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这句话从花衡嘴里说出来,不异于核弹效果。
且不说花浅浅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花行云几个也表情失控张大了嘴,心里的震撼甚至比当初发现妹妹去异世界旅游了一遭回来还大。
虽然是继子和后母这种微妙的关系,但花家三兄弟和唐妮相处得并不差。相处时间久了,人品可见一斑,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不是瞎子,心里都有成算。尤其是唐妮生下花浅浅之后,这个小糖豆还成了最好的家庭关系粘合剂。
因此,唐妮去世的时候,花行云几个也都特别难过,一向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花惜时还偷偷地哭了几次鼻子。
如果唐阿姨今天还在就好了。
花照水看了一眼表情怔忡的妹妹。
那时候浅浅还是个一年级小学生,小小的一团趴在母亲病床边哭得背过气去,他现在还记得那股心酸的滋味。现在她已经出落得越来越可爱大方,可惜唐阿姨无法亲眼见到她长大。
花爸爸慈爱地摸了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女儿的脑袋,“浅浅,你的外公还健在。他一个人住在乡下,或许下次你可以让迹部带你过去探望。”
花惜时说:“可是,她的家人,会相信吗?会不会被当成骗子轰出来。”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取信于人的。更何况,真相,并不总是受到人们的欢迎。
花爸爸微笑:“浅浅你长得非常像你母亲,外公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花浅浅现在内心非常不平静。
原来她妈妈和迹部是老乡?!她都不知道妈妈原来是异世界原住民?她是和自己一样穿过了某扇门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没能再回去吗?硬生生和父母、家人和朋友分离也太让人难过了,不过还好她后来遇到了爸爸。
对了,迹部没有告诉自己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这个?为什么之前要对她保密?好吧他选择首先跟爸爸说或许是道理的……
可是,没有人和他提起过她妈妈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沉默了很久,抬头问道:“我不明白,迹部有跟爸爸说,他做这些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吗?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可以在他们那个世界找到妈妈的家人?”
花衡叹了口气,浅浅真是敏锐啊。
三兄弟都一起盯着爸爸,这也是他们想问的,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后,所有人都感到了这丝怪异。
暂且不说在今天妹妹应该是第一次听说母亲的往事,就算她和迹部谈起过,也应该不足以让后者得出她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结论,进而开始调查,并在短时间内弄清她的身份。
“是的,”花衡苦笑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涩:“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估计你们听我说之后也难以接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冷静地听完。”
他又想到了刚才和那个异世界紫发少年谈话的时候。
虽然此前关于浅田知佳的消息已足够令人意外,但接下来迹部说出的话——也正是那个神秘的迷小姐想要告诉他们的最重要的信息——才真正地让花衡差点失态。
如果不是确信迹部没有说谎的动机,他当时可能会在头脑一片混乱之下喝令他立刻走出这个门,不要再和自己的女儿有任何瓜葛。
“浅浅,你不适合继续长期待在这个世界了,你需要回到你妈妈最初来的世界居住……”
“否则,过不了多久,你的身体会因为世界和身体磁场的失衡而变得衰弱,和妈妈一样,在这个世界上,面临医学无能为力的境地。”
“迹部家会帮助你解决身份的问题,迹部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孩子,爸爸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们相处得很好,有他的陪伴,相信你会更快适应新的生活……”
以为妈妈是异世界来客的消息就是今天最大的震撼,完全没有预料到后面还有这么一颗更可怕的炸弹在等着她。花浅浅要被这个惊悚的消息砸懵了,隔了几秒才大叫出来:“骗人的!”
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爸爸的衣服,语气非常确定地强调:“肯定是骗人的,那个迷小姐说的话,不能全当真,她真的特别过分,上次都承认了是有故意捉弄我们!这回肯定又是在恶作剧了!傻瓜才会再上一次当呢!”迹部也是,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是被猫叼走了吗,怎么能轻信这样的鬼话!一会儿她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其他三兄弟也是震惊到失语,花行云皱着眉试图反驳:“那位帮助浅浅回来的阴阳师不是说,穿越到其他世界时间久了才会导致磁场失衡?就算唐阿姨……浅浅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呀,在原生世界怎么会失衡呢。迹部这个说法有什么证据?这不会是他的私心吧?”
到那边的世界居住,这和妹妹小大人地想要尝试一个人的独立空间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毕竟除了她和迹部两个人,其他人无法在两个世界间穿行,万一她遭遇任何状况,他们谁都鞭长莫及。
花衡摇了摇头:“谁也没有证据。”
他当然会尽其所能尝试所有可行的途径求证或者推翻它,然而理智的人都能想明白,这是件没有试错机会的事。宁可信其有,也不能冒险,何况有唐妮的例子在前。
据迹部所说,迷小姐告诉他,浅田知佳之所以会穿到异世界,是迷小姐一位故人之过,但唐妮之所以早早离世,则和在磁场不合的异世界生活时间过久直接相关。后来,等迷小姐发觉并找到她时,她已经药石罔效。
唐妮对迷小姐最后的请求,是拜托她对自己的女儿照顾一二。以迷小姐这样不靠谱的作风,能给浅浅找到迹部景吾这么一个托付对象,他们可能应该要烧高香。
花衡想到刚才在书房里,男生站起来朝他毕恭毕敬地九十度鞠躬行礼。
“伯父,我发誓会好好保护和照顾浅浅,我的父母,也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不论她是想住在迹部宅,还是独自生活,或者和外公一起,我们都会为她打点好一切,不会有人敢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知道眼下您只是不得已,并不是代表您已真正将令爱托付给我。等到您真正认同我的那天,恳请您能同意将她嫁给我。”
轻轻抚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花衡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以为这种场景至少还要过十年才会发生,到那时候自己肯定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提早了这么多。
他的小棉袄,就要远离他的注视了。
他问那个男生,如果将来他后悔怎么办?口头的承诺太虚,只生活了人生的四分之一不到,自小衣食无忧、顺风顺水、缺少磨炼的少年,哪怕发誓的时候出自真心,也往往难扛现实的风雨。
这样的话一半是故意测试,一半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在花衡看来,迹部虽然比同龄的男生要沉稳,也仍然有没脱掉的青涩。
但对方眼神坚定:“我从不认为只有经历磨炼的感情才能结出正果,关键在于人的选择。可能在您看来,我现在还不足以信赖,今后我会用行动向您一一证明。”
接着他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花衡……
花衡让自己暂停回想刚才的事,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花行云几个还在用研究百亿级商业提案的严谨程度认真讨论。
“说不能长期待,也就是说短时间的停留可以确定没有不良影响对吗?”
“有可能,一定时间内的失衡影响可逆,可以在重新回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得到修复,只有长时间的伤害才不可逆转。”花照水提出一个想法。
花惜时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么多长的时间是一个临界值呢?迹部有没有问清楚?”
“确实,得好好地把规则摸透了。”
“说的对,初步听下来,感觉还是有一定操作空间的……”
花浅浅拒绝跟他们一起讨论这件事:“我才不要过去,就在这里待着!我倒要看看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别犟,浅浅,”花衡拍拍她的背:“你上次不是说,那扇门以后一直都会存在,不会再发生突然失灵的情况吗?”
花浅浅眼眶红红的,点点头。他们特地反复向迷小姐求证过这个问题,对方给出了肯定答复。
可她真的很难接受要被迫离开家。她不是胆小,如果只是去一个陌生国度游玩数日,她会非常乐意,说不定还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然而突然就让她一个人去那边定居下来,便是再奇妙好玩的异世界她也敬谢不敏。
曾经就像天降大礼包的时空门在现在的她看来都跟迷小姐一样,头上长着恶魔的角。
哪怕可以每周都回来,头上还是会套着一个并非自己选择的约束规则。
她甚至都还没有开始认真考虑将来是不是要和迹部一起生活什么的——就算之前曾意外思考起“结婚”大事,她也没想这么多——谁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结果现在不仅直接省略了考虑的步骤,而且把进度条一下拖到了“同居”?!
“每个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人出去独自旅行的。有些旅行是短途的,只是在外面逛一逛就结束回到‘家’这个最终目的地,而对于另外一些长途旅行来说,‘家’会变成行程表上的一个点。如果只选择短途旅行,待在家里的时间更多,当然是又安全又舒适,只不过,也许就会让人错过长途旅行才能发现的风景。你觉得爸爸说的有道理吗?”
花浅浅还是揪着爸爸的衣服,低着头不吭声。
虽然以前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一个人不受管束的生活,但现在,她只想永远都不要长大要能一直赖在爸爸身边才好。
花爸爸温声道:“就好比你哥哥他们以前去读大学,出去又回来了,是一次短途旅行,而以后他们找对象结婚了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了,就开启了长途旅行,对于这个家来说,他们的旅途仍然会和它有很多交集,就像是一个停靠站一样,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他们新的领地去的。”
“当然了,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就彻底离开我和你了,而是我们的家变大了,延伸出去了,毕竟,并不是需要每时每刻都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才称之为家人,是不是?”
她眼眶红红的点头。
花爸爸微笑着说道:“你也是一样的,浅浅。现在不过是你的长途旅行要提前开始了而已啊,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呢?爸爸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独立的姑娘,对不对?”
“对呀,这是老天给了你一个来往于两个世界的通行证,你回家的路没有任何障碍,嗖嗖的,一路畅通~”花惜时接过话头。
“正好你可以深度体验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什么好东西新知识的,回来都跟我们好好分享,也是弥补我们过不去的遗憾嘛。”
“这听起来很值得期待啊,是不是?”
花行云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试图让妹妹开心一点。
花爸爸和哥哥们的安慰,花浅浅听是听进去了,但心情并没有因此得到完全好转。晚饭也只草草地扒了几口,就顶着几束关切的目光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第二天花惜时没有给她继续神伤的机会,早早地就来叫她起床了。
花浅浅前一天睡着得晚,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不想理他。
经验丰富的花惜时随手扔了一个自动敲门装置,他人走了以后仍在持续不断地“笃笃笃”地敲她的房门,大有不敲到电池耗尽不会罢休的架势。
半晌,臭着脸低气压的花浅浅出现在楼梯上。
客厅里的花行云抬头看到她,招呼道:“哟,起来啦?”
“三哥呢?”花浅浅手里捏着自动敲门装置,气鼓鼓地问候那个打扰她好眠的罪魁祸首,“能不能做个人啊他。”
“有事出去了。我说,你是不是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下来?”大哥对花浅浅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一副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形象大皱其眉,非常嫌弃地说道。
如果是平时,花浅浅肯定立马听话地上去洗漱了,以免慢了被她大哥教训,但今天她置若罔闻地走下楼梯,满脸不在乎地说:“害,我还能在家待几天啦,你就不能睁一只……”
然后目光和沙发上的另外一个人相遇,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表情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