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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joe讨厌我?


    *


    钛谷店。


    陈述今天一天的时间都留给了一个大客户。


    客户是香港人, 纹身本就是港澳台地区流传过来的,当初黒-道题材影视剧带火了纹身,从而慢慢往内陆开发市场。


    陈述的师父是港地最有名的纹身师, 跟老先生学了两年, 陈述才来风铃岛自己开店。


    客户姓顾,据说他的纹身很有讲究, 含有风水之说。他的纹身是陈述师父纹的, 现在打算洗掉, 然而师父已经退隐江湖不干了,客户只能找陈述。求了很久, 陈述才同意接下这个活。


    “老大今天会很忙。”姚小川经过前台时和向嘉洋打招呼, “中午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不用。”joe冷漠道, “我不饿。”


    姚小川挠挠脸,总觉得今天的向嘉洋有点不一样。不过人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姚小川也不愿意自讨没趣, 就没有再打扰过向嘉洋。


    joe其实跟钛谷店的员工们都不熟悉。


    为了不出差错,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这些人过多交流。故而他摆出一张臭脸,决定用冰冷的表情劝退试图和他搭话的人。


    他不确定向嘉洋到底干了什么,总之很快,joe就发现了,每个路过前台的客人都会往自己脸上多瞄几眼, 还要朝他手边摆着的花瓶意味深长一笑。


    上次在小集市淘来的招财狗已经被摆放在了橱柜上, joe冷眼撇着,暗嘲一声幼稚!荒唐!不成器!


    才认识多久, 就开始给陈述这老东西花钱了!


    骨气在哪里?道德在哪里?


    男人的钱都是拿来给你看的,不是给你花的。


    陈述有给向嘉洋花钱么?


    肯定没有。


    连吃个日料都是向嘉洋付钱。


    joe越想越恼火,越想越憋屈。


    因为不习惯成为视线中心, joe很快就坐不住。快到午饭时间,他按照向嘉洋的便利贴,把拍好的vlog先发布在了平台上,接着他拎起包要出门。


    “午休了吧?我出去逛逛。”joe别扭地对纹身室的门说了一声。


    里面只有纹身枪的嗡嗡声,没人听到他讲什么,joe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敲门。


    门响两声,开门的人居然是陈述。


    陈老板身高腿长,扶着门把手,低头看他:“怎么了?”


    “”joe硬生生道,“我说我出去逛逛。”


    “行。”陈述答应得爽快,但问,“几点回来?”


    “反正在两点之前会回来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


    “不行。”陈述居然严肃道,“时间太久了。”


    什么?!


    不行?


    喂,姓陈的,你算哪根葱啊?


    joe不惯着陈述,冷笑地拽过门,砰一下关上。


    限制公民行动是违法的,政治书上的宪法他刚刚背过。


    所以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陈述能把他怎么样?


    joe单手拎起书包就走,出门时脑袋还撞了屋檐的风铃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但还是故作轻松地留下背影,勉强走了直线。


    纹身室内,陈述给客户打了个手势,摘下口罩,关了设备,拉开门走出去,他吹了声口哨,叫来雷达。


    威风凛凛的杜宾蹲在陈述脚边等待指示。


    “跟上。”陈述简明扼要道,“保持距离。”


    似乎是斟酌了片刻,陈述加了一条,“不要被发现。”


    跟踪?


    雷达眼睛亮起来。


    它擅长。


    陈述给它戴上止咬器,冒着风险,放雷达出去了。


    joe按照在网上搜到的局部地图,去了风铃岛的CBD区域。高楼林立,三步一个咖啡店。与其他一线城市的冷淡商业风不同,风铃岛商业中心虽然也很豪华,但人气很重,路边还有小摊贩推车在卖东西,城管很少来抓。


    joe抿唇,慢慢走在街上,小心地打量周围。


    其实他是想着,向嘉洋的生日快到了,他得准备点惊喜,帮向嘉洋庆祝。


    虽然他们其实是同一个生日,但joe认为自己不能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所以他不需要生日,只需要死日。


    很久很久以前,中学时代的向嘉洋在日记上问他,joe,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你会真心喜欢我了呀?


    joe跟他说不会的。


    但是作为弟弟,他肯定永远为向嘉洋保留着一尘不染的感情。


    CBD到处都是店铺和商场,joe去了附近的一家,在花坛周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目测四十多岁,大腹便便,边打电话边和保安道:“我儿子真的在上面,你让我上去一下,我给他带了家乡的土特产呢,我又不会骗你!通融一下?我大老远地从凉山赶过来”


    保安不耐烦:“我们这里有规定,除非你有工牌,自己刷脸进去,不然不放行。或者你就叫你儿子下来接你。”


    “吗的,詹谷雨你个狗娘养的,翅膀硬了要起飞了是吧?老子是你亲爹!”男人对着电话一顿骂,打开微信连发了好几条语音,越骂越难听。


    joe皱起眉,眼神霎时间变得冰冷锋利,阴沉沉地盯着男人的后脑勺。


    很快男人就发现了他的视线。


    “哎哟喂,这不是向嘉洋吗?你也来风铃岛了?”男人朝他走过来,“你跟詹谷雨关系不是一直很好来着,快,你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滚下来接我!”


    男人的手抚上joe肩膀,joe突然单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眼神能杀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丢脸?”


    男人脸色霎时间变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丢脸。猪脑吗你是?”joe一把甩开他的手,“半截都要入土的人了还跑到儿子单位来闹,嫌你的棺材本攒太多了?不怕他被领导批评,不怕搞砸他工作?”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男人语调骤然拔高,“要不是看在你是精神病的份上,老子早就打死你了,我早交代过詹谷雨别跟你这种人混在一起,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样,你那病一辈子都治不好,你是脑子有问题知道吗?你妈生你的时候就没把你生好!所以你才脑子进水了,臆想出什么双重人——”


    “哐当——!”


    joe一脚踹上男人腹部,把人直接摁倒在地,一拳砸得男人鼻血飞溅,“对,我有精神病,我真有精神病的话杀你还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你数一数,你有几条血爹命来给我造!”


    他的模样看上去太吓人了,仿佛浑身竖起刺的刺猬,但更像发怒的猎豹,张嘴就能把人的骨肉都撕扯下来。


    而在视线角落里,一个迅猛的黑影从百米开外狂奔而来,止咬器也拦不住它的吠吼。


    四十多公斤重的身体就这样撞上了男人,健硕的四条腿死死压住小腹,力气大到男人呼吸不畅,抽筋般地疼痛起来。


    joe愣了一下,扫了雷达一眼,没工夫细想这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抄起垃圾桶旁边的空酒瓶,在手里翻了两下,握住瓶口,高高举起后,垂眸看着地上的男人,冰冷地说,“我数三下,要么你自己爬开。”


    他指指男人的脑袋,“要么你这儿开一个洞。”


    大概是被这发疯的气势吓唬得无法思考了,求生的本能让男人像蠕虫一般在地上滚动,颤抖道:“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啊!”


    joe阴森森地看着男人仓皇失措爬开的场景,把酒瓶丢回垃圾桶里,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时候,向嘉洋是不是受过很多这样的委屈。倘若主人格刻意地隐藏记忆,副人格根本无从知晓。


    joe快被气疯了,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半蹲在了地上。雷达急得在他腿边团团转,直到劝架半天的保安认出这条杜宾是陈老板家的抗震救灾小英雄,才连忙找人打了电话,叫陈述过来看看情况


    向嘉洋再睁开眼睛时,愕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这消毒水气味,这惨白的天花板和晃眼的灯光,他可太熟悉了。


    等一下


    乔儿又打架了?


    每次joe打完架,都是向嘉洋醒来负伤。


    ——此乃真理。


    肌肉酸痛吊着向嘉洋的神经,他眼珠转动几下,先是看见了简凡,然后是萌姐,再然后,离自己最近的,就坐在床边的人,是陈述。


    向嘉洋眼睛一闭,想着还是干脆晕死过去算了


    完蛋了。


    他们大有可能穿帮了。


    向嘉洋还没想好怎么编理由,恍惚间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叮嘱:“你们先出去。”


    简凡:“那樊煜咋办?他屁股都被老爷子打肿了,听到风声就一瘸一拐地跑到大堂找人了呢,我叫护士姐姐先hold住他了。”


    “让他滚!”陈述眉梢青筋一跳。


    简凡:“”


    姚小川:“”


    官天萌:“”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陈述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


    还是愤怒的情绪。


    “有点意思。”官天萌眯起眼睛,视线在装睡的向嘉洋和陪房的陈述之间来回转了两下,露出一个神秘且猥琐的笑容,“好的老大!那我就先带他两走了。顺便也轰走小樊总。”


    她一左一右地拎着两活宝离开。


    门被带上的瞬间,单人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死寂。


    向嘉洋还闭着眼睛,连呼吸都不敢了,藏在被子里的手指纠结地搓着病号服,胆战心惊。


    “醒了么?”陈述问。


    没有呢。


    向嘉洋依然装死不动。


    他没回话,陈述自顾自:“喝不喝水?还是给你削水果?”


    哎呀,我没醒呢!


    再问下去我就要忍不住回答你了陈老板!


    半晌,床上还是没动静。


    陈述看着他,点头:“看来是没醒。我去缴费,一会儿再来看你。”


    向嘉洋听到门被人拉开,又砰地一下关上。


    计谋得逞,他睁开一只眼睛,想下床去趟厕所,因为有点尿急。


    然而眼睛刚睁开,就和靠在门边,双手抱臂的陈述正正地对上视线。


    “”


    “陈老板你耍我!”向嘉洋当即玩赖,反咬一口。


    “别乱动,慢慢坐起来。”陈述走过来,立刻扶住向嘉洋。


    “我这是怎么了?”向嘉洋小声问。


    “你自己不记得?”


    向嘉洋一下又不说话了。他打算现编,“我想起来了,我从小体弱多病,医生说我体质很不好,所以我是医院常客,这次肯定也是犯了点小毛病晕过去了,没事的——”


    “你没想起来。”


    陈述帮向嘉洋整理了松散的衣领,又像照顾小孩一样帮他挽起袖口,才抬眸,平静、低缓、有力,或者说,温柔地看着他,道:


    “你是不是,有一个朋友没和我介绍?”


    向嘉洋心脏猛地缩紧。


    这是一个不含杂质的沉静的眼神,像大海或者天空那样宽广,仿佛可以接纳一切,包括疾病、脆弱和不安。


    被发现了。向嘉洋想。


    从来没人用“朋友”这个词形容过他的副人格,向嘉洋觉得新奇,同时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陈述并没有催促,他坐在床边,帮向嘉洋掖好被子。


    过了很久,向嘉洋开口:“joe。他的名字叫joe,我一般喊他乔儿。”


    “陈老板,我是DID多重人格患者,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因为我怕会吓到你们。”


    “所以五年中考三年模拟?”陈述问。


    “哦”向嘉洋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了下,“他才14岁,是初中生,我弟弟。”


    “两次半昏迷都是因为人格切换?”陈述问。


    “嗯。”向嘉洋如释重负,很乖地说了实话。


    “叫我离你远一点的,是他还是你?”


    向嘉洋一怔,耳朵微红:“不是我。”


    担心陈述误会,向嘉洋解释:“joejoe没有坏心思的,他只是对任何接近我的人都抱有警惕心,觉得别人可能图谋不轨,不是单独针对你。”


    陈述看着他:“joe讨厌我?”


    “陈老板,你要听实话吗?”向嘉洋弱弱道。


    “实话。”


    “应该是不太喜欢的。但是!——”


    后面的找补还没说完,陈述先问了。


    “那你呢?”


    “啊?”向嘉洋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你喜欢我么?”


    ————


    ——


    第22章 王八蛋


    *


    陈述换了一种方式表达:“心理学相关书籍我看过一些。多重人格患者的副人格一般和主人格的潜意识挂钩。joe讨厌我, 你呢?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向嘉洋清了清嗓子,别开脸:“不讨厌。”


    但本质上,joe也是向嘉洋的一部分。


    大脑里有个声音告诉陈述:向嘉洋讨厌你。


    向嘉洋讨厌你。


    向嘉洋讨厌你。


    自莎宾娜去世后, 陈述就很早地学会了独当一面。他成长过程几乎没有遇到过解决不了的困难。


    但此刻, 他意识到棘手。


    得慎之又慎,重之又重地处理一下他和向嘉洋的关系。


    陈述居然有些委屈。


    他想跟向嘉洋和joe说, 他不是坏人。


    陈述本来是不在意他人评价的性格。


    现在他却想, 至少要给向嘉洋留下好印象。


    陈述垂眸, 收敛了情绪,坐在床边给向嘉洋削苹果。这种动作对他而言不过是重复机械运动, 实则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苹果上了, 削得凹凸不平不说, 差点削到自己手指。


    “我洗过手,干净的。”陈述把苹果递给他。


    旁边的桌上还放着简凡姚小川他们带来的果篮,名曰慰问。


    “这次你是晕在路边, 路人打电话喊的救护车, 没什么事,医生说吊完这瓶水你就可以出院。”陈述看着他,“joe和詹谷雨父亲打架了。”


    “什么?!?!”向嘉洋瞬间直起腰,“詹叔又来骚扰谷雨了?”


    詹谷雨家里情况负责,向嘉洋不好和陈述细说, 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他坐在床上脸色马上发白, 一副很担心的模样。


    “这么担心他?”陈述问。


    “嗯。谷雨是我的朋友。”向嘉洋义气地攥拳,“我要保护他。”


    略有些孩子气的话语反而让陈述笑了。


    从他的这句话也可以看出, 主人格和副人格的关系不错。否则副人格不会清楚主人格的人际关系,还帮着主人格出手打了詹谷雨父亲。


    他们独处还不到几分钟,詹谷雨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向嘉洋?!”


    “我靠你怎么躺在病床上了!”詹谷雨满脸都是担忧, “还好吗?不是让你叫jo让你不要和别人动手么?!”


    “没事。”向嘉洋笑笑,“可以说的。”


    可以说?


    詹谷雨这才看向一旁的陈述。


    顺便看到了桌上的水果刀,和一个果核。


    陈老板那双适合拿纹身枪的手上沾了一点水渍,一眼看得出刚才陈述做了什么。


    “他知道了?”詹谷雨问。


    如果陈述知道了joe的存在,那说明陈述这个人对向嘉洋而言,是真的不一样了。


    “嗯。”向嘉洋脸色还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虚弱,他瓮声瓮气道。


    “你们聊。”陈述适时站起身,“我去找下医生。”


    他很自然地把病房留给了两人,自己走到了长廊上。医院临海,海风灌入衣襟里。旁边是吸烟区,几个中年大叔靠在墙壁和栏杆上吞云吐雾。陈述一只手倚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盒薄荷糖。硬质糖果刚入口时有些辛辣,缓了会儿才有一股凉爽直通大脑。


    “小伙子,你不来一根?是不是家里有长辈生病住院了?什么病啊?”有大叔过来和他搭话,“严重么?实在严重就别治了吧。烧钱又浪费时间。”


    陈述摇头:“不抽烟。”


    多余的他没说。


    没有和陌生人多讲的义务。


    “唉。”大叔长叹一口气,颇为怜悯地扫了陈述一眼,以为是同道中人,转而带着惋惜走了。


    陈述静静地抵在栏杆上,吹着风思考了很多。


    向嘉洋有双重人格,不管是阿木曲布老师,还是他自己在信件中,都从来没有提及过。


    陈述不由得思考。


    自己是不是对向嘉洋不够好?小孩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DID在医学上几乎没有保证痊愈的治疗手段。


    但不会有任何一个医生会放弃自己的病人。


    也不会有任何一个资助人会放弃自己的学生。


    陈述既是医生也是资助人,他责任重大。


    慢慢把口腔里来回翻滚的薄荷糖嚼碎,陈述回过神,打了个电话。


    说实话,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陈述不愿意打这个电话。但他目前身边关系比较好的,全是单身狗。而不单身的这个,似乎也没那么靠谱。


    “稀客啊。你陈大老板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萧思越在电话那头吊儿郎当,还吹了声口哨,“说吧什么事,要多少钱?”


    以往两人通电无非是谈论投资的问题。


    “萧二少。”陈述淡淡,“问你个问题。”


    “问。”


    “我被人讨厌了,怎么办?”


    “”


    电话那头先是死寂了几秒,而后爆发出能掀翻房顶的笑声。


    “陈老板,在我回答你问题之前,我得先问你两个问题,了解了解情况。”萧思越笑起来,把商人的市侩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果我今天解答了你的疑惑,合同你让利五个百分点。”


    陈述一秒都没有犹豫:“如果你真能的话。”


    “OK。”萧思越问,“我先问你,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向嘉洋?”


    “”陈述眯起眼,“是。”


    “好,第二个问题,你是直男么?”


    “”


    陈述莫名其妙:“当然不是。废什么话。”


    “那就简单了。”萧思越说,“你喜欢上向嘉洋了。”


    他这句话说出口后,电话两侧整整沉默了三分钟。萧思越也算能沉得出气,连啧都没啧一下,就这么干等着陈老板张嘴吱声。


    陈述气笑了:“你说喜欢就喜欢了?”


    “嘿你这语气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萧思越嗤笑,“你别跟我说什么你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种鬼话,你都没谈过恋爱你知道那什么滋味么?还有,你要是信不过我,觉得我是个混球富二代,之前还游戏人间来者不拒,那你打这通电话的意义在哪?”


    “你不就是觉得我经验丰富,可以帮你分析一下?”


    萧思越:“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现在不听我的,以后会走很多弯路,会烧一把葬场很大的火。”


    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言之凿凿,陈述终于开始动摇了。


    又过了半晌,陈述才道:“他是我学生。”


    “你还当过老师?!”萧思越震惊。


    “不是那种学生。”陈述斟酌措辞,“我资助过一个公益项目,一对一扶贫。”


    “哦。他是那个扶贫对象?”


    “嗯。”


    “所以?”萧思越问。


    “你还不明白?”


    陈述顿了顿,直白地说,“我不能资助人长大了,又把人睡了吧。”


    “那不王八蛋么?”


    萧思越微微一笑,没管任何人死活:“你可不就是吗。”


    陈述:?


    ————


    ————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闭嘴,滚蛋,去你的


    *


    陈述道:“那太畜生了。”


    萧思越一拍桌板:“我说陈老板, 你三十多岁了一次畜生都没当过,当一回怎么了?你到底行不行?你不行我要给向嘉洋介绍对象了,我手里没你帅, 没你有钱, 没你专一的富二代一抓一大把,到时候我轮番给向嘉洋介绍, 让他一个月见不重样的, 你心痛不心痛?你舍得不舍得?我让你含辛茹苦哺育长大的小孩朝别人笑, 和别人逛街散步,约别人吃饭, 你忍得了?能忍多久?要是向嘉洋被我那帮狐朋狗友渣了, 你他吗的那不得炸了吗?”


    陈述额角青筋猛地抽动两下, 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愣住,然后拍桌差点笑出眼泪。


    太特么有意思了,陈述在岛上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清心寡欲到让人以为他再过几年要出家, 当你坐在他对面,看见他常年混迹在纹身室和穿孔室里和那些冰冷的仪器打交道时,自然而然觉得这个人的底色就是冷静且疏离的。


    是酷酷的。


    难以接近的。


    学徒们把他当师长,亲戚们把他当顶梁柱,顾客们信任他的技术, 看中他的手艺, 大部分人的生活自三十岁往后就定了型,工作、家庭、交际圈, 难有大改动。


    而他的脸色一惯那么冷淡,气场那么成熟,没人觉得三十多岁波澜不惊的陈老板会突然改变些什么, 激流勇进。


    奈何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脱光了站在陈述面前也不过是一具白花花的肉-体,他大概只会计算着纹身图要从哪里起手比较好。有的人穿着加长款的衣服和肥大的睡裤,站在陈述面前却让他想撕掉一整面墙的奖状,做一次坏学生,犯一次错。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世界上总有人能治他。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陈述是个自律到可怕的男人,他不允许自己用这种方式玷污向嘉洋。萧思越的话陈述只信了三分,内心翻涌的水花可能有五分,但陈述凭借多年的克制和教养,可以压到一分。


    再低的他也压不下去了。


    而且向嘉洋抵触他,他跟樊煜没什么区别,都是joe鄙夷的洪水猛兽。


    陈述是弃医从纹。


    DID相关书籍他在年轻时读过不少,即使没有专业常识,正常人也都能想象到,激怒副人格对患者来说百害无一利,大有可能主人格会在情绪上受牵连。


    既然joe是向嘉洋的弟弟,那就也是陈述弟弟。他会想办法取得joe信任。


    得知向嘉洋讨厌自己,陈述觉得自己晚上要失眠了。


    嚼完薄荷糖,陈述回到病房。


    詹谷雨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坐在向嘉洋身边和他说悄悄话。


    “姥姥两天前就跟我说了我爸要来,我这两天加班忘记和你说,唉都怪我不好,但姥姥也很关心你,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会不会高烧不止和突然晕倒?”


    “姥姥怎么样?我都挺好的,我比较担心她的身体,你让她不要再那么辛苦地回收废品了,我每个月不是都给你打了钱,叫你汇给姥姥吗?”


    向嘉洋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虽然高中才靠着优异成绩和詹谷雨分到一个班,做了同桌,但其实他和詹谷雨从小就认识。


    向嘉洋年幼丧母,向利超常年酗酒赌博没空管他,所以向嘉洋上小学时饿了会直接去詹谷雨家蹭饭。


    他们那个贫困县几乎就没有不困难的人家,詹谷雨姥姥年过七十,领一份纺织工厂的退休工资,薪水稀薄,要供詹谷雨和他两个妹妹吃饭的同时,还得想办法匀点肉出来喂嗷嗷待哺的向嘉洋。


    于是姥姥就开始干废品回收,十年前她就走街串巷,拿着一个喇叭到处喊回收塑料瓶、旧电器、二手书籍等等。


    即使下暴雨姥姥也会挨家挨户地敲门,收走别人不要东西,再去翻翻垃圾桶,捡起能用的边角料,然后给詹谷雨缝一件新衣服,又给向嘉洋织一条新围巾,再给妹妹们买漂亮的书包,厚实的羽绒服和崭新的文具。


    姥姥说过她最自豪的就是家里的四个小孩,这个“四”是把向嘉洋也连带了进去的。


    詹谷雨已经工作两年,向嘉洋研究生刚刚毕业,两个妹妹是双胞胎,在重点高中的实验班轮着抢年级第一。


    伟大的姥姥用她粗粝如树皮的手把四个孩子送出深山。


    本来詹谷雨提出过要把姥姥接到风铃岛,但姥姥一口回绝了,小老太太把詹谷雨打回去的钱攒起来办了个社区妇女协会,她留在那里有好多事情要做,她认为远比颐享天年要快乐。


    小老太太是唯一一个不懂什么叫DID但坚持要教joe打太极的道教爱好者,从向嘉洋介绍了joe之后,姥姥每次见到他都会先问一句,“是小洋宝宝还是joe宝宝?”


    回答“姥姥,我是小洋宝宝!”的就是向嘉洋。


    回答“我才不是宝宝,不要这么叫我!!”的就是joe。


    一旦joe反抗肉麻称呼,小老太太就要拉他去打太极,说这东西好,锻炼身体培养心性,打多了就阴阳相融了,身上什么毛病就都好了!


    据说姥姥也过过很困难的日子,那段时间她就想找个信仰,于是找人学习,那人介绍了佛道儒法四家。


    她问传教士,四家区别是什么?


    传教士解释,佛家讲究都行,可以,没关系。


    儒家是稍等,抱歉,对不起。


    法家一般免谈,不见,按规矩。


    道教则是:闭嘴,滚蛋,去你的。


    姥姥当即挑中道教,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句去你的。


    她成了一个快乐的小老太太,养出了快乐小狗型的向嘉洋。


    向嘉洋手上还在吊水,他动了两下,扯到了针孔,有些疼,向嘉洋顿时委屈了,和詹谷雨小声:“我想姥姥了。”


    “我也想了。那我打个电话给她,不过老太太现在可是大忙人,不一定有空搭理我们呢。”詹谷雨滚下床,大马金刀往旁边一坐,拿出手机找聊天框。


    “那我还方便留下吗?”陈述靠在门边,笑道。


    詹谷雨热情似火:“方便方便!外面太热了陈老板,病房里有空调呢,你就别进进出出的了。”


    他说完给向嘉洋一个暗示的眼神,向嘉洋没接,还剜了詹谷雨一眼,偷摸地做口型骂他爱看热闹。


    时机很巧,姥姥正在妇女协会办公室里泡茶,微信铃声才响三秒她就接了。


    精气神十足的嗓音响起:“谷雨?咋子了?”


    “姥姥,我和向嘉洋在一块呢。你在干嘛啊?”


    “我一边泡茶一边晒太阳,舒服得很!你和小洋在一块怎么不给我个视频通话呢,我好久没见到小洋了!喂,小洋?”


    “姥姥,我在!”向嘉洋探头过去,凑到屏幕前。


    他这么蛄蛹一动,被子差点掉地上,陈述走过去,帮他重新掖好被角,拉到肩膀以上。


    “姥姥说想见我呢,你转一下视频通话。”向嘉洋手肘推了推詹谷雨。


    詹谷雨压低声音:“你病傻了?!你这样怎么能给小老太太看见,她要买机票飞过来给你煲汤的!”


    “我只露出脸,脖子以下不给看不就好了吗?”向嘉洋说,“我也想看看姥姥。”


    詹谷雨心道大清都亡了那么多年了,什么地方还会有什么脖子以下不给看的规矩?


    欲盖弥彰做贼心虚,小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但他还是开了视频,让向嘉洋露出了脑袋。


    屏幕上出现了阿依的脸,满鬓霜白的头发暴露出她的年纪,岁月平等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稀能窥见姥姥年轻时是个美人,即使年华不在也依旧明艳。


    “小洋,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不好?”姥姥果然见微知著,“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姥姥,我最近在风铃岛旅居呢!前段时间也去看过欧文医生了,他说我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啦。”向嘉洋一惯报喜不报忧,笑容灿烂地朝姥姥挥手,又撒娇道,“姥姥我好想念你!你有没有想我?”


    “哎唷哎唷,我可想你了。”阿依笑容和蔼,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是亲切,阳光洒在她身上,给背影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多吃饭,工作什么都摆在后面,自己身体最重要,怎么瘦了呢?”


    “没瘦没瘦,姥姥,这是美颜瘦脸,我可胖了现在,像气球一样鼓起来了。”向嘉洋哄小老太太道。


    “你们在哪里啊?怎么看起来像医院呢?”阿依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手指忍不住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笨拙又缓慢,仿佛要透过屏幕去摸他们的脸蛋,“你们两个总是这么不省心,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啊,要多休息,知道吗?”


    向嘉洋生怕姥姥发现,直接拿过詹谷雨手机开始给姥姥唱歌,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逗得阿依笑声不断。


    “小洋,你在风铃岛玩多久啊?那樊煜是不是也跟你在一块呢?”姥姥问。


    这句话一说出口,病房里寂静得犹如坟地。


    向嘉洋看了陈述一眼,挠挠脸蛋,“姥姥,我和樊煜分开啦。”


    “分开了?”阿依愣住,但什么也没说,片刻后她点点头道,“分开了就分开了吧,年轻人嘛,相处不来也很正常。”


    “那那小洋没有伤心吧?”姥姥心疼了,“是不是好好聊过以后分开的啊?”


    “不伤心,姥姥,我甩的他。”向嘉洋笑道。


    老人家活了半辈子就争最后这几口气,向嘉洋得让她舒坦安心。


    这下阿依是真放心了。


    她笑容重新扬起,还拍掌给向嘉洋鼓劲:“我们小洋就是优秀!”


    “那你在岛上有没有遇到其他人啊?听谷雨说风铃岛空气清新风景很好,岛上民风也淳朴,有没有俊俊的小伙子追求你啊?”


    向嘉洋摆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唉,你别说了姥姥,根本没有。我每天精心打扮出门都是打扮给瞎子看,白折腾,俊俊的小伙子一个眼神都不多给我!”


    向嘉洋和詹谷雨的脑袋凑在一起,两人挤在一个巴掌大的屏幕上和姥姥说话。陈述站在旁边看,嘴角带了弧度。


    向嘉洋跟家人说话时居然是这样的。像收起了浑身防备的刺猬往人身上撞过去,毫无攻击性,撞到人怀里的瞬间就瘫倒在地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开始耍赖耍宝,亮出身上最柔软温暖的地方,供人拍一拍,摸一摸。


    陈述手痒。他没事找事地捋了捋向嘉洋的被子。


    这动作成功让正在打电话的两人同时朝他看去。


    小老太太敏锐道:“你们两看什么呢?是不是旁边还有人啊?”


    “姥姥,是我的老板。我现在在岛上一家纹身穿孔店做运营,谷雨那个唇钉就是我们老板给他打的。”向嘉洋赶紧介绍。


    “什么?!老板?!”小老太太惊呼起来,“那你们怎么一直晾着别人呢,要和我说一声的呀,不然多没礼貌!”


    詹谷雨憋着笑,把手机塞向嘉洋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表情。


    向嘉洋僵硬扭头,看向陈述:“那陈老板,你要见见我姥姥吗?”


    “好。”陈述站起身,走到向嘉洋身侧。


    他个子高,直接出画,向嘉洋手还扎着针不方便,陈述干脆低下头来,屏幕里骤然出现一张冷硬的脸。


    “姥姥,我是陈述。”


    “哎唷!!!!”小老太太突然爆发一声尖叫。


    向嘉洋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姥姥你看到老鼠了?”


    “俊俊俊。好俊的娃儿!”阿依瞪大眼,直视屏幕里的人,满脸新奇,“怎么还是外国人?中文说得这么厉害?小伙子你多大了?”


    陈述笑道:“不是外国人。土生土长的混血。31。”


    “混血啊?”小老太太好奇,“那你是不是会说很多语言?”


    “不算多。我母亲是西班牙人,父亲是香港人。我会英语,日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粤语,风铃岛本地的方言也懂一些。”


    “小洋。”老太太严肃道,“你要多跟你老板学习,他会这么多语言呢。人家才31岁就已经是大老板了,年轻有为,你要尊敬人家,怎么能自己打电话,让老板站着在旁边听呢?如果是我,我就炒你鱿鱼了!”


    向嘉洋耳朵都烫了,直接滑进了被子里挡住口鼻,露出躲闪的眼睛,瞄了陈述几眼,才闷声卖乖:“嗯嗯,我会的姥姥。我知道错了,下次注意。”


    不知道为什么,向嘉洋总觉得陈述此刻看起来分外紧张。他脸色还是那样冷淡,但是接过手机时手指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脖子也紧绷着,喉结滚动几番,上面那颗痣也颠簸起来。分明他才是老板,但现在更像在被面试。


    陈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低头和姥姥说话。


    “他工作做得很好,您别担心。店里很需要他,我会定期给他提成。稳定以后会考虑加薪。”陈述道。


    “是,他很有上进心,能力出色。大家都很喜欢他。”


    阿依问:“那你经营这个店一定很辛苦吧?老板娘在不在呀?我也和她打个招呼,多谢你们关照小洋,以后我去风铃岛看谷雨,给你们带这里的特产。”


    陈述眼皮跳了跳。他道:“店里没有老板娘,姥姥。”


    “这家店是我个人出资创建的,后续有融部分投资,目前店里只有几个学徒。”陈述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番后,又顿了顿,道,“我没有和人交往过,一直单身。您如果来风铃岛的话,我亲自去接您。”


    “哦”阿依愣愣地,“那,那谢谢你啊陈老板!”


    跑腿外卖员在此时敲了敲门,把盒饭送了进来。


    陈述突然看向一侧,问两人:“方便让我和姥姥单独聊一聊吗?”


    詹谷雨当即就要说方便,硬生生憋住了,看向向嘉洋。向嘉洋懵里懵懂地点点头,“好啊。”


    陈述用手抵住摄像头,走进了洗手间。


    “怎么黑屏了?是不是信号不好?”小老太太玩不懂智能手机,甚至敲了敲屏幕。


    陈述这才道:“姥姥,向嘉洋和詹谷雨点的外卖到了,他们去拿了,一会回来。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哦”小老太太绞尽脑汁,“那,那小洋有没有给你添麻烦?他从小就比较淘气,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陈老板你多担待呀!”


    “没有。”陈述摇头,“运营方面我并不了解,他担待我比较多。”


    “我们家情况很简单,我父亲现在在西班牙旧居,不常回国,爷爷在风铃岛养老,住在郊区。我一个人住,家里养了一只狗叫雷达。”


    陈述强调,“家里只有雷达,没有别人。”


    “哦”小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露出了然的表情,“陈老板,你很健谈!这点倒是和小洋很像!”


    健谈?


    这词要是被别人听到,估计要笑掉大牙。因为它跟陈述根本不沾边。


    但陈述点头:“是,我工作时也经常和客户闲谈,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都已经练出来了。聊聊天能帮他们缓解下疼痛。”


    “怪不得你店里生意会那么好!小洋有你这样的老板我就放心了!”小老太太笑起来,“你一看就靠谱。小洋其实很容易生病,我还要拜托你以后多帮我看着他,以前他谈了朋友,有对象,我能交代他对象,但现在小洋一个人,我没办法了,长辈就这样操心,希望你理解呀,麻烦你了陈老板。”


    “不麻烦。”陈述道,“虽然我给他开工资,但也是他朋友,应该的。”


    朋友?


    这样一说小老太太心里又有底了。她就说向嘉洋工科出身怎么会去做运营呢,原来和老板是朋友!


    向嘉洋的水吊完了。护士来查房后,他和詹谷雨就坐在小桌旁吃饭。


    “你不好奇小老太太会和陈述说什么?要不你去卫生间门口偷听一下吧,隔音肯定不好,一听一个准。”詹谷雨用膝盖怼了他一下。


    向嘉洋心不在焉:“我才不要。但我确实好奇。你说姥姥会问陈述什么啊?姥姥会不会把我的糗事全部抖完了?会不会发现我在追陈老板啊!”


    “拉倒吧。”詹谷雨揶揄,“小老太太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她以为你真的空窗期呢。”


    “那陈老板会和姥姥说什么?”向嘉洋问。


    卫生间的门被人拉开,陈述走出来。


    詹谷雨又怼了他一下:“人这不就来了,你自己问去吧。”


    陈述把手机还给詹谷雨,詹谷雨进去洗手间上厕所。


    狭小空间又只剩下他们两,向嘉洋按耐不住:“陈老板,我姥姥就喜欢找人聊天,她没和你说什么我的黑历史吧?”


    陈述出来时额头上有汗。


    他闻言看了向嘉洋一眼,想了想,摇头:“没有。”


    向嘉洋的心刚刚放下来,又被陈述一句话硬给吊了起来,生生悬到嗓子眼,差点跳出胸腔。


    “她说小洋宝宝是四个孩子里最懂事的,即使生病不舒服了也会瞒着她,不让她担心,因为性格总这样周到,被人骗了可能还会心软。”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


    向嘉洋脑子已经烧着了,“然后呢?”


    “我跟她说,小洋宝宝我会珍惜。”陈述如释重负地伸出手,五指并拢递给向嘉洋看,额头那些汗一下变得有迹可循,“顺便当着姥姥的面在洗手间发了个誓。姥姥说不标准,道家发誓要这样发。”


    然后陈述掐了个手诀。


    向嘉洋:“”


    ————


    ——


    第24章 爷爷要泡茶


    *


    向嘉洋本来也没什么事, 吊完水就能出院了。


    出院之前医生跟陈述说了个情况。


    “病人家属?”医生推了把眼镜,低头在看病历本,站门口一喊。


    陈述走过去了, “在。”


    医生点了点陈述, 语气里暗含了点紧迫,说向嘉洋瞳孔有时候涣散, 手也有点抖, 看了内部电子系统发现向嘉洋在本院做过SCL-90之类的焦虑自评量表和脑电图。


    “多谢, 我知道。”陈述说。


    “一定要多关心病人,让他保持好心情。争取别遇到这种晕倒了喊救护车的情况了。”


    陈述谢过医生, 面上平静, 内心却没那么轻松。


    他自己开了车过来, 保时捷停在地下停车场里。詹谷雨被领导喊回去加班,跟他们在门口打了声招呼分道扬镳。


    “陈老板,我还是回民宿吧。”向嘉洋说, “家里两天没打扫要臭了。”


    “我送你。”陈述手里拿着车钥匙, 往旁边抬手招了下,草丛里顿时窜出来一团黑影。


    雷达奔到向嘉洋腿边,“呜呜”地哽咽着,水亮的黑鼻头在向嘉洋身上嗅嗅,可怜地啜泣。


    “好雷达, 怎么了?”向嘉洋蹲下来抱它, 捋着雷达黑得发亮的毛,“谁惹我们小英雄不高兴了?”


    “你。”陈述低头看他们, “它进不了医院,在外面刨坑都刨了半小时,如果你今天没从医院出来, 它能恨上这儿,从此以后看到类似的建筑都绕道走。”


    向嘉洋懂了,道歉得很诚恳:“雷达对不起。”


    “其实我是睡美人,要骑士披荆斩棘来城堡亲吻我我才能醒。下次我要是晕倒了雷达你就贴贴我吧!”


    雷达根本没听懂向嘉洋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它干脆凑过去舔向嘉洋下巴,又呜呜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一只手挡住了雷达,手指扣在它犬齿附近,把它脑袋掰开了。


    “别乱舔。”陈述说,“再舔领罚。”


    雷达蔫了。


    它屁颠颠地跟在两人后面上了车,趴在后座上小心观察副驾驶座上向嘉洋的脸色。


    好在向嘉洋从医院出来后面色已经红润了起来。


    陈述在开车,但今天雷达估计真是被向嘉洋吓坏了,据说当时保安打电话给陈述时,雷达在晕倒的向嘉洋身边急得团团转,弄得都没人敢靠近向嘉洋。


    车开出去两分钟,雷达呜呜地叫了声。


    “陈老板,雷达可粘我呢。”向嘉洋侧身回头看,张开手臂,“来抱抱。”


    雷达一个弹跳,直接从扶手箱上拱了过去,丝滑地钻进向嘉洋臂弯里。


    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趴在腿上,还很有重量,逗得向嘉洋笑弯了眼睛。


    “你再这样宠它要出交通事故。”陈述侧头看他们一眼,帮忙调整了座椅宽度。


    “我就这样一条小狗,宠它怎么了!”


    陈述扬眉,“你的小狗了?”


    向嘉洋:“陈老板,我冒昧地问一下,如果我想养雷达你卖不卖?”


    陈述拒绝得相当干脆:“不可能卖。”


    “多少钱都不行吗?”


    “一刀捅死我都不行。”


    “”向嘉洋没忍住,笑出声了。他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玩,陈述越认真越好玩。


    “那没办法了雷达,我跟你爸争取过了,他不肯给。我们终究只能是牛郎织女的关系,一生只能见几次面。”


    雷达响亮地在车里汪了声,听上去挺着急。


    “它这是什么意思?”向嘉洋疑惑地问。


    陈述把着方向盘,“叫你留下来。”


    “它能天天跟你见面。”


    向嘉洋愣了。有点不确定陈述这话的意思,于是偏头看过去。


    “风铃岛宜居,不打算再多玩几个月?”陈述说。


    “想是想的。”向嘉洋笑,“但房租水电吃穿用度开销不小,风铃岛好多景点我都还没去,门票车马费大几千,我还要留点钱给姥姥,再留点给自己看病。”


    “3万。”陈述说。


    “”向嘉洋仿佛听到钱币掉地上的声音。


    见他不说话,陈述道:“5万。”


    “五万可以买我了陈老板。”向嘉洋小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你别诱惑我。”


    陈述道:“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喜欢风铃岛。”


    “我只怕你不喜欢这儿。”


    向嘉洋是个爱玩儿的人,他精力充沛,上学时遇到假期就会找地方旅游,在国外读研也喜欢往各种火山树林里跑,不过那些地方只是向嘉洋打卡世界的站点,风铃岛有些不同,他跟这里的链接越来越多了,还真的想再躺一年。


    陈述放中控台上的手机震动,有人打电话来。


    “帮我接。”陈述扫了眼,自然道。


    向嘉洋于是拿过他手机,点了接听,举着手机往陈述那凑。


    “说。”陈述平缓开着车道。


    简凡:“咋办述哥,客户还在店里等你呢,说你突然丢下他人就跑了,他特不高兴,说他好歹也是个明星推了档期来这洗纹身,约了两个月不说,你竟然还撂挑子不干了。”


    “你跟他说我去医院了没?”


    “说了啊,我还说实在不行我给他洗,他又不乐意!”


    陈述淡淡:“叫他提解决方案,要赔付还是换时间,别扯有的没的。”


    “他问你人在哪呢,半小时内能回来就算了,他等都等了再等会儿也没什么。看他眼馋的样,可能洗完还想搞个新图吧,没办法就认准你水平。”


    “哦对还有个事。”简凡鬼鬼祟祟道,“我好像看到一辆特别高调拉风的粤Z牌法拉利路过了钛谷店。而且车牌号是4个8。”


    陈述闻言扬起眉毛,“陈富豪回来了?”


    “应该是吧,我觉得陈伯好像直接开到你家去了。”简凡说,“风风火火的,阵仗像要捉奸。他那车回头率百分百,好多人都拿手机拍照。”


    “没有奸给他捉。让他去吧。”陈述不在意。


    简凡在电话那边重重叹了口气:“述哥,你长着一张精品onlyfans的脸,咋他吗的能寡成这样,我服了你了。”


    向嘉洋听了想笑,手都有点抖。


    陈述毕竟在风铃岛生活得久,有他自己的交际圈,除了店里几个店员学徒外陈述也认识不少朋友,富二代那一圈就不说了,他大学时几个同学也在风铃岛工作。


    简凡挂了后又有个人给陈述打来,他还是让向嘉洋帮忙接。


    林潜:“晚上出来打球。想你了兄弟。”


    “不太想你。”陈述放大了下导航,转入南汐巷,“打球都有谁?”


    “就我和老方啊,还能有谁,别人都约不出来,说家里孩子要喂奶,只有你叫得出来了陈生。”林潜开他玩笑毫不客气。


    向嘉洋好奇:“打什么球啊?”


    “羽毛球啊。”林潜惊讶,“等会儿,谁啊这是?”


    “朋友。店里小孩。”陈述介绍,“那是林潜,我大学室友。”


    陈述第一次把他朋友介绍给向嘉洋认识,向嘉洋马上坐端正了,一边摸雷达的脑袋一边听电话,“你好,我是向嘉洋。”


    “你好你好,听声音你很年轻吧?刚上大学?在店里兼职?”林潜来了劲,对这个坐在陈述副驾驶座的少年起了极大的兴趣,“正好我们还缺人二打二,小向你一起来吧!”


    向嘉洋下意识地看向陈述。


    “你想不想去?”陈述问。


    “想。”向嘉洋一点不扭捏,马上道。


    “晚上来接你。”陈述把车停在民宿门口,“他两打羽毛球都是业余水平,平时工作辛苦喜欢出来放松放松颈椎,别有压力。”


    向嘉洋眨眼道:“可是我不业余。他们要是有压力了怎么办,会不会说我欺负他们?”


    他这话一说出口,电话里林潜先乐了:“我靠,小朋友你口气很狂啊?!叔叔很期待今晚和你的大切磋。”


    陈述接过手机骂他,“你流不流氓?”


    “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和小向聊得正开心呢,没有你的事儿,一边去。”林潜张罗,“小向,晚上一定要来啊!叔等你!”


    他故意把自己叫那么老,怪有意思的。


    “好的林哥!我必来。”向嘉洋朝手机喊了一嗓子。


    陈述看着向嘉洋进民宿,才把车开走。回家他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雷达下来后更是警觉了,乖乖蹲在门边不敢随意走动。


    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两个贵客。


    陈平雷坐在沙发上,两腿岔开,面前放着个烟灰缸,里面已经有了几搓烟灰,老爷子面色严厉,像是陈家要亡了。


    岛台边上,陈晟在翻冰箱,目光严肃得像在干刑侦,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你两干嘛?”陈述见怪不怪道。


    陈晟啪一下带上冰箱门。他是个小胖子,中年发福了,面相比弥勒佛还和蔼,故意黑脸说不上来地滑稽。


    “跪下!”陈晟呵斥。


    陈述眯眼,换鞋的动作一顿。


    “吃错什么药了。”陈述看向陈平雷,问。


    陈平雷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没有开口。留给陈晟发挥。


    “我是怎么教育你的?”陈晟愤怒,“你对得起我们老陈家么?”


    “陈述,你是不是乱搞了!你家里藏人了!”


    陈述云淡风轻地洗了把手,问:“藏谁了?找出来我看看。”


    “我那天给你打电话都几点了,你家里还有个男孩,我都听到了你还狡辩?!”陈富豪当即就要抽他,手里已经拿了电蚊拍。


    陈述说没有。


    陈晟气不打一处来:“没有?!没有你家里为什么有一条陌生的内裤!”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来,连衣架都没拆,手捏着衣架上柄气抖冷:“你敢说这内裤是你的?!比你小了一号,老子又不是瞎子!你这个混账玩意儿,你敢把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家里,你对得起列祖列宗?我今天不抽死你——”


    陈述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条内裤,先是愣了下,然后释然,接着嘴角抽搐。


    “向嘉洋的。”陈述说。


    “什么向嘉洋,谁是向嘉洋?”陈晟怒火滔天,“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


    坐沙发上阴沉脸色一语不发的老爷子却在此时腾地站起来,震惊回头:“什么?!”


    “向嘉洋?!”


    一小时后。


    火速飞回国要捉奸的陈富豪坐在餐桌上,僵硬如雕塑。


    准备助力陈富豪家法伺候陈述的老爷子抿了口茶,清了第十次嗓子缓解尴尬。


    陈晟:“所以爸你见过向嘉洋?那男孩不仅长得很周正,还陪你下过棋?”


    “见过。”陈平雷咳嗽几声,干巴巴道,“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人是你儿子店里正儿八经的员工,硕士毕业,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气宇轩昂。”


    “这辈子会的词语都用上了吧。”陈述把煮好的汤端到餐桌上,淡淡,“歇会儿。”


    陈晟消停了,他闹了场乌龙后沉默地吃菜,顺便还要踩一脚,说陈述做的饭不好吃。


    “我可是房地产大亨,商业传奇,金融界巨鳄,朋克爱好者,古董收藏家,慈善推广使,资深西班牙乡愁人,黄金右脸。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好吃你出去吃。”陈述没跟他客套,“这里坐不下这么多人。”


    陈晟撂下筷子:“改天你带我见见向嘉洋!樊煜太不是东西了,要不是你爷爷已经罚过他了我也得说道几句。”


    “我早跟你说过,别管樊家太多。”陈述看着他,“他们开口要求你就给,真当你是济公?”


    “你妈妈就那么一个妹妹。”陈晟叹气,“她临走时最放心不下就是你小姨了,都是亲戚,我也不好不管。”


    陈述懒得再劝,他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


    客厅安静下来,陈晟习惯晚间听新闻,自己找了个房间休息,陈平雷在阳台抽烟,抽完走进厨房。


    “你晚上还要出门?”陈平雷看陈述的车钥匙还放在餐桌上,猜测道。


    “嗯。”陈述穿着最简单的黑色T恤,手臂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他弓着背在洗碗,“跟朋友有约,打个球。”


    “你自己的事自己清楚就行,你爸就是想你了,今天这乌龙你也别太放心上。”陈平雷说。


    “知道。”


    “得。你洗吧。”陈平雷转身要走。


    “爷爷。”陈述忽然叫住他。


    陈平雷挺意外,靠门框上回身,陈述少有这么正经喊他爷爷的时候,毕竟都三十岁到了当家做主的年纪,平时也是大逆不道地喊他老头。


    “你说对了。”陈述道。


    “什么对了?”陈平雷一头雾水。


    陈述甩甩手上的水,拿了布擦手,边擦边道,“我可能是栽了。”


    陈平雷五雷轰顶。


    陈述看他一眼,抬手摆摆:“我跟人打球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陈平雷瞠目结舌。


    ————


    ——


    第25章 非常陈述


    *


    羽毛球馆在少年宫隔壁, 馆长老婆是风铃岛文旅局局长,也是林潜爸妈,夫妻两闲着没事就开了个羽毛球馆, 经常自己占场地打。


    “林潜。”一米八多的男人穿着运动服, 头上绑了个束带,胡子拉碴人高马大, 笑着朝向嘉洋伸出手, “你好啊小朋友。”


    “这是老罗, 罗方舟,我羽毛球搭子。”林潜指指身边的男人, 介绍。


    向嘉洋分别和两人打了招呼, 问:“你们平时怎么打?”


    “一般我们都是二打一。我两打陈述。”林潜贼笑, “你来了就自动归到陈述那去吧,他孤军奋战好多年了。”


    “二打一?”


    “对。”林潜凑近,悄声, “陈述是个变态, 他羽毛球跟职业选手学的,从小就打,我跟老罗不联手就只剩下被他虐菜的份儿。”


    向嘉洋笑起来:“那我跟陈老板联手的话,更是虐菜啊。”


    林潜“草”了声,眼神惊疑不定, “小朋友你真的很狂, 来来来我倒是看看你怎么个虐法,来!”


    他跟罗方舟默契很好, 林潜负责网前,罗方舟站后场,一般双打都是采用前封后攻的战术, 所以向嘉洋估计老罗的扣杀应该不错。


    “那我们?”向嘉洋回头看。


    陈述拎着拍,已经站到了后面。他随便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配最基础的黑T,站那却是整个球场的中心,高挺鼻梁甚至在脸上打下阴翳。


    向嘉洋细胳膊细腿地站在陈述面前显得有点娇小,加上林潜一口一个小朋友,弄得场外观战的馆长夫妇以为向嘉洋是未成年。


    “带孩子啊?”林馆长问陈述。


    “不是。”陈述说,“哪来的孩子,是我店里的运营。您这样说我怪有负罪感。”


    林馆长乐了,手里拿着壶碧螺春,和他媳妇一块观看。


    事实证明,向嘉洋太年轻,太漂亮,太鲜活。他光滑白皙的脸蛋在光下自动形成引力圈,馆里还有不少其他羽毛球爱好者在打球,打到一半都会忍不住朝向嘉洋那边看去,好奇两个帅哥搭配到底是干活不累还是狐假虎威。


    向嘉洋发球前先单手抵在腹部行了个礼,“那我开始了?”


    “来来来!”林潜迫不及待。


    会不会打羽毛球其实看发球姿势就知道了。向嘉洋跟林潜先有来有回,等罗方舟把球打回来时他做了个蓄力的假动作,让人以为他要暴扣,实则在碰到球的瞬间收力一触。


    球擦着网落下,林潜没反应过来,人都没转过身就看见分掉在了地上。


    向嘉洋打球走的是唯我独尊流。


    眼里只有球,没有爱情。


    一旦开始竞技他连陈述都顾不得了,像个猴子似的满场跑,不亦乐乎地封网、做球、扑杀,清脆的球拍声啪啪啪地在场地上响起,打得对面两中年社畜喘得像狗。


    “停停停!”林潜举起手嚷嚷,大汗淋漓地撑着膝盖弯腰,抬头看向嘉洋,“卧槽小朋友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能跑,叔叔快被你遛死了。”


    老罗也在擦汗,满脸汗颜:“陈述连拍都没举过,向嘉洋给他包完了。”


    听出他们的不满,陈述倒是悠然自得地站原地,甚至单手插兜。明明他是后场,然而向嘉洋接高球时身体比脑子先动,连连后退,好几次都撞到了陈述胸部。


    陈述也不急,主动给向嘉洋让道,看他一打二。


    林潜开始玩赖,“陈老板这么没有参与感可不行!你凭什么站那跟木头似的,下把你再干站着就算我们得分!”


    向嘉洋也出了汗,睫毛都湿了,呼吸略喘,回头看陈述,“那我们换位置?”


    陈述摇头。


    “我给你托底。”


    他说托底就真是托底,向嘉洋接不到的球陈述才出手,剩下的就让向嘉洋发疯似的玩儿,球拍越甩越用力,额前刘海也跟着飞了起来,露出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陈述被这双眼睛吸引了,它很有魔力。


    以至于球落到陈述脚边时,场上传来爆笑。


    林潜撑着膝盖,豆大的汗从额头滴到地上,“不是陈述,你站那发什么呆呢?梦游啊?”


    向嘉洋懊悔自己竟然没接到这个扣杀,他灰溜溜跑到陈述身边,“陈老板,我来捡我来捡。”


    陈述拦住他,用球拍把球从地上颠起来了,利落一甩砸了回去,“你们发球。”


    林潜比了个ok,陈述松开握住向嘉洋的手,“流这么多汗就别跑来跑去捡球了,我来捡,要喝水么?”


    “暂时不用。”向嘉洋打量陈述的脸色,忽然道,“陈老板你刚刚没看到那个球飞过来,是不是在看我?”


    陈述眉心一跳,他扬起眉毛:“你觉得是吗?”


    “我就当你是了。唉我也知道我打球很厉害,但你不用太佩服我!”向嘉洋欢天喜地跑开,陈述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啼笑皆非地看着向嘉洋的背影,嘴角弧度加深了些。


    原以为向嘉洋是年少轻狂的林潜在半小时后溃不成群,当即蹲在地上抱头嗷嗷叫:“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打不动了,我靠,我一天上十小时班,晚上还要被人摁在地上摩擦,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向嘉洋,你要请我喝水,不然我跟你闹。”


    向嘉洋马上拍拍胸脯:“没问题!我请你喝一桶水都行!”


    他跑去隔壁售货机买了两瓶水,给老罗和林潜一人一瓶,冰的,夏天运动完喝一口神清气爽,回座位上休息时向嘉洋听到林潜在唠叨工作上遇到的奇葩的同事,边听边笑,看上去像傻乐。


    “尝尝。”陈述忽然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杯子。


    向嘉洋顺手就接了,和地上盘腿坐着的林潜扫了微信,边扫边问陈述,“是什么?”


    “柠檬盐水,解渴。”陈述道。


    “啊?”向嘉洋发完验证信息才侧头,看着陈述,“陈老板你泡的吗?”


    “嗯。”陈述帮他拧开盖子,“喝完擦擦汗。”


    向嘉洋大脑飞速思考,他看看尚不知情的两中年社畜,转头凑到陈述耳边,“这算不算给我开小灶啊?”


    “算。”


    向嘉洋可开心了,他小口地嘬着,还要小声地反馈:“好喝好喝,我喜欢,味道很清新,非常风铃岛。”


    “非常风铃岛是什么形容?”陈述笑了声,又递给向嘉洋几张纸,“额头擦擦。”


    “非常风铃岛就是非常夏天的意思,非常酣畅淋漓,非常舒服,非常难忘,非常陈述。”向嘉洋又嘬了几口,“好喝好喝,谢谢陈老板。”


    向嘉洋拿起纸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没那么讲究地拍拍额头吸水。后背其实也全都湿了,和林潜老罗打球战况激烈,你死我活,弄得向嘉洋浑身汗涔涔地,黏了吧唧,他揪住衣服抖了抖,散热散汗,想伸手绕后面去擦擦后背,奈何胳膊又不够长。


    “我来。”陈述重新扯了两张纸,“你坐着别动。”


    向嘉洋于是就不动了,愣愣看着陈述的脸近在咫尺。后脖颈上传来触感,陈述帮他擦着汗。


    因混血而格外锋利深邃的五官等比例放大,向嘉洋盯着陈述眼睛,甚至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肩膀要擦么?”陈述脸上看不出情绪,平缓地问。


    “哦那擦一下吧。”向嘉洋侧过脑袋,伸长脖子。


    陈述把他T恤撩开了点,锁骨暴露在空气里。


    肩膀擦完,陈述又重新给向嘉洋擦了脸蛋和脖子,像擦拭什么吹弹可破的瓷器。


    等他终于把向嘉洋收拾清楚了,身上没那么热了,向嘉洋脸上的热度却起来了。


    “陈老板,你离我这么近的话,我会想”向嘉洋脑中的天平左右摇摆,内心os告诉他快点收口,不要瞎撩。


    声音越来越小,向嘉洋真的及时收住了。


    陈述问他:“你会想怎么?”


    “我会想穿进你的身体里欣赏一下我这张绝无仅有的脸蛋。”向嘉洋心虚地说,说完他往旁边挪了点,强行拉开自己和陈述的距离。


    陈述僵了瞬,收回手,把用过的纸丢进垃圾桶里。


    他刚刚是不是被多讨厌了一点?


    向嘉洋不喜欢别人帮他擦汗,不喜欢太亲密的肢体接触?


    陈述坐着不动了,好半晌都没反应,直到林潜开口提议:“要不等会儿咱们换一下吧,向嘉洋和我搭,老罗支给陈述。”


    “不然我今晚肯定赢不了!”


    向嘉洋想了想,觉得也行。他还没有和陈述打过呢,不知道和陈老板做对手会是什么样。


    “你呢?”林潜走到陈述旁边,也想拿陈述的水杯,被陈述一巴掌拍开了。


    陈述站起身,拿起球拍把林潜撵走,淡淡:“不换。”


    “为啥?”林潜哀嚎,“你们摩擦我摩擦上瘾了?!”


    “那也行,你今天非要虐我虐到地老天荒,晚上把雷达送我这来给我玩儿。”林潜觊觎雷达已久,“小英雄狗帮我看家。”


    陈述扫了他一眼,摇头,还是那句话:“没可能。”


    “狗不给,人也不给。”


    林潜当即一怒:“狗是你的,人难道也是你的?不行我就要换!我要赢!”


    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他突然想起来了,陈述是个基佬。


    这话换做跟别的朋友调侃那肯定没事,跟陈述说就不对味,尤其还是当着另外一个年轻男孩的面。


    果然,周围气氛诡异了起来。


    向嘉洋耳朵红了,别开脸没看他们,陈述眯着眼睛,没有接话。


    也没有反驳。


    ————


    ——


    第26章 云雀—山君


    *


    因为陈述不肯松口放人, 向嘉洋还和他是队友。


    林潜老罗上了年纪,体力跟不上,中间向嘉洋连扣了三球杀他们, 一次比一次跳得高, 球拍甩出劲道的弧线,衣料下隐约可见他紧实的小腹。


    四人打雷了直接坐场地上休息, 陈述递了柠檬盐水过来, 问他:“开心吗?”


    “开心。”向嘉洋脖子和脸都红得像煮熟的虾米, 后背又是一层汗,他热得就差像雷达一样吐舌头了, 微微喘着气笑, “特别开心, 我好久没和别人打球了,感觉这次把全身的不舒服都打了出去。陈老板你和你的朋友都好厉害,我喜欢你们!”


    向嘉洋本身不是喜欢宅在家里的性格, 他喜欢大自然, 好动,当然要他静他也是可以做到的,比如一整天坐在窗口前画画。但多数时候,向嘉洋喜欢出门逛逛,呼吸新鲜空气, 感受太阳, 感受海风,感受夏天的风铃。


    因为他自身的磁场很乱, 需要向外界索求。


    欧文说过,运动也是很好的治疗手段,能帮助DID患者建立稳固的感知体系, 同时规避创伤复发的风险。


    当向嘉洋聚精会神在某件事上,他就没功夫心情想别的了,自然而然也就不焦虑了。


    来风铃岛后,谷雨经常要工作,没人陪他玩。这是向嘉洋玩得最爽的一次,比滑板还爽。他手腕都震得发麻,睫毛上全是水,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开心就好。”陈述拿了个小电风扇,在给向嘉洋散热,“想打球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跟林潜约,他是羽毛球发烧友。”


    “找你行吗?”向嘉洋嘿嘿一笑,“其实我也想跟你打。”


    “可以,我会空出时间。”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馆长夫妇忽然走过来。


    “你好。”王洁朝向嘉洋伸出手,笑得很温柔,说话腔调一听就是本地人,带着风铃岛特有的温婉,“我是风铃岛文旅局的局长,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妈。”林潜听到动静,扭头和王洁举了下手算打招呼。


    “王阿姨。”向嘉洋立刻站起身,擦擦手握上去,“你好。”


    “你别紧张。”王局已经有了白头发,不过她是个美人胚子,皮肤保养得很好,和风铃岛的水一样透亮,她拿出手机给向嘉洋看了张宣传图,“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参加下今年的跳丰收?”


    向嘉洋一愣:“跳丰收?”


    宣传图上是两个动画人物,一个站在祈福台下,高举双手敞开怀抱,另一个一脚踩上祈福台,高高跳起,伸长手臂去摘丰收袋。阳光照在两人的侧脸上,模糊了轮廓,画面整体灿烂,眼色红黄巨多,给人一种喜气的氛围。


    一听说跳丰收,原本被打趴的老罗和林潜都来了劲,互相搀扶着把对方站起来,走到向嘉洋身边。


    林潜介绍:“跳丰收是风铃岛的一种祈福习俗,你没听过吗?每年都有一次的,过段时间街上就全是跳丰收的广告和海报了,除了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风铃以外,在祈福期间,大家还会把丰收袋也挂在悬梁上,庇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顺遂无虞。”


    向嘉洋惊奇:“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也能去看吗?”


    “何止是看。”王洁马上道,“我想邀请你来做今年的云雀!”


    “云雀?”向嘉洋疑惑,“那是什么?”


    林潜解释:“云雀就是图片上这个跳起来的人。风铃岛之前是和内陆连在一块的,后来板块运动跟大陆分离了,漂流到外海形成了岛屿,一开始岛上只有十户人家,生活很不方便,当时还是农耕文化,岛上没什么平原,全是山和树,后来经过开垦才逐渐形成现在的城市。古时候生活在这的人因为条件太艰苦,就编了某种神话,描述风铃岛多年前其实是神山,山上住着神鸟云雀,下凡给人间带来火种。”


    “但光有火不够,连年干旱让这地方寸草不生,于是天神也下凡,将自己的肉身埋在土地里,为风铃岛召唤了雨水。这位天神叫山君,也就是图片上这个要在祈福台下接住云雀的人。”


    “人们发现只要感恩神鸟和山君就能为风铃岛带来福泽,谷物会茁壮成长,于是在岛上居住的祖先们流传下来一种祈福仪式,即跳丰收。青年男子的弹跳能力象征着作物蓬勃生长的生命力,而能稳稳接住他的力量则象征着土地肥沃、根基稳固。同样,与男耕女织对应的还有羽衣舞,需要两名女性配合完成,这也是我们风铃岛的另一种习俗。”


    向嘉洋听明白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蛋:“为什么选我做云雀啊?其实我是旅客,不是风铃岛本地人。”


    王局长摇摇手指:“不,并不需要风铃岛原住民,祈福仪式只要弹跳力优秀的青年就行。云雀负责尽可能高地向上跳起,同时摘下悬挂在高处的丰收袋,山君负责用肩膀和双臂稳稳接住落下的云雀,确保他双脚不沾地,寓意福气不落空。”


    林潜逗乐:“我妈的意思是,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来做飞天揽月的云雀正正合适。”


    “可是”向嘉洋犹豫。


    王局长当即道:“别可是了,岛上没有比你长得更好看的小男孩了,我就看中你了!”


    向嘉洋倒吸一口气:“所以是因为我的长相?!”


    王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当了文旅局局长这么多年,深谙营销之道。这几年风铃岛的宣传片一条条往外播,才终于把旅游胜地的名号打响,带动本地旅游业收入。


    跳丰收这么重要的传统活动,当然要找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门面啊!不然怎么会有噱头?怎么能吸引外地的年轻人来风铃岛消费?怎么能让文旅局的官号涨粉?!


    王洁捂住心口,表情痛苦,哀婉连连:“小向,你一定要帮阿姨这个忙。今年的云雀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导致山君的人选也没定下。我愁得头发都白了。跳丰收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的,稍微练习一下怎么摘袋就好,这样,我给你开工资,表演完成后我再请你景区七日游,费用全免,岛上的景点你随便逛。”


    林潜突然勾住向嘉洋肩膀,把他带到一边,嘀咕:“去年,我妈邀请了陈述做山君。”


    一听此话向嘉洋就憋不住:“什么?那陈老板答应没有?”


    “当然没有!”林潜道,“前年,我妈也邀请了陈述做山君。一连两次陈述都拒绝了,让我妈伤心得吃不下饭。今年,我妈不打算邀请陈述做山君了,因为知道邀请了也没用,陈述是个性冷淡,是个工作狂,纹身起来不要命,他下半辈子和那几台机子过得了。她转变策略,改成邀请你。这背后代表着什么样的权力,你明不明白?!”


    向嘉洋略一思考。他明白了。


    他转头和林潜对视上,两人眼睛里都有光,完全狼狈为奸。


    “嗯?!”林潜暗示。


    “嗯!”向嘉洋点头。


    看他们两个嘀咕完走回来,陈述问:“聊什么?”


    向嘉洋笑着摆摆手,他问王局长:“谢谢王阿姨,我想确认一下,到时候我需要化妆吗?”


    “对,我们有专门的化妆师负责你的妆造。”


    “也要穿和图片上一样的那种戏服?”


    “要的,为了视觉效果嘛。”


    “那戏服重吗?我看到有好多链子,还要戴珠帘。”


    “不重不重!为了简化流程,我们特地改过服饰,穿上就和没穿一样,保证不累!”


    “那”向嘉洋笑得格外好看,一肚子坏水的模样,“我可以选自己的山君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本来祈福仪式里摘丰收袋的云雀才是重点,山君都是背景板。”王洁当即表现了诚意,“你说你要谁,我就是把整个风铃岛翻过来也要给你办到!”


    向嘉洋指了指陈述,莞尔,“我要他。”


    陈述眉毛一挑。


    这下王洁倒是为难了。她见识过陈述的铁石心肠,一时间把握不准。王洁看向陈述,“那小陈,你也帮阿姨一个忙,我让林潜给你当牛做马。”


    “王女士。”林潜扶额,“有你这么卖儿子的吗。”


    “你先闭嘴。”王洁拍开她儿子,问陈述,“行吗小陈?”


    陈述看了看向嘉洋,表情辨不出喜怒。王局长以为陈述这个硬骨头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啃,已经打算放弃,然而陈述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点头。


    “行。”


    这可把文旅局局长王女士兴奋坏了。她立刻走出去打电话,开始安排今年的跳丰收。


    直觉告诉她,一定会很圆满。


    林潜在心中尖叫,忍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因为不好表现得太过夸张引起陈述注意,他暗暗朝向嘉洋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一行人收拾好球拍和空水瓶,在球馆门口分别。


    陈述开车来的,照例送向嘉洋回家。等向嘉洋上车后,陈述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了他。


    “什么?”向嘉洋拎起抖了抖,困惑。


    “你换下来的衣服,还有内裤。”陈述淡淡。


    “哦。”向嘉洋假装很忙地系安全带,“谢谢陈老板。”


    其实向嘉洋多少有点紧张,他怕搞砸了岛上一年一度的祈福仪式。但王局长盛情邀请,他也不想泼冷水。他想尝试一下,他觉得这很有意义。


    陈述开车时侧头看了向嘉洋一眼,注意到向嘉洋有些紧绷的脸。


    平时这个时候向嘉洋总会和陈述聊天,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打发等红绿灯的时间,今天却分外安静。


    “向嘉洋。”陈述喊他名字,声音低冷但悦耳。


    “诶陈老板。”向嘉洋应道。


    “不用担心。”陈述说,“跳丰收我一定会接住你。”


    ————


    ——


    第27章 恋人未满


    *


    在正式的跳丰收仪式开始之前, 向嘉洋要去文化馆参与练习。


    历年的跳丰收都有专业团队来操办,王局给向嘉洋介绍了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姓周, 其他人都喊他周伯, 向嘉洋也跟着这么叫。


    周伯一见到向嘉洋就很兴奋,直夸他长得好:“小向, 你留在风铃岛吧, 明年的跳丰收你还做云雀!”


    文化馆为了跳丰收已经清空了场地, 专门空出来给他们练习,说是文化馆, 其实一共也就一层楼, 里面几乎没有其他陈列, 倒是照片墙上存放了很多活动的留影。


    “去年跳丰收举办得很好,我们宣传片不仅在各大平台破了1000万播放,还上了央视。”周伯介绍, “去年的云雀是我儿子, 但他考上飞行员了,空不出假期回来,导致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幸好有你在。”


    向嘉洋跟着周伯去看那些照片。


    云雀需要戴假发,服装是青衣, 材质轻薄, 光线照射下有微妙的光泽变化,模仿的是鸟羽的色彩。民俗老师根据神话中云雀的特点, 设计了一条深棕色的腰封,需要紧紧束缚出云雀的腰身,避免在起跳时被风吹乱了戏服, 影响观感。


    而这条腰封上镶嵌徽扣,还悬挂着串有羽毛与铜钱的皮质流苏。


    画面上的人肩披一对仿生翅膀,由轻纱制成,边缘缀满渐变色仿羽毛绶带。


    “为什么没有穿鞋子?”向嘉洋注意到云雀的脚踝处还系着红绳,绳上也有小铃铛。


    “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嘛。”周伯笑起来,“赤脚是纯洁神圣的象征,而且脚不沾地、一尘不染也有寓意。”


    向嘉洋了然。与云雀不同,山君作为跳丰收中的承接方,形象设计核心为沉稳、力量,脸颊上还有战纹,用深褐色油彩画上象征性的原始图腾。


    山君的衣服则是赭石色,裤腿宽松,做成束腿的灯笼状,方便下盘发力,而手臂则缠绕臂缚,上面钉有铜钉,刻有符文,保护在托举时最容易受力的小臂。


    向嘉洋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陈述打扮成这样会是什么感觉。


    一想象,他就有点不好意思。


    总之肯定很酷很可靠很帅气吧!


    现在是傍晚,天色渐渐沉下来,文化馆在池塘边,向嘉洋能听到青蛙的呱呱声,树上的知了也叫个不停,一百米开外的小溪里还有放学的小孩在打水枪,但这些声音并不嘈杂,很有生活气息,伴随着屋檐下的风铃一起平抚人的心情。


    熟悉的保时捷停在池塘边,陈述带上车门走下来。


    “陈老板!”向嘉洋高举起手和他打招呼。


    陈述朝他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个丰收袋,里面好像装了东西。


    “走吧周伯。”陈述道。


    文化馆的祈福台建设在林子里,要跟着鹅卵石路走三分钟才能看到,道理两边的路灯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周伯拿着手电在前面带路。


    附近的小学在放萨克斯版的《回家》,悠扬动听,向嘉洋分神了,周围乌漆嘛黑,他一脚踩到了一坨软绵绵的东西,定睛一看好像是某种动物的排遗物,他吐吐舌头一脸悻悻,暗道还好没摔倒。


    陈述回头,一把抓住了向嘉洋的肩膀,给向嘉洋时间站稳后他问:“要不要牵你?”


    陈述不愧是能做山君的人,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就有种力量感,肌肉饱满,手臂结实。


    “哦”向嘉洋鬼迷心窍,“好啊。”


    陈述礼貌地抓住他手腕,把他往前拉。


    温热的掌心紧贴着手腕上的皮肤,陈述长得高,骨架大,导致他的手指也很长,一只手圈着向嘉洋手腕时手指竟然还能多出来半截。


    如果周伯这时候回头,用手电一照就能看见向嘉洋脸上的傻笑。


    三人来到林中的祈福台,祈福台常年不熄灯,张灯结彩炫彩非凡,周伯走到丰收架上,拉着腰杆把钩子降下来,陈述把丰收袋挂在上面,再重新升上去。


    “大概这个高度就可以啦。”周伯擦擦额头的汗,指挥,“跳丰收时我们会有神使队会负责用花轿将云雀送到祈福台,你走下来时一定要用左脚踩在台阶上,切记是台阶,千万不能碰到地面,不然脚就会粘到泥土了。”


    “台阶会铺上雪,岛上目前最高的须弥山山顶才会下雪,我们有专门的运输线,取山巅雪下来铺满祈福台,寓意由冬转秋的一年丰收。”


    向嘉洋仰头,其实祈福台一共不到两米高,丰收袋才在三米的位置,他纵身一跃就能扯下来。


    “到时候会有音乐的,等奏乐到了节点时你再起跳,配合鼓点,呈现完美的视听效果。”周伯拍拍向嘉洋肩膀,“辛苦了小向,今天我们先试几次吧。”


    因为向嘉洋是新人,文旅局那边才安排了练习,要是是个有经验的云雀,直到跳丰收那一天再登台都无所谓。整个跳丰收流程并不是只有山君和云雀需要准备,神使队扛花轿,奏乐队的要排练曲目,幕后还有很多其他工作人员准备道具,摄影师要跟着满场跑。


    周伯介绍完忽然转头叫来陈述,做了个放下的动作:“这样吧,我们也模拟一下落花轿的场景,阿述你把小向抱起来怎么样?”


    抱、抱起来?!


    向嘉洋瞬间紧张:“怎么抱?”


    “别紧张别紧张。”周伯看出向嘉洋的窘迫,哈哈大笑,“肯定不会摔着你的,摔了周伯帮你揍他。”


    向嘉洋根本不是担心摔的问题,他是怕自己忍不住就亲上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陈述就走过来道:“那我开始了。”


    一语未了向嘉洋就整个人被打横抱起,他直接愣住,下意识地揪住了陈述肩膀上的衣服。两具体温不同的身体互相传递着热度,隔着布料向嘉洋仿佛能听到陈述胸腔的心跳声。


    好吧,应该是他自己的心跳声。向嘉洋耳朵嗡嗡响,心跳加快。


    可能是感受到向嘉洋过于僵硬的身体,再注意到了嘉洋那只死也不松开的手,陈述低沉地笑了声,在向嘉洋脑袋上低低吐字,“那先下来?”


    “不不不。”向嘉洋马上往他怀里钻,“我都上来了哪能轻言放弃,你快点吧陈老板,我怕你手酸。”


    陈述于是把向嘉洋送到祈福台边,低声介绍:“到时候花轿就落在这,你下来以后先朝踩着雪给镜头一个定点。”


    他把向嘉洋放下来。向嘉洋缓慢地踩着台阶往上走,周伯在旁边放了奏乐,边放边数数:“一、二、三,对,要这样慢慢地,庄重些,然后直到这个鼓点,你就跳起来摘丰收袋!”


    向嘉洋点头表示记住了,周伯重新拉了进度条,再帮向嘉洋数数。这时候陈述已经走到了祈福台下,仰头认真地看着向嘉洋。


    他伸出手臂,张开了怀抱,脚下垫着防摔的弹力垫,这是为了练习置办的。


    向嘉洋一咬牙,猛地往空中一跳,眼疾手快地抓住丰收袋扯下来。


    周伯大喊:“转个圈转个圈!陈述你接到人以后转个圈!”


    什么?!


    还要转、转圈?


    在空中飞速掉落的向嘉洋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他心想这难道是演什么偶像剧吗?


    但理智很快就冲散了他内心的小九九。转圈是为了减少冲撞力和摩擦,他直直地跌进陈述怀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架住了,如同一个串了两签子的烤翅中。


    陈述架住他咯吱窝把他抱了起来,依言转了个圈,再抬手托住他屁股,把人翻了个身。向嘉洋目瞪口呆地缩在陈述怀里,仰躺着感受这个公主抱,入目所及是遥远的星空,还有陈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


    周伯站在旁边鼓起掌:“完美!就是这样!小向你之后就按照这个流程来,今年跳丰收肯定很好看。”


    “感觉怎么样?”陈述低头看他。


    “”向嘉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九死一生。”


    陈述挑眉:“九死在哪?”


    死在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暧昧啊陈老板!但我也清楚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烤翅中。


    向嘉洋心里嘀咕了半天,讪讪:“我可以下来了吧?”


    “按照流程,我还需要把你抱回花轿上,脚不能落地。这个过程中你要把丰收袋抛出去,丢给场外的观众。”


    “好的,我记住了。”向嘉洋乖巧道,“那我可以下来了吧?”


    陈述却转头道:“周伯,我们再来一次。让向嘉洋脱鞋试试,穿着鞋和光脚起跳的感觉不同。”


    周伯了个OK的手势,又开始放震天响的奏乐。向嘉洋迷迷瞪瞪地被陈述重新抱到了祈福台旁,又来了一次跳丰收。


    今晚的演习其实很顺利,向嘉洋前后跳了四次,每一次,陈述都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如同承诺的那样。


    不过祈福台上没有雪,向嘉洋踩了几次后脚弄脏了,他想去溪边洗一洗。


    陈述很自然地弯腰拎起地上的鞋子,帮向嘉洋拿着,陪他一起去了小溪边。


    路灯下有很多小飞虫聚集着,晚风吹气向嘉洋的衣袖和衣角,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他突然回头把手机给了陈述,“陈老板,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拍个照,拍个背影就好了,我想留在备忘录里给乔儿看。”


    陈述一怔,说好。


    这是向嘉洋第一次主动和他谈起joe,谈起最不为人知的秘密,谈起生活。


    他好像终于走进了一座秘密花园里,看到了两个花园主,在精心栽培四周的鲜花。


    “好了吗?”向嘉洋再次回头看他,用手压着被风吹起的刘海,“给我看看!”


    陈述把手机还给他,问:“照片我也能留一张么?”


    ————


    ——


    第28章 珍珠泪(上)


    *


    向嘉洋没有拒绝陈述的理由。


    他把手机相册里的两张照片都发给了陈述, 照片上向嘉洋光着脚站在溪边,裤腿卷得老高,露出白皙的小腿肚, 溪水粼粼, 对岸是炊烟袅袅的几户人家,窗口都亮着灯。一条小鱼还跳了出来, 金鱼入梦, 天时地利人和。


    “陈老板你要我的照片干什么?”向嘉洋问, “扩充你的摄影集?”


    “我要是说当手机壁纸呢?”陈述问。


    什么?!


    手、手机壁纸?


    向嘉洋一下呆住了,几秒钟没有反应。


    陈述拎起向嘉洋的鞋子放在他脚边:“开玩笑的。”


    向嘉洋也觉得是。


    这张照片是横屏拍的, 手机壁纸得选个竖屏的才方便。一般横屏都是用ipad或者电脑壁纸, 放手机上那不得倒着才能看吗?


    照片用不了, 不过,向嘉洋发现陈老板最近变得喜欢开玩笑了,以前不这样。


    向嘉洋非常担心, 毕竟他最近收敛了些, 没怎么瞎撩陈述。他觉得必须要询问一下军师谷雨这是什么情况。


    继儿子之后,陈老板不会是要和他做兄弟吧!


    向嘉洋穿上鞋,跟在陈述后面上了车。文化馆附近都是乡间土路,十分钟后才能看到沥青路。风铃岛环海,向嘉洋透过车窗能看见外面翻涌的黑色, 夜色里大海显得神秘又危险。


    “想吹风吗?”陈述注意到他视线, “你可以把车窗降下来。”


    向嘉洋照做,他望着海天一线, 岛屿上的灯塔整点亮灯,有穿着工作服的塔哨人员站在灯塔下维修设备,货轮停泊在岸。


    扑在脸上的风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湿, 有些硬,向嘉洋眯起眼睛,瞥见沙滩上有聚光灯和摄影师,一个穿着婚纱裙的女人正提着裙摆,沿潮水散步,她身后跟着西装勾勒的新郎。


    “陈老板,有人在这里拍婚纱照!”向嘉洋激动地回头,“新娘姐姐好漂亮,她手里还拿着风筝。”


    似乎有歌声从海边传来,昏黑压境里,打光灯下的明亮更显眼,那应该是一对新婚夫妻,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摄影师弓着身跟在身侧,捕捉他们的动作。


    天性使然地,向嘉洋手作喇叭状,朝着窗外喊:“嘿——”


    空旷四野里荡起他的回音:“你们好——!”


    “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他声音好大,被海风送到了岸边,正牵着风筝的新娘有感应似的看过来,站沙滩上蹦跶了三下,越跳越高,冲保时捷招手,欢快大笑:“嘿——!”


    “谢谢你们——!”


    “我和初恋终于结婚啦——!”


    得到回应后向嘉洋也笑了,他举起手鼓掌,又比了个爱心,逗得海边的新娘笑弯了腰,也朝他鼓掌比爱心。


    车内有淡淡的檀木香,是车载香薰,突然闻到这个清心寡欲的气味时,向嘉洋一顿,回头看见驾驶坐上的人,陈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搭在方向盘上。


    向嘉洋忽然想到了什么,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不耐烦的啧声。


    他把车窗升上去了半截,风慢慢地吹不起他的刘海。


    “陈老板不好意思,你继续开吧。”向嘉洋笑道。


    陈述却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在路边。他解开身上安全带,侧头看向嘉洋:“要不要下车去看看?”


    向嘉洋眼里熄灭的星火复燃,意外:“真的假的?你陪我去?你不用回去赶图吗?”


    “周伯说不确定要练习多久,所以我计划里今晚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陈述道,“我不会把工作安排得很紧,不然容易手忙脚乱。”


    “那我们去看看!”向嘉洋马上解开安全带下车。


    他一路小跑着到海边,和新娘握了握手打招呼。


    陈述站在一边,看向嘉洋满场跑,e力全开地和灯光师摄影师都打了招呼,还从他们手里顺来了喜糖。


    “吃吗?”向嘉洋捏了颗夹手里。


    陈述说:“多谢。吃吗?”


    他从丰收袋里倒出来两个乌梅。


    向嘉洋看呆了:“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一早就放了,你摘了四次袋子都没发现。”陈述把乌梅放向嘉洋手里,“本来是直接送你的,今天你跳丰收辛苦。不过现在你得拿喜糖跟我换。”


    完全不亏。向嘉洋答应:“那我跟你换一个,谢谢陈老板!”


    他把乌梅包装袋拆了,说:“我要先吃你给我的乌梅,解渴。喜糖可能有点儿粘牙,我可怕牙疼呢。”


    陈述笑了,揉揉向嘉洋头发,两人一块站在树下看摄影师调设备。


    本来是很喜庆的气氛,直到新娘站在镜头旁,把风筝一丢,直接蹲地上开始哭:“我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个方案不要这个方案,你不听我的,非说什么这样拍起来好看,现在好了!项链丢了,那我今天拍什么啊?!”


    “怎么了怎么了?”向嘉洋挤进去,蹲新娘旁边担心道,“姐姐你别哭呀,妆会花的,到时候你就成大花猫了。”


    向嘉洋问旁边人:“什么东西丢了?”


    新郎局促地在旁边搓手,连连道歉,转而和向嘉洋小声:“我们今天准备的拍摄道具是一个会发光的项链,想让她站在海边,双手捧着,低头看项链,营造一种黑夜里找到星星的感觉,唉但是我那装项链的盒子忘记带来了,时间太匆忙我没检查完,都怨我都怨我老婆对不起,我错了”


    新娘本来就累了一天,又是化妆又是跑步的,情绪完全收不住。


    向嘉洋想了想,灵光一闪。他又拨开人群跑到陈述跟前:“陈老板,你会串贝壳吗?做成项链。”


    陈述明白了他意思:“会。”


    “那我去找贝壳给你!”向嘉洋笑起来,他跟新郎说了一下,麻烦新郎也一块找。


    陈述随便选了块礁石坐下,手里拿着根麻绳。由于现场没有钻孔机,陈述只能手搓了,他叫向嘉洋找小点的贝壳,适合直接打绳结的。


    陈述手不是一般地稳,捡起地上的贝壳先串了两个打基地。


    十分钟不到,地上多出来的贝壳一大堆,陈述两根手指拎着项链,给了新娘。


    新娘补完妆后瞪大眼,眼底又是感激又是惊喜:“这也太漂亮了吧?!”


    摄影师催促他们赶紧去拍照,新娘被拉走了,新郎非要扫向嘉洋的二维码,说是给他钱。


    “这项链就当是我跟你买的,多谢你小哥,要是今天没有你们,我都怕我老婆要跟我闹离婚”新郎苦哈哈地擦着汗。


    “那我们肯定不收钱。”向嘉洋笑着摆手,“贝壳都是现捡的,最多算个手工活。”


    他们不收,新郎也没办法,赶紧过去拍照。


    画面里灯光正好,贝壳项链不会发光,但新娘手里握着发光的仙女棒,点燃后轻捧着平举在胸前,低头虔诚地看着一霎花火。


    摄影师:“好,三,二,一!”


    照片拍摄完成,画面唯美,烟花的光刚好找出贝壳的光泽,有种大自然的灵气美。


    新娘很高兴,两人拍了接吻的婚纱照。


    向嘉洋站在摄影师后面,突然扯了扯陈述的衣服。


    “怎么了?”陈述看他。


    “给你的。”向嘉洋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只贝壳,“这是一个完整的雪山宝螺,可漂亮,雪山顶的岩石就长这样。”


    他也不说为什么送,反正就是硬送。


    如果陈述问他他再现编理由,完全有恃无恐。


    向嘉洋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塞进陈述手里后还在他手心挠了两下,悄咪咪说:“你可千万藏好了,要是被姐姐看到我给你捡了个这么漂亮的贝壳,跟她老公闹脾气说也要,他们再一不小心离婚了,那我不成千古罪人了吗?”


    “我胡诌的,姐姐肯定不介意这个。但是你得收好了陈老板,我挑好长时间呢。”


    陈述不由得失笑,他冷硬的五官每次笑起来都会变得格外柔和。


    陈述握好贝壳,指腹摩挲了好几下,说:“非常向嘉洋。”


    “非常向嘉洋是什么意思?”


    陈述说:“就是非常有趣,非常活泼,非常柔软,非常古灵精怪的意思。”


    非常惹人喜欢,非常令人神魂颠倒的意思。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的夸赞了!”向嘉洋有些得意地说。


    他们和新郎新娘打过招呼后,慢慢地往回走,保时捷的黑影盘踞在道路边,陈述先摁了下车钥匙解锁,顺带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在掌心,伸手递到向嘉洋面前。


    “有点巧。”陈述看着他,说,“我也给你捡了一个贝壳,原本打算上车再给你,没想到就被你抢先了。”


    向嘉洋脚步瞬间刹住,他愣愣看着陈述,再低头看看躺在陈述掌心的贝壳。


    “这是海月贝。”陈述说,“半透明的双壳贝类,像玻璃。我想你大概会喜欢。”


    他低声问向嘉洋,“这个算非常风铃岛,还是非常陈述?”


    “”


    向嘉洋知道陈述什么都不缺,这世界上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他估计早玩腻了,而他们之间的差距何止这些,阅历、见识、经验,他都比陈述少了八年,以及joe三令五申过的阶级问题。


    他以为陈述不会和自己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他曾经也试过在一段亲密关系里放任自己的天性,但换来的通常来说是落空。


    加上他本身有DID,他会怀疑,是不是谈恋爱像樊煜那样才正常,自己这样太特立独行,不切实际。


    “这个算非常陈述。”向嘉洋开口有点哽咽,他也有点收不住,仿佛从甲胄中解脱,“哎陈老板,你这人真是”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向嘉洋说完两颗豆大的眼泪就从他眼眶里飞奔而下,啪嗒掉在陈述手背上。


    “我是感动成这样的!”向嘉洋红着眼眶,扯着嗓子道,“没办法我泪点就是很低!你不许笑话我!”


    陈述哪里敢笑话他。


    陈述看到那两滴眼泪掉下时,心都要碎了。


    他慌得不行。


    ————


    ——


    第29章 珍珠泪(下)


    *


    坐车里时, 副驾驶座的人还在擤鼻子。


    陈述刚带上车门就伸手:“我看看。”


    向嘉洋偏过头给他看,倒是也没藏着掖着,他确实是感动,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事陈老板。你的贝壳我回去肯定好好珍藏。”向嘉洋说。


    说完眼泪又滑下来一滴, 陈述眉心皱了起来,沉默地用指腹抹去那滴泪。


    他侧过身, 单手捧着向嘉洋的脸, 掌心纹路与细腻白皙的皮肤紧密相贴, 陈述手指长,向嘉洋的脸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小。


    “没想过会把你弄哭。”陈述低声, 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 装了很重的情愫, 他皱着眉,“我吓了一跳。”


    “我看电影也会哭呢。”向嘉洋笑笑,没所谓, “不仅看电影, 看书看画,或者被海豚亲手心了,我都哭。”


    他泪腺发达,一旦有什么触及到他在意的点了,就如同洪水决堤。这种落泪向嘉洋是允许的, 但他不太允许自己因为遇到困难而哭, 比如穷得吃不起饭,上不起学。


    陈述还是那样沉默地给他擦泪, 手一直捧着向嘉洋脸,指腹时不时揉过他的眼尾。


    他的掌心有些粗糙,因为常年和机器打交道, 感觉像用胡子蹭向嘉洋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向嘉洋能看见近距离下,陈述高挺如山峰的鼻梁,以及深邃眼窝和锋利鬓角。


    兴奋过后,向嘉洋的脸颊很烫,还有点红,配上他眼眶里氤氲的雾气,很容易误会他是被谁骂哭了。


    室内好闻的檀木香弥漫,让向嘉洋有一股香味是从陈述身上散发出来的错觉。


    陈述说:“收一收,不哭了。”


    他没帮向嘉洋系上安全带,想先不勒着向嘉洋。


    “以后有很多机会送你礼物,如果次次都要惹你哭,我不敢送。”陈述看着他道。


    向嘉洋几乎是破涕为笑:“陈老板,你是不是没哄过人啊?”


    “看出来了?很僵硬么。”


    “不是僵硬。就觉得跟你画风不符。陈老板多高冷,想象不出你这么给人擦眼泪的场景。你有把其他人搞哭过吗?”


    “有。”陈述诚恳地承认,“小时候会。”


    “那你跟我说说呗。”向嘉洋握上陈述手腕示意,“我不哭了,你别摸我了,像摸小狗呢。”


    他窸窸窣窣地自己钻座位里找安全带,系好后跟陈述说可以开车走了。


    “陈老板,你要不要跟我说点你的事?可以分散我注意力。”向嘉洋算盘打得很响。


    陈述把车开出去几十米才开口:“其实没什么。小时候也皮,谁都不服。我们学校初高中部在一块,当时初中部有个校霸收同学保护费,我看不顺眼就把人揍了。”


    “然、然后呢?”


    “把人揍哭了,逼着他保证以后不收人保护费,看到我还得绕道走。然后他把校霸的位置让给我了,一传十十传百,班主任以为我是那个收人保护费的校霸,把我叫办公室里严肃地审视了一番。”


    “再然后呢?”向嘉洋已经很想笑了。


    “我又把校霸找来,问他到底谁才是校霸。可能我从小就长得凶,他被吓哭了,说他才是校霸。班主任叫我想办法让他别哭。我总不可能哄他吧。我说你再哭我就揍你。”


    向嘉洋问,“那他是不是见到你就躲,有心理阴影了?他会不会心里不服气叫家长过来闹?”


    “不会。他不敢,也不能。”陈述点头,看了他一眼,“我就是他家长。这人是樊煜。”


    向嘉洋脑子里叮地一下,猛地敲响警钟。


    “樊煜是不是苛待你了,向嘉洋。”驾驶座的男人打着方向灯,不疾不徐地问。


    陈述每次这么连名带姓喊他都能让人灵魂一颤。


    “也不算苛待。”向嘉洋硬着头皮,首次和陈老板聊起这个相当危险的情感议题,“你表弟的性格我了解得差不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陈老板。”


    陈述没再说什么,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提过去的事没有必要。他反而希望向嘉洋永远不要再想起樊煜,向嘉洋只需要记住,今晚是陈述。


    车内灯光明亮,窗外夜色浓重。空调吹出冷风,温度适宜。气氛很好,心情也很好。风铃岛的夏天总有种让人不顾一切的魔力,可以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在身后。


    向嘉洋也不想当着陈述的面说樊煜不好,他们毕竟还是表兄弟,有一层亲戚关系,说得多了显得向嘉洋在跟陈述告状。


    除非陈述是他男朋友,不然向嘉洋可没有立场告状。


    “那你们之后关系有和缓吗?”向嘉洋问,“小樊总他总要长大的吧。”


    “没。”陈述淡漠,“甚至我现在也很想揍他。”


    向嘉洋被逗笑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陈述要给他撑腰。


    不管了,就当是了。


    向嘉洋立刻得意起来,刚才的泪水一扫而空,开心地跟着车载音乐轻哼。


    一道尖锐的男高音忽然贯穿他的耳膜:向!嘉!洋!!!


    饶是他已经习惯joe的神出鬼没,此刻也不由得抓紧了座椅。


    陈述敏锐地捕捉到他动作,问:“怎么了?”


    joe:詹大壮那个老不死的赌鬼又他吗的来找谷雨哥了,我给他抡地上砸出鼻血了!


    向嘉洋:“谢谢,我知道。因为我是在医院醒来的。谢谢你乔儿,我谢死你了。”


    joe:


    joe:我是不是说了让你平时多锻炼?细胳膊细腿的我挥舞起来根本不得劲。你能增重么?多吃点蛋白粉吧你。


    向嘉洋:“我是不是也和你说了少打架,每次受伤的都是我!我不想再看见医院了!”


    joe:你别吵了,难道我要见死不救?谷雨哥早烦死他那畜生爹了,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向嘉洋微笑:“青春期,我理解。我不和你计较。”


    joe:那我要和你计较计较了。


    joe:你把脸转过去,我看看谁在你旁边。


    joe:你敢转吗?look in my eye!


    向嘉洋:“少了个s。你的五三刷到哪去了?”


    向嘉洋侧头看着陈述,“好了,我转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joe骤然看见陈述的侧脸,一口血差点满上来。


    在陈述眼里,向嘉洋刚才唱了个独角戏。不过今时不同往昔,陈述道:“joe?”


    “嗯,他睡醒了。”向嘉洋说,“他叫我看看你。”


    DID患者的副人格和主人格共享视野,可以理解为副人格此刻正在后台待机,但他能和主人格对话,或许是脑电波,或许是心声,只是他无法控制身体发出声音,因为目前是主人格占据身体主导权。


    joe: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你别给自己找机会!


    joe:我不要看了,好脏,快移开!


    向嘉洋有点不满,还没张口joe就补充:我知道我说话有些刻薄。


    joe:但是你不能让让我?


    joe:我有精神病!


    向嘉洋很想说我也有精神病。


    但joe是他的未成年青春期弟弟,当哥的只能忍了。


    于是向嘉洋移回脸,看着前方道路。


    “joe不高兴?”陈述察觉出什么,道。


    joe:让他滚。


    向嘉洋笑了下:“是不太高兴,可能刚刚续上和人打架的记忆。”


    “他怎么称呼我?”陈述问。


    之前向嘉洋也有过这样看似自言自语的时刻,当时陈述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向嘉洋有DID,那会更方便交流些。


    joe回答:高级装货。


    向嘉洋顿了顿,说:“一般是叫你陈述吧,他比较抗拒和陌生男性接触。”


    joe: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我说我叫他装货!


    陈述点点头:“他能听到我说话么?”


    “可以的。但似乎有些DID患者不行,这个情况因人而异。一般只有主副人格之间的关系很好,以及副人格没有要‘吞掉’主人格的意图,才能顺利地共享感官。否则容易掐架。”


    陈述问得很细致:“那他现在能和我说话么?”


    “不能。”向嘉洋摇头,“我们做不到这样。除非现在立刻进行人格切换,你才能听到joe说话。”


    陈述的嗓音一惯好听,平静里带着低沉和醇厚,腔调给人一种他涵养很好,做什么事都不骄不躁,以及擅长倾听的感觉。


    陈述职业病有些犯了:“人格切换需要什么操作,需要多久时间?切换过程会痛苦吗?有什么其他特殊的感受?”


    “治疗师进行切换的话,要做眼动脱敏实验,时间不确定。过程有时候痛苦,有时候很顺畅,秒针一转我就失去意识了。”


    “如果是我们自己切换,分主动和被动。被动指我们两人都没有切换的意图,但还是意外地发生了。这种情况容易发生记忆闪回,情绪会很不稳定。主动情况就像joe这次出门打架。”


    向嘉洋小声嘀咕:“他硬生生把我挤下去的。”


    陈述“嗯”了声,“好,我知道了。”


    joe恨不得当场揪住向嘉洋衣领:你信他真的听进去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向嘉洋没有说话,低头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他解锁后去相册,把刚刚在小溪边拍摄的照片给joe看。


    “好不好看?”向嘉洋笑起来,声音轻了很多。


    joe一下安静了。他似乎也在静静地看着这张照片。


    向嘉洋光着脚站在那,看起来像一个能够漂浮在风铃岛上的精灵,偶然驻足在水边。


    joe:谁给你拍的?


    “陈老板。”


    joe又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向嘉洋听到他叹了口气。


    joe:嗯。


    向嘉洋扬眉:“嗯?嗯是什么意思?”


    joe:老东西拍照技术不错。


    joe:摄影镜头是一双凝视着爱人的眼睛。


    joe:你笑这么开心了我还能说什么


    joe:你要一直这么开心,向嘉洋。


    ————


    ——


    第30章 灌他一瓶陈年烈酒


    *


    被陈述送回民宿后, 向嘉洋和跳丰收团队那边开了短暂的线上会议,安排演出当日的流程。


    今年跳丰收的云雀山君人选一定下来,文旅局那边就开始宣传。


    钛谷店应景地在门口贴了海报, 预约纹身和穿孔的客人时不时要问向嘉洋, 今年服装是什么样的?丰收袋里装什么小礼品?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向嘉洋还是每天都往钛谷店订花,把纹身店开成花店。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向嘉洋用这话统一打发好奇的岛民。


    白天他要在钛谷上班, 晚上再找时间跟陈述约, 去文化馆演习。向嘉洋上次拍的vlog又小爆了一下, 部分归功于视频里陈述的侧颜很惹眼。


    可能不会有很多人好奇纹身师的日常工作,但绝对有很多人爱看帅哥的脸蛋。


    “对街那家纹身店的最近怎么不狗叫了?”简凡站前台剥橘子, “图不行就非要跟我们比什么官号粉丝, 干这一行靠什么吃饭?靠的是手艺!要账号活跃度有什么用?”


    姚小川捧了半个西瓜放向嘉洋面前, “他们现在没资格嘲讽我们了,在我们运营小哥的不懈努力之下,账号半个月涨粉万+, 完胜对手。所以, 这是小姚我请你吃的豪华西瓜。”


    “囊甜,无籽,水多。”


    店里员工都听说了向嘉洋是今年的云雀,一见到他就鞠躬作揖喊他神鸟大人。


    钛谷前所未有地热闹,几乎每个纹身室里都满客。


    “陈老板呢?”向嘉洋找了半天人, 没见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 于是问简凡。


    简凡说:“述哥今天的活儿安排在下午,他上午要去参加个酒宴, 忙。”


    向嘉洋点点头,自己坐前台开始剪辑视频。


    钛谷的午饭照例是点外卖,吃完后几个学徒找地方午休, 简凡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立体空调机开到18度,嗖嗖地对着他吹。


    所以陈述边脱西装外套边走进来时,更引人注目。


    “哟,大老板回来了?”简凡抬头扫了眼,又继续打游戏,“客人还没到,你来得很及时。”


    陈述似乎有些热,应酬后的神情略显疲惫,本就锋利的眉毛紧蹙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搭在了沙发背处,衬衫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


    常服是黑t和休闲裤的人突然穿着一身正装出现,一只手提着衣领,单手解开两颗扣子站在空调机旁散热,让向嘉洋忍不住从前台桌上抬起脑袋,明目张胆地偷看。


    陈述平日里散乱、没什么章法的头发此刻一丝不苟地熨在脑后,他站在那像一尊雕塑,身高腿长,冷隽沉稳,让人觉得他距离十分遥远。


    陈述突然回头了,对上向嘉洋的视线。


    向嘉洋嘿嘿一笑:“陈老板。”


    陈述说:“吃过饭了?”


    “嗯嗯。”向嘉洋应付他,“还多吃了半碗呢。”


    这么说陈述就放心了。他休息了会,坐下看手机,处理工作消息。


    简凡边打游戏边问:“去酒局又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吧?”


    陈述顿了顿,没否认:“有。”


    简凡:“你拒绝没?”


    陈述:“废话。”


    简凡噗嗤笑了,顺手在游戏里放了个技能,放完就切微信去给向嘉洋发了个表情包。他刚刚就是帮向嘉洋问的,送佛送到西。


    “那你见着樊煜没?”简凡又问。


    “没。”陈述眉毛一拧,“说是在家闹绝食,所有邀约都推了,要跟家里出柜,叫他们支持他。”


    简凡他们已经知道了向嘉洋和樊煜的关系,店就这么大,根本没什么秘密,向嘉洋也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闹绝食就让他闹呗,饿死都算为民除害了。”简凡嗤笑,“他难道还以为向嘉洋会原谅他?脑残吧。”


    陈述没说话,他站起身,朝前台走过去,站向嘉洋跟前拿出来个红包,放他手边。


    “这什么?”向嘉洋愣愣地,“给我的吗?”


    “今天喝的喜酒。”陈述说,“我留着也没用,你收着吧。”


    向嘉洋本来还要高兴,打开红包一看到里面的钱,只剩下惶恐了:“什么喜酒发八百块钱的红包?大钞外还有小额的,五十,二十这里面一共八百八十八呢陈老板。你真不是诓我的吗?我合理怀疑你自掏腰包。”


    陈述看着他笑了,说:“真就这个数。”


    他补充:“豪门喜酒。两家联姻。”


    向嘉洋纠结地把钱塞回去,想找个措辞推拒,陈述又放了两个没拆的放桌上,手指并拢,推到他面前。


    “这又是哪来的?”向嘉洋彻底看呆。


    陈述:“老爷子的,我爸的。”


    三个红包加起来差不多两千六,向嘉洋人都没露脸,结果把陈家坐席的红包全收了。


    那不好吧!


    向嘉洋干巴巴地捏着三份红包,要还陈述:“陈老板,这我不能收。”


    陈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说:“能。”


    一个字没跟向嘉洋废话,转身就走了,去做纹身前的准备工作。


    听简凡说陈述今天的客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向嘉洋跟着陈述走进纹身室,追在他屁股后面问:“陈老板,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下午要纹什么图?”


    陈述打开电脑,在翻作品集,一边翻一边道:“她说是她的oc,图已经给我看过了,但我不清楚oc是什么。”


    向嘉洋眼睛一亮:“那你问我啊陈老板,我知道,我可知道了。”


    陈述穿着西装裤和白衬衫在纹身室里试纹身枪,与他平时穿着黑t休闲裤的感觉不一样。他的五官被西服衬得更加成熟立体,英俊硬朗。


    向嘉洋继续跟着他在屋里转,双手背在身后,唱歌似的给他解释什么叫oc。


    听完陈述笑了,点头道,“这些我不懂,太时髦了。所以你要教我。”


    “原来还有我能教你的东西。”向嘉洋顺根杆就能往上爬,“我美坏了。”


    因为知道陈述工作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向嘉洋没有在纹身室久留,约好的姑娘十分钟后就到了,手里还牵着个还没向嘉洋腿长的小女孩,拜托店员帮她照看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向嘉洋蹲下来问小女孩。


    “乐乐。”小女孩说。


    “我陪你玩行吗?你姐姐得四个多小时才能出来。”向嘉洋道。


    他身上有一种轻易就能让人信服的亲和力,小动物和人类幼崽都会很喜欢他。


    向嘉洋陪着乐乐玩了一下午,临近傍晚纹身室的门才被拉开,陈述先走出来要去洗手,顾客还在里面往纹了身的手臂上拍照。


    出来时接待区没有其他人,就向嘉洋和乐乐坐在沙发上,两人抱着个平板,一人分一个耳机。


    陈述从洗手间出来,走近问:“玩什么这么认真?”


    向嘉洋说:“她姐姐说不让她打游戏,我就给她放了动画片。你要看吗陈老板?果宝特攻。”


    “我31岁了,向嘉洋。”陈述失笑道。


    一开始向嘉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摘掉耳机后,才后知后觉陈述说了什么。


    并不是指31岁不能看动画片,也不是指大人就不能童心未泯。或许要是向嘉洋硬把陈述拉着坐下来,陈述也能津津有味地陪着他看一下午。


    陈述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年轻了。


    刚才那个一晃而过的失笑里,有无奈和宠溺,有可惜,有面对时间的感慨。


    他似乎在告诉向嘉洋他的人生已经进入四平八稳的阶段,所以没有很多选择,也没有很多机会,任何一个决定都需要考量许多,关系重大。


    陈述只要站在那,就与其他人很不一样。从他平静的眼神、深邃的五官、醇厚的嗓音与一身洒脱得体的气质中都能判断出,这个男人家世不凡,地位不凡,心境不凡。他或许上了点年纪,但是看不出痕迹,面容保养得完好,气度稳重,没有一丝被磨平棱角的衰老。


    所以这样的陈述竟然在向嘉洋面前强调他已经31岁了,让向嘉洋看到了他强大中的一寸柔软。


    有句老话叫阅历即性感。


    这和朝向嘉洋灌一瓶陈年烈酒有什么区别?


    他马上站起来,跟在陈述屁股后面说好话:“陈老板,你这样讲我可不爱听了。31岁怎么了?31岁正是功成名就的年纪,我非常钦佩你的31岁,所以我决定以后找对象都不找三十以下的了,男人越老越有魅力。”


    陈述眉毛一挑。


    “店里学徒你不挑了?”


    “不挑了。”向嘉洋言之凿凿,“都太小,我要年长的。”


    陈述没有再说什么,他伸手揉了揉向嘉洋脑袋,提醒:“明天是跳丰收的正式演出。今晚早点休息。”


    “好的,没问题。”向嘉洋朝他灿烂一笑。


    跳丰收还有一个说法,演出当天云雀和山君在祈福开始前不能见面。所以傍晚,向嘉洋骑着自己租的电瓶车去了戏台。


    为了今年的表演,文旅局承建了搭台工作,出资十来万请了专业团队,还重金聘请著名的摄影师,场面恢弘,声势浩大,演出还没开始,观众席上就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人。


    向嘉洋把车停好走进化妆间,化妆师姐姐抬起他下巴,对着他的脸画了一个多小时。


    “好了。”终于收工时,化妆师拿起镜子,递给向嘉洋,“半小时后就要入场啦,现在你可以再玩一会儿。”


    向嘉洋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他有些吃惊,微微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又卡在喉咙里。


    有点太好看了,向嘉洋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戳了戳脸颊,确定这还是他本人。


    珠帘翠幕,金冠锦带。


    肤白胜雪,眉间青玉。


    他戴着厚重的假发,一直蔓延到腰际。


    化妆间外遥遥传来声音:“山君这边也好了,神使队呢?快把花轿搬来接云雀,分一号二号口候场!”


    向嘉洋隐隐有些期待,他想看看陈述装扮后是什么样。


    陈述看到他时会不会也很吃惊。


    “小向!”周伯走进来,拉起他,“走走走,准备一下,不紧张吧?就和我们排练时那样就好了。”


    向嘉洋被送上花轿,青色的帷幔挡住了他的脸和身体,他只听见雄浑的嗓音在四侧喊口号:


    “三,二,一,起!”


    神使队将他抬了起来,队伍慢慢往戏台前进,场外观众欢呼越来越大。


    向嘉洋竟然一点都不紧张。甚至他前所未有地平静,好像和风铃岛的海水融为一体,庄重,神圣,平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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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文案新增了阅读指南和排雷[摆手]无异议可以放心吃甜甜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