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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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永夏的热带岛屿蒸汽腾腾。
潮湿、炎热, 空气带着海风的咸湿,混杂葳蕤植被的清新与雨后路面的泥土味。
二楼某个房间的防盗窗还在往下滴漏着水珠,紧闭的窗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半个空隙。
向嘉洋躲在窗帘后, 只露出一张略显病态的脸, 探头探脑。窗帘在他脑后拱起小丘的形状,像披头士准备上战场。
路过的租客和陈述打招呼。
“陈老板又来了?你们没和小向吵架了吧?”租客目睹过樊煜头破血流的案发现场, 误会得很深, 打趣一问, “我看你这两天往这跑比往钛谷店还勤快。”
“没吵架。”陈述和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租客离开后, 陈述牵着狗, 仰头望向窗口。向嘉洋张张嘴, 可能想说什么,但距离太远,陈述也听不见, 他就不再动了, 继续鬼鬼祟祟地伏在窗边,打量陈述。
棕榈叶缝隙里,向嘉洋苍白的脸色与四周的葱郁对比鲜明。
向嘉洋的视线落在雷达身上。杜宾见着了人,高兴地原地转了两个圈,昂首挺胸, 精神不少。
见大狗化身陀螺, 不停打转表达它的激动,向嘉洋笑了。
这么多天来他露出第一个笑, 病气都因此挥散不少。
和雷达隔空对视几秒,向嘉洋看向陈述。
今天陈述穿着黑色长裤,包裹两条健硕笔直的腿, 直肩阔背,健帅成熟,英挺深邃的五官如刀锋,衣服下肌肉斜坡向下,勒出腹肌。手里拿着车钥匙,上面系着小狗挂件。
再往上,他脖子挂了条项链,简单用黑绳串着,中心是那块向嘉洋送的雪山宝螺。
这人身上竟然无声无息地留了许多痕迹,一眼能看出他的轨道在短时间内与某个人重合繁多,导致他少了点冰冷,多了丝人气。
向嘉洋像在找不同似地观察陈述。他惊讶地发现,陈老板特意打扮过。
剃过胡子,捣腾了发型,裤子和衣服都像是新买的,阳光下的那张脸也更亮了,与之前埋头纹身的粗糙质感不同,蒙一层水雾。
向嘉洋合理怀疑陈述偷偷护肤。
但是他没有证据。
陈述拿起手机,低头打字,很快向嘉洋放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拉好窗帘走回去,拿起来看。
陈述:就只是来看看你。
陈述:不打扰你,好好休息,不舒服要告诉我
陈述:午饭我十二点送来
向嘉洋试着清了清嗓子,他手指没什么力气,发语音道:“谢谢陈老板,太麻烦你了,要不我自己点外卖吧,你在店里那么忙。”
说出来话时他自己都愣了下,声音像另外一个人似的,不像他自己了。
陈述也给他发了条语音,磁嗓低沉悦耳:“声音怎么哑了?”
“家里有药么?润润。”
“有的,我一会含个喉片。”向嘉洋慢吞吞地吐字,“我没事,就是刚刚醒来还不习惯。”
陈述:“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嗯?”向嘉洋带了点鼻音,说话懒洋洋的,还有点懵,“没有啊,很合胃口。”
陈述:“那就别跟我客气。”
陈述:“听话。”
“哦。”向嘉洋摸摸鼻子,蔫了,“谢谢。”
他挣扎无果,反抗无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干脆从了。
主要向嘉洋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死在出租屋里。如果他连着两顿饭都没吃,大概率是直接昏迷倒地了,陈老板至少还能破门而入,早点发现他的尸体。
他这次和joe切换,仿佛被僵尸吸干了脑髓,哪哪都提不起劲儿,记忆还是片段式的,他想回忆回忆高考前最艰难的百日誓师阶段,结果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向嘉洋和欧文约了治疗时间,这次和以往不同,欧文说他会来风铃岛找向嘉洋。这也侧面证实了joe和向嘉洋的猜测,他们可能正在过渡向DID的下一个治疗阶段。
这其实是好事,是重大进步。
欧文让向嘉洋别想那么多,多睡觉,多看看书,画画,或者刷视频分散注意力就行。
就这样在民宿里窝了五天,期间joe一次都没出现,安静如睡美人。向嘉洋适应身体后,决定出门晒晒太阳,恢复正常生活。
他跟简凡报备了下,早上准点起来洗漱,骑着电瓶车去钛谷。
一走进门,向嘉洋就被礼花吓得往后一跳。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简凡和姚小川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迎宾,手里礼花没放完,还在噗噗地往外炸彩带,“洋,你终于来了,我们担心死你了!”
向嘉洋眼睛一弯,笑着站在门口朝他们鞠躬:“谢谢!”
钛谷热闹起来,连正在纹身室的客人都听说,今天店里的运营小哥大病初愈,康复还家。
向嘉洋跟店里员工们来回拥抱了一圈,手都抱酸了。他没想到大家这么关心他,又感动又开心,给所有人都送了伴手礼。
热络完毕后,向嘉洋悄悄问简凡:“陈老板呢?”
“在给人穿孔,眉钉,应该快好了。”简凡指指某个房间,“你要找他吗?”
那肯定是要的。向嘉洋今天抱着十足的诚意前来。
简凡意味深长地拍拍向嘉洋肩膀:“加油。”
他给向嘉洋打气,向嘉洋颇受鼓舞。等室内的客人离开后,向嘉洋马上钻了进去,轻轻带上门。
陈述听到声音,回头。
四目相对,向嘉洋冲他笑了下。
虽然笑得很僵硬。
天知道向嘉洋做过多少心理建设才敢来钛谷。他一想到自己要面对的是当他笔友多年的资助人,心里就发怵。
诚然,陈述举止得体,这些天也秉持人道主义,给了他充足时间缓冲信息量,从没有施加过压力,然而向嘉洋作为恃靓行凶、主动招惹的一方,心虚到差点忘记呼吸。
和陈述对视后他头皮发麻,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光盯着陈述的脸发愣了。
陈述也在看向嘉洋。目光说不上来是欣慰还是心疼。
他深色的嘴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失笑地抬手,揉了揉向嘉洋脑袋,两人久违地见了面,陈述好听的嗓音久违地在耳边响起:“休息好了?”
“嗯。”向嘉洋凭本能地回应。尽管陈述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粗粝掌心在他发丝上留下的温度与触感。
“找我有事?”陈述问。
向嘉洋踌躇了会儿。
再开口时宛如朝陈述丢出一发手雷。
“义父。”向嘉洋掐着自己手指,叫他。
“”
这个瞬间,陈述两眼一黑,灵魂仿佛被真空机给抽干了。
他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从前陈述就让阿木曲布老师转达过他的意思,让向嘉洋千万别这么叫他,他愧不敢当。那么此刻,他就更不可能希望向嘉洋这么喊他。
虚伪的面纱被重新挂上,遮羞布抹去风铃岛的回忆。
他们退回资助与被资助,千里马与伯乐,长辈与小辈的关系,成为一阵转瞬即逝的雷雨。
陈述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推进器。他摘掉口罩,放下穿孔工具,靠在桌边,看着向嘉洋,眼神情绪复杂地问:“你叫我什么?”
向嘉洋可叫不出口第二次,他耳朵发红,像做错事被罚站的学生,开口解释:“之前是我做事太不成熟了,抱歉陈老板。”
“我当时不知道原来我们认识。”向嘉洋字斟句酌,希望能诚恳地打动陈述,于是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客气和恭敬,“我做出了很多失礼和逾越的举动,一定程度上给您带来了麻烦和困扰,我会赔礼道歉的。您是我非常尊敬和感激的人。”
他甚至没敢直视陈述的眼睛,语调充满羞愧和决绝。
陈述好一会儿没说话。
说不出口。他要被向嘉洋玩儿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扎在陈述心脏上,但实际上他气也气不起来,因为他理解向嘉洋。
年轻漂亮的男孩站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上,中间却好像隔了万水千山。
“所以?”陈述还算冷静,不疾不徐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忘记前面的一切,回到原来的关系?”
向嘉洋贼心不死,脱口而出:“可以吗?”
“”陈述平静道,“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向嘉洋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为什么不可以?”
陈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向嘉洋道:“我可以理解为,你亲了我后觉得我年纪太大,所以不想负责了么?”
什么?!?!
向嘉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眼睛陡然瞪大,满眼写着震惊。
喂,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陈老板,你怎么能这么想?!
简直颠倒黑白。
简直不可理喻!
他亲的只是陈述的脸。
脸。懂吗?
他都已经下车了,是谁把他拉回去说还要亲一会儿的?怎么变成是他色欲薰心始乱终弃了?
向嘉洋大脑飞速运转,轰地一下烧着了。
在他内心冰火两重天,脑中天人交战时,陈述继续问:“我说对了么?”
向嘉洋下意识反驳:“不是!”
他情急之下掏出了准备好的辞职信,才刚张嘴,陈述就拒绝:“我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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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陈述看似不动如山倒打一耙,实则快要没招了[爆哭]
这篇文一点都不虐的,小情侣这样那样一下就日的一声在一起了,中间要给小洋一点时间去背德(bushi)
第42章 回不去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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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嘉洋呆滞了, 他秀气的眉毛轻拧着,表情变成一个`Д。
以前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陈述都会同意的,这次却没奏效。道歉不行, 悬崖勒马不行, 辞职也不行,问题出在哪里?难道风铃岛上的规矩是接过吻就必须结婚?
难道跟陈述亲过一次, 这辈子就只能跟陈述亲?
不可以。T T
敬畏感已经彻底浇灭了向嘉洋的爱情之火, 他不想品尝多巴胺的滋味了, 之前他和陈述之间是对等的吸引力博弈,此刻他是冷宫里疯了的妃子, 顶着诛九族的压力要跟皇亲贵胄的某个王爷私奔。
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可以追, 他喜欢什么不好, 非得喜欢家里二舅吗?!
那他不是太轻浮了吗?!
陈述像一位德高望重的恩人,向嘉洋对他的固有认知就是不容侵犯。风浪越大鱼越贵,然而新手垂钓者向嘉洋同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下杆放饵, 钓上来的是一条海洋霸主虎鲸。这条鱼能把他的船都给压塌了, 更不要说床了。
他吃不消的。
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不敢有。
他只想退回自己的安全距离,在“好学生向嘉洋”这个壳子里躺平任嘲,骄矜优奢地度过后半生。
人设很重要。他为了给资助人留下好印象还曾苦练过半年的书法,虽然最后往□□弹弹的方向一去不复返,想练的潇洒行草则写得如同鬼画符。
他改变策略, 开始跟陈述讲道理:“陈老板,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建立在‘我不知道是您’这个信息不对称的基础上的。如果我知道是您, 我绝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我的行为是失当的,它的前提是错误的。”
陈述眯起眼睛,听着。
向嘉洋踢起皮球:“我承认自己还年轻, 阅历很浅,所以有时候容易冲动行事,混淆了感激和……其他感情。但您比我年长,阅历丰富,肯定能分清这其中的区别,也能理解我现在的惶恐和后悔。”
陈述接话了,他点点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嫌我老。”
“”向嘉洋就当没听见,继续斟酌措辞,背书般脱口而出,“您对我来说,是非常特别、非常重要的存在。这份特别,正源于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的无私帮助。这份恩情和这份尊敬,是容不得半点杂质和亵渎的。”
陈述继续点头:“想跟我拉开距离,划清界限。”
“”向嘉洋试图让自己的逻辑更加自洽,以非常官方的口吻劝说,“对我们双方最负责、最有利的做法,就是让一切回到正轨。您继续是我敬重的资助人和前辈,我继续是努力不负您期望的学生。只有这样,这份珍贵的缘分才能长久、健康地维持下去,而不是变成一场短暂的、让人后悔的意外。”
陈述微一颔首,静静看着他,表情辨不出喜怒,言辞不置可否。
向嘉洋搬出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工思维:“陈老板,其实可能忘记那些事对我们都好?你也看到了,我生病呢,很麻烦的。我说的不恭敬的话,做的越界的事就好比电脑的临时缓存,不该留下,清除以后系统才能运行得更流畅。”
陈述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他觉得向嘉洋一直在挑衅他。
陈述的太阳穴已经突突直跳,搭在桌边的手青筋暴起,胸膛起伏的弧度也大了些。他现在想把向嘉洋摁在沙发上,脱了裤子往屁股上喂一巴掌。
以此长点教训。
念在向嘉洋大病初愈的份上,陈述只问:“说完了?”
向嘉洋紧张:“嗯。”
陈述:“道理讲得很好,逻辑也很通顺。如果是在分析一个商业案例,我会给你满分。”
竟然受到了表扬。向嘉洋眉梢一喜,觉得有望。
陈述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议:“但是我们回不去。”
“”原来是欲抑先扬。
陈述看着他:“无可否认,我是你的资助人。但恩情是过去式,这点我希望你明白。资助你是我自愿做的、并且感到荣幸的一件事,然而那不代表全部。在此之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把我架在很高的位置,这对我来说似乎有点不公平。”
不公平?向嘉洋一怔。
这是一种示弱的表达。他从没想过,面前的这个男人也会示弱。
陈述看似年长稳重,什么也不用愁,但在这段关系里他没有太多选择权。
相反,向嘉洋很狡猾,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他既没有明确表达过心意,也没有展开多热烈的追求,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说过,这样陈述即使想拒绝也没有开口的立场,只能拉高钝感力,视而不见,装作接收不到若隐若现的暧昧信号。
向嘉洋每天都在陈述眼前晃悠,可是也随时都能走。
他一走,陈述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此陈述并没有怨言。他反而希望向嘉洋有这样的自我保护意识,至少不会再被樊煜那类人骗。只是当听说副人格对他抱有敌意时,陈述生平第一次觉得棘手。joe是具备高攻击性的副人格,在主副人格没有完成脱离或融合之前,向嘉洋做什么决定多少都会考虑到joe的心情,采纳joe的意见。
陈述目前唯一有十足把握的,是自己的脸。他只能确定,颜控向同学对他的脸很满意。
利用这张脸,陈述再开口时嗓音温柔了些,听上去令人心旷神怡:“我可以给你时间消化,但不要一杆子把我打死。或许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朋友,而不是师长。”
他决定布网。
在向嘉洋慢慢适应资助人=陈述=接过吻的男人这些身份之前,他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死缠烂打,但是会让向嘉洋的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他的存在感。
他的首要任务是让向嘉洋能够重新以看一个“男人”而非“恩人”的眼光来看待他。
所以他不能让向嘉洋离开钛谷店。
“抱歉。”向嘉洋耷拉脑袋,他这人的优点多得数不胜数,其中一个表现为明理,只要能说服他他就照做,“我没想否认你,也不想让你觉得不公平。我听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只把你当做资助人,你也是陈老板。”
陈述问他:“你平时怎么称呼简凡他们?”
向嘉洋:“就叫大名?”
陈述:“那也这么称呼我。”
什么?!
向嘉洋无法认同:“这不礼貌。”
这有违职业操守!
陈述:“叫。”
“”
这一声命令让向嘉洋头皮发麻。他本来是可以拒绝的,但当陈述变成资助人以后,他就差泡一杯龙井端到陈述面前大喊万福金安了。
出钱的是万岁爷。
向嘉洋犹犹豫豫:“嗯”
“听不清。”陈述说。
“陈”向嘉洋别扭地吐出气,从嘴唇缝里漏出来一个字,“述。”
让他意外的是,陈述笑了。这个男人的笑容也好比醇浓的酒,挺让人上头。
“陈述。”向嘉洋说。
“嗯?”
“陈述陈述。”向嘉洋一下来了劲,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开关,“陈述。我这样会不会太猖狂了,要是简凡他们听到了怎么办?肯定要说我有特殊待遇呢。”
“你本来就有。”陈述反问他,“你哪一次没有?”
向嘉洋挠挠脸,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竟然找不出例子来反驳。
“还跟我提辞职么?”陈述道。
“但是我过几天要看医生。”向嘉洋忧心忡忡,“治疗师如果给我的反馈不好,我可能没办法长时间地工作,会影响到账号运营”
“没事。”陈述让他放宽心,“我会给你批假。”
向嘉洋还在考虑这会不会太给店里添麻烦,陈述已经走过来了,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向嘉洋的脸蛋。
向嘉洋表情马上转为0-0。
“留下吧。”陈述垂眸看他,磁嗓撩人,“钛谷需要你,别折腾了。”
“哦。”向嘉洋轻声道,“那好啊。”
他舍不得姚小川给他做的水果拼盘呢。
“治疗师会来风铃岛?”陈述问。
“嗯。”向嘉洋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能要进入下一个治疗阶段了,欧文想来看我,让我不要舟车劳顿,他正好也来风铃岛度个假。”
“介意我和治疗师见个面吗?”
向嘉洋一愣,他想了想,摇头:“不介意。”
“那介意我向欧文申请陪同治疗么?”
向嘉洋还有点怵,没从身份转变里缓过神,潜意识里不想跟陈述牵扯过多,也不想让资助人知道自己曾经过得很不好。他把joe搬出来当救兵:“乔儿可能不同意,我没意见。”
“我会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陈述说这话时眼睛一眯,状似漫不经心,实则语调里充满玩味,“以陈老板的身份不行,以资助人的身份总行?”
“”向嘉洋耳朵发烫,脸颊上那块刚刚被陈述碰过的肉也热度惊人,“不是说好了不提吗!不是说当朋友吗?”
陈述竟然学会了用资助人的身份来压他们!
老狐狸。
看错他了!
“记得以后要叫我什么。”陈述顺势理了理向嘉洋额前碎发,将它们别到脸侧,他这么近距离低头看向嘉洋时总给人一种被包裹着的安全感,身上有好闻的香味,“出去吧,简凡他们要担心你了。”
向嘉洋迷迷糊糊地拉开门走出去,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连忙跑去前台找便利贴,上面记录了他要做的剪辑工作。
陈述稍后还约了客人纹身。他简单清洗过设备后,叫住路过的官天萌。
官天萌刹住脚步,走进纹身室,“怎么了老板。”
“门掩一下。”陈述说。
官天萌一头雾水地照做,回头看陈述:“到底怎么了?有什么秘密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述背对着她在消毒,动作倒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平淡,说话的内容却不是凡物。
“之前你说好用的保湿水,链接发我一个。”
“”
官天萌安静了半分钟,才拿出手机捣鼓两下。
“发你了。我走了?”
“行。”陈述道。
官天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住,没敢笑出声,带上门出去以后走到无人的洗手间里狂发信息,广而告之今日风铃岛上发生的一个奇迹。
简凡第一个回她信息:什么奇迹?彩虹啊?那不是很常见吗。
官天萌:不是彩虹。
官天萌:是铁树开花。
官天萌:好像也算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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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有,我给。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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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嘉洋在钛谷又工作了一周。
他把官号运营得很好, 数据基本稳定,每条抽象文案下都有几千上万的评论。
期间,整个店的员工都注意到了一个变化。
他们喊陈述是老大, 老板, 述哥,向嘉洋喊陈述, 连名带姓。
每天陈述出现在钛谷店, 会和前台坐着的向嘉洋先打声招呼, 放下一袋早餐后再去做准备工作。
向嘉洋通常会脆生生地喊一句“陈述,早上好”, 然后小口缓慢地进食。
他本意不想减肥, 但近期明显胃口减小, 吃不下什么东西,只能勉强补充维持正常生活所需的热量。
店内员工心照不宣地看着他们的互动,谁都没有问发生这一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向嘉洋已经没有那么震惊于资助人的身份了。他觉得陈述说得对, 抛开一层社会外壳后, 他们本身的特质才是最重要的,不管陈述是谁,都不影响他能给人带来的安全感,以及他身上由开阔眼界和丰富阅历形成的成熟。
同样,如果陈述只认可高中时的向嘉洋, 而摒弃风铃岛上的一切, 认为他还是个小孩,是多年前那个需要被帮助的、走投无路的学生, 那向嘉洋也会觉得有失偏颇。
公平起见,他们得尊重过去,也得正视现在。
在钛谷员工无微不至的关心下, 向嘉洋逐渐恢复了活力。上午他先起床刷牙,准备九点到店里帮忙打扫卫生,手机收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祝他生日快乐。
向嘉洋有些意外。他不算很有仪式感的人,或者说他对自己一向没什么仪式感,生日一直都是潦草地庆祝。昨晚赶稿到很晚,他倒头就睡,此刻一打开微信,瞥见好多信息。
詹谷雨:bro。
詹谷雨:生日快乐[礼花][礼花]
詹谷雨:[红包]
詹谷雨:晚上要不要吃个饭?我给你订蛋糕。
向嘉洋笑了下。
他靠在窗户边上,摁下语音键,沉默几秒又松开,没说话。
他很喜欢民宿这扇窗户。窗外绿意盎然,极目远眺能看见大海,几片云挂在房檐上,色调像油画,夏天的气息浓郁馥芳,更重要的是,向嘉洋看到了楼下的人。
陈述靠在保时捷前盖上,一只手插在兜里,他低头在看手机。
过了会儿,陈述就开车走了。
向嘉洋挺意外的。陈述既不是来找张阿姨,也没牵着雷达遛弯,那他大清早地开车停在门口意欲何为?
这种事陈述不像是第一次干了,连树下坐着下棋的几个大爷都习以为常,和陈述点头问个好就继续研究棋盘。
“没事儿,你不说最近加班严重吗?心意我领了。”向嘉洋摁着发了条语音回复谷雨,“以前都没怎么庆祝生日不差这一天。明天欧文医生就到了,我晚上得给joe做思想工作。”
詹谷雨:行,随便你,红包赶紧领
詹谷雨:你和陈老板怎么样了?
向嘉洋想了想。
怎么样?
他也说不上来。
看似还和以前一样。
但其实有微妙的区别。
向嘉洋:你又八卦
向嘉洋:我还想问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向嘉洋:坚持你的独身主义?
詹谷雨:没错。
詹谷雨:我已经被工作日得养胃了
詹谷雨:最近一次有个男的叫我睡上来一点还是在理发店洗头的时候。
向嘉洋:
向嘉洋:那没办法了,别的你也不在意,祝你早点升官发财
詹谷雨和他不一样,向嘉洋孑然一身,谷雨家里还有两个双胞胎妹妹在上学,之后上了大学生活费之类的开销都得他承担,谷雨就想趁着年轻多忙忙事业,让家里条件更好些。
他两平时插科打诨惯了,向嘉洋给他发一句升官发财,詹谷雨回十句生日快乐。
一路跟谷雨聊着,向嘉洋到了钛谷店。
刚把车停门口,他就觉得今天店里气氛不一样,大门紧闭着,只有屋檐的风铃随风撞出清脆的铃声。
“有人吗?”向嘉洋象征性地敲敲玻璃,心道不会是简凡偷懒迟到,还没来开门吧。
几秒没回应,向嘉洋拧拧扶手,吱呀一下推门进去。
“生日快乐!”砰地一下,整个大厅的灯都亮起来,几张无比熟悉的笑脸横在向嘉洋面前,简凡手里抱着一捧鲜花,姚小川手里拎着几个大袋,官天萌在拍照录视频,桌上放着一个大蛋糕。
向嘉洋一下笑了:“你们又给我搞惊喜。”
他们送的礼物花样很多,本地特产,相机胶卷,金银手链,潮流模型,半人高的毛绒玩具熊,拼贴画,联名耳机,键盘,游戏手柄和卡带,简直跟把网店开在了钛谷一样,向嘉洋收礼物收到手软,笑容很灿烂。
“那肯定啊。”简凡勾上向嘉洋肩膀,低声,“你是我们店镇店之宝,没有你哪儿来这么多外地的客人,加上跳丰收的演出,你简直是风铃岛瑰宝好么?”
“别贫了,你们别一窝蜂围着他,给人喘口气。”萌姐摆摆手轰散他们,“小向你往里走看看。”
往里走?
向嘉洋环视一圈,没看见陈述。他挑眉,谢过大家,这份情他肯定得还,挨个还,不过那需要时间,他恐怕得再待一年,把店里员工的生日都轮一遍才能还清。
钛谷今天早上十点营业,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
向嘉洋推开门走到后院,看见地上放着个长长的东西,用盒子包着。陈述站在门边看着他,笑了:“生日快乐。”
陈老板到底是陈老板,连句祝福都说得和别人不一样,嗓音格外动听,有点儿哑,磁性依旧,带着沉淀过后的些许砂砾与浓醇。
“你把我生日告诉他们的?”向嘉洋笑。
“不算。简凡关注你微博看见的。”
向嘉洋盯着地上的长方体,“这是我的礼物吗?”
“肯定得是。”陈述点了点头。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看着劲儿劲儿的,送人礼物也平静如水,一点瞧不出他紧不紧张。
向嘉洋弯腰蹲下,把长方体翻了个面。阳光也罩在他身上,后脖颈那片肉白皙得发光,白t勾勒出细腰,腰眼弧度很美,偏瘦的脊背上脊柱突出,在尾椎有个小丘似的结骨,看得人莫名眼一热,喉咙发紧,唇舌干燥。
他在翻面的时候就掂出来重量了,沉甸甸的,打开盒子后看见里面的东西,既惊喜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是一块滑板。
向嘉洋蹲着回头,看向陈述,眼睛弯着,此刻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冠冕堂皇,他干脆朝陈述比了个耶,竖起两根手指左右晃晃。
“我喜欢。”向嘉洋笑。
陈述上次在日落公园就看见了向嘉洋和詹谷雨玩滑板,那会儿他送两小孩回家,两块板是詹谷雨带走的,向嘉洋两手空空,说明向嘉洋来岛还没有自己的板。
他很早就计划着要给向嘉洋买一块,因为向嘉洋说了,他要练尖翻和交叉步给陈述看。
“你练好了吗?”陈述问。
“有了这个我天天练。”向嘉洋拍拍胸脯保证,“不到一星期就帅给你看。”
“悠着点。不急。”陈述交代他,“别再摔破皮。”
“得摔,摔了才能练好。”向嘉洋还跟他商量上了,“我要是摔得很惨你别骂我,我会小心上药的。”
陈述走过去,手掌撑住向嘉洋后颈。
蹲着的人一愣,身体都僵硬了。向嘉洋抬头,和陈述对视上。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陈述看着他,“举个例子。”
“”向嘉洋不服输,“截止目前为止没有,但以后说不准。我昨天不想吃青菜,从盒饭里挑出来了,你还当着萌姐的面叫我不要挑食呢。”
这倒是真的。向嘉洋最近胃口不佳,但陈述已经从欧文那要来了菜谱,每天照着做,最基本的营养得提供。他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今天向嘉洋就跟他特地提起。
陈述手绕到前面,捏着向嘉洋下巴,低头看他:“记仇了这是。”
“我才不敢。”向嘉洋仗着今天的日子特殊,自己是老大,连违禁词都敢提,“有些人一个月给我打五千生活费,我不能忤逆。”
陈述失笑,他指腹收紧了些,掰过向嘉洋的脸。这张脸早已褪去前段时间闭门不出的病气,被陈述养得红润有色,嘴唇湿润饱满,连眼睛都明亮得像宝石,睫毛卷而翘,五官清冷精致,笑起来时又柔和温顺,平易近人。
“可以不说你。”陈述道,“但欧文医生的话你听不听?”
“听。”
“那就得吃。觉得太清淡、没味道也多少要吃点,不然抵抗力下降容易昏倒。”陈述说,“既然你不喜欢这种方式,那就换一种。”
“哪种?”向嘉洋愣愣的。
陈述看着他,“说你你不乐意听,不愿意做,只能我嘴对嘴喂你了。”
“”向嘉洋噌地一下站起来,震惊地看着陈述,耳朵发红。
喂,他没听错吧。
他只是想吃荤肉。
没有要跟陈述这样那样的意思!
“不用不用。”向嘉洋双手合十笑着讨饶,“错了。我听,我吃。下次给我两盆青菜我都吃干净,绝对不挑。”
陈述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向嘉洋一溜烟就跑了,抱着滑板钻进钛谷店,头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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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和欧文约的时间到了。
欧文在岛上找了熟人帮忙,治疗定在某疗养院的玻璃花房,里面有专业设备和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适合对DID患者进行眼动脱敏训练。
陈述是和向嘉洋一起去的。欧文穿着令人安心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微笑着和两人握手问好。
“这位就是陈述?”欧文冲向嘉洋眨眨眼。
“是的。”向嘉洋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为你挑选了歌曲,先进去坐坐吧,桌上放着摆钟,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欧文拍了拍向嘉洋的肩膀,这是个让他放松的动作。
向嘉洋点头,带上门进去。
花房设置单向玻璃,从外可以往里看,从里却看不到外面。房内有好闻的花香,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能让DID患者放下警惕。
向嘉洋坐在了沙发上,他戴着耳机,视线慢慢聚焦在摆钟处。
“先请坐。”欧文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经验丰富,在领域内十分专业,这次他听说陈述要陪同后,就计划好了这次面谈。
欧文是心理医生,他看人很准。
打从陈述出现的第一秒开始,欧文就相信,面前这个男人很靠谱。至少上次欧文见到樊煜时就没有这种感受。
“你好,我是欧文,向嘉洋的治疗师。”欧文微笑着朝陈述伸手。
陈述点头,简单相握后,他问:“我可以观看这次的治疗过程吗?”
“当然。”欧文笑道,“主人格和副人格都同意,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joe信任,据我所知他对主人格的保护欲十分强烈,用向嘉洋自己的话来说,joe抗拒陌生男性,尤其是LGBT群体中的男同性恋者。”
“方便告知我这段时间嘉洋都做了些什么吗?掌握有关他的所有信息,我才能更好地帮助治疗。”
陈述知道欧文已经负责了向嘉洋很长一段时间,他微一颔首,和欧文简述了过程,包括资助人身份。
欧文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眼底带着惊喜:“我非常、非常庆幸今天见到了你,陈先生。”
欧文介绍:“根据我的观察,目前是我们进入人格重塑与整合的最佳时期。身体的排异反应是一个信号,它代表系统内部已经出现了共同的目标。要知道,或许一个治疗师终其一生都等不到他的患者给出这样的信号。DID痊愈病例少之又少。”
“我在整合过程中主要负责安全引导,深化沟通与协作,处理创伤记忆,以及帮助向嘉洋重构自我认同。但在治疗之外,我需要一个协助者,帮忙照顾他。包括但不限于适时给予患者感官接地的指令,熟练掌握痛苦耐受技巧和TIP技能等。比如采用冷水改变面部温度、高强度运动、paced breathing等办法来急速降低生理上的激动水平,从而让患者绕开自-残冲动。”
欧文定定地看着陈述,“我知道要求一个与患者没有任何血缘或法律关系的人做到这些是强人所难。但听了你的描述以后,我抱着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恳切地询问你,你愿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职责?”
“你和患者之间有无法一刀就斩断的羁绊,并且持续时间很长,跨过他最痛苦的中学时代。你的存在在我们的治疗中是特别的。”
“当然,任何人在考虑这件事都会倍感压力,我完全理解你的顾虑,但我从治疗师角度出发必须为患者争取,请你谅解我的唐突。”欧文说,“因为如果不进行整合与重塑,他可能会死。”
“DID发展到中后期对大脑海马体损伤巨大,精神分裂、脑细胞坏死、失忆、痴呆均有可能。”
他把最坏的结果告知陈述,是负责任的表现,本意并非施压。如果陈述拒绝了他的请求,欧文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毕竟陈述不是医生,他没必要承担一个生命。
然而陈述看着欧文,开口道:“我以为我今天坐在了这里,就已经给出了回答。”
欧文愣了下,转而笑了,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原来是这样。”
“但我想你有权看清‘治疗’的全部。或许你看完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欧文站起身,示意陈述看向室内,“接下来一个小时我会对他们进行人格切换和引导,不论发生什么都请你保持安静。万分感谢。”
陈述站起身,走到了玻璃旁。
里面的谈话他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此刻里面的人看不见陈述的表情。
欧文坐下,示意向嘉洋摘掉耳机。
摆钟停滞。
座椅上的年轻男孩露出茫然的表情,几分钟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而具有攻击性。
joe出现了。
他突然开始摔东西,桌上的花瓶、钢笔,地上的扫把、水桶,他藏在一大丛花束里,抱着脑袋埋头,尖叫说别过来。
这个过程中欧文什么也没做,只当joe不存在,他低头在写着些什么,但陈述看得出欧文用余光紧密观察joe的举动。等到joe平静后,男孩忽然捡起地上某个碎片,手指发抖地要往手腕上划。
欧文出声了,他立刻打断了这个行为,开启了设备,用光照向joe的眼睛。
23秒后,向嘉洋出现了。
他一脸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全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机械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和屁股,拍掉上面的灰尘。
主人格向嘉洋承载的情绪是“快乐”和“坚强”,joe承载的情绪大部分为“愤怒”与“暴躁”。
整合重塑,是要让他们开始共同承担这些与创伤记忆相关的躯体反应。
欧文温柔地朝着向嘉洋微笑,说了些什么。
这个场景如果被其他人看见,或许会以为站在里面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个无可救药的社会败类,完全没有挽救的必要。
陈述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有一门之隔。他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上冰冷厚重的单向玻璃,骨节分明的手指拧出苍白的弧度。
向嘉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但这一次他刚刚坐下,椅子就倒在地上。他手脚都开始发抖,幅度大到不正常。
他死死地蜷缩成一团,侧躺在地面上,一只手抓住心口的衣服,沙哑道:“疼。”
“我好疼妈妈”
室外。陈述的心脏像被人硬生生地剜了一刀子,砍下一块肉。他想象着过去几年里,向嘉洋不止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时刻,再将那些洋溢着少年气的信件内容与面前这个苍白无助的男孩联系在一起,一股彻骨的难过与无力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撕裂。
欧文立刻给了向嘉洋一个可以用来拥抱的枕头。
向嘉洋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枕头,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痛苦的呜咽一阵一阵地传来,即使小腿开始抽筋了他也无暇顾及,因为大脑的疼痛更甚。
9分钟后,joe出现。
他面无表情地把枕头还给了欧文,扶好被撞倒的椅子,重新坐上去。
欧文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引导与创伤分离。
接下来是评估与沟通阶段。
他要负责处理抗拒部分。
欧文给了joe一个热水袋,用滚烫的温度扯回joe的理智。
“joe。”欧文看着他,尽量表现得平静与自如,“你能接受自己的消失吗?”
三分钟沉默。
欧文并不着急,他经验丰富地忙着手上的文件处理,不再给joe任何压力或暗示,室内只有舒缓的沙沙声。
“我能。”joe抬眸看向欧文。
欧文笑了:“好。你很勇敢,joe。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你能做到的,我无比相信你。”
“但我想告诉你,害怕与恐惧同样是正常的情绪,你要学会接受它。现在我就坐在这,无条件地帮助与倾听。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或许你可以和我聊一聊,你的顾虑是什么?”
joe在系统内承担“执念者”和“骑士”的身份,他想消失,又害怕消失,这两者并不冲突。
在室内与室外两道饱含关切的注视中,joe闭了闭眼睛,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如果我离开了,谁来保护向嘉洋呢?”
如果他不在了,向嘉洋就会像傻子一样,只能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哭泣。
欧文最后进行了几分钟的aftercare,对joe进行催眠。创伤分离有条不紊地进行,joe躺在了一张床上,陷入短暂的安睡。
欧文拉开门走出来,他刚想叫陈述坐下,侧头看见陈述的脸时,却怔住。
欧文连忙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扯了几张抽纸,递给陈述。
对比向嘉洋之前在社会支持清单内填写的第一求助者樊煜来看,面前这个男人气质更出众和稳重。而欧文记得,樊煜当时陪同观看治疗过程后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满眼心疼。
陈述却哭了。
男人双目猩红,沉默不语。
“是这样的。这个”欧文挠挠头,他礼貌询问,“要不你先出去抽根烟?等你缓过来了我们再继续聊。”
“不用。”陈述说,“您说。”
欧文叹口气,点头:“好。”
“你也看见了,DID治疗过程一向这么腥风血雨。心理学上认为每个人都会有创伤,只是大小、早晚以及表现性状为显性还是隐性的区别。人是群居动物,脱离不开社会。根据我对向嘉洋的观察和了解来看,他需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有的人执念在于贫穷,有的人执念在于过错,有的人执念在于重大变故。”
“向嘉洋需要爱。”
说到这,欧文停了,他在考虑如何表述更能令人接受。
陈述却已经开口:“我有。”
“我给。”
欧文瞪大眼睛,意外了。他颇为惊诧地挑起眉,好半晌才开口:“你有多少?我把话说得直白些,整合过程可能艰难漫长,这要求陪同治疗的协助者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爱,你能给他多少,支撑你们把这个近乎不可能痊愈的病给治好?”
陈述说:“无限。”
很短的两个字,欧文听到的瞬间,内心被震撼了一下。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其实总是横着无数的防线。或许你能把每一条都击破,都跨越,可仍然只能站在心门外,踌躇不前。
真正打破桎梏的桥,是一滴眼泪。
它是真心的升华,生命的凭证。
————
——
第44章 悔棋
*
确定陈述会帮忙, 欧文比刚才放松了点,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他给了陈述一份病历,上面是过往的几次治疗过程。
欧文说:“我给joe下了心理暗示, 在半个月里他不会再出现。人格整合要做的就是让主副人格完全融合, 这也意味着,之后你会见到一个更完整的‘向嘉洋’。”
“此前, 内部系统分工明确, 各司其职, 记忆并不共享。”欧文问,“你见过向嘉洋发火么?”
陈述说:“很少。”
“那你见过joe发火么?”
“经常。”陈述看着欧文, 客观评价道, “几乎每一次出现, 都在生气。”
欧文笑了:“没错。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一旦开始整合,向嘉洋会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当然, 这是比较之后会有的区别。以前他给你们的印象大概是活泼开朗, 但今天,从他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他会有脾气。”
陈述嗯一声,明白了,“承载了joe的部分。”
“是的。”欧文喜欢跟聪明人聊天, “说白了, joe就是向嘉洋。”
“我说这些是想给你打一个预防针。”欧文双手交叠撑着下巴,观察陈述, “你能接受这样的向嘉洋吗?或者,如果发生棘手的情况,需要我从中调和吗?”
“年轻人嗜杀好斗、锋芒毕露是天性。”陈述不以为意, 淡淡,“我要负责,就负责他的全部。”
欧文有点佩服陈述了。他第一次在与患者家属的交流过程中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表情,甚至开起了玩笑:“确定?如果睡觉的时候他一脚把你踹下去呢?”
陈述慢慢扬起眉,“那我倒是期待了。”
向嘉洋浑身就没几两肉,踹人能有多大力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踹下去了,陈述再站起来不就行了,那有什么的。
进行详细的协助治疗流程介绍后,欧文与陈述握手,起身。
主要的两种办法是感官接地与TIP目标转移,前者陈述之前简单做过,效果还可以,只需要让向嘉洋数手边的物品,让他说出五四三二一,后者则要考虑当下环境来分散患者注意力,避开某些自毁冲动。
“多谢。”陈述说。
“别跟我客气。”欧文笑道,“拜托你了。加油。”
向嘉洋睁眼时看到治疗室的天花板。周围是好闻的花香。他走之前,还被欧文送了朵玫瑰。玻璃花房外阳光正好,空气清新,雨后的温度不算太热,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想去公园玩。”向嘉洋跟陈述走出疗养院的时候说道。
他的瞳孔还没恢复到正常状态,这会儿明显放大,跟猫似的见光就变化。
陈述往他脑袋上扣了个遮阳的帽子,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向嘉洋下意识接了,手指摸着帽檐边缘,一边摆正一边问,“那个,欧文医生都和你说什么了啊?”
陈述只道:“现在你的社会支持清单上,我是第一求助人。”
社会支持清单是治疗师让向嘉洋填写的联系人名单,当他需要借助外力时,可以试着联系清单上的号码,有的是朋友,有的是家人。填第一份清单那会儿向嘉洋在和樊煜谈恋爱,理所当然的,首位号码他就写的小樊总的私人电话。
恋人已经是十分亲密的关系了,向嘉洋没什么能联系的家人,要往上填更亲密的,选项只有伴侣。
向嘉洋刚睡醒,说话不过脑子,愣愣地问:“你把樊煜挤下去了?”
“我是把他删出去了。”陈述看他一眼。
“”
向嘉洋自觉说错话,闭了嘴。
“想去公园玩什么。”陈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看着向嘉洋钻进去,“滑板?”
“嗯。”他说话没气儿,衣服也穿歪了,一轮治疗下来精气神耗尽地窝在座位上,团巴团巴地系着安全带,“想试试新板。”
陈述绕到驾驶座进来时,伸手帮向嘉洋摆正衣领,盖好露出的一截锁骨,看着他,“我陪你去。”
“不要。”向嘉洋拒绝得很干脆,“我想自己玩。陈老板你去忙吧,下午店里不是还有客人吗?”
欧文说每回治疗后向嘉洋都需要独处的时间,陈述表示理解。但他眯起眼:“叫我什么?”
“陈述陈述。”向嘉洋笑了,又讨饶地双手合十,“我一时忘记了,放过我。”
保时捷开出去几分钟,车里都静悄悄的。
对向嘉洋来说,他今天愿意让陈述观看治疗过程,其实是想告诉陈述,你看,我是这样一个人。看病要花很多钱不说,过程还很复杂和麻烦。他给资助人一个交代,证明他这些年有在好好地生活,然而生病是他自己没法控制的。
因为向嘉洋刚刚和欧文见面,这两天陈述给他批了假,不用去钛谷,陈述会把早饭送到民宿。
保时捷开到了日落公园,向嘉洋下车时和驾驶座的人笑:“明天见。”
他似乎从混沌里抽离出来了,这会儿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笑容的感染力很强,说话嗓音也不再颓废和沙哑,懒劲烟消云散,活力满满的向同学重新出现,令人眼前一亮。
“明天见。”陈述点点头。
向嘉洋爱玩,而且他爱好广泛,也擅长运动,玩起来通常大汗淋漓。他一个人从斜坡上速降下来,在公园练了一个下午。
傍晚他坐在一家粉店门口的椅子上,点了杯西瓜汁配晚饭,边用手扇风边接了个电话。
是张凤打来的。
“小向在忙吗?”张凤声音亲切,不过口吻带了些许歉意,向嘉洋听出可能是有事,他戴上耳机说,“不忙,怎么了张阿姨?”
“是这样,你之前不是说打算跟我续租吗?”张凤叹气,“我女儿回来了,可能要在外地买房子,这栋楼我刚刚找了中介挂出去,就有人联系说要买,所以之后我应该是不出租了,距离我们合约到期还有半个月,我想着赶紧和你说一声,你要是想留在风铃岛可以现在找找新的房子了。”
本来向嘉洋也还没签续租的合同,半个月时间也够他搬东西了,闻言向嘉洋笑道:“好,我知道了阿姨,没关系。”
“谢谢你啊小向。”张凤很抱歉,“事发突然,你要是租房什么的有麻烦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找地段好的,房租便宜的,之后我再叫车一起帮你搬东西。”
“客气了阿姨,真没事。”向嘉洋笑起来。
找房子的事他不急,实在不行还可以去谷雨那挤一挤,麻烦谷雨固然不好,可兄弟就得两肋插刀。
向嘉洋戴着耳机,在歌单里随机播放着音乐,绕落日公园散步半小时,回了民宿。
临近傍晚,民宿附近的凉亭旁坐满了老大爷在下棋。
向嘉洋想起陈述爷爷了,走过去观棋。一张棋盘上摆着黑白子,两大爷正好在对弈,向嘉洋秉持着观棋不语的心态,默默地欣赏着,一帮头发花白的老头里站着一个盘靓条顺的年轻人,一下成了香饽饽。
“小伙子,看棋啊?”有个婆婆走过来,仰头看他,“长得很帅哩,有没有女朋友了?”
向嘉洋摇头,笑:“还没有。”
“想不想找啊?我认识好几个单身的姑娘,漂亮,家里条件也好,给你介绍介绍?”
老人家上了年纪就想看家庭美满,爱撮合子女那些事,向嘉洋赶紧摆手,微笑:“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谢谢你了婆婆。”
“你也不找,钛谷那个陈老板也不找,我跟不上时代,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这么大高个,长这么好看,不少人追吧?怎么不找呢?”婆婆也跟向嘉洋一起观棋,叽里咕噜给向嘉洋说,以后老人没伴会过得很辛苦云云。
在下棋的大爷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你就别掺和年轻人的事了,我告诉你,现在不婚主义和丁克到处都是,生育率为什么低?为什么没人愿意结婚?说白了,社会环境不好!两个人能看对眼就够难了,就业市场还差,谁还有心思搞那些情情爱爱的?”
阿婆和大爷犟起来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向嘉洋赶紧和稀泥,指挥大爷下棋,最后见大爷已无心战斗,只能自己上场。
他走黑子,把棋罐摇得哗哗响,一副声势浩大的模样,结果还真是妙手回春,两步挽救死局,惹得对面执白子的爷爷哀嚎连连。
黄昏后灰青色的天空出现了星星,微风吹动头顶树叶,有几片棕榈叶落在向嘉洋肩膀上,一辆熟悉的保时捷从远处开过来,停在民宿门口。
南汐巷的傍晚烟火气十足,炒菜的香味从各家窗口飘出。
向嘉洋愣了,下棋动作都慢了些。他和民宿之间有一段距离,陈述下来时背对着他,没看见向嘉洋坐在这。
车上下来的男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英挺,路过时想不多瞄他几眼都难。
向嘉洋悄悄盯了会儿,明显分神。
唉。
还是感觉那张脸好看,看不到真可惜。
长了这样一张合他胃口的脸,竟然是他二舅,真是暴殄天物了。
“怎么了小向?”一旁的大爷顺着他视线看去,“哟,那不是陈老板吗,这两年他生意越做越大,事业有成,在岛上可有名了,我儿子要是有他一半出息都是祖坟冒青烟。”
“爷爷你也认识他?”向嘉洋笑。
“认识,怎么不认识。我正奇怪,我和几个兄弟天天在这下棋,早上下晚上下,居然见到他好几次。也不知道那民宿里住着什么奇人,把陈述的魂都勾走了。”大爷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摇着一把芭蕉扇,跟向嘉洋低声,“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吧,这小伙是谈恋爱了!”
其实没有呢。向嘉洋心道。
像是有心电感应般,向嘉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陈述:到家了没?
向嘉洋:暂时还没。
陈述:在哪?
向嘉洋:不告诉你:D
他皮完,抬头观察陈述的背影。有人骑着自行车打铃而过,流水一样的车辆绕过保时捷,消失在视线中。
向嘉洋喝着拎了一路的西瓜汁,继续陪人下棋,他刚把黑子落在棋盘上,民宿门口的男人就回了头。
向嘉洋一惊,赶紧道:“爷爷快帮我挡挡!”
他躲在树影和人影里,没被陈述发现。
手机震动两下。
陈述:那我只能自己猜了
陈述:[图片]
陈述:我猜你现在应该距离我不超过两百米
图片上是向嘉洋放在树边的滑板。
被抓包,向嘉洋啧了声,挠挠脑袋。他坚持和爷爷下完了棋,才起身告别。陈述仍然靠在保时捷引擎盖上,一只手玩手机。
和早晨时一模一样。
“陈述!”向嘉洋抱着滑板朝他跑过去,一整个原地起飞,“我现在到家了!”
男人听到声音,抬头朝他看来,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玩得高兴了?”
“你来干嘛?”向嘉洋问他,“我不是给你发信息说我在外面吃过晚饭了吗?”
“不是来给你送饭的。”陈述看着他。
不是送饭的?那?
向嘉洋还没问,陈述就说:“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哦,受伤。向嘉洋立刻把胳膊和腿都亮给他看,“没呢,完好无损。今天我可小心了,状态也很好,走路都轻飘飘的,四肢非常灵活。欧文这次给开的药没什么副作用。”
他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陈述也没好说的了。
倒是向嘉洋一直在打量他。
“看什么?”陈述问,“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向嘉洋摇头,他问了个谁都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提起的问题,“你手上怎么戴了戒指?”
这枚戒指陈述戴在小拇指上,尾戒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陈述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向嘉洋站在他面前不到三步的距离,朝陈述微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某个瞬间他瞳孔颤了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撕裂的口子里钻出来:“其实我知道的,那天我走错更衣室,之后你就戴了这个戒指。”
当时的陈述选择用真实的某个物件来压抑内心的情感,这是一个决定,一个昭示着克制、止步不前、或者说想保持体面的决定。
joe并没有出现,站在这里的人仍然是向嘉洋,不过他第一次在陈述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防线,以及探出了一点带刺的针尖。
陈述看着向嘉洋好一会儿,忽然道:“不作数了。”
“什么不作数?”
陈述:“不管之前戴它是因为什么,现在都不作数。我后悔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缓慢,重复一遍,“我后悔了。”
向嘉洋心跳漏了一拍,胸腔里仿佛有一万只小鹿奔过。他没想到陈述会这么说。一句他悔了,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泰然自若,在他印象中陈述性格冷淡,行事强硬,这不像是陈述的风格。但话都放了出来,向嘉洋打定了主意不配合,拿出陈述说过的话来堵他:“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我们已经像亲人和朋友一样了。我不想让你为难。”
陈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向嘉洋心底兵荒马乱。绝对的安全距离就是“家人”,“朋友”,“师长”,陈述曾经也考虑颇多,他看出来了,就不能当没发现过。
忽然,陈述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抬起戴着尾戒的左手,目光落在小小的银环上,然后在向嘉洋惊讶的注视下,捏住那枚尾戒,缓慢地将它从左手小指上褪了下来。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像一场沉默的仪式。
他走近,牵起向嘉洋手,把尾戒放在向嘉洋掌心里。
“随意处置。”陈述说。
他收回手,抬眸和向嘉洋对视,“我做得不好。和好可以么?”
向嘉洋眼睛骤然瞪大,迎面感受到这张脸的杀伤力,耳朵瞬间变红。
————
————
作者有话说:
好了这下两个人都没招了[摆手]
第45章 My heart
*
向嘉洋带着滑板回了民宿。
尾戒被陈述硬套在了向嘉洋的无名指上当一个装饰。虽然陈述说可以随意处置, 但向嘉洋觉得扔了也不好,就这样在犹豫之间被陈述套住了。
手机里是陈述刚刚发来的信息。
陈述:七点记得吃药。
陈述:如果没那么难受,就别吃帕罗西汀和奥氮平
向嘉洋:收到
帕罗西汀是治疗焦虑的一线药物。它能增加大脑中5-羟色胺的水平来帮助改善整体情绪和思维, 用于治疗与DID共病的广泛性焦虑症。
奥氮平则被用作“情绪稳定剂”, 它是一种低剂量使用的非典型抗精神病药,能帮助患者保持在“耐受窗口”内。
这两种药物欧文交代过, 能不吃就不吃, 容易产生依赖性。
以前向嘉洋下手没轻没重, 现在不行了,陈述管着他。
会检查他的药盒不说, 大有可能还会直接开车来民宿抓现行。他觉得自己很像雷达, 是陈述养的小狗。
雷达要学习定点尿尿, 进出门礼仪,搜救训练,日常活动基本指令, 他要学什么?
向嘉洋严重怀疑陈述在了解过他病情后, 能给他定制一本《健康生活管理手册》,并且用陈述式规则把他照顾好。
晚七点。
陈述:吃了么?
向嘉洋莫名其妙有点头晕,可能是眼动脱敏后遗症,他正窝在床上看电影,收到消息回复了陈述, 说他吃过了, 还拍了药片,上面刚好缺了一粒药。
晚九点。
陈述:在干什么?
向嘉洋:发呆(*^U^*)
陈述:打个视频。
“”喂。
这是什么意思?
他跟谷雨都做不到随时随地视频。虽然他们是好兄弟, 但还是互有隐私的。
向嘉洋:我没洗头,不要了吧?
陈述没有给他不要的选项。向嘉洋手机疯狂震动,视频电话界面弹出。
手机里突然出现一张五官深邃的脸, 陈述估计刚刚到家,站在玄关处开灯。向嘉洋的画面在右上角,他眼睑微红,头发凌乱,躺在枕头上,衣领倾斜,露出右肩的锁骨。
陈述低头看了眼,注意到那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他把手机放岛台上,弯腰揉揉雷达脑袋,把它轰走,“打算几点睡觉?”
“十一二点吧?”向嘉洋商量。
“到点了没睡怎么办?”陈述问。
“”向嘉洋已经被欧文千叮咛万嘱咐过要早睡了,现在陈述又问他要是没睡怎么办,摆明就是监视,是掌控,是警告。
他不服气道,“怎么可能。我说到做到,就算睡不着我也硬睡。”
“好。”陈述说,“吃过药后容易口渴,多喝点水,放一杯在床头。”
向嘉洋那窸窸窣窣地,镜头里,他侧身伸长胳膊,大概真是在倒水。
陈述也在忙,他手机就一直放在岛台上,人已经出画了。
向嘉洋忽然道:“陈述。”
“嗯?”
“你把手机立起来呗。”
陈述挑眉,“怎么?”
“我看不见你脸了。”向嘉洋说。
陈述一愣,转而笑了,他走过来,把手机立好,垂眸玩味:“你对我的脸很满意?”
“当然。”向嘉洋嘿嘿一笑,大言不惭,“整个风铃岛上最满意。”
“那就不挂了。看着睡吧。”陈述说。
“那可不行。”向嘉洋深谙欲拒还迎之道,“我有偶像包袱,从来没有和人边打视频边睡觉过,万一我睡相很丑呢?”
“我见过,不丑。”陈述道,“很可爱。”
向嘉洋脸上一热。
连了会儿,等陈述已经确认了他状态,他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断电话,晚上睡了一个安稳无梦的好觉。
他在家休养,钛谷官号是简凡在代理。
次日钛谷准时开店,众人已经习惯了向嘉洋的神出鬼没,没人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希望向嘉洋能快快好起来。
门口的风铃在十点多时被撞响,简凡站在前台喊了声欢迎,没想到来人直接走到他跟前问:“请问向嘉洋在吗?”
简凡抬头,看见一张混血面孔,他奇怪:“不在,你是?”
“你好,我叫伊森。”男人笑起来,“是向嘉洋的朋友。”
“你好。”简凡和他握手,“你找他有事?今天他请假了,不来店里,要是你有急事就先打个电话,去他家找人吧。”
伊森摆摆手:“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我和人打听过,说云雀扮演者就在这家店里工作,所以我想着过来碰个运气,没料到他正好不在。”
简凡哦了声,“那你随意坐。”
伊森却没有坐,他热情似火地询问简凡:“你觉得我看起来有机会吗?”
“什么机会?”
“我喜欢向嘉洋!”伊森的表达非常直白,他手舞足蹈地解释,“在跳丰收的演出上我就注意到他,之后又在酒吧和他一块玩了游戏,你不觉得这就是缘分吗?用你们的成语来说,我们简直天生一对。所以我想和他结婚!”
“”简凡嘴角抽搐,也很直白地告诉伊森,“向嘉洋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伊森愣住,“who?!”
“who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你要不纹身不穿孔的话自己坐坐就走吧,欢迎光临,慢走不送。”简凡没那个耐心跟伊森掰扯,一屁股坐了回去,开始剪视频。
伊森站在前台,若有所思,直到陈述拉开门,从纹身室走出来。
四目交汇,两人都眯起眼。
陈述神色自如,没再看伊森,他绕过前台,去了洗手间。
伊森则意识到不对。
他见过陈述,在gay吧。而显然,陈述也在这家店,大有可能还是老板。男人的直觉也很灵敏,他嗅到了不寻常的火药味。
“原来是这样。”伊森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我觉得,我不会输给他。”
“哪里不会?”简凡冷笑。
“我的长相不差。”伊森指着自己的脸,“也不缺钱。我还10都行,要知道,bottom通常比top要多,如果我和向嘉洋在一起的话,只要他开心,我做哪一个都可以。”
“你中文说得真他吗好。”简凡皮笑肉不笑,“但很可惜,我们洋不喜欢你这一款。”
“为什么?我很高很帅。”伊森道。
“简凡。”陈述从洗手间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绕过伊森,冷淡道,“送客。”
简凡哗啦一下站起来,抬起手邀请,“拜拜。”
伊森气急败坏地从钛谷店摔门而去。
下午姚小川因为忘记消毒被陈述骂了一顿,他抱着脑袋从纹身室窜出来,跑向简凡,一脸惊悚:“老大干嘛?吃枪子了?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我惹到他了?!”
简凡啧啧:“病了。要向大夫治一治才能好。”
姚小川摸着自己脑袋,唏嘘:“恋爱真是毒药啊。”
“八字没一撇呢,少提。”简凡敲打他,“小心搅黄了。”
“保证不说。”姚小川做了个缝上自己嘴的动作。
*
在家休息了两天,向嘉洋原本订的闹钟是八点半,他要起来洗漱,然后去钛谷复工。
但八点左右,他手机就响了。
向嘉洋迷迷糊糊地伸长胳膊,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接通:“喂?”
“嘉洋哥。是我。”詹依芸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还有些抖。
向嘉洋瞬间清醒。他看清联系人界面。
詹依芸和詹依茹是谷雨的双胞胎妹妹,两人现在在上高中,平时都是住宿,各配一个从18楼摔下去都不会坏的厚重老人机,没事基本不会打电话联系向嘉洋。
她一打来,向嘉洋就坐起身:“依芸,怎么了?”
“姥姥吃坏东西住院了,洗了胃,晚上起夜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做完手术,医生说没大事了,但我好怕”詹依芸哽咽道。
向嘉洋问:“告诉谷雨没有?”
“说了,哥准备去机场了。”詹依萌啜泣,“姥姥不让我告诉你们,手术做完我才敢打电话”
向嘉洋心脏猛地一缩,瞬间睡意全无,他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安抚妹妹,一边已经翻身下床,打开了购票APP。
还有余票的航班在一小时后。
“别怕,我马上订票回来。没事的,你们照顾好姥姥,我和谷雨傍晚就能到。”
挂了电话,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向嘉洋脑子有点乱,愧疚和担忧交织。事发突然,老人家本来骨头就脆弱,这么一摔没事真是万幸,听依芸的话也听不出严不严重,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而且两妹妹要上学,总不能让她们一直照顾姥姥。
向嘉洋用清水洗脸,冷静过后,匆匆在微信上给陈述和简凡都发了条信息,说他今天不能去钛谷了,临时有点事。
他打了个电话给谷雨。
“你人在哪?”向嘉洋问,“票定好没?”
“定了,我现在打车去机场。”詹谷雨站在马路边上,背景音嘈杂,“我问过医院,说姥姥已经转了普通病房,要不就我回去吧,县城太远了,赶车也很累,你身体吃不消。”
“跟我说这话?”向嘉洋在衣柜抓了一把衣服丢行李箱,“要跟我生分是吧?姥姥对我那么好,她生病了我能不回去看她吗?”
“好好,我说错话了。”詹谷雨笑起来,“行那我们机场碰头,机票车票我一起买了,比较方便。”
“钱我一会儿转给你。”向嘉洋也不跟他废话,封好行李箱,拎起就走。
钛谷。
简凡收到信息后推开纹身室门,靠在门边,奇怪:“述哥,向嘉洋说他临时有事今天不来了,你问过什么情况吗?”
陈述正在给人勾线,他闻言皱眉,直起身,“把我手机拿来。”
“得。”简凡拿起桌上手机,给陈述解锁,“你赶紧看看吧,是不是他病还没好?”
“稍等。”陈述跟客人示意。
他走到电脑旁,把线稿保存了下,手里拿着手机,看向嘉洋发的信息。
“他也没和你说具体情况?”陈述问。
“没。”简凡说,“就匆匆给我发了个信息,我问他怎么了他也没回复。”
陈述眉心紧蹙。他先打了个电话给向嘉洋,没人接,于是打给张凤。
问过张阿姨后他才知道,向嘉洋早上拎着行李箱出门了,说是去机场。
而且向嘉洋没有续租民宿。
一个念头在陈述脑中一闪而过。
向嘉洋要走。
要离开风铃岛。
陈述眸色当即沉下来,额角青筋猛一跳动。
生命中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可能此生不见,天大地大,连同住一个小区的邻居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几面,更何况分处两地。
大概是看陈述脸色太差,客户出声:“陈老板是不是家里有事?我看你线也勾完了,要不你有事先去忙?我改明天再来?”
陈述谢过他,摘了手套丢桌上,“简凡,你给人上凡士林,用保鲜膜给他裹好,明天安排时间让他过来。”
“行。”简凡干活利索,他很担心向嘉洋情况,“那你赶紧去看看吧述哥。”
陈述上车后继续给向嘉洋打电话,连着两个,都没接,倒是詹谷雨先回复了他,说他们得回老家一趟,具体原因是什么陈述已经没心思看了。
他把手机直接丢在副驾驶座,脚踩油门。
半个小时,陈述开着保时捷,一路从市中心飙到郊区机场。
2号门进去,陈述在行李托运处看见了向嘉洋。
他很瘦,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人群里,明明周围人潮如洪流般,但陈述一眼就能看见他,径直朝他走过去。
大概是脑袋上长了一根天线,接收磁场变化十分敏锐,向嘉洋觉得后背一凉,忽然侧头,看见来人。
他微微瞪大眼睛,一副震惊的表情:“陈述?”
“你怎么在这?”
向嘉洋完全懵了。
陈述不应该出现在这。
早上九点的机场,大厅里播放着机械女音,旅客拎着行李箱匆忙赶路,干净到发光的玻璃窗外是拥堵的出租车队列,陈述微微喘着气,袖口挽上胳膊,喉结随之滚动,皱眉在看着他。
向嘉洋想起自己静音的手机,连忙放下背包,要取。陈述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陈述沙哑道。
向嘉洋动作一顿,僵硬地抬头看向陈述,嘴巴张开后半天说不出来话。
走?
陈述怎么知道他要走?而且怎么这么紧张?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还不等向嘉洋斟酌好措辞,陈述拉了他一下,将他带到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厘米,向嘉洋甚至能感受到陈述起伏的胸膛。
“跟我试试。”他说。
“试、试什么?”向嘉洋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还有点眩晕,他嫁祸给陈述,觉得这是陈述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太紧导致的。
陈述低头看着他,眉心还是没松开,嗓音低哑,钻进耳道,“别把我当长辈,我不做你的长辈。”
“我们试试。就算是一时冲动,这后果我也担得起。”陈述指了指自己心脏,“我能保证,这个位置永远是你的。”
陈述说话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一字一句地吐息,落进向嘉洋胸腔里,让他腿都有点发软。
“不是”向嘉洋挣扎着要让陈述松开束缚,语无伦次,“我没说要走。不是那种走,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陈述扫了一眼不远处干瞪眼看着他们的詹谷雨,点头:“我现在知道了。不重要,该说的话还是要跟你说。”
“”向嘉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猛地咳嗽了两声,他耳廓染上一层不明显的红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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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好可怕
*
陈述会追到机场来这件事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或者说,它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
身为外貌协会会长的向嘉洋同学大脑风暴,想了整整两分钟, 然而没想出来如何搪塞。他喜欢风铃岛, 不管是长住还是旅居,目前都没有离开的打算。跟刚开始来岛不同, 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旅客, 他已经和岛上好多人认识并交了朋友, 他跟这个地方产生了链接。
不过愿意留在风铃岛,和答应跟陈述试试是两回事。
试试的意思是不合适了就分开吗?
怎么样算不合适?
睡觉打呼噜?咸豆腐脑和甜豆腐脑之争?洗澡频率?掉在地上的头发是视而不见还是立刻扫干净?空调开26度还是18度?
如果这些都算小事的话, 那大一点, 比如自己到了焦虑期而陈述忙着工作没有时间陪他?比如他们可能对亲密关系的定义和接受程度不同?
或者他们撞号了, 那方面不和谐?
不合适到什么程度会分开?
而且向嘉洋到现在还没办法接受他要把自己的全部都展现给资助人。
尴尬!
无地自容
向嘉洋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广播催促即将登机检票。
陈述松开了他手腕,不同以往他会给向嘉洋时间, 这次陈述没有丝毫动摇地重新询问:“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要是不答应呢?”向嘉洋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反问。
似乎是早有预料。陈述看着他, 点了点头:“那我追你。”
“”向嘉洋差点滑跪。
万万不行!
首先陈述是他名义上的老板,其次,想象不出人淡如菊的陈老板追求一个人是什么场景。他要是真的走这个路线,向嘉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内心坚守的阵地一定会迅速分崩离析。
小洋怕缠郎。
最后在陈述灼热逼人的视线下,向嘉洋一咬牙点了头, 他撂下一句话转身逃亡:“你想试就试吧, 那先这样了,等我回来再说!”
他一个箭步朝远处的詹谷雨冲去, 揪住谷雨的衣服就跑。
詹谷雨莫名其妙:“干嘛?他跟你说什么了?喂陈述怎么到机场来了?你们偷偷摸摸地背着我干什么了?”
“先走!”向嘉洋崩溃,“上飞机再和你详聊!”
两人在机场一路狂奔,很快就隐入人群中。
陈述站在原地, 错愕地看着两道飞窜的身影,后知后觉刚才向嘉洋说了什么。
他慢慢扬起眉。
飞机上。
向嘉洋扶着椅子坐下时腿都发软。
詹谷雨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啧了声:“你不觉得你很像那种拔舌无情的渣男吗?”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向嘉洋以头抢地,欲哭无泪,“我道过歉了,不行。我说咱们做朋友吧,不行。本来就是我见色起意心怀不轨,现在不行也得行!”
“挺好的。”詹谷雨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我认识的人里你最有水平,和义父搞在一起,我到时候给你们写一串爱心代码,在你们婚礼上绽放。”
向嘉洋给了他一脚,就差抱头痛哭:“不许提那两个字!”
他们老家在山沟沟里,这几年发展后修了路,比以前方便些,晚上七点多,两人抵达布拖。
熟悉的灰黄色道路还是泥泞不堪,县城唯一一家医院坐落在城中心。
向嘉洋一推开病房门,就看见靠窗床位上躺着的阿依姥姥。
姥姥头发花白,比记忆中更瘦了些,眼睛浑浊,唇色青紫,不过还是那么有活力,一见到他俩进来就一骨碌坐起身,震惊:“你们怎么回来了?!”
“姥姥,我们回来看你。”向嘉洋笑着走过去,牵着阿依姥姥的手,“我和谷雨都请假了,陪你一星期再走。”
詹谷雨询问过医生姥姥的情况,基本没大碍,住两天就能出院。
阿依嗔怪地瞪了谷雨一眼,“我就说没事了,就是吃坏了,肠胃闹脾气,人老了骨头脆,磕碰一下嘛,你自己回来就算了还非得把洋洋大老远喊回来,工作不忙啊?”
“您都动手术了,还不算大事啊?”詹谷雨无奈地坐下,“让向嘉洋回来看看您,您心里不踏实?”
“踏实,踏实。”姥姥立刻笑了,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我老想小洋。”
向嘉洋握住姥姥伸过来的手。
那手背上有留置针,皮肤薄得像一层纸,透着青色的血管。
他心里一酸,语气却放得轻松:“姥姥,您可吓死我们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好多了,就是肚子还有点不得劲,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回家养着啦。”姥姥反手拍拍他,“你在风铃岛好不好啊?这次请假你们老板有没有意见?”
向嘉洋心道意见肯定是没有的。就是显得向嘉洋很风流,刚答应要和人家试试,转身就跑到几千公里外,面都见不着。
护士拿着输液瓶进来换药,叮嘱:“老太太,明天再观察一天,指标稳定的话,后天早上就能办出院了。回家饮食要特别注意啊,清淡为主,粥啊烂面条最好。”
“听见没姥姥。”向嘉洋趁机说,“我们都回来了,你就让我们照顾你吧,别生气。”
姥姥嘴上说着“不用陪,我没事”,心里却很开心,胃口都变好了,午饭还多吃了碗黄米粥。
下午向嘉洋送两妹妹回市重点,正好路过办公室,看见了阿木曲布老师。
今年阿木曲布老师在带高三,时间紧任务重,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他所有学生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向嘉洋,不管多少年没见,阿木曲布都能一眼认出他。
“嘉洋回来了?”阿木曲布老师戴着老花镜,满脸惊喜,“来来来,快坐。”
“老师。”向嘉洋先跟阿木曲布鞠躬,笑,“带高三很辛苦吧?”
“是啊。”阿木曲布摇头叹息,手边是一摞比电脑还高的试卷,“去年高考改革,我带的这一届刚好是选科的第一批小白鼠,教材也换了,连我们老师都得适应,更不要说学生。”
他跟向嘉洋聊了一会儿,办公室里走进来个身高腿长的男生,脸上有淤青和血,一看就是和人打过架。
隔壁班的班主任耳提面命地让他站在办公室墙边,压着声音数落了一通。
“怎么了?”向嘉洋问阿木曲布。
“早恋。”阿木曲布老师更是发愁地叹了口气,“和校外的同学打架,差点挨处分。”
“为了他女朋友打的架吗?”向嘉洋问。
“不是女朋友。”阿木曲布老师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犹豫了会儿,才用气声跟向嘉洋说,“两男孩。年段里都传开了,虽然现在也不是什么封建社会吧,我们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都高三了,这个节骨眼谈恋爱打架,肯定得请家长。”
向嘉洋听懵了。他转头看向站在墙边的男生,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顿时也扫过来,和向嘉洋四目相对。
转瞬间又错开,仿佛刚才的阴鸷只是一个错觉。
向嘉洋失笑。
阿木曲布说:“我带的学生里你最省心,高中时你成绩就最好,现在在哪工作?”
“我在一家店做运营,目前在旅居。”
“那很好啊。”阿木曲布老师笑起来,“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这些年还有和资助人联系吗?”老师忽然问。
这个话题起得相当突然,转折十分不丝滑,向嘉洋生生噎了一下。换做以前他肯定对答如流,但他刚刚答应资助人要“试试”。
对面还站着个和男生早恋的男生。
向嘉洋如坐针毡,后背都发凉。他扯动嘴角一笑:“有的,我一直很感谢对方。”
虽然他想早恋都没机会了,但他现在干得更不算人事。
怎么有种道德离家出走、被放在火架上来回炙烤的感觉
好可怕。
简单和阿木曲布老师聊了会儿,向嘉洋起身告别。
他没打算回老房子,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开了房。
把行李箱放进房间,向嘉洋坐在床上处理邮件和消息。
他一天奔波,身上脏兮兮的,发汗后也有些黏,打算去冲个澡。手机此时弹出来消息。
陈述:在哪?
向嘉洋看见这个聊天框就发怵。他纠结地往后一仰,躺在酒店大床上,猛地捶了捶被子,才拿起手机回消息。
向嘉洋:到县城了,见过姥姥,她没事。
向嘉洋:现在在酒店里躺着
陈述:打个视频。
“”又来。
向嘉洋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面对陈述,然而他等半天了,也没等到陈述给他通话。
他只好主动拨了一个过去。
对面的人很快接起。
陈述在家,背后是熟悉的玄关,旁边还传来雷达雄浑的叫声。
这次他没有乱放手机,一直拿在手里,方便用脸勾引向嘉洋。
“怎么了?”向嘉洋侧躺着,问。
“酒店房间给我看看。”陈述说,“一个人住?注意安全。”
“嗯。”向嘉洋起身,把镜头对着周围晃了一圈,他收回手时低头,看见画面里的男人站在岛台处洗手。
“我今天去见阿木曲布老师了。”向嘉洋突然道。
陈述手上动作一顿,看向镜头,他眼底是意外,过了会儿才问,“聊起我了?”
神算啊。
向嘉洋笑:“是。”
“后悔答应我了?”陈述问。
“那没有。”向嘉洋不甘落下风,他反问,“你是认真的吗陈老板?”
“不能再认真了。”
向嘉洋嘴角一勾,“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打视频?担心我?”
陈述说:“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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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新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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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直白的话, 向嘉洋听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脸红一边出画。他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视频里屏幕漆黑。
他追求陈述时走的迂回路线, 像打高尔夫球, 高高抛起,入洞前转百八十圈。
陈述却不同, 他打的是保龄球, 走直线, 一击必中。
纵然向嘉洋的性格再外向,也架不住陈述这么跟他说话。
“那怎么办?”向嘉洋只好把问题丢了回去。
“我来找你。”陈述说。
向嘉洋猜到了。陈述一向是行动派, 做决定迅速, 从不拖泥带水, 就算是向嘉洋去了地球的另一端,陈述也有本钱第二天就追过来,港区护照全球免签国家高达170。
更不要说陈述曾经去过的小小布拖县。
“钛谷不开店了吗?”向嘉洋笑起来, “还是算了吧, 这儿太远了,你等我回去嘛。”
听到陈述说愿意来找他,向嘉洋是开心的。
开心之余,他还是不想劳烦别人,布拖有多远他比谁都清楚, 光是几个小时的大巴车就能把屁股都坐穿, 太难熬。
如果是去旅游,能见到绝美的自然景观, 那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可布拖面积巴掌大,到处都是山, 路上还随处可见男人们吐的痰,没什么值得人们为之倾倒的本色。
他对自己家乡的评价总是有失偏颇,因为在这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实则近几年城乡发展后,布拖已经经省会同意退出了贫困县。
形容布拖有一句话,叫“三个坝子四片坡,两条江河绕县过,九分高山一分沟,立体气候灾害多”。
相较于布拖的高海拔和长冬无夏,向嘉洋更喜欢风铃岛的永夏。
他对夏天的痴迷或许就是从孩童时代种下的。
话是这么说。
陈述如果非要来向嘉洋也拦不住。
电话里的男人已经离开岛台,在上楼,镜头一晃一晃,向嘉洋觉得陈述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虽然陈述什么也没说,但他就是有种直觉,陈述心情一般。
“你还没有回答我行不行呢。”向嘉洋提醒他。
陈述淡淡:“听你的。”
“我争取早点回来好吗?”向嘉洋开始给他画大饼,“如果姥姥嫌我烦,说不定明天就把我轰走了,后天你就能见到我了。”
“如果姥姥不嫌我,我最迟最迟也在月底之前回来,不会超过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陈述重复一遍,一副你真有本事的口吻。
“两个星期你都等不了吗?”向嘉洋故意道,“我在钛谷店可是工作了五个多月呢。”
陈述一下笑了。
他只交代道,“早点回来。”
低沉的嗓音伴随电话里失真的电流传入耳道,让向嘉洋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觉得陈述应该是被自己哄好了。
毕竟是自己跑路在先,向嘉洋还是要给出“试试”的态度,诚恳一些。
酒店距离医院很近,步行五分钟的距离,次日向嘉洋起了个大早,在一家叫小刘面馆的老字号早餐店排队半小时,给姥姥买了她最喜欢的包谷饭。
包谷饭是一种玉米磨成粗粉蒸制的杂粮主食,医生说姥姥不宜辛辣要忌口,向嘉洋第一时间就想到这家店的包谷饭,长龙一样的队伍一路从店面排到隔壁街道,向嘉洋乐在其中,戴着耳机边听歌边等候。
民以食为天,姥姥上岁数后牙口不好,能吃的东西其实很少了,向嘉洋怕自己忘记姥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专门开了一个备忘录记录食谱。
他拎着三盒早饭到病房,谷雨已经在了。姥姥的手还在扎着针,不方便动,向嘉洋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姥姥。
“烫不烫?”向嘉洋小心地扒饭,“姥姥要喝水吗?”
以前向嘉洋高烧,都是阿依姥姥照顾他。转眼间向嘉洋从一米五长到快一米八了,轮到他缴费买饭,置办一切,照顾阿依。
看姥姥吞咽有些艰难,向嘉洋又给姥姥倒了热水。
“我都说了真的没事嘛!”阿依恢复精神后甚至在用手机追剧,“你们两个站在这还不如赶紧回去,有你们在,我社区里的老姐妹们都不来看我了。”
“我没什么要紧的,公司少我一个不少。”詹谷雨忽然憋着笑,给姥姥使了个眼色,“倒是向嘉洋得快点回去,风铃岛上有人惦记着他呢。”
“喂詹谷雨!”向嘉洋差点弹跳起射,脖子涨红,“你不许说!”
“哎唷!”阿依一下来劲了,坐起身兴奋地看着向嘉洋,“小洋谈对象了是不是?”
“”向嘉洋朝詹谷雨挥了挥拳头,“你找打。”
“你敢在姥姥面前打我不?”詹谷雨贱嗖嗖地丢了个苹果在向嘉洋手里,“而且我又没说错,的确是有人惦记你。”
他这么一说阿依更好奇了,追着向嘉洋问:“是什么样的人啊?靠不靠谱?”
“小洋你眼光高,对方外形条件肯定不差吧?”
阿依知道向嘉洋喜欢帅的。
以前电视上但凡出现什么型男或是明星,向嘉洋都会多看几眼,还舍不得换台。
有段时间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换了个长相很周正的男人,向嘉洋能每晚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
纯馋。
joe说他好色其实一点都不冤,连阿依姥姥都窥见一二。
向嘉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阿依姥姥求助谷雨,到底是谁呀?
詹谷雨摊开手,耸耸肩,“您自己问他吧,我可不能多说了。”
最后在阿依姥姥的百般追问下,向嘉洋从实招来:“是我们店老板”
“老板?”阿依一愣,“就是和我打过视频电话的那个吗?我想想,叫陈述对不对?”
“嗯。”向嘉洋点头,“我们才刚刚聊好,互相的了解还不够。”
阿依姥姥是不会插手向嘉洋和詹谷雨感情生活的,她坚信自己带出来的孩子们有独立做主的思考能力,不会在任何一段感情中被贬低被矮化,或者委屈吃亏。
但她担心的点在于,陈述和向嘉洋之间年龄差太大了。
“他不是已经三十多岁了吗?”阿依忧心忡忡,“小洋,你真心喜欢他?”
阿依说,真心喜欢的话,年龄不是问题。
但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喜欢就够的。
她轻轻拍着向嘉洋的手,一如小时候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睡觉一般。
“小洋,你比他小了八岁,等再过八年,他已经不再是最好的年纪,而你风华正茂。到那时候,你要做好对他负责的准备。”姥姥质朴的眼睛望着向嘉洋,“如果你们打算长久地走下去,互相都要包容。”
她最牵挂的就是joe和向嘉洋。姥姥了解他们,除非是真的被对方打动,否则向嘉洋不会和一个年长这么多岁的男人在一起。
joe也不可能会同意。
姥姥年轻时是大美人,也有很多追求者,其中不乏有年龄小的。差五岁两人之间就会有明显的心理差距,如果是27和35那还好,双方都是成熟的成年人。然而25岁之前,人的烦恼还集中在学业与求职,30之后人生进入四平八稳的阶段,心态会有所不同。因此年长者总要向下兼容。
她深知向嘉洋比同年龄段的人更不稳定,因为向嘉洋有DID。她担心陈述和向嘉洋之间的摩擦会很大。
“我知道的姥姥。”向嘉洋笑,“没关系,我想试一试。”
他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初恋给他的体验似乎很一般,他曾经喜欢过樊煜,但那段恋爱谈得算不上顺心。
欧文无数次告诉他,他应该把自己当做正常人,该工作就工作,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DID患者通常有厌世心态,会主动避开人群,这并不方便治疗。所以,向嘉洋希望自己能敞开心怀地去拥抱一段健康的关系。
“好。”阿依目光坚定起来,眼底是欣慰,“小洋加油,姥姥支持你!”
两天后,姥姥出院,向嘉洋和谷雨送姥姥回家,在老房子待了五天,阿依已经能蹦能跳,早上还去公园里跳绳。
谷雨决定再陪姥姥一会儿,他们祖孙两个不谋而合,疯狂赶向嘉洋,甩着手叫他赶紧回风铃岛。
最后向嘉洋没办法,定了机票。
他购票后把信息发给了陈述。
电话里,陈述问他回风铃岛后打算住在哪里。
“民宿不是吗?”向嘉洋懵道。
“张阿姨的女儿提前回来了。这几天中介在带人来看房。”陈述道,“民宿里的租客陆续都已经搬走,剩你一个人。”
“啊?”向嘉洋思考片刻,“哦”了声,“那我先住酒店?”
“你确定?”陈述扬起眉,语气带了点耐人寻味。
比起酒店,向嘉洋当然还有更好的住所可以选择。但他就不说,他状似疑惑惊讶不解地问:“怎么不确定?不住在酒店我就要在街上打地铺了。谷雨又没回来,我不能去他家借住。”
“我的别墅买来是摆设用的?”陈述说,“跟我住。行么?”
向嘉洋憋笑:“听起来你这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命令。”
“是商量。如果你想我用命令的口吻也可以。”陈述说,“我毕竟是你的资”
“停!!”向嘉洋无声尖叫,立马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住,我住。”
他叫陈述把别墅的具体地址给他一个,网购了不少生活用品寄过去。陈述住的地方快递都是送上门的,距离向嘉洋回风铃岛还有一周时间,期间陈述签收了十几个快递。
有牙刷水杯新睡衣,还有毛巾面膜置物架。
陈述怀疑向嘉洋要把网店开在家里。
但他并没有叫向嘉洋别买这些东西。
相反,他签收签得格外勤快。
这意味着向嘉洋决定和他一起生活。
他心情非常好。
他这些天就靠着签收向嘉洋的快递来支撑度日。
等最后一个快递被放在家门口时,向嘉洋的航班也抵达风铃岛机场。
陈述开着车去接他。
夏天在岛上永远不会消失,空气里弥漫一股青梅的气味,机场里人来人往,陈述站在2号门出口,看见身高腿长的男孩额角带着汗,从人堆里挤出来,朝他灿烂一笑:“我回来啦!”
阳光打在向嘉洋白皙的脸颊上,多日不见的脸似乎又小了一圈,下巴更尖了,头发也长了,额前碎发盖住眉毛,阴翳下那双眼睛明亮璀璨,笑起来时弧度漂亮,引人注目。
“行李箱给我。”陈述接过他手里的大箱子,抬手用手腕擦了擦向嘉洋额头的汗,“急什么,跑出来的?”
“唉等行李箱等了半小时,我怕你着急。”向嘉洋记住了教训,“下次我拿到行李了再叫你过来。”
陈述帮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手挡在上方,看着向嘉洋坐进去。
“水。”陈述递给他一瓶东西。
向嘉洋接过,发现还是冰的。他咻咻灌了两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好热好热,好冰好冰。”
到底是热还是冰?
陈述失笑,提醒他,“系安全带。”
向嘉洋依言系好,方才喝过的冰水似乎还残留在嘴唇上,渗进细小的唇纹之间。车内空间狭小,紧张的气氛顿时无处遁形。他和陈述算起来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和打视频通话不同,面对面时触感更加强烈,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着对方的吐息。
忽略掉久别重逢的生疏与客套,被刻意放置的、粘稠暧昧的东西便像泡泡一样冒了出来,咕噜咕噜,搅动风云。
它们缠绕在向嘉洋和陈述之间,如蛛网,严丝合缝地裹挟着,将距离越织越近。
路上陈述还停车,给向嘉洋买了瓶橘子汽水。
车载音乐音量很小,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那个”向嘉洋忽然开口。
“嗯?”驾驶座的男人往他那处看了一眼。
车内好闻的檀木香和陈述身上的沐浴香混合在一起,叫人心痒难耐。向嘉洋的勇气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回到几个月前他跟陈述还全然不熟时的那股莽撞状态。
“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想我。”向嘉洋说,“我应该再晚点回来的。”
陈述在等红绿灯时停下车,伸手将向嘉洋脸侧的头发别至耳后,指腹带过耳垂时拨弄了两下那处的软肉。
“我想不想你,到家以后你就知道了。”
魔法师启动了点石成金试炼,陈述一句话让向嘉洋整段车程都坐立不安,飘飘然乎。他不由得想,什么叫到家就知道?知道什么?意思是陈述很想他吗?
他果然还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对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身材又好的男人更是狠不下心拒绝。
完蛋了,他果然还是喜欢陈述!
保时捷一路飚速开到别墅区,向嘉洋摇摇晃晃的心在推开门进玄关之后,被一道大力给托起。
他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被陈述抓着手腕摁在了门上。
五指忽然插入向嘉洋发间,摩挲着头皮,向嘉洋下意识地想用手抵住陈述胸膛,陈述可能以为向嘉洋是要推开他,宽大手掌一并抓拢向嘉洋指尖,将人抵在门上压着,高出半个头的脑袋自上而下地低垂,那道凌厉而急迫的视线落在向嘉洋的脸上。
陈述的吻叩下来,封住向嘉洋嘴唇。
雷达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一路从楼上狂奔下来,它不解地仰头看着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主人,试探性地“汪”了一声,还以为两人在打架。
陈述松开手,侧头,低哑道,“别乱跑。”
叫它别跑,雷达就真的不跑了,它干脆原地坐下,湿漉漉的狗狗眼直视两人。
“”向嘉洋脸上热度滚烫,“你叫它走”
陈述却没有如他所愿,或者说陈述已经根本没心思去管雷达了,他重新吻上向嘉洋的嘴唇。
向嘉洋躲在陈述身后,承受着这个火热而曼妙的吻。
撇开有些呼吸不上来以外,身体的感觉很舒服,就像坐在云端,晕乎乎的,而且陈述还会打着圈地舔舐他的口腔上膛,很痒,亲着亲着向嘉洋的腰就开始发软,有些站不住。
陈述一只手绕到后背,将他提起来。
嘴唇再重重地追上来,含-吮他的舌头,交换甘甜的、带着橘子气泡水味的津液。
向嘉洋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被点满了,他被亲得浑身发热,酥酥麻麻。
他在思考,陈述借着这个吻想表达的思念有几分。
这次还会亲了又亲吗?要亲多久?
这样想着,向嘉洋却感觉到面前的人撤离了自己的嘴唇。他眼睛带着雾气,愣愣看着陈述,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直到陈述低头,将吻落到了向嘉洋颈间,他才意识到,陈述这次加了新的花样。
向嘉洋仿佛被人扼住命门,扬起下巴,伸长脖子,一动不敢动。
陈述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又将密密麻麻的吻布满了他的脖颈与锁骨。
缠绵悱恻的热吻像一串电流,所到之处痉挛不已,他每亲一口,向嘉洋就颤抖一下,手指忍不住攥紧,发白,心跳怦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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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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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向嘉洋看文艺作品或者是影视剧的时候总在想, 那些爱情童话里表演的亲吻到底有什么舒服的?两个人嘴巴对嘴巴地亲,交换唾液,这种行为真的能爽到吗?
事实证明, 是可以的。
他亲身经历着。
这种感觉就像在舔奶油, 但不是你的舌头去够它,而是它凑上来, 绵密地包裹着你, 甜蜜又悱恻的滋味渗入每一寸神经元。
向嘉洋的反射紊乱总在关键时刻发作, 他的口腔很敏感,但此刻他对自己的身体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比如他的敏感仅仅针对于器具。那种坚硬的、硌人的器具。
牙刷、钳子、推进器、针、指甲, 这类硬物才能让他的舌头感受到“刺激”, 反馈给神经中枢,然后再致使小腹紊乱,发烫发热。上次尝试穿孔就因为福尔赛普钳让他格外不适, 才以失败告终。
向嘉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刷着刷着牙就起了反应, 大早上地冲冷水澡来物理降温。
但陈述的舌头是软的。
他长着这样一张混血脸蛋,有这样一双锋利冰冷的嘴唇,亲起来却很软,像棉花糖。
向嘉洋的身体反应是诚实的,他享受着这个吻, 但他那如同信号不稳的老旧收音机般的中枢神经又不知道哪出故障了, 把唇部的反馈送到了九霄云外,完全没往下半身输送。
以至于向嘉洋大腿顶到什么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毫无动静。
陈述有些不满意他的分心,以及这个突然错开的吻, “在想什么?”
“我”向嘉洋有口难言。
他要怎么解释,他现在在研究自己的大脑,在思考DID患者的身体究竟可以奇怪到什么程度,连正常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陈述会不会怀疑他有难言之隐,年纪轻轻就不举?
“难受?”陈述沙哑地问。他手掌贴着向嘉洋的脸颊,指腹揉过眼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里的人,眉头微皱。
“不是难受”向嘉洋气息微喘,试图稀释某种欲求不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陈述观察着他的脸色,“可以继续?”
“嗯”
向嘉洋迷迷糊糊地被放倒在客厅沙发上。雷达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悄咪咪坐在几步开外,堂而皇之观看他们“打架”。
很早以前姚小川就控诉过,说他们老板的掌控欲很强。今时今地,向嘉洋切身体会到了。
陈述根本没有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健壮的身体压上来,比向嘉洋大了一号的骨头分外有重量,做这种事时陈述体型显得格外惊人,宛如盘丝洞里的蜘蛛精,要把向嘉洋吃干抹净。
他粗糙宽厚的掌心钻进了向嘉洋衣服里。
如雨滴的啄吻从下巴一直亲向喉结,再在四周蔓延开。
最后他吻了吻向嘉洋的肩膀,一只手勾开宽松的T恤,游移进去,蛇一般灵活。
向嘉洋边抽气边发抖,薄纱般的衣料下,他小腹因为大力吸气而塌陷下去,隐约能看见瘦而不柴的线条,还有两侧肋骨与中心凹陷的小盆。
捕食者的本能让陈述盯着那处,眼神一暗。
他用掌心去贴柔软的小腹,皮肤与皮肤相触,衣服尾巴挂在胳膊上,要掀不掀,陈述能摸出向嘉洋的呼吸和心跳,脉搏如打点计时器,生命力如火焰般旺盛。
这是一块光洁又神圣的隐秘之地。
向嘉洋出生时,这儿连着脐带,与他一起从温巢中剥落,所以这里是小刺猬浑身最柔软的地方,也是他有所缺失的地方。
即使痛到人格分离,向嘉洋喊的也只是一声,妈妈。
陈述用指腹在那来回摩挲了两下,向嘉洋就跟着颤了两下。
这么近的距离,陈述连向嘉洋腹部的血管都能看清,顺着青色生命线往上,是藏在T恤下的、泛红的肌肤。
陈述仿佛一只圈划领地的雄狮,能叼住向嘉洋的后脖颈,将他浑身都舔一遍。
察觉到向嘉洋一直往沙发里缩。
“怕我?”陈述抬眸看向他。
向嘉洋想说不怕,但他发不出声音。他脑袋卡住了,愣愣看着陈述,眼睛也不眨,里面含一层水波,轻晃就会荡漾,一副良家美少年不谙世事、初尝云雨后四肢脱力的神情。
其实陈述也只是亲了亲他脖子,摸了摸他肚子,掐了掐他的腰而已。
“别害怕。”陈述好像误会了,他的吻变得温柔而平缓,印在向嘉洋的额头、脸颊,“我只是想亲亲你。”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发抖其实是太舒服,太痒了吧?向嘉洋干脆不说话,没想到陈述下一句就讲了一句不中听的:“你年纪还小。”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是男人,知道有时候气氛到了很难停下来,而且向嘉洋膝盖附近已经肉与肉相碰。
裤料下平白无故撑出些空间,谁看了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陈述大大方方地敞着腿,丝毫没有要遮挡他的反应。
生理上的喜欢遮掩不住,心理上的准备很好地帮助释放某些天性,陈述没什么表情,不遮不掩,这或许就是老艺术家的从容。
所以明明有反应,陈述也只是浅尝辄止,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
还说向嘉洋小。
难道要等到向嘉洋30岁了他们才能做?
那也太久了吧!
向嘉洋摆出`Д的表情,他不甘示弱:“我可以帮你。”
陈述往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口吻带着不容置喙:“不用。”
他用手指理了理向嘉洋的头发,而后起身,他拍拍雷达的屁股,雷达直接往向嘉洋身上扑过去。
小山一样的重量压下来,向嘉洋抱住雷达,窝在沙发上喘气,唇角还残留着接吻留下的水痕,晶莹拉着丝。
“行李箱放在餐桌边上,我帮你整理还是你自己来?”陈述问。
这么点时间很难消退,他走路时姿势显得不太自然。
向嘉洋偷偷往那处瞄,被陈述抓了个正着。
“别乱看。”
“哦”向嘉洋把自己脸埋在雷达身后,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去,“我睡在哪个房间?”
“主卧。”
什么?!
向嘉洋脱骨般往下滑了,就差和沙发缝在一起,他侧躺着,举起雷达的前腿,大狗收着劲儿,只敢轻轻匍匐在向嘉洋胸前,用湿漉漉的鼻子闻向嘉洋的气味。
借着和雷达黏糊的功夫,向嘉洋才敢四两拨千斤地问:“我要和你一起睡吗?还是你睡沙发我睡床?”
他像个小霸王,在别人家里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睡床。但谁让他们现在在“试试”呢,还是陈述提的,那向嘉洋肯定要翘一翘尾巴。
“和我一起睡。”陈述说,“欧文给过建议,有几种药物服用后副作用是会惊恐,睡在一起方便我照顾你。”
非常正当的理由。
向嘉洋想感受一下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滋味,他已经开始期待晚上了。
刚刚回岛,向嘉洋要整理的东西很多。他把近期买的快递都拆开收好,像个小马达,在别墅里跑上跑下。
雷达跟他一样精力充沛,陪着向嘉洋跑上跑下。
走到哪就跟到哪,宛如重新认了主,眼里完全容不下陈述。
“这是我的杯子,我的牙刷。”向嘉洋把陈述牵到了洗手间,展示给他看,“跟你是同款,但我的是蓝色的,不要用错哦。”
说完他又拉着陈述去淋浴间,“我还放了两个浴球,这款搓的泡泡特别多,很好用。”
原本只有黑白灰配色的别墅在向同学三个小时的不懈努力之下,变得五彩斑斓。
客厅桌上摆着暖橘色氛围灯,玄关地毯换成北欧风,大到卧室枕头,小到厨房筷子都变成了双人份,成对的。
向嘉洋就这样狂风过境般,把陈述的地盘洗干净,铺上双重色彩,这个冷冰冰的房子终于变得温馨动人,像那么回事了。
晚饭是陈述做的,他们两个人很奢侈地吃了四菜一汤,之前阿依姥姥负责做饭,向嘉洋就洗碗,所以他很自然地跟陈述提分工,没想到陈述拒绝了。
他摇头:“不用你洗。”
陈述在这方面总是独断专行,不管是扫地洗碗还是别的家务,他通通不让向嘉洋插手。
“那我能做什么?”向嘉洋吃饱喝足后瘫倒在椅子上,摸着有弧度的小腹,嘀嘀咕咕,“总要让我帮帮忙,不然我成好吃懒做之徒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用你做。”陈述在洗碗,黑T恤下是健硕的肌肉与流畅线条,“在家你只需要负责放松和开心。”
听到这话,向嘉洋像含了一口冰镇乌梅,酸酸甜甜。
他操心惯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给妹妹们置办学习用品,给姥姥买颈椎按摩仪。
跟人谈恋爱时也总怕因为自己的病而麻烦到别人,故而总想着在其他方面多付出些,多补偿些,尽量平等,尽量减轻对方的压力与负担。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愿意每天的烦恼就是吃什么好?现在陈述告诉他,可以的。
他可以就这样无所事事、随心散漫地待在这栋别墅里。
向嘉洋叹一口气。
陈述顿时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想到向嘉洋走上前,轻轻环住了陈述的腰,从背后抱住他。
陈述一僵,垂眸看着向嘉洋。
“身体不舒服了吗?”陈述放下碗。
“不是。”向嘉洋额头抵在陈述后背上,“陈老板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有耐心的。你脾气一直这么好吗?”
陈述松开向嘉洋环着他腰身的手,转过来面对他,直直盯着向嘉洋好一会儿,忽然扣住他下巴吻下来,在唇瓣上吮吸了两口。
“因为你还是小朋友。”陈述说,“因为我喜欢你。”
陈述低醇的嗓音很适合说情话,他高大帅气,成熟性感,他的臂膀结实有力,轻而易举就能把向嘉洋托起来。但是他轻轻地吻着,抚摸向嘉洋的发丝和脸颊,希望向嘉洋能少一些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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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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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过后太阳直射点往南移, 风铃岛不如盛夏时那么热,但气温也维持在25℃上下。
向嘉洋吃过药后犯懒,在沙发上就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 他身上披着空调毯, 客厅冷气很足,茶几上摆放着两个大纸箱子, 里面是向嘉洋的杂物。箱子旁放着切好的水果拼盘, 一瓶气泡水, 两包青柠味薯片,还有一份提拉米苏。
这些不是向嘉洋准备的, 是陈述。
而显然, 这些也不是陈老板平时会买的东西, 至少在此之前,向嘉洋就从没有在陈述家里看到过类似的零食。
民宿那的生活用品陈述已经找搬家公司运了过来,画架、数位板、调色盘、电脑、外接显示器, 一样都没有少。
刚开始来风铃岛, 向嘉洋一个人搭乘航班落地,找房子,搬东西,整行李,逛大街小巷认路, 戴着耳机屏蔽周围的声音, 和本地人站在一起格格不入,然而现在, 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充满松弛感的海岛少年。
没有工作的下午能睡到自然醒,不用和留学时一样担心过了饭点就点不到外卖,冰箱里塞满他喜欢的冰淇淋和西瓜杨梅, 零食架上全是花花绿绿的饼干糖豆,连基本的卫生清洁都有扫地机器人代劳。
原来恋爱还可以这样谈吗?
向嘉洋先喝了口气泡水,再挖了半块提拉米苏。他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还没回头,一只手就捏住他下巴,将他的脸仰起来。
“醒了?”陈述站在沙发后,低头看他。
即使是死亡角度,陈老板的脸也很抗打。向嘉洋不由得有些好奇,陈述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大美女,才可以生出这么帅的儿子。
“醒了先量一下体温。”陈述手里拿着水银温度计,甩了甩,递给向嘉洋,“这三天都要记录体温,三天后给欧文反馈。”
“好。”向嘉洋朝他笑了笑,把温度计夹在腋下。
他站起来想去拉阳台的窗帘,被陈述叫住。
“拖鞋穿好,别光脚。”
“哦”向嘉洋折回来穿鞋,他拉开窗帘后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用坏了个挂壁灯,原本是吸在书桌上方便他用电脑剪辑文件的。
网购时完全忘记这回事,没买新的来替换。
“我晚上想去一下附近的超市。”向嘉洋说。
“要买东西?”陈述在做晚饭,他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向嘉洋“嗯”着点点头,从胳膊地下取出温度计递给陈述,“想买个台灯。”
“我陪你去。”陈述接过温度计扫了眼,三十六度,拿起手机拍下保存后他揉揉向嘉洋的脑袋,“顺便买点米和蔬菜。”
“我最近不喜欢吃蔬菜。”向嘉洋弱弱地来了一句。
陈述挑起眉,他没有说话,一个微表情就让他周身的威压感陡然增强。
“如果你能说服欧文医生,我没意见。”陈述道。
向嘉洋没办法了,垂头丧气,唉声叹气。
晚上快八点,他们到了别墅区附近一家超市,里面生活气息很重,到处都是阿嬢们在买菜,地铁口的小公园还有人在跳广场舞。
陈述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出现在人群里,如同成熟青竹与小春笋,对比鲜明。
“陈老板,来逛超市啊?”有佝偻着背的阿婆眯起眼睛,仰头看陈述,“带着云雀一起啊?你们关系真好!”
向嘉洋在岛上身份可多了,又是钛谷门面,又是跳丰收主演,不过大部分人认识他还是因为云雀,他的海报新鲜出炉,活动现场的照片甚至已经被打印成册,珍藏在文旅局的展示柜里。
阿婆牵着她孙女,小姑娘坐在购物车里,非要叫人推着她。左右不过一米二的小个子,窝在购物车里居然刚刚好,向嘉洋看得眼热,他已经过了可以被人装进小车里推着走的年纪,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人类小孩还是很可爱的,他们是很神奇的生物,居然在路过向嘉洋的时候还往他手里塞了青桔糖。
“奶奶说和云雀许愿明年家里的稻谷就能丰收!”小朋友们一个个排队来向嘉洋身边,拽着他的小拇指,要拉钩,“神鸟大人,我爸爸今年春节都没有回来,要是我们家的大米卖得好,说不定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请你保佑我们吧!”
向嘉洋一下笑了。他蹲下来摸摸小朋友的头,“好啊好啊,我会保佑你们的。”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着一串叽里咕噜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再睁开眼时眼睛像星星一样,弯弯而笑:“我跟天神请愿了,明年绝对是风铃岛的丰收之年。”
“哇!”一帮小屁孩们震惊地瞪大眼睛,嘴巴大张,合都合不拢,纷纷一蹦三尺高,在向嘉洋身边鼓掌欢呼,“云雀哥哥为我们祈福了,明年稻田会金黄金黄!”
其实等他们长大了就会明白,增收的办法有很多,政府牵线购置了新的耕地机,也引进人才下乡来助农,线上还有带货主播在帮忙清理滞销的农产品。
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天神,然而人类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让愿望成真,他们自己才是天神。风铃岛真正的神降或许是人类的创造力。
不过小朋友们相信神话里的美好也没什么不对,向嘉洋愿意守护他们的童真。
一个一个跟他们击掌为盟后,向嘉洋看着这群小朋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周围的阿姨们都在朝他笑,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则充满了慈祥与敬意,这是人们对云雀扮演者的信仰投射。
向嘉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跟在陈述身后去了眼花缭乱的零食区。
本来说是买菜和米的,他们拎着的篮子里暂时只装了向嘉洋丢进去的果冻和棒冰。
“你喜欢那个?”陈述忽然问。
向嘉洋奇怪:“什么?”
“推车。”陈述抬抬下巴,“刚才你看了很久。”
向嘉洋愣了下,笑了:“我本来是想坐进去让你推我,但我的身高不允许。”
这的确是没办法,硬塞也塞不下,但陈述还是把篮子换成了推车,让向嘉洋把东西放车子里。
两个成年男人一人出一只手,一起推着一辆购物车,画面着实有点惹眼,老一辈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有几个年轻的姐姐倒是时不时看过来,捂着嘴偷笑。
“想吃什么肉?”陈述走到冷冻区。
“牛肉吧,羊肉太腥了。”向嘉洋摸摸肚子,“或者买一些速冻小笼包也可以,我想吃。”
“好。”陈述挑了几个比较有名的牌子,看都不看价格就往车里丢。
这种花钱大手大脚的感觉向嘉洋许多年没有过了,他不由得凑近陈述,小声问:“会不会太贵?”
陈述看他一眼:“我挣的钱应该不算少,够买这些。”
“这样我会很有心理负担!”向嘉洋不想让陈述觉得自己是个对金钱没有概念,习惯让对方付钱的人,“要不然这次我们AA吧,好吗?”
陈述脚步顿住了。他居高临下看着向嘉洋,一只手捏了捏向嘉洋的脸颊肉,“我是谁?”
“陈述。”向嘉洋愣愣道。
“还是谁?”
“陈老板?”向嘉洋心道总不会你要我现在叫你义父吧?
这是什么情趣?
陈述眯眼,表情似乎有些不满,“还有呢?”
“还有?”向嘉洋绞尽脑汁,“没有了吧”
陈述松开捏着他脸的手,惩罚性地用手指拍了拍,“这么快就把男朋友忘记了。”
向嘉洋耳朵瞬间红了,他如同惊弓之鸟般左右看了看,往陈述身边跨近一步,欲盖弥彰:“这么多人!”
“既然知道就别跟我说AA,我不会让你在这些事上出钱,也不需要你跟平分什么。”陈述道,“我挣钱就是给你花的。”
居然有人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向嘉洋呆若木鸡,耳畔仿佛还在不断回响着男人磁性的嗓音。
“我能花多少?”向嘉洋问。
“全部。”陈述说。
“不可能。”向嘉洋小声提出质疑,“难道我说要在国外富人区买房子,你也给我买吗?”
向嘉洋觉得他们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尝试,之后怎么样都是变数。
他之前有过一段比较失败的感情经历,现在还有天生自带的DID保护机制,所以他会有下意识的自卫性。
坦白来说,他会揣测,陈述是不是觉得接吻这件事很舒服,所以才想试试。
或者是不是出于责任感,出于善心,想拯救向嘉洋于水火,才提出试试。
男人都是肉食性动物,肉-体上倘若擦出火花,他们也能从善如流地将其延续到感情上。对此向嘉洋表示理解。
更多时候,男人根本不在乎感情,他们只想要刺激。
原本陈述走在前面,听到向嘉洋的问题后,他放慢了脚步,和向嘉洋并肩。他侧头,看了向嘉洋好一会儿。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陈述笑了,他低缓道,“如果你想要,我一定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你办到。”
“向嘉洋,我已经三十多岁,其实没有很多机会重来了,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认为这种状态我会一直持续到七老八十,直到遇见你。”
“我不喜欢人生有太多变动,也不喜欢任何不受我掌控的事物。这一次和你开口,我其实耗费了很大的勇气。”
“如果不是非常、非常喜欢一个人,我不会朝他走近,哪怕一步。”陈述看着他,越过向嘉洋的脑袋,去够他身后货架上的一瓶洗发水。
指尖碰到瓶子时,陈述垂眸,望向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继续道,“我会让你看到我是值得信任的,所以,别紧张。”
向嘉洋好半晌才回弹。他呆呆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跟着陈述又继续逛了十几分钟,滞后性的大脑装置才终于重新运转。
向嘉洋的反射弧从八十八层高楼窗口丢下去估计都丢不完,长到无可救药。
他总算反应过来陈述说了什么了。
我的天。
要是joe在的话,向嘉洋一定要把他摇醒。
此等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他必须要和乔儿分享一下,他好像真的拿下了陈老板。如果是几个月前刚刚来到风铃岛的向嘉洋,估计能开心得转圈,但此刻的向嘉洋还是收敛了,毕竟有一层资助人的渊源夹在中间,他不好太浪。
但是他好想浪一下,他可是追了陈述好几个月呢。
向嘉洋的enfp之力开始发作。他抿唇,拽了拽陈述的衣服。
“怎么了?”陈述看他。
向嘉洋红着脖子在陈述耳边问,“那我们要买套吗?”
陈述额角青筋骤然一跳,缓缓扬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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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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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吗?”向嘉洋直言不讳地问。
陈述也只是惊讶一瞬间, 几秒后他表情恢复如常,“买吧。家里没有。”
向嘉洋问他:“都不放一点在家备用吗?”
“我备给谁用?”陈述挑挑眉梢,反问。
向嘉洋憋着笑, 皮完不敢再冒犯, 怕等会儿龙颜大不悦。
在生活用品找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台灯后,陈述丢了袋米和几捆绿油油的蔬菜在购物车, 车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路上好多人和他们打招呼, 夜晚的超市里都是大人带着小孩来采买的, 相比起喜欢泡吧的年轻人们,这类人群才是跳丰收演出的垂直受众。
到收银台, 是自助结账机, 陈述正在扫码, 向嘉洋走到旁边的货架上,看见了方方正正的盒子。
其实这是向嘉洋的知识盲区。他长大后就很少细细逛超市了,一般去都是迅速买完所需用品, 其他一概不闲看, 更不要说会在超市里了解套。
小时候阿依姥姥牵着他经过收银台,向嘉洋的目光总是聚焦在货架的口香糖和巧克力上,但难免也会注意到其他物品,当时向嘉洋尚且不懂,这些长方形的、长得和糖果差不多的、炫彩的盒子里卖的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坦坦荡荡, 不知者无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关键在于, 向嘉洋不会选这个。之前和樊煜在一起时根本不需要考虑这方面,现在和陈述谈,他一不清楚陈述喜好, 二没见过陈述尺寸。
总不可能给自己买吧?他自己用得到吗?或许也用得到?比如可以防止弄脏床单?
向嘉洋在内心纠结缠斗了一番,感觉结论需要待定。
他想起自己偷偷瞄过的盛况,在一众略有耳闻的牌子里选了个应该会适合陈述的进口品牌,里面还细分口味和功效,有什么草莓味,咖啡味,还有什么超薄,冰点,螺纹,眼花缭乱。
他随便挑了一个颜色好看的镭射包装,先只拿了一盒,想想又折回去,再拿了一盒。
应该差不多了。
向嘉洋刚刚要把两盒东西放到购物车里,一只大手就阻止了他的动作。
“太小了。”陈述说,“这是中号的。”
向嘉洋根本没看见尺码。
盒子上写了吗?他在掌心翻了两遍,观察外包装,上面是外语,看不出个所以然。
“真的吗?”向嘉洋不由得疑惑。
陈述笑了声,帮他物归原主,在货架上重新挑了另外一个牌子。这款的包装设计简洁大方,一目了然,右下角的“XL”十分引人注目。
向嘉洋眼睁睁地看着陈述挑了五盒。
挑完,陈述问他有没有喜欢的。
“我不知道。”向嘉洋很老实地和盘托出,“我没有用过,哪个好用?”
陈述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
陈述只是挑了最基础的尺码,因为其他的都太小,他根本用不了。但如果向嘉洋有具体要求或是某些偏好,可以着重找,超市里如果买不到,线上总有。
他们两看似表情自然,实则对套子一窍不通。
最后向嘉洋稀里糊涂地把陈述挑好的放在自助机上扫码,结账,两人一起离开超市。
风铃岛的夜晚海风咸湿,海岸处灯塔已经点了灯,港口停泊大型轮船。
向嘉洋接了个中介的电话,说是已经帮他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不用了,谢谢您,我已经找到房子了。”向嘉洋笑道。
他慢了几步,和中介简单介绍情况,出来时看见陈述站在门边上等他。
陈述手里拎着两个巨大的购物袋,向嘉洋挂断电话后走过去,想去接,陈述却错开,摇头,“走吧。”
保时捷在半小时后抵达别墅。
雷达早已在玄关爬伏等候,他们一进门,帅狗就一个爆冲,差点把向嘉洋撞趴下。
陈述一只手抵住向嘉洋后背,等他站稳,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在向嘉洋耳边亲了一下:“去吃药。”
“今天的不是吃完了吗?”向嘉洋已经被繁杂的流程弄呆了。
从上次进行整合引导后,欧文就罗列出了后续的七个小阶段治疗。每一个阶段用药都不同,向嘉洋光是看一眼单子都要晕字,比起折磨自己,他宁愿把性命交给别人。
这个人选给陈述再合适不过。
陈述道:“从今天开始往后一周,每天晚上都要服用阿立哌唑。”
这是一种抑制闪回和幻觉的精神类药物,当人格进行整合时,内部系统分给joe的记忆与感受会逐渐同步给主人格,甚至连joe承担的黑匣子部分,也会缓慢过渡到向嘉洋。
欧文给向嘉洋的阿立哌唑是口服溶液,配备一个专用的剂量注射器。
陈述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去烧热水,“桌上的纸条写着刻度标准,你看看。”
“好。”向嘉洋摸着雷达毛茸茸的后背,翻看医嘱。
注射药液没有针管,陈述走过来,用注射器抽取准确剂量的阿立哌唑,一只手托住向嘉洋下巴,“张嘴。”
向嘉洋“啊”了一声,张开嘴巴。
他吃药已经吃习惯了,没有表现出抗拒或是别的情绪,反而笑着看向陈述,俨然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陈述推了几滴药液滴入他口腔。
“苦吗?”陈述问。
向嘉洋摇头。
“是甜的。”他第一次喝阿立哌唑,很意外口腔里竟然是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他还以为抗精神类药物会特别难喝。
向嘉洋的高兴还没撑过半分钟,阿立哌唑口服溶液的后调便涌上来。
一种辛辣和麻刺感席卷上他的舌头与喉咙,药物本味有明显的腥苦,向嘉洋差点吐出来。
他猛地捂住自己嘴巴,赶紧站起身,被刺激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好苦好苦
“牛奶。”陈述看见他着急的模样,立刻递过来杯子,“漱漱口。”
向嘉洋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小部分咽下去,大部分吐在垃圾桶里。他并不想浪费食物,可是陈述告诉他牛奶也不能多喝,否则和原本服用的阿立哌唑剂量相冲。
向嘉洋痛苦狼狈地抱着垃圾桶狂吐,一直在干呕。他这副样子肯定很难看,归根结底,还是怪阿立哌唑太难喝。
“好点了吗?”陈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蹲下来,有热度的胸膛近乎贴在了向嘉洋手臂上,给人一种踏实感。
“这个药我还要喝七天吗?”向嘉洋眼底失去了光芒,问。
陈述点点头。
那也太绝望了。
就像告诉他,之后七天的牢饭是呕吐物混合稀饭一样。
某个瞬间,向嘉洋的瞳孔缩了缩。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垃圾桶里的唾液和牛奶,还有一些发黄的苦水,发愣了一会儿。
忽然地,向嘉洋一把将垃圾桶推开。
“我不想喝了。”他皱着脸道。
向嘉洋的表情像苦瓜大王,眉毛都因为嫌弃和痛苦而拧在一起,干巴巴的。
这是一个信号。陈述按兵不动地看着他,用一种平静如水的眼神。
果然,不到片刻,向嘉洋又自己把垃圾桶给拉了回来,双手捧着,低头看里面的东西,小声道,“不行,要喝药。”
在他状态不稳时,陈述立刻盘腿坐下,将向嘉洋拉进了怀里。他从身后深深地抱着向嘉洋,结实有力的手臂环绕在腰侧,有重量的身体压在后背处。
“向嘉洋。”陈述低缓道,“告诉我这是几?”
他伸出手指,引向嘉洋低头看去。
“三。”
“很好。桌上有几个甜橙?”
“两个。”
“你能看见雷达吗?”陈述说话时热气就会喷洒在向嘉洋的耳边,痒痒的,暖烘烘。
“能。”向嘉洋冷静了些,视线重新聚焦。
“深呼吸,觉得不舒服就抓紧我,或者挠我的手背。”陈述给了很明确的指令,他五指抻开向嘉洋掌心,肉与肉地贴在一起,十指紧扣,再慢慢收拢。
“你现在不开心?”陈述问。
向嘉洋安静了会儿,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陈述也慢慢收拢这个怀抱。
“药苦。他不会做饭,我们没钱,不能浪费,煎糊了的鸡蛋就丢给我,自己吃好的部分。那是我小时候。糊的玉米,米饭都是苦的啊。”向嘉洋这时候说话颠三倒四,语序混乱,“我只能吃糊的。糊的就很苦。我长大了,现在还是要吃这么苦的东西。这不公平。我没有长大。”
陈述需要他把情绪都发泄出来,所以充当一个倾听者,他用手指拂过向嘉洋的发丝,揉了揉他耳廓,“还有什么?愿意和我说吗?”
向嘉洋断断续续地和他说了很多。
随身听里唯一一首歌是隐形的翅膀,校园美术节画了玛格丽特花得到二等奖,跟joe吵架时撕掉整本日记,失忆,暴食与厌食交替,雷雨天出去光脚踩水玩,读研时救过醉酒差点被捡尸的外国女孩,小学在路边回收垃圾赚了十五元拿去交班费。
“我很乖的。”向嘉洋抓紧了陈述手背,指甲在上面留下一道红痕,“我很乖的,陈老板。”
“我知道,宝宝。”陈述低哑着,柔软的嘴唇吻在向嘉洋肩膀上,“我知道。”
“不乖也可以。”他任由向嘉洋抓出血痕,闭了闭眼睛,嗓音发紧道,“不要生病。”
“不要生病。”
向嘉洋愣住了。他跟陈述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陈述,你不要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小脾气而讨厌我,我可好可好了。
他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在谁面前这么自卖自夸过,脸皮有点太厚。
但是陈述只是告诉他,不要生病。
不懂事不听话不得体不活得光鲜亮丽,都没关系。只要健健康康,只要健康。
“”向嘉洋如梦初醒,怔怔,“谁是宝宝?”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才好像有人这么叫他。
陈述伸手探了探向嘉洋额头温度,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额前碎发,问道,“你不是谁是?”
“我现在是你的宝宝了吗?”向嘉洋呆了。
“很早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向嘉洋要飘起来了。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很轻盈,心跳飞快。风铃岛果然有神奇的魔力,它把命中注定的人推到一起,使恋爱带上了独特的碳酸饮料味。
为什么是碳酸饮料?
可能因为会冒泡泡吧。还是粉红色的那种。
向嘉洋的心脏像被无数羽毛簇拥着,又痒又麻,搏动得更加剧烈。
他不仅不再体寒发虚,头晕脑胀,反而还活蹦乱跳起来,肉眼可见地心情大好,也不再纠结于阿立哌唑的苦味。
陈述这次用的感官接地非常有效,不过向嘉洋觉得最有效的其实不是数一二三四五,而是亲昵的称呼。
他们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近了。
向嘉洋喜欢这样。
*
出门采买后回来,身上出了汗,向嘉洋在衣柜里找了浴袍,去洗澡。
陈述把主卧的衣柜都腾了出来,留给向嘉洋放。他们自然而然地平分空间,平分领地,连呼吸都融合了对方的一半。
浴室很大,向嘉洋开心地单曲循环了某首老歌,边搓澡边哼唱。
他洗完出来,陈述已经洗好,倚在床头看手机。
室内温度刚好,不冷不热,两米大床横在卧室正中心,前面还有液晶大电视,床头柜插座充足,随时供电,两个情侣杯挨在一起,里面装好了水。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社畜回家后最温馨的时刻。
而且,今晚向嘉洋还有美男相伴。
陈述的陪睡服务应该会很出色吧?先暖床,再照顾起夜,最后在太阳升起时提供新鲜的早点。
向嘉洋在脑子里肆无忌惮地想象了一下,他也只能想象了,因为通常来说,现实只会很骨感。
比如他只是看着胆大,实则真要他和陈述共睡一张床,他只会缩到角落上假装很忙地玩手机,用沉默的后背来应对男人。
向嘉洋掀开被子钻进去,立刻就把自己的脸埋好,一声不吭地给手机充电。
陈述侧身,摁灭了床头灯,室内陷入漆黑。
“晚安。”陈述低声道。
“晚安。”向嘉洋应了一声。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向嘉洋脸红心跳,感受到身后的床垫塌陷下去,有阵阵热度扑到他清瘦的脊背上,陈述身上带着一股木质香,并不如平时那样安神,反而很催-情
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向嘉洋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这样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试图闭上眼睛催眠自己,数水饺,数羊,都没有用,反而越来越兴奋
果然他不该这么快就和陈述同床共枕的。他需要做很长很长的心理建设。
胡思乱想了将近十分钟,向嘉洋悄悄呼出一口气,颇为感叹。
“怎么了?”陈述似乎朝他靠近了一些,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连被子都挪动了下,“睡不着?”
“嗯”向嘉洋不敢动,“应该快了,我酝酿一下”
腰上却忽然传来重量。陈述手臂搭在了上面,圈住他。向嘉洋感觉后脑勺上有阵阵呼吸,他顿时心脏都发麻,整个人缩了起来。
陈述就在他身后,可能还不到五厘米的距离,而且,在低头看着他,嘴唇距离他耳畔极近。
一时半会,谁都没说话,最后是陈述手指插进向嘉洋发间,揉了揉他头皮,用一种魅魔引诱人类的口吻询问:“要接吻吗?晚安吻。”
“”
向嘉洋内心的稻草轰地一下,被烧了个精光。
“要吗?”陈述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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