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大家都从徒步区出来,人齐了之后就一起出发去露营地,叶梨看着已经在出口等候的陈橙,奇怪她怎么没和万染一起。
“你俩不是走在最后吗?”
“我跟不住她。”万染摆了摆手,“我只想顺着栈道走大路,她每条小道都要去钻,说自己走的慢只是个假象,我们结伴没有十分钟就分道扬镳了。”
“我同意。”段野和万染站在同一阵线:“我真服了,她真的很能钻,根本找不到人,好好一个徒步被她玩的跟游击战一样。”
陈橙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我之前没注意,以为徒步区就一条路线呢,哪知道小道那么多,不去看看只走大路多无聊。”
“是,你在山林各小道大放异彩。”万染说。
一群人笑起来,陈橙笑得格外响亮,大家说着话往停车处走。
段野落后几步,走到最后面的聂川身边:“怎么了?你和商乐怎么不讲话,一个走最前头一个走最后头,事儿没谈拢?”
“什么事?”聂川问。
“你出卖色相的事呗。”段野小声说,“先说好,我是偶然听到的,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我看你俩现在怎么像是谈崩了啊?”
聂川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这个事大概也算谈崩了,不会再有后续了。
之后段野再问,聂川就不说话了,他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总不能去问商乐。
陈橙那儿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她正和其他老师们打成一片,聊得热火朝天,估计连商乐和聂川之间奇怪的气氛都没感觉出来。
他能感觉出来纯粹是因为太了解聂川。
到了露营地,人比野径云来徒步区多多了,河岸边架了几个篝火盆,水声伴随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还挺有氛围。
烤架和桌子都是准备好的,放在冰柜里的菜和肉直接拿出来就能烤,炭火烧烤不需要什么技巧,肉往铁丝网上一放,注意着别糊了就行。
人多吃东西就是手慢无,因此吃起来格外热闹。
第一轮吃完了大家的速度才放慢下来,喝着饮料拆了零食,开始边慢慢烤着菜边聊天。
商乐几乎没怎么说话,她一般在这种场合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趣,这次能一直待在边上没走,一是不想回车上去,二是大家的话题还挺有意思,万染和兰与青都在讲自己之前的工作里碰到的奇葩人和事,她端着杯橙汁,好几次被逗得差点把饮料都撒了。
转头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坐在她斜对面的聂川,这人也没怎么说话,每次她看过去都能对上他的视线,和她面无表情的对视一眼,就把目光垂下去了,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商乐很不爽。
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先收回目光?要收也该是她先吧。
“小乐老师?”有人喊了她一声。
商乐正盯着聂川,打算等他看她的时候抢先撇开目光,没听到,旁边陈橙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才转回目光:“嗯?”
“你要喝热茶吗,我去泡茶。”万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我吃腻了,得喝点茶缓一缓。”
“这里还可以泡茶吗?”商乐问。
“不能,就茶壶泡一下。”
“哦。”商乐点点头,“那我喝淡一点的,谢谢。”
“没问题,大家都想喝淡的,那我就只泡一壶了。”
“哇,你们居然让校长给你们泡茶。”等万染走了,赵嫣笑着揶揄道,“哪有你们这样的啊,太理所当然了吧。”
叶梨和她发小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啊,应该去帮个忙。”
“我去吧。”叶梨小跑着追万染去了。
“与青你也是的。”赵嫣用肩膀碰了碰坐在旁边的兰与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是提醒你,你真的是……被别人抢先了。”
兰与青无奈:“不需要吧,我们学校几个老师之间不需要这样。”
“嗳,教你你也不听。”赵嫣悄声说,“万染虽然让你们叫她老师,但她本质就是校长,你得分清楚上下级关系……”
兰与青打断她,声音压着点不高兴:“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有处理和同事之间关系的能力。”
“你就嘴上说说。”赵嫣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讨厌这些,但是整个社会都是这样的,你不去融入,只会被排斥在外,你得去适应,不然你一辈子在社会上都混不走,这样,一会儿我提醒你,你别再坐着不动了啊……”
“肉熟了,快夹,一会儿要焦*了!”陈橙一声喊起来,赵嫣被吓了一跳,没再接着说。
兰与青松了口气,笑着和其他人一样去夹菜吃。
“累了?”坐在她旁边的商乐忽然问了她一句。
“有点,但是没事。”兰与青连忙说,对商乐笑了笑,“我以为你累了呢,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人多了我就这样。”商乐说,“你要是累了就去我车上休息,感觉你突然就没什么精神。”
兰与青笑了笑。
商乐对别人的情绪还挺敏锐的,明明是个很自我的人。
兰与青以为商乐会追问她怎么了,但是商乐跟她说完话就转回头去了,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桌上其他人都在聊天,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但还是条件反射的在大家都笑的时候跟着一起笑起来。
想到刚才赵嫣跟她说的话,兰与青觉得有些沮丧,但强迫自己努力打起精神,大家都很开心,她也不能扫兴。
万染泡了茶回来,叶梨也空着手跟着回来了,没一会儿服务员送了一套小茶杯过来,万染给他们倒茶:“他们茶叶就是自己种的,很清香,待会儿我要买点回去。”
商乐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真的不错,随便泡都很好喝,我妈应该会喜欢,在哪里买,我也买点带回去。”
商应清女士喝茶的口味和她差不多。
“接待厅那边,不贵,但是是限量的,没有太多。”万染说,“说是新茶,试栽培的。”
“这边还种茶?”商乐问。
“好像是,我也没仔细问。”
“我去看看。”商乐来了兴趣,站起来准备去接待厅问问。
“等一下。”赵嫣站了起来,笑着举起茶杯,“大家都在,我们一起敬校长一杯,以茶代酒,感谢她带我们出来玩,今天过得很愉快,感谢万校长!”
“叫老师就可以了。”万染笑起来,“不用这样,大家玩得开心就行了。”
“要的要的。”赵嫣举着茶杯。
大家一起把茶杯举了起来,快快乐乐的碰了个杯。
赵嫣情绪高涨地笑着开口继续说:“商乐你先别走啊,等我说完,我觉得既然万老师这么大方请我们玩一天,而且她这么优秀,把墨中书办得这么好,我们几位老师就不要辜负这么好的机会,继续加油好好干,今天就在这里表个衷心,单独给万老师敬杯茶,好好感谢她一下,对吧?”
她说完,给兰与青使了个眼色。
叶梨被赵嫣一番话说的有点蒙,犹豫的把手里的茶端了起来,既觉得赵嫣讲的有些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敬茶给万染。
赵嫣一直在给兰与青使眼色,急得就差上手扒拉她了。
兰与青被她推得踉跄了一步,硬着头皮端起酒杯:“万老师,那……”
“你如果想敬茶就自己敬,不要替别人做主。”商乐站在位子上,抬手按了一下兰与青的茶杯,阻止了她的动作,“今天出来玩就是让大家放松的,不是想搞这一套,你这样万染不舒服,其他老师也不舒服,而且你这么说话,我差点以为这桌上你是领导呢,有资格代表所有人发言。”
“我……”赵嫣被她这么直白的一通话堵上来,脸色都变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怎么这么说我?”
“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思。”商乐随口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她站着不动,也不敬茶,也没有别的动作,说完没理赵嫣,往左右两边看了看。
赵嫣气得胸脯起伏,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委屈。
桌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气氛,谁也没说话,叶梨几次想开口,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万染打破了尴尬万分的气氛,给了赵嫣一个台阶下:“别这么严肃,坐下坐下,赵嫣是好心,只是不熟悉我们墨中书,咱们老师把课上好最重要,其他时候都是同事,真心换真心就行,这样,该我敬大家一杯,这段时间辛苦了,也感谢其他几位作为朋友受邀跟我们出来玩,人少不热闹。”
赵嫣这才缓了过来,露出笑和万染碰了个杯。
“烤东西烤东西。”叶梨说抓紧机会说,“还有好多肉呢。”
“对啊。”陈素婷也赶快笑着说,“別辜负了叶梨妈妈的好手艺。”
大家都笑着,一起把尴尬的不行的气氛像玻璃上的水汽一样一点一点抹掉了。
兰与青也勉强自己笑着,偏头看了一眼商乐。
她站在原地,既没有陪着缓解气氛,也没有生气或者不高兴,好像就是平平常常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脸上的表情有种平淡的坦然自若。
兰与青收回目光。
商乐还是站在桌子边不动,陈橙刚才上厕所去了,她等了等没等到人回来,看向对面位置的聂川,朝他抬了一下下巴:“聂川,你过来一下。”
段野猛地抬起头,动作很快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那发呆的校友。
聂川回过神,愣了愣,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商乐身边,神情有些茫然:“你跟我说话了?”
“扶我一下。”商乐小声说。
聂川顿了一下,什么也没问,伸出胳膊给商乐借力,让她扶着他的手,没事人一样走了。
离开了烧烤营地的范围,商乐才放开他的手,直接坐到了草地上,伸手去翻自己的裤腿:“我的脚麻了,刚才动都动不了,陈橙又不在,只能叫你……”
“坐麻了?”聂川蹲下去,“刚才怎么不说?”
商乐看他一眼,慢吞吞解自己的鞋带:“我刚怼完人呢,就说自己脚麻了走不了了,然后坐回去在那疯狂揉脚?有点太丢脸了吧,很尴尬的。”
聂川没想到理由居然是这个,忍不住有些想笑:“你尴尬的点真是独特。”
商乐解开了鞋带,把鞋后跟褪下来一半,拉起一点裤脚就要伸手去揉脚,聂川瞥了一眼,倏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别动。”
他拉起商乐的裤脚,商乐这才看到自己的脚踝整个都是肿的,袜子都被撑起来了。
商乐震惊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现在疼吗?”聂川托着她的小腿,把她的鞋小心脱了下来。
脚掌看上去没事,但整个脚踝已经肿得看不出是脚踝了。
“也不啊……我真的没感觉到。”商乐试着动了动脚,在她感觉里她转了转脚踝,但是在她视线里的脚一动不动。
她有点不死心,按着聂川的肩膀站了起来,想试着走两步给聂川看看,她刚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一点事都没有。
刚站起来,视线一晃,脚还没落下去,她已经被起身的聂川打横抱起来了。
“疼还好,不疼才是最严重的,都肿成这样了。”聂川皱着眉,抱着她往停车处快步走去,“你先去车里等我,我去接待厅那里找几个冰袋。”
“哦,好。”商乐抬手勾了一下聂川的肩膀,让他抱自己的时候更好发力。
聂川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把她安顿在车里聂川就跑着找冰袋去了,商乐也不敢碰自己的脚,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脚变成了薛定谔的脚,不观测疼就不存在,只要被观测到疼痛感就冒出来了,还是因为自己看到脚踝肿了给了自己心理暗示,所以疼痛感后知后觉的飞速赶来了。
聂川拿着冰袋回来也不过就几分钟,她已经疼得感觉自己要厥过去了。
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在抖:“好、好~疼啊啊啊~~~”
然后被自己的死动静给逗笑了。
刚一笑,就感觉有眼泪水顺着脸淌了下来。
商乐再次被自己震惊了。
聂川本来边跑边撕冰袋,看到她边哭边笑冰袋也不撕了,过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脚,拿着冰袋无从下手,因为商乐护着脚不准他碰,也不准冰袋贴上去。
她怕自己被疼死。
别说冰袋了,现在就算是空调风吹过来估计都跟大嘴巴子扇在她脚上一样的效果。
“去医院。”看她不肯妥协,聂川只好把冰袋递给她,让她试着贴脚上,自己二话不说上了驾驶座,把车发动稳稳地开出去的时候给段野打了个电话,简明扼要的说了商乐的情况,让他告诉其他老师他和商乐先走了。
“知道了。”段野说。
“我们走了车不够了。”聂川说,“你们现在只有一辆车,人坐不下,我让……”
他话没说完,被段野出声及时打断:“没事,你不用操心,我打电话让人来接,别说一辆车了,你们把两辆车开走都没问题,倒是你们俩开车小心。”
一起传过来的还有陈橙焦急的声音:“小乐姐到底怎么样了?真的只是扭到脚了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伤到要去医院……”
“你要不要给你朋友发个信息?让她不要着急……”聂川挂了电话,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商乐侧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脸冲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他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商乐的朋友着急有什么要紧,他现在该担心的是她的伤势才对。
“你好冷静。”商乐轻声说,语气有些有气无力,“要是我哥和我在一起,现在肯定急得团团转了,根本想不到别的,大概连车都开不稳,得让司机开。”
聂川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让商乐不高兴。
最后他决定道个歉:“抱歉。”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接近商乐,不过是一时的难以自抑,那晚酒店的露台上小黑第一次的靠近让他不敢置信,所以鬼迷了心窍,面对一个陌生的、擅自闯入房间的女孩,他居然主动和她搭了话,想方设法和她产生了联系。
接下来的一步步,都好像不受他控制。
不应该的。
他本该像今天在徒步结束的终点那样,如同一个毫无干系的人,站在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地方,冷漠地,不留痕迹地隔开自己和他人的距离。
他接近商乐是别有用心,是目的不纯。
他本性如此。
他已经不想继续对她暴露自己了。
“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对。”商乐听到他的道歉,从座椅上坐起来了一些,大概动到了脚,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半天才舒展开,嘴唇上被咬出一点鲜红的牙印。
“……虽然你说该先给猫拍照当证据,但是也是事后才说的,当时你一点犹豫都没有就配合我救小猫了,君子论迹不论心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当时确实是生气了。”商乐说,“但是我跟你说过,我生气很快的,气过就好了,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刚才说的话只是一时感慨,没有拿你和我哥比觉得你做的不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同而已,你又不是我哥,你道什么歉。”
聂川看了她一眼。
商乐对他笑了笑,看得出她在忍着疼,笑得有些勉强。
后来商乐就没说话了,大概是没力气了,车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轻微的声音,一直到了医院,被轮椅推进急症室,聂川正要出去,商乐突然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别走。”
“我不走,我在外面等。”聂川说。
“在这也可以。”商乐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往她脚上摸过去的手。
聂川这才反应过来,商乐是因为害怕,想要个人陪着她。
但他理解不了这种害怕。
小时候不管是打预防针还是去医院看病,他都是自己进去诊疗室,阿姨在外面等,因为就算有个人在身边,既不能分担他的疼痛,也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聂川犹豫了一下,伸手想要把商乐的手掰开。
但他低头看到商乐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落下去的手最终也没有用力。
他的胳膊被抓得生疼。
能不能分担商乐的痛他不知道,但好像可以感受到她有多疼。
商乐的伤比他想象的更重,拍了片,脚韧带复合体损伤,部分撕裂,其实本来没那么严重的,但是受了伤之后持续性长时间奔跑走路站立,导致伤上加伤。
医生说了挺多,聂川没听进去几句,因为给商乐包扎的时候商乐都不是抓他的胳膊了,全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医生治疗了多久,她就把脸闷在他胳膊里呜呜哭了多久。
医生中途停下来叹了好几回气。
科室外一个来看病的小女孩几次跑到门口来看,满脸惊悚的回去问她妈妈她进去会不会也被医生杀掉。
医生叹气叹得更忧愁了。
她妈妈说不会的,果然没多久商乐就好好坐在轮椅里被推出来了,小女孩才放心了,跑过来给了商乐一个棒棒糖,恭喜她还活着。
本来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商乐不愿意,医生也没有坚持,让她每天都要到医院换药,问她要戴护具还是拄拐,商乐两个都要了。
聂川全程陪着她,推着轮椅送她出来,把她挪上车,商乐看着他胳膊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痕迹,非常吃惊:“我这么用力吗?”
“很疼吧。”聂川绕到驾驶座去开车。
“我怕疼。”商乐说,“我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伤,这是第一次。”
不过她想了想,其实也不是特别的疼,主要是紧张加害怕,医生手还没落到她脚上她就开始提前疼了,现在可能是疼完她现在缓过来了,也可能是……
“我的疼被你分走了一部分,所以觉得好像没那么痛了。”商乐说。
“怎么可能。”聂川发动车子,“心理作用而已。”
“心理作用也是有用的。”商乐自言自语的反驳了一句,拆开小女孩给的海盐荔枝味棒棒糖,聂川以为她要吃,商乐却一抬手,趁他说话的时候把糖递过来塞进了他嘴里。
“谢谢你陪着我聂同学。”商乐脸上还挂着点不明显的泪痕,笑得十分好看,“现在咱们来谈谈除了出卖色相以外的工作吧。”
“你要不要再打一份工?”
“我给工资。”
【作者有话说】
川(上一秒):不干了装不下去了要暴露本性了
(下一秒):能干爱干[狗头叼玫瑰]
第22章
聂川表情凝滞了一瞬,嘴里叼着棒棒糖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发动车子,把车慢慢开出医院停车场。
商乐现在脚不太疼了,因为医生看她实在不能忍痛,也可能是被她哭得怀疑自己的医术,给她开了个止疼片,商乐吃下去以后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脑子开始思考,觉得没有个人照顾自己实在不行。
茗景区的别墅没电梯,她上上下下爬楼非常不方便。
哦,还有上班,上下班都得开车,但她现在处于没腿用的状态。
聂川就很好。
心理素质优秀,不会被突如其来跳窗的怪人吓到,她受了伤他也没有表现得紧张,一边带着她往医院赶,还能想到学校其他人的回程问题,很冷静,她很欣赏。
找护工还得考察一下,学弟是现成的。
“上下班代驾,不过需要早一点到我住的地方,我走路也不方便,可能还得扶我上下楼,还有每天到医院去换药你也得带我去。”
商乐细数了一下工作内容,等着聂川答复。
聂川咬着棒棒糖,腮帮子鼓起来一块,迟迟没说话。
商乐再接再厉:“我刚才说了,我给工资,你说个价,咱们可以谈。”
聂川叹了口气,因为含着糖,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和他平时讲话时咬字的方式不同,没那么利落:“就没给我拒绝的选项是吧。”
“这怎么拒绝?我是你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啊。”商乐说,“你缺钱我给钱,多好的买卖,你开价吧。”
聂川又不说话了。
商乐耐心的等。
“代驾不便宜,按次算。”聂川总算开了口。
“行。”商乐说,“还有呢?”
聂川沉默了一会儿:“管饭吗?”
“你只是个代驾,怎么还要求管饭。”商乐看着他,“我自己都吃不上饭,应该你管我的饭才对吧。”
聂川:“……”
“逗你的,管饭,不用你倒贴,另外给你发一份饭钱也可以。”
商乐逗完人在副驾驶笑得胸腔都在震,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大概是止疼药的副作用。
现在这么欢乐,药效过去了怎么办?
包个脚疼得哭成那样,后半夜还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
让她一个人待着吗。
聂川想到治疗室里的情形,商乐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浮板一样抱着他的胳膊,他低下头就能看到她哭得皱起来的脸,还有被眼泪糊成一捋一捋的睫毛,以及全程都在小声哄自己,别怕别怕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好了好了好快了快了快……
他其实有点想笑。
不是觉得她可笑。
路上商乐接了好几个电话,陈橙,万染,兰与青和叶梨都打了电话过来,问她的伤怎么样,商乐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就是扭了一下,可以正常上班。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出神,没头没尾的问了聂川一句:“我要不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没等聂川回答又自己否决了:“算了,我小时候生病他们就很夸张,说了谢总和商律肯定要跑过来,商少元更是不用说,兴师动众的。”
聂川笑了笑。
商乐问要不要告诉家人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对于他的家庭来说,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顶多换来一句:哦,那你自己注意休息。
说不定连这一句都不会有,因为他大概率也不会跟家人说。
把商乐送到家,她跳着进了屋往沙发上一躺,朝聂川摆了摆手:“你可以下班了,明天来接我,别迟到啊。”
“嗯。”聂川点了点头。
转身要走,商乐又有了新要求:“帮我倒杯水。”
他折回去帮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看商乐没说话了才又转身离开。
走到门边,商乐再次出声了:“那个工资,你还没说你想要多少。”
“……我想想。”聂川说。
其实他不知道该要多少合适,要多要少了商乐都会怀疑,他得回去查一查,或者问问段野。
殊不知商乐也不知道给多少合适,给少了显得她就像个万恶的奴隶主,给多了怕吓到清贫大学生,万一人家怀疑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更不合适。
实在不行就往多了给,要不是她说给工资,聂川大概也不会愿意多打一份工,学业本来就很忙了,他要写论文还要打学校的工,就领点学校微薄的补助金。
……那就多给一点吧。
聂川从别墅出来,车没有停回去,商乐让她直接开走,以后这辆车暂时给他用,方便他当一个称职的代驾。
而且腿都这样了还要坚持上班,正常情况都是请几天假休息。
聂川给段野发了个信息,开着车从别墅区出来,这边晚上很安静,车开上路能看到不远处的湖,在黑暗中静静地铺平了一大片,风吹过的时候泛起一点缀着微光的涟漪。
手机震动,段野回信息过来,他把车停在路边看消息。
【此野非彼野:你答应再打一份工了?】
【聂川:嗯】
【此野非彼野:我就知道你拒绝不了……你不会是假装抗拒不了金钱的诱惑才答应的吧,小心戏演过了】
【聂川:问你的事呢】
【此野非别野:这哪有什么固定价啊,再说我也不知道啊你来问我,我查了查,大体给你估了个价,照你的姿色,可以往高了要价】
【聂川:……别胡说】
段野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很靠谱,发了个大体的护工代驾之类的价目表过来,聂川打算找个中等价位报给商乐。
【此野非别野:你现在在哪呢,还在医院吗?】
【聂川:没住医院,我送她回家了,现在准备回,在路上】
【此野非彼野:????】
【此野非彼野:你就把一个伤了脚的人丢在家然后自己跑了?你还想跟人要护工的钱……黑心打工人啊】
聂川愣了愣。
段野的消息跟不需要打字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快速涌过来。
【此野非彼野:她脚动不了,想喝水都麻烦吧,你不是说她自己住别墅】
【此野非彼野:上楼睡觉都费劲,是不是还没电梯?】
【此野非彼野:睡觉时候脚得垫起来,她自己能弄吗】
【此野非彼野:扭到脚晚上会特别疼,疼十倍,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
聂川好不容易在信息轰炸的间隙回了两条消息过去。
【聂川:我给她倒了杯水了】
【聂川:她走路能蹦】
夹在段野一堆担心的问题里,像是两句苍白又嘴硬的狡辩,段野在电话那头大概被他气笑了,发了很长的一串点点点过来。
他没照顾过人,哪里知道这些。
商乐也没说。
*
门铃响的时候商乐正被脚痛折磨得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腿锯掉,死脚锯掉就不疼了!
她根本站不起来去开门。
可能是她点的餐到了,但她现在不想吃了。
医生给她吃止疼药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药效过了还是会疼,她没当回事,现在好了,她感觉止疼药不是止疼,是把疼都暂时积攒起来了,药效一过,被积攒的疼痛争先恐后扑出来宣告自己还活着了。
早知道住院了,还能去找医生要止疼药吃,不给吃就哭。
她躺在沙发上生无可恋。
好惨啊。
聂川还跑了,什么破护工,就只会给她倒杯水,还是冷水!
哦是代驾。
人家还没答应。
一个身影进了客厅,啪地一声打开了灯。
商乐被突然亮起来的灯照的眼睛发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光又被挡住了,聂川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商乐愣了愣:“……你不是走了吗?”
“你没事吧?”聂川皱了眉看着她,“你……药效过了?”
商乐感觉自己眼前全都是一闪一闪的水钻,抬手想摸一下,还没动,聂川的手就伸了过来,在她眼睛上抹了一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温热的指腹从眼皮上擦过去,再睁眼的时候眼前的水钻就没了。
聂川的声音带着些无奈,小声嘀咕了一句:“还好回来了。”
“嗯?你说什么?”商乐没听清,但她反应过来自己眼前的水钻是什么了,她居然又疼到哭了。
没办法,真的忍不了一点。
“我怀疑我脚伤加重了。”商乐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上了药还包扎了这么半天,不是应该没那么疼吗?药效过了也不该这么疼!另一只也麻了。”
聂川把她扶起来,找来了垫子把她受伤的脚垫起来:“因为你一直躺着没动,现在好点了吗?”
“一点都不好。”商乐木着脸,“我想吃止疼药。”
“没有。”聂川说。
医生要不是看你哭成那样根本不会给你开止疼药,这伤都没到三级。
他看了看他走之前放在桌子边的水,一点都没喝,商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杯子,说:“我口渴了。”
聂川把水杯递给她。
商乐抱着自己那条好腿在沙发上挪了挪:“我要喝40度的,刚才我想去烧来着,但是我起不来。”
“我去烧。”聂川认命的说。
之后他被商乐支使得团团转,给她烧水,想吃点零食,还要看书,指挥着他用冰块给她制做一个冰袋敷脚,结果依旧不敢把冰袋往自己脚上贴,担心得也十分合理:“万一我的脚现在疼到麻木,冰袋放上去,会不会被冻伤?冻伤了我都感觉不出来。”
聂川哪知道。
他又不是真的护工。
但他还是庆幸自己回来了。
从按门铃没人来开门,到自己输密码进屋,看到商乐侧身躺在沙发上哭得特别难受的时候,他就在庆幸了。
还好回来了。
其实进了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才配得上“护工”这个身份,好在商乐一点都不客气,工资没谈好就已经把他当正式工使唤了。
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支使,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门铃再次响起来。
“谁又来了?”商乐问。
聂川看着她。
商乐反应过来:“哦是我叫的餐,快,开个门。”
商乐叫的不是外卖,叫了家酒店的送餐,酒店经理带着人进来后一通摆放,把餐桌布置好就走了。
聂川过去看了看,商乐居然记得自己是个伤患,点的都是清淡有营养的菜。
“你吃吧。”商乐一只脚架在垫子上,另一脚曲着,下巴搭在膝盖上,慢吞吞的翻一本她让聂川去书房帮她拿下来的摄影集,“我脚疼吃不下。”
“那你还叫餐?”聂川问。
“我叫的时候脚还不疼。”商乐翻了一页,“现在疼饱了。”
晚上烧烤她其实也没怎么吃,叶梨妈妈腌的肉很香,但是一帮子人太能抢了,她每次想吃的时候往烤架上一看已经没了,等下一轮依旧是一样风卷残云的结果。
聂川走到沙发边,商乐神情蔫蔫的。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走过去问。
“嗯?”商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摸出什么来,“不知道,我就感觉没什么精神,应该就是疼得没力气了。”
“我……”聂川抬起手犹豫了一下。
还没动,商乐已经把他的手拉了过去,在自己额头上贴了一下:“你感受一下,烫吗?”
他的掌心贴上商乐的额头,手指也拢了上去,感受了一下:“不烫。”
“那应该没事,我就是疼的。”商乐放开他的手,“你去吃东西吧,不想吃的放在冰箱里,明天当早餐,我记得我叫了瘦肉粥,晚上你都没怎么吃烧烤吧。”
“你怎么知道?”聂川问。
“我看着你呢。”商乐没好气的说,“你气性好大啊,我都生气气完了你也不理我,居然还要我先跟你讲话。”
要是她和商少元吵架,最先忍不住来求和的一定是她哥。
当然了她生气时间也很有限,商少元要是不早点来求和,他们就算是自动和好了。
聂川没再说什么,自己过去餐厅吃东西去了。
商乐想看一眼,奈何沙发的位置看不过去,只好放弃,继续翻摄影集看。
脚疼得一阵一阵的,比一直疼还糟糕。
看书都看不进去,唯一能分散点注意力的就是摄影集,看照片总比看字轻松多了。
心不在焉地没翻几页,聂川从餐厅出来了。
“吃完啦?”商乐说,“那你扶我上楼,我想洗漱睡觉了。”
“睡得着吗?”聂川问。
“睡不着,你把我敲晕吧。”商乐绝望的说,“我都想把腿锯了。”
聂川把她扶了起来,商乐撑着他的手走了几步,走到楼梯口,不走了,聂川也没动,以为她要做一下心理建设再爬楼梯。
“你没干过护工这个兼职吧?”商乐问。
聂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商乐张开手:“背我上去啊,我跳不动,之前能跳是因为止疼药的强大功效。”
“哦。”聂川反应过来。
把商乐背上楼,扶着她去洗漱,又把她送回床上,下楼去拿了垫子上来把她的脚垫高,趁着下楼的间隙聂川上网查了一下,好多人分享扭了脚的经验,说晚上一定得戴着护具,于是把丢在沙发上的护具也一起拿了。
折腾了一通,已经凌晨了。
聂川下楼去烧水,放在床边让商乐晚上喝。
商乐一点睡意都没有,靠在床头盯着自己被包起来的脚愣神,聂川端着保温杯进来,放下水就要出去,被她喊住了。
“我睡不着,聊聊天呗。”
“聊什么。”聂川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商乐服气了:“你坐那么远怎么聊?”
聂川只好走过来,拿了张椅子拉过来坐在她床边,还是那句话:“聊什么?”
商乐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没照顾过生病的人。”
“嗯。”聂川点了下头。
“那总有生病的时候被照顾过吧。”商乐说。
“我生病不需要人照顾。”聂川说,“在医院,该吃药吃药,该检查检查,多一个人在旁边也是一样,没区别。”
“那多无聊,多一个人可以说话解闷啊。”商乐挪了挪位置,伸手去拉了一下垫子,聂川看到了,站起来帮她把垫子叠好找合适的角度,商乐靠回床头上看着他,“你生病你爸妈也不陪着你吗?”
“不陪。”聂川背对着她弄垫子,“他们生病我也没陪过。”
“为什么呀?”商乐问。
聂川回头看了她一眼,商乐也看着他。
一般人不会问到这种程度,他说了那句话之后问话就该停止了。
但商乐不是一般人。
她不会在“适可而止”的时候察觉到该有的界限,要是身份对换,她也不介意别人这样“冒犯”的问她话,因为她愿意就答,不愿意回答就不会回答,也默认对方可以用相同的态度对待她。
不纠结,不拧巴,很干脆。
但是放在关系还没到、互相不够了解的时候,她这种总是超过界限的相处态度会让人很不喜欢,甚至会误会她的用心。
商乐大概自己能感受到,所以聂川没说话,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你不想说就算了。”
“因为他们觉得没必要。”聂川弄好了垫子,坐回椅子上,没有不回答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语气淡淡的,“就像我刚才说的,生病住院,医护人员都会安排好,他们甚至都不会来看我。”
“不做无用的事,是我爸妈从小就言传身教给我的。”
“我没照顾过谁,也没被谁照顾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
“哦。”商乐点了点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聂川笑了笑。
房间里的感应灯光随之慢慢暗了下来,他感受着视线逐渐适应的过程,看了一眼商乐的位置,她靠在床头,目光一直看着他,因为光暗了下去,反而显得她眼睛很亮。
“这不是无用的事。”商乐轻声说,“比如你现在陪着我,我就不会觉得是无用的,只要我觉得有用,你做的就不算是无用的事,对吧?”
她说的*有点绕。
但聂川听懂了。
“我不是拿钱打工吗。”他说。
“我还没给钱呢!”商乐瞪他一眼,“再说了,我跟你商量的主要是代驾,没说护工,你都走了,还不是不放心回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有两份工钱拿?”聂川回答。
“……”商乐被气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想安慰你两句呢,你眼睛里只有钱是不是?”
“毕竟缺钱嘛。”聂川也笑了起来。
上楼前商乐吃了消炎药,现在大概药效来了,她打了个哈欠,眼睛看着聂川的方向,视线有些模糊,声音也闷闷的:“聂川。”
“嗯。”聂川坐着没动,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在酒店套房的露台上。”
“记得。”
甚至不用她这样提醒,这样的“遇见”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会记得。
商乐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起点水光:“那晚我就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人,没报警,没赶我出去,还借了我衣服,衣服还是临时从身上脱下来的呢……”
聂川愣了愣。
他以为商乐会觉得他是个怪人,从他的角度来看,他那晚做的事简直不可理喻,非要从身上脱一件衣服借给人,怎么想都像是变态。
但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那种情形下开口要联系方式就更奇怪了。
如果以后商乐知道他那晚的行为并不是好心,也不是多体贴的行为,她还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聂川从座椅里往前探出身。
商乐闭了闭眼睛,声音更低了:“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了,你今晚就住楼下的客房吧,开了一天的车挺累的。”
“还有,代驾和护工的工资,你可以狮子大开口。”她把脸往里埋了埋,换了个姿势,还好脚上戴了护具,不然马上就得扭一下。
“知道了。”聂川笑了笑。
商乐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呼吸渐渐平稳,等她睡着了聂川才站起身来帮她把枕头放平,不自觉地又探了探她的额温,确定没有发烫后离开了房间。
让他狮子大开口,结果还没谈就睡着了。
是……对谁都这么大方吗。
第23章
第二天商乐醒的挺早的,主要还是脚疼得一突一突的,像个跳动的血条,突一下,她的生命值就掉一点。
她感觉自己现在才符合霸总文的小说女主形象了,娇弱,楚楚可怜。
而且还有帅气的执事跟随左右。
不知道聂川醒了没有,这人也不会照顾人,应该是不会出现她一开门就已经等在门口伺候她的情况出现。
拐杖倒是放在床边了,她伸手就能碰到。
就是拄起来还不熟练,需要再驯服驯服。
洗漱完,艰难的换完衣服,因为懒得穿裤子,还得一只裤腿一只脚,商乐套了个连衣裙,出房间门听了听,楼下没什么声音,执事还没醒。
时间确实还早,天才蒙蒙亮。
商乐到楼梯口观望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拄拐水平,下楼梯的时候只要稍微出一点差错,瘸子那条唯一的好腿就不保了
安全起见,她决定等聂川起床再说。
聂川从厨房里出来,正想看看楼上有没有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商乐好整以暇的坐在二楼栏杆处,受伤了的腿从木栏缝隙里垂下来,悠闲地一晃一晃。
“醒了?”他问了一声就往楼梯那边走。
“你醒了?”商乐低头看到他有些吃惊,“怎么这么早?”
聂川的声音从楼梯道里传过来:“不早了,我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
商乐想爬起来,发现高估了自己。
坐下去简单,想要站起来就有些难了,她一只脚不能用力不能落地,她还嫌曲着腿累,把伤脚伸出了栏杆外,为自己本就捉襟见肘的站起来事业雪上加霜。
伸手想杵着拐借点力,拐杖却猛地一滑,往栏杆空隙里滑了下去,还带着她往前一个趔趄。
关键时候一只手臂伸过来兜了她一下,扶住她的同时一把抓住了已经滑出去一半的拐杖。
商乐松了口气,趴在聂川手臂上努力抬着伤脚:“吓得我都站不稳了。”
“你本来也站不稳。”聂川伸着手臂没动,等商乐扶着他的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站稳,才把拐杖递给她,“你能下楼吗?”
“有电梯的话就能。”商乐看着他,“你愿意当一下电梯吗?”
聂川失笑:“要我背你是吧。”
下了楼,聂川直接把商乐背到了餐厅。
桌上是昨天晚上送来的餐,几乎没动过,现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加热好的。
“你昨晚没吃吗?”商乐问。
“没有。”聂川放她下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我吃过不就成剩菜了吗,早上还得重新叫餐,挺麻……挺浪费的,这么好的菜。”
“我没那么讲究。”商乐说,“你又不是直接抱着盘子吃。”
吃完早餐,都不算早餐了,挺丰富有菜有饭,算一顿正餐了,平时要是吃这么多商乐肯定出门溜一圈消食,但她现在属于伤残人士,别说溜一圈,自己上下楼都是个问题。
上车的时候商乐照例要上副驾,聂川却把后座的门打开了:“你坐后边,你的脚得垫起来。”
“哦。”商乐只好爬上后座。
聂川居然还从家里拿了两个抱枕出来,短短时间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且贴心的护工,兼代驾。
都是金钱的力量啊。
商乐躺在后座,开了一半窗吹风。
早晨凉风习习,聂川开得不算快,别墅区出来的车道两旁全都是大棵大棵的行道树,商乐的脚架在椅子上,用抱枕垫高了,风从脚上吹过去,连疼痛都被安抚了许多。
聂川停车的时候商乐觉得自己就是走了会儿神,懵懂地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
睡的挺好,比昨晚舒服。
然后发现车没有停在青柳巷口,而是聂川租房子的那个老小区,哦不对,是聂川借住的老小区。
“醒了?”聂川朝后看了一眼,“我上去拿点东西。”
“代驾怎么能自己把车开到雇主预定行程之外的地方?”商乐刚睡醒,声音带着点沙哑,语气却是笑着的。
“看你睡着了没叫你。”聂川开门下来,站在后座的车窗外,“我很快就下来。”
商乐看了看时间,还早,现在去墨中书估计叶梨都还没到呢。
“开门。”她屈指敲了敲车门,“我陪你上去。”
“你陪我上去?”聂川好笑的看着她,但还是牢记自己现在护工的身份,很听话的把门打开了,“自己蹦吗?”
“自己蹦。”商乐从车上挪下来,“我好腿还是很健康的,脚要包几周才能好,我练练拐杖技术。”
下车蹦到楼道口,聂川拦了她一下:“行了,楼梯上別蹦了,也会震到伤的那只脚,而且不安全。”
商乐非常听劝,伏到他背上,看到聂川还空了只手去拿拐杖:“别拿了,靠在墙边吧,下楼再拿。”
“楼道没门。”聂川说。
“谁会偷拐杖啊!”商乐说,“你一只手背我才不安全好吗,我们很快就下来了,丢不了。”
聂川只好把拐杖靠在墙边,背着商乐上楼。
到了门口,他腾出一只手来去开门,商乐在他之前就伸手把锈迹斑斑的防盗门拉开了,手悬在密码锁上,理所当然的等着他说密码。
见聂川没出声,催了一下:“快啊,我帮你开,你现在没手。”
聂川报了密码,商乐滴滴滴输入,不忘给他吃个定心丸:“我没往心里记,过一会儿就忘了,别担心。”
聂川哭笑不得:“没担心这个。”
进了屋,聂川去房间拿东西,商乐就单只脚在屋里蹦跶,发现这屋子东边还有个小阳台,楼下的绿植顺着墙爬了上来,爬满了阳台一角,小区里树也多,都是老树,枝叶浓密,从屋里看阳台,有种住在森林里的感觉。
转身一看是精致现代时尚房。
屋子里和屋子外的景色有些不搭呢。
从阳台蹦跶着进来,商乐才看到挨着阳台的墙边是一排猫爬架,还有猫砂盆,小猫用餐的猫食碗和饮水器。
“聂川,你养猫?还是段野养的?”商乐看了下,没看到猫在哪。
聂川大概没听见她说话,房间里没有回应,商乐一步一蹦地走到他房间门口又问了一遍。
“我养的。”聂川在里面应了一声。
“你还能养猫?”商乐更加惊奇了。
就聂川那个猫在生命危险的处境下都想远离的神奇体质,养猫的目的是什么?遥远的相处吗。
他要是在屋子里,猫是不是都不会出来,毕竟得躲着他。
商乐找了一圈,一根猫毛都没找到,要不是脚受伤了,她还想趴着找找看是不是躲在沙发或者柜子底下。
聂川养的猫会是什么猫?
“躲起来了,你找不到。”聂川拿了东西出来,一看就知道商乐在满屋子找猫,“它……不亲人,平时也是躲着的。”
商乐只好放弃。
“你养多久了?”她饶有兴味的问。
“挺久了。”聂川有问有答。
“很久都没养亲吗?”
“嗯。”
“你摸过吗?”
“没有。”
想都想得到。
商乐笑起来:“那你还养,很叛逆啊,是买的吗?”
“不是。”聂川也跟着她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家里,后来我就一直养着了。”
“那应该是只老猫了。”商乐小步蹦跶到聂川身边,往聂川的房间看了一眼,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屋里窗帘拉开了,几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你屋子怎么像个办公室啊?”商乐随口问道,“大学生还办公呢,电脑都摆好几台,看着不像是在写论文,这是段野的吧?”
“这是……”聂川卡了一下。
商乐越想越奇怪:“不会是段野来这里住了吧,东西都搬进房间了……那他还让你借住在这里吗?”
聂川此刻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随手关门。
屋里桌上都是他没来得及收的各种资料和报表,床头上也堆着不少,要是说他自己住这个屋就太奇怪了。
怎么办。
聂川机械地点了下头:“这里现在是段野房间,他最近过来住,我……”
他顺手指了指另一间:“我去住客房。”
好巧不巧,客房的门也半开着。
聂川:“……”
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后槽牙紧了紧,一定是昨天一起走的段野没关门,那房间里就放了张小床,还放了点其他东西,他当杂物间用的。
商乐昨天来就发现这屋子改造过,客厅空间大,聂川那件卧房看着也很大,这小区房面积本来就小,两个房间改这么大,那么别的房间必定就很小。
她看了看半开着门的“客房”,第一眼:好暗。
第二眼:像个杂物间。
第三眼:那个小床聂川这个个子躺上去伸得开腿么。
一言以蔽之:好小。
商乐顿时对段野的观感十分复杂。
之前聂川说过他耐心不太好,见了面她却觉得人还不错,还借这样的房子给聂川住,虽然在野径云来没说过几句话,但总的来说性格挺好,而且是聂川的朋友兼同学,商乐多少对他有点人品滤镜。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让聂川住在杂物间,这就有点……很难评。
“这间挺好的。”聂川看着商乐神色变化,良心一阵绞痛,绞尽脑汁想为段野说几句话,“光线暗了点,但是睡觉正好,大卧室朝东,早上其实不太睡得着,我挺喜欢小房间的。”
“聂川。”商乐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是我的护工和代驾对吧。”
“……嗯。”聂川愣了愣。
“你别住这了,换个住的地方吧。”商乐说,“去我家。”
聂川:“……”
商乐提完要求,默默观察了一下聂川的神情,见他不出声,就知道自己话说得太快了,听着跟命令和施舍一样,担心聂川自尊心作祟不答应,又补充:“借给你住,住宿不抵工钱,工资照发,而且你住在我家比较好照顾我,我上下楼都得你背……”
话没说完,聂川就点了点头:“嗯。”
“嗯什么?”商乐没反应过来。
“住你家。”聂川说。
商乐反而愣住了:“你不会觉得我在可怜你吗?”
聂川笑了笑:“有得住就不错了,我有什么好挑的,谢谢。”
商乐:“……不客气。”
去墨中书的路上商乐坐在后座有点走神。
她第一次正视聂川家庭条件不好这件事,之前只觉得他是勤工俭学的研究生,大概率是成绩不错的学生,才能申请到学校的补助金,同时还要完成论文,是很认真很好学的那种乖学生。
今天忽然发现不止如此。
聂川对于她的提议和建议总是很快就接受,只有对钱的渴望,没有对自己自尊的半点维护,段野让他去住小房间他就得去,还要在她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帮段野说好话。
没有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商乐想象不出来,就算她和傅兴言创业最难的那几年,她其实也没有为钱发过愁,顶多觉得住的不如家里舒服,但大多数时间都很忙,来不及思考别的。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的烦恼显得有些悬浮。
她甚至还想过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但她现在无比肯定,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
因为聂川是真实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底沉沉浮浮困扰她很久的东西,居然在这一刻莫名其妙的落了地。
她看了眼驾驶座的聂川,的后脑勺,还有他满脑袋被风吹的乱飞的短碎发,有点想上手揉一下。
奇怪的想法。
但她居然能从翻飞的黑色发丝间感受到聂川现在心情不错。
是因为有正常的地方住了吗?
……越想越可怜。
到了学校,叶梨看到商乐呗聂川扶着蹦进来,嘴巴张成了o型:“我们以为你只是扭了一下!”
她跑过来扶商乐,小心翼翼让她去会议室坐下,朝着万染办公室的方向喊了一声:“万老师!商乐来上班了,她包着脚呢!”
语气听着像商乐腿断了。
万染很快从办公室小跑着出来,看到商乐戴着护具的脚吓了一跳:“看着挺严重的啊,我们昨天都以为只是崴了脚肿了,到医院去上点药,是韧带撕裂了吗?”
“好像是部分撕裂。”商乐其实记不得医生说的了,“没有特别严重,其实可以不戴护具的,但我怕我不小心又扭到,戴护具保险一点。”
“你请假吧。”万染很干脆的说。
“不是说这段时间挺忙的吗。”商乐站起来原地蹦了蹦,以示自己伤得不重,“不用请假,我除了得垫着点脚,其他时候没区别,我手又没受伤。”
“来上班一坐就是一天,而且你这周是在前台帮忙咨询,你垫着脚给人咨询吗,人家会以为我虐待老师的。”万染拍了拍商乐的肩膀,“没关系,前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就安心养病,周末你要是想听课就来,周中歇着吧。”
商乐:“……”这安慰听起来像骂人。
兰与青从楼上小跑下来,应该是听到了叶梨喊万染的那一声,边跑声音边从楼梯上传下来:“包起来了!?很严重吗?”
“你慢点,你别在楼梯上摔了也崴一下。”叶梨说。
还有一个身影跟在兰与青身后从楼上下来,是个个子小小的女生,一头羊毛卷烫发,长得很可爱,像个洋娃娃,看到商乐的脚老远就快步冲了过来,比兰与青还到的快。
“戴了护具怎么都得二级伤了,一周内最好避免走动,不然会影响恢复的!”
她扶着商乐的手臂,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我以前有个学生就是扭了脚,没好好修养,差点落下后遗症,你一定要小心啊。”
她个子小,力气还挺大,商乐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谢谢,你是哪位?”
“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夏小小。”洋娃娃笑出一颗小虎牙,“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刚才兰与青老师带着我在楼上参观教室。”
“嗯,你好。”商乐点了下头,看向万染,“新来的老师?什么时候招的?”
她怎么不知道,也没来学校面试过。
“夏老师是线上面试,她之前不在本市,刚回来的。”万染解释,“我们暑假招生不是很顺利吗,本来就计划新开一个硬笔班,我之前就在招人了。”
“嗯嗯。”夏小小点点头,“万校长说我这个月先跟着听课练课,暑假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她看了看商乐:“你是副校长吗?不上课,只负责管理那种?”
主要是她刚才看商乐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跟他们一样的打工人,万染还得跟她解释。
“啊?”商乐莫名其妙,“不是。”
“哦。”夏小小再猜,“那你是教学主管?”
反正大小是个领导吧。
商乐:“……”
夏小小还要猜,万染在旁边忍不住噗地笑了,叶梨和兰与青也没忍住,三个人笑成一团,商乐不满的看一眼他们,发现聂川居然也在笑。
夏小小弄清商乐也是书法老师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我差点都要猜学校是商乐老师开的呢,万老师只是执行管理……”
万染半点没觉得生气,反而十分赞同地点头:“你还没看过商乐来面试的样子,我以为她来收购我这小学校来了。”
“夸张了啊。”商乐被她说的都不好意思了,“我没有这么嚣张吧?”
“不嚣张,非常有礼貌。”万染笑着说,“就是一种感觉,气场。”
商乐没在学校留多久,其他三个人都出去忙自己的去了,万染催着她回去休息,说她可不想当剥削员工的那种周扒皮式领导。
“病假不扣基础工资,安心养病。”万染说。
“嗯。”这个商乐倒是不在乎,“聂川呢?”
“他怎么了?”万染问道。
“他……”商乐犹豫了一下,说聂川给她当代驾会不会不太好,他本来就在墨中书勤工俭学,多打一份工会不会让万染觉得他不够专一和认真?
倒是万染先反应了过来:“你这个脚也不能开车,是不是让聂川去接送你的?”
“是。”聂川点了点头,“我给她当代驾。”
“那你很忙啊。”万染愣了一下,“不容易,学习顾得过来吗?”
“我给工资的。”商乐申明,“我开始想的是他每天接送我,反正也在一起上班,不影响,但是我要是请假的话……”
“哦。”万染反应过来,拍了拍手,“没事,反正周中聂川本来就是不用来上班的,只要周末来就行,是他做事太认真,天天来我还挺有压力的,又不给工资。”
她转向聂川:“我还担心耽误你学习时间呢,周中你就打别的工吧,周末记得来上班。”
“知道了,谢谢。”聂川点了下头。
万染看了眼商乐,声音放轻了些:“我问你件事,你可以不回答。”
“什么?”
“你家庭条件很好吧,或者说特别好都不止,你不缺钱,为什么受伤了不请假,非要蹦着都来上班?是发生过什么事吗?”万染问的很认真,看着商乐的目光也很认真。
“没有。”商乐实话实说,“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发现我不是什么唯一,谁都可以取代我,没有什么位置是非我不可的。”
兴荣公司少了她一样在转,傅兴言没有了她立刻就可以找到替代的秘书,她用尽一切力气去追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属于过她。
“这样啊。”万染沉默了一会儿,“那你现在怎么想的呢?”
聂川坐在桌子另一头,闻言也把目光看向了商乐。
“不知道。”商乐想了想,“我当时只是想换个环境,想看看离开了那个位置,那个人,我会是什么样的。”
“换条路走。”万染说。
“对。”
“挺好的。”万染这才笑了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希望墨中书是那条你重新选择的路上一个能给你答案的存在。”
“你这话才说的嚣张吧。”商乐说。
“没办法,你又不缺钱,我只能用这个吸引你了。”万染耸耸肩,声音轻快起来,“不要半途而废啊,你可是我之后开精品班的招牌,你走了我上哪再去找一个大师级的亲传弟子。”
“当然不会。”商乐回答。
本来想去万染办公室喝杯茶再走,但是想到她架着脚坐在茶桌前喝茶,别说万染,商乐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
等脚好了再说吧。
她借了叶梨前台的电脑,把自己这一周居家的工作内容大体列了一下,打印出来让叶梨帮她转交给万染,走的时候发现聂川还坐在会议室里,于是站在院子里敲了敲会议室的落地窗,聂川抬头看了她一眼。
“想什么呢。”商乐看着从会议室里出来的聂川,“走吧,先去段野那里,把你的东西收一收,你现在是我的居家护工和司机了。”
“对了,我的拐杖呢?”商乐突然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段野:到底是谁把我搞臭的?
第24章
等商乐和聂川回到老小区,放在楼道口的拐杖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东西也有人偷?”回别墅的路上商乐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拿回去能干什么?”
“放根棍子也有人拿走。”聂川给她科普。
商乐无语:“你怎么不早说。”
聂川没说话。
商乐想了想:“好吧是我坚持要放在那里的。”
“重新买吗。”聂川问,“待会儿送你回去之后我就可以去买。”
“不用了。”商乐半躺在后座,“没了拐杖我正好安心养伤,今早我还想熟练熟练呢,算了。”
相比起刚从傅兴言的公司被离职之后住在茗景区的那段时间,商乐觉得自己瘸了之后才算是真的歇着了。
那会儿她有一双好腿,根本闲不住,每天都开着车出去玩,老城区差不多绕遍了,新商业区逛了好几回,甚至别墅区那边没开发的湖周围她都去了,在那附近开车特别舒服。
现在只能在家里远眺湖景。
聂川是个话不多的人,她要是待在卧室里,聂川就也待在他的客房,商乐出房间或者下楼,他才会出来,背她上下楼梯,商乐看电视他会在客厅陪着,如果要出门,他会提前准备好垫脚的抱枕。
一切都很好。
就是太无聊了。
商乐受不了,周末死都不愿意再待在别墅里长蘑菇,聂川出门上班的时候死活要求带着她一起去了学校,聂川作为一个领工资的护工拗不过雇主。
周末兰与青和万染上课,几乎都待在二楼的教室,新来的夏小小和商乐之前一样换着教室听课,一楼只有叶梨一个人在。
“聂川老师你来啦?”叶梨抬头看到聂川走进来,笑着和他打招呼。
然后看到商乐也蹦进来,叶梨顿时皱起了眉:“哎呀你怎么也来了!”
“不要区别对待。”商乐说。
叶梨笑起来:“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呀,工作狂吗你是。”
商乐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扣上商少元外号的一天。
“小叶老师——”楼梯口夏小小跑下来喊了一声。
“哎来了。”叶梨赶快跑过去,“什么事?”
夏小小从楼梯扶手上方探出个脑袋,小声说:“兰老师今天上体验课,都是新来的小学员,需要一个助教帮忙,聂老师来了吗?”
“来了。”聂川几步走过去,“要我帮忙?”
“不是不是。”夏小小摆了摆手,“是我去帮忙,你没练过书法吧,得帮小学员正姿势,我就是下来找叶老师帮我去取用具的,但是又怕她走了前台没人,才问问你到了没。”
“我也在。”商乐蹦过去和她照了个面,“叶老师去找东西给她吧,我和聂川在前台守着。”
聂川和叶梨去储藏室找用具,夏小小回教室去了,商乐守在前台,看到桌面上摊着几本书,应该是叶梨的,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封面,一本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一本是《大学语文》,还有几本笔记本。
商乐看了一眼就没看了,从另一张办公桌上找到学生的考勤表,发现这星期新报名的学员还挺多的,成人班和少年班都增加了一个新班,这周上的是体验课。
商乐正翻着考勤表,余光瞥到院子里进来了一个人,她以为是来咨询的,没在意,等着对方进来,反正从院子里能看到前台有人。
但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进来,再一看院子里又没人了。
出去了?
商乐有些疑惑,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出前台办公桌,一蹦一跳地走到玻璃门口,院子里确实没有人,她正要回去,花坛角落里一个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叶梨种在几个花坛里的花草种子已经抽了牙,长了毛茸茸的一片绿色,最靠近后院的那个小花坛她告诉商乐她种了蕃薯藤,因为蕃薯藤长得快,不容易死,当成观赏性植物也不错,而且说不定能结蕃薯出来。
现在小花坛里的蕃薯藤已经长得绿油油的,叶子也大片大片的铺满了,落在地上的影子被风吹得一摇一晃。
摇晃着的影子里多了片缩成一团的阴影。
有人躲在花坛和后院的矮墙之间。
商乐马上想起了上次那个在墨中书门口鬼鬼祟祟的平头青年,不动声色地在门口看了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回了大厅,半倚在前台桌上,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朝拿了用具出来的叶梨和聂川使眼色,感觉自己眼皮都快眨抽筋了。
叶梨几步走了过来,看了眼前台里面桌上的几本书,顿时有点慌张:“那个,我不是在上班时间看的,是我早上来得早才看的,绝对没有占用上班时间。”
“嘘。”商乐冲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是院子里有人悄悄溜进来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聂川马上走了过来:“在哪?”
“最靠近后院的那个花坛后面。”商乐说,“我看着院子里呢,他没出去,还躲在那。”
叶梨转身想出去看,被聂川拦了一下:“我绕到后院去看看,你们在这里別动,装不知道,如果那个人要跑,你们也不要去拦。”
他说完就若无其事的走出去,没往商乐说的方向看,穿过院子从墨中书的大门出去了。
叶梨又紧张又激动:“会不会是上次那个人?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有可能。”商乐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扶我坐一下,站不住了。”
叶梨连忙扶着她让她坐在旁边的咨询处,犹豫了一下,又小声的朝她解释道:“我看书真的没有占用工作时间,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万老师,我怕她觉得我工作不认真。”
“怎么会。”商乐说,“你工作认真我们都知道,也看得出来,你做的考勤表签退表都很好,一目了然,还有你自己做的所有学校学生的资料表,学生入学的情况,家长的意见和反馈各种都有清晰的记录,你为什么会觉得万染看不到你工作的态度呢。”
“我……”叶梨怔了怔,“你都知道啊?”
这些不算她的工作内容,是她觉得这样做比较好,自己整理的,她给万染看过,其他老师都不知道呢,
“猜也猜到了,每次开会你对每个学员的情况都很熟悉。”商乐笑了笑,“一个人的工作认不认真是由效率决定,而不是‘假装的努力’,当然这也要看领导是什么样的人,有的领导喜欢表面功夫和掌握权力的感觉,但我觉得万染不是这样老板。”
叶梨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我也觉得万老师是个好老板……我就是,看你们都那么厉害,所以我也想努力一点……”
“你看的那个教材书,是想自考吗?”商乐问。
“……嗯。”叶梨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抿了抿唇,“其实我只是高中学历,那会儿也不懂学习有多重要,只知道我读不进去,不如早点去打工,现在想学也挺晚的,我也没决定好,总之先看看教材,看看能不能学进去,多学一点总是好的吧。”
“这样啊,加油。”商乐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先帮我保密……”
叶梨话没说完,外面院子里传来一声愤怒的爆喝:“卧槽你干什么!”
然后是一声闷哼。
两人立马站起来往外走,叶梨走了两步,赶快折回来扶着商乐,一走一蹦到了院子里。
只见一个人影被聂川反剪着双手按在花坛上,正在挣扎,聂川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膝盖抵在他背上,声音冷冷的:“小声点,别影响楼上上课。”
那人想出声也出不了,他脑袋被按在花坛里,嘴里啃了一把蕃薯藤,正在呸呸呸往外吐叶子。
从他吐叶子的动作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我他妈真服了……”那人吐完叶子,一脸崩溃的抬起头,“你们有病吧!我就是进来看看,我……”
聂川抵在他背上的膝盖往下压了压,他发出一声痛呼,放小了音量:“草疼疼疼疼!快放开我,手,老子手要断了!”
商乐被叶梨扶着一只胳膊,如同一个僵尸老佛爷,蹦跶到了跟前,和地上艰难抬头的人打了个照面,那人激动的看着她:“商乐,救命啊!你们这什么培训班,怎么还有打手!”
商乐若有所思看着他。
有点面熟。
那人看到她的神色差点崩溃了:“我!司徒丞!你又忘了?你是金鱼吗!”
“怎么又是你。”商乐总算想起来了。
傅兴言身边那群公子哥朋友之一,上次回家,在家那边的商场她遇到过这人,听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以及临走前的一句后会有期。
果然后会了。
这位公子哥到底什么毛病,怎么还跑到他们学校来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聂川看商乐*认识他,这才放开了司徒丞。
司徒丞龇牙咧嘴撑着花坛的土砖爬起来,甩着被扭得生疼的手臂,给聂川比了个大拇指:“哥们儿你真牛啊,二话不说上黑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聂川看了他一眼:“偷摸进别人学校的人?”
司徒丞:“……”
“你来干什么?”商乐没摆出好脸色。
“我就随便进来转转。”司徒丞一脸不爽,“我路过呢,怎么这条巷子是你家的,别人不能进吗。”
“哪有那么巧的事。”商乐冷笑,“你是不是跟踪我?”
“我没那么闲。”司徒丞夸张的叹了口气,神色自若,“上次也是碰巧遇到的,说明咱们挺有缘分的,你在这当书法老师?不至于吧,这么落魄。”
比起曾经的公司元老,在这么一个新开的小培训学校当老师,确实算是落魄了。
司徒丞有些感慨:“真是没想到,你还挺有决心的,这样了也不回去,你和傅兴言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挺好奇的……你以后真的就在这干了啊?”
商乐摸不准司徒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是偶遇她肯定不信,上次在商场遇到是真的偶遇,他都找上学校来了,就肯定不是巧合。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以前虽然她和傅兴言一起参加过好多次他们的聚会,但她和这群人都不熟,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是替傅兴言来看看她离开公司之后混得有多惨吗?结合这帮公子哥平时吊儿郎当闲的没事干的性子,这个可能性还挺高。
“我们学校不欢迎鬼鬼祟祟的人。”商乐朝他抬了一下下巴,扶着叶梨的肩膀蹦了一下站稳,“慢走不送。”
“谁稀罕来。”司徒丞这才注意到她脚上戴着的护具,往前两步,“你脚受伤了吗,怎么弄的?”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叶梨扶着商乐,十分紧张的盯着司徒丞,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再不走我们报警了!”
司徒丞被逗笑了,啧了一声:“我干什么了你就报警,我被你们打了一顿我报警了吗?”
叶梨:“……聂老师没有打你吧!那是合理的正当防卫。”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是墨中书课间休息的铃声。
学校里的安静被打破,楼里响起下楼梯的脚步声,月洞形的珠帘那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叶子老师——我的毛笔坏了,我想要买一支笔。”
“你去吧。”商乐拍了下叶梨,“这里没事了。”
“好吧。”叶梨转身小跑进去了,“哪坏了?我帮你看看。”
二楼窗帘被拉开,夏小小的脑袋也从窗口探出来:“不好意思啊聂老师,兰老师的教室里要挪一下桌子,你可以来帮个忙吗?”
“来了。”聂川应了一声,走到商乐身边,“我扶你进去。”
“不用了,我在外面坐会儿。”商乐摆摆手。
聂川把她扶到院子里的根雕长桌边坐下才上楼去了,进大厅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司徒丞没有走,尾巴一样也坐到桌子那儿去了。
这人也是冲商乐来的。
傅兴言是谁?商乐之前说的兴荣公司的人吗,听起来是她上司。
聂川上楼的脚步快了些,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一步。
楼梯上的小学员们纷纷惊呼起来:“小川老师!我们小兰老师说过很多次啦,楼梯上不允许大步跑!”
“你这样很危险哒!”
“要慢一点哟!”
聂川只好慢下来,以身作则的上了楼。
“你还不走?”商乐无语的看着在根雕桌前坐下的司徒丞。
“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司徒丞问,“大好前程不要,跑到这里来当书法老师,你是真的会书法吗,之前从来也没见你写过。”
“你很了解我吗?”商乐奇了怪了。
“这不是正在了解吗。”司徒丞反问。
“小乐老师。”几个小孩子从楼里跑出来,到商乐身边围了一圈,都是兰与青班上的,商乐之前听了一个月的课,小孩子们跟她也熟悉了。
“你的脚还好吗?哇这是什么?”
“笨蛋,是固定的护具啦。”
“那还能走路吗?”
“要静养啊!不能走路的。”
说话的是那对兄弟,林文宇和林文哲,其他小孩也自顾自地叽叽喳喳讲起话来,都是关心商乐的,关心着关心着跑偏了,开始争论她的脚到底多久能好起来,直到铃响一呼啦地全都争先恐后跑回去上课了。
司徒丞才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我以为你会想方设法回兴荣,现在看来你好像是真的不想回去。”
不等商乐说话,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行了,那我走了,你在这好好当你的书法老师吧。”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眼商乐:“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比在傅兴言身边的时候好多了,我还想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呢……别再回兴荣了,也别再去找傅兴言,言尽于此。”
“你也别再来找我。”商乐说。
“嘁。”司徒丞嗤了一声。
他和聂川擦肩而过,反手对商乐挥了挥,结果扭到了手,甩着手臂出门走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聂川走过去,语气随意地问。
“嗯?”商乐笑了笑,“一堆废话。”
司徒丞真不愧是傅兴言的狐朋狗友,她分明是被离职的那一个,这位居然还大费周章地查到了她的新工作地址,专门来警告她不要再去缠着傅兴言。
多虑了其实。
“你们认识?”聂川又问。
“不认识,前公司老板的朋友,见过面。”商乐几句话把话题揭了过去,伸手招了招,“中午你不用送我回去了,一来一回挺累的,待会儿我请大家吃午饭,就在隔壁那家店,也不用跑远,吃完还可以休息一会儿,下午我去找个舒服的店待着,你下了班来接我就行。”
这段时间她养伤,好多她头上的事估计都是叶梨和兰与青做的,得感谢一下她们。
“那你现在就去隔壁店吧,他家后院的隔间有竹躺椅,你的脚不能老弯着。”聂川弯腰让她扶着自己的肩,“我送你过去。”
“你怎么知道他家有躺椅?你也去他家吃过了吗。”商乐一听有躺椅动作都矫健起来了。
太想舒舒服服躺着把腿伸直了。
说实话她有点后悔没听话好好躺着,现在感觉脚踝又有点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晚上去医院换药说不定要被医生骂,包了脚的第二天她去就被骂过一回了,说她晚上睡觉不老实。
苍天啊,她都睡着了她怎么控制自己。
——我路过看见的,毕竟两隔壁。
——和段野去吃过,段野请的客。
——听人说的。
优秀的理由一抓一大把,聂川都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一张口说的是:“我没去吃过,他家挺贵的。”
商乐瞬间丧失一切语言,半天才看着他说了一句:“待会儿就请你去吃,想吃什么自己点。”
聂川:“……”
只想叹气。
万染下课听说商乐请客吃饭,没什么异议,叫了叶梨去她办公室谈事去了,兰与青则先一步去了隔壁百年老店,服务员带着她去了后院的包间,商乐正躺在包间窗外躺椅上,上半身躲在树荫里,脚在阳光下晒着。
医生说伤脚得适当晒晒太阳。
看到兰与青进来,商乐跟服务员说可以准备他们的菜了。
“之前我和叶梨还商量什么时候请你吃一顿呢,就在这家老店,叶梨吃过,说味道很好。”兰与青走过去说。
“那等我伤好了你们请我。”商乐没跟她客气。
“行,就这么定了。”兰与青笑了笑。
没过多久万染和聂川就过来了,叶梨最后来的,估计是哪个学生走得晚,她等在最后锁门。
进屋她就抢先跑到商乐身边,把她旁边的位置占了,小声对商乐说:“万老师放学的时候找我,跟我谈我自考看书的事了。”
“我没跟她说。”商乐说。
“我知道!”叶梨用力点了点头,“她说她早就看见了,跟我说让我不用偷偷看书,只要工作完成了,没事的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其实我也看见了。”兰与青也凑了过来,“看你瞒着,我以为你不想我们知道,就没问你。”
“真的啊?”叶梨呆住了。
“那只有聂川不知道了。”商乐说。
“聂川老师也知道呢。”兰与青说,“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万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悄悄话呢,一个学校的,不要搞小团体。”
于是悄悄话变成了一起讨论。
叶梨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大家主动说明了自己准备自考的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当初大学都考不上,自考我感觉也很难,我已经将近四年没有看过任何课本了……虽然现在学了也没用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那就试试。”兰与青说,“我觉得你很有行动力,想自考就买了材料开始看,很多人计划着计划着,很久都不一定会行动。”
“你管能不能考上呢,先考了再说,考不上也不损失什么。”商乐说得更直白。
“嗯。”叶梨笑了起来,忽然有些感激商乐。
这件事其实最早知道的人是陈素婷,两人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陈素婷读书时候学习就比她好,在她高中毕业就放弃学业去打工的时候,陈素婷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考进了国企,工资高待遇好,是她引以为豪的朋友。
看着陈素婷,她其实很多时候都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要是她努力读书就好了,要是她没有放弃学业就好了。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她去咨询了自考,买了资料兴冲冲准备的时候,陈素婷就对她说过,现在学习还有什么用呢,你早就过了读书的时候了,不过就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而已。
“很多东西过了那个时限再去做就是无用功。”
她知道陈素婷说得对,所以自考的事瞒着大家,一个是不想影响工作,另一个就是她不敢。
挺丢脸,也挺可笑的。
她本来就是整个学校学历最低的人,万染能让她做前台她已经很感激了,所以工作得很卖力,只有这样才能缩短自己和其他老师的差距。
可是这些努力说不定都只是徒劳而已。
但是她自考的教材被商乐发现的时候,商乐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没有觉得她学的太晚,也没有觉得她学了也是浪费时间,反而平平淡淡地对她说了加油。
所以万染问她是不是在看书的时候她就顺着承认了自己在准备自考的事。
是商乐给了她坦荡的勇气。
叶梨霍地站起来举起茶杯:“我敬各位老师一杯!谢谢大家!”
然后一扬脖子干了。
“这架势。”万染一边喝茶一边笑,“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喝的酒呢。”
夏小小这才把茶喝了:“我以为真的是酒,还说怎么闻着没有酒味,下午还要上课呢,大中午喝酒不好吧。”
然后她端着杯子去加茶:“那我敬商乐老师一杯吧,我第一次和老师们一起吃饭,谢谢你请客。”
包间里顿时乱哄哄的开始互相敬茶,兰与青本来很讨厌这种敬来敬去的饭局,在老家亲戚们一起吃饭,她也很讨厌这个环节。
但她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只觉得有趣。
她端着自己的茶杯在叶梨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叶梨,你知道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叶梨偏头看着她。
“十年前。”兰与青笑着说,“其次,是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任何时候都不晚。”
叶梨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和她认真的碰了一下杯:“嗯。”
【作者有话说】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出自非洲女作家DambisaMoyo的《DeadAid》,原文是“Thebesttimetoplantatreewas10yearsago.Thesecondbesttimeisnow.”
第25章
一起吃完午饭时间就差不多了,很多书法课的学生会来的比较早,要么在院子里聊天,要么就去教室里自己练字,其他人都回去了,聂川负责送商乐找个舒服的地方待着。
“出了青柳巷对街就有个咖啡馆。”商乐说,“二楼有单间和阳台,我就去他家。”
聂川送她过去,店主亲自迎出来:“脚受伤啦?小心小心,一楼有沙发。”
“我要去二楼,有阳台那间。”商乐说。
店主哦了一声:“楼梯有点窄,可能不好上去。”
商乐扶着聂川的手臂走到楼梯口,发现楼梯确实很窄,一个人通过正好,但她现在是伤残人士,需要搀扶,楼道的宽度就显得非常捉襟见肘了。
“对吧这不好上吧。”店主一脸的“我没说错吧”的表情,“就算背人也不好上去。”
聂川没说话,背对着商乐躬下身,商乐伏在他背上,他站起来调整了一下角度,最后侧着身,两人以一个叠在一起的两只螃蟹的姿势,横着往楼梯上走了几步。
店主看呆了:“这样……也行,你们慢慢走啊。”
聂川横着把商乐背上楼,走到一半就发现商乐趴在他背上小幅度地颤抖,照着她的指挥把她背到有阳台的小隔间,还没把人放下来,商乐就憋不住笑出了声。
“是你非要上楼的。”聂川伸手往后护着把人放下来。
商乐笑得站都站不稳:“我哪知道你会横着上来,你现在千万别下楼,让楼下的人先笑一会儿。”
聂川:“……”
商乐好不容易笑够了,把腿伸直放在沙发上:“刚才吃饭你有没有拍照,给我发两张照片。”
“没有。”聂川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怎么了?”
“我给我家人发。”商乐一边划拉着手机频幕一边说,“那我找叶梨和兰与青要,叶梨肯定拍了,要我转发给你吗?”
“不用。”聂川看着她,“你很喜欢给你家人分享日常。”
在商乐家借住的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了,有时候看个书吃个饭,她都会拍个照发群里,然后手指纷飞的和群里的人聊天,还给他看过一眼群名,千篇一律的大众家族群名字:相亲相爱一家人。
商乐解释说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爸终于学会了怎么改群名。
“最近才开始发的。”商乐低着头打字,“之前我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和家里联系,忙着工作,忙着……讨好别人去了。”
“讨好谁?”聂川脱口而出。
“一个男人。”商乐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其实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聂川应该转身下楼,毕竟他得赶着回去墨中书上班,下午咨询报名的人会多起来,叶梨前台需要他帮忙,楼上上课的教室里时不时会有事情找,他没时间陪着商乐在咖啡店闲聊。
他也记得自己的原则,也不算原则,只是他大多数时候其实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从不会问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
但他还是问了,而且又是脱口而出,脑子都没来得及转一下。
聂川:“是傅兴言么?”
商乐半躺在沙发上,眼睛都闭上了,听到他的话,又把眼睛睁开了:“记性挺好啊。”
在墨中书那会儿司徒丞提过一次。
“他是谁?”聂川追问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商乐笑着说,“聂川同学,你只是我的护工兼司机,顶多还算个借住者,我们是金钱关系,不需要有太多深入的情感互动。”
看得出来商乐半点都不想提关于那个傅兴言的事,语气间已经下了逐客令,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聂川只好站起来离开。
能追问两句已经是脑子来不及反应的后果,他的性格和做事方式不允许他追问第三次。
“哎。”走到门口被商乐叫住了,“我想喝咖啡,还想吃甜点,你帮我随便点几个让人送上来吧。”
聂川回头看了一眼。
商乐躺在沙发里没动,垫高的脚冲着阳台,隔间桌子上装了个小电扇,柔和的风吹着,她像只舒服的猫,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好像那个刚跟人说完“我们只是金钱关系不需要有太多情感互动”,转头就理所当然支使人的人不是她一样。
聂川转身下楼了。
楼下的店员姑娘正在说笑,看到他下来,同时止住了笑,挤在一起偷看他。
聂川低头去看柜台上的餐品牌,其中一个姑娘赶快跑进收银台:“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聂川没点咖啡,点了杯气泡水:“甜品有什么推荐的?”
“有什么口味偏好吗?”姑娘问。
聂川想了想:“不要太甜。”
姑娘推荐了几个,聂川都点了:“送上去的时候要是她睡着了不要叫她,还有,她脚受伤了,医生说最好少喝咖啡,她点咖啡的话……”
“我就告诉她她男朋友说了,医生不让喝。”姑娘笑着接过话。
店主从柜台里间出来,笑着接了句话:“你女朋友真漂亮啊,当然,小哥你也很帅,俊男靓女,很登对。”
“误会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聂川淡然地出声澄清。
我们只是金钱关系。
不需要有感情互动。
连朋友都算不上。
“哦。”店主了然的点点头,“正在追人家吧,加油。”
聂川有点想叹气:“不是。”
“真的不是?”收银的姑娘惊讶地说,“可是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呢,你刚才一个人下来的时候我都有点不敢跟你说话……”
聂川看了她一眼。
姑娘顿了顿,谨慎地闭上了嘴巴。
“小姑娘瞎说的,帅哥别介意。”店主笑着过来接手收银台,姑娘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去了。
“您怎么付款?”店主问。
“楼上那位会付。”聂川身体力行地为他们展示他和商乐之间的关系。
毕竟他和商乐只是金钱关系。
等他出门走了,几个店员都聚到柜台,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楼上,小声蛐蛐。
“真的不是在追人吗?还背人上楼呢。”
“哪有追人让人家自己付账的……”
“不会是吵架了吧?”
“不过长得真的好帅啊,清爽男大!”
然后被店主无言的盯视扫射得后背发凉,分开各自做事去了。
商乐在楼上也没睡觉,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店员端着饮品和甜点上来,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没有咖啡。
“和你一起那位说医生不让你多喝咖啡。”
“知道了,谢谢。”商乐对店员笑了笑,低头继续看着手机。
叶梨给她发了不少吃饭时候的照片,她挑了几张发在群里,看的时候才发现有一张拍到她站起来出包间,戴着护具的脚还挺明显的,赶快把那张撤回了,发了几条文字。
【桑桑:今天和同事们吃饭】
【桑桑:看到桌上那道油焖大虾了吗,比谢濯安最喜欢吃那家店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桑桑:下次回家我打包一份?】
群里暂时没人说话,估计都在忙。
商乐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照片,确定没有拍到她的伤脚,丢下手机从沙发上挪起来,每样甜品吃了一口,挑了个最喜欢的端着窝回了沙发里。
手机频幕上亮着几条消息,她腾了只手点开看。
商少元这么快就在群里说话了。
以后改名叫手机狂人好了。
【一块钱:你又撤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jpg】
【一块钱:是你说要带我去吃的那家百年老店?】
【一块钱:何必打包回来,我这两天就去找你,你带我去吃,我记得你周一周二休息是吧】
商乐垂死病中惊坐起,差点把拿着的小蛋糕打翻,脚也顾不得往垫子上放了,点开商少元的私信给他发信息。
【桑桑:哥,这几天忙,要不咱们改改时间?】
商少元秒回。
【一块钱:上次回家不是说现在休息日是固定的吗,不会加班】
【桑桑:突发情况】
【桑桑:快暑假了,培训班暑假前得招生,很忙,你不懂】
【一块钱:哦,这样啊】
【桑桑:是的,等我忙完了通知你,放心吧,店不会跑哒】
【一块钱:少卖萌,那你有空了提前跟我说】
【桑桑:嗯嗯】
搞定了商少元,商乐才重新悠哉悠哉的把伤脚垫起来,继续吃自己的小蛋糕。
味道还不错。
走的时候让聂川问问他们送不送餐,下次可以请老师们吃下午茶。
周一周二休息,商乐早上根本睡不着,她为了养伤几乎都是躺着或者坐着,再在床上睡了一晚更是躺不住,早上天一亮她就爬起来了,在卧室里蹦着洗漱完,觉得十分无聊。
她开门出去往楼下看了看,聂川昨晚说有事,把她送回来之后就走了,还想打车走,商乐直接让他把车开走,聂川居然还跟她推拒了一下,说他只是个代驾,怎么能把雇主的车开走。
商乐不得不认真回想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让聂川多想了,之前他也有突然有事要办的情况,都是和商乐说一声就把车开走的,也没见还要拉扯一回合的。
而且她莫名觉得那句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明明聂川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正常。
她拿出手机给聂川发信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无聊。”
聂川过了一会儿给她回了信息。
【小护工:你醒了?快了,一会儿就到,别点餐,我顺路给你带了老城区这边一家早点铺的早餐】
商乐心情瞬间好起来了,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趴,等着护工投喂。
没多久楼下门铃响了。
拎着早餐没手开门了?
商乐只好爬起来出了房间,本来想冲楼下喊一声让聂川想办法自己开门进来的,但不想接受放在地上的早餐,于是艰难的蹦着下去开门,蹦到一半,她听到门被打开了。
还是要吃放在地上的早餐了吗,好吧,聂川专门带回来的呢。
“你买了什么早……”商乐奋力蹦了几下走完楼梯,和玄关走进来的人对视了一眼,僵住了。
商少元沉着脸几步走了过来,冷笑一声:“果然受伤了。”
“……你看到啦?”商乐讪讪地笑了笑。
“废话,你要不急着撤照片我还能看得更清楚点。”商少元扶着她让她坐到沙发上,说话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商乐只好老老实实把学校全员一起出去玩,她不小心扭到脚的事说了,商少元检查了一下她包着的脚,脸色才好看了点,但是一直没说话。
商乐忽然有些摸不准。
她和商少元其实很久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厮混在一起了,虽然现在每次聊天都在一起商量去哪里玩,但也没怎么兑现过,今天看到商少元沉着脸的样子,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六年间她的小哥哥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老粘着她的少年了。
“桑桑。”商少元开了口。
“……嗯。”商乐看着他。
商少元没看她,坐在沙发上垂着目光:“你还当我是你最亲的哥哥吗?”
“当然是啊。”商乐愣了愣。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受伤的事。”商少元总算看了她一眼,“你不想爸妈担心我理解,不告诉大哥二哥我也理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值得你信任了吗?”
“……不是,我也怕你担心啊。”商乐说。
“以前不会。”商少元说,“你小时候误吃了学校花坛里的蘑菇,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还有不小心把爸的古董花瓶打碎,你也是第一个告诉我的,我俩什么祸都一起闯,你现在受了伤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商乐的眼神有些难过:“你进大学没多久开始创业,跟那个谁一起,谢总和商律就让我不要管,说兄妹长大了就该有长大的样子,但就算是那几年,你有什么事、有什么要咨询的问题都第一个来找我,这次你换工作回家,不说是什么原因,我也不问你,那是你的事,我相信你自己可以处理……但是受伤这种事总该告诉我吧。”
“——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就是个笑话,屁用都没有,你不跟我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商少元说完,吸了口气,看上去更生气了。
从小到大,商少元从没这么跟她生过气,谢濯铭以前老说商少元就是小妹妹的毒唯,谁都不能说商乐一句不好,只要涉及商乐,他就像个护崽的老母鸡,恨不得扇着翅膀飞起来啄人。
明明他也就比商乐先出来几分钟,哥哥的架势拿得比谁都足。
“我错了。”商乐立刻道歉。
商少元非常不满的看着她。
“真的错了。”商乐指天立誓,“你不是和爸在忙山庄的事嘛,我就只是扭了一下,我是舍不得你担心,下次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商少元“噫”了一声:“不要糖衣炮弹,也别肉麻。”
以商乐的经验,她哥现在已经被她以光速哄好了。
“不过我有一点要纠正你。”商乐认真的说。
“嗯?”商少元倒了杯水喝,闻言挑了下眉,“说。”
“小时候误吃了学校花坛里的蘑菇的人是你,不是我。”
商少元想了想:“真的?行,等会儿我俩回到家让爸妈评评理,我赌是你。”
“这有什么好赌的。”商乐晃了晃受伤的脚,“我都记得呢……”
她说到一半终于抓住了重点:“我俩回到家?”
“嗯。”商少元总算笑起来了,“是,我就是来抓你的,你受伤的事瞒不住了,跟我回去接受无情的审判吧。”
“你出卖我。”商乐无语。
“非也~”商少元心情很好的摇了摇手指,“你以为就我看见照片了啊,商应清女士网瘾那么大,比我先看见的,要不是我说我过来看你,你就等着爸妈亲自上门吧。”
“好吧。”商乐只好认命,“我回房间收东西。”
“我背你上去。”商少元放下杯子。
商乐立刻拒绝:“不要,我都多大了。”
“行行行。”商少元说,“我扶你。”
反正他几乎什么事都不会和商乐争,谢濯铭说他是商乐的毒唯其实不太准确,商乐觉得商少元应该是个重度妹控,对她无条件顺从。
把商乐送上楼,商少元下楼想给自己做杯手冲,连夜开车过来累都没觉得,一路上心底全是愤怒和焦急,堵得慌,现在和商乐把话说开,从头到脚都舒畅了。
正从柜子里选咖啡豆,门口玄关传来声音,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商少元从柜门后探出脑袋。
聂川根本没想到屋子里会出现商乐以外的人,看到柜子后冷不丁探出的脑袋,他愣了愣,站在玄关没有再往里走。
商少元反应比较快,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早餐盒子就明白了,对聂川笑了笑:“桑桑叫的早餐是吧?放在桌上就好,谢谢。”
商少元和商乐眉眼长得很像,商乐的五官更清丽明艳,商少元反而要柔和些,带着微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教养很好的富家公子哥。
商乐不止一次提过她家里几个哥哥,聂川几乎在商少元开口的一瞬间就清楚他是商乐的双胞胎哥哥了。
商乐刚才发信息没告诉他她家人会来,那她哥哥就是临时过来的,过来的理由也很好猜,肯定是受伤的事暴露了。
不能让商乐的哥哥知道一个陌生男人住在她妹妹家里。
聂川笑了笑,把车钥匙和早餐一起放在桌上:“我是商小姐的代驾,车停在车库了。”
“知道了。”商少元点了点头,“还顺便让你带了早餐,辛苦了。”
“不会。”聂川朝屋里看了一眼,没看到商乐,不好再东张西望,也对商少元点了点头,在他的注视下离开了。
出了别墅,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商乐的哥哥不知道要待多久,他现在最好不要回去。
这边打不到车,得去让保安帮忙叫车。
今天明天休息,他看商乐在家待不住,本来想着要不要带她出去玩,他看得出来在家养伤的这几天商乐觉得他很无聊,思来想去,想到上次徒步去野径云来商乐就很喜欢,也很喜欢大自然,于是让人查了好几个类似的地方。
虽然脚受伤了,找个都是树和水的地方待着商乐应该很高兴。
还告诉她吗。
她哥哥来了她应该就很高兴了,大概也不会再跟他出去。
毕竟他们只是金钱关系,一起出去玩算是不必要的情感互动吧。
……算了。
“哥——来扶我。”商乐站在楼梯口喊商少元,“你干什么呢?”
“冲咖啡。”商少元快步上楼去把大小姐扶下来,“你喝吗?”
“喝。”商乐说完想到昨天在咖啡店,聂川专门没给她点咖啡,又摇了摇头,“医生不让喝。”
“那你别喝。”商少元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吃早餐,刚送到,还热着呢。”
“聂川来了?”商乐看了看客房,门开着,里面很整洁,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人呢?”
“谁?”商少元把她扶到餐桌边,“哦你的代驾吗,他送完东西就走了。”
“走去哪?”商乐愣了一下。
“我哪知道。”商少元莫名其妙:“不然呢,他还住下来吗?”
对啊,他就住在这里呢。
商乐没说话,打开早餐盒子看了看,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两份粥,小笼包和烧卖都有,还有一份酱香饼,一小袋手指生煎,这个生煎她很喜欢,店家生意超级好,早上去晚一点就没了。
还顺路买的,怎么看都是专门去排队了。
既然聂川没跟商少元说,商乐也就没说,理由其实很好猜,大概是怕商少元担心。
商乐承了他的好意,心底更加觉得过意不去。
这人还闹着别扭呢,也没忘了替她考虑。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闹别扭就是了。
等回来给他带点什*么小礼物好了。
聂川喜欢什么呢?
商乐突然发现聂川好像没有显露过他的喜好,平时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客房里除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他几乎没带别的东西,他甚至就没怎么谈论过自己的事。
哦他养了猫,那带点小猫玩具什么的好了。
*
聂川让保安帮自己叫了车,找了个树荫下的小凉亭等车来,手机嗡地一声响,来了信息。
他懒得拿出来看。
手机嗡嗡嗡继续振动,信息一条接一条,他拿出来准备关掉震动提醒,发现是商乐发过来的。
【商乐:早餐排队买的吧!谢谢】
客气,拿钱办事嘛。
【商乐:我回家几天,我哥专程来逮我了,受伤的事暴露了】
果然。
【商乐:AMG我开走了,车库里还有斯玛特的小迷你,你这几天开那个吧,上下班很方便的,停车也更方便】
个子高开那个不是很方便。
【商乐:大门密码你知道,这几天家里就只有你了,等我回来】
一个雇主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车来了,停在路边车道上,聂川摁熄屏幕,发现自己嘴角是扬着的。
正了正色才走过去坐车。
【作者有话说】
乐:我们只是金钱关系
川:耿耿于怀耿耿于怀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