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小宝贝
安迟叙处理完纲要, 伸展肢体,看了眼时间,刚刚十点。
今天的事完成, 她可以回家了。
比平时的十一点过, 还是要早些。
安迟叙慢吞吞的收着东西,看了眼办公室。
她不会强迫组员加班,也没有给组员安排超过一天工作量的内容。
有几个组员主动加班,图她刚要来的三倍加班费。但也不会待到这么晚。
这个时间点,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
安迟叙靠着椅背默了几分钟。她的桌上还摆着前几天用过的牛奶杯。
安迟叙把它洗干净, 放回桌角, 像在等谁一样。
又自觉无趣, 眉心微蹙, 提着包离开了。
站在大楼下, 安迟叙抬头仰望,只见高层一片灯火。
23层的灯关明晃晃的艳丽,亮到刺眼,似人造太阳。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安迟叙言轻人微, 还不够资格。
安迟叙猜测和晏昭吟有关。也许甚至还和晏辞微的母亲有关。
安迟叙把思绪滤入脑海, 又望了23楼的灯光几眼,转身踱步, 慢慢走入黑暗。
“护送”她的人不在, 一路漫长如夜。
到了家,安迟叙抱住前来迎接她的橘子。
“后天就要再见了……”安迟叙摸过橘子的猫猫头,听它一声咕噜, 心情微沉。
“你说我养一只和你很像的怎么样?”她提着橘子进了猫房,给它加水加饭。
一天下来,猫食盆已经空了。
安迟叙难免揪心, 可能她还是不太适合养猫。
升了组长以后太忙了。尽管是升职加薪,可她完全没时间陪小猫。
哪怕猫粮有子东投喂器,猫砂盆有自动铲屎器。她和小猫的陪伴终究是不够。
小猫会不会寂寞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回家看见趴在门口的橘子,她会很难过。
“算啦。你主人的家人把你接走也很好。”安迟叙想,能特地来接猫走,应该很关心猫,怎么也不至于像她这样忙,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在家吧?
安迟叙坐着看了会儿,打开手机本来想拍照留念,却看见裴昱希小号发来的转账。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安迟叙没想收。橘子给她提供的情绪价值已经可以抵消她买猫咪用具的钱了。况且,裴昱希给的太多,如果只给她这个月的,她还能勉强收下。
安迟叙不敢随意欠人情。她身上的情债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安迟叙点开想退还,却发现这次转账的数额不太对。
仔细数过,安迟叙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昱希给她转了十五万过来。
【那个,小姐姐,你是不是打错数字了?】安迟叙赶紧把这笔钱退回,不安的问了一句。
对面没回。
安迟叙看清转账发起时间,深呼吸把不安按回去。
裴昱希是上午给她发的转账,现在睡了也很正常。
肯定是输错数字了。
安迟叙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特地录了一段橘子的视频发过去,再洗漱睡觉。
* * *
“晚上见,小宝贝。”安迟叙拍拍橘子的猫猫头,多给它加点了点粮再出发。
到了办公室,开完会,安迟叙带着负责杨煦人设的组员去了杨煦的节目现场。
同时她还带着平板,今天之内她得把组员给的综艺策划方案批注完,最迟明天要开会商讨。
“最近公司有什么八卦吗?”坐在车上,安迟叙悄声问何语檐。
何语檐专业能力稍差,但性格好,人缘广,像个带收音机的小喇叭,公司上下什么八卦都逃不过她。
安迟叙觉着她身边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现在她是组长,肯定希望尽可能带领这个小组走得更好,信息是必要的。
何语檐思考了一会儿,还真给她挤出两个。
“宣传总监出轨了算吗?前两天小三闹到楼下来骂她不离婚,原配带着女儿在她旁边摆了个摊也在骂。”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安迟叙在外跑通告,自然不知道。
“嗯……算。”虽然安迟叙不认识宣传部总监。
“那我跟你细讲啊,可炸裂了……”提到八卦,何语檐面露兴奋。
今天不止何语檐跟着安迟叙,另外两位也在。
两个人坐在前排,手里还在看杨煦下一场活动的细节,却一起竖起耳朵。
安迟叙听的心不在焉。她想知道的是和晏昭吟有关的事。
从总部过来,同样有继承权,职位还比晏辞微高的人,到了她们s市分部,不可能没闹出点什么事。
和晏辞微打架了这件事,安迟叙认为是没有的。都多大人了,没记错的话晏昭吟都快三十岁了,不至于还要动手。
别的方面比如抢项目,诬陷,说不定会有。
“还有吗?”听完出轨八卦,安迟叙咂嘴。她家那俩都出轨过,现在听这种八卦真不觉得有多奇葩。
“这个只是听说,还不确定。”何语檐再次压低声音,凑到安迟叙耳边。
惹来前排两个人回头。
安迟叙给她们一个眼神,又把她们赶回去了。
“我们分部的总经理要换人了。”何语檐终于说到了安迟叙想知道的事上。
“晏昭吟?”
“不清楚。我只知道据说,据说啊,不是晏辞微这一派的。你知道的,小晏总上任时间不长,但已经在逐步接手s市总经理的工作,我们都猜测下一任不是她,就是她那一派的那谁。但最近她那派的突然被调回四九城,没了竞争的可能,她自己还缺乏经验……”何语檐消息是真的灵。隔了那么多级的领导调动她都清楚。
多半对她来说,这些消息也就只是个八卦。
安迟叙慢慢沉了眸光。如果晏辞微是因为这件事疲惫成那样,也合理。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安迟叙没有压声音,还特地放大了点。
“听说晏昭吟跟人打架了。”她这八卦比前两个加起来还劲爆。
何语檐眼睛一下亮了,还想听细节。
“打得狠,另一个人伤了胳膊,两天没来上班,才回来又被针对……”安迟叙确认前排二人也在听,继续编。
* * *
看过杨煦的节目。她本职是演员,发挥相当出色,没有完全本色出演,却也达到了反差的效果。
这场节目是直播。节目结束,几个词条就爆上了热搜。
安迟叙看着给宣传部投了几份剪辑视频,要她们去运作。
而后她去做别的事,等待舆论发酵。
何语檐不愧是小喇叭。不出一天,安迟叙在下班时间去卫生间,都能听见有人在说晏昭吟打人的事。
被打的已经从她模棱两可的某人变成了晏辞微的人,当然,不是晏辞微本人。
安迟叙还没到要去毁晏辞微形象的地步。说到底,她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晏辞微?
安迟叙慢条斯理的洗着手,听那两个聊八卦的人从背后走过。
她打开公司群,当然是底层员工自己建的小群,就看见有人在问这件事。
她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安迟叙回到工位,又确认过“杨煦 黑心天使”这个词条依旧占据高位后,给杨煦发去消息。
【杨姐,恭喜。】这是杨煦最近第一次单独上热搜高位。
多个词条冲进前十,刚刚安迟叙关注的那一个最高去了第二,可惜被另一个明星被曝隐婚的消息压了。
杨煦先前是二线明星,热度不温不火,上一部爆剧爆的不是演技和她本人,是她和女主的cp,粉丝还被女主吸去大半,成功升咖。
杨煦在寻求突破的机会。而正好,安迟叙也在找地方实践她的理想。
杨煦的身份刚刚好。她是一个有热度,却没真正红过,还有一定实力的明星。
倘若换一个真一线,安迟叙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自己的功劳,亦或者换一个沈既白那样的糊咖,想爆热搜又太难了。
安迟叙觉着,她连续两次成功,应该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之后不一定有那么幸运。
【同乐。】杨煦这个点刚好下班。安迟叙把她日程都记下来了,她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卸妆,嘴上呵了声,打字的手还是相当老实。
【我现在承认你还是有点东西。之后一起努力吧。】这句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对杨煦来说,已经算认可了。
安迟叙看见,也没什么波澜。她不需要杨煦的认可,数据更重要。
只不过今天她需要杨煦的信息源。
寒暄了几句,安迟叙夸了杨煦一顿,把人都夸肉麻了,直喊她停,有话直说。
安迟叙这才缓缓开启话题。
【姐,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咱们分部很动荡?】
杨煦那边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正在输入中。
【你是说换总经理?】
看来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了。安迟叙轻叹一声,继续打字。
【是。我听说是因为……最近来视察的那个,打了人。】
对面又闪了好一会儿的正在输入。
安迟叙没在意,放下手机继续批注。
五分钟后,新消息才发过来。
【你是哪一派的?】
对方如安迟叙所愿,接收到了告知这一消息的目的。
却换安迟叙不知如何回复了。
* * *
“她走了?”晏辞微抬眸扫了一眼,确认是进来的是秘书,这才安心低头看向手机。
手机里是监控画面,对准的安迟叙的工位。
那里已经空了,牛奶杯还放在晏辞微之前放过的位置,等待她去拿一样。
秘书跟了晏辞微很长时间,知道她有一个很在意的人,二人曾经走到订婚那一步。
“是,走的很急,从微表情来看,很生气。”但秘书知道,晏辞微问的不是安迟叙。
“您中午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只是……”秘书欲言又止,看向晏辞微桌面上的调动书。
“无事。再去添一把火。”晏辞微手机也没关,换了个界面,播放视频。
秘书有点看不懂,奈何也没法多问。
“你先去休息吧。”晏辞微已经让她下班。
秘书也就放空脑子,把要去顺水推舟破坏晏昭吟形象的事丢了出去。
秘书离开后,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
晏辞微干脆关了灯,靠在办公椅上静默。
半晌,晏辞微摘下耳机。
屏幕上的视频里,有金色的猫在到处走动。
视频末尾还有女人的声音。
“小宝贝。”
晏辞微按掉屏幕,怔怔的望着墨色的天花板。
为什么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安迟叙就兀自做了这么多?
她明明……最不需要她的帮助。
同一时间。
“新的商务待会儿给你,记得签。还有,你听说晏昭吟的事了吗?闹好大。”经纪人谈完爆热度后来的商务,回到杨煦身边,想跟她分享最新情报。
“……听说了。”杨煦又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回复,把手机放在一边。
屏幕没关。
经纪人看见了安迟叙发来的消息。
【我只是小组长,我们组也只是底层,这件事还轮不到我去站队】
“……她消息还挺灵。”经纪人一时语塞。谁也没想到那么内敛安静的策划师,比她们还先知道这件事。
“咱们呢?是不是跟她一样,也别站队比较好?”
杨煦这才勾了下嘴角,弧度带了点嘲弄。
“你信她不站边?”
“什么意思?”经纪人又看了一眼安迟叙的消息。她找不出错来。
“她是晏辞微亲自提拔的。”杨煦点了点安迟叙最开始开启话题的那一句。
“罢了,做好准备吧。”经纪人可算看明白。
从安迟叙被分配给她们当策划师开始,她们就直接上了贼船,偏偏安迟叙还做出了成绩,都没法反悔。
* * *
七月一号了。
六月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结束在清晨,梅雨季快要结束。
安迟叙抱着猫在路边等待裴昱希的家里人,嗅着熟悉的泥腥,心口闷如淋雨。
今天是周末,她下午还得回去加班。
而裴昱希的家里人恰好把时间定在了上午。
“我会想你的,小宝贝。”附近的椅子都被雨淋湿了,安迟叙只能站着。
好在猫不重,套上牵引绳之后异常乖巧,窝在安迟叙怀里不怎么动。
安迟叙摸着它的头,有些微妙的伤感。
这会儿时间还很早。天都才刚刚亮,积雨云经过一夜释放,如今薄如蝉翼。
远处天光大亮,照得安迟叙不免闭眼。
光线又忽暗,安迟叙这才意识到晃她眼的是车灯。
不愧是一次性能给她十多万的人。安迟叙盯着有些眼熟的车出神。
她完全没有想到,从那辆车上下来的,就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晏辞微下车时已经戴好了手套。手里还捏着一只口罩。
她头发未梳,凌乱到有点狂。
衣服却整理得服服帖帖,像要参加晚宴。
晏辞微抬头望见安迟叙呆愣的眼,朝她走来。
仿佛在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晏辞微:早点回家
安迟叙:从十一点改到了十点
第32章 第 32 章 不信任
晏辞微踱步的速度比以往都慢。
一步一顿似的, 背着光,满身阴影,叫人看不清眼神, 连眼底的红痣都磨灭了。
她只剩一身黑, 戴着手套的手却白到泛起光泽,在阴面异常显眼。
整理手套的动作,都好像打斗前的准备,有致命的从容,优雅如豺狼。
一恍惚, 安迟叙看见了她眼底的血丝。同样猩红的痣也惹着眼, 成了厮杀后的血色。
那一瞬间好像安迟叙成了一抹蜉蝣, 而晏辞微是随时能置她于死地的洪水, 染了墨色, 是铺天盖地的黑。
安迟叙再眨眼,心跳在两次眨眼中停止。
晏辞微已来到她面前。
压迫感近了。
安迟叙已经很久没有被晏辞微的气场冲击得头抬不起来,肩背也驼着。
而此刻,她连膝盖都差点弯了。
晏辞微到底想做什么?
安迟叙勉强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淡定, 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脖颈,撑起沉重的头。
她想她的眼神一定带着恨。还是被逼出来的极恨。
晏辞微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俯身。
朝她伸出手, 那只才被安迟叙上过药的手还戴着充满嫌弃意味的手套。
“团团,给我吧?”晏辞微的语气不过如此。
好像她们很平常的一天。晏辞微又一次做好了出游计划,带着她出门时弯腰, 想接过她手里的挎包。
安迟叙眉心蹙动。她抱住猫包往后退了一步,身抵在长椅扶手,还有一半依旧被晏辞微的阴影笼罩。
“裴昱希是你的表妹。”她已经能够得出结论了。就算没有细聊过家庭, 安迟叙也知道晏辞微的妈妈姓裴。
只是,安迟叙从不知道晏辞微还有表妹。过去十年,她只听晏辞微说过那一个堂姐。
也对。晏辞微的秘密那么多,她又如何能看透这个人的全部,遑论拥有?
“是。”晏辞微保持着讨要的姿势。
或者说,命令的姿态。她怎会是索求的那一方,不过是面对不温顺的臣子,上前以示警告。
“之前没和你提过,因为裴昱希常年在四九城生活,大学才来s市。”其实,安迟叙有一个机会能了解晏辞微全部的。
她们曾经订婚,亲密无间。
只不过安迟叙主动放弃了。
这份隐瞒也许带着晏辞微不为人道的报复。
安迟叙沉了眼眸。她还是做不到和这样的晏辞微对视。“裴落尘也是?”
“她是裴昱希的亲姐姐。”晏辞微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解释过后,伸出手快要碰到安迟叙怀里的猫包。
然安迟叙反应比她更快。
猫包被安迟叙藏在身后。安迟叙扬起头,错开晏辞微冷无波澜的眼,望向她身后缓慢撕开沉云的光线。
阴天的太阳还照不透晏辞微的阴冷。安迟叙一身鸡皮疙瘩带起寒战。她咬痛嘴皮,一定要做最后的争取。
“我不能把橘子给你。”这是她找了十多家才说好的小猫。
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期待,花了几天几夜熬读养猫知识,精心挑选了相关用品。
这才换来这么一只乖巧可爱的猫。
还只有三个月的时限。
晏辞微连三个月都不肯放过她吗?
“为什么?”晏辞微略收手,依旧挡着光。
安迟叙听见自己手机的震动。
她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查看,手都在抖。
是一条转账信息。十五万依旧到了她的账户。
还是她上周新开的,没有告诉过晏辞微的银行账户。
“不是……钱的问题。”安迟叙克制着嗓音的颤抖,喉头如溺水般灼烧,疼痛难忍。
她好像没法呼吸,伸手抓住救命浮木,竟是晏辞微放好的诱饵,满是毒刺,她被扎了个对穿。
“你照顾不好。”晏辞微语气始终如一。好像她不是在和爱人吵架,竟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我有专人看管。裴昱希能随时查看它的状态,也会更放心。”
多残忍的话。安迟叙甚至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以前说过证明自己的话,也不断尝试。
可晏辞微哪里会信她?
晏辞微在十件最重要的事上信任她,唯独漏过这一件小事。
她不相信安迟叙可以自立。
安迟叙胸口的起伏好剧烈。睫毛颤抖,扇动着视野不断明灭,把晏辞微变得一帧黑,一帧白。黑得可怕,白得刺眼。
“凭什么这么说?”最后安迟叙没有道理可讲,只剩压抑不住的情绪。
“我已经照顾它半个月了。”
“你生过病。本身就有鼻炎,不适合养这种频繁掉毛的动物。”
“可你根本就不喜欢猫,不喜欢宠物!我,我怎么能把它交给你?”安迟叙眼睛已经红了。
饶是晏辞微装的再好,看见她血红的眼,依旧止了止呼吸。
“我有专人照顾。管家、佣人,还有兽医,全天待命。它会有单独的房间玩耍,会有专业的爱猫人士陪玩。”
默了很久,晏辞微才说出这番话,语气恢复了方才的淡漠。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做得到。别说单独划一个房间,雇人陪橘子玩。
如果晏辞微想,她甚至可以给橘子造一座专属花园。
这是她们最基础的差别。安迟叙想到养猫时看见的那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拿一百万换你的爱猫,且她可以给猫比你好百倍的生活环境,你换吗?
真正遇到了,才知道这样的问题有多痛。白得的金钱对安迟叙来说没有意义,可她在听见晏辞微话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橘子,只是她自己。
“为什么不能让我带着,这么久好不容易——”
可橘子从来都没法成为她的依靠,不懂人言的猫也没法给予她想要的安定感。
养猫的过程,和被晏辞微饲养的过程是不一样的。
安迟叙又一次尝试失败了。
她迷茫的望着天光,撞进晏辞微的眼,湿了眼眶。
她自私又决绝的脱离晏辞微这么久,竟还是找不到她想要的。
难道要她自愿戴上项圈,回到晏辞微的掌心,她才能获得渴求的安宁?
“我没法允许。”晏辞微戴上口罩。她看见安迟叙已经放弃了。
“没有我,你做不到的。给我吧。”话冷如血。
……
安迟叙再抬头时,橘子的猫包已经被晏辞微提走了。
晏辞微最后的话回荡在安迟叙耳畔。安迟叙按住眼帘,无力的靠在长椅上,半身湿透。
晏辞微的车开走了。不带一丝停顿。
安迟叙呆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远去的车里,晏辞微掐着手腕,血顺着掐出的伤口流过新伤旧伤。
橘子在车后座不安的叫着,晏辞微又一次踩下油门,冲刺的速度近乎疯狂。
* * *
求生综艺《暴风营地》召开了第一次策划会议。
这次到场的策划团队依旧只有五个。那一个没能找到逐光卫视大楼的被直接排除在外。
安迟叙顶着堪比晏辞微的黑眼圈带了两个小组成员前来开会。
这两个是提出核心内容的组员,安迟叙看过她们过往企划内容,觉着她们只是缺一个契机,打算重用。
距离橘子被晏辞微接走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进入七月,梅雨季走后,s市便开启了持续高温。
今天气温也高。安迟叙带着人进会议室时也满头大汗。
“安姐,你真的还好吗?”跟来的其中一个关心了一句。
安迟叙看起来像一周没睡觉了。
安迟叙摆摆手。“撑完这个会还是没问题的。”
她把自己埋进综艺策划里,就为了忘掉晏辞微的存在。
谁知道,最近晏昭吟和晏辞微杠上了,上层变动过大,风雨欲来,催得她们底层都听了些风言风语,每天左耳朵听晏辞微的人被调走,右耳朵听晏昭吟的糗事。
这两天她们似乎从人员争到了项目。晏辞微有几个当总负责人的项目,晏昭吟看上了。
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要轮到《暴风营地》了。
安迟叙就觉得头疼。她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个人,幸而这几日那人也忙,没怎么出现。
“先给你们讲一下。她们组之前是《晚安,陌生人》和《剧本之外》的策划,是这次实力最强的团队。右边的之前做晚会策划,也不容小觑。”人到的差不多,安迟叙悄声跟自己的组员交流。
第一期节目内容大概和她们组无关。说到底,安迟叙都做好节目开始拍摄,被喊去现场当杂务工的准备。
组员们也乖乖巧巧的听着,记录着每一个团队的特点。
总负责人还是上次那位希望注重人物关系而非实际内容的中年人。安迟叙听她讲话,缺乏休息的头更疼了。
节目总体方针是安迟叙提到的实力最强团队做的。前几天才发下来,完全是故意为难剩下的团队。
安迟叙连续熬夜,也有这个原因在。
第一个汇报的也是她们组。她们组讲完,总负责人神情满意。
安迟叙两眼一闭,想休息了。
第二个汇报的是那个晚会策划团队。出人意料的是,她们拿出的方案和第一个团队很相似。
只是内容上更符合总负责人的要求,多了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这样容易产生人际关系复杂性的环节。
第一个团队队长脸都黑了。
“啥情况?”组员戳了下昏昏欲睡的安迟叙。
安迟叙勉强睁开眼。“有内鬼吧。”
团队糊就是好,第一期节目还没人打入她们组内部偷资料。
看着两个团队吵起来,安迟叙竟觉得机会来了。
“想不想争一把?”这会儿没人敢出头,但总负责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僵持下去,待会儿免不了一顿骂。
安迟叙看向身后的组员,两个组员面面相觑,不太明白。
安迟叙干脆站了起来,抢了本该上台汇报,但此刻缩边边的第三组的话筒,拿着U盘上台了。
她看了总负责人一眼,在其略带探究,但不阻止的眼神中,开始汇报她们组的内容。
两个组员幡然醒悟,这才赶到安迟叙身边,帮她做补充。
安迟叙说到一半,两个撕架的团队也不吵了,都盯着她看,不怀好意。
安迟叙依旧淡然。这样的视线对她的伤害赶不上晏辞微那日半分。
“我们组提出的主要想法是将狼人杀和求生内容结合,将嘉宾分为三个阵营,体现对抗性,但分组采取随机,嘉宾互相不知道彼此阵营。第一期节目定在森林中拍摄,给到的明面资源可以很少,且都是必需品,比如帐篷,但要拆开……”
安迟叙汇报完,跟总负责人打了招呼就带着组员坐回去了。
剩下两个没有汇报的团队也看着安迟叙她们。
安迟叙慢慢平静呼吸。
她们小组是很没有存在感。
但这种东西向来需要自己争取。
当然,也需要内容的配合。安迟叙对自己组策划的内容还是很有自信,至少一定符合总负责人的要求。
等剩下两个组讲完,总负责人果不其然开始骂人,尤其把那两个互抄的痛批了一顿。
“你们还知名策划团队。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她们。”总负责人点着安迟叙她们组,成功引来一波仇恨。
安迟叙也猜到会有这种发展了。总归她不是来交朋友的,之后要防着内部出问题。
“你叫安什么来着?算了,你们组留一下,第一期节目就交给你们了。剩下的年轻人,要努力啊,别一天到晚想歪门邪道。我要的是策划内容,要她们给观众演宅斗,不是你们给我演……”
这会儿两个组员看向安迟叙的眼神都变了,带着遮不住的敬佩。
还真给她们捡漏捡到了。安迟叙跟着总负责人去了单独的会议室,商讨第一期细节。
之后的半个月里,安迟叙忙着和节目方协调第一期内容,确立阵营体系,还得把金主妈妈的广告不违和的融进去,忙到真无暇思考晏辞微。
晏辞微也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没再来找过她一次。
安迟叙也没想到,她和晏辞微再见面,是在各部门的集体会议上。
总部的人来召开会议,组长是最后一级可以参加会议的职位。
安迟叙看见主持会议的不是晏辞微,而是晏昭吟时,心底一声咯噔。
再看见晏辞微,她坐在部门总监的位置上,周围本该围着她的心腹,此刻却一人都没有。渺小的会议室里单独空出一个位置,周遭空旷,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
晏辞微被架空了,今天将是她的受刑日。
安迟叙看见这一幕,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
她怔怔的看了好久,心悸的瞬间,匆匆低下头。
晏昭吟正式开始讲话时,晏辞微回头了。
她在茫茫人海里与世隔绝,却精准的抓住了那唯一一条落在身上的眼神。
笑容如雪。
安迟叙已经低头,视线就这样错开。
之后是晏昭吟漫长的讲话。
安迟叙听不进太多,回过神来时,只听见晏昭吟说:“晏总监的决策出错,内容方针爆点不够,没有值得用于宣传的抓眼球片段,不适配现在的娱乐圈,大模型预测热度平平,且播出后达不到播放量指标,爆不了热搜,没法拉投资。现在平台更需要快节奏大爆点,争吵八卦的内容才能抓人眼球。因此她的两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之位,交给上一个节目霸榜热搜的周倩接手。大家有异议吗?”
晏昭吟只说了大模型预测,没有说实际数据。
虽说大模型是公司内部产物,它可以预测一定的观众反应,连接大数据平台,实时更新观众喜好,方便策划调整自身。
但安迟叙也曾用过,这个所谓的大模型,连沈既白会爆路人拍摄片段,和杨煦反差人设能得到好评都预测不出来。
说到底,观众复杂,人数众多。大模型能预测最活跃的那一批人,却没法代表全部。
有点经验??的年轻策划不会轻信公司的大模型,晏昭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晏昭吟恐怕已经处理完晏辞微身边的人,才会连一个更正经的理由都不去想。
周倩毫无疑问是晏昭吟那一派的人。说是项目交接,实际也是要把晏辞微从总监位置上扒下来。
这一出要是让晏昭吟成了,别说s市分部总经理,晏辞微恐怕要直接离开集团内部。
就像……两年前那样。
全场鸦雀无声。和晏辞微无关的人躲着视线,受过晏辞微帮助的人低着头。
和晏辞微敌对的人讥笑起来。“小晏总还是不行啊,比不上你母亲,这么低级的错都能犯。”
“我觉得晏总监是真的累了,可能真不太适应现在的节奏了吧?还是应该尽早让给真正有实力的人,而不是仗着身份乱来,是不是?”一个中年同事颇为关心的开口。
“说到底,还是晏总看得准。”这话指的当然是晏昭吟这个晏总,毕竟,她们都知道过了今天,晏辞微恐怕连晏总都不是了。
“周倩先前接手才几个月,就把《感情候场》推上热搜第一了,播出期间稳居前三,不是靠吵架就是靠反转,招招见血,观众最喜欢这种。”
“也不能怪她,毕竟是晏家人,没人敢管。可惜这回……天不遂人愿咯。”
渐渐的,会议室只剩下冷嘲热讽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以示站在晏昭吟那一边,以表忠心。
所有人的反应好像晏辞微的节目已经播出,糊穿地心,让公司蒙受十几亿损失了一般。
晏辞微的内容有错,导向有错,方针更是错上加错。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晏辞微说话。
偏偏晏辞微依旧坐在左右无人的空旷里,睫毛微垂,嘴角勾着如常的弧度,神色淡漠,似不败雪莲。
晏昭吟十分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她花了一个月,终于把晏辞微留下的势力连根拔起,今天是收获的日子。
谁叫晏辞微之前传她谣言,还是打人这样恶劣的内容……要不然她还可以留晏辞微几天,等她真正出错。
现在,晏昭吟等不及了。
她瞥向晏辞微的眼睫,最恨的就是这位堂妹永远淡定的眼,好像她做什么都像个小丑,不值得多看一眼。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马上这人就笑不出来了。晏昭吟正准备宣布。
会议室末尾,突然站起来一个人。
那人存在感太过稀薄,以至于方才坐在那儿,有些人都无视了她,和她左右的人隔空嘲讽着晏辞微。
她站起来,也好像很小一团,只剩个虚影。若不是椅子向后滑时制造了太大声音,鲜有人会注意到她站起来了。
她甩过马尾,露出面上的雀斑,依旧让人对不上她的名字。
“我有异议。”安迟叙克制着身体的颤抖,用尽力气,扩大声音,又一瞬不瞬的盯着晏昭吟。
夏日的热在她唇间烧开——
作者有话说:竟然有五千四这么多字!
第33章 第 33 章 因为我爱你
大一刚开学, 晏辞微可算说服让安迟叙留在她家住。
她们的相处已经很暧昧了。安迟叙和牙牙学语的小猫一样,喜欢模仿晏辞微,从背后悄悄接近, 再扑一把抱住她。
朋友之间不会这么亲密。晏辞微多次暗示, 安迟叙依旧呆呆的,只会红着脸,什么也不敢撕破。
晏辞微只好另作打算。
恰逢她的母亲要来s市见她,接连几日,她都没怎么和安迟叙呆在一起。
有时晏辞微出了门, 特地折返, 靠在门口打开监控, 一边听, 一边看被她留在家的小猫无措又迷茫的无所事事, 心底不止一点满足。
晏辞微还记得她精心策划的下午。
“你该回四九城了。”母亲坐在窗边,切着鹅肝的姿态优雅从容。
晏辞微骨子里的脾气来自她,骄傲淡定的心气也一样。
她们在餐厅相见,晏辞微特地选了靠窗的位置。此刻她坐在母亲对面, 埋着头不言不语。
母亲身边坐着她的伴侣, 晏辞微的妈妈。
妈妈的出现让人意外。晏辞微喝茶时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扫过妈妈精致的面容,发觉她和记忆里一样, 十多年过去, 竟没有一丝衰老的痕迹,时光在她身上不复存在。
晏辞微总记得平日里妈妈坐在阳光房,那里摆放着各色植物, 还有妈妈喜欢的毛线、画布。
她织毛线的时候非常专注,连晏辞微在她身边跑跳尖叫都注意不到。
有时晏辞微打开了阳光房通往外界的门,去扑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妈妈才会温柔的把她抱回室内, 声音又轻又缓,让她别那么疯。
那时的晏辞微不过五岁,她仰望着妈妈柔和的眉眼,窥见她深邃又缠绵的眼饱含哀伤。
小小的晏辞微不明白,只是问妈妈为什么她们不能一起出去追蝴蝶。
花园那么大,世界那么大。妈妈似乎永远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小小的阳光房。
长到十八岁,晏辞微依旧没能完全理解,却对妈妈眼中的哀伤有些感触。
也许,是这股不知名的愁绪叫妈妈永远不老。
晏辞微只敢看妈妈一眼。曾经她因为多和妈妈呆了十分钟,被母亲拎到禁闭室罚站两个小时。
她收回眼神,身边的晏昭吟夹走她面前的鲍鱼,在她转头时冲她笑,洁然无害,却叫晏辞微半点胃口都没有。
晏辞微对母亲带着妈妈来看她这件事感到惊喜。又因为晏昭吟不知为何也在,而感到恐慌。
晏昭吟的母亲去得早,其母和晏辞微的母亲曾是关系亲近的姐妹,有很长一段时间晏昭吟在晏辞微家度过,睡她的房间,穿她的衣服,用她的零花钱。
晏昭吟就好像晏辞微的姐妹,也许母亲最开始期待她们有这样的关系。
但她们终究不亲不和。在母亲和妈妈看不见的地方经常扭打争吵。
这也是晏辞微离开四九城,去到小地方上高中的直接原因。
晏辞微从来都不客气,隔会儿抢走了晏昭吟面前刚上的浓汤,把它洋洋洒洒的倒在自己酒杯里,一口不动,明晃晃的挑衅。
“晏辞微。离开四九城才三年,你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你的礼貌呢?”
母亲当然不能容忍晏辞微这么做,话语好像戒尺,打在晏辞微手背上。
晏辞微忍着把汤泼出去的冲动。“她先动手的。”
多可笑。无论她在安迟叙面前多么成熟稳重,温柔的好像她哀伤的妈妈。
一旦母亲出现,身边带着晏昭吟,她就会一秒堕回幼童,有了稚嫩的报复,被管教的不服,被冤枉的委屈。
好烦。晏辞微厌恶自己的失控。
母亲是情绪的原罪,所以她在离家的那一天想清楚,要舍弃她的母亲,变成理想中的大人。
“不过夹你一块肉。至于这么抢,跟个顽劣的混子一样撒得到处都是吗?”
母亲说着,把自己的那块丢到晏辞微碗里。
晏辞微攥紧掌心,青筋都凸起来。
“晏昭吟,道歉。”妈妈开口了,这比她来到s市这件事更叫晏辞微惊讶。
她的嗓音永远如水,包容又柔和,是让人心生辽阔的声调。
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姨妈,可是……”晏昭吟还想说什么。
晏辞微扬着头,期待这一场道歉。
母亲却敲了敲桌面,示意她们吃饭。
晏辞微捏着叉子沉默了太久。
久到母亲补给她的鲍鱼都凉回海底。
晏辞微才开口。“我不回。”
四九城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在这里她可以做自己,不被母亲影响,没有烦人的晏昭吟。
最重要的是,她的团团还需要她。
母亲放下餐具,凝视着她。
这双眼晏辞微熟悉又厌恶。她不知道,安迟叙同样习惯这样的眼神,并且带着深藏的喜爱。
晏辞微抬头对上母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她们的瞳孔在光影里重合。
……
等安迟叙按照晏辞微的邀请,赶到这座餐厅,在辉煌的装潢和奢华的饰品中压着步子,小心翼翼挪到晏辞微在的餐桌时,看见晏辞微的母亲正对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晏辞微母亲身边站着一个成年人,一个略显成熟的同龄人。安迟叙认不得,想来她们也是晏辞微的家人。
只是听着晏辞微母亲的话,安迟叙都有些天旋地转的发晕。
更别说晏辞微的母亲搂住那个同龄人,拽着伴侣,留下被骂得抬不起头的晏辞微扬长而去,仿佛她们才是一家人,晏辞微不过是路过的意外。
“姐姐,姐姐你还好吧?”安迟叙揪了心,也顾不上自己的气场和餐厅格格不入,冲到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怔怔抬头,迟缓得好像心被剜成九片。
她看见安迟叙,反而笑了。那笑容不含以往的锋芒,凝视着安迟叙,也不带任何侵略。
只是满满的盛着哀伤。盈盈的水是疼痛,蒙住她。
“团团,我没事。让你见笑了。”晏辞微的声音很轻。
她伸出手似乎想抱住安迟叙,又有些不知所措,握着安迟叙的手没能继续。
安迟叙习惯性踮脚,主动靠近,抱紧晏辞微,心跟着她的眼一起哀伤。
约莫这会儿,晏辞微的母亲一家才走过窗前。
晏辞微向那亲密的三个人望去,安迟叙悄然跟上她的眼,心口一阵一阵的抽搐。
“姐姐……”安迟叙恨不得把晏辞微融入自己的血肉,护着她,永远不分离。
晏辞微拽着安迟叙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嚅喏。
“没事的,姐姐,我,我们换一家餐厅吃饭。我陪你……”安迟叙也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好像烈火终于烧穿了窗户纸,再也藏不住。
“团团。”晏辞微低下头,不让安迟叙再看她。
安迟叙听见了很低很低的哭腔。
“没有人爱我了。”
“怎么会!”安迟叙按上晏辞微的手,音量不自觉的拔高。
“怎么会,姐姐,我……我还爱你啊。”是猝不及防的告白。
安迟叙焦急的从衣兜里找出很久以前折的蝴蝶。
她意识到心意的那一天辗转反侧,背着晏辞微折下这只红蝴蝶又不敢送出,多少个夜晚她一只手牵着熟睡的晏辞微,一只手按住藏在枕头下的蝴蝶。
“我……我喜欢你,姐姐。我会爱你的。今天开始,以后,甚至之前……我都会爱你。”安迟叙生硬的将蝴蝶送到晏辞微掌心,语调颤抖。
晏辞微嚼着泪,抱紧终于向她示爱的安迟叙。
“不要骗我。”她收下那只蝴蝶。
“我们说好,要永远爱我。”
* * *
“我有异议。”听安迟叙重复一遭,晏辞微没了方才的从容,手伸进衣兜,那里装着她每天都会带在身上的蝴蝶。
是十八岁那年安迟叙表白时送的那只。
安迟叙穿过人群,走向会议室的中心,一瞬不瞬的盯着晏昭吟的眼,就快用这份鲁莽的决绝撕破她的伪装。
所有人都站在了晏昭吟那边。所有人都沉默。
只有安迟叙站了起来,打破一边倒的恶意。
场面当然寂静,有些随波逐流的人低下头惶恐。
可是……这个大言不惭的说有异议,公然站在晏昭吟反面的人是谁?
喧哗再次响起之前,安迟叙已经拿到话筒,在投影屏上投了几个名字。
“首先,大家应该都知道这几个综艺。”她举的全都是国内童叟皆知的综艺,是真正的大爆款,有的还登上过央视,被官方表扬宣传。
“无论是《问山海》还是《全民演说家》都不是所谓的爆点综艺。《万象人生》更是深入基层,展现小市民的品德,普通人的一生。这几个综艺的共同特点就是内容导向,注重拍摄手法,叙事节奏,故事本身。”
“诚然,《全民演说家》的宣传片是以选手的‘炸裂’发言为主,以达到吸引观众的目的。但诸位想想。倘若它只有炸裂发言,观众只能看见一群宛如没上过学没有正常逻辑、三观的人吵一些明显是噱头的话题,它还能在今天,任意时间点进去都有上万人在线观看,每出一款同类综艺就会被拉出来做对比的地步吗?”
“真正让这些综艺耳熟能详,续航超强,成为经典的,正是其中的内容。”安迟叙说罢,熟练的调出数据。
“上个季度的数据显示,观众对于爆点内容越来越反感。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很多综艺只是在恶意剪辑,刻意引导观众矛盾。这是大趋势,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拿出一款真正有内容的节目,是否达到《全民演说家》的地步尚不能知,但至少不会像《感情候场》那样只有前三集播放量超然,后面一落千丈。”
“晏经理,我不知道您为何如此坚定的判断,我们总监的方针出错。做策划的都知道,大模型并不准确。您能再详细解释一下吗?”安迟叙说完,头脑热的快炸了。
她浑身发烫,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不止。
耳朵发懵,快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可她还是捕捉到台下那一声微弱的呢喃。
“团团……”晏辞微带着罕见的哭腔,语调颤抖。
她甚至不敢加大音量,只能攥紧拳头望着替她出头的安迟叙。
为什么啊……
晏辞微不理解。
她以为,安迟叙已经对她彻底失望,满是怨恨。
台上,晏昭吟都愣了一瞬。
她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么质问过。
“……你是什么人?你有过什么成绩,敢来质问我的决策?你觉得你比我更懂行?”她下意识反驳,话说的不太好听。
方才沉默的那一批听见她的本性,神色各异。
“我是沈既白和杨煦的人设策划。最近参与《暴风营地》的节目策划,是第一期节目入选的策划团队组长。”安迟叙的心比刚刚静了些。
她的成绩成为了她的底气。原来分开两年,她还是得到了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见杨煦,台下的人又开始给彼此传眼色。
沈既白她们有所耳闻,还不值得让人注意,但杨煦这几日表现超然,隐隐有稳一线的意思,大家都在好奇她新换的人设策划是谁。
至于《暴风营地》,行业内的人都有听说那两个参与策划竞争的顶尖团队,可没想到是这么个不知名的小团队拿下了第一期。
竟然有些本事。晏昭吟抽了下眼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晏辞微的人?”
她试图转移话题,而安迟叙怎么能让她成功。“如果我是,那我们策划部门所有人都应该算作晏总监的人,毕竟她是我们的总监。晏经理,您已经问了我四个问题了,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团团!”晏辞微在台下,又小声的唤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在呼唤安迟叙。
她本那么了解她的团团。胆小怯懦,怕生易哭,更不会提自己的诉求。
这样一个猫似的姑娘,竟公开和晏昭吟这明显有后台的高层叫板。
还是为了她。
她的团团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耀眼。
晏辞微害怕了。
怕她执着,怕她受牵连,更怕她就此……远走高飞。
安迟叙没有回头。她在和晏昭吟对峙,结束前都不该做任何别的事。
“呵。很好。你觉得内容向不错,那你看看这几个的数据。”晏昭吟冷笑一声,调出ppt。
“恕我直言,这并非内容向,而是找不到爆点的白开水向。内容向应该是有清晰的故事框架,或者内容引导,应该由人和事组成,缺一不可。”安迟叙回怼的毫不客气。
台下明显的晏昭吟派脸都黑了。
晏昭吟没有提前告知过她们今天会有人搅事,晏辞微最近安静如死,晏昭吟没查到她有什么动作,以为她是放弃了。
就像两年前。
“晏经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总监的节目并没有播出,你要如何证明她的决策出错?我想这一点您答不出来。您问我是谁的人,是否因为您以己度人,正在拉帮结派?”安迟叙趁着晏昭吟不语,再次反击。
她的话叫原本有些向她倾倒的人心都惊了下。
下一瞬,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安迟叙!”从会议开始被孤立,沉默到现在,原本从容淡定的晏辞微开口了。
一句怒吼,流着汗的额角,暴起的青筋,都在昭示她不平静的心。
也是这时,台下所有人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叫安迟叙。
“安迟叙,不准再说了。不准再反驳晏经理。她的话不无道理。”谁也没想到晏辞微会这么开口。
难得有一个人替她出头,她竟要阻止。
可安迟叙根本没听她的话,固执的扫过那群晏昭吟派的人。
她在晏辞微的拖拽声中上前,插上U盘。
晏辞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的U盘不知何时被安迟叙拿走了。
她怎么知道……
晏辞微当真急了,今天情况如此,这份文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亮相。
她按了几下手机后起身上前,赶在安迟叙把报告调出来之前拔掉U盘,拽住安迟叙的手。
这时晏昭吟接到一个电话,她随意接起,眉头越拧越重,竟匆匆跑出会议室。
晏辞微自然接过会议的掌控权,两句话把事情安排妥善。
“周倩,你接手两个项目的第二负责人。倪虹,谭粒鑫,你们的项目暂停三个月,把财政报告交清楚,人员调查干净。散会。”
她一开口,所有人再也没法思考方才晏昭吟有多少领导力。
晏辞微只需要两句话就能破坏晏昭吟方才建立的一切。
会议室的人懵懵懂懂的走了出去,有人回头,看见晏辞微死死捏着安迟叙的手伫在原地。
两个人没有眼神交流,依旧有微妙的气氛湿黏又沉重,牵扯在她们之间。
晏辞微往门外扎了一眼,再没人敢看向她们,具低头跑开。
……
晏辞微第一次这样不管不顾的拉着安迟叙。
力气比以往都大,好像在昭告安迟叙,她平日的柔和全是伪装。
安迟叙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视野模模糊糊的,是过度激动的后遗症。
一个趔趄。
安迟叙跌入晏辞微的怀抱。
走廊没有人。太过寂静的环境除了彼此的呼吸,只剩布料的摩擦。
安迟叙抓着晏辞微想要重新站起来,却被她打横抱了起来。
“……晏辞微,放我下来。”安迟叙耳根瞬间红了,拍拍晏辞微的手,抬眸看见她双目通红,手臂被她掌心贴附,一张略软的旧纸片贴在皮肤上,像蝴蝶的形状。
如此,安迟叙也不再开口,只有呼吸向着晏辞微。
而后悄悄伸手,搂住晏辞微的脖颈。
她被她抱得很紧,很稳。
几步路的距离,晏辞微走出了十年的感觉。
好像一步步往前走,她慢慢变矮,变稚嫩。
她怀里的爱人慢慢变回瘦弱的小猫。
光影模糊。
一滴水落在安迟叙额头,由烫变凉,一瞬间的温度变化,叫她也忍不住闭眼。
泪只有一滴。
晏辞微打开办公室门,也不肯放下安迟叙。
直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迟叙这才被她抱在身上坐着。
“为什么?”晏辞微不明白。
为什么要在恨她的时候帮她?
为什么明知道她有计划还要打破它?
为什么看得出晏昭吟很危险还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头?
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的坐在台下成为恨她的一员?
晏辞微做了这么多,她希望安迟叙恨她。
这样她才能爱回去啊。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给出她最初也是最终的告白,有红色的蝴蝶从窗边飞过。
“因为……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看不得她们肆无忌惮的嘲讽。
因为爱你,所以听不进她们毫无证据的诋毁。
因为爱你,我做不到旁观你的孤立无援。
因为爱你,我想试着成为你的依赖港湾。
因为爱你,所以这样怯懦的我,也可以鲁莽一回——
作者有话说:今天留言有包包[可怜]
往后的回忆片段会越来越少[可怜]两个人的过去已经交代的差不多啦
叠甲,综艺的名字都是架空的,我平时不怎么关注综艺,文内和娱乐圈有关的内容都是纯架空,并无含沙射影的意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34章 第 34 章 倘若安迟叙还爱她
晏辞微的眼充盈起光点。
泪浓浓的蒙了一层, 她是失去了眨眼功能的人偶,只会机械的抬着头盯着安迟叙看,连过饱和到流出一滴泪, 都注意不到。
她似乎咬着唇, 死死的用力,可她注意不到腥味,满身满心都只有怀里的人。
她抱着安迟叙,紧紧的束缚住她,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
在她们分开两年之后, 在经历了那么多或远或近后, 竟又一次听见了安迟叙的表白。
一句“爱你”比定海神针还强效。
垂直扎根在晏辞微心底。
要安迟叙恨自己, 不过是一种惧怕的代偿。
怕她们真的成为路人, 怕安迟叙真的舍下她, 潇洒开启新生活。
没有她的生活怎么能好?晏辞微怕了种种可能性,宁可安迟叙活在恨她的痛苦里。
可倘若,安迟叙还爱她呢?
晏辞微下意识闭上眼,是安迟叙抬起手。
而后脸颊被一丝温热贴附。
安迟叙逆着把她那滴泪刮走, 抹过她的眼底, 蹭到粉红的痣。
“团团……”晏辞微的声音抖不成句了。
她知道她再开口,会狼狈成被打碎的瓷娃娃。那样太难看, 晏辞微唯独不想在安迟叙面前难看。
她隐瞒了那么多, 不过是为了维持好姐姐的形象。
她想成为安迟叙的好姐姐,唯一的友人亲人爱人。
她也这么做,快十年了。
“占有我, 团团。”晏辞微垂眸掩盖难堪,干脆恳请安迟叙的降临。
她宁愿在……上哭给安迟叙看。
安迟叙本就喜欢她失神的歂泣。会更爱她的。
“好不好?”晏辞微牵起安迟叙落在她脸上的手。
“你一定也很想我……”轻轻蹭过。
和做错事的金毛没两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希冀得到主人的原谅。
“在这里?”安迟叙怎么会不想。
安迟叙不会告诉晏辞微, 赶走她之后,她曾化作多少春.梦回到自己体内。
湿.黏的热比s市的梅雨季还恼人。一点点侵蚀她的指尖。
晏辞微的眼比任何时候都亮。好像没有经历十年的岁月磨损,依旧是十六岁的模样。
像她们初见那天。安迟叙永远记得十六岁的秋阳,教学楼外的雨。
她恳请的分明不是性。
眼里写着的缺爱明晃晃的惹着安迟叙的眼。
既然她们还相爱,为什么不能回来?
晏辞微想和安迟叙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安迟叙稍移开眼神。
她想她可以原谅晏辞微为了保护她,让她别来参合公司权力交接的事,而强硬的带走本该在她身边的橘子。
她也可以原谅晏辞微不懂如何对待她。她可以等晏辞微学会,她们还有至少四个十年,她等的起。
“我不想等。”
晏辞微在安迟叙犹豫的片刻里,开了口。
她撑开安迟叙的手指,依旧强势,带了些上位者特有的蛮横。
却又轻柔卑微,她在舔.舐安迟叙的指尖,帮她做最基础的清洁。
晏辞微是可以等到她们下班。今天安迟叙一定愿意和她一起回家。
是可以带安迟叙回新的家,在新的浴室给彼此擦洗,在新的床上翻覆沉浮。
晏辞微只是心急。
“……不去处理晏昭吟的事吗?”安迟叙知道晏昭吟最后接的电话出自谁的手笔。
她也知道晏辞微有准备,还抢了晏辞微一个U盘。
“不想管。”出身豪门的大小姐当然任性。
她的吻已经很深了,几乎要越过安迟叙的指甲。
烈犬放下所有的高傲,无视自己尊贵的血统。
只为向她低微的主.人求吻,以示忠贞。
安迟叙歇了争抢的心。她向来耳根软,晏辞微这样求她,没有失手的时候。
她缩了缩指尖,晏辞微又逮住,重复一次亲吻。
“……”她该问晏辞微为什么准备这么充分吗?
“锁门了吗?”安迟叙调整了一下,已然俯身,趴在晏辞微怀里,只手牵着她的领结。
悬空的那只进攻手宛若戴了手套。
清冽的茉莉雪芽笼罩安迟叙的面庞,今天暧昧来的太突然,晏辞微没来得及换香水。
晏辞微喉头滚动。
她只管咬住安迟叙的衣领,肆意扯掉一颗纽扣。
木已成舟。
没锁门,就不继续了吗?
安迟叙松掉晏辞微的领结,按了下自己胸口,抬腿迈过晏辞微的阻拦,走向门口。
“团团?”晏辞微额角流过一颗汗,眼睛都不敢眨。
安迟叙只是检查了一下门锁。她就知道晏辞微没锁门。
“这里不方便,能不能进休息室?”安迟叙回来了。
“姐姐。”带来一个吻,是礼物,也是奖励。
晏辞微眯着眼,被亲得有些迷离,手扣在安迟叙yao窝上,无力把她抬到自己tui上。
“不要……就在这儿,乖团团,我爱你……”即便如此,晏辞微也想抱着安迟叙。
抱着爱人索求爱人肆意的对待。晏辞微为这样的感觉着迷。
“那好吧,姐姐。”安迟叙自己坐了回去。
又一阵亲吻,热烈而迷醉。
落地窗没拉上,办公椅背遮挡全部旖旎,只留下些夏日艳阳,照得办公室一片白。
……
安迟叙比晏辞微更有分寸,在这方面更克制。
她只荒唐了半个小时,浅尝辄止。
晏辞微抱着她,让她趴在怀里。二人起伏交叠,呼.吸纠.缠不清,发丝也绕在一起。
“喊姐姐。”晏辞微睫毛扫过安迟叙的脸。其实距离她们上次要好,也没过多久。
至少比起两年,几周算不了什么。
晏辞微就是很想很想她。
“姐姐……”安迟叙黏糊糊的开口,几乎要叼住晏辞微的头发。
口中传来茉莉的香,陌生而温和。
她蹭过又坐直。该回归工作了,上层的事不太会影响她,她们小组的那三个项目还得逐步推进。
而今天之后,自己受到的关注一定会变多。
娱乐公司八卦传得相当快,安迟叙猜等她回到工位上,小组成员都该知道她刚刚的“英勇事迹”了。
再说吧。安迟叙想再贪恋这抹温柔五分钟。
“我该回去了。”安迟叙当真只给自己五分钟。
“稍等,得换一件衣服。”晏辞微故意撕下她的衣扣,故意在她锁骨下留一个吻痕。
就为了这一刻。
她走入休息室,上了锁。
而后才敢打开衣柜,那里摆着一件有穿着痕迹的红嫁衣。
两年了。
晏辞微稍作抚摸,拿起它旁边的崭新套装。
安迟叙在休息室外等着,坐在晏辞微的办公椅上无所事事,眼尖瞥见露出一角的人事调动决策。
她不能随便翻晏辞微的文件,只能探头,希望看见调动的人。
被压在这个位置,大概是之前拟好的。是周倩,晏昭吟,晏辞微本人?
还是……自己?
不等安迟叙得出结论,晏辞微已经出休息室了。
她把那套衣服递给安迟叙。
是曾经她最喜欢给安迟叙打扮的风格。
安迟叙还认得这家牌子,她衣柜里还摆着不少晏辞微以前买给她的套装。
尺寸竟还贴合现在的她。
安迟叙扣衣扣时在心里叹了一声。
她比两年前是瘦了不少,尺码有所改变,晏辞微什么时候发现的?
“别急,团团。”晏辞微搂住穿好就想出门的安迟叙,捏着她的肩膀带回怀里。
她在替安迟叙整理衣襟。把衣领到衣角拍整齐,又把不对称的地方调对称。
安迟叙跟她的玩具娃娃一样乖巧,立在原地望着她的眼。
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
过去的每一天晏辞微都这样替安迟叙整理,母亲一般照料,再牵着她的小猫女儿出门。
到现在,安迟叙早已可以自己离开。
她还是留了下来,等晏辞微理完。
理到碎发,最后一步时,晏辞微摸了摸安迟叙的脸。
乘着对视,目送安迟叙离开。
背影落寞着,也像女儿长大了的老母亲。
* * *
安迟叙回到工位上,果不其然,组员都在看她。
她今天的行为是挺莽撞的。换做平时,肯定有人要阴阳怪气,或者甩手不干,听不进她的命令。
但安迟叙开了个会,发觉组员都挺安静,甚至算得上乖巧。
她坐在位置上边修改边思考,也许是因为她和晏辞微的关系明牌了。
就今天的会议来看,晏辞微还没有失势。
反倒是晏昭吟那边操之过急,暴露了不少布置。
上层即将迎来风暴,清除梅雨季留下的霉菌。
下层受到的影响本该不大,但……
几个组员看着淡定修方案的安迟叙,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承认,安迟叙上任的这一个月,给了她们过去几年都没有的待遇。
两个新项目都成功了,杨煦热度攀升,综艺竟争取到了第一期的策划位置。
更别说安迟叙还和晏辞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组长,请过目。”组员们也不敢开口蛐蛐,交方案更积极了。
“谢谢。先放那边,记得传给我电子版,晚上给你们评价。”安迟叙抬头看了一眼,权当礼貌。
这几位是策划第二期节目的组员。一共六期节目,第一期都抢到手了,第二期自然不能松懈。
组员们踌躇了一会儿,挪回工位上。
六点半的光景,图加班费留下来的何语檐挪到安迟叙身边。
“总监的事无可奉告。”安迟叙瞥她一眼,继续打字。
“不不不安姐误会了。”何语檐哪儿来的胆子过问。
她最庆幸她虽然八卦,但还是明白审时度势的道理,之前没有纠结安迟叙和晏辞微的关系。
这次之后,何语檐看得清楚,晏辞微对安迟叙不像简单的上下级,起码也有过暧昧。
她真怕自己被晏辞微手撕了,一句多的都不敢说。
“这是我打听到的,那谁的人。”何语檐只是来送个情报。
她也很清楚安迟叙把自己留在身边的目的。
她策划方面不太开窍,人际关系是最大优势。
安迟叙多看她一眼,顿了顿,接过这份手写的名单。“……谢谢。”
粗略扫过,有些今天会议上明显是晏昭吟的人,何语檐反而没有列进去。
包括周倩。
所有人都以为周倩是晏昭吟的人,是抢总监位置的有力人选,但倘若……这是晏辞微放出来的幌子呢?
安迟叙不清楚何语檐如何得到这份名单。这姑娘除了消息灵通,第六感也很神,也许是通过直觉得到的。
可信度有八成吧。安迟叙相信晏辞微那边有更详细,更准确的。
她拿到这个名单,只是需要提防。
安迟叙打算看过就把名单烧了。
不等她起身,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阴影。
天竺葵的香气熟悉又久违。
安迟叙顿了动作,迟缓转过头,对上晏辞微的桃花眼。
她依旧背着光,今天却让安迟叙看清她的神色,带笑不带狠。
那双眼反着顶头的光,盈盈的,满是情。
“团团。”晏辞微俯身,周围无数双眼睛叠加在她身上,她视若无睹,挽了下耳发。
“打算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该回家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邀请她的小猫。
有人忽然意识到安迟叙从晏辞微办公室回来时,是换了衣服的。
第35章 第 35 章 不识好歹
什么样的情况下需要换衣服?
虽是仲夏时节, 可大楼内部开了冷气,尤其晏辞微的办公室还是她私人所有,不可能吝啬到连个空调都不开。
只有可能是衣服被弄脏或者弄坏了, 才需要换。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看安迟叙的眼神又变了变。
她们如此熟稔亲密, 不像是刚搞上的,安迟叙到底瞒了多少跟高层的关系?
她担任组长,拿到那两个新项目靠的又是什么?
“我还有事没忙完。”安迟叙的声音打破众人猜忌的凝滞。
加之晏辞微扫过四周,再没人敢盯着安迟叙看,猜测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我等你。”晏辞微毫不介意安迟叙的驱逐, 更无视了她的委婉, 拖一张椅子到安迟叙身边, 在她半米外的地方坐下。
等她。
安迟叙也没说什么, 转过头继续读组员交上来的内容。
即便晏辞微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肩头、脸颊,手指一般扫过她全身,凌冽又专注,集束一般有沉甸甸的重量。
寻常人被这么凝视着, 会同犯错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 更别说做该做的事。
安迟叙也依旧做自己手里的工作,速度稳健, 丝毫没有被打扰。
晏辞微凝视了一会儿, 似乎倦了,随手翻起一沓文件。
是安迟叙最近工作的总结,未来计划, 企划内容。
她如看闲书一般,靠着办公椅就好像坐在什么名贵宝座上一样,姿势悠哉, 唇瓣略勾,怡然翻过一页。
和周遭忙着整理思考的员工仿佛两个次元。她进入丹青水墨画卷,留下众人还在人间被烟火侵扰。
就这样安迟叙都不看她一眼。
有两个坐在一起的员工互相使眼色。
她们是真不懂安迟叙怎么想的,换做她们,还做什么工作,抱好晏辞微的大腿,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晏辞微实力强性格好颜值盛,就这次事件来看,她在集团依旧有一席之地,没有失势。
哪怕后来会被晏昭吟反击,那瘦死的骆驼也比她们这群牛马大啊。
不识好歹。其中一个挤眼。
生在福中不知福。另一个回应。
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只是此时此刻还没有传到安迟叙耳朵里罢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晏辞微竟还没走。
她手里的资料快翻完了,有些图加班费留下来,自己的事做完的人悄悄缩在工位上围观。
她们都很好奇晏辞微会不会有不耐烦的那一刻。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一个公司的上下级,晏辞微还是董事长的女儿,她和安迟叙的差距就像古代的大家千金和伺候丫鬟。
丫鬟给主子甩脸色,一甩就是一个多小时。
可真厉害。
而这时,安迟叙终于有了动静。
她扭过头,可算给了大小姐一个眼神。
晏辞微即刻放下手里的文件。无人知晓,方才的一个小时里,她文件没看多少,眼神一直在往安迟叙身上飘。
安迟叙就戳了下晏辞微搭在桌上的手。
“怎么了?”晏辞微声音比平日温婉太多,是众人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调。
天知道这个人开会的时候有多冷,笑起来比木着脸还可怕,有鬼魅阴森的气息,让人不敢造次。
私下竟是个温柔宽阔的。
还会前倾,凑过去听安迟叙讲话。
“你挡着人了。”然安迟叙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吃她这套,公事公办的态度给围观的同事都泼了盆冷水。
晏辞微怔了下,侧头才看见自己身边是踌躇了两个人。
那两个姑娘对上晏辞微的眼,一起缩了缩脖颈。
“那,那个,安姐让我们来听汇报……”胆子大一点的颤颤开口。
晏辞微垂眸,往旁边挪了点,半句怨言都没有。
“不用在意,没事的。”安迟叙拍了下两个人的肩膀以示安抚,把修改的文本拿给她们看,开始讲修改方向,大致问题。
“第二期策划会议还有两周时间。周五交给我修改版本就好。”安迟叙作了结语。
她今天要加班的内容也确实忙完了。
虽说还能再看看沈既白的事,但留到明天也行。
送走两个组员,安迟叙开始收东西。
晏辞微把文件帮她理好,给她递水杯。
安迟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洗好的。
她连晏辞微什么时候出过办公室都不知道。
得怪晏辞微有时太神出鬼没。安迟叙专注工作,注意不到她的动向,只能猜测。
办公室里的大家更不用说。要是她们注意过,在上次晏辞微给安迟叙送牛奶那会儿就该惊讶了。
帮安迟叙收完东西,晏辞微牵着安迟叙离开了办公室。
真是牵。她试了三次才终于抓到安迟叙的手,不管不顾的和她十指相扣。
安迟叙似有躲闪,最终没有拒绝。
两个人离开后,办公室才开始有人活动的声音。
讨论离不开安迟叙和晏辞微的关系,说什么的都有。
“安姐让我提醒你们一下。”何语檐看完信息,敲了敲桌子。
“这事和晏总监有关。乱说的话……”尽管何语檐觉着,晏辞微自己心里有数,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安迟叙身边,形容亲密,毫无顾忌,就是有底气,想好怎么处理流言蜚语的。
但安迟叙有命令,她也得照做。
“你又不是二把手。”坐她附近的慕风回怼了一句,多少带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两个人都在抢安迟叙亲信的位置,今天的事过后她们之间的火药味更浓。
“呵,总之后果自负。”何语檐瞥了她一眼,坐了回去。
加到十点还有更多的补偿呢。她得多留一会儿。
这句话出来,办公室内的人声果然消停不少。
只是,她们一个小组的嘴能被封住一时,公司的别人呢?
* * *
进了电梯,安迟叙使劲捏了一把,晏辞微哂笑一声,干脆从背后抱住她。
“生气了?”她的团团还是这么脸皮薄。、
有什么关系呢?她总会保护好她的团团的。
好好照顾她,帮她。
像以前那样。
安迟叙吐出一口气,没再掐晏辞微。
“你还是老样子。”和上学那会儿一样。
强势的破开她的社交圈,挤入其中,再将她从众人的视线里带走,装入孤独的气泡。
把她包装成靓丽的玩偶,再替她妆点外壳。
然后是亲吻,湿热的涌动。
晏辞微不会爱人。她只会在做错事后耷拉尾巴,把桃花眸化作可怜的狗狗眼,抱着她边亲边道歉。
安迟叙一时没能阻止,便成了默许。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晏辞微的越界,只会极端的断联复联。
安迟叙心很乱,不妙的预感带着她心悸不断。
晏辞微的怀抱已经不能平复她的焦躁了。
“不要生气嘛。”晏辞微还粘着她的背,轻轻蹭过她的脖颈,直到把她们两个人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
偶尔安迟叙会觉得她真的有点像狗。喜欢趴在她身上嗅,不断蹭她的皮肤,还会弄乱她的衣着。
所以她只考虑过养猫。她不想再看见另一个晏辞微。
“嗯?团团……真不开心吗?”晏辞微贴在安迟叙背后,稍稍安静了点,轻嗅过她的发梢,努力把天竺葵的味道沾上去。
“没有。”电梯已经到了地下一层,门打开外边停着各色的车。
安迟叙回手抚过晏辞微的头,得到她脸颊的蹭蹭,也没法再想谁错谁误的问题。
“没有生气,我还爱你。”安迟叙拍拍晏辞微的脸,把她毛乎乎的笑变成彻底的绽放。
她们挪了几寸好不容易才迈出电梯,晏辞微便迫不及待的搂住她,往下压。
“别在这……”安迟叙甚至来不及阻止。
晏辞微的吻已经印了上来。
她们连办公室隐恋的关系都不是,顶多是前任。尽管彼此还是对方的爱人,可这样放肆……
安迟叙焦虑的泪都被晏辞微啄掉。
一句爱你当真让烈犬翘了尾巴,不知自己是谁了。
“晏,唔……”话都说不上来。
安迟叙腰被晏辞微折断,悬在半空中,除了不适却没什么不安。
她被晏辞微好好的搂着,慢慢放松下来。
她纵容了家犬的放肆,她是一个坏主人。
“回家再…说……”安迟叙好不容易缓过来,看着晏辞微打算继续,使劲掐了她胳膊一下。
晏辞微可算停了下来。
晏辞微把安迟叙放在副驾驶上,替她拉过安全带,没忍住在车里又亲了亲她的脸。
她太久没享受过这样心意相通的时刻。有点控制不住的疯狂。
训狗需要有奖有惩。
可倘若疼痛也算欢愉呢?
安迟叙除了受着别无办法。
……
安迟叙以为她们会回她常住的那个家。
晏辞微却带她去了分手之后,晏辞微住的那一个。
安迟叙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看着陌生的景,安迟叙捏紧抓着的扶手。
耳畔传来晏辞微哼歌的声音。鼻尖又绕过天竺葵的淡香。
今天的天竺葵没什么苦味,只有似玫瑰的醉。
本能带着她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十分钟,她们停在一个高档小区里。
晏辞微熄火下车,在安迟叙解安全带的时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朝她伸出手。
安迟叙犹疑片刻,手比脑子快一步。
晏辞微已经抱住她,把她带下车了。
“包没拿。”安迟叙捂在晏辞微怀里,闷闷一句。
“不管。”包里都是工作的东西,明天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再拿就好。
“不要管它。”在安迟叙再开口前,晏辞微低声阻止,呜咽好像幼犬的警告。
她的声音发在安迟叙耳畔,吹着进了安迟叙心口。
安迟叙抓紧了点,没说什么。
晏辞微一个人的家太大了。
是座小别墅,四层楼高,一层住着管家和佣人,剩下三层都是晏辞微的。
安迟叙跟着进屋时,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跟了晏辞微这么多年,还没进过这么大的别墅。
“都安排好了。洗漱用具都有。”晏辞微带安迟叙进卧室,安迟叙默了一瞬。
卧室的装潢、布局,和她们大学??时期住的那一间公寓一模一样。
“先洗澡吗?我去准备。今晚好好爱我……”晏辞微贴在她身后说的话也和大学时期一模一样。
安迟叙闭上眼。脑海里是大学城的梧桐树,日光如何透过树的缝隙照亮晏辞微的脸庞,她们手挽手在校园里漫步,晏辞微会买两支冰淇淋,再带她回家。
回家了。
安迟叙睁开眼,晏辞微已经来到她面前,捏住她的衣领。
那衣领还是下午晏辞微替她系好的。
恍惚间,安迟叙好像倒回十八岁,还可以天真,还可以接受母亲的照料。
“姐姐……”她轻唤着,晏辞微解开那一颗衣扣。
露出下午遗留的吻痕。
“团团乖。”晏辞微再次咬了上去,将它加深。
……
安迟叙睡得很浅。
半夜醒了两次,又被晏辞微抱着哄回去。
睁眼时,天还没有大亮。
她看了眼身边的晏辞微,满脑子都是昨夜荒唐,轻叹一声。
安迟叙蹑手蹑脚的起来,原本准备上厕所。
走到时突然想起,橘子或许也在这间别墅里。
她悄悄挪出门,找到管家询问,还真被带进了橘子住的阳光房。
“橘子!”安迟叙抱住走过来贴她的小猫,看橘子皮毛被打理的油光水滑,一个毛结都没有,真是被精心呵护。
四周还有不少专门给它的玩具、猫爬架、布景。
猫饭还是专人每天制作。
晏辞微真的能给它自己给不了的生活。
安迟叙坐在椅子上拿着逗猫棒,渐渐蒙了眼,呆愣住。
不过两分钟,晏辞微打开了阳光房的玻璃门。
她远远看见举着逗猫棒呆坐着望天的安迟叙,竟从她杏眼中读到一股熟悉的哀伤。
像妈妈。
晏辞微站在门口,步伐也停滞了。
她忽然很想把安迟叙关在这间阳光房里——
作者有话说:缺的[黄心][黄心]完结福利番外见
第36章 第 36 章 错位
九月的秋阳正燥。
大二国庆前, 安迟叙报了节目策划的名。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策划岗位,从未想过自己今后会走向这样的职业道路。
报名的原因也很简单,为了和晏辞微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
晏辞微是学生会干部, 要负责大大小小活动的统筹管理。
今年刚好轮到她们这届忙, 为明年换学生会会长做准备。
晏辞微已将学生会会长的职位视为囊中之物,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忙节目安排,时常早出晚归。
尽管安迟叙可以去现场找她,像大一那样。
带着饭盒与饮料,坐在场边抱着平板等待。晏辞微忙一会儿就会来找她, 悄悄亲她一下, 或者牵个手。
晏辞微很会谈恋爱, 每次牵手还会送她一只纸折的蝴蝶, 拆开来有提前写好的话。
安迟叙印象最深刻的一张是去年十月三十一号的日落。
第二天是她生日, 晏辞微排不开事情,只能把她生日当天的杂物推迟。晏辞微答应从晚上开始,她们都会在一起。
三十一号的夕阳,晏辞微匆匆走来给安迟叙那只蝴蝶, 然后迈入会议室。
安迟叙坐在走廊看着天空等待, 捏着那只蝴蝶,天幕也好像变成了蝴蝶的红。
昨日才有雨, 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 不见晚霞。安迟叙不过是出了错觉。
她把奶茶放在一边,低头打开掌心的蝴蝶。
那里只有一句话。
——看窗外。
安迟叙把蝴蝶折回去,奶茶都没顾上, 跑到走廊末端,趴上那扇玻璃。
就见白日的乌云已经慢慢散去,天边露出清澈的蓝, 带着些许洁净的彩云。
橘红色的夕阳还未彻底沉没,在边缘熙熙攘攘的勾出些紫红。
天幕一半的灰还未褪去,阴阳两极一般,割开晨昏。
安迟叙在看见的第一秒就举起手机,她想给晏辞微记录这一幕。
这是晏辞微带给她的礼物。安迟叙悄然想着。
约莫十分钟过后,洗净的白云当真往夕阳的方向飘,主动沾染一身彩,换上新衣裳。
安迟叙被一双手从背后抱住。
“怎么样,团团。”晏辞微竟溜出了会议室,还把安迟叙落下的奶茶带了过来。
“微微!我,我给你录了视频!”安迟叙是说这夕阳差了点什么。
被晏辞微抱住,她心也如云霞一般燃烧,无比热烈。
“不急,晚上看。”晏辞微捏住安迟叙的手,把它往下压。
贴着她的耳骨,呼吸明显,纠缠发丝。
“我已经在你眼里看见了。”说话时晏辞微的眼落在安迟叙眼上。
透过她,看着灰棕色的世界,金灿的夕阳,和墨色的自己。
这样一句话,安迟叙记了很久。
她还想和晏辞微一起看夕阳,才报了策划,没想到选上了。
尽管只是其中一个节目的策划,安迟叙也要去现场跟进。
晏辞微在旁边调度,她可以跟着,直到需要她时再去做事。
就好像她们在一起努力一样。
小猫为区区五分钟的成功沾沾自喜,尾巴翘的很高,毛茸茸的。
晏辞微摸摸她高耸的尾巴,眼光微转。
没过两天,安迟叙听见一些流言。
说她能当上这个策划,都是因为晏辞微在给她走后门。
毕竟没有人看过安迟叙的策划书内容,也没人听过安迟叙有什么特长。
所有人不认识安迟叙,她们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晏辞微的女朋友这一点上。
而晏辞微是校园红人,下一任学生会会长的有力人选,豪门千金。
她帮安迟叙谋福利,没有人会指责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安迟叙身上。
有人说安迟叙逼晏辞微给她走后门。
有人说安迟叙是在利用晏辞微当踏板。
有人说安迟叙想红想疯了,下一步多半是分手当博主。
安迟叙不常和人沟通,这几天给节目成员安排任务时,频频不顺。
直到谣言传到她耳朵里。
安迟叙还真不知道她被选上,和晏辞微有无关联。
当时她更在意后者。
毕竟,一次节目而已,她不需要这样的实践活动,和专业不太对口。节目举行好与坏,于她个人而言也无直接利益关联。
说到底她只是想和晏辞微在一起久一点。
“姐姐,你怎么想?”安迟叙把这些事给晏辞微说了。
她有些想放弃。
她不想晏辞微误会。她真心爱她,才不是拿她当踏板。
那时也是黄昏。天色没那么清明,只有朦朦胧胧的黄与红铺在远处的厚云上。
晏辞微一手挽着她,一手提着她们的东西。两个人黏糊糊的,比云霞和太阳贴的更近。
梧桐叶随着微风沙沙。步入秋季,校园里的霞色多了,抬头便充盈满目。
秋阳没那么热,微风又正好。
这样的天气,安迟叙可以毫无负担的贴在晏辞微身上。
晏辞微没回答,只是松开手,换作搂抱。
安迟叙也自然的勾住她的腰,手像尾巴,勾得软。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她们走了很久,绕过湖畔,跨过门口的大道,晏辞微才回答了安迟叙。
“你有我就够了。”晏辞微含着笑偏头,把眸光里的柔和历都藏在阴影中。
“团团,我可以帮你安排那群不听话的人,也可以帮你让她们闭嘴。”
晏辞微提东西的手无意间碰到安迟叙的指尖。
啪嗒一声扣上,掌心和手背相贴。
晏辞微捏住安迟叙的手。
“但现在,团团,我们放学了,该回家了。”晏辞微不要她们在私人时间里讨论不开心的事。
晏辞微提过。
安迟叙自己拍拍嘴。“知道啦姐姐。我今天看见了一个可爱的发夹,想买给你……”
她们走出校园,走向共同的家。
那时安迟叙就想好她要如何解决。
翌日下午晏辞微才收到通知,安迟叙退出了这一次节目策划的职位。
当晚晏辞微为了奖励她,她们闹到安迟叙筋疲力尽。
说是奖励,却把安迟叙搞得手臂酸痛,浑身散架,身上还被咬出好几个红印,五天都没消。
红印消失的那一天,有关安迟叙的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了。
* * *
晏辞微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没再多迈一步。
新生的日光刚刚好打在安迟叙睫毛上。
黑色的睫毛被粉刷成金。她灰棕的眸子更清澈了些。
衬得那双眼更哀伤,带着点愁绪的疼痛。
她仿若直视了美杜莎,手中的逗猫棒是支撑雕塑的柱。
晏辞微也被带动着发愣。
直到那一抹阳光偏移。
她才慢慢走向安迟叙,在她身边坐下。
安迟叙回过神,把逗猫棒也放下。
她没有挪走,可也不似曾经,不再主动朝晏辞微靠近一步。
一步的差距。晏辞微不知滋味,只能自己主动,搂住安迟叙的背。
安迟叙似乎刚解除石化,还有些僵。
她一双眼放在橘子的眼睛上。橘子大概是怕晏辞微阴森森的气质,不太敢靠近,趴在不远处的猫爬架上,缩成很小一团,满是警觉。
那湛蓝色的猫眼依旧清澈,纯粹,含着水光。
橘子小心翼翼的喵了一声。
安迟叙终于有所动作。她侧过脸看向晏辞微,对上她同样水盈盈的桃花眼,心口一阵抽搐。
她终于明白,最像橘子那双灵动猫眼的,不是裴落尘。
是晏辞微。
晏辞微的桃花眸照进阳光,有些角度看过去澄澈如洗,会印照天空的蓝色。
和橘子这溜圆的蓝猫眼如出一辙。
……原来自己又养了一只晏辞微。
还被晏辞微要走了。
安迟叙闭眼深呼吸。
热气忽然近了,安迟叙僵着没动。
晏辞微只是吹掉她脸上的猫毛,不知是因为洁癖,还是什么,没有亲吻她。
但晏辞微还是强势,勾着安迟叙的肩膀往下压。
两个人一块儿靠着坐垫,滚入彼此的怀抱。
安迟叙垂着睫毛,稍稍伸手抱住晏辞微。
“我……我妈妈以前也喜欢呆在老宅的阳光房。”晏辞微没能忍住,一句话载着好多时光。
“四九城那个,你知道的。”她们原本会一起去四九城的。
安迟叙原本应聘的岗位是日安集团总部的初级助理。
晏辞微不安的抿了嘴。
安迟叙扯着她衣襟轻哂,意味不明。“你很少提家里人和事。”
一句话堵住了晏辞微的心,塞得她发酸。
安迟叙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是合格的叛逆期女儿,随口一句话,最能刺激得母亲难过。
晏辞微呼吸都有些不畅快。
她刻意在重逢后没有提她们分手的场景。
逼着自己不去思考安迟叙的决绝、淡漠。
可眼前依旧浮现了那件嫁衣。
哪怕很小心的保存,还是旧到看得见线头,有刮痕折痕。
颜色却还是那般红。
红得像她的眼,她的痣。
她的血。
她又想起安迟叙离开的那一夜。风雪太大,她倒在地上视野模糊。
多痛啊。
晏辞微闭上眼,慢慢的把这些恨都排出。
她……不恨安迟叙。
她怎么会恨安迟叙,那是她亲自带大的小猫,不过咬她两口。
她还会爱她,包容她,托举她。
“老宅也有间阳光房。比这大很多。据说是我母亲亲自设计的,里面有很多妈妈喜欢的东西。”晏辞微声音清淡,确实没有恨。
她还是像往常那样温和,有从容的优雅。
安迟叙在她怀里静静听。
晏辞微还是露馅了,这个拥抱不太紧密。
“小时候妈妈常坐在阳光房,大概是这个位置,织毛线。没用过的毛线团挂在高处,像节日的彩灯。我做完课业以后才被允许去和她玩半个小时,一秒钟都不能多。”
“她没什么东西给我玩,但除了和她在一起,别的时间我都得上母亲布置的课。我很珍惜那半个小时,妈妈也会尽力给我找书读,教我织毛线。”
晏辞微说着,她和安迟叙的距离又拉大了点。
她干脆坐起来,安迟叙对坐在她旁边,听得意外认真。
晏辞微不自觉的讲多了。
讲她妈妈给她说过的故事,看过的画。
讲她为什么会织围巾,那年送给安迟叙礼物的时候一直在想妈妈忧伤的眼。
讲那个下午她为了追蝴蝶邀请妈妈出门,妈妈坐在原地好像双腿残疾,只笑吟吟的目送。最后她超了时间,被母亲罚站。
安迟叙叹了一声。
声音很明显。安迟叙不会犯这样的错,是有话想说。
“所以,她被关在这样小的一间房里。”安迟叙心情有些沉重了。
她以为晏辞微的偏执来自缺爱。
如今看来,还有遗传因素。
天性难改,她也一样。
她们……还有复合的可能性吗?
“像宠物一样。”安迟叙看着橘子。
好像从那双与晏辞微肖似的眼里,看见了晏辞微的妈妈。
也许这双蓝眼,更像晏辞微的妈妈。
“怎么会。”晏辞微下意识反驳,开口却怔愣。
只有冷风灌入口腔,吹得上膛呼呼作响。
母亲怎么会把妈妈关起来,当宠物养呢?
她记得母亲很爱妈妈。
很爱很爱。爱到能无视她这个女儿的程度。
晏辞微却说不出一句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安迟叙却在这时忽然靠近。
她来到晏辞微身前,蹲下去,降低姿态。
牵住晏辞微的手,好像晏辞微曾经。
她把晏辞微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蹭。
“姐姐,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不管不顾的伤害我,不恨你为了保护我特地远离我。”
猫也好,最近的不相见也罢。
之前的跟踪也好,闯入她住的地方也罢。
安迟叙不恨晏辞微。
“所以……能把橘子还给我了吗?我只养她两个月。”
晏辞微干涩着眨眼。
她想到她也考虑过,把安迟叙关起来。
放进这间阳光房——
作者有话说:我是不是前两天忘了发评论红包[害怕][闭嘴]
第37章 第 37 章 还回家吗?
日安集团传到晏明琼手里, 已是第四代。
她的太姥姥白手起家创立日安集团,姥姥将它发扬光大,到了晏明琼母亲那一代, 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晏明琼接手时又恰逢国内娱乐业喷井式爆发,数字媒体一片蓝海,她代领整个集团更上一层楼,步入四九城金字塔顶端。
晏明琼商路顺利,却鲜少有人知道她情路坎坷。
就连她唯一的亲女儿晏辞微都不清楚她和裴绮玲的过去。
待晏辞微开始记事, 晏明琼和裴绮玲的纠葛已告一段落, 步入和平期。
晏辞微只是奇怪。她的母亲似乎从来都不关心她, 每天不是呆在妈妈最喜欢的阳光房, 就是去找姑姑。
三岁的晏辞微时常一个人在老宅里乱跑。从楼顶逛到一楼。她是未来的家主, 注定的继承人,这个家没什么地方不能去。
每次还会支开跟着她的佣人,随便打开一间房,坐进去翻阅里面的书籍, 或者看不知是谁留下的画作。
每天吃饭也是一个人。厨娘做好饭后, 会先找晏辞微来吃。
晏辞微坐在空旷的大餐厅,呆呆的等着佣人给她舀下一勺, 或者用手刨着有些凉的食物玩。
故事书里说, 一家人要一起吃饭。可她怎么都等不到,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饭菜已经空了。
洗漱也是一个人。三岁的晏辞微学会了自己洗头洗澡,洗完了正要去拿吹风, 又一群佣人涌进来,接过吹风替她梳理。
睡觉也是一个人。从婴儿床睡到儿童床,那尺寸一看就放不下一个大人。
晏辞微自己开了夜灯, 自己给自己念《管理学技巧:堵不如疏》,再关上灯想一会儿一直在编的小故事直到控制不住的睡着。
晏辞微就这样自己把自己养到五岁,终于见了母亲一面。
“妈咪,我好想你。”其实她们没怎么见过,只是女儿对母亲有天生的眷恋,对上相似的眼就能激发心底的依赖。
晏明琼拍了拍她的头,那是她们最亲密的接触。
“妈妈……”晏辞微偶尔在阳光房见过裴绮玲,朝她跑过去,刚想抱住她的腿。
“别烦你妈妈。”她被母亲提着衣领拎到后边站着。
一个拥抱,算得上烦扰吗?
晏辞微仰着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母亲的表情,妈妈的眼。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着去碰母亲。
不能抱妈妈,那抱抱妈咪也好啊。
母亲却没看见她,已经向前迈步。
“我给你找了几个老师回来。初中再开始去学校上学,小学期间你跟着她们。要认真完成课业。”
留下一句晏辞微不大能理解的话。
后来晏辞微确实不是一个人度过百无聊赖的一天。
她开始上课了。
每天七点被喊起来洗漱,吃早饭的时候礼仪老师在旁边纠正她的仪态。
换衣服的时候美术老师在旁边指点她如何穿搭。
接下来是速度极快的基础学科教学,外语老师一节课内既教英语又教法语。
晚饭的时候外文节目在旁边放着促进记忆,睡前也不能安生,从前是她自己给自己念“故事书”,现在是金融教授每天来给她讲一个经济现象,抽背、复习。
她身边除了老师,竟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想说的话只能在休息时用妈妈的毛线表达一二,郁闷的情绪只能靠文字挥洒在定式作文里。
每天只有半个小时能去妈妈的阳光房玩。那是压抑的曲调里唯一的换气口。
在那里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学。
妈妈允许她躺在光里被树叶上的水淋湿头发,再挖一手泥巴把衣服抹得脏兮兮。
然而妈妈从不来教室或她的房间看她。
半个小时的休息也有课业要求,完不成就会扣时间。
晏辞微无法理解,无暇理解。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妈妈的异样,母亲的过度疏离。
为了半个小时的自由,她只能认真完成每一节课。
约莫十岁那年,她已经能应付大多数科目,轻松完成课业。
老师们不再听令于她的母亲,反而听她吩咐之后的课业内容。
晏辞微开始给自己放假。
她更频繁的去阳光房,避开母亲的视线,不再期待母亲的到来。
妈妈却翻出一堆幼稚的童话书,真正的童话,要念给晏辞微听。
“为什么巨龙要抓走公主?”晏辞微以为区区童话,却真被难住脚,她理解不了那些情感。
“因为公主在城堡里不幸福,不自由。”妈妈的声音和树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微凉。
她手里折着纸,慢悠悠的教晏辞微如何折花折心折蝴蝶。
晏辞微擦去脸上的露水,胡乱折好一只丑丑的蝴蝶,趴到妈妈身上,呆望着她。
妈妈把她当小狗一样揉搓。“因为巨龙是公主的好朋友。她想给公主快乐,公主也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好朋友就是一直在一起?那妈妈和我是不是好朋友?”符合好朋友定义的,除了老师,竟然只有妈妈。
晏辞微闷闷的想,母亲和妈妈是绝对的好朋友,她们一直在一起,连她都不管了。
母亲和姑姑也一定是好朋友,她们住同一栋别墅,时常一起外出吃喝玩乐,也不带上她。
她呢?她的老师每两年就会换一个,也许她唯一的朋友是妈妈。
小狗的问题太奇怪,妈妈回答不了,只有青涩的笑。“也许好朋友可以一直在一起。”
“明年我们微微就要去学校了。微微在学校里可以交到更多的好朋友。”
晏辞微知道学校是什么,课上多了,她对学校没半点好感。听见妈妈的话,拧紧的眉头松开半茬。
“我会努力的。妈妈,什么样的关系可以一直在一起?”
那天晏辞微没有得到妈妈的答案。半个小时到了,她和妈妈竟然也不能一直在一起。
晏辞微只是在半夜折了一只蝴蝶,在蝴蝶的肚子里写下她的愿望。
她想找到一个人,和她成为好朋友,和她一直在一起。
后来,她饲养了路边捡到的流浪猫,赐予她新的名字——团团。
她要和她的团团一直在一起。
* * *
晏辞微却不能成为偷走公主的巨龙,把公主养在她的洞穴。
也许她曾经这样做过。她把满洞穴的金银珠宝送给她的公主,替她操办日常,替她规划未来。
她的公主却丢下她跑了。
一次又一次。
就像现在。
安迟叙想违背她的命令,要带橘子回家。
“为什么?”晏辞微以为安迟叙已经放弃和她作对了。
那天她带走橘子,当然不只是为了惹火安迟叙。
她同样也不想安迟叙继续养着橘子。
晏辞微的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安迟叙也看懂了。
她松开握着的手,脸蛋不再和那熟悉的掌心相贴。而后起身,眉眼间不再有任何低微。
她静了神情,杏眼淡淡,毫无波动。
转过身,在晏辞微眨眼的间隙,离开了阳光房。
正好的晨光被她移走,只剩昏黄的阴影。
晏辞微手还悬在半空。晨光刚好落在掌心,那里却意外的冷。
“团团!”晏辞微都不知自己如何赶到安迟叙身边的。
她心太乱,只剩本能还在犯错。
那只空荡荡的手,重新囚住安迟叙的手腕。“团团……你又要因为一只猫跟我吵架吗?”
难道她比不上橘子?难道安迟叙说着爱她,却不再把她放在第一位?
不可能……不可能,安迟叙不会的。
只有安迟叙不会。她是全世界晏辞微唯一确认爱她??的人啊。
可安迟叙没有回头。
她手腕被晏辞微掐到发白,发痛。晏辞微力气大到要把骨头掐碎,将她弄残,逼迫她留下。
她也没有再看晏辞微一眼。
“不是因为猫。”好歹,她开口了。
只是声音朝着前方,传到晏辞微脑海里,已经飘渺到抓也抓不住。
“是因为,你觉得我做不到。”
安迟叙挣脱囚笼了。
晏辞微没了知觉,一阵阵鬼压床一般的鸡皮疙瘩涌上全身,酸麻的疼痛占据所有感官。
直到安迟叙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晏辞微才终于意识到,她当真没有抓住安迟叙。
心比满身的疼痛还乱。
晏辞微无法思考安迟叙的话,头脑被更多的杂乱充斥。
母亲和妈妈的关系。母亲做过的事,妈妈的遭遇和忧郁。
安迟叙屡次提到的话,爱与不爱的证明,和妈妈如出一辙的哀伤。
孤独的创伤,可怖的潜意识,犯错的本能……
晏辞微快被压得喘不过气。她跪在地上,淋了地板??一片热汗。
“还回家吗?”濒死时刻,晏辞微却竭尽全力抬头,看向已经快要消失的安迟叙的背影。
没有回答。
她甚至无法知道安迟叙是否听见她的问话。
* * *
地铁上,安迟叙点开手机。晏辞微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她对着聊天框沉默半晌,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她爱晏辞微。
可爱不能抵消相处的那份不合适。
毕业那时她忍过一次,那份膈应像珍珠越滚越大,直到嵌入她的心脏,至今不断刺激镂空的伤口。
而晏辞微改不了。她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样专断强势。
安迟叙就要关闭手机。
一个沉寂已久的群聊忽然弹了出来。
安迟叙看见头像里熟悉的小女孩,一口气压在心底上不来。
她的母亲安予笙发了一个红包,艾特了她。
【过段时间是妹妹的生日,迟叙,还回家吗?】
还回家吗?
晏辞微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响起。
安迟叙指尖轻颤,手机掉在地上。
周围人无动于衷,她们似乎都没看见安迟叙。
安迟叙俯身捡起手机忽然想起,过段时间分明也是母亲的生日。
……
安迟叙进了办公室,工位上放着她落在晏辞微车上的包。
以及一份早饭。
安迟叙沉默着坐在座位上,没和周围人打招呼,兀自拆着早餐。
周围人也没想和安迟叙说话。
“刚刚是总监来过吧……?”
“我就说她们肯定有一腿,咱们那两个项目啊……”
“能选上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外面怎么看我。”
“你别代表我,我可不觉得走后门有啥好。”
“你想,两个团队那么竞争,怎么可能是靠实力,咱们几斤几两谁都知道。肯定是找了关系。”
“但是有钱拿啊。你上班是为了正直?”
“呃也是……哎,低着头做人吧。”
安迟叙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生活就好像某种轮回,只要没有彻底斩断晏辞微的痕迹,她就会不断重复过去的甜与苦。
她静默着拆开饭盒,拿起她的专属筷子。指尖残留着天竺葵的香气,混着晏辞微独特的味道飘进安迟叙鼻尖,盖过早餐的味道。
安迟叙把早餐吃完时,周遭已没了讨论声。
她开始工作没多久,晏辞微走进她们的办公室,径直走向安迟叙。
晏辞微不加掩饰时,气场太盛,谁都停下手里的事,盯着她。
她只是敲了敲安迟叙的桌面。
“来我办公室。”没有多的话,更没有解释。
一双眼也看不出早晨的混沌与痛苦。
安迟叙让她在旁边站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的对峙,落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安迟叙抱着文件起身,又一次输给晏辞微。
* * *
晏辞微强留了安迟叙一个上午。
众人还在猜测她们在办公室会做什么。
安迟叙再出来时会不会换衣服,会不会有暧昧的痕迹。
心大的同事觉得这八卦比工作有趣多了。
安迟叙的组员有直接利益关系,可不好说安迟叙一句不对。
更多的人慢慢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微变。
消息传到气急败坏的晏昭吟耳朵里,她摔了一沓文件,抓着头思考安迟叙这个名字为何那么耳熟。
只有安迟叙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的上午。
整整三个小时,她们没有任何互动。
晏辞微只是把她领进了办公室,锁死门。
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工作,一言不发。
安迟叙也没有开口。还有很多事要忙,期间她给沈既白去了通话,跟杨煦约了见面时间,晏辞微看得一清二楚,依旧什么都没说。
这好像监考员。但安迟叙知道她想的绝对不只是看看她。
午饭时间,安迟叙准备出办公室,晏辞微才把准备好的饭盒放在她面前,看着她吃完饭。
安迟叙离开时,她们连一次对视都没有。
下午六点,安迟叙刚准备召开组会,晏辞微又一次进了办公室,像昨天一样坐在她身边。
只是眼神不一样。
昨天宛若春溪,伴着桃花瓣潺潺涓涓。
今日是冬霜,还有灰暗的阴冷,红痣是腊梅,只一朵开在寒风里扎眼。
凑得也更近。再无昨日的游刃有余。
晏辞微几乎贴着安迟叙坐下。换个场景,把旁人都抹除,她和恐怖电影里的鬼没区别,都贴着主角,死死的散发阴气,期待她回头吓一跳。
安迟叙当真回头,不如她的期待,双眸淡然。
晏辞微凝视她,她也凝视了回去。
沉静如山。
然鬼哪里怕山重。她飘渺无形,只有深邃的威压不断加在安迟叙身上。
她想带安迟叙走。
她想要安迟叙下去陪她。
安迟叙被她眼底的猩红刺了一瞬,别过脸。
“我要去开会。”
晏辞微没有眨眼,好像不再活着。
她大概挪了下椅子,安迟叙得已从缝隙出去。
走动的时候,安迟叙能感觉背上传来水泥重的视线,是狙击枪的瞄准,灼烧着她的头发、衣服,直到烧出一个血淋淋的孔。
安迟叙步伐稍慢,深呼吸调整。
无视那股灼热。
她带着她的组员出了办公室。
回来时,晏辞微还在那个位置,仿佛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一动不动,从门口盯着安迟叙到落座。
八点,安迟叙开始收东西。她的水杯照样被晏辞微洗好了,文件也在那半个小时里被理过。
收好包,晏辞微跟在安迟叙身后出了办公室。
骑士一般护送,姿态强硬。
安迟叙垂着头,在电梯里落入晏辞微的阴影。
肢体没有接触,却好像纠缠不清。安迟叙手臂热得出汗,额角也流过一颗。
她当然不会再跟着晏辞微回家了。
可晏辞微总会跟着她。
安迟叙朝地铁的方向迈出急速的步子,和晏辞微的距离越来越大。
走出公司十几米后,她再次听见了晏辞微的脚步。
哒,哒。
夜色中,鞋边的铃铛比任何声音都清晰。
晏辞微要跟着她,回家——
作者有话说:一句话评价晏明琼:死恋爱脑
后来家里人问安迟叙要不要小孩,安迟叙坚决摇头。
安迟叙:我怕她把女儿偷偷丢出去
晏辞微:[问号][闭嘴][求求你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一巴掌
和安迟叙在一起之前, 晏辞微几乎不过生日。
四月九号于她而言只是万千个忙碌工作日中的一个。
只有妈妈会送她一些小手作品,晏辞微连长寿面都懒得吃。
却还是有一个生日让晏辞微记忆深刻。
晏辞微满十一岁那天,母亲回来了。
她带着另一个人, 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她们住的独栋。
晏辞微对上那个人的眼, 手指就掐痛了掌心。
母亲把晏昭吟带回来了。
跟在两个人身后的还有个不过五岁的小姑娘,是晏昭吟的妹妹。
她们都是姑姑的女儿,而姑姑前不久去世了,晏辞微也参加过她的葬礼。
晏辞微不喜欢姑姑一家。倘若说,母亲和妈妈在一起是在做正事, 那母亲的闲暇时间就全部给了姑姑。
有时晏辞微还能看见晏昭吟拿着母亲给她买的礼物特地在自己面前炫耀。
是啊, 她都没有母亲给的礼物。她当然会吃味, 酸苦搅蚀着她的心脏。母亲意识不到这一点, 晏昭吟却意识到了。
“你姑姑去世了, 她的两个孩子,你的堂姐堂妹,从现在开始和你一起生活。要好好和她们相处。”
母亲柔声把晏昭吟推到晏辞微面前。
晏辞微记得自己表情不是很好。那天是四月九号,不过仲春时节。
屋外绿茵丛丛, 屋内高她一头的晏昭吟笑靥如花。去年, 她还只高晏辞微几公分呢。
好像除了自己的心,一切都在蓬勃生长。
她被母亲呵斥没有礼貌, 晏昭吟还在旁边“劝架”。“姑姑别气, 小辞微年纪不大,有些事还需要慢慢学习。”
“她学了五六年了,也没见做的有多好。”母亲当然中招。
晏辞微想, 她从出生起就不受母亲喜爱。
相反晏昭吟有个爱她的母亲,自己的母亲又和晏昭吟的母亲那样要好。母亲喜爱她,是一定的。
晏辞微记得自己立在客厅边缘, 麻木的看着一家人忙来忙去。
最小的堂妹还天真,没被腐蚀心智,搬家时还跑到晏辞微身边拽她衣角,跟她打招呼。
晏辞微没有开口。她不觉得她会和这对姐妹成为好朋友。
而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晏辞微连和晏昭吟共处一室的心情都没有。
可她们却要一直在一起。
晏昭吟住在晏辞微隔壁,不时进她房间打扰,视察的姿态高傲又轻蔑。
“不欢迎你。”晏辞微在第二次被打扰时果断把晏昭吟送了出去。
“堂妹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呀。明明我妹妹都能来你房间做客。”晏昭吟大了晏辞微五岁。
少年阶段五岁的差距好像有一辈子那么大,晏辞微再聪明也追不上,死也想不到晏昭吟究竟如何挑拨离间,用言语包装自己。
当时她只会甩脸色。“你来就会乱动我东西,多做点评。”
“可是堂妹,你的房间就是有很多没用的东西啊,还很乱。我作为你的堂姐,帮你清理掉废物,有什么不对呢?”晏昭吟笑着把晏辞微的怒火打了回去。
“又不是你的东西,管那么多。”十一岁的晏辞微被迫开始学着如何与人逶迤,明争暗斗。
后来她才明白,为何晏昭吟在和她素未谋面时就对她有如此敌意。
董事长的位置只有一个。此前无论初代还是第二任董事长,都只育有一女,不存在位置争抢。
但晏昭吟的母亲输给了晏明琼。她一辈子辛辛碌碌,最终也只干到地区总经理的位置。
晏昭吟不想再输给晏辞微,她的觉悟开始于五岁。
同样五岁,晏辞微还在被迫跟着家教上课,把母亲找来针对继承人的训练当作负担,想尽办法去和阳光房里的妈妈玩耍。
晏辞微是吃了亏以后才想明白这些事。
十几岁的年纪里,她只会怨天尤人,恨母亲不爱,恨晏昭吟抢走她的东西。
十二岁那年,晏辞微可以去学校上课了。
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住校。
晏辞微终于交到了几个朋友。自己的同桌,班长,社团的社长……
她也终于发现,好朋友也不能一直在一起。
下了晚自习她们就会回到各个寝室,而晏辞微受不了多人宿舍,在外面租了套房,只是告诉家里是住宿。
每到周末,好友们也会回家,留她一人呆在学校附近不知做什么。
晏辞微拿出自己折的蝴蝶,拆开看它肚子里的话,忽然觉得可笑。
她要如何找到一个人,愿意做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和她一直在一起?
归家前的晚自习,晏辞微兀自折了几十只黄蝴蝶。
草稿本的纸为了护眼,黄得难看,折出来的蝴蝶也丑。
晏辞微折一只丢一只,朋友朝她讨要,她也不给。
国庆节晏辞微必须回家了。她想拿点冬季的衣服,晏辞微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里面空了。
妈妈给的画、折纸、毛衣围巾,晏辞微自己购置的安神香、小夜灯,包括藏的零食和游戏机。
全都被晏昭吟清理掉了。
晏辞微第一次动手打了人。
晏昭吟缝了三针,卧床躺了一周起来,手臂还折着。
* * *
也许晏辞微骨子里是藏了些暴戾。
流在她血脉里的脾性总没有那么温柔,得是狡诈,自私,淡漠阴鸷又不讲人情,她祖上才能把一个集团做到如此规模。
温和只是她对妈妈的拙劣模仿。
晏辞微今夜卸了伪装。
以往她会没入阴影,悄悄压低步伐,今夜却亦步亦趋,紧紧贴在安迟叙身旁。
她不再和安迟叙保持三米的距离,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
距离被缩短到三十厘米。无视她黑如魑魅的眼,恐怖似血的眼底痣,远远看过去,她好像和安迟叙同路,是她的伴侣或友人。
安迟叙沉着头。她盯着自己的脚,背上扒了她不想见的鬼,鬼的视线死死缠绕她的臂膀。
她在地铁上不得动弹。晚班车的地铁没有那么多人,晏辞微却依旧贴的很紧。
她的呼吸落在安迟叙耳畔,她的视线贯穿安迟叙的躯壳,她整个人又没有温度和重量。活生生索取着安迟叙的命。
轻气的痒微弱的扫过耳骨。
安迟叙一阵激灵,抬头看向玻璃上的反光。
晏辞微似乎同她一起抬头。
她们的视线今夜第一次交汇,竟是在玻璃里。
好像那玻璃是晏辞微的同类,妖精般固定住安迟叙的视线,把她锁在玻璃中,牢牢困住。
安迟叙强迫自己眨眼。
玻璃中的晏辞微动了。
一眨,一动。
晏辞微的头搭在安迟叙肩膀上,悬悬的没有贴附。
“坐过站了。”晏辞微的声音也带着古旧的毛躁,像末世电台的播报音,滋滋的吓了安迟叙一跳。
安迟叙按着心口,狼狈换乘。
……
地铁站到回家的路也就十分钟。
安迟叙走得稍慢,晏辞微也在她身旁降低了速度。
好像她们还在悠悠散步,仰头就是满天繁星,她们可以牵着手看到脖颈发酸,也可以低头一起看远处水塘倒映的夜空,嘴里说着明天的天气。
安迟叙任晏辞微跟着,一起进了电梯,一起走过楼道。
她站在房门口。
那是她们的家,晏辞微的房子。
安迟叙贴着门准备开锁。
晏辞微贴着安迟叙等待。
安迟叙忽然转过身,真正意义上和晏辞微对视。
她看见那双桃花眼忽闪过微弱的光,里面分明清澈懵懂,哪儿像鬼魅那么恐怖。
还带着点水光呢,隐约能看见眼底的红血丝。
她不是鬼。
她只是一位可怜的……爱人。
“要进来吗?”安迟叙声音很轻。
晏辞微垂着头盯上她的眼睛。
眨动越来越慢,水光越来越清晰。
在安迟叙以为她要开门时,她却弯了眉眼,后退一步。
笑容意味不明,一半发自内心,一半只有皮肉。
“你今晚忘了吃饭。”这句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晚安,好好休息。”说罢便转身离去。
三十厘米的距离重新变成三米,三十米。
安迟叙默默望着晏辞微的背影,直到远处只剩一片漆黑。
往后三天,晏辞微都是这般。
每天喊安迟叙去办公室,却不和安迟叙说话。
下班后坐在安迟叙身旁,却不看资料,直勾勾的盯着她等。
不再给安迟叙带饭,洗杯子。
每天只送到家门口,然后说一句话。
“你今天忘了带伞。”
“你今天一顿饭都没有吃。”
“你今天没洗咖啡杯。”
然后跟她道晚安。
同时,公司的谣言愈演愈烈。
安迟叙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有人悄悄看着她,而后和同伴讲话。
何语檐收到她的吩咐,让她帮忙收集公司的流言蜚语时还很惊讶。她以为安迟叙不会想知道那些人怎么骂她。
毕竟桃色新闻的评价,总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安迟叙不谈目的,也没去管流言,随便她们怎么看,只管推进项目。
理说这样的态度,人们八卦不了两天就该消停。
但临近周末,落在安迟叙身上的话题越来越多。
有人在推波助澜。
翻过来的周一,安迟叙在等的事终于发生了。
晏昭吟让她去办公室。
组员拿到了加班费和奖金,不管认不认可,都担忧的看向安迟叙。
她要是被下台了,她们的钱去哪里讨?大部分组长和唐殊没区别,哪儿想得到给她们争取加班费和奖金。
安迟叙摆摆手,让她们不要担心,同时带上了两支录音笔。
一路上,安迟叙遭受了这辈子最多的注视,她的隐形气场都帮不了她,所有路人都停下来默默盯着她。
她步子变得无比沉重,可她还得走。
这一次,她要自己解决这件事。
不靠逃避,不靠晏辞微。
晏昭吟的办公室在25楼,比晏辞微高两层。
安迟叙敲开办公室的门,晏昭吟坐在正对面,笑得跟狐狸精一样。
怪丑的。
安迟叙稍稍出神了一秒。
有人扮鬼都盖不住一身风华,眉目的立体精致。
有人笑都不好看。
是气质的问题。晏昭吟一看就是那种喜欢偷歼耍滑的小人。
“我知道你。”晏昭吟好好“招待”了安迟叙。
安迟叙捧着她给的茶,低头看向水中的自己。
佯装心虚。
“晏辞微的前未婚妻。有胆量跟我们家退婚的那个。”
安迟叙存在感太低了,放在人群里只有晏辞微能找到她。晏昭吟想了很久才把安迟叙想起来。
“以前没觉得你那么能耐。怪不起眼的,长得也就那样。”
她虽然感谢安迟叙的退婚,帮了大忙。但嘲讽不会停。
确实,和晏辞微比起来,安迟叙有些太普通了。
面容算得上清秀,整个人瞧着干净清爽,脸上的小雀斑是点睛之笔,属于可爱型,但放在开娱乐公司的老板眼里连尘埃都算不上。
“给你一个选择。跟我,把你知道的关于晏辞微的事都告诉我。要么辞职,以后别想继续你的工作。”
安迟叙有些微妙的感受,终于明白为什么谈判的时候有些人喜欢笑了。
她也露出一个笑脸,看起来天真。
“请问,你在威胁我吗?”
晏昭吟呵了一声,似有不耐烦。
“威胁还谈不上。不过是讲合作。我们已经合作过一次了,不是吗?”
“两年前多亏你退婚……”
安迟叙扬起头,笑容不变,声音更轻。“可我记得那会儿媒体都挺克制的,没怎么爆出来。”
“内部的事,你又听不见。几个记者的嘴是我喂熟的。剩下的手段,我能对付她,也能对付你。她有底气,你恐怕没有吧?”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晏昭吟大概懒于逶迤,觉得安迟叙翻不出什么水花。
其实安迟叙不太理解。晏辞微比晏昭吟更有头脑,两年前为什么会因为退婚的事被放逐离开权力中心两年。
安迟叙只有猜测,也许她不想见到自己。
这事,说到底和晏昭吟没有多少关系。她已经影响不到晏辞微了吧?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安迟叙开始装傻。
“……呵。娱乐圈最重要的就是风评。你是策划,应该更懂这个道理。”
“我现在还很透明呢,节目出了事也牵扯不到我,我也影响不到节目组呀。”
安迟叙说着,还抿了一口茶水,仿佛真是个纯洁的职场新人。
“‘职场潜规则’的标签,你应该不喜欢吧?”晏昭吟不得不说得更明白。跟蠢人交流就是废口舌。
“啊,这样。”安迟叙若有所思。“如果我懂事呢?”
“晏辞微能给你的,我也能。我是分区经理,比她权限更大。”
晏昭吟敲着桌子心累的想,换个人她现在应该已经谈好了。
“对不起,我不太懂。晏辞微没有帮我什么,如果去打听你就知道,《暴风营地》第一期的策划位置我是捡漏来的,另外两个组……有些不好说的矛盾,总负责人生气,拿我开涮,才指定给了我,不过是烫手山药。你也看见了,晏辞微这几天一直在针对我,谣言也是她传的。”
安迟叙淡淡开口。她不信晏昭吟不知道自己其实没走后门。
至于谣言那句话,安迟叙是特地安在晏辞微身上,说给晏昭吟听的。
晏辞微不会害她,只会,默许。
为了逼她回去。
可她长大了。这些事,她一个人能处理,她也该自己解决。
晏昭吟似乎很满意她把传谣的事也挂在晏辞微身上了。
“那更好说了。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万象人生》第三季的副策划喜欢吗?接手另一个有经验的策划团队,不用干什么事,薪水翻五倍,国内那边的奖项也有你名。比你现在捡漏抢破头好多了吧?”
“听起来确实很诱人……”安迟叙点头,慢慢收了笑意。
“如果我不配合呢?”
晏昭吟一顿,似乎在估量安迟叙这番话的意图。
安迟叙又开口,语气冷了不少。
“毕竟,我觉得凭借自己的努力,我以后也能接触到这样的项目。我不缺钱,也没有特别多往上爬的心思,和你合作的好处……是不是太少了点呢?”
晏昭吟当真有被安迟叙这往复的态度激怒。“要是你真不识趣……哼。我记得你母亲身体不好吧?”
安迟叙抽了下嘴角。
晏昭吟查到她母亲生过病,却查不到她和母亲关系不好。
更查不到高中以后,她都是跟着晏辞微过的。
加上晏昭吟享受了太久的成功,高傲被滋养庞大。
今天才会跟她说这么多吧。
安迟叙就要开始装哭了。
门却突然被推开。
晏昭吟是上了锁的。
晏辞微不知怎么破开的锁,进门把安迟叙往后护,上前就给了晏昭吟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之后两天情节可能有点争议,大家心平气和,不要生气,不要骂角色,可以骂我
第39章 第 39 章 回来爱我
晏辞微在商业上决策一流, 对市场的动向把控十分精准,超前,还有常人没有的魄力, 敢担风险, 去推进不知能否成功的新项目。
可她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几近一塌糊涂。
她会收买人心,会间离对自己有意见的人,会从利益分配划分亲疏远近,也会安插内鬼,捉出自己这边的叛徒。
但刨除了利益关系。或者在此之上加上友情, 亲情, 爱情。
晏辞微不懂怎么解决遇到的矛盾。
还是只会拿职场上那一套。
威逼利诱。
两年前的冬天, 安迟叙最终没有回家去看过安予笙一次, 跟着晏辞微结束了大学生活, 打算在s市扎根。
她原谅了晏辞微。
或者说,她不再去想她们的第一次吵架。她爱着晏辞微,她希望那只是唯一一次争吵。
毕竟她母亲也挺一言难尽的。后来安迟叙闷闷的想,也许晏辞微是对的, 母亲找她回去, 只不过是为了继续让她帮家里做事。
帮一个从来没有过她的家。
她可以留在s市,可以忍受梅雨季的闷热潮湿, 无处不在的霉菌, 偶尔濯濯的回南天。
好歹也在这里生活四年了。晏辞微也觉得这里好,才会给她找工作的,不是吗?
安迟叙在自己准备面试。她不太想去晏辞微的公司, 本也和专业不对口,又是走后门。
安迟叙潜意识想,她已经接受了晏辞微太多照顾, 没必要再欠晏辞微什么。她看过许多剧呢,那里两个主角同在一个办公室,总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很麻烦。
她有好多个面试要准备。最近的那一个面试到最后一关了,安迟叙稍紧张了些,没发挥好,被拒了。还得马不停蹄的准备下一个。
她还记得那是个朦胧的夜晚。
星也没有,月也没有,天空一片浑浊,灰暗的紫调里淡淡反着城市过度的灯关,在阳台上看过去,总不那么漂亮。
这是晏辞微的新家。她在附近工作,带着安迟叙一起搬进来。
安迟叙趴在阳台上看笔记,吹着初冬的风,听着浴室里簌簌水声,等待耳垂的温度逐渐降低。
水声很快就停了。安迟叙恰好收起笔记,腰被人从背后抱住。
“团团。”晏辞微穿了件浴袍就来找她了。
发尾微湿,脸颊和锁骨埋着的水珠亲吻安迟叙的背脊,渗透进纯棉的衣物里,热了安迟叙的背心。
“姐姐。”安迟叙转过身,背心对着月亮本该停驻的方向,又慢慢的凉。
她抱住晏辞微,把自己的心口捂热。
晏辞微缩进她怀里。一件浴袍可不够遮蔽初冬的夜冷,但爱人的怀抱足矣。
“也不怕冷。”安迟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晏辞微背上。
晏辞微轻笑着拽她入屋。“装了暖气,不冷。”
屋里果然一片温热。安迟叙的外套被晏辞微放在沙发上搭着。
两个人手挽手往沙发里跌倒,晏辞微接住她的小猫,紧紧的抱着,慢慢敞开浴袍。
女人的体香幽幽,天竺葵的甜苦随着温热,缓慢萦绕安迟叙脸畔。
温泉一般从下往上,淹没她的鼻梁、眼睛、头颅。
安迟叙闭上眼,和晏辞微说起她面试失利的事。
晏辞微抚着她的头发,指尖微不可见的颤抖一瞬。
头发被指梳挑开,慢慢分成几股。
晏辞微听完安迟叙的话,久久没有开口。
安迟叙也不在意,闭着眼就快睡着了。
头皮被晏辞微时不时动作按摩着,酥痒感醒目又粘稠,催着人生困。
一组辫子编在晏辞微手指上,纠缠不清,晏辞微终于开口。
“和我回四九城吧,团团。”家里催得紧,她不能再拖了。
“工作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和专业对口,进去之后没有人会欺负你,做你自己就好。”
“我母亲要见你,她说先订婚,再定别的。要结婚,要发展,都得回四九城。我家也在那里……我们的新家我也准备好了,离市中心、商场,还有工作的大楼都很近。”
“订……婚?”安迟叙懵了眼,睫毛扫开,双目迷茫如混沌的夜。
她看向晏辞微的桃花眼。那里分明还是熟悉的温柔,带着玫瑰的蜜意,些许阴郁是深藏的苦。
晏辞微的眼依旧饱含爱意,浓烈动人,眨眼的水光还盈盈的惹着安迟叙的心。
她却听不懂晏辞微的话了。
每一个句子都太震撼,像千钧的锤子,噔一下敲碎安迟叙的理智。
“啊……团团不想和我结婚吗?家里有规定,要先订婚。”晏辞微从衣兜摸出一个首饰盒。
她没有打开,安迟叙也能从尺寸判断出里面的珠宝价值不菲。
“等我们去了四九城,回家了,我会好好跟团团求一次婚。”晏辞微连求婚仪式都准备好了。
她让在四九城的朋友们帮她看好了场地。连续一个月晚上悄悄起来,背着安迟叙制定求婚仪式,挑选用到的花束,音乐。
她要给安迟叙最完美的体验。等飞去四九城,还得亲自试验两次。
“回家?回哪儿的家?”安迟叙却听懵了。
她没有说过不和晏辞微结婚。她们是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她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入梦幻想她们的婚礼,在刷到别人婚礼vlog时悄悄代换主角,收藏视频,希望以后能用上。
可,可她以为,她们还要在社会上再打拼两三年,稳住脚步之后再……
是哦,晏辞微有家产去继承。需要稳住脚步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她要被晏辞微落下了。
或者,她从来都在晏辞微怀里,不曾独自行走哪怕一步。
“四九城。”晏辞微搭在安迟叙头顶的手指慢慢收紧。
“我在四九城没有家。”安迟叙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被托在晏辞微怀里,声音从下往上发颤,把暖气加热的空气都变沉了。
“我准备好了。家,工作,戒指和婚服……你跟我走就好。”晏辞微牵着安迟叙的头发,另一只手往下探,捉住安迟叙无措的指尖。
“别怕,团团。姐姐在呢,跟着姐姐不就好了?”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她们从高中到大学,跨越山水来到s市。
安迟叙懵懵懂懂的,小猫咪一样围着她转,依旧完美度过了大学四年,活得很好,还长胖了点。
如今大学毕业,为什么不可以再跟着去四九城?
她会安排好一切,她们总能安定下来,只要伴在彼此身边。
晏辞微抚着安迟叙的头顶,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着,而后想要亲吻。
安迟叙却第一次躲开了她的吻。
她松了手,洗得顺滑的头发也从晏辞微的指尖滑落。
安迟叙缩到一旁蹲着,仰头看向晏辞微,眼里的惶恐盖不住。
“什么时候订婚?”她还有太多问题要问。
“顺利的话,下下周二。我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了,你和我回去走个过场就好。”日子也是晏辞微亲自挑选的,很吉利,能让她们长长久久。
安迟叙眼里的惶恐慢慢降下来,换做拧眉。
“为什么不问我?”晏辞微连和她商量都没有商量过,甚至没有提前告知一声。
今天是周六,下下周二和下周没什么区别。
她只有不到十天去准备迎接下一个阶段,更别说还要见晏辞微的家里人,亲戚好友……
她几乎没有见过晏辞微的亲朋好友!她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抚自己,做完这一切?
还有工作……还有四九城。她没去过四九城,但s市已经让她如此不舒服,她听说四九城冬天更冷,会有沙尘暴,空气不好,道路拥挤……
晏辞微是从小在四九城长大。可她呢?要她靠十天去适应另一个大城市,决定那就是她今后一辈子生活的地方吗?
“可,可是我都安排好了……”晏辞微不明白。
四年前她也是这么做的啊。提前替安迟叙安排好了一切,安迟叙只要乖乖抱着她,来到s市就好。
才过去四年。难道安迟叙变了?
“团,团团。你不想和我,和我订婚吗?”晏辞微只想到这一种可能,心顿时绞痛到窒息,灼烧感慢慢从袒露的胸膛往上挥。
“不结婚了?”她婚纱都订好了。
她低着头凑到安迟叙面前,几乎贴着安迟叙的鼻尖,快亲在一起。
一双桃花眼满是泪光,委屈成可怜狗。
“不是,姐姐,不是这个问题。”安迟叙捏住晏辞微的脸,不偏不倚的对上去。
“我没有说过不和你结婚。我也想……我收藏夹里那么多婚礼仪式,婚纱……我,我当然是想的。”
鼻尖碰在一起,安迟叙依旧没法得到往日的安全感。
似乎有什么伤口一早就落下,直到现在才慢慢折磨起她的疼痛。
“那就跟我去四九城。”晏辞微不容反驳,不容拒绝。
既然安迟叙没有不愿意,那她的小猫就该听她的话,跟着她去她们的新家,在那里举行典礼,签下契约,成为真正的爱人,永远的爱人。
她拎着安迟叙的衣领,强势的按着她往下。
两个人躺在地上,唇瓣贴合在一起。
晏辞微一点点夺走安迟叙的呼吸、理智、存在。
咬开她的尊严,坚持,自我。
“姐,姐姐……”安迟叙少有在这种事上失势。
被晏辞微咬住的这一刻,她才明白,之前的无数次不过是晏辞微的谦让。
倘若晏辞微不愿让她,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看似带领的那一个。
“别这样……”安迟叙也不是不愿意给。她仰着头,其实除了正式开始,情调的前半段里,晏辞微一直是主导。
只是今天她还有什么没想明白,她想去思考。
晏辞微没有真正动手。
她不过夺走了安迟叙的力气,把她变成软乎乎的一滩,只能靠在晏辞微怀里。
晏辞微再抱着她无力的小猫回到房间休息。
她是小猫的摇篮,是小猫的代步机,是小猫的母亲。
等安迟叙再睁眼,她已经在去四九城的飞机上了。
晏辞微依旧抱着她,亲吻她的额角,梳理她的头发。
她被晏辞微换上一套完美的礼服,就要被晏辞微带着去见陌生的亲朋好友。
她好像无助的公主,可没有谁会是她的巨龙。
她只能呆呆的坐起来,看向窗外稀薄的云,灰暗的景,问晏辞微还有多久落地。
“两个小时,团团。再睡一觉吧。”晏辞微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安迟叙却抽搐了心脏。
疼痛逼迫她低头,几次喘息都没法得到一点氧气。
濒死一般。
安迟叙知道,她的心脏被晏辞微一个吻一个吻侵蚀,终于穿了孔,堵塞的血在这一刻喷出。
她们回不去了。
* * *
晏辞微的巴掌就要落下。
她气冲冲的进了晏昭吟的办公室,手已经扬起。
巴掌声都要响在晏昭吟心里。曾经被这个人打的恐惧抓住她的呼吸。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晏昭吟睁开眼,竟是安迟叙拉住了晏辞微的手腕。
晏辞微常年健身,小时候也不曾亏欠营养,身体强度、力气,都比安迟叙要高。
安迟叙的手用力到发白,已然颤抖。可想而知晏辞微有多用力。
她还是拉住了,几乎用完全身的力气。
没人看得明白。晏昭吟都有点傻眼了。
晏辞微会来,就证明她对安迟叙还有情,事情怎么会是像安迟叙说的那样,两个人闹得水火不容。
那安迟叙为什么要阻止她?
晏辞微也不明白,桃花眼忽闪着,带着些微失望、疑惑、痛心,太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化作一道泪光。
安迟叙光是阻止她就用尽力气。
而后她转头,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给了晏昭吟一巴掌。
晏昭吟捂着脸往后退一步,下意识的。
安迟叙没多少力气,打起来不太痛。
晏昭吟却没想到,安迟叙阻止晏辞微,只是为了帮她。
不脏晏辞微的手。
“团团……”晏辞微慌了神,去捧安迟叙的手掌,是下意识动作,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安迟叙用力抽出,干脆又给了晏昭吟一巴掌。
“你哪儿来的胆子!你再动我一下,你今天别想出这间办公室!”
晏昭吟两边脸都火辣辣的痛,不是被打的,是羞耻。
她从小到大只被晏辞微打过。今天竟然还能被晏辞微的狗打。
“晏昭吟。”晏辞微开口,低吟着威胁,犬吠一般危险。
她牵着安迟叙的手把安迟叙往身后护。
晏昭吟也没了刚才的气焰,一双眼倒是横得吓人。
“那你把我开了。”安迟叙弱弱的声音从晏辞微身后冒出来,晏昭吟都愣了一瞬才意识到是谁在说话。
“但我的员工档案也不在你这儿。你其实也没有权限处理s市分部的事,不是吗?”
安迟叙放下晏辞微的手,走到她面前。
她不是需要躲在妈妈身后的小猫了。
“所以,晏经理。我有理由向你提出疑问。《万象人生》第三季的项目,你是从谁手里拿的?”
“另外,明知我是被《暴风营地》总负责人在生气状态下随意指定的,以你的权限拿到内部会议资料应该不难,为何要造谣我在职场潜规则,利用肉.体关系为自己谋利?”
“你……”安迟叙分明知道是自己在推波助澜!晏昭吟双颊更烫了,红得吓人,好像真被打的很惨。
她好像中了什么圈套。
“且,《暴风营地》才是你的项目。总负责人和你的口吻如出一辙,我看见过你在现场出现……两个团队互相抄袭彼此,在会议上吵成一团的事,我觉得外界会很感兴趣呢。”安迟叙摸出衣兜里的录音笔。
她把录音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看着晏昭吟就想来抢,抬高手往后两步。
故意一个破绽,被晏昭吟抢去了笔。
安迟叙已经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晏辞微。
“忘了告诉你,刚刚那个是录像笔。我已经全程直播发给我手下了。”
她真正的录音笔揣在裤兜里。
她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现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安迟叙脸上还挂着笑。
明明天真无邪,和她刚刚询问“我不太明白”的表情一模一样。
晏昭吟却看出一股鬼气。
阴森森的恐怖,缠人心魂,多看一眼都会被诅咒。
晏昭吟打了个哆嗦。她只在晏辞微身上看见过这样的眼。
一模一样的注视变成了两份,晏昭吟心底的恐惧快压制不住。
晏辞微喉头忽然拢出一声笑。
“我觉得,策划团队互撕是一个很适合的宣传点。既然我们要注重爆点,而不是内容本身的话。我这就去安排,晏·经·理。”
她说罢,把砍坏的锁轻轻推开,略作邀请姿态,带安迟叙出了办公室。
帮安迟叙按开电梯,去了23楼。
安迟叙默了一瞬,还是跟着晏辞微出去了。
她有话要跟晏辞微认真说。工作以及私事。
进办公室,晏辞微果断抱住了安迟叙的腰,贴着她的脖颈轻嗅。
“团团,团团……”明明还在意她。
明明还愿意帮她,拼尽全力也要阻止她失态,避开可能的麻烦。
明明还爱她。一切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晏辞微看得明白,心里欢喜。
她们还相爱啊,哪儿有不合适一说?
“唔你别……”安迟叙稍稍用力去推,脸往后仰。
她鲜少避开晏辞微的亲昵,记忆里这不过第二次。
当然,晏辞微也很少这样罔顾她的意愿。
“为什么?不爱我吗?那为什么阻止我,帮我?你明明不用打……”
晏辞微稍稍停下,干脆抱着她嗅,不断用耳朵、脸颊蹭过她的脖颈。
真是大金毛,被踢开多少次都还会回到主人身边。
安迟叙颤了下指尖。手被晏辞微拱了拱,要她摸摸头一样。
“回来吧,团团。别闹别扭了,我想你,爱你。”她不想和安迟叙冷战,不想再欺负安迟叙。
她想抱抱她,亲吻她,她们一起牵着手下班,她会在工位旁等她。
等她把《暴风营地》彻底从晏昭吟手里拿来,她就会让她的团团做接下来的策划,然后再给她升到助理,她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需要你,团团。回来吧,回来爱我。”一瞬间里晏辞微想了很多。情绪不自觉的高昂,漂亮的桃花眼盈着光。
“可是。”安迟叙却再次按住晏辞微躁动的脸,指尖抵着晏辞微的嘴唇。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晏辞微。”——
作者有话说:晏昭吟:我被晏辞微的狗打了,谁来为我发声
晏辞微:其实……我才是狗
[闭嘴]其实为了保证更新稳定性,我有一周多没看评论区了(看多了容易内耗和自我怀疑,不利于剧情按照大纲推进)
所以随便骂我,我也看不见(?)但是不要骂角色[可怜]她们都是好宝宝,有问题都在我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不需要你了
两年前的订婚夜。
化妆室里只剩两个人。
晏辞微把化妆师都送了出去。她为了这一夜, 这一妆,排练了太多次。
在假人、朋友,甚至安迟叙本人身上都试验过。
晏辞微以前从不化浓妆, 为了给安迟叙亲手画上订婚的妆, 她学了很久。
这会儿正稳稳的,用粉扑把底妆拍在安迟叙脸上。
安迟叙闭着眼。
她今天太过安静,几乎没说话。
只剩呼吸声均匀的穿插在化妆的声音里。合上的睫毛也不扇动,胸口也不起伏。
要不是晏辞微接触的地方还能感受到人的温度,她当真要以为安迟叙死了, 这是她留下的完美人偶, 只为伴在自己身边。
于是晏辞微也不说话。
她把呼吸调整到吹不动头发, 不去打扰安迟叙静谧的睡颜, 连脸蛋上静谧的绒毛也一并安抚了。
唰唰……
化妆室寂静如无风的冰原, 声音都被雪吸收了。
四九城的初冬还尚未迎来降雪。
室外刮着寒风,冷得行人戴围巾帽子手套。
室内却温暖如春,恒温着,春天的新藤, 晏辞微最爱的作品也在此永恒。
长眠着。
安迟叙好像不会醒来了。
晏辞微心跳莫名加速。她已经换上刀锋刷, 在修改眼妆的细节了,屡次不满意, 应该会把安迟叙弄得很痒。
眼前的爱人却没有反应。
“团团。”晏辞微没法再沉默下去。她需要爱, 需要安迟叙的回应,哪怕只是一次呼吸,一个笑。
对, 对了。
安迟叙为什么不笑呢?
她们马上就要订婚了啊。
“再等等,团团。”晏辞微的呼吸也急了,想要破开冻土的坚冰。
“很快了, 然后我们去订婚,就能永远在一起……”
晏辞微干脆坐到了安迟叙身旁,搂着她。
把她像真正的人偶一样揽进怀里,替她整理衣领上的浮粉,略歪的耳坠。
安迟叙大概动了下。晏辞微听见一声闷。
肯定是等不及了。晏辞微轻柔的抚过安迟叙的头顶,不去打扰已经做得非常精细的发型,专注挠过后颈不会被看见的地方。
安抚她急躁的女儿,她的掌中小猫,她的玩偶。
“小猫,我的团团。我们就能订婚了。”晏辞微处理过人偶最后一层妆,喷好定妆喷雾,凑到她耳畔,吻上夹了耳坠的地方。
“走吧。”而后起身,对着安迟叙伸出手。
安迟叙应该睁开眼,朝她伸手,被她拉起来。
晏辞微眼里浮现着幻象,幸福的味道慢慢充盈她的鼻腔,好像在这一秒赐予她温柔的死亡。
她眨眼。
空了。
化妆室空了。安迟叙根本不在化妆室,不在她眼前,不在她怀里。
她手里怔怔拿着的刷子落在地上,砸了个空响,除了她自己飘渺的灵魂,谁也没吓到。
“团团……?”晏辞微不明白。
她分明是牵着安迟叙来现场。又挽着她进的化妆间。
那身西式的婚纱是她替安迟叙换上的。那复杂的盘发是她帮忙挽好的。
那有点痛的耳坠是她试过后夹在安迟叙耳垂上的。
那订婚该有的红妆,也是她给安迟叙画的。
安迟叙怎么会消失了?
难道她真的死了,只剩一个人偶留给她?
晏辞微摸到腰间的挂饰,安迟叙曾经送给她的布娃娃被她做成了订婚服的装饰品。它分明还在。
那,安迟叙去哪儿了?
晏辞微手里攥着那只安迟叙的娃娃,木然走出化妆室。
在司仪惊诧的注视下,上了台。
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直到订婚宴结束,安迟叙都没再出现。
她留给晏辞微的只有那只四年前的手做玩偶。
……
安迟叙提着繁复的婚纱往外跑。
四九城的寒风刮过她的脸,剜出一道道的伤口,猩红着将雪白的婚纱染成血。
凄淋淋的,星星点点,好像盛开的血花。安迟叙头颅炸开一样,完成了这件杰作。
她跑三步一个趔趄。虽然鞋子很合脚,没有高跟,过度的紧张和沉重的裙摆依旧让她无法加速。
她并没有计划好一场逃亡。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逃离晏辞微。
毕竟离了晏辞微,她还剩什么呢?
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工作,没有自理能力,没有生活技巧……
她当真是晏辞微的小猫,除了爱她,留在她身边,别无出路。
安迟叙这个人只剩一具空壳。
是晏辞微兀自住了进去,把里面填满爱。
爱的名字是晏辞微。
而现在安迟叙竟在逃离她的主人。
安迟叙终于跑不动,干脆进了地铁站。
她摔在地铁上,像折断羽翼的天鹅,有人拿起手机拍照,她也不管,干脆的把头埋进婚纱的蕾丝里。
她只是……受不了了。
她受不了晏辞微不问她的感受,不问她的想法。
不和她提前计划,一味的帮她完成剩下的所有。
她想像那些爱情故事里写的那样和晏辞微互相扶持。她想成为晏辞微的脊柱、港湾。
她想为晏辞微做饭洗衣,帮忙碌的她缓解一天的疲劳。
她想在很久以后,骄傲的站在晏辞微身边,听她跟生意伙伴介绍她们的关系。
她要成为晏辞微的恋人,不要成为晏辞微的玩偶,小猫,女儿。
可是晏辞微……晏辞微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连订婚这么大的事,都只提前十天告诉自己。后又改期,到达北京的第三天她就坐进了化妆室。
为达目的,晏辞微不惜骗她。
安迟叙把自己死死埋在衣裙里。好像她给自己完成了一场葬礼。
她终于明白那些朋友的话,情敌的话。
也终于承认,晏辞微爱她,却希望把她养作金丝雀。
她只不过是晏辞微的所有物,她的小猫,她的……女儿。
一个不被允许长大的女儿。
安迟叙一路坐到终点站。跌跌撞撞的走进卫生间,把裙摆多余的布料撕碎。
再离开地铁,去车站往别的城市出发。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儿。
唯一的目的地是离开晏辞微的掌控。
……
五天之后,安迟叙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飞机。
临时买的衣服满是淤泥和破洞,她没有睡过完整的觉,没有好好吃过饭,满脸狼狈,头发拧成一团。
最狼狈的模样,被候在廊桥外的晏辞微看得一清二楚。
晏辞微抱臂靠在廊桥出口,冷冷注视着逃跑后又回到s市的安迟叙。
安迟叙瞧见她,泪如雨下。
“姐,姐……”好恨啊。
她离了晏辞微,当真什么都不是,连生活都没法过。
五天里她杀死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苟了命。
可晏辞微抱住她,给她披上外套,擦干湿发,一勺又一勺的饭。
安迟叙把眼泪汗水泥水,混着晏辞微喂的饭吞咽。
更多的泪呜咽出来。
可是,她还爱晏辞微。
“对不起……”安迟叙吃完饭,垂着头。
晏辞微才照顾她一刻钟,她看起来已经不像流浪儿了。
晏辞微闭上眼,似有叹息。
她还能如何是好?除了原谅安迟叙,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她把安迟叙搂进怀里,慢慢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露出依旧可爱的粉白。
“没关系。”晏辞微总会原谅安迟叙。
这不过是女儿的叛逆。当母亲的,就是要承受这一切,再一次次的原谅她。
“对不起,对不起……”安迟叙号啕起来,抓着晏辞微不肯放手。
她们回了s市的家。
晏辞微把安迟叙随便买的衣服撕开,试好水温,牵着安迟叙进了浴室。
抱着她,也不管她身上有多脏。拿着浴球替她搓洗。
再让她坐下,梳开她打结的头发,精细的揉搓她的头。
安迟叙不断抽噎。眼泪比喷头的水还烫。
洗完澡,晏辞微又给她换好崭新的漂亮衣服,抹掉她脸上的浮沫,再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嗡嗡的吹风震着安迟叙的头脑。
熟悉的手指按在头皮上,告诉她,她回家了。
一阵阵安心拽着安迟叙沉下去。
潜藏的不安就要被埋没。
一觉起来,晏辞微正圈着安迟叙,抱她在怀里,轻柔的挑着她的碎发。
完完全全的包裹,近乎一个囚笼。
“没关系的,团团。”她的唇瓣贴着安迟叙的耳。声音靠震动抖如安迟叙的头脑。
叫她瞳孔骤缩。
“明天重新举办订婚仪式,也来得及。”晏辞微觉得,安迟叙丢在路上的血婚纱很美。
她已经叫人按照那灵感又做了一款。
一定赶得上她们的婚礼。
至于订婚宴,她们大可随便一点。
晏辞微想,或许是她做的太隆重,吓到胆小的猫儿,叫她应激到逃跑。
怀里的人儿僵了身体。
“今天飞四九城,机票订好了。飞机上你可以睡觉。落地先带你吃饭,晚上回家休息,明天刚刚好。”
晏辞微如同没有注意到一般,咬住安迟叙的耳朵。
仿佛咬住的,是她的咽喉。
安迟叙心脏猛一刺痛。
她往旁边躲,晏辞微很快便缠上她的腰,重新覆盖她的背。
她缩一寸,晏辞微便生长一尺,纠缠不休。
直到她往后推了一把,下床颤抖着靠住墙。
晏辞微缓慢抬头,如蛇王,凝视住她的猎物。
“我……我不要和你这样订婚!”
如果晏辞微一定要把她变成私养的金丝雀。
* * *
“可是,我不需要你了。”两年后安迟叙不需要歇斯底里,不需要狼狈号啕。
她只会按住晏辞微越界的手,指尖压住她的唇峰。
“你……说什么?”晏辞微往后一步,唇瓣不自觉张开,一双眼慢慢瞪大。
“我不需要你了。”安迟叙也后退一步,让出呼吸的空间。
“不是情感上不需要。晏辞微,我还是很爱你。只是……生活上,工作上,我不需要你了。”
她目光如炬,两颗高光锃亮如阳。
“我不需要你像妈咪一样照顾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的帮我解决工作上的麻烦。如果你所谓的回来,是继续以前那样把我当小猫咪养的生活,那……”
“我要拒绝你,晏辞微。我不能再回到这样的你身边。”
这些话,两年前她说过无数次。
也许两年前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痛恨什么,难以忍受什么,说的不清不楚。导致晏辞微没有听明白。
……没关系啊。她还可以再说无数次。直到晏辞微听懂。
她希望晏辞微能懂。她求晏辞微听懂。
她还能爱晏辞微。
“我没在闹别扭。姐姐,我想的很清楚,我不能这样回到你的身边。只是可能有时候没忍住亲近你。”
爱晏辞微是刻在安迟叙骨肉里的本能,是构成她的血脉。
安迟叙努力克制,收效甚微。
晏辞微不在的时候,每个寒夜她会想到晏辞微的拥抱,恒温的暖气里她们露着胳膊贴在一起。胸贴着背脊,完完全全相融。
每个雨夜她会想到晏辞微的红伞。微凉的骤雨总淅淅沥沥洒在她们的肩头,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握住的手却紧紧相扣。
现在晏辞微回来了。
她当然会一次又一次跌入晏辞微的怀抱。
可她不是二十岁的小孩了。
她睁眼就会看见自己的根据地被一寸寸腐蚀,晏辞微跟梅雨季的霉菌一样无处不在,潮湿着霸占她的所有,把她好不容易长出的自我化为一滩腐水。
她已经看过自我,没法再闭上眼。
“可你明明说了爱我。”晏辞微不明白。
“……我是爱你啊。我没有说不爱你,没有说感情上不需要你。”安迟叙头突突的疼。
以前晏辞微这样。她当真无法理解她们为什么分开,她为什么受不了她。
只会一味的把分开归结于不爱。
可是怎么可能不爱……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别的人。晏辞微是她唯一的爱人,也是她唯一一个确认爱着自己的人。
她们都是这样。晏辞微难道感受不到吗?
不要一次又一次听不懂她的话,质疑她的感情啊……
“那就回来。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我们那几天明明可以要好。”晏辞微试图上前,回到安迟叙身边。
她想要伸出手,想要抱住安迟叙。爱她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一个动作她就能回到飘飘然的过去。
“不行。”安迟叙捏住晏辞微的手腕。
她没有力气,晏辞微却就此僵住。
“你能不能听一听我在说什么。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啊。我……我受不了你,我不需要你母亲一样关怀。我二十五岁了,我是成年人。别人二十五岁都有小孩了,我没法再扮演你的女儿。”
安迟叙声音逐渐加快。说完后抽回手,触电一样吃痛。
“可是你没法自己照顾自己。”
晏辞微收了温柔。
一双桃花眼点上鬼影,漆黑一片,一点光都不剩。
眼底的红痣成为她的高光,灼灼的凝住安迟叙。
“你怎么会不需要我?没有我你根本过不好生活,你照顾不好你自己的,团团。”
再有郁气,再没了柔情,她还是只肯喊安迟叙团团。
好像那是她仅剩的掌控,没了她们唯一的称呼,安迟叙在她这里还剩什么?
一份不肯被她支配的爱?
那算什么。
“不可以……你不可以不需要我。你没有我,连准时吃饭都做不到。地铁都能坐过站。更别说工作上,之前那个组长什么后台都没有,就那样都能欺负你两年!团团,你需要我,你一定需要我。”
晏辞微音量降了下去。
低低的,如窗外垂落的乌云。
配着眼底的墨色,影一般缠住安迟叙的心。
叫她想要嚎叫。
安迟叙从来做不出这种事,幼儿园就是班上最安静的孩子,不哭不闹。
她只是咬破了嘴唇。
“我有计划!”一句话,嗓子哑了。音量还是那么小。她的歇斯底里也不过如此。
“我,我一直有计划。无论是唐殊,还是晏昭吟。我都有想法!就差一步就要成功了。你今天不是看见了吗?我甚至是放任她传谣,还能看出谁听命于她。”
“是你每次都来打扰我!还有地铁,要不是你在旁边吓唬我,我怎么可能坐过站!再说坐过站又怎么了?我不能坐回去吗?工作忙起来不吃饭也很正常,公司里大家都这样!”
她是伸出爪子的小猫,嘶嘶的威胁羸弱又可怜。
抓上人,却当真有些疼。晏辞微捂住心口,那里抽搐得难受。
“我,我怎么会是打扰……你需要我,团团。你分明就需要我!不吃饭怎么会没事,你身体会垮。坐过站浪费时间,万一没发现坐到终点站,那要什么时候回家,会不会地铁都不运行了。你,你杯子也记不得洗,衣服也穿不好,马上要入冬了,又要着凉发烧,我,我……”
她会心疼啊。
她看不得安迟叙这么过日子,所以当初伸出手,所以现在也不断想要照顾好她。
“你需要我。”晏辞微说不出这句话,她咳了嗽好像尝到血的腥味,内脏翻覆的碎片。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
“我不需要你!”安迟叙吼完,按住双目,深吸一口气。
“晏辞微我已经离开你两年了!这两年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过的很好!没有你我一样可以生活,这才是正常的成年人,我不可能离了你就不能活。如果那样,我是什么,你的挂件吗?你的外置器官?需要你照顾的小猫?还是你把玩的玩偶?猫离了人都能生活!”
安迟叙喘着气,头脑嗡嗡着,有一万句话同时冲出她的口腔,火一样烧着她的喉头。
“我有了新朋友,新生活,工作上我有自己的安排。我待会儿就能叫晏昭吟付出她的代价!是你,是你回来以后打破了这一切,让我重新落入你的步调,再次回到以前。晏辞微,我不想被你掌控!我……我……”
安迟叙被推倒在地。头重重撞在晏辞微掌心,晏辞微的手被摔到地上。
她被晏辞微咬住咽喉。真正意义上,感受到被捕猎的疼痛。
“我……不需要……你……”她要坚持把这句话说完。
喉头的颤动牵着晏辞微的牙齿。
而后疼痛覆盖全身。
从喉头开始。
晏辞微死死的咬住她的喉咙,想要破开它,杀死她。
留下一个牙印后,晏辞微换到肩膀。
更安全的地方,她连力气都没有控制。
安迟叙当真被咬疼,紧绷身体,抠住晏辞微的胳膊,干脆也去咬她。
好像一块肉都被咬掉。然后是脸颊,手臂,耳垂……
两个人咬作一团,像两条疯狗。
安迟叙终究更有理智,慢慢放松下来,没再反抗。她理解晏辞微的恨,接受这样的痛。
咬她吧……
她也没有办法啊。
她做不了晏辞微一辈子的金丝雀。她会惶恐,会不安,会觉得自己不配。
只有成为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会犯错的人。
她才敢站在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把她咬出两个伤口。一边一个,怪对称的。
她尝到血腥味,才愣愣停了力气,支起身子不可置信。
满眼泪水。
晏辞微眨眼。
又怕泪水落在伤口上,把血淋淋的伤刺激的更疼。
“我,我,对不起……团团,团团……你怎么不阻止我?我帮你,帮你包吧。”晏辞微想抱住安迟叙。
她眼泪一颗,接一颗,滚入她的掌心,顺着滑进她的衣裳,湿了一片。
安迟叙却不像以前,不再回到她怀里撒娇,甚至不责怪她,眼里不留恨意。
她只是,站了起来。
按着伤口不叫它流血,轻车熟路的找出药膏,给自己上药。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气还是有的。
安迟叙没看晏辞微,忍着痛只管包扎。
“可是……你都不会好好吃饭……每天,每天都在挨饿。我,我给你买了,买了午饭……你喜欢的菜都有……”
晏辞微摔在地上,第一次在安迟叙面前,没有克制眼泪。
一行一行的泪打碎她的话。
安迟叙仿若没有听见。
包扎完就转了身。“晚点我再来找您汇报。”
打开办公室的门便离开。
微不可见的,指尖有轻微颤抖。
晏辞微被她留下了。
冷冷的,留在原地。
地板凉了晏辞微全身,没关紧的窗户漏出雨泥的腥风。
明明是仲夏,晏辞微却一个哆嗦,停不下??来颤抖。
好冷……
晏辞微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泪跟着洒。
她终于明白安迟叙是认真的。方才的那些甚至不是气话,安迟叙连脾气都没有发,反倒是她受不了,竟还伤了安迟叙。
风吹得耳畔有些疼痛。
寒冷好像安迟叙拒绝和她订婚的那天。
寂寂着。
要把她瓦解,撕碎。
许久。
窗外淋着骤雨。仲夏的雨把城市变得灰蒙,微凉。
晏辞微终于站起来,步子摇摇晃晃的,进了休息室。
她把订婚时准备好的那件红嫁衣翻出来。
两年了。
她穿过无数次,幻想过无数次。
她以为安迟叙恨她,她会坦然爱回去。
她以为喜欢安迟叙欺负她留下的疼痛。
晏辞微脱去外衣。
她的身体连一个咬痕都没能留住。
温度和香都被骤雨冲走。
她一件一件换上繁杂的嫁衣。惹眼的红恐怖如毒,血一般照亮昏暗的休息室。
她站在镜子面前,恍惚间没有看见自己的脸,只看见一条漂浮的鬼嫁衣。
她的鬼魂,又在向谁鸣冤?
晏辞微看了许久。
久到双目干涩通红一片。
她才眨眼。
原来,她一直恨安迟叙——
作者有话说:关于我们疯狗(?)
平时只会亲亲蹭蹭抱抱,怎么被欺负都可以,会很喜欢。一旦咬人,一定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