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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不平安夜(上)


    *


    陈述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晚安吻。


    向嘉洋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才理解陈述在说什么,他们竟然能有如此亲密的时刻,放在几个月前, 对向嘉洋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他又不是什么三岁的小朋友, 睡觉前还需要晚安吻来安抚,但听陈述这么问自己, 心跳不受控地就变快了。


    没得到回应, 陈述松开搭在向嘉洋腰上的手, “那晚安。”


    向嘉洋回头拉了下陈述的衣服。


    结实的手臂几乎是瞬间就搂住他的腰,把向嘉洋带进怀里。他硬生生撞了一下陈述胸膛。


    四周漆黑, 陈述却精准地找到了向嘉洋的嘴唇, 俯身吻下来。


    卧室大概是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不同于在车上,会担心有没有人路过。大床柔软温馨,室内弥漫着他们身上的香味, 夜晚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给他们抚摸身体, 了解彼此。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四个吻。


    向嘉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空隙迅速缩短,从二十厘米开始减半,再减半,鼻尖骤然碰在一起,唇瓣嵌合, 停留在榫卯结构足足半分钟之久。


    他以为陈述今晚转性了, 从肉食性转到草食系,结果半分钟后, 陈述就探出舌头,舔了舔向嘉洋的唇珠。


    大脑的开关在这一刻“嘎吱”一声,放闸泄洪。


    向嘉洋甚至可以感受到陈述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天生优越的高挺鼻梁在磨着他眼下一圈的脸肉。


    总觉得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向嘉洋本能地伸手抵住了陈述,当陈述撤开时,他的手指就捂在了对方嘴唇上,从陈述口中呼出的气流全数喷洒在指腹,带起一阵电流。


    指尖按压柔软的嘴唇,可面前看见的又是陈述冷硬的五官,这种反差很难不让人心动。


    在此之前,向嘉洋甚至想象不出又帅又酷的陈老板会做出急不可耐的举动。


    “不是说晚安吻吗?”向嘉洋紧绷着脸,“我觉得你想咬我的舌头。”


    陈述笑了。


    低低的笑声在喉咙间溢出,他干脆就着向嘉洋的手指亲了亲,一只手握住他手腕,“不咬舌头的晚安吻的确更适合小朋友。”


    向嘉洋勃然一怒。他又被小看了!


    见向嘉洋不让他亲嘴,陈述偏过头,往下走。火热的嘴唇烙在白皙脆弱的脖子上,带起一圈一圈的震颤。


    睡觉时向嘉洋换了更软更宽松的睡衣,这大大方便了陈述。他作乱的手直接钻进衣服里,抚摸向嘉洋光滑的后背,指尖时不时地捏捏肉,从玩弄到挑逗,再到凶狠把揉。


    如果这时候有一面镜子,就能照出向嘉洋嘴唇潋滟,泛着樱花粉的神情。


    陈述一只手抵住向嘉洋后脑勺,垂眸,目光缓缓地描摹着他的脸。


    向嘉洋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乍一看美得温和平易,仔细端详后会发现,他有尖锐性,两边扇形的双眼皮线条长而窄,抬眼时近乎看不见,平添一丝冷感,然而当他仰视着谁时,露出的眼神又像犬类动物,明亮,炯炯有神,真诚。


    矛盾的气质杂糅在他身上,让他变得复杂,介于狗狗和刺猬之间。但大体是一致的,柔软,灵动,对内温驯,对外保持警觉,不会主动伤人。


    陈述正在为这双眼睛怦然心动,向嘉洋却仰头,蹭了上来,吻了吻陈述唇瓣。


    “谁是小朋友?”向嘉洋露出“我要给你看看我的厉害”的神色,“我很会接吻的好吗。”


    陈述呼吸急促起来。


    他一只手抬起向嘉洋下巴,还不等向嘉洋把话说完,就堵上去,重重地吮吸一口上嘴唇,很快撬开齿关,舌头霸道地伸进去,如蛇尾,衔在向嘉洋上颚,在这处画圈,碾磨,勾缠。


    有过前面三次经验,向嘉洋不至于被陈述亲得喘不过气,可他还是紧张地攥住了陈述的衣领,手指微微发抖,承受着充满窒息感的,紊乱的吻。


    大多数时候,身体的反应都是被调-教出来的。比如此刻,向嘉洋回忆起之前的经历,大脑止不住地开始分泌多巴胺,刺激口腔黏膜,进而分泌了晶莹无色的唾液。


    他被亲得脑袋发晕,身体软乎乎的,嘴巴无论如何也合不上,那些晶莹涎水只能从嘴角汩汩流出,淌在下巴处。


    陈述搂在他腰上的手顺势往下,一手卡在膝盖腘窝处,将他猛地往上一提。


    向嘉洋被这个举动吓得一惊,反应过来时他腿已经架在了陈述腰上。


    不论如何,他也是个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就算再毫无防备,也不该被陈述这样轻松地提溜起来,连枕头都从耳侧跑走了,他呆愣愣地望着陈述。


    此刻向嘉洋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陈老板的健身效果过分显著。


    他再一次像车内那样,近乎坐在了陈述身上。


    两具血气方刚的身体贴在一起,陈述很快凑上来吻他,向嘉洋的舌根都被搅动着,酥酥麻麻,头皮过电似的,一阵震颤。


    这个晚安吻太深入了


    过了会儿,陈述的手转移阵地,手渐渐移动。


    向嘉洋一激灵,在亲吻空隙中找到说话的机会,开口时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这是他的声音,边颤边抖,“要做什么?”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因为陈述的眼神很露骨。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第一次睡觉就会


    布料摩擦声响起。向嘉洋身下一空,而后一凉,再接着一烫。


    陈述大概是嫌热,一只手脱去上衣,锻炼得紧实有力的肌肉就这样暴露在视线中,向嘉洋看得移不开眼睛,呆住。


    他干练结实的小臂撑住向嘉洋的身体,带着老茧的粗糙手掌轻托柔软像馒头的股瓣,手背上青筋顿时暴起,一根一根虬结,连到手肘。


    “放松。”陈述附在向嘉洋耳边,吐气浑浊,磁嗓低哑,“一会儿就好了。”


    他手掌覆上来。


    向嘉洋鼻间溢出短促的哼-吟,彻底僵住,又不敢太用力地用指甲抓挠陈述,只能忍着,感受安抚。


    陈述掌握着节奏。


    血液急速奔流,空气越发燥热,陈述含住他嘴唇,吮-吸柔软湿-润的舌尖,吻得缠绵。


    ————


    ——


    第52章 不平安夜(中)


    *


    空气里有一股石楠花味。


    陈述侧身从床头抽了几张纸, 拢在手中。他整个人都比向嘉洋大了一圈,可以毫不费力将人罩在怀里。


    这是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


    他们将手搭在对方的腰或是背上,胸膛紧贴, 仿佛能听到阵阵有力的心跳。


    陈述用手指分开向嘉洋的刘海, 吻他额头,又用舌头轻轻舔着向嘉洋嘴唇, 打着圈研磨。


    “爽吗?”陈述指腹抹过他嘴角的涎液。


    向嘉洋眼睛都湿了, 听到问话也没力气回答。他们现在做的事已经超出向嘉洋的认知体系。


    他左右不过研究生刚毕业, 一直以来勤工俭学,生活作风像个老干部, 循规蹈矩。然而, 他跟陈述这样那样, 连衣服都脱光了,面对面躺在床上,对方的手掌还在丈量他的身体。


    心理上他暂时没那么快接受, 生理上的反应遮掩不了。向嘉洋嘴唇微张, 慢慢喘着气,一只手抵住陈述肩膀,本意想让他拉开一些距离,他们现在这样抱在一起太热了。


    陈述却顺势抓住他的手,拉到唇边, 咬他手指。


    不可否认, 陈老板费心想做一件事,一定能做好, 比如刚才。


    向嘉洋很舒服,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潮在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直到找到情绪的宣泄口。


    爽他说不出口, 说了一定会脸红。他只能任由陈述卷着舌,从指尖吻到手背,再眼睁睁看着他整根手指含进去啃咬。


    向嘉洋的手指细长,白皙如玉,中指有常见的握笔茧,但这两年它慢慢消下去了一些,没有高中时期那么肿。


    睡裤已经不知所踪,也有可能早就被向嘉洋踢到了床下,他眼前只剩下朦胧的影像,以及陈述的脸。


    “陈老板”向嘉洋下意识地喊他。


    “错了,重新叫。”陈述往他屁股上喂一掌,语气不容置喙。


    平时私底下调侃也就算了,在床上一塌糊涂,却还这么喊,作为男朋友来说的确有些不合格。


    向嘉洋顿了顿,问他:“叫什么?”


    “你说呢?”陈述反笑。


    他一直没反应,陈述就用行动来催促他。带着老茧的粗糙掌心揉弄腰身,向嘉洋处在缴械的贤者阶段,这时候他很敏-感,打着哆嗦地抓紧陈述手臂。


    男人的吻转为啃咬,在向嘉洋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


    很快向嘉洋就发现,陈述虽然表情冷冷淡淡的,但身下不是。


    他有些好笑,故意曲起膝盖撞了撞。


    “那你怎么办?”向嘉洋问。


    陈述总给他一种不容侵犯的错觉。向嘉洋才不和陈述一样着急,他要做一个绅士小羊。


    “要我帮忙还是你可以自己解决?”向嘉洋不怀好意,眼底带着狡黠,像憋着什么坏招的捣蛋鬼。


    陈述掌心贴上向嘉洋后脑,缓慢揉搓,垂眸看他,嗓音低哑:“今晚只让你开心,不用管我。”


    他亲吻向嘉洋额头,慢慢往下移,把人拉近怀里,下巴抵着向嘉洋的锁骨。


    感受到向嘉洋脱力,陈述轻轻拍着他的背,“累了?”


    “陈述。”向嘉洋却忽然扯了扯他的裤带边缘,小声,“我会配合治疗,好好吃药的。”


    ————


    ——


    第53章 不平安夜(下)


    *


    说这话是想让陈述放宽心。任何人在突然接受陪同治疗的任务时都会倍感压力吧?就像背上压着五指山。


    向嘉洋从来没有和治疗师外的人求助过。


    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 他都不想麻烦。


    这次欧文牵桥搭线,执意要陈述介入治疗,向嘉洋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他想更小心更谨慎些, 奈何欧文嘴上功夫实在厉害,头头是道娓娓道来, 用三寸不烂之舌直接把向嘉洋说服了。


    可以进行人格整合的信号已经出现, 欧文主理向嘉洋多年, 激动万分,说什么也要让向嘉洋抓住机会。


    在DID治疗阶段中, 少有患者会对他人产生信任或依赖, 他们通常连自身系统都处理不好, 更不会有精力去处理人际关系。


    向嘉洋已经非常棒了,欧文推测,这或许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


    陈述也是这么说的。


    他手指绕着向嘉洋的头发, 掌心轻贴他脸颊, “慢慢来,我们不着急。你已经非常棒了。”


    向嘉洋在偃旗息鼓的阶段,吃饱喝足尽情撒完欢,他拍拍自己胸脯大言不惭地说,“我还能更棒的, 敬请期待。”


    陈述笑了。


    他笑起来很动听, 低沉缓慢,喉间溢出气流, 拂在向嘉洋的额头。


    “睡觉吧。”陈述吻他耳朵,低哑的说话声钻进耳道里,带起一阵火花。


    但向嘉洋这个时候开始天马行空。他膝盖的确是抵住了什么东西没错, 一开始还只是沉甸甸一坨,没什么威慑力,亲着亲着就发生了化学变化。


    仿佛把高锰酸钾溶液和双氧水混在一起,周围空气里产生大量暧昧因素,恋爱分子上下跳动,冒着一触就破的梦幻泡泡,而陈述再老道也遮不住生理反应,他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还是很重。


    向嘉洋没忍住,用小腿蹭了下。


    他脑中瞬间飘过一句十分经典的台词。


    他可以说吗?


    说出来是不是太破坏气氛了?


    算了吧!


    “怎么了?”陈述察觉到他的分心,手指提起向嘉洋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你快解决一下。”向嘉洋一副山大王的模样,事不关己悠然自得,甚至还催促,“不然好硌我的腿,我睡不着。”


    他本意是想让陈述快快起身去洗手间,冲冷水澡也好,自己那什么一下也好,总之办法很多,同为男人向嘉洋理解。


    然而陈述亲了亲他的嘴唇,说,“知道了。”


    并没有掀开被子下床的打算。


    他当着向嘉洋的面,手伸进被窝。


    意识到陈述要干什么以后,向嘉洋整张脸轰地一下烧起来,想找个床缝钻进去。


    他们同盖一床被子,有任何动作都会很明显,翻身这样的大幅度动作就不必说了,手腕上机械性的重复也一览无余,被子里温度变化极为明显。


    “”向嘉洋目瞪口呆地欣赏着这幅堪称香-艳的美景。


    陈述脱了衣服后的身体宛如艺术雕塑,宽肩窄腰,比例完美。他的手臂肌肉会随着力气而虬结起伏,像有生命般呼吸律动。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向嘉洋面对面地、身临其境地、直观地感受到一个成年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陈老板很大方地展示着一切,向嘉洋一开始还捂住眼睛假正经,后来干脆放弃装蒜了,直接低头看下去。


    陈述的喘-气很性感,耳边时不时有阵阵暖流撩刮耳廓,带起一阵酥麻。


    本来已经进入贤者状态的小向同学就像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年级第一,被隔壁班翘课路过的校霸一个假三步上篮给吸引了注意,看了过去,对方甚至还朝他吹口哨挑衅。


    好吧。他其实是觉得陈述在光明正大地勾引他。他领教到老男人的处变不惊了。


    既然陈述毫不吝啬,向嘉洋也大方观赏。颇有姿色的美男在侧,昏君自有昏的道理。


    或许是陈述喘得太厉害了,又或许是向嘉洋太青涩,慢慢地,他身体也烫起来,喉结止不住地滚动,口干舌燥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陈述这一趴进行的时间有些长,一根青筋从他锁骨处盘亘到下巴,掌心越来越快,但迟迟没有找到出口。


    “宝宝。”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响起。


    “嗯?”向嘉洋心跳骤停,慢半拍地应了声。


    “别挡着脸,给我看看你。”


    这简直是顶级色-诱。向嘉洋犹豫片刻,依言照做,脑袋探出被子,露出了自己的脸。


    他想过这个夜晚不会平凡,不会安稳,但没想过会如此荒-淫无度。


    初出茅庐的向同学有点招架不住了,他紧张地僵成一根电线杆,笔直地躺在被窝里,侧头悄悄观察陈述表情。


    总是冷漠而难以接近的男人眼底有浓重的欲色。他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向嘉洋,仿佛要从里到外地把向嘉洋拆开,吃进肚子里。


    但他眼神如此凶猛,极具侵略性,行为却安分守己,只弄自己,没有向前越线,没有碰向嘉洋。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我在为你沉沦。]


    他想告诉向嘉洋这个。


    “还要多久啊?”向嘉洋小声地问,“你自己可以吗?”


    一般来说都需要助兴吧?光凭想象大概不够,男性的生理结构如此,只有足够猛烈的刺激才能到临界点,而且前摇漫长。


    被窝里的温度越发高了,空气开始停滞,一团一团的暖流聚集在身下的空间,床垫有轻微的摩擦声,向嘉洋耳朵烫度惊人,一动不敢动,只能转转眼珠子,看电影似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到了某个瞬间时,陈述忽然低下头凑过来,嘴唇就在距离向嘉洋不到两厘米的距离,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里面是倒影,是魅火,是黑沉沉的深渊。


    “亲我一下,宝宝。”陈述嗓音灼哑,如同被火烧过。


    向嘉洋配合地凑上前,贴上陈述嘴唇。这样保持了三秒后,向嘉洋张开嘴,用舌头在陈述唇缝上舔了舔。


    滚烫的舌就在这瞬间缠上来,勾住他不让他撤离,一股粗蛮的搅动在口腔内爆发,带着要吞噬什么的惊人的爆发力,热得仿佛置身熔炉,热得仿佛体内淌过岩浆。


    很轻地一声水响后,一切归于平静。


    亲到嘴唇都开始发疼,向嘉洋觉得他一觉睡醒后,大概会红肿。他带水雾的眼睛里有了疲惫和困倦,像闹腾够了要躺在午后暖阳里休息的小狗,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陈述一下一下顺着他后背,亲吻向嘉洋的发丝,“晚安。”


    “嗯”向嘉洋睡前还要交代一句,“早餐我想吃灌汤包。”


    “会去给你买的,睡醒就能吃。”陈述笑道。


    本以为会一觉到天亮,然而向嘉洋半夜忽然因为神经紊乱,大腿抽筋了,他疼得瞬间坐起。


    陈述在他起身的瞬间就醒了。他抱着向嘉洋,一下一下按摩那处疼痛,又重新哄着向嘉洋睡觉。


    ————


    ——


    第54章 75,25,100


    *


    向嘉洋这一晚的睡眠并不深, 中间他醒来好几次。每接触一种新药物,他的身体都有轻微排异反应。


    隔一个小时他就会晕晕乎乎地睁一次眼。


    陈述的卧室宽敞,右侧有一扇全景落地窗, 夜晚时它像一面镜子, 白天时采光很好。别墅区建在半坡上,这个方位正对着海, 下午搬一把椅子坐在窗边, 风景很好。


    向嘉洋睫毛很长, 没睡醒时像流苏扇般悬停在眼睑,睁眼时则卷翘精致, 让人很想在上面落一个吻。


    不管陆陆续续醒了多少次, 他都能看见陈述躺在身侧, 结实的臂膀裸露在空气中,手臂掖着被子,把他环在怀抱里。


    肌肤相贴总能给人带来踏实的安全感, 这个人身上的体温和呼吸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这么保持着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状态, 向嘉洋真正从床上爬起来是早上九点多,他往身边一摸,床上空空荡荡,留有余温。


    陈述已经不在了。


    但他在床头柜上给向嘉洋留了一张小纸条,大概是怕他睡醒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 特地用一个红色的苹果盖着, 很明显。


    [去给你买早餐了。——陈]


    这个“陈”字签得龙飞凤舞,很有资助人的风范。


    向嘉洋笑起来, 他先坐在床上摇摇脑袋,再“啪”几声用手拍脸蛋。这样他能迅速清醒。


    洗手间里有陈述早上起来用过的剃须刀,他本来想拍个照问问陈述, 自己能不能借用一下,结果才刚把手机拿出来,他就在洗手池角落里瞥见了一瓶SKII神仙水。


    “”向嘉洋拿起这瓶玩意,端详片刻。


    嗯。这下他有证据了。


    不过他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他决定装作没看见(*^U^*)。


    向嘉洋洗漱后差点又被牙刷刷得站起来,他钻进浴室洗了个澡,才勉强消掉反应。


    别墅很大,下楼后向嘉洋坐在客厅画稿,他拿起手机给陈述发了条语音,说自己已经睡醒了,问他在哪。


    十来分钟后,大门那传来密码锁解锁的声音,雷达精神抖擞地蹲在玄关,等待它的老主人回归。


    ——它现在的新主人是向嘉洋。


    “饿了?”陈述说话声很快在门口响起,由远及近,他揉了揉雷达的脑袋,吹了声口哨,把狗粮倒盆里,下达指令后雷达才扑腾过去开始进食。


    向嘉洋正盘腿窝在小沙发上,抱着平板微调稿件。他蜷缩着,早上晨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暖融融的,小小一团,还很毛茸茸。


    陈述顿了顿,喉结一动。


    心脏里像撒下一道光。


    他把盒子放餐桌上,从厨房倒了两杯刚刚榨好的豆浆。


    “来吃饭。”陈述说。


    “来啦——”向嘉洋托着尾音应道。他放下平板穿好拖鞋,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这是哪家的?”向嘉洋拆开包装盒时问。


    “南汐巷路口那家彭氏早点。”


    向嘉洋意外:“好巧啊,其实我就是想吃这家来着。”


    他昨晚随便点的灌汤包,还以为陈述会在别墅附近买。


    “这是老字号,很有名。风铃岛上的灌汤包他们家味道最好。”陈述笑了声,探手过来测了测向嘉洋额头温度,“他们家又开在民宿附近,你说想吃,我猜应该就是这家。”


    侦探!


    向嘉洋满意至极,他朝陈述扬起大拇指:“谢谢陈老板,陈老板辛苦。”


    “饭后半小时吃药,我会提醒你。”陈述捏了把他的脸,“今天欧文医生会过来。”


    “欧文要来?”向嘉洋喝了口豆浆,嘴角还残留了一点液体,“你们已经约好了吗?今天要做什么检查?”


    “不做检查。他说来看看你的情况,坐一会儿就走。”陈述让他放松,抽了一张纸给向嘉洋擦嘴角,“整合阶段他需要密切关注你的动向和状态。”


    “好。”向嘉洋点头。


    两人距离很近,连对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见。陈述高挺鼻梁横在视线中,向嘉洋愣愣看着,任由陈述在帮他清理嘴角残液。


    “好喝吗?”陈述停下来看他。


    “嗯”向嘉洋回忆了味道,“有点淡。”


    “下次再给你多放一勺蜂蜜。”陈述指腹抹过向嘉洋的嘴唇,低眸细细看了看,道,“有点肿了。疼吗?”


    “还好。”向嘉洋的精神和肉-体都比较耐造,不然他也无法坚持多年DID治疗,“其实没什么感觉。是不是亲得还不够多啊?”


    陈述眉毛一挑。


    “”


    向嘉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口出了什么狂言。他一定是吃药把脑子吃坏了吧?他刚才和陈述说什么?怎么搞得好像他很饥-渴一样!


    话说能把嘴巴都亲肿是一种什么亲法?他好像还没有尝试过。


    陈述亲他时虽然很急很重,但大都是吮吸和舔舐,而不是撕咬。偶尔几次他会让向嘉洋痛,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很快陈述就会松开,转而用舌头抚-慰般地在向嘉洋唇瓣和上膛绕滑。


    陈老板的吻看上去如狂风过境,底色还是温柔的。


    想起这些,向嘉洋眨眼频率变快,赶紧一口闷了剩下的豆浆,飞速逃向沙发,假装很忙地打开平板,开始写写画画。


    陈述看着怀里人光速窜离,失笑。碰过向嘉洋唇角的指腹还留着体温,有些痒。


    到底是不能过度索取,陈述把桌上的碗和杯子整理干净,又去洗衣服。他们昨晚还算收着劲,没把床单弄脏。但以后说不准。


    陈述单手撑着腰,看着洗衣机里的滚筒在旋转,他裤兜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什么事?”陈述看都没看来电人,接起。


    对面的人醉醺醺的,说话颠三倒四,周围还有嘈杂的吵闹,锅碗瓢盆都被摔在地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陈述皱眉,看了眼通话界面。


    樊煜打来的。


    对方具体说了什么陈述没有耐心听,也没必要听。他把手机放在洗衣机上,等了十秒后直接挂断。


    陈述回头,看了眼客厅沙发上的人。


    向嘉洋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在画画,时不时会歪头,像是在思考怎么下手比较好。


    这栋别墅因为有向嘉洋的存在而变得温暖。因为家里名动四方,腰缠万贯,又是房地产起家,陈述名下房产很多,在海外也有房子,尤其是西班牙故居,那一片的园林都是莎宾娜名下,后转交给他。


    但高楼鳞次栉比,钢筋水泥不过是建筑构建的基底,墙粉家具也只是用以装饰而已。它们坚硬稳固,冰冷生疏,对陈述而言,它们只是房子。


    养了雷达后,陈述才觉得这栋别墅有存在的意义。


    而这栋别墅有向嘉洋以后,才能叫家。


    陈述在某个瞬间意识到,他是自私的。他不想让向嘉洋离开,而且是永远不行。


    下午一点,欧文摁响门铃。


    欧文医生常年白大褂不离身,这次却是微服私访,穿了很休闲的运动服和球鞋,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陈述和他简单握手,给他递上新的拖鞋。


    “好大的房子。”欧文赞叹,边进来边点头,“装修也很漂亮,花了不少钱吧?”


    男人之间的寒暄左右不过那么几句,很快欧文就进入正式的话题。


    他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把两份表格推递过去。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让你们做一份评估表。”欧文表情高深莫测,双手抵着下巴,“这是我国外在读博士的师弟新研究出来的测量表,我觉得会很适合你们。”


    向嘉洋一脸困惑地接过,翻几页表格。


    这居然是一份像情侣匹配度般的评分表,上面有各种日常生活里的细节可供参考和打分,如果对方能达到60分就是合格,80分是优秀。


    满分是100分。


    “毕竟是要让陈述介入,陪同治疗,我想我也需要参考标准,来评定一下你们之间的默契度。”欧文微笑,“放松些,可以把这当做一个小游戏。当你们给出答案以后,也能利于沟通。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满,或许这份表格能更好地帮助你们解决。”


    欧文说的话现在是他们的行动方针,向嘉洋没意见,他看向陈述,陈述也应下来。


    于是欧文将他们分开,还叫他们关了手机,不让他们串通。


    两人各自在一个房间里答题。


    向嘉洋看着手里的表格,微微皱起眉。


    其实表格内容很简单,操作指引也很简单明了。


    [如果你的伴侣喜欢亲吻你,请给对方+5分]


    [如果对方会和你分担家务,请给对方+5分]


    [如果你们没有发生过争吵,或是争吵过后他会主动和你道歉,请给对方+10分]


    诸如此类。


    向嘉洋认真填写,最后他算了算,觉得好像分数还不够80。


    因为他才刚刚和陈述谈上好吗!


    这份表格应该适用于三个月以上,正在或者已经度过热恋期的情侣吧?!


    向嘉洋愤愤不平。他不忍心看陈述最后只有75分。


    于是他转向表格的最后一个问题。


    [在调查结束之际,你或许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你的另一半,也更加清晰地看清了你处在怎样一段关系中。那么,在以下方框中你可以进行任何内容的填写,包括但不限于你想对伴侣说的话,或是你的期许。]


    向嘉洋大笔一挥:我单方面、无条件给陈述加25分,解释权归向嘉洋所有,不接受反驳。


    半小时后,欧文拿到了两份表格。


    而他又用了十分钟时间,在一个密闭干净的房间里,叫醒了joe。


    欧文把一份表格递到joe面前。


    男孩稚气而充满攻击性的眼神落在表格上,眼睛一眯。


    “这是陈述给我的答案。”欧文微笑道。


    所有的评分选项,陈述都打了勾,但是没有给向嘉洋加分。


    他在表格最后的任意发挥方框里,写了一行字。


    [向嘉洋在我心里一直是满分。]


    joe抬眸看向欧文。


    欧文医生摊开手,笑道:“如你所见。”


    “他告诉我,只要这个人是向嘉洋,什么都不做也能加分。”


    ————


    ——


    第55章 大金毛


    *


    joe冷笑一声, “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不相信男的!学校里那帮草包会偷我哥的试卷和作业本,家里那窝囊废欠债赌博肇事逃逸入狱到现在都没出来,樊煜也是说谎成性下半身动物——”


    欧文笑了下, 他手边摆着沙漏和规律晃动的摆针, 室内安静,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谈, 谈话内容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在这样绝对安全的环境里, joe才能放下戒备, 欧文循循善诱地给了joe几份资料,里面是身份复印件、资产证明、征信情况还有几张照片。


    joe目光在那几张照片上停留片刻。


    向嘉洋站在小溪边, 那是他跟陈述去练习跳丰收的第一天晚上。溪水波光粼粼, 路灯下的小飞虫聚集在一起, 而向嘉洋回头,对着镜头比耶,笑容灿烂。


    “其实我想你的心里早就有判断了, joe。”欧文微笑着, “人格整合进展十分顺利,我目前没有收到向嘉洋的任何负向反馈,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很开心?或者说,你很欣慰?”


    joe不再开口,他沉默地看着资料, 陈家的确雄踞一方, 名下产业密集,是商业巨鳄。


    让他很感兴趣的, 是相夹里的一组摄影集。


    “这是谁?”joe疑惑地指着照片上的女人。


    “陈述的母亲,莎宾娜女士。”欧文说,“她已经过世了。”


    joe愣了下, 生硬道,“抱歉。”


    “没关系。”欧文摇头,“我是得到这份摄影集主人的允许后才把它给你看的,了解对方的家庭也是我们预判一段亲密关系是否会健康的基本办法。”


    joe盯着莎宾娜的照片。她站在一棵白桦树下,背着手迎风在微笑,头上戴着浅色的编织帽,手腕上系了一条黄色发带,她有着长而卷的深棕色头发,一双浅琥珀色的大眼睛,睫毛浓密。


    照片上的莎宾娜才四十岁,美得不可方物。


    “她很漂亮,好像也很温柔。”joe说。


    “是吧?”欧文笑,“她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家庭,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开着连锁酒店,因为对我们的文化很感兴趣,她在这生活了多年,后来被陈富豪迎娶,成了大家口中的豪门阔太太,不过她有自己的工作,这些年还一直在从事动物救助和慈善事业。”


    “雷达就是她救助过的小狗,手术成功后被挑中,进行系统培养,成了搜救犬,后来退役了就顺理成章地被陈述带回了家。”


    “你想跟我说什么?”joe皱眉。


    “人格一般在童年时期就会形成,而童年的好与不好,取决于家庭的好与不好。”欧文说,“我想他们会很合适的。”


    “谁们。”


    “你哥哥,和陈述。”欧文笑。


    joe嗤笑,他有些焦虑地在揉搓自己的手指,指甲掐进虎口,留下几个弯月的指印,“这样吧。”


    “你再给我一周时间。”


    “可以。”欧文没有问他要干什么,直接答应下来,“但是你得和主人格商量好,我确定你们双方达成一致,才能暂时中断整合。”


    欧文把桌上的沙漏重置。


    向嘉洋再醒来时侧躺在房间的懒人沙发上,欧文正在低头记录病历,室内传来asmr般的沙沙写字声。


    “joe?”向嘉洋捂住了右半边的耳朵,神色有些慌。他觉得身体很沉重,海马体区仿佛被一颗石头压住,有异物感。一般这种时候都是joe在后台待机。


    想象中的回应并未出现,倒是一旁的欧文抬起眼眸,“他不在,他睡着了,但随时可能被唤醒,这一周内你尽量保持心情愉快,避免人格的被动切换,好吗?”


    向嘉洋点头。


    欧文是向嘉洋的第三个治疗师,专业过硬又极有耐心,整合过程他做任何改变措施都是为了达成最终目标,所以向嘉洋会谨遵医嘱。


    休整这么久,向嘉洋满血复活。他全然忘记阿立哌唑的苦涩,周一上午九点准时起来,要去钛谷干活。


    陈述上车前特地检查了一遍向嘉洋的药包,抗焦虑、抑制闪回、精神安定剂等等,里面的药板和口服液塞得很满,衬得向嘉洋像个药罐子。


    欧文说总憋在家里也不利于治疗,多出去转转更适合向嘉洋,陈述这才同意他复工。


    但上车以后,陈述先给向嘉洋系好安全带,没有立刻启动保时捷。


    “怎么了?”向嘉洋看着陈述近在咫尺的脸,不懂他意欲何为。


    “我答应让你去钛谷,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向嘉洋露出洗耳恭听的疑惑表情。


    “所有尖锐物品都不能使用,也不能碰,如果要用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第一时间告知我,我会让雷达跟在你身边。”


    向嘉洋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他喜欢雷达,有这么帅的狗狗跟着自己当护草使者,很有面子。至于前面的尖锐物品,向嘉洋也认为自己应该离得越远越好,万一他不小心切换人格了一头栽倒在纹身机上呢?万一他脚底打滑了手臂扎到碎玻璃呢?


    听上去他怎么这么弱。


    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向嘉洋点头:“好的,谨记在心,保证不犯。”


    *


    钛谷。


    陈述在找地方停车,向嘉洋先下车,拎着一盒巧克力进去找简凡和姚小川,他们喜欢吃甜食,向嘉洋特地带来分享。


    前台这几天都是简凡在,他正在嗑瓜子,面前站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背影有点眼熟,直到向嘉洋听到这人说:“我都来这里好几天了,怎么一次都没见到云雀呢?他真的在这里工作吗?”


    “你烦不烦,我们这是纹身店,你不纹身天天跑来干什么?找揍吗?”简凡没耐心地把瓜子往桌上一丢,“都跟你说他请假了,别人家里有事不行?”


    “伊森?”向嘉洋喊出对方名字。


    伊森瞬间回头,脸上带着惊喜:“嗨!”


    “好久不见。”向嘉洋点点头和对方简单寒暄,把巧克力放桌上给简凡,“我看你发朋友圈说想吃,家里刚好有。”


    “靠。”简凡唰地站起来,揽住向嘉洋跟他拥抱,“洋,想你了!”


    “你跟述哥一起来的?”简凡松开他,听见门口的风铃,迎面看见陈述走进来。


    “嗯。”向嘉洋笑了下。


    “正好顺路?”简凡勾着他肩膀,低声,“还是别的情况?”


    “你猜猜?”向嘉洋扬眉。


    “那我估计是别的情况了。”简凡这个时候总是变得格外聪明,智商都跃迁了一个层次,“卧槽,难道你把我们钛谷店的大龄剩男搞到手了?!”


    “不敢不敢。”向嘉洋谦虚地拱手作揖道,“只是先试试。”


    他们讲话,伊森竖着耳朵在听,陈述恰好路过。


    四人视线相当混乱地交杂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庞大信息量在其中涌动。


    陈述简单扫了伊森一眼,带着客人去了纹身室。


    这一眼说不上来地有些冷厉,让人不寒而栗。


    碍于有伊森在场,狗皮膏药似的赶又赶不走,简凡换了一种交流方式。伊森这人虽然国语了得,但总不至于连手语都看得懂吧?


    简凡竖起一根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转了个圈,嘴角向下撇,满脸嫌弃上司的表情,意思是“我们老大又咋了?”。


    向嘉洋看着他四不像的手语,无奈地摊开手,耸耸肩,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他们有来有回地用着肢体语言,直到伊森一只手横插进两人中间,打断他们的亲密交流:“那个,我有事要说。”


    伊森把一张烫金的邀请函放在了前台桌上,“明天是我的生日,我要举办生日party,我想邀请你,向嘉洋。”


    说完他还不等向嘉洋拒绝或是同意,先拿出自己手机,用神秘的表情说:“我昨天收到了南极企鹅的视频,你要不要看?”


    向嘉洋对这套出其不意的搭讪招数表示敬佩,但不得不承认,伊森是个很会玩儿的人,或者说,他是个很懂得投其所好的人。


    “为什么你会有这些视频?”向嘉洋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界面。


    上面是两只看起来呆呆笨笨的两脚生物在雪地上缓慢行走的片段,周围白茫茫一片,不远处是深蓝色的海,寒风萧瑟,呼啸而过,与风铃岛的酷暑形成鲜明对比。


    “我之前在南极科考队当过志愿者哦。”伊森笑起来露出酒窝,迷人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很自然地拍了拍向嘉洋肩膀,“像这样的科考队还有很多,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报名,他们每年都有开放志愿者名额。当你去过地球的极点后,会发现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向嘉洋不动声色地移开身体,拉开了和伊森的距离,一笑,“听上去很有意思,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会去咨询。”


    “那明天我的生日派对你会来的对吗?”伊森期待地看着他,“你是我在风铃岛上最重要的朋友。”


    向嘉洋嘴巴动了动。


    他们的谈话被打断,有客人来前台登记。


    向嘉洋找了找预约的名单,确认过后将人带去找萌姐。


    来的是个女生,要找官天萌穿孔。向嘉洋在这已经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知道如果女生要穿孔的位置比较隐私,都会交给萌姐,而陈述给人纹身也从不接特殊部位,加多少钱都不行。


    午饭后向嘉洋忙了一个下午,他剪了两个视频,还写了三个文案,在不同的平台发布,之后又回复邮件里广告商的信息。


    伊森并没有走,钛谷不留他吃午饭,伊森就自己出去解决,解决完毕后又跑来钛谷蹭空调,坐在待客区吃了一个下午的水果拼盘。


    他很擅长和人交谈,加上长了一副还不错的皮囊,又是混血,一下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不少人都在和他聊天攀谈,搞得简凡一时半会不好直接把人赶走,毕竟对方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一直到傍晚,伊森都还在。向嘉洋偶尔会起身去接待一下客人,伊森就会和他打招呼,每次向嘉洋匆匆路过,和他点点头,伊森就兴致高昂,和旁边的人直夸这家店氛围很好云云。


    有人直接打趣伊森,“你是不是看上钛谷的运营小哥了?”


    伊森直言不讳,“是的,他一定是我一直在寻找的soulmate。”


    “小川,红色料不够。”纹身室里传出低冷的嗓音,听上去甚至带着一丝不悦,“动作快点。”


    “来了。”姚小川飞毛腿一般推门进去,砰地一下把门带上。


    陈述今天纹的图比较复杂,上次他临时临头放人家鸽子,这次是加班把人塞进来的,不然按照他的预约,今天轮不上。


    “今天不着急了吧陈老板,不会又有事要先走吧?”客人打趣他,“这图今天能纹完了吗?”


    “嗯。”陈述纹身时话不多,戴着口罩,一双眼睛出奇锋利,更显得生人勿近,“能。”


    “那我之后保鲜膜要裹多久啊?然后多久才可以洗澡呢?”客人有点痛,一痛话就多,问点没必要问的,因为这之后陈述都会交代,“我想在小腹那边、靠近那什么的位置也纹一个。不过纹这个要□□吧?你接不接这样的?”


    “不接。”陈述淡淡。


    “啊?”客人本来随便一问,结果还真被拒绝了,干脆道,“那你给我推荐一家接这个的能吗?”


    姚小川在旁边凉飕飕:“对面那家应该可以,话说哥哥,你能不能安静点了,实在疼你就说一声,我们可以给你时间缓缓的。你这样说话很影响操作。”


    “好好好,我知道了。”客人笑起来。


    这图陈述从下午一点纹到晚上十点半,才终于放人走。顾客站起身时腿都发软,更不要说陈述一直站着给他勾线上色打雾,其实干这个也很辛苦。最后顾客大手一挥还多转了两千给陈述,说如果有需要他下次还回来,毕竟这儿是岛上最好的纹身店。


    陈述勾下口罩,丢在垃圾桶里,揉着手腕。


    他脸色很淡,今天也没怎么说话,原本如果客人有需要他多少会聊几句,帮忙分散注意力,不至于让人疼得太集中。但今天连姚小川这种钢铁直男都看出他们老大的心情很一般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没开过几次口。


    十点多钛谷已经没了人,店门开着,closed的牌子已经挂了起来,只剩下陈述这一间纹身室还亮着光。


    活到陈述这个岁数,见识过家族里腥风血雨的并购厮杀,经历过至亲离世,其实能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他通常不会因为什么事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就算产生也会很快消下去。


    但这次不同。


    这不是始作俑者没来哄他么。


    陈述拉开门走出去,看见前台那亮着一盏橘黄的灯。


    向嘉洋好像快睡着了,趴在桌上在玩手机,手指滑动的速度很慢,仔细一看,屏幕上是短视频平台书法主播的直播间,那种评论区报名字,主播就在直播间现场写的。


    听到脚步,向嘉洋抬头看过来,橘黄灯光下,他像一只睡眼惺忪的大金毛。


    “陈老板,你终于忙完了。”向嘉洋懒懒地托着尾音,抬起手伸懒腰道,“我等了你好久——”


    陈述一下笑了,心情陡然好起来。


    他走过去揉了揉向嘉洋的头,“晚上的药吃完有不舒服吗?”


    “没有呢。”向嘉洋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坐在座位上仰头看他,“可以回家了吧?要不要我开车?看你好像很累。”


    陈述的确有些疲惫,但不至于需要让向嘉洋开车的程度。他看着灯光下洋溢着笑意的脸,没忍住,走上前,一只手绕到向嘉洋脑后,将人压过来,低头吻住嘴唇。


    “饿不饿?”陈述在唇缝间问他,“要吃东西吗?”


    “一般般。”向嘉洋揉了揉肚子,“吃点可以,不吃也行,这怎么办?不过我觉得你今天纹身太久,我们还是找个大排档快速解决吧。然后回家以后我再给你按摩一下手?”


    陈述近距离看着向嘉洋的眼睛,“有这么乖么?”


    “当然,小洋师傅最擅长推拿和按摩。”向嘉洋自卖自夸,“我干过的兼职比我吃过的饭都多。”


    说完他觉得这样形容有些不妥当,果然,陈述的眼神变了。


    这话他可以和其他朋友调侃,可是在义父面前,有失妥当。他本意并不想让陈述心疼,于是在神秘夜晚的氛围烘托下,他发酵出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


    他突然双手搭上陈述的肩膀,伸长脖颈,甚至因为中间卡了个台柜而不得不踮起脚尖,探过身子,对着陈述的嘴唇主动亲了一口。


    陈述搂着他腰的手臂瞬间收紧,整个钛谷店陷入死寂,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半晌后,陈述哑着问:“这个吻的含义是什么?”


    “嗯”向嘉洋强装冷静,实则在内心哀嚎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安抚你?”


    “或者,奖励你?”向嘉洋说,“今天辛苦了。”


    陈述把向嘉洋从座位上捞出来。他本来是想好好地亲一亲向嘉洋的,但衣服忽然撇到了桌上的某张东西,随着它的掉落,两人一齐看了过去。


    ——一张生日party的烫金邀请函。


    “”向嘉洋暗觉大事不妙。


    等他想要解释什么,或者试着毁尸灭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陈述的眼神变得很危险,里面藏着向嘉洋从没有见过的情愫。


    他暗沉的眼眸里泛起汹涌浪潮,手指压磨着向嘉洋的嘴唇,呼吸有些急切,低哑道,“别去找他。”


    ————


    ——


    第56章 树莓


    *


    陈述说伊森是尖锐物品。


    向嘉洋答应过他触碰或使用任何尖锐物品都要征求过他的同意。


    “不对。”向嘉洋反驳, “这没道理。伊森怎么能算尖锐物品?”


    陈述本来也没打算跟向嘉洋讲道理。


    “我说是就是。”


    刚才向嘉洋勾着肩膀凑上来的吻就像某种开关,让钛谷店的气氛更加暧昧。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足够让陈述忘记今天一整天的不爽, 脑中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陈述以前从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的情感。他以为自己会如同前三十多年一样, 一直独身下去。


    一开始他知道向嘉洋是自己当年资助过的学生,对他的想法也很纯粹, 只是出于长辈的照顾。


    每个月他打钱过去, 换回来几份成绩单,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联,甚至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单纯的慈善, 出于好心的人道主义关怀。


    原本按照陈述的计划, 他和向嘉洋保持着距离, 装作不认识对方,尽可能在生活方面给予资金帮助,直到向嘉洋离开风铃岛就好。


    这是他预先定好的轨道。


    可惜人生没有剧本, 意外比计划先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陈述已经没办法再把向嘉洋看做是当年那个孤立无援的贫困生了。


    他看得出来向嘉洋藏在表象之下的蠢蠢欲动的心,震动大概都会产生共鸣,或是连带反应,以至于陈述也不再平静。


    或许是在得知向嘉洋与樊煜的关系时他就产生了横刀夺爱的邪念,或许是钛谷前台那道身影总在他眼前晃, 或许是跳丰收时千百次往他怀里撞的那股义无反顾打动了他, 或许是因为向嘉洋说话总那么好听。


    总之这些像项链上的一个个雪山宝螺贝壳,被串在一起, 编成了一条拴住咽喉的皮带,或是项圈。


    绳子那一端由向嘉洋掌控,去哪里, 走多快,停不停,他说了算。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牵动陈述的情绪,让陈述无法再不疾不徐地陈述想法,而是必须以激烈的吻代为表达。


    这是一种令人上瘾的魔力。


    它要你全情投入,倾注所有。


    这种感觉于陈述而言也很新奇,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变成这样。陈家家风一向严苛,陈述从小受的是上流阶层的精英教育,礼义要他保持谦逊,平等待人,身份要他做到知人善任,强闻博记,同时杀伐果断,提高警觉。


    环境又要他收束七情六欲,独善其身,避免被有心人利用。


    但或许现在这才是最真实的他,砍断教条道义,纲常伦理,俗世规则的他。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纹身师,开着一家纹身穿孔店,收了一群半路辍学、各有故事的年轻学徒,在一个四季永夏的岛屿上过着遛遛狗,吹吹风,画画图的平凡生活。


    他有一个很神奇的爱人,通常开怀大笑,偶尔针尖对麦芒,有时候还会失去片段记忆,一觉睡醒过去三天。


    如果要陈述给人生划分阶段,他会直接分成两半,一半是遇见向嘉洋之前,用“庸俗”可以一概。


    上学,工作,抛开家世背景,其他没什么特别。


    一半是遇到向嘉洋之后,用“神奇”再合适不过。


    他开始尝试了自己以前绝对不会参与的大型传统节目,化了古铜色的妆,他后来还摘掉了尾戒。


    于是陈述环住向嘉洋的腰肢,视若珍宝般将人扣在怀里,身上从空调室内钻出来而略显冰冷的T恤毫无间隙地贴上向嘉洋,腹部的肉互相挤压,震感十足。


    “怎么了?”向嘉洋问。


    陈述紧紧环着他的腰,捕捉到向嘉洋刚刚张开的两片唇瓣,这处温热潮湿,柔软挺翘,还很饱满,肉-感十足,很好吃。


    他加深了这个吻,吻得比刚才向嘉洋那个奖励要细致得多,仿佛在这个无人的夜里宣誓某种主权。


    “他是你感兴趣的类型?”陈述垂眸。


    “我没打算去。”向嘉洋躲闪不及时,陈述下一个吻就落在他的脖子上,“今天店里客人多,我还帮小川切水果,很忙,一下忘记桌上有这张邀请函了,我其实已经拒绝过他,说我没空。”


    陈述沉默一瞬,舌尖扫过向嘉洋的喉结。


    这种肢体上的欢愉就像成瘾剂,有过一次就想有无数次,理智上想控制,本能却阻止不了。


    因为刚才向嘉洋先吻了他,陈述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看上去很兴奋,连呼吸都在抖。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近距离、肉与肉地和向嘉洋贴着。


    “好像雷达哦。”向嘉洋小声说。


    “什么?”陈述停下来,看向他。


    “大狗就是这样的。”向嘉洋比划两下,“压在身上很重,还喜欢舔来舔去,很黏人。”


    “你不是就喜欢大狗么?”陈老板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反问。


    陈述叼着他喉结,用舌头来回舔过后,又用牙尖磨了磨,等向嘉洋收紧手指,他才转移阵地,在长而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树莓红的印子。


    这对向嘉洋来说有点太刺激了,他捂住自己脖子,感觉那处像个火辣辣的烙印,存在感极强。


    “等一下”向嘉洋的阻拦语气并不强烈,听起来更像是催促陈述再一次。


    他被陈述抱起来,两手提住他大腿,近乎是挂在了陈述身上。


    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全被撞落在地,向嘉洋后背抵着坚硬冰冷的桌面,腹前是陈述滚烫的肌肉。


    炙热的舌头缠绵,口中的氧气全数被陈述吸走。


    好像怎么也亲不够似的,陈述如同处在口-欲-期,无法戒断各式各样的吻。


    “等什么?”陈述呼吸紊乱,胸口一下一下地高低起伏,喘的气全渡进了向嘉洋耳朵里,钻过耳道直通大脑,头皮一阵发麻,四肢百骸都软下来。


    “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向嘉洋愣愣地。


    “不会。”陈述视线下移,指腹摩挲过那块红色,“在衣领下面。”


    “哦”向嘉洋信了,呆滞地看着陈述,没话可说了。


    他想起今天客人临走时对简凡说的话,陈述纹身一整天,几乎没有休息过。来往的人似乎都很怕他,还有女生说陈老板看起来沉默寡言,高冷疏离,都不敢主动和他搭话。


    诚然,向嘉洋第一次见陈述时也有这样的错觉。他天生就有这样压迫感的五官和深邃的眼眸。


    然而也是第一次见陈述的时候,向嘉洋就注意到了陈述的痣。两颗不多不少,刚好分部在最性感的部位,唇边,喉结,简直就像是故意引诱人往这个方向去探寻。


    它们像地图上的信标,让视线不由自主地导航到此地。


    向嘉洋的眼睛被陈述亲出了一层水雾,秋波荡漾,看上去我见犹怜,与此同时他视线也有点模糊了,仿佛镜头里起了层白雾,所以他看见陈述的痣,比平时淡了些。


    恍惚间向嘉洋生出一种错觉,是不是只需要用力抹一抹,那颗痣就会被消掉?


    他冷不丁地伸出手指,摁在了陈述唇边的那颗黑痣上。它那么小,指腹一压就看不见。


    陈述眉心一跳,表情骤变,满脸愕然,眼底的欲-色则更重,像被补了一笔颜料。


    尽管不懂为什么向嘉洋做出这个举动,他还是稍稍偏开头,舌尖一勾,将向嘉洋修长如玉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服务性意识很强地、不由自主地啃咬、吮磨它。


    他掀起眼皮,定定看着向嘉洋,眼神蛊惑力极强,意味明显,尤其色-情。


    “”向嘉洋同学再次被美色冲击到了。


    陈述一只手抬起来,揉捏着向嘉洋的耳廓,舌尖没停,卷吸着指肉。


    他在空隙里含糊不清,低沉沙哑地说,“不想你跟他接触,哪怕是交朋友也不行。”


    向嘉洋一愣,才反应过来陈述在说什么。


    “会怪我幼稚么?”陈述问。


    “”向嘉洋倒吸一口凉气。


    陈述的话就像一个文件,被投掷在了名为洋洋得意的文件夹里,投放成功后文件夹抖动了两下,如同马里奥顶到了钻石。


    他很受用,眼睛弯了,长睫毛下,瞳孔里含着一层碎光。


    “不幼稚。”


    真要算起来,他们应该是一样的。在感情里哪有什么幼稚对错可言,有时候甚至会想把对方24小时都关在自己身边。


    没办法,他们像大型犬,而犬类动物就是这样的吧!雷达是他们的领袖。


    向嘉洋接吻的技术还比较生疏,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陈述在引导,亲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微微错开,结束了这个糜-乱的迷情时刻。


    其实他觉得陈述快要忍不住了,都硌到向嘉洋了。但陈述总能在关键时刻停下来,给他们彼此喘-息的机会,然后再慢慢冷静。


    向嘉洋不懂为什么每次在氛围正好、临门一脚时都会迂回刹车,掉头回安全地带,但他资历尚浅,还是决定由陈述安排节奏。


    他们整理好衣服,都需要独立空间来平缓一下,陈述让向嘉洋先去车上,他回纹身室把器材关机。


    于是向嘉洋接过车钥匙,走出钛谷店。


    保时捷停在附近的街道,向嘉洋拐弯朝前走,远远地瞥见一个人影站在广告牌下抽烟。


    看清对方脸后,向嘉洋脚步一顿。


    算起来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樊煜了,再见面,小樊总胡子拉碴,整个人都颓废不已,看起来像下一秒就要死在路边,夹着烟的手指甚至还在微微发抖,全然没有一个公司总裁该有的社会形象。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特助艾米丽,向嘉洋见过艾米丽很多次,她是个年轻有才华的高知女性,在樊煜手底下工作时间很长,也了解向嘉洋和樊煜之间的关系。


    艾米丽似乎在劝说樊煜什么,樊煜皱着眉一个字都没回应,自顾自地抽着烟,摇摇欲坠的烟灰被风一吹就散在空气里。


    率先看见向嘉洋的人是艾米丽,特助似乎犹豫了下,才和樊煜开口,很快樊煜就看了过来,四目交汇,向嘉洋心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平静地朝樊煜点点头,就当没看见似的,继续朝前走。


    气氛一时间有点剑拔弩张,向嘉洋旁若无人地从两人面前经过,樊煜没说话,艾米丽也安静地站在后面。


    越过他们后,向嘉洋松了口气,打算掏出车钥匙解锁时,他手腕忽然被人猛地攥住。


    “宝贝儿”樊煜声音哑得出奇,听上去沧桑而疲惫,他叫道,“宝贝儿,小洋向嘉洋!”


    向嘉洋站着,回头看他,“松手。”


    樊煜被他眼底的冰冷吓到了,立刻放开他。


    “什么事?”向嘉洋问。


    樊煜问了一个听上去有些愚蠢的问题:“你,是joe吗?”


    他总觉得向嘉洋此刻看起来十分陌生,无法靠近,一般来说只有joe会这样。


    向嘉洋笑了,扬起眉:“是啊。怎么?”


    樊煜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得到向嘉洋的肯定后他更加确定面前的是joe,于是他也不上手了,退开一步,摆出想好聊聊的表情和态度:


    “最近你哥有和欧文联系吗?我上次打电话给欧文,欧文没有接。治疗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摔倒受伤?”


    向嘉洋看着樊煜,眼神令人发怵,好一会儿后,樊煜都快坚持不住,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向嘉洋才道:“跟你有关系吗?”


    “不是分手了吗?”


    向嘉洋微笑着继续:“抱歉,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希望以后你别再打扰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樊煜表情很受伤。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反省自己,深刻认识到他对不起向嘉洋,疯狂想办法要补救,可是不得要领。上次被泼了一脸水他竟然也不生气,只觉得要是这样就能让向嘉洋消气从而原谅他,那在所不惜。


    其实中间他尝试过。试过去会所,但那些人他都看不上,手机里有很多他舍不得删的向嘉洋的照片,他反复看,觉得只有向嘉洋最好。


    这次樊煜下定决心,连家里那边都闹开了,他爹妈恨铁不成钢,最后实在没办法,同意了樊煜可以把人带回家见见。


    然而,樊煜没办法再带走向嘉洋了。


    他一时间气血上涌,悲从中来。人在颜面扫地和无地自容时总会做出些惊人的举动,比如此刻,樊煜忽然冲上来抓住向嘉洋,力气很大,向嘉洋步伐不稳,衣服被拽了两下。


    衣领由此滑落。路灯下,身影高大的樊煜只需要低头,一眼就能看清向嘉洋脖子上的是什么。


    ——一个莓红的吻痕。


    樊煜当场僵住。


    身体仿佛被一把砍刀劈开。耳边轰鸣,眼冒金星,四肢如干尸般动弹不得。


    “你”樊煜气得头顶要冒烟了,面色铁青,嘴唇苍白,“你你跟我表哥你们”


    “向嘉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们看过去。陈述站在广告牌下,单手插在兜里,身形高挑冷峻,模特般的比例即使是罩个麻布袋在身上也能显出身材。


    “回家。”陈述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道。


    连个眼神都没给樊煜。


    向嘉洋把车钥匙给他,应道:“好呀。”


    听到这声好呀,樊煜才意识到,他特么的被耍了。


    面前的人根本不是joe。


    他判断失误,他最引以为傲的判断居然出现了失误。


    很多信息量在樊煜的大脑里搅拌着,如同一团浆糊封住他的思考能力,让他只能猩红着眼眶,鼻子发酸,满眼不甘,死咬嘴唇地盯着两个背影。


    直到陈述忽然侧身低头,亲了亲向嘉洋的脸颊,再护着他脑袋,看着向嘉洋钻进副驾驶座。


    ——樊煜顿时气疯了,一脚踹上广告牌。


    “靠!”


    ————


    ————


    作者有话说:


    唇岛快要完结了宝宝们,谢谢大家!中秋快乐


    第57章 舌钉


    *


    风铃岛的夜晚时不时会有奏鸣曲, 各家各户外面挂着的风铃清脆作响。


    向嘉洋和陈述从大排档出来,在防护堤附近散步。


    他们谁都没有提樊煜,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


    路过的情侣们手牵着手, 有的人还牵着狗, 大爷们围坐在树下,放着一盏灯笼, 也不管周围黑灯瞎火的, 和老友喝茶下棋。


    “你给我打个舌钉吧, 陈老板。”向嘉洋忽然道。


    “还是想打?”陈述牵着他的手,没有避讳任何人, 他们和寻常人一样走在这条绿荫环绕的小道上, 说着最稀松平常的话题, “不怕疼了?”


    “我本来就不怕。”向嘉洋解释,“我之前是因为生病。”


    陈述说好。


    “想什么时候打?”


    “我需要预约吗?”向嘉洋问他,“当然是越快越好!”


    “不用。”陈述笑着揉了揉他的后脖颈, “回家就能给你打。”


    “真的假的?”向嘉洋好奇, “家里有设备吗?我好像没看见。”


    “有。推进器钳子一类的都在储藏室里。”陈述说。


    陈老板的穿孔技术一流,和街边几块钱打个耳洞的小铺不同,他的消毒工作做得很到位。


    向嘉洋回家后就被陈述带进了干净整洁的书房里,手边是无菌垫和医用棉签,照射灯在头顶亮起, 陈述戴着手套, 提起他下巴道,“舌头伸出来。”


    这个钉子向嘉洋心心念念, 从来风铃岛开始就一直记挂到现在,他想变成一个很酷的人,能坦然接受一切的那种。


    陈述照例用钳子固定好向嘉洋的舌头。


    因为舌部受力, 口腔内开始迅速分泌唾液。


    殷红的舌面粘稠湿滑,上面的血管依稀可见。向嘉洋的舌头偏细和薄,陈述还是给他选的12mm初穿杆,方便他养孔。


    “这个过程只有一两秒钟,别紧张。”陈述低缓的嗓音像镇定剂,听了很令人心安,而且非常有信服力。


    “好。”向嘉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僵硬地坐在板凳上,两手握住凳子边缘,抓紧,仿佛一个要去前线血拼的士兵。


    陈述笑了,他用医用记号笔在舌面留下标记。


    老狐狸就是不一样,他先是问向嘉洋,晚上睡觉前想看什么电影,向嘉洋被问住了,开始在脑子里搜刮他想看的片,结果陈述手起刀落,一秒钟用空心穿刺针从标记点上快速平稳地刺入。


    这个过程简直是眨眼之间。


    向嘉洋连感受到疼痛都有滞后性,他的大脑反应了好几秒钟才回味过来,舌部隐隐有感觉,然后年久失修的机器又开始报废,密密麻麻的电流往小腹窜。


    他不要再生这个病了,好尴尬。


    不过这一次向嘉洋没有弹起来说要去洗手间,他干净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陈述,等陈述将杠铃钉插入空心针尾部,再拧上底部球体。


    即使他的裤子有些不堪入目,他也坐着没动,反正陈述不会笑话他。


    “有感觉?”陈述收回手时,视线忽然往下一扫。


    “”向嘉洋不得不再次申明,“我有精神病。我反射弧紊乱。”


    “”陈述失笑,他摘下手套,把工具都收好,手指曲起弹了下向嘉洋的耳垂,“帮你?”


    也不等向嘉洋回答,陈述单膝跪地,弯下腰,一只手已经拉开了拉链。


    向嘉洋人都是懵的。他上身处在刚刚穿孔过后的新鲜刺激里,可是下身的刺激也新鲜,还很超纲。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要先顾着哪一头才比较好。


    换做以前,向嘉洋想象不出,自己有一天居然可以如此坦然且毫无负担地跟一个人说,我有病。


    他也想象不出,他敏-感地起了反应也不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此时此刻这两个想象不到却都实现了,没有预料里的大动干戈,也不用他多费口舌,陈述什么都明白。


    向嘉洋被弄得很舒服,舌尖忍不住从唇缝里探了出来,给唇齿撬开空间用以呼吸,他脸上热度不小,呼吸都是喷洒状的。


    陈述眸色暗了暗,看着那处殷红,用专业的口吻,不近人情的语气叮嘱:“愈合期进食前后和睡前要漱口,初期以流食为主,不能吃辛辣、过热、过硬的食物。忌烟忌酒,不能游泳和泡温泉。”


    “还有,也不能吃别人的唾液。”


    “在整个愈合期不能接吻和进行口-交。”


    “”向嘉洋听着陈述用医者仁心的口吻说如此惊世骇俗的荤话,砰嗤一下着火了,他干巴巴地问,“不能吃谁的唾液?”


    陈述应得很自然,“我的。”


    “不然你还想吃谁的?”


    向嘉洋怒不可遏,本想农民翻身而起把歌唱,然而他被扼住了命运的根子,偏偏陈述手法高超,手指修长,还用茧来磨,把向嘉洋伺候得非常舒服。


    他没有揭竿而起,像泄气的气球般在凳子上软下来,摊开,化开。


    陈述扯了两张纸擦拭凳子和地面,还有自己的衣服。


    “还好吗?”陈述问。


    向嘉洋知道他指的是舌头,他试着动了一下,“好像都没怎么出血。”


    技术好的穿孔师就是这样,穿完出血量很少,可能只有一两滴,甚至穿完了都还没来得及感觉,血就已经止住了,向嘉洋这次只闻到点血腥味,感受不到明显的流血。


    陈述动作干脆利落,一次到位,让向嘉洋忍不住朝他比了个耶,宣告信任游戏的胜利。


    虽然不能咬舌头,但嘴唇还是行的,陈述扶住向嘉洋的腰,在他嘴角留下几个很浅很轻的啄吻。


    本来气氛就未消散,这么一蹭,两个人呼吸都有点不稳。


    向嘉洋一抬眸就对上陈述的视线,滚烫炙热,像捕猎的雄狮。


    他们嘴唇距离越来越近的某个瞬间,一道很轻微的滴滴声在玄关处响起。


    ——是有人开了密码锁。


    向嘉洋吓了一跳,几乎是迅速往后大退一步,手臂撑在陈述胸前把人推开,连脑袋都歪到一边,一副好学生做坏事被老师当场缉拿的窘况。


    能有陈述家密码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小偷小盗,而是大名鼎鼎的陈富豪。


    他雄鹰般的眼睛扫视一圈,先注意到玄关的一双运动鞋,那显然不会是陈述的,因为尺码不对。


    陈晟中气十足地在客厅大吼一声:“陈述!阿述!人呢!”


    陈富豪最近在风铃岛和人打高尔夫,听合作商说在街上看到他儿子和一个男人牵着手,月黑风高看不清脸,只觉得两人姿态亲昵,像好兄弟,于是问他那男孩是谁。


    陈晟一听这他吗还得了?


    立刻大驾光临,打算当场捉奸。


    陈述从书房出来,靠在门框边上,双手抱臂,冷淡地扫了眼陈晟:“来之前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我是你老爹,我来你家还需要和你打招呼吗?”陈晟冷笑着把一袋子食材丢茶几上,“给我做点夜宵,我饿了。”


    “你上次不是说我做的饭菜不好吃?”陈述跟他爸一年都见不到三次,但并非不熟,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更像老友,总是伴随着调侃互嘲等一系列阴阳怪气行为。


    陈晟眼睛又在周围转了一圈,终于说出他此行目的,“家里有客人?我看门口有双鞋不是你的。”


    其实如果陈富豪拉开鞋柜就会发现,何止是一双。鞋柜里有三排都是向嘉洋的鞋。


    而客厅呈现什么样的盛况?


    桌上摆着两袋绿色包装的薯片,一杯一看就是小孩爱喝的娃哈哈,地上有台随手丢地毯上的平板,保护套是飞天小女警,粉色的。


    电容笔被放在烟灰缸上,沙发角落还有个医药箱,里面装满瓶瓶罐罐。


    如果不是陈晟亲自用密码解锁走进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异世界,毕竟这已经不像是陈述家了,这栋别墅里充满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和色彩。


    陈晟还想说点什么,书房里走出来个清瘦的人影,向嘉洋唇红齿白,尽管已经提前擦拭过很多次,然而嘴唇上还是残留了某种潋滟的水渍,两片唇瓣充满肉-欲-感,耳朵尖还烫得发粉。


    “叔叔好。”向嘉洋礼貌地鞠躬,和陈晟打招呼。


    陈晟嘴巴像卡住了,张大,闭合,又张大,闭合,喉咙里半天发不出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向嘉洋。


    他对这个年轻男孩的第一印象是长得很好看,有风铃岛的气质,如果要问他风铃岛是什么气质,陈富豪大概会说,夏天。


    完美的夏天。


    风铃,气泡水,海风,柔软细沙,自行车铃铛,宽松T恤和沙滩裤,冰镇杨梅和西瓜,还有扑面而来的少年气,以及无法重来的青春。


    本质上来说,陈晟是个比较封建的家长。他白手起家摸爬滚打,混了四五十年的社会,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又非常好面,故而他听说陈述喜欢男的时是很不赞成的,但没办法,早十年陈晟还能以长辈的名义管一管,现在不行,陈述已经可以当家了。


    他盯着向嘉洋看了好一会儿,向嘉洋也在看着他,目光不卑不亢地,嘴角还带着微笑,这种笑容不是挑衅也不是假意,是实实在在的微笑,弧度优美,含义纯粹。


    “你先给我做饭。”陈晟指挥了一下他儿子,再看着向嘉洋,“来坐,我跟你聊聊。”


    “叔叔好。”向嘉洋坐在餐桌边上,先自我介绍,“我叫向嘉洋。”


    “我知道。”陈晟点点头,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怎么认识的他已经从陈平雷那知晓一二,至于家庭背景,他早调查过。


    于是陈晟只能道,“沙发上那些药是你的?生了什么病?”


    他问时陈述在背后的厨房里,听到这话回过头,皱起眉要说什么,向嘉洋用眼神打断他,示意没关系。


    陈述于是单手撑在灶台边,沉默地看着。


    面前这个脖子上挂着玉牌的男人是陈述至亲,他不想欺瞒对方。


    向嘉洋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后,开口:“双重人格。”


    陈晟果然露出震惊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他过了会儿点点头:“就是分离性身份障碍?在治疗了吗?”


    “嗯。”向嘉洋笑起来,“努力治疗中。”


    陈晟从裤兜里拿出盒烟,拢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他看着桌上的果盘问,“你知道了?”


    这话他虽然没有看着人问,但明显是对陈述说的。


    “知道。”陈述淡淡。


    陈晟啧了声,他询问了下治疗师情况和治疗费用,以及这个病怎么样才能治好,向嘉洋都很诚实地告知了,陈晟倒是没有表露出压力,钱对他们老陈家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最后陈述在洗碗时,陈晟走进来跟他聊了几句。


    父子之间,彼此再熟悉不过,陈晟清楚,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陈述不会把人带家里。


    “你想好了?”陈晟点了香烟,顺手把厨房窗户和抽油烟机都打开了,“这可不是小病。”


    “想好了。”陈述说,“我就要他。”


    陈晟略有些吃惊。他眉毛扬起来看着自己儿子。其实陈述从小到大都很让人省心,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什么要求,尤其莎宾娜离世过后父子俩经常分居两地,更少谈心。


    这次陈述的态度很明确,他说他想要。


    陈晟咬着烟呼出一口烟圈,在烟雾缭绕里问他,“你弟那边呢?”


    陈述:“非洲那有个项目需要负责人,让他去。”


    “那项目要从零开始建立公司供应链,选定地区政局动荡还偏远,条件艰苦,他那种金汤匙出生的怎么可能吃得消?”


    陈述:“我就是要他吃不消。”


    “”陈晟想了想,“算了,随你吧,反正你也慢慢接手这些了。”


    但是陈晟这人能坐到头把交椅的位置,也不可能简单。他仔细一思考,问,“你弟这几天一直打电话,说想请我吃饭,是不是为了向嘉洋的事?”


    “你说呢。”陈述淡淡。


    “那让他五年之内都不用回来了。”陈晟忽然起了一种强烈的护犊心态,护的倒不是陈述,是向嘉洋,既然向嘉洋已经和他儿子谈上了恋爱,那就是他们老陈家的人,跟樊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陈晟像一个封建落后时代的古部落酋长,绝对不允许旁支侵犯主权,势必将嫡嫡道道贯彻到底。


    父子谈心到此结束。向嘉洋进来时拉了一下陈述的衣服,凑近好奇地问他,陈晟都和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怎么了?”陈述理着向嘉洋额前的头发。


    “我刚刚看到叔叔一边喊着我要撤资,一边就冲出去了。”


    说完向嘉洋自己都觉得好笑,抿着嘴唇强忍着。


    唉,其实不仅是爷爷没有很难搞,叔叔也没有很难搞啊!


    难道是因为他做了很多好人好事,所以才这么幸运吗?还是说这世界上存在一种等价交换,前面的生活太辛苦了,后面就会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