再盼了。我想去问他,我妈总拦着,说他工作忙,别去添乱。可我那时候就想不明白,什么工作能忙到连自己生病的妻子都不管、不顾?”
“后来我妈走了,三天丧礼,他一次都没露面。”说到这儿,他声音开始发颤,带着浓重的哽咽,“我当时一气之下跑去他公司找他,人不在。后来问了助理才知道,他去渝海接人了。我当时还傻着,以为真是急事,结果回到家……”
他顿了顿,眼眶又红了,好半天才开口:“家里多了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还有个女人……原来他哪是什么忙工作,他是在给别人当丈夫、当爸爸。”
“从那以后,那个家就不是家了。”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外婆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跟着操心,就一个人呆着。寒暑假都赖在学校,食堂关了门就啃面包,吃泡面,后来就去打工赚钱,慢慢的也就习惯这样的日子。”
“只是偶尔学校里总有些不长眼的,背地里说我没爸没妈……毕竟我跟他那个儿子就差几个月,每次开家长会,他们永远围着他转。其实想想,他们说得也没说错,我可不就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温昭也能猜到。“没爸没妈”四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直到前天,他那个儿子也去了节目录制现场,当选手。”祁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疲惫,“他讲得烂透了,我打了低分,他就觉得我是故意针对他,私下找过来的时候,嘴里不干不净地编排我妈。我没忍住,动手打了人。然后……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样子。”
温昭静静地听着,但心里却很难受,掌心开始冒汗,眼眶也跟着发酸。
她爸爸虽然从小离开了她,但妈妈给了她双倍的爱,让她在温暖里长大。
从前总觉得,祁慕的冷傲、毒舌,是站在聚光灯下被捧着惯出来的性子。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那层坚硬的外壳底下,藏着的是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孤独里独自熬过来的年月。那些看似扎人的尖锐,不过是他裹在身上、用来抵御风雨的盔甲。
他哪里是天生带刺?
他分明是怕疼。
而现在,她好想把他身上那些沉重的、低落的心情统统赶跑,她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如果没人喜欢他,她来喜欢。
如果没人爱他,她来爱。
“祁慕。”
她轻轻唤他,声音有些抖,却异常坚定。她望着他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失落,一字一句道。
“你没做错。”
“你把自己从泥泞里拽了出来,还把自己变得这么好,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声音慢慢软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而且,你现在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祁慕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看她。他眼眶还泛着红,眸底水光未散,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墨,晕开一片湿漉漉的黑,看得人心里发软。
“你有那么多粉丝喜欢你,支持你,还有外婆,她也那么爱你,”温昭顿了顿,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迎着他的目光,“还有,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我也喜欢……”
“……你”
第34章
那个“你”字温昭几乎没发出声,可偏偏,祁慕听得一清二楚。
他愣了半秒。
…她是在安慰他?
还是在…
跟他表白?
所以,她是喜欢自己的?
这认知让他心里一阵欢喜,可下一秒又泛起惆怅。
明明原计划里,该是他好好准备一番,再郑重其事地跟她表白,怎么反倒被她抢了先?
他喉结滚了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沉默地抿住唇。
温昭瞧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睫毛也跟着轻轻颤了颤,后知后觉地慌了。
……完了。
安慰过头了。
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他本来情绪还不稳,该不会给他吓住了吧?
她越想越懊恼,血液直冲耳尖,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他…应该没听清吧?
她说得挺小声的…
可是万一…
听到了怎么办?
她连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
怎么就表白了?!
万一…
他没那个意思……
那岂不是——
尴尬死了?!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抿了抿嘴,连忙垂下眼,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慌忙解释:“我是说,我们都很喜欢你……”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这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圆得太生硬。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祁慕看着她,手指微微蜷缩,想要解释一下:“其实我……”
“那个!”温昭猛地打断他,生怕再听下去,就是拒绝的话,或是撇清关系的解释,“我还有事,你记得再敷十分钟,然后把这个拿掉。”
她腾地站起身,眼神飘忽地落在地板上,不敢看他:“……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小跑着往门口去了。
刚到门口,祁慕就叫住了她。
“温昭。”
清冽的嗓音让她脚步一顿。
她慢吞吞转身,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张:“啊?”
祁慕朝着她走过来,步子不快:“这次,该轮到我说谢谢了。”
说完,他手里举起一串糖葫芦递了过来。
温昭眼睫颤了颤,愣了一瞬。
这是……
糖葫芦?
她呆呆望着眼前的人,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移到他那张还带着点破碎感的脸上。
温昭:“你……”
“从京海买来的,”祁慕顿了顿,“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吃,应该还没化……”他把糖葫芦又往前递了递。
糖葫芦的包装纸上,“京海天瑞门”棕底红字,格外醒目。温昭又想起小时候爸爸把她背在肩头,也是这样举着一串糖葫芦,笑着往她嘴里塞的样子。
可她明明只在他面前随口提过一嘴啊。
他竟然记住了?
祁慕见她傻站着不动,又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包装纸发出细微的声响。
温昭才回过神,伸手缓缓接过,嘴巴颤了颤:“……谢谢。”
握着那串糖葫芦的手微微收紧,眼眶忽然就有点发酸,鼻尖也跟着一痒。
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敲在玻璃上,滴滴答答。
……
温昭曲着身,靠在门背上,带着梅雨季节潮湿的凉意。
她垂着头,盯着手里那串糖葫芦,指尖慢慢剥开外面的包装。
是山楂味的,糯米纸裹着红彤彤的糖壳,上面还撒着白色的芝麻。
她试探着咬下一口。
脆生生的糖衣在齿间裂开,山楂的酸混着糖的甜,慢悠悠地在味蕾漫开。
她买过几次星海的糖葫芦,不是太酸,就是太甜,总差着点意思。
可手里这个不一样。
酸得恰到好处,甜得也正合心意,这个味道,和记忆最深处的味道几乎分毫不差。
祁慕的样子又慢慢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泛红的眼尾,脸上残留的泪痕,还有低沉却温柔的声音。
他好像总是这样,会记得她喜欢的这些事情。
在飞机上偶然瞥见她耳机里放着梁咏思的歌,转头就带她去后台单独见人,还会带她去看演唱会;会带她去看很难得的烟花秀;她只是随口提过她喜欢吃京海的糖葫芦,他却记住了……
这么想来,林晚的话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他喜欢的那个人……说不定真的是自己?
如果之前这个可能性在她心里是20%,那么现在就像是就跟雨后冒头的新笋,慢慢攀升到了70%。
如果真的是这样。
她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再主动一点。
不管现在祁慕心里对她的喜欢有多少。
她都想:
让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喜欢上她。
越多越好。
愣神的工夫,脚边忽然蹭过来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带着点痒意。低头一看,芝麻正用脑袋拱她的鞋跟,尾巴绕着她的脚踝轻轻扫。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茬,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你的猫在我这儿。】
过了一会儿,消息铃声响起。
7:【今天我还有点事儿,让它在你那儿再待一天,明天我来领走。】
另一个的窗台前,祁慕站在窗边,手机上显示着温昭给她回复的消息:【好。】
他嘴角轻扬,摁灭了屏幕,手慢慢垂下来,掌心里的冰袋早就没了凉意,温温的贴着皮肤。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袋面,耳边却不断回响着那句轻软的——
“我也喜欢你。”
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慢慢漾开点笑意。
……
他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
雨渐渐停了,天边悄然浮现一道彩虹,淡淡的,在云隙里洇开半道弧线,很温柔。他望着那抹淡彩,低声嗤笑了下:“这一巴掌,倒也算没白挨。”
不管是借着安慰说的,还是真心实意,都好。
至少现在,他心里终于有了个底。
她是喜欢他的-
隔天周六,难得的休息日。
温昭还迷迷糊糊陷在梦里,就感觉被子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脸颊边多了点毛茸茸的触感。
芝麻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床,这会儿正蹲在她枕头边,小爪子一下一下轻轻扒拉着她的睡衣袖子。
温昭皱了皱眉,半眯开一只眼。窗帘没拉满,漏进来的微光里,芝麻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她。
“别闹。”她含混地嘟囔一声,抬手胡乱摸了摸它,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没安生两秒,后腰就被小爪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温昭倏地睁开眼,头唰地转过去。
芝麻歪着头,墨绿色的两只眼睛,明晃晃地透着股委屈,一只爪子还搭在被角上,“喵”了一声。
这一下,她脑子里那层黏糊糊的睡意散了大半。
完了,把家里这位小祖宗给忘了。
以前她都会在上班前添好猫粮,昨天晚上为了睡个懒觉特意把闹钟关了,这下倒好……
温昭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的瞬间,强光刺得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等适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睁眼。
上面显示着“十一点十五分”。
她对着芝麻干笑两声。
芝麻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带着审判和怨气。
完了,这小祖宗怕是饿坏了。
温昭赶紧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软着声音哄:“抱歉抱歉,把你给忘了。等着啊,我这就起。”
她掀开被子起身,把芝麻往怀里一揣。刚到客厅,怀里的小家伙就按捺不住了,挣扎着跳下去,小腿哒哒哒地跑到碗边,围着空碗转了两圈,回头看她。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温昭被它这模样逗笑了,蹲下身往盆里倒上猫粮。
还没等她收回手,芝麻就整个脑袋埋进碗里,小嘴巴吧唧吧唧响,吃得那叫一个香。
是真饿坏了。
她笑着又摸了把它,站起身回房间。
看到床的刹那,脑子里那点回笼觉的念头早就跑得没影了。她拖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洗手台边。
挤好牙膏,
薄荷味的泡沫在舌尖泛开,辣辣的。温昭斜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客厅里。
芝麻还在埋头吃着猫粮,小尾巴还时不时摇晃。她嘴角一弯,看着看着,脑子里就晃出它爸的脸来,笑容慢慢垂落。
昨天的祁慕,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甚至可以用“脆弱”来形容。
跟他上次生病不一样。生病时他是蔫,还带着点娇气、傲气;昨天那股劲儿,反倒像是被全世界丢下了,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空落,看得她心里一直发紧。
现在想来,眉头还会不自觉皱起。
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
匆匆洗漱完,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敲了句:【你什么时候有空?】
手指在发送键上方停了两秒,又删掉重打:【你在家吗?】
消息刚发出去,屏幕上就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7:【不在。】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新信息。
不过是条语音。
温昭指尖顿了顿,点开。
听筒里飘出祁慕的声音,清冽的薄荷音裹着点电流的沙沙声,添了点低哑:“怎么了?”
她不自觉咬了咬下唇。
那她……要不要也发语音?
她拇指在语音键上方徘徊。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按住,声音自己就软了下来:“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要是在家的话,我把芝麻送过去。”
松开手指的瞬间,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两秒后,祁慕的回复就来了,还是语音:“我现在在公司,一点左右回来。”
他的口吻听着很平和,温昭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翻出个猫咪表情包。跟芝麻一个品种,琉璃般的圆眼睛,底下配着个“好”字。
顿了顿,点了发送。
……
下午,阳光穿透云层照进了屋内,暖融融的一片。温昭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两着,上面显示着“一点三十五”。
祁慕的公司在城东,离这小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高德地图上面显示开车20分钟。
按理说,该到了。
她指尖在抱枕的丝绒面上划着圈,那点细密的纹路蹭过指尖,带起一阵说不清的期待。
忽然,楼道里飘来很轻的一声“叮——”。
是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紧接着就是“哐当”一声,电梯那厚重的门缓缓拉开。
温昭指尖猛地一顿,后背立马挺起离开了沙发靠背,整个人瞬间坐直了。
门外渐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她唇角没忍住,悄悄往上扬了扬。
来了。
第35章
温昭快速站起身,小跑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指尖却顿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转动门把锁。
门开的瞬间,祁慕也刚好走到他家门口。
他穿件黑白扎染衬衫,里头搭着件简单的白T,袖口随意卷到手腕处。脸上还罩着白口罩,额前碎发乱糟糟支棱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半睁着,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整个人透着一股倦懒的颓劲儿。
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
温昭刚才还在心里打草稿,想着等他来了就提吃饭的事,可此刻瞅见他眼底那藏不住的疲惫,话到了嘴边又悄悄咽了回去。
……算了,等他精神好点再说吧。
“喵~”
脚边传来软乎乎的叫声,许是闻着了亲爹的气息,芝麻站在门边,毛茸茸的尾巴轻摇着,仰着小脑袋看着祁慕。
祁慕见状弯下腰,衣摆随着弯腰的动作掀起一边,露出一小片背骨。他双手一揽,轻轻松松的就把芝麻捞进怀里,低下头,指尖轻挠着它的下巴:“想我没?”
她就这么看着祁慕轻轻顺毛,芝麻在他怀里眯着眼打哈欠,小模样惬意得很。她不由得浅笑,视线又不由自主飘向他。高挺的鼻梁把口罩顶出好看的弧度,他的睫毛很长,一下下扑闪着。
此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温柔劲儿,像是暴风雨过后,云散天青的模样。
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祁慕抬眼看过来,才慌忙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我去拿剩下的东西。”
祁慕抬眸看过来:“我帮你。”
“好。”温昭点点头,转身去拿东西,心跳却还没完全平复。
两人一前一后地将东西搬进他家里。
祁慕蹲在一旁铺猫砂,芝麻许是困了,蜷在旁边的垫子上打盹。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猫砂沙沙的声响。
温昭站在他身侧,犹豫几秒,还是轻声开口:“那……我先走了。”
而回应她的只有街道上汽车驶过的沙沙声。
祁慕依旧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猫砂,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温昭喉咙发紧,又试探性地补了一句:“再见。”
——依旧是沉默。
温热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凉。她盯着他低垂的睫毛,心里头顿时冒出些乱糟糟的念头——
是她刚才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可是她的声音可比昨天那句“我也喜欢你”大声多了。
又或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还是郁闷,提不起劲搭理人?
可明明昨天还……
算了,他大概是需要点时间整理心情,自己还是别在这儿添乱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那点失落还是像冬日潮水,一点点漫过心口。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明明客厅内暖黄的阳光带着温热弥漫在整个房间,可转身时,背上还是像沾了点凉意,淡淡的,却钻心。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
温昭一顿。
那力道不重,却稳稳地拉住了她,没给她再往前挪半分的机会。腕上传来的温度温温热热的,像淌进屋里的阳光,不灼人,却让她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她睫毛轻颤,下意识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上。
祁慕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无名指处带着点薄茧,指节泛着微红,手背上青绿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上微微浮着,格外显眼。
她缓缓转身,视线顺着那只手慢慢往上看,视线滑过他微皱的外套,掠过利落的下颌,最后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眼神很沉,像平静的黑潭,看不清什么情绪,却带着种莫名的张力,让她躲不开,也移不开。
他掌心慢慢发烫,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入她微凉的手腕上,像是无数细小的电流窜过,顺着大动脉直入温昭心底。
温昭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她不自觉地攥紧另一只手,指甲陷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他怎么不说话?
她定了定神,率先开了口:“还有,什么事儿吗?”
祁慕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了口罩,右脸上还留着巴掌印,依旧很明显。他眼皮掀了掀,慢悠悠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温昭愣了愣,视线在猫窝边上转了圈。
猫砂,猫粮,猫碗……一样不落,都在。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祁慕微微皱眉,左眼微眯:“某人不是说,等我回来邀请我吃饭?”
温昭怔了一秒。
她本来还想着,等他心情好些了再说,没想到倒是他先提了。
“昂,”她点点头,耳尖发烫,“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祁慕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琢磨她的问题,几秒后,视线又再次落回到她脸上:“现在还不确定。”
温昭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补了句:“那你有空了跟我讲。”
“行,”祁慕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地方还是我订。”
“……好。”她顿了几秒,又说,“那你别忘了。”
祁慕低低地笑了一声,气音
带着点颤,怪挠人的。
温昭奇怪地抬头看他,笑什么?
他却忽然往前凑了半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微微低下头,眯起眼,语气撩拨:“怎么,怕我忘?”
“……嗯。”温昭被他问得睫毛簌簌颤,声音虽轻,却没含糊。
她本来就打算追他,这点心思藏着掖着也没意思,犹豫归犹豫,回答却坦诚得很。
只不过……
她是真没什么追人的经验。
林晚前阵子给她支了许多招,却没一个能往自己身上套的。什么三十六计,第一计叫先发制人。温昭还以为是什么高明招数,结果就是壁咚然后直接了断地告诉对方,说喜欢他。这招大概只适合林晚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换了她……
实在做不到。
祁慕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你记得每天都提醒我一下,这样……我应该就不会忘了。”
每天?!
那要是他一直没空,岂不是要天天提醒?
这是把她当备忘录了?
可是怎么提醒呢?
当面说?
还是……发信息?
她抬眼望进他黑沉的眼眸,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声音轻了些:“……好。”-
晚上,温昭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搜索栏里显示着:
“如何追到自己喜欢的男生”
虽说温昭在学习方面是实打实的学霸,可在感情方面却像个懵懂的小学生。页面上跳出来一堆女追男必杀技,什么“欲擒故纵的三大要点”“追男生的十大雷区”,温昭盯着那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字,眉头紧皱,愣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她点开百度,想搜点更实在的招儿,对着键盘琢磨了半天,随后敲下几个字:“男生喜欢……”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关门响。
温昭正在打字的手猛地顿住,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很沉稳。
她嘴角微扬。虽说林晚出的主意都不太适合她,但若说一点用没有,倒也不见得。
比如说第三计——
制造偶遇。
先前知道自己跟祁慕成了邻居,她一门心思躲着见面,反倒暗地里摸清了他的习惯:
他要是在家,基本每天晚上七点左右会出门倒垃圾。
没想到如今,却成为了追他的一个计谋。
就像今天。
她抬眼瞟了眼手机时间,六点五十八分。
温昭连拖鞋都没拖,光着脚跑到玄关穿好鞋,抓过钥匙,手刚碰到门把,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口罩盒。她顿了顿,犹豫两秒,还是从里面抽了两个塞进外套口袋里。
刚拉开门,就见对面电梯门正缓缓合上。她心一紧,小跑过去,在最后一秒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重新缓缓打开。
她站在门口,眼神直直望过去,那个在心里期待的身影,渐渐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祁慕眼眸微抬,看清是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不算浓。毕竟住同一层,碰见本就正常。只是,以前这个点,她除非上晚班,平常几乎从不出门。
今天倒是稀奇。
祁慕视线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打了个转。
温昭穿了件浅蓝外套,头发披在身上,没化妆,看着……像是临时出门。
她这是要去哪儿?
而温昭假装只是碰巧,尽量自然地走进电梯,往他左手边一站,肩膀离着半拳距离。
她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瞟,盯着他攥着垃圾袋的手指琢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巧。”
“巧?”祁慕转头看她,又补了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他调侃得说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罢了。
毕竟上次倒垃圾时,她正和那个姓许的青梅竹马在楼下聊天。虽说后来温昭解释了,也明明白白说了拒绝,可那股子酸意,还是在心里徘徊了好几天。
这会儿见她出来,难免多想。
可温昭却被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心猛地一跳——
故意?
虽说她的动机确实不单纯,但是很明显吗?
她慌慌张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又立马挪开视线。
他……看出来了?不能吧!?
“故意…什么?”她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钥匙串,眼神飘忽地落在电梯壁上,生怕那点小心思真的被他看穿。
“提醒我。”
祁慕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目光却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多停留了半秒。
温昭顿时松了口气。她定了定神,故意扯出点冷淡的调子:“你记性应该没这么差。”毕竟上次许汀州那点事儿,他记了好几天,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冷得要命。
——空气静了几秒。
“哦——”他拖长了语调,语气平淡,“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一楼,两人往外走去。
晚风带着点凉意扑在脸上,像浸了冰的丝绸,很舒服。虽说下来是为了装偶遇,但这天气好像还蛮适合散步的,昨天下完雨后,今天空气里都飘着草木的清甜味。
“你去干嘛?”祁慕侧头看她,终于没忍住问。
“今天天气不错,我想着去散散步。”温昭说得坦坦荡荡,视线却落在前方飘着的树叶上,心虚得不敢看他。
这也是她找到唯一合理的理由了,总不能说“我专门掐着点等你出门”吧?
祁慕点点头,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悬着的心悄悄落回原处:
还好,不是又去喝酒,也不是见别人。
“嗯。”他低低应了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愉悦,“确实不错,挺凉快的。”
小区门口的垃圾桶就在不远处,祁慕迈步往那边走,温昭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打转转,把那块布料都快攥出褶子了。
该找个什么由头搭话呢?总不能一直沉默。
再不说点什么,等他倒完垃圾转身就走,今天这“偶遇”不就白搭了?
可,这个点能干嘛呢……
正琢磨着,就听“咚”一声,祁慕扬手把垃圾袋稳稳投进了厨余垃圾那栏。他转过身往回走,视线不偏不倚,正好撞进她眼里。
他向她慢慢走近。
温昭站在原地没动,张了张嘴,心跳急剧加速着,后背渐渐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挪了小半步,说:“要不要,”顿了一秒,“一起去走走?”
第36章
头顶的路灯“滋啦”闪了一下,祁慕的脸也跟着亮了亮,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在光影里更显深邃。
他有些惊诧:她这算不算…在约我?
祁慕心里头那点刚压下去的欣喜又冒了上来,像刚被打开的雪碧,气泡跟着“滋滋”冒了上来。
温昭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睫毛一下一下闪烁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倍速。
他会不会拒绝?
会不会不喜欢散步?
要是被拒绝了,那怎么办……
“好。”
一个字音轻轻落下,温昭的瞳孔倏地缩了缩,微微攥着的手也慢慢松开。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脑子里只有那个“好”字。
他这算是…答应了?
祁慕看着她呆滞的模样,可爱得很,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又补了句:“反正也没什么事。”
温昭彻底反应过来,眼角眉梢都忍不住上扬:“那走吧。”
刚转身转了半个弧度,手腕就被他轻轻抓住了。
“不过……”
“不过什么?”温昭心头一紧,难道他反悔了?
祁慕往前凑了半步,微微低下头,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近看眉眼愈发好看,浅浅的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挑,那双眼带着瑞凤眼独有的勾人劲儿,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祁慕:“你要不看看,我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温昭认真地看着他,脑子却转不动了。
祁慕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朝着她漫来,勾得她心跳都乱了,他前一秒抛出的问题,已经被抛在脑后。
祁慕见她半天没反应,只好直接点破:“温医生,我没戴口罩,可能要上去拿下。”
温昭这才回过神来。
——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这张脸真的容易误事啊!
“你在这儿等我,还是一起上去?”祁慕又问。
“不用,”温昭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白色口罩递到他面前,“我带了。”
“你出去散步还带口罩啊?”祁慕挑了挑眉,故意指了指
那两个口罩,“还是两个?”怎么看都像是早有准备。
温昭有些慌乱,欲盖弥彰的解释着:“之前从医院里多拿了,忘、忘记…拿出来了。”但却越描越黑。
说完,她飞快地瞥了眼祁慕,他眼睛微眯着。
温昭心虚得没敢多看,只一秒就赶紧移开视线,顺手撩了下耳边不乱的头发,指尖都在发烫。
果然撒谎的时候不能对视,一对视对方指定能看透你。祁慕看着她泛红的耳根,低低笑了声,点了点头:“那还挺巧的。”
路灯下,祁慕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从刚才倒垃圾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说是去散步,但却又跟着他,而且总感觉她有什么话要说。现在想来,原来是早有预谋。
可他偏偏不想戳破,只是心里偷偷窃喜。
原来她主动的时候是这样的,怪可爱的。连撒谎时飘忽的眼神,疙瘩的语气,都让他喜欢的要命。
他很吃这一套。
他拿过其中一个口罩,撕开外面的塑料袋戴上,声音透过口罩闷闷地传来:“走吧。”
温昭点点头,跟在祁慕身边,余光却不住地往他脸上瞟。
应该…没看出来吧?
而祁慕早就察觉了她偷看的目光,口罩下的嘴角肆意的上扬。夜风拂过,悄悄带走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小区对面就是临江的小公园,顺着石阶往下走,就是一条沿江步道。今晚难得褪去了连日的闷热,江风带着水的潮湿感迎来,步道上三三两两都是散步的人,还有些跳广场舞的,很热闹。
步道旁还有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也是供行人走的。路灯温柔地洒在上面,圆润的石头泛着莹润的光泽。那边很热闹,老头老太太扶着腰慢慢走,小年轻挽着手龇牙咧嘴地笑,还有半大孩子光着脚丫疯跑,而家长在后面大声地劝阻。
祁慕的目光在那条小路上停留了片刻,转头看向温昭:“要不要试试?”他朝那边指了指。
温昭眨了眨眼,视线落在那条鹅卵石小路上。这种按摩步道她小时候倒是走过,记忆里是酥酥麻麻的触感,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疼,具体什么感觉却已经模糊了。
她往祁慕那边偏了偏头,点了下:“行啊。”
两人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脱下鞋子拎在手里。温昭做了点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冰凉的鹅卵石上。
刚踩下第一步,脚底瞬间窜上来两股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股是石头浸透了夜色的凉意,另一股则是实打实的疼,硌得她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差点没站稳。
“还可以吗?”祁慕转头问她。
“还……行。”温昭嘴硬道,身体却诚实地轻轻摇晃着。
每走一步都像触电似的,脚掌本能地想逃离,可下一步依旧是刻骨的疼。她皱着眉,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毕竟话都已经说了,总不能下一秒就明着打脸。
祁慕余光瞥见她强撑的表情,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行的话,还是算了。”
“没事,”温昭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勉强,边晃边跟他说,“这路多走有好处的,医学上…说能促进血液循环,还能…改善新陈代谢……”她一本正经地掰扯。
可心里却在苦笑——
真疼啊,这好处她也只吃这一回就够了……
祁慕的视线落在她蹙着眉却依旧认真的脸上,连带着脸颊都泛着点红,不知是疼的还是憋的,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就爱瞧她这模样,明明疼得快站不稳,偏要端着那点认真劲儿跟他科普。
很可爱。
“嘶——”
温昭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特别尖的石头,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刚到嘴边的话头“咔”地断了,嘴唇也抿成道紧绷的直线,连带着攥紧了手里的鞋。
祁慕低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起手。
下一秒,温昭腕间一暖。
那点温热透过皮肤渗进来,她还沉浸在脚底的刺痛里没回过神,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他的手,轻轻圈着她的腕心。
方才被疼痛占据的思绪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搅乱,连带着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脉搏,那点温度不烫,却让人发慌。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全撞在他的掌心里,藏都藏不住。
他会不会察觉到?
察觉到不是因为疼痛而乱了章法的心跳……
温昭睫毛颤了颤,偷偷抬眼瞥了眼身侧的男人,又很快低下头,全身开始慢慢发烫。
是错觉吗?
为什么这样牵着,好像…没那么疼了。
……
祁慕指尖微顿。
掌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快。
是因为疼吗?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连带着握在她腕上的力道都松了松,怕攥得太紧。
可掌心下的心跳却跳得比刚刚更快了,比鼓点还乱的频率,倒跟他此刻胸腔里那阵失序的心跳,隐隐合了拍。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这微凉的夜里,心跳失了序。
他低下头看了眼左手手腕上的电子手表,上面显示着——
136/min-
脚下的鹅软石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头,踩上平地的那一刻,温昭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脚底板的疼像是退潮似的慢慢淡了,可腕上那点温热还牢牢锁着,没散。
温昭:“我们要不要坐会儿?”
祁慕:“好。”
温昭用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手腕,他的指尖还贴在她的脉搏上。她张了张嘴,她张了张嘴,话刚要冒头。
“走吧。”祁慕先开了口,垂眸着她,眼里盛着细碎的笑意,可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温昭怔了怔,脸颊保留着那股热意,乖乖点头:“……好。”
直至坐到木椅上,祁慕才慢慢放开了那双手。
温热的触感抽离的瞬间,温昭心头莫名空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蜷起,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手腕处,那边还余留着温热,仿佛还能再次间接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俯下身穿鞋,眼角瞥见方才走来的鹅软石路,心里忽然冒出个稀奇念头:
怎么走完才发现,这条路……
原来这么短。
她暗暗叹下气,直起身的刹那——
“哗——”
无数道水柱突然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地面镶嵌的彩灯将水幕染成绚烂的流光,四溅的水珠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在夏夜里格外清爽。
温昭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这个公园每年夏季都会开放喷泉表演,但她向来不爱出门,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好美……
祁慕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侧。
周围渐渐聚满了围观的人群,像上次看烟花时一样,他很自然地站在了她身后,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潮。
他开口:“你也第一次看?”
温昭回头点了点头,又转回来:“嗯,以前很少出来,所以没机会看到过。”
他又问:“那为什么今天想着来散步?”
他的话音落入温昭耳中,她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衣角。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她强作镇定地仰起脸,盯着空中不断变幻的水柱:“就…今天天气不错,待在家里怪闷的,所以出来走走……”话虽这么说,心脏却快速跳动着。
祁慕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温昭也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水柱随着音乐忽高忽低,像舞动的彩龙。她渐渐看得入迷。
突然祁慕身边窜出来的一个小孩,他不得已往左边站了站,让给了小男孩一个位置,但却意外获得了更好的视角。
水幕折射的彩光在温昭侧脸上流转,映得她嘴角那抹笑意愈发清晰。她眼尾微微挑着,月牙似的卧蚕鼓起来,嘴角边还陷出两个浅浅的小肉窝。
祁慕不自觉地跟着勾起嘴角。他最喜欢看她笑,尽管这个笑容他见过很多次,但却怎么也看不够。
比海边
的蓝眼泪更动人,比眼前绚丽的喷泉更耀眼,就像是六月的骄阳。
……
温昭悄悄转了半张脸,视线往祁慕那边飘。他还戴着口罩,大半张脸都遮着,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倒映着不同的颜色。
不过,辨不出什么情绪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喊:“祁慕。”
祁慕闻声看过来,眼底带着点询问:“怎么了?”
“你,开心吗?”问出口的瞬间,温昭立马就有些懊恼。
这问的什么呀,也太突兀了。
她略微尴尬地蜷着指节。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温昭赶紧摇摇头,重新仰起脸看喷泉,正好赶上那片水幕被染成了粉嫩嫩的颜色,衬得周围都温柔了几分:“就…随便问问。”
水柱正往最高处蹿,而后又簌簌地落下来,像是粉色的星星,最后碎成了一地的星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伴随着水花声,轻轻淡淡的:“开心。”
温昭顿了顿。
他又接着问:“那你呢?开心吗?”
那双眼睛里像是落满了细碎的光,连带着他额前的碎发,都被喷泉的光晕染得泛着柔和的粉。
她看着看着,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对着他笑:“嗯。”
她看着他。
以前她真的不喜欢散步,只觉得无聊,还不如多做点回忆录,又或是看几个医疗片子。
可现在,她也是真的喜欢散步。
又或是……
是真的喜欢那个陪她散步的人。
她又转念一想。
这场预谋的偶遇好像还挺成功的-
回到家中,温昭刚洗完澡出来,正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发,放在浴室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屏幕的光在水汽氤氲的镜子上投出片淡淡的影子。
她随手拿起来划开:
7:【周日晚上七点半,星海南海滩103号。】
温昭愣了愣。
这是……吃饭的地方?
这么快就定好了?
等等!
她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周日?今天是周几来着?
指尖在屏幕上往下滑了滑,状态栏里显示着——
星期五。
那可不就是后天?
怎么这么快……
她跑到卧室,拉开衣柜门往里一瞅。挂着的还是前几个月的旧款,这季度太忙,压根没买过新衣服。
她又跑回浴室拿起手机,点开和林晚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姐妹,明天晚上陪我逛街呗。】
过了片刻,聊天框跳出来一条信息,一个“OK”的表情包。
温昭对着屏幕弯了弯嘴角,放下手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脑子里却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一天的场景。
越想心里越像揣了只小雀,扑腾得厉害。
第37章
周末商场里人挤人,跟下饺子似的。温昭拉着林晚走进了一家服装店。她指尖划过衣架上的布料,一件一件扒拉着,看的认真。
林晚从后面凑过来,指尖戳了戳她:“你个不对劲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突然想起要买衣服了?”
温昭飞快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盯着衣服:“没什么,就突然发现,好像没什么能穿的新衣服了……”说完,她脸颊泛起层薄红,还强撑着冲林晚扯了扯嘴角。
那假笑看得林晚更起疑了。
林晚眯着眼凑近打量她,温昭被她看得不自在,刚抬眼对视了一瞬,就猛地扭过脸去,假装在认真挑选衣服。
林晚:“昭昭,你不对劲!”
温昭睫毛使劲颤着,手里攥着刚挑出的一件紫白色渐变纱裙,空调风一吹,裙摆轻轻飘着,扫得她手心里有点痒。她捏着布料,结结巴巴地犟嘴:“哪、哪里不对劲了……”
“哪里都不对劲!”林晚窜到温昭跟前,温昭被吓得一颤,往后退了几步。
林晚却紧追不放:“上礼拜我拉你逛街,你还说‘衣服够穿就行,买那么多干嘛’,把我拒得死死的。这才几天啊,转性了?”
被她这么一说,温昭的脸更红了,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林晚眼尖,这下彻底察觉到了不对劲:“我好像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
“没有!”温昭慌忙否认,又胡乱从衣架上扯了件衣服,塞进怀里抱得更紧了,“真、真的就是突然想通了,你说得挺对的,是该买几件新的!”
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可不就是觉得没衣服穿了才来的么!
她举了举怀里挑出的三四件,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我先去试试!”话音未落,人已经小跑冲向更衣间了,生怕林晚继续追问。
林晚在她身后看着那抹慌忙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嘀咕:“绝对不对劲……”
也难怪她这么想。
温昭这人向来物欲低,对穿什么根本不讲究,往常都是林晚硬拖着她逛街,她才顺带着买一两件。毕竟在她看来,自己这职业,哪用得着那么多新衣服。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祁慕出去吃饭……
下一次主动来买衣服,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几件衣服,嘴角忍不住悄悄翘了起来。
……
换好衣服出来,温昭走到镜子边上,照了照。紫白渐变的纱裙裹着她纤细的腰线,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上身是件银紫色挂脖上衣,在店里白织灯的映照下,细碎的光泽流转,像沾了层朦胧的月光,衬得她肤色更加白净。
林晚一眼就瞅见了,几步走过来,一只手托着另一只胳膊肘支在下巴上,绕着她转了半圈:“昭昭,你这身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感觉好正式……”她拖着调子琢磨,“像是…要去约、会。”
温昭一愣:“有、有吗?”
林晚重重点头,脑袋里像有根线突然搭上了,刚宕机一秒就“嗡”地通了电。
“不对!”她看向温昭,“温昭昭,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
温昭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最后还是轻轻闭上,没吭声。这副模样,比直接承认还明显。
“我就说呢!”林晚笑得一脸促狭,“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买新衣服?这是……要去约会啊?”
“没有!”温昭急忙否认。
——都没在一起呢,哪来的约会。
她原本想等进展再明朗些才跟林晚说,可看着对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就知道藏不住了,索性耷拉下肩膀,把昨天约祁慕的事儿和吃饭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
“哇趣!真的假的?!”林晚惊得拔高了音量,引得旁边店员看过来,她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又问了遍,“你约的他?”
温昭点了点头,还带着点小骄傲似的,轻轻“嗯”了一声。
“可以啊你!”林晚又撞了下她的肩,“我还以为你得扭捏半天呢,没想到这么主动?”
“都说了要追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跑了吧?”
林晚点了点头,挽过温昭的肩:“可以可以。”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不过你前阵子不是说,他还有七八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
温昭摇摇头,眼底也带了点茫然:“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事情忙完了?”
林晚“哦”了一声,琢磨着也有道理,又拍了拍她的胳膊:“那我可等着听你好消息了哦!”她向温昭挑了挑眉。
温昭低下头,看着镜子里穿着新裙子的自己,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祁慕的身影。
想起他穿白
衬衫时,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利落线条;想起他抬眸看过来时,那双深邃的眼眸总能把她的心跳看得乱了节拍;想起他偶尔笑起来,眼尾会轻轻往上挑,淡漠里藏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还有昨天……他说的那句“开心”。
……
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悄悄用指尖按了按。
还有……一天。
不知道他会穿什么……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那点雀跃,抬眼看向林晚,语气轻快:“走吧,再挑几件。”
“行!”林晚爽快应着,拉着她就往另一边的衣架走。
林晚这会儿开心得很。毕竟自家闺蜜难得动了春心,还这么主动,这可比逛街本身有意思多了-
周日,温昭睡眼惺忪地摸过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就瞧见了祁慕的消息。
是早上五点三十四分发的:【晚上我让陶逸兴来接你,公司有点事要忙,我到时候直接自己过去。】
她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慢慢敲下:【会不会太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那边就回了:【那地方有点偏,让他来接你放心些。况且,到时候我们也能一起回来。】
温昭盯着这行字犯嘀咕:有点偏?能比上次那地方还偏?
说起来也怪,祁慕挑吃饭的地儿,总爱往偏了选。上次是因为有烟花秀,那这次呢?
她指尖往上滑,翻出祁慕发的地址——
【星海南岸海滩。】
难不成……是去看海?
温昭微微皱了眉。
可一般看海不都去北岸海滩么?又热闹又方便。南岸那边平时除了节假日,人影都难见着。虽说风景不差,可真挺偏的,从市中心过去都得一个多小时车程。
她盯着屏幕愣了愣,犹豫了一秒,轻轻敲下:【好。】
不过……
自打周五晚上一起散完步,祁慕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这两天她再没见过他,连他家的灯都没亮过,瞧着像是没人在。
她前阵子还瞎琢磨,现在想来,大概是工作上的事太忙了。不过也是,干艺人这行的,忙起来脚不沾地本就平常。
她对着手机屏幕又怔了几秒,才放下,慢吞吞掀开被子爬起来。
……
洗完澡吹好头发,刚好下午四点多。
昨晚她在网上翻了半宿的妆造教程。虽说平时不怎么碰这些,但她学东西向来灵。屏幕里博主怎么画,她就跟着依葫芦画瓢。
眼影该晕染出多大弧度,唇釉怎么叠涂更有层次感,腮红打在苹果肌上要轻要淡……
一步一步,学得有模有样-
太阳慢慢沉下去,天边晕开一片浅浅的淡紫色,混着天上的云团,刚好跟温昭身上那件紫白纱裙的颜色对上了。
“叮——”化妆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是祁慕发来的消息:【陶逸兴到小区门口了,你收拾好了出来就行,不用急。】
温昭回了个“好”,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地弯了弯唇,拎着小包出了门。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瞧见陶逸兴站在辆白色保姆车旁,见了她便笑着挥了挥手。温昭也点头回笑,快步走过去:“麻烦陶助理了。”
“小事儿,上车吧。”陶逸兴拉开后座车门。
“好。”
刚坐稳没多久,手机就弹出视频通话请求,是祁慕。温昭指尖微微发颤地接起来,屏幕里的他看着也在车里,背景是白色的皮质座椅。
“上车了?”他开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微麻。
温昭点头:“嗯,刚上。”
祁慕应了声好,又说:“一会儿见。”
“好,”温昭弯着唇应下,“一会儿见。”
说完,祁慕就挂了电话。
前座的陶逸兴不知在偷乐什么,肩膀微微耸动。温昭瞥到那动静,他慌忙坐直了想掩饰,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反倒更明显了。
温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地泛红,像是被染上了天边的晚霞。她慌忙转脸看向窗外,假装看路边掠过的风景,耳根却依旧发烫。
车里安静了几秒。
陶逸兴先开了口:“温医生,其实我还挺想谢谢你的。”
温昭闻声回头,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望向他,眼里带着点疑惑:“谢我?”
“嗯。”陶逸兴在红灯口踩下刹车,也从后视镜里看她,语气诚恳,“以前阿慕就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几乎没什么喘息的空当。后来他外婆又生了病,他不得不把手里一部分工作停下来,心里却反倒比以前更沉了,像压着块石头。”
“但自从认识了你,他好像……渐渐爱笑了,说话也没以前那么带刺,而且……”他轻笑一声,话里带着点欣慰,“更有人情味了。”
温昭听着,也跟着弯了弯唇,声音轻轻的,却很笃定:“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温柔又细腻的人。”
只不过小时候那些事,让他习惯了用冷硬的外壳把自己裹起来,假装成不近人情的样子。
陶逸兴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显然有些意外。认识祁慕这么多年,他听得多的是“毒舌”“冷傲”“不好接近”,偶尔有粉丝滤镜厚的会说句“反差萌”,可“温柔”这两个字,几乎没人敢安在祁慕身上——
除了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虽说祁慕偶尔爱犯贱,嘴上不饶人,但陶逸兴心里很清楚,那层硬壳底下藏着的底色是什么样的。
可他真没料到,温昭居然能瞧得透。
而且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澈又认真,仿佛她认识的祁慕,从来都是这样。
绿灯跳亮的瞬间,陶逸兴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出去。他心里忽然有些欣慰,嘴角往上扬。
他是真替祁慕高兴——
这次,他遇到了个能看穿他那层伪装的人-
“他应该也到了,你进去吧。”
“谢谢陶助理。”
“小事。”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海边的风带着点咸湿味儿卷过来,吹得路边的椰树叶沙沙响,也拨起她颊边的碎发。路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洒在身上,那身银色上衣像裹了层柔光,随海风轻轻晃。
与此同时,手机在掌心亮起。
7:【你进来吧,我到了。】
温昭回了个【好】。
消息刚发出,又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7:【共享实时位置。】
她点开定位,顺着箭头指引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一阵钢琴声顺着海风传来,清冷、悠扬,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楚。
“怎么这儿还有人弹钢琴。”她小声嘀咕着,脚步放慢了些。
音符在耳边绕了两圈,她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这旋律她熟得不能再熟。不是什么正经钢琴曲,是首流行歌,还是她私下里循环最多的那首《密语》。
不过跟原版的伴奏曲调不太一样,像是被改编过。
“难道这儿有音乐节?”
可左右看了看,除了几个散步回家的居民,连个扎堆的人影都没有。撇开这琴声,整条街静得只能听见海风扫过树叶的声响。
钢琴前奏渐歇,一道清冷的男声跟着响起,低低的,裹着海风漫过来。
虽不似原版的那么完美,但也挺好听的。
温昭低头看着手机箭头,继续往前走,顺着指引往右一转。
她慢慢抬眼,却呼吸一滞。
两旁明明还是沙滩细沙,偏中间这条路,竟铺了层圆润的鹅软石。两旁还错落摆着些大小不一的模型蜡烛,暖黄的光跳动着,将夜色晕染得朦胧而温柔。
这…什么情况?
真有音乐
节?
她心头一跳,慌忙低头看手机,指尖把地图画面放大了点,屏幕上两个小头像离得很近,祁慕就在前面,没走错。
可这也不像吃饭的地儿啊……
她有点手足无措,脑子里空落落的,被海风吹得啥也不剩,就剩个“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的念头在打转。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试探着抬起脚,踩在鹅软石上,一步一步,带着点不真实的轻飘。
椰树的叶子在头顶交叠,漏下细碎的光。透过实现前方的枝叶缝隙,能依稀看见不远处有个身影,被层层光晕裹着,迷迷糊糊,看不真切。可在她心底却莫名产生一种熟悉感。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紊乱。
……是他吗?-
直到踩着鹅卵石走到尽头,鞋底踏上了松软的沙滩,眼前的景象忽然像被人掀开了帘子似的,一下子变得亮堂开阔起来。
她的脚步也在这一瞬顿住。
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大半,捏着手机的指节松了劲,手机在掌心里轻轻晃了晃,最终垂在身侧,眼睫簌簌地颤。
沙滩上铺着厚厚的花瓣,粉的红的,踩上去软乎乎的,脚一落就像陷进了玫瑰堆成的云里。两侧立着的木架缠满了星星灯,暖黄的光串在鲜花和木架上,一闪一闪的,把花瓣照得愈发娇嫩,红的更艳,粉的更柔。
前面摆着一架钢琴,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坐在那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快跳跃。清冽的嗓音透过麦克风飘过来,一下下传入耳边。优越的侧脸线条上映着一旁星星灯光的形状,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沉静。
这一刻,她无比确定:
就是他。
温昭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有些恍惚。
这些……是他布置的?
他……要干嘛……
拍MV?
还是搞露天音乐会?
她的目光扫过铺满花瓣的沙滩和闪烁的星星灯。可四下空荡荡的,除了她和钢琴前的祁慕,再没有其他观众。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涌。
她怔怔地望着那片光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慢往前走去。
这才发现星星灯的线绳上,还夹着一张张拍立得照片,边角被海风掀得轻轻卷着。
她又走进了点。
看清最前面那张照片的瞬间,她瞳孔猛地一缩——
照片上是她。
是她第一次去看他脱口秀演出那天。
也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不过这照片瞧着像是路人拍的,他从哪儿找来的?
她盯着照片出神,海风忽然卷过来,把照片吹得扬起一角,背面的字迹露了个边。不等她看清,风又停了,像是故意逗她似的,照片又乖乖落了回去。
温昭的心跳得有点乱,小心翼翼地捏住照片边缘,轻轻翻了过来。
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撞进眼里。
“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她…”
她轻声念出上面的字迹,声音越来越小。
“长相与性格截然不同,反驳的时候很倔强,但为什么又有点……可爱……”
——2019.4.16。
可爱?
她张了张嘴,心跳漏了一拍。
那时候他们明明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气得要命,他怎么还觉得…可爱?
……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又拿起旁边那张。
这个场景……是在医院?!
难道是那次陪她去医院的时候……
记忆慢慢涌来。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照片边缘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他什么时候拍的?
手指在照片背面迟疑地徘徊,终于缓缓将它翻转。
果然又有字——
[第一次有人关心,依旧是她。]——2019.4.18
……
她愣在原地,心跳扑通扑通地加快。前面还有好几张照片,每一张都像是一个未知的秘密,让她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脚步不自觉地向前移动。
第三张照片映入眼帘——
是在飞往滨海的飞机上。
照片里的她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发丝散落在他的颈侧,睡得毫无防备。
那是张合照。
温昭盯着照片,记忆慢慢浮现。
她记得那时候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祁慕靠在她肩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她靠在他肩上了。
所以……那个姿势,是他后来故意换的?
她的呼吸顿了顿,轻轻翻转照片。
[第一张合照,她还不知道。]——2019.4.30
“她还不知道……”温昭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有点酸,又有点软。
是啊,她确实不知道。
那时候的她,只敢在心底偷偷想:靠在他肩上的感觉,还挺舒服。
……
她拿起第四张照片,是五一那晚看蓝眼泪的时候。
照片里的她侧身站在海边,裙摆被海风轻轻扬起。
“这张…”怎么有点眼熟?
她连忙摸出手机,解锁,连忙掏出手机,划开了祁慕的朋友圈。
果然,在那天的动态里找到一张相似的照片。只不过照片被裁剪成了正方形,只留下她模糊的侧影。
但,怎么好像……是同一张。
她将手机屏幕凑近拍立得。
两张照片的边缘几乎重合的瞬间,她呼吸突然凝滞。
原来他发的朋友圈…是故意裁过的?
一张几乎完整的3:4的图片在自己眼前,有他,有海,也有……她。
完完整整的她。
那会儿温昭还以为他是觉得他这张照片帅才发的。
原来,不是。
她手指轻颤,深吸一口气,将照片翻过来——
[海风知我意,知我喜欢你。]——2019.5.1
温昭摩挲着上面用金色签字笔写的那一行字,而旁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也有前面五个字——
海风知我意。
但最后的几个字,是没有的。
是被他藏起来的。
她抬起头,落在钢琴前那个身影上。
恰在此时,琴声微顿。
他恰好也朝她看过来。她的眼眶忽然就酸了,水汽漫了上来。那些闪烁的烛光、被海风吹起的花瓣,还有他的轮廓,都化成了朦胧的光晕。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修长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旋律和歌手再次倾泻而出。
温昭站在原地,海风轻抚过她的发梢。钢琴声里,她望着那个专注弹奏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阵酸涩的温暖。
也是在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
第五张,她给他做的牛肉面。
[第一次有人给他做面。]——2019.5.6
指尖划过第六张照片,是梁咏思演唱会的场景。照片里的她举着荧光棒,定格的瞬间她嘴巴张着,在那边跟唱。
翻到背面,字迹清晰可见:
[我的密语是,温昭,我喜欢你。]——2019.5.13
温昭看着那句“我喜欢你”,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她笑着擦去泪水,声音哽咽:“那个时候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她转头看向他,想起那天晚上,她偷偷说的话——
演唱会上,她偷偷用余光看着身旁跟唱的祁慕:“因为你在,所以喜欢。”
还有一句是:“喜欢你,是我唯一的密语。”
不过。
“祁慕,”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混在歌声和琴声里,“从今天开始,喜欢你这件事,应该不会再是密语了……”
……
第七张,是那次看烟花的时候。
她的背影。
[看你能温柔,这句话是真的。]——2019.5.14
所以…他当时朋友圈发的那句:
【烟花很绚烂,但他找到了比烟花更绚烂的人。】
是对她说的
…
不是别人。
第八张,温昭正仰头看着喷洒而出的水柱,就是前天的时候。
[她问我开不开心,但我想让她知道,只要她在,我就开心。]——2019.5.24
……
温昭慢慢放下最后一张照片,指尖已经被泪水打湿。
恰好这时,祁慕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琴声戛然而止,空气里只剩下海风和她轻微的抽泣声。
她望着他,脸上早就爬满了泪痕,一滴接一滴的眼泪顺着下颌线滑下来,落在脚边的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低头浅浅地弯了弯唇,眼泪却顺着嘴角流进嘴里,咸涩的味道漫开来。
但,心是甜的。
祁慕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一秒,轻轻推开钢琴凳站了起来。
他朝着她一步步走来,步伐很慢,认真的用视线一寸一寸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女孩。
她依旧很好看。
栗棕色的波浪卷发被海风吹得轻轻扬起,几缕发丝黏在泪痕未干的脸颊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眼里盛着水光,朦朦胧胧的,像含了一整个春天的雨。
温昭看着他越走越近,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站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第38章
祁慕在她跟前停下,海风慢悠悠卷过来,裹着点花瓣的甜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贴上她的脸颊,指腹软软的,带着点温热,把没干透的泪痕一点点拭去。
温昭盯着他这双骨节分明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眼,望进他的眼睛里。
祁慕缓缓开口:“这些照片,每一张都藏着我想,却没敢说出口的密语。”
他看着她,灯光落在他深眼窝处。
温昭恍惚间又想起了第一次去看他脱口秀的模样。
那天聚光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浑身都好似带着锋利的刺,带着骄傲,眼尾挑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即使隔着座位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疏离、冷漠。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眼里的锋芒收得干净,眼神像初春化了的雪水,很柔软,没有冷意。瞳孔还是那么深,却像面镜子,里头清清楚楚映着的,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第一次见到你,只觉得这个女孩怎么那么倔。”他顿了顿,嘴角抿出点浅淡的笑意,“记得在医院那次吗?你知道我害怕打针,捂住我眼睛的那次。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头一回觉得,不逞强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我居然……被人照顾了。”
他垂眸浅笑:“还是个…小姑娘。”
“在飞机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拍下了那张照片。起初只是怕这样靠着你,你会难受,所以才换了姿势。可后来当你醒来的时候,飞机落地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这几个小时,怎么过的这么快……”
“还有看蓝眼泪那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回头对我笑的那一下,我的心跳像疯了似的疯狂跳着。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其实这些话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一直憋着没说,怕吓跑你。”
温昭忍不住笑出声,眼角还残留着湿意:“祁老师,我就这么胆小啊?”
祁慕摇摇头,笑意渐渐收敛,眼神沉了下来:“不是你胆小,而是我害怕我失去你。”他声音沉了下来,“那次我看到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哥哥,摸你头的时候,我嫉妒得发疯,我害怕,害怕你心里有别人了。还有……祁清远打我那次,我也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你看到我歇斯底里的一面,会吓得跑走;怕你看见我那么狼狈的样子,怕你知道我家那些糟心事……”
他没再继续说,只是望着她,眼眶渐渐红了,眼里的不安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般,一圈圈荡开。
“可直到你说,”他顿了顿,语气柔得一塌糊涂,“你说你……喜欢我。”
温昭怔了一秒,微张着嘴。
那天的雨声,他通红的双眼,还有自己说这句话时的冲动,画面一点点在眼前清晰起来,带着潮湿的暖意。
——原来,他都听见了。
“说来可笑,”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谢那个混蛋,就是因为他打了我那一下……”
“让我知道,原来这份喜欢,从不是我一厢情愿。”
温昭眼眶越来越酸,一直发烫,水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昭昭,”
这声昵称轻轻巧巧钻进耳朵,温昭呼吸瞬间一滞。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她,亲昵又温柔。
祁慕停了停,目光沉沉地锁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得不像话,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去证明,他有多么喜欢她。
空气静了几秒,只能听见海风卷着花瓣掠过地面的沙沙声。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紧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一刻,温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涌。
她原本还在悄悄攒着勇气,想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喜欢他。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往他身边走的每一步,脚下都踩着他写的“我喜欢你”。
祁慕望着她,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温昭下意识伸手替他抹掉,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微微发颤。她双手轻轻捂住他的脸颊,掌心贴着他的温度,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笑,用力点了点头,一下,又一下。
“我愿意。”她望着他红透的眼睛,声音轻轻的。
“你说什么?”祁慕呼吸一滞,生怕自己听错。
温昭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眼眶还红着,却往前又走了一小步,把声音放亮了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我说,我愿意。”
“我也说不清是哪一刻开始的,只知道后来见不到你会想,看到你不开心会跟着紧张,还有现在,听到你说喜欢我,我真的很开心。”她顿了顿,又说,“但我也想告诉你,”
“祁慕,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想跟你一起看很多次海,看很多场烟花,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海风不知何时变得黏糊糊的柔,卷着地上铺得厚厚的花瓣飞起来,打着旋儿又簌簌落下来,沾在两人脚边。祁慕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扬的高度高,眼里盛着的是她,也是属于他的星光。
他微凉的手轻轻覆上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慢慢攥紧了,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而后慢慢拉下来,按在自己腰侧。他跟着微微俯身,把她拥进怀里。
祁慕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喉结轻轻滚动,抵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毫无规律地拂过她颈侧。
温昭怔了一瞬,随即抬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背。她紧紧贴着他,祁慕的心跳又快又重,却令人安心。她把脸埋在他肩头,忍不住弯起嘴角,连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他的节奏,一点点变快、变重。
祁慕微微侧头,看着温昭发红的耳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捏出个小小的遥控器来,指腹轻轻一按。
夜空中升起好多光点,密密麻麻的,在墨蓝的幕布上慢慢拼出形状。
“昭昭。”他侧过头,看着她飘起的发丝,在她耳畔轻语,“看天上。”
温昭还懵着,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望了他一眼,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仰起脸看向夜空。
夜空中,那些无人机渐渐组成个小王子的模样,旁边还缀着朵玫瑰花。
小王子一步一步往前挪,走到玫瑰花跟前的刹那,那朵花忽然散了,化作漫天像玫瑰花瓣似的烟火,簌簌往下落,像一场盛大的玫瑰雨。
她满脸惊讶地看着天空中的盛景,直到第一波“玫瑰雨”彻底落下,才缓缓回过神:“这些……是你准备的?”
祁慕从背后轻轻环住她,把人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发顶,低低应了声:“嗯。”
温昭又转回头望他。祁慕也看向她,嘴角弯出
浅浅的弧度:“今天这场烟花,只为你一个人放。就当做……你被我拐走的礼物吧。”
温昭眼眶又热了,却弯着唇故意逗他:“那我要是没答应你呢?”
“嗯……”祁慕拖长了调子,佯装低头琢磨,随即抬眼望她:“那就当是我追你的第一步?反正我相信我总能追上。”
温昭被他逗笑,肩头在他胸口轻轻颤着。
“怎么了?后悔了?”他紧了紧手臂。
“没。”
“那就好。”
……
“你知道我最喜欢小王子里面的哪句话吗?”祁慕又把她抱得紧了些。
“哪句?”
“因为你有金色的头发,从此我再看见金黄色的麦田,就会想起你,甚至,我爱上了风吹麦浪的声音。”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滚,“看海、看烟花、看演唱会……所有的一切在我认识你之前,都不太感兴趣。但直到遇见了你,慢慢地好像我也喜欢上了这些东西。”
“所以昭昭,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贫瘠且荒芜的土地上,愿意为我盛开一朵玫瑰。”
“祁慕……”温昭想回句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滚下来,喉间像被堵住了什么,慢慢变紧。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触到一片微凉的湿,从泛红的眼尾轻轻蹭过,掠小巧的鼻尖,最后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
他带着点微颤的试探,俯身慢慢贴近她。
一寸,又一寸。
直到温热的柔软贴上她的唇角。
这一次,不是梦里那种模糊的、抓不住的触感。
是真的。
他真的吻了她,而她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带着点微颤和温度的触感,还有他唇间淡淡的、清冽的气息。
祁慕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背后的手隔着薄薄的丝缎,缓缓覆上她纤细的后腰,掌心的烫意透过布料渗进来,一路烧到心底,燎得人慌。
这个吻很轻,带着点初时的生涩,又藏着压抑了太久的温柔,小心翼翼的。
温热的呼吸在鼻尖缠缠绕绕,像揉碎的月光,绵密地裹住了两个人。他轻轻动了动唇,一点一点,温柔地、慢慢地,将她的气息与他自己的融在一起。
温昭整个都僵着,屏着呼吸,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样任由他带着,任由那陌生、滚烫的触感一点点漫上来,占据所有发肤、感官。
……
漫天的烟花还在头顶炸开,把天空染成粉紫色的雾。海浪卷着细沙,一遍遍拍上岸,又恋恋不舍地退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海风吹过,带着咸腥气,吹干了两人脸上的泪痕,只留唇角萦绕着淡淡的甜。
祁慕。
如果可以,我想做只属于你的那朵玫瑰。不会枯萎,不会败落,更不会用尖刺推开你。
这样,从今往后,你的星球再也不会荒芜孤寂。
因为我会一直、一直在你的星球,为你一人,绽放。
第39章
车内,车窗半开着,海风一股又一股地灌进来,吹得温昭鬓角的碎发飞飞停停。祁慕坐在主驾驶开着车,路灯下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和之前去看烟花秀那天一样。
温昭忽然又想起他说过的话:他喜欢的人烂桃花有点多。
就因为这句,她才一直犹犹豫豫。
可现在他们在一起了,而那些拍立得上也写着祁慕很早开始就喜欢她了。这么一算,他说的那个“烂桃花多”的人,可不就是她自己么?
温昭越想越迷糊,实在摸不着头脑——
自己哪来那么多烂桃花?
憋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之前说……你喜欢的人烂桃花有点多,那个是我,对吗?”
祁慕正打方向盘转弯,闻言淡淡应了声:“嗯。”
“可是……我烂桃花哪里多了?”
祁慕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漾着点促狭的笑意,很快又转回去看路:“不多吗?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哥哥,不算?”
温昭立刻坐直了,皱着眉看他:“那怎么能一样!再说了,就算硬算,那也才一个啊!”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纳闷,尾音里不自觉带上点小脾气。
“嗯,一个,也挺多的。”他说得一本正经。
温昭还想争辩,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索性转过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腮帮子悄悄鼓了鼓。
祁慕在路口停下车,倾过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视线微微上扬,正好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声音低低的:“昭昭,因为喜欢你,所以哪怕只有一个,我也觉得太多了。”
一句话像颗糖,温昭方才那点委屈瞬间就散了。她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祁慕又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肚鸡肠?”
“不会。”她顿了一秒,抬眼看向他,“我很开心。”
“开心?”祁慕稍稍往后退了退,挑眉看她,满眼不解,“为什么?”
“因为……”温昭眉眼弯着,“你只是喜欢我而已。”
跟她一样。
当初看到那条热搜时,她也偷偷犯嘀咕,觉得这个男人身边怎么那么多桃花。可仔细想想,她知道的,也就那么一个而已。
不过是因为在乎,因为喜欢,所以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只希望对方的世界里,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仅此而已-
隔天又是工作日。
前一天晚上祁慕说要送温昭,刚开口就被温昭拒绝了。虽说俩人已经在一起了,可真要光明正大的,她还是没那个勇气。祁慕倒也没再坚持,只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两秒,便点了头,大约是懂她那点心思。
电梯口,温昭转过身,看着他。
祁慕没看她,嘴巴微微撅着,侧脸线条紧绷,像个生气的小孩,脸上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温昭看得心头一软,忍着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
那点柔软的触感落下来,祁慕喉结几不可查地滚了滚,下意识咬住内唇,拼命按捺被温昭勾起来的情绪。
——还怪会讨好人的。
“我走啦。”
祁慕轻咳了一下,顺着温昭给的台阶下去:“路上小心。”
“知道了!”温昭应着。
……
刚把车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温昭就看见一辆粉色的法拉利。
这车看着眼熟,跟林晚那辆简直一模一样。可从驾驶座走下来的人,却不是林晚。
温昭眯眼仔细瞧了瞧:“谷知轩?”
他家这么有钱?!
正愣神的功夫,就见谷知轩绕到副驾驶那边,绅士地拉开了车门。从上面走下来的女人,一身轻奢套装,肩上背着的CHANEL年度限定款。
全身上下加起来,没有几个W拿不下来。
“这是他…女朋友?”
温昭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林晚的影子。明明前段时间,谷知轩还拉着她打听林晚的事,问得仔细又执着。
虽说那晚的事是场意外,可温昭总觉得,谷知轩这么锲而不舍,多少是对林晚有点意思的。要么是喜欢,要么是心里存着愧疚。
难不成是她误会了?
她没再多想,刚推开车门迈下去,目光对上那个女人的脸,瞬间僵住了。眼睛和嘴同时张成圆形,满脸震惊。
林晚?!
什么情况?!
他们俩在一起了??
可林晚半个字都没跟她提过啊?!
温昭也跟着下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脑子里乱糟糟的。
谷知轩侧头看林晚:“今天下班我来接你?”
林晚脚步没停,淡淡道:“算了,我还有几个方案要改,改天吧。”
谷知轩有些失落,却还是扬着微笑:“好。”
两人在转弯处停了脚。
谷知轩走进电梯里,抬手挥了挥:“拜拜。”
“嗯。”林晚站在电梯口应了声
,没等那扇门彻底合上,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刚转出拐角,她抬眼就撞见了温昭,脸上的从容瞬间碎了,只剩下满满的无措。
她飞快回头瞥了眼电梯的方向,又转回来看向温昭,嘴角扯出个有些僵硬的笑,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她。
……
中午,林晚约了温昭在医院旁边那家常去的餐厅吃饭。
刚点完餐,温昭就撑着下巴看她,开门见山:“解释解释吧。”
林晚搅着杯子里的柠檬水,含糊其辞:“就…在一起了呗。”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都没告诉我,还拿不拿我闺蜜!”
“哎呀,就前几天呗。”林晚用吸管戳着杯底的冰块,漫不经心的继续说,“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我公司地址,跑到楼下找我,说要聊聊,还说喜欢我。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试试呗。”顿了顿又补了句,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且指不定过两天就分了呢,所以才想着没必要告诉你。”
温昭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林晚向来是这副不把感情当回事的模样,对谁都不在意。
不过也不是全然如此,从前她心里也是真真切切装过一个人的,只是那回伤得重了,之后便再没见过她对谁用过心。
温昭也没再多追问,毕竟感情的事,林晚总有自己的想法。
“别光说我了,”林晚喝了口番茄牛肉汤,抬眼冲她挤眉弄眼,“你呢?跟那谁的进度条,爬到哪儿了?”
一扯到自己,温昭脸颊腾地就热了,手指下意识捏紧了玻璃杯壁。
林晚眼尖,立马指着她笑:“不对劲啊?是不是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了?”
“进度条啊……”温昭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开心,“拉满了。”
“我靠!!”林晚下意识喊出声,猛地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追问,“拉满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不?……”
“嗯,”她顿了顿说,“我和祁慕……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林晚立马起身坐到了温昭旁边。
温昭轻轻点了点头,脸颊泛起微红。
“我靠,姐妹,可以呀!你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啊!”
温昭垂下了眼,交握着手指:“其实是……他先表的白。”
林晚拍了下大腿:“我说什么来着!祁慕他绝对喜欢你!!”她拽了拽温昭的手,“快说说,快说说,他怎么跟你表白的?!”
“就…我约他吃饭…然后就……”温昭被她问得越发不好意思,声音越说越小。
林晚托着下巴,满脸欣慰,“我们昭昭终于终于不用在尼姑庵里敲木鱼咯!而且一下山,就吃到了唐僧肉,还是最顶级的那种。”
温昭被她说得脸更是直接变夕阳红:“还没吃到呢……”
“呦!你这口气我怎么听着倒有些可惜啊!”
“林晚!”
“好好好,我吃饭,我吃饭还不行嘛!”林晚举起双手,慢悠悠地坐回自己位子上,眼神却还看着温昭,一脸姨母笑-
下午,温昭刚准备下班,就被通知要临时开一个紧急会议,等一切都结束了,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
偏祸不单行,向来准时的例假这次提前了四五天造访,再加上今天中午喝了点冷饮,这会儿小腹里像是揣了个正在运作的搅拌机,一阵阵的坠痛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以前是极少痛经的,掰着手指头数,这十多年里疼得直不起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电梯里,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右手死死抓着扶手,左手不停地揉着发冷、发痛的小腹。额头被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也失了血色。
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她咬着牙去包里翻钥匙,可小腹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搅得她心烦意乱,指尖都有些发颤,翻来翻去摸了好一会儿,那串钥匙像是跟她作对,怎么也找不着。
疼得实在受不了,温昭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干脆蜷在地上。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几缕街道灯光从楼道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嘎吱——”
隔壁的门忽然开了道缝,祁慕的身影刚探出来,目光扫到地上的人时,脚步猛地一顿。
下一秒,他几乎是大步跨了过来,半跪到温昭身边。
“昭昭。”他声音慌乱。
温昭昏昏沉沉的,听见熟悉的声音才费力掀开眼皮,嘴唇动了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祁慕没再多问,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房间,将她轻轻放到床上,顺手拉过被子裹住她。
他刚要起身,衣角却被轻轻攥住了。
温昭试着想坐起来,腰腹间的绞痛却让她猛地瑟缩了下,根本使不上力。
“快躺下。”祁慕按住她的肩,声音沉了沉。
温昭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会弄脏……”
祁慕立马领悟,依旧将她扶下:“没关系,你先躺着,等我下,我一会儿就来。”
还没等温昭回应,他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温昭躺在床上,意识还是晕乎乎的。只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脚步声急促地来回踱着,一会儿是开水壶的声音,一会儿又像是翻找东西的动静。她知道是祁慕在忙,却没力气睁眼去看,只能蜷着身子,任由那阵阵地绞痛继续折腾。
……
过了没多久,房间门再次被打开。
一道身影走进,“咔哒”按亮了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漫满整个房间,驱散了方才的昏暗。
温昭缓缓睁开眼,祁慕已经坐在床前。
“我扶你起来。”他说。
“……好。”
祁慕小心地托着她的背,慢慢扶起,又从一边抽了个软枕头垫在她腰后,再轻轻把她扶着靠回去。
他从床边拎过个东西递过来,是个温温热的热水袋,外面还套着层毛茸茸的小熊布套:“把它放在肚子那边。”
温昭听着他的话语照做,小心地放在了小腹上。隔着布套,那股暖意慢慢渗过来,熨帖着方才冰凉的地方,心里头也跟着泛起一丝久违的安定。
这头祁慕已经端过床头柜上那杯刚泡好的红糖水,坐到她身侧,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肩,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有点烫,慢点喝。”
温昭微微仰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冷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的手总是暖烘烘的,而她的手也奇异地被那温度熨帖着。微烫的红糖水流过喉咙,暖意在胃里扩再开来,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慢慢升了点温度。
等她喝完,祁慕把空杯子放回床头柜,又慢慢扶她躺下:“你先睡会儿,我给你煮点粥,”又掖了掖被角,“等好了叫你。”
“……好。”温昭虚弱地弯了弯唇,脸色依旧苍白。
祁慕垂眸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不自觉皱起,眼底满是心疼。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像雪花落下一样轻柔,指尖温柔地拨开黏在她脸颊的碎发,又摸了摸她的脸颊。
“乖,快闭眼。”他低声说。
温昭睫毛轻颤,又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闭上了眼。
祁慕坐在床上看了会儿,确认她呼吸渐稳,这才踮着脚尖走了出去。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客厅的光线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线金黄,又随着门缝闭合而消失。
房间里重归静谧,只余温昭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第40章
再次睁眼时,窗外天都暗透了,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在夜空中。
温昭撑着胳膊坐起来,摸过枕边的手机,已经八点四十多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她小声嘀咕一句。
忽然,脑子里咯噔一下想起什么。
她一愣,而后动作麻利地
掀开被子。
目光落下去,果不其然,浅蓝色的床单上洇着一小团刺目的红。温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紧绷的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小腹还隐隐坠着疼,不过比起下午那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已经好得太多了。
她赶紧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没过多久,她脚步虚浮的出来,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只亮着盏昏黄的落地灯,暖光铺了一地,却空无一人。
温昭左右瞧了瞧,视线最终落在客厅尽头那扇虚掩的门上,里面亮着灯。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先从门缝里悄悄张望了眼,才轻轻推开半扇门。
祁慕坐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的金丝眼镜,头微微低着,碎发在纸上投下一片阴影。手里捏着支黑笔,在本子上写几笔,又转头去敲旁边的电脑键盘,指尖起落间,动作利落。
看样子是在忙工作。
温昭见过他私下里随性的样子,也见过他在聚光灯下骄傲的模样,却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认真、严肃,褪去了往日的慵懒的样子,透着股沉稳。
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走了进去。
祁慕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看见温昭,二话不说站起身走过去。
“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他微微低着头看她,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好多了。”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刚刚看到她那副虚弱到站不稳的样子,他是真的心疼。悬了一个多小时的心,终于在这句“好多了”里,慢慢落回了原处。
温昭往前走了两步,好奇地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你在忙什么呢?”
“哦,写了点稿子。”祁慕顺手指了指屏幕,“总决赛的时候评委得说段脱口秀,我先准备着。”
温昭了然地点了点头。
祁慕看了眼时间,又说:“走吧,先吃点东西。”
“嗯。”
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客厅走去。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盛。”
“好。”
温昭在餐桌旁坐下,看着祁慕转身走进开放式厨房。他掀开砂锅的盖子,拿起旁边的白瓷勺,轻轻搅了搅锅里的东西,舀了满满一碗,端到她面前。
“这是……”温昭看着碗里稠稠的粥,鼻尖已经闻到了甜香。
“红枣桂圆糯米粥。”祁慕在她对面坐下,“我上网搜的,说这个能缓解那几天的不舒服。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你尝尝看,不知道好不好吃。”他说的自然。
温昭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
“小心烫。”祁慕叮嘱着。
她吹了吹,等粥凉了些才送进嘴里。
红枣的甜、桂圆的香,混着糯米的软糯,在舌尖上慢慢散开,味道竟出奇的好,不甜不腻。
温昭抬眼看向祁慕,心里有点惊讶。
以前她总觉得,像祁慕这样的人,大概是连厨房门都不会进的。可上次他做的早饭,还有这次的粥,味道居然都很不错。
她忽然想起林晚说过的话——
“一下山,就吃到了唐僧肉,还是最顶级的那种。”
这么一想,温昭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好像……说得没错。
祁慕见她半天没说话,就那么低着头,有点紧张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温昭连忙抬起头,摇摇头:“没有,很好吃。”
祁慕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温昭又舀起一勺粥,刚放到嘴边,又想起什么,抬眼问:“你吃了吗?”
“嗯,刚刚在外面吃过了。”
温昭“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你的床单被我不小心弄脏了……等下我带走洗吧。”她声音越说越小。
“不用,我回头洗一下就好。”祁慕语气平淡。
“还是我来吧,毕竟是我弄的。”她总觉得过意不去,又坚持补了一句。
话音刚落,祁慕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捧着碗的手。
“说了我来洗。”他看着她,说得认真,“再说了,是我把你抱到床上的,弄脏了就弄脏了,有什么关系。”
“可是……”温昭还想再说。
“别可是了。”他打断她,“快吃,再磨蹭下去粥该凉了。凉的吃进去,肚子又该痛了。”
“还是说,”他嘴角勾起促狭的笑,“你还想在我这儿再赖一夜?”
“没有……”温昭被他说得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慌忙低下头,拿起勺子往嘴里扒拉粥,动作很快,不敢再看他。
祁慕瞧着她那红透了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深了点,没再逗她,只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
跟往常一样,温昭到了医院。刚在办公室坐下,就看见谷知轩就低着头走进来。他手里捧着手机,打着字,脸上那点笑意藏都藏不住,状态看起来好得很。
跟前阵子蔫头耷脑的样子比,简直判若两人,当时的温昭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现在倒清楚了。
“温学姐好!”他朝温昭打了个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温昭瞥了眼他那乐呵的模样,不由自主想起林晚说过的话——
“指不定过两天就分了呢。”
这话她信。
不过要是换了以前林晚谈的那些对象,温昭觉得连谈的必要都没有,早分早好。毕竟不是奔着人钱包来的,就是冲着那张脸去的,连正儿八经处对象的样子都没有。
但谷知轩不一样,哪怕打交道不多,温昭也能感觉出来,这人跟林晚那些前对象,压根不是一路人。
桌上的指针也在此时指向了下午一点二十八。
她没再继续想,拿起桌上的病历本站起身:“走吧,查房了。”
“好。”谷知轩应了一声,放下手机收拾了下桌面,快步跟在她身后。
……
温昭指尖点了点病历本上的记录,侧头跟谷知轩交代:“112床那个病人,明天得安排上营养针了……”
“好。”谷知轩在病历本旁批注下。
温昭转过身,手刚搭上113病房的门把手,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干呕声。透过门玻璃一看,刘婧正弯着腰趴在床边吐,陈琳在一旁不停地给她顺背。
温昭心头一紧,脚步顿了半秒,随即推门走进去。
她快步走到刘婧身边,蹲下身。老人的脸色毫无血色,像一张米黄色的宣纸。
“外婆。”她一边说着,一边也伸手慢慢轻抚着刘婧的后背。
谷知轩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温昭接来,小心地送到刘婧嘴边:“外婆,喝点水润润喉咙。”
刘婧含着水漱了几口,勉强缓了口气,只是脸色依旧难看,嘴唇抿得发白。
陈琳在旁边急得不行,跟温昭说:“温医生,刘姐这礼拜已经吐了两次了,有时候甚至吐着吐着发现有些血丝。”
温昭望着刘婧明显又瘦下去一圈的身子,心里沉甸甸的。
她太清楚了,这是病情加重的兆头。癌症到了后期就是这样,癌细胞疯长抢营养,把人本身的精气神一点点耗干,药也压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生气被一点点吞噬掉。
她转头看向谷知轩:“明天给外婆约个全面检查。”
“好。”
温昭扶着刘婧慢慢躺回床上,刚替老人把被角掖好,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祁慕走了进来。
“外婆。”
刘婧原本有些萎靡的脸上,听见声音,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点儿:“今天怎么来了?”
“早上拍摄结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来陪陪您,而且也想你了。”说完,目光很自然地转向旁边的温昭。
这话,自然也是说给她听的。
温昭迎上他的视线,心里头没什么小鹿乱撞的羞涩,反倒堵着点惆怅和沉重。她朝他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给谷知轩递了个眼色,示意出去。
祁慕前阵子白天一直在忙工作,没顾上来医院。这回难得抽空,她也不想在这儿打扰祖孙俩说话。
走到门口,谷知轩就忍不住问:“学姐,那人是不是那个明星祁慕啊?看着特像。”
温昭脚步一顿,回头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瞥了一眼。
病房里,祁慕微微俯身,握着刘婧的手低声说着什么。
她转回头,轻轻“嗯”了
一声:“是他。”
说完,便径直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窗前,温昭静静地站在那儿,望着外头那灰蒙蒙的天。
她眼里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窗外,乌云压得很低,一层叠着一层,沉甸甸地悬在半空,瞧着,像是憋着一场大雨,随时都要落下来。
她脑子里又闪过刚才病房里的画面。
刘婧一见祁慕进来,那强撑着、悄悄藏起不适的表情。
她比谁都熟悉。
当年她爸爸躺在病床上,对着她,也是这副模样。
现在她是医生了。
她能熟练地用各种方法帮病人扛过最难受的时期,能尽力缓解那些蚀骨的疼痛。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有些去留,她拦不住。
她毕竟,救不了命。
刚穿上这身白大褂的时候,她也曾和几个病人处得像朋友,会听他们家里的琐事。可一转眼,温昭就看着那些鲜活的人,被病痛一点点啃噬掉生气,看着他们像燃尽的蜡烛,最终悄无声息地熄灭。
最快的,刚进来一周,温昭刚记住名字,却在查房时发现,病床上就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床单。
那些人们,像水汽一样,彻底蒸发在了这世上。
她知道医生该冷静,该专业,不能过于共情。
这些年,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心也渐渐变硬了,麻木了些。
可这一次,不一样。
躺在那里的是祁慕的外婆。
刘婧往后会怎样,她几乎能精准的预见到每一步和最终的结局。她自己能平静接受,这是职业素养。
可祁慕呢?
他能接受吗?
温昭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她想起祁慕那个糟透了的家。妈妈早逝,爸爸对他视如敝履。这世上,能让他真心实意叫一声“亲人”的,也就只有病床上那个老人了。
那是他唯一的根,唯一的暖。
他……要怎么去接受这根要被生生挖走的痛?
而她又要怎么慢慢告诉他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