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树下影影绰绰站着个人影。长相模糊不清,他侧了侧头像是要说什么。
贺煜臣听不真切,四肢却被束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等到他终于艰难地迈出第一步时,那个人影晃了晃,贺煜臣心里一急怕那人等得不耐烦要走。
他越着急反而越笨拙,慌里慌张地差点摔了个跟头。
“怎么如此莽撞?”来人四平八稳地扶住他,“我又不会丢下你就走。”
贺煜臣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眼前人宛若藏在迷雾中的容颜,在贺煜臣自虐地逼着自己回忆中变得清晰。
贺煜臣迟钝地认出他来。
不过很快,贺煜臣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秦越的和颜悦色是对着祁鸿羽的,至少……不会是给他的。
贺煜臣像是被灼了一下,微妙地想摆脱秦越的搀扶。
虽然秦越就近在身边,可贺煜臣总觉得对方像不能染指远在天边的仙人一般。
对秦越来说,心血来潮地对他的好,就跟天上的神明闲来无事点化一株植物、一只畜生是一样的。
贺煜臣跟秦越对上视线,盯着那张棱廓分明的脸,他鬼使神差地轻声唤道:“……师尊。”
秦越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贺煜臣看见他的生硬和错愕,突然像是大仇得报似的,他嘴角一勾,放肆地又喊了几声。
在秦越沉默地注视下,贺煜臣被一道耀眼的光弄醒了,眼前还能依稀看到秦越纵容的目光。
恍惚间,贺煜臣模糊地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关于秦越的梦。
秦越正皱眉盯着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我不知道你对慕温瑜还有别的想法。”
贺煜臣:“……”他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只不过秦越的话让他更是云里雾里,他艰难地道:“谁?”
秦越抬了抬胳膊,贺煜臣被顺带着往前一倾,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抓着秦越的衣袖。
贺煜臣郝然之下想松开,指关节却又酸又僵,似乎是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秦越束手旁观贺煜臣跟不听使唤的指节做斗争,缓缓地说:“你一直在喊师尊,没想到你对他还真有一份情谊。”
贺煜臣明白过来了,可是这种场合又不能否认他喊的不是慕温瑜。
本来就是不要脸面地促成了一段师徒缘分,现在若是说他心里想的是秦越,更是显得他死皮赖脸。
贺煜臣终于松开了手,“……跟你有什么关系。”至少慕温瑜不会一怒之下就要他性命。
“关系可大了。”秦越平淡从容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结契了。”
“……”
房间里原本还能听见的呼吸声断了。过了半天贺煜臣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指尖颤抖地探上自己腕间。
又过了几息,贺煜臣直起上半身,不由分说地扣住秦越的手腕。
结契之后,彼此修为间会夹杂着熟悉又陌生的灵气。
熟悉的是自己的,而陌生的,则是来自道侣的。
贺煜臣头晕目眩地捂住额角,缓缓向后靠回床榻,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好像梦还没醒。
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秦越一看贺煜臣这副模样,难得地自我怀疑起来。
莫非他理解错贺煜臣的意思了?
秦越逐字分析贺煜臣那时说过的话,确定没有搞错后,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另一个答案。秦越不由地皱起眉,沉声道:“你后悔了?”
这简直是为难他。
结契容易,毁之困难。修士性命绵长,对另一半的选择总是斟酌再三的。结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不容背叛的契约,解除对双方而言都有影响,最轻的都是境界大跌。
贺煜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当真与我结契了,你怎么会……同意呢。”
风在他胸腔呼啸,刮得每一寸血肉生疼。
为了给祁鸿羽平白造出一段青云路,秦越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当时无非是气得很了,口不择言故意说出为难秦越的话,纯粹是让秦越也不好过。
可没想到秦越真的同意了。
贺煜臣第一次知道如愿了,也会那么难受不堪。
秦越眼睁睁地看着贺煜臣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简直是眼前一黑。心想贺煜臣脑子不会坏掉了吧,难道结契双方境界相差很多,就会把脑子弄坏么?
“你跟祁鸿羽到底是什么关系?”贺煜臣喃喃地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刚刚被自己赶出房门的关系,秦越尴尬地扭过头。
祁鸿羽被秦越怼出去闷声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觉得不对。
……他凭什么要走!
他是贺煜臣的亲师弟,没有第三者的亲师弟。两个人认识的时候还没这个野男人什么事,凭什么被撵出门的是他啊?!
祁鸿羽说服自己,应当是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靠谱他才走的,可他还没问清楚个一二三,怎么就被人给糊弄走了。
太可怕了,这个人。
我师兄不会也是被他给骗了吧。祁鸿羽头皮发麻地又往回走,还没走到一半,遇到个他现在不想见的人。
慕温瑜冷笑:“怎么,还想跑?”
眼见宗内试炼大典在即,祁鸿羽却无故不去修行。更可气的是,这小子故意躲着他好些日子了。
祁鸿羽往后退了一步。
呃……
祁鸿羽的脸瞬间皱成了一个苦瓜,有种肚子里藏着很重要的秘密,却无人能与他分担的痛苦。
“没想跑,只是我们不顺路。”
慕温瑜早就看出了祁鸿羽是想去找贺煜臣:“你师兄做事一向沉稳,临近比试他一定在潜心修炼,你没事不许去烦他。”
祁鸿羽心不在焉地点头:他才没有去烦师兄。
慕温瑜一眼看出祁鸿羽断然不会听自己的话,便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他,你有什么事就一并说了罢。”
祁鸿羽后背一紧,脱口而出:“现在吗?!”
慕温瑜奇道:“不然呢,你不是正准备去么?”
那能一样吗?!
我说好要给师兄保密的,你跟我一起去算什么事?这不弄得我像个告密的小人吗?
使不得使不得。祁鸿羽脑海中的小人疯狂摇头,绞尽脑汁开始编理由:“我突然有别的事……”
慕温瑜一瞧他躲闪的目光,猜测他又憋着坏,不由分说地抬手隔空把想开溜的祁鸿羽拽了回来。
祁鸿羽:“……”今天刚被秦越推出大门,又被慕温瑜揪回来。
他祁鸿羽不要面子的吗?
“别废话。”慕温瑜勾了勾手指,祁鸿羽便身不由己地往贺煜臣的住所方向走。
空气中仿佛一双强悍的手,态度强硬地推着祁鸿羽向前,眼见都快贺煜臣的住处了,他急中生智地大喝一声:“师兄,我跟师尊来看你了!”
慕温瑜被祁鸿羽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给震得表情空白一瞬,他拧了拧眉,斥责道:“无相峰禁止喧哗。”
祁鸿羽不听,打了个哈哈:“无相峰拢共就三个活人,不热闹点像什么样子,坟地吗?”
慕温瑜在讲歪理这方面辩不过祁鸿羽,说多了生闷气的只会是他自己。他撤了禁锢祁鸿羽的法咒,看着祁鸿羽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进去,便出声催促。
——完了。
祁鸿羽开始祈祷,师兄那靠谱的道侣能听到他的通风报信,不然撞了一个满怀,慕温瑜保不齐要棒打鸳鸯。
他磨磨唧唧,一步□□地走了进去。
这次祁鸿羽记得敲门了,万幸地是这次门内传来的是贺煜臣的声音。
祁鸿羽胸口的大石头落地了,他这才敢推开门,刚刚就怕看到什么跟无情道不沾边的场景。
贺煜臣还躺在病榻上,神色倦怠,见到祁鸿羽身后的慕温瑜,似乎是想下床,被祁鸿羽一个虎扑过去阻止了:“师兄,你可总算醒了!”
慕温瑜捕捉到祁鸿羽话中的异常,他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走近贺煜臣,“你病了?”说着就想随手替贺煜臣号脉。
“没——”贺煜臣刚吐出一个字,立刻改口道:“还没有好,我怕过了病气给师尊,就不烦请师尊看了。”
修士一般很少生病,若是病了一般就会病来如山倒。听到这话,慕温瑜叹了口气,“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祁鸿羽左看看右看看,“什么压力呀。”
慕温瑜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当谁都是你,宗内大比也就三个月之内的事情了,太虚神霄宗里估计就你没当回事。”
见到祁鸿羽瘪着嘴退到一边,慕温瑜又不好再发火了,他理了下情绪,郑重地说:“这次比试说是宗内的一场寻常切磋,实际则是为各峰预选继任者。”
祁鸿羽想到,早些时候遇到说是要找慕峰主的弟子,他带来的估计就是这个消息。
放在别的峰里这得是秘事,但无相峰总共就两个弟子,慕温瑜觉得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慕温瑜:“但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招来凭空招来一段悬浮的铭文,接下来说了不亚于晴天霹雳的话:“此为《无相空明》。”
祁鸿羽傻眼了:“可是我们入门学得不就是《无相空明》么?”
慕温瑜:“《无相空明》晦涩难懂,岂是初学者就能明白的。入门所教的不过是另一门心法,只是为了防止外峰弟子对无相峰起疑,质疑本峰传承断了,才谎称是《无相空明》。”
祁鸿羽觉得悬浮在空中的《无相空明》如天书一般,愣是看不懂一个字。
慕温瑜望了一眼表情平静的贺煜臣:“比试时,可别丢了无相峰的脸面。”
第82章
那些仿若有生命在空中跃动的文字,贺煜臣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曾把这些字嚼烂了铭记于心,还能记得灵气在筋脉中流通的触感。
……这是秦越教给他的心法。
贺煜臣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本来熟悉的字开始变得扭曲不可辨认。他半晌才能挤出几个字:“这个心法还有谁知道?”
慕温瑜闻声望去,眉梢一动。他这个徒弟从来不多问,对待自己的命令也鲜有质疑,这次居然会追问了。
“还有宗主。”慕温瑜不动声色回道:“按理说无相峰出身的人都知道。”
“无相峰还有别的弟子么?”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祁鸿羽更好奇,但贺煜臣却那么着急发问,实在是一反常态了。
慕温瑜眸光暗了暗,加重了语气:“据我所知,没有了。”他意有所指道:“你是想找什么人么?”
贺煜臣整个人一僵,他意识到自己引起了慕温瑜的怀疑:“不……”
慕温瑜忽然偏头转向半空中,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这?”
不知为何,空气中有一抹很淡的灵气,一直没有散去。
祁鸿羽打了个激灵,梗着脖子道:“刚刚就是我在这啊。”
慕温瑜虽然不关心贺煜臣的人际交往,但绝对不傻。残留在这淡薄却凝练的灵气,绝不是祁鸿羽这种半吊子能做到的。
他怀疑地睨了一眼祁鸿羽,又把目光移向贺煜臣。
祁鸿羽暗叫不妙,他师兄说话耿直的要命,即便慕温瑜不问,贺煜臣估计都会不打自招。
他一个箭步挡住慕温瑜的视线,“我……还有我喊来的医师。问东问西,问那么一大堆干什么呀,你快别打扰师兄休息了。”
他一把拽起慕温瑜,把人半哄半推得弄出门。在旁人看起来颇有些大逆不道不合规矩的举措,在贺煜臣眼里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漠然地垂下头,不明白祁鸿羽为什么要撒谎。
祁鸿羽把慕温瑜好一通糊弄,并保证马上就滚回去修行,慕温瑜才半是无可奈何半是妥协地走了。
“师兄。”祁鸿羽确保慕温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才放心大胆地问:“那个人走了?”
贺煜臣的脸色突然变了,只是一瞬间但祁鸿羽看清了。
“你见过他?”
祁鸿羽摊手:“师兄你啥记性啊,前几天我不就见过他了。”说着说着,他问出了所有人知道朋友结契之后的第一个问题,“你啥时候跟他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贺煜臣心中涌现一股焦躁。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秦越居然跟祁鸿羽见过面了。不同于第一次,那时他是清醒着的。
这次他们说了什么?祁鸿羽又知道了多少?
祁鸿羽被贺煜臣的眼神吓到了。虽说师兄平时也不是那种能嘻嘻哈哈打趣的人,但祁鸿羽一直默认师兄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自从猎妖回来,师兄就变得更难以捉摸。看着他的神色就像自己是个单纯的小羊羔,随时都能架上火烧滋滋冒油的烤。
贺煜臣看祁鸿羽没有异样,焦躁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他沙哑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讲到这,祁鸿羽顿时忘了贺煜臣这段日子的奇怪。
他整个人都来劲了,告状似的对贺煜臣说:“你道侣好凶啊!师兄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贺煜臣显然没想到祁鸿羽会这么说,他像被呛到了咳了几声才缓过来,“道侣?”
祁鸿羽心道他都已经默认了,你还在这不好意思承认。
也许是师兄脸皮薄吧,祁鸿羽想着就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看上去就不适合你!”
“变脸比变天还快,前一秒还和颜悦色的,后面突然就翻脸不认人,让我滚出去。”
这纯属是他在添油加醋,因为秦越并没有说滚,只是毫不客气地“送客”了。
贺煜臣的脸色变得更奇怪了,“让你滚?”
祁鸿羽终于有种有“长辈”给自己做主的感动,“你简直不知道他脾气多恶劣,说话跟含了钉子一样。”
贺煜臣揉了揉额角。若不是年纪对不上,他之前都甚至都以为秦越是祁鸿羽未曾谋面的亲爹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当不是了。
—
秦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系统:[这个我懂,有人在说你坏话。]
秦越:“你懂个什么?两个喷嚏才是有人骂我。”
秦越没听到祁鸿羽的鬼叫前,就已经知道有人过来了。毕竟实力放在这里,就算他不想那么敏锐,都做不到。他倒不是担心慕温瑜,只是不想让本就乱七八糟的剧情更加混乱了。
现在,他正在一处峭壁前思考人生。
[很眼熟的地方。]系统评价道,随即它戏剧化地捧着脑袋,[啊,我难道是失忆了吗?怎么记不得啥时候来过。]
秦越:“得了,你治好了也只会流口水。你根本没来过这里。”
系统沉默地收回手,看着秦越肃穆端正地站在石壁前,[我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如果忽视他们脚底下就是百丈深渊,这里还是挺适合观赏风景的。
秦越摸了摸石壁,眉头逐渐拧起,接着二话不说一掌把眼前碍事的石壁劈成两半。
轰隆。
地动山摇之下,系统腿一软差点要给他跪下,[宿主,咱们有事好好商量。还在太虚神霄宗呢,就搞那么大动静?!]
秦越心平气和地转过身,随意抖落了下衣袖上的灰尘,“剑意果然不在这了。”
[我就说为什么我觉得这眼熟,原来是剧情里说过的——剑意不见了??]系统觉得自己好虚弱,马上就要昏倒了,它追问道:“真的没有了?一点点都没有了?”
“你当剑意是什么?还能分期取款吗。”秦越看了眼开始变得透明的指尖,知道这个化形符箓又要撑不住他的身体了。
既然已经确定剑意不在此,那十有八九贺煜臣身上的确就是真的了。
系统:[所以剑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主要原文也没详细写,只在结尾的时候,它闪亮登场跟男主融合了,然后就再也没提了。
秦越嗤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
作为作者,同样也是男主的亲妈。这只不过是用来给男主提高逼格的东西罢了,剑意本就是剑尊的身外化身,蕴藏着仅次于剑尊的力量。
说人话,就是给男主涨了一波经验值。
系统脑袋要充血了:[怎么会出这种bug啊?!]
秦越:“这就要说到我最好奇的事情了。”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系统,“这个世界若没有外来者的拨动,它会按照原文一字不差的走下去,是不是?”
系统不假思索:[这是自然。]
“那为何在鬼哭洞的是贺煜臣,而不是祁鸿羽?”
“啊!这不是bug。”系统惊叫一声,思绪通透起来,“你是说这个世界不只有我们是外来的?”
秦越仔细辨认着系统的神色,确定它没有在装傻后,神情淡漠掌心微微一抬,原本只是裂了个缝的石壁彻底变得稀碎,“剧情早就错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贺煜臣不知为何突然要替祁鸿羽背负处罚?
还是剑意出现在贺煜臣身上的时候?
系统呆了一秒,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哒,可能用不上,我意思是男主是最后黑化了才会用剑意驱逐心魔的。如果没黑化的确用不上,虽说有总比没有好……]
它还没给自己顺好毛,小说里总是姗姗来迟的宗内巡山弟子这次及时赶到了,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将秦越围住。
说实话,巡山弟子也没搞懂,怎么会有外人来他们这就是为了劈一个石壁?
纯闲得慌吗。
巡山弟子起手一个言辞警告,主打先礼后兵,可就当他们准备将眼前这个人拿下时,劈头盖脸地暴雨朝每个人脸上砸了下来,更恐怖的是不久前还是无云的晴空,转瞬电闪雷鸣,积压的黑云像是倒悬蠕动的沼泽。
这动静不像是寻常的天气骤变,是他们宗内禁制法阵被启动了。
巡山弟子大惊失色:“你做了什么?”他们跟无头苍蝇一样左右试探,却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虽然阵法启动时,秦越反应很快,没有被雨水浇成落汤鸡,但这黏湿的水气他一点也不喜欢。
巡山弟子在最糟心的时候,迎来了主心骨,他们见到来人跟看见天降救星也没差别,“慕峰主!严峰主!”
禁制被破时,各峰峰主只要还在太虚神霄宗内的,都尽数赶来了。
严正阳头皮发麻地看着一地残骸,然后绝望地发现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慕温瑜神色比严正阳镇定些,但也仅仅是没有失态。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冰冷的剑鞘,缓缓道:“阁下在太虚神霄宗所为何事?”
秦越坦然:“找东西。”
慕温瑜冷冰冰地说:“阁下找到了么?”
“没有。”秦越笑了下,“不过,好像也不能说没有。”
只是东西不在它该在的位置。
慕温瑜和严正阳对视一眼,巡山弟子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那道剑尊留下的剑意不见了。
严正阳气得胡子直翘,大抵是没见过如此猖狂的人。巡山弟子则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还在窃窃私语。
“这人不会就是之前各峰失窃的罪魁祸首吧?”
“原来一直都藏在宗内呢。”
“怪不得之前去调查地脉岩浆的下落,一直找不到流通去哪了,估计他都没带出宗门。”
慕温瑜长剑出鞘,他语气带着寒意:“阁下还是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留下吧。”
第83章
秦越听得好笑,他想若是自己将太虚神霄宗掀个天翻地覆,也算是为男主铺平了一条路。
没人能看见杀意逐渐在他眼底聚集,过了几息,秦越平静道:“我说不是我做的,想必你也不会信。你们——”他乌黑的眼睛扫过慕温瑜身后的一众人,“你们一起吧,我赶时间。”
严正阳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秦越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严正阳喝道:“竖子猖狂!你可知这是哪里。”
秦越心道小说里开战前的废话环节,真的是必不可少吗?
他生出一种无奈和不耐烦感。
他们又不熟。在这里聊什么天?
慕温瑜头皮一炸,潜意识中的危险让他寒毛倒数。身经百战的躯体比他更快地反应过来,长剑及时挡住身前,可从前而至的剑气还是削去了他鬓角旁的一缕长发。
秦越只堪堪给了他一个眼神,接着杀招已到眼前。慕温瑜这次要避无可避了,好在身旁还有个严正阳,替他挡下这一击。
场面瞬间凝固,严正阳大气不敢出,本还以为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现在却让他冷汗直下。
慕温瑜百忙之中抽空问道:“阁下为何要跟太虚神霄宗作对?”?
秦越寻思他也没想作对啊,虽然曾“借”了各峰的东西,但大部分也都还回去了。况且还是物尽其用,都用在了宗内人的身上。
在只能听见雨落的死寂中,法阵不知何时已然升起,金纹流转将几人围在无相峰顶。
秦越似乎在沉思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那位是本文的白月光!]白月光没有死在男主手上,被全文最大背景板弄死,不更离谱吗?
[实在不行,告诉他们您的身份!]系统在狂风暴雨中,眼睛都快被雨水糊得睁不开了,[虽然说无情道老祖宗结契了很怪,但总比老祖宗一回来就在自家门派大开杀戒看上去合理啊!]
慕温瑜等不了了,无相空明在他体内流转,剑鸣声似乎在催促他上前。
可难以言喻的恐惧如阴影一直盘旋在他头顶,慕温瑜不懂这种还未交手几个回合,就生起的畏惧是从何而来的。
他吐出一口浊气,逼着自己将那种压迫感忘却,一剑斩向秦越。
铛——
慕温瑜死死抓住剑鞘,不可置信地瞪着秦越。
剑身折了。
好歹也是被称为神兵的武器,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秦越一手虚虚握着剑身,冷冷地看着慕温瑜,蓦然五指发力。
慕温瑜失声道:“你究竟是谁?”
同宗同源的气息,此刻却如同梦魇环绕周身,慕温瑜身上每一个神经都在尖叫,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越弃之敝履地松开手,他手中折断的长剑清脆地落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慕温瑜瞳孔猝然放大:“你是谁!”
严正阳知道事情不妙,但不知道事情已经超出可控范围了。他从未见过无相峰峰主如此失态过,像被未知的恐惧裹挟着发出色厉内荏的质问。
向来云淡风轻的前辈,陡然卸去了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严正阳直直站在那,愣了半天才用力拉着慕温瑜退出法阵之中。
“慕峰主!”严正阳顾不得失礼,“别离法阵太近。”
宗门禁制能让知晓破阵之法的人进出自如,但其威力之大,离得近也难免会被波及到。
地面开始轻微摇晃,法阵似乎准备将阵内之人绞杀。然而一片金芒中突然爆发出更灼目的光。
先是集中于一点,随即快速扩散,爆发般地撞向法阵。猛然间爆发的巨大剑气,撕裂了金纹法阵,也足以撼动整座无相峰。
等到众人眼前光芒散尽,眼前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一张完好的符箓,落在的爆炸的中心。
慕温瑜拾起地上的符箓,辨认了一番,递给了严正阳,“是天机峰的符箓。”
严正阳今天已经足够震惊了,他跟慕温瑜面面相觑,“……所以拿我药鼎的也是他。不是,他图什么?若是为了偷取剑意,一开始却又做这种引人注目的事,没道理啊。”
他认出了天机峰符箓的作用,脸色变得苍白,“这是一种化形符箓,天机峰的人主要用来请神的。慕峰主您看……这人是不是身份不一般啊。”
无相峰顶黑云已散,日光洋洋洒洒地落在每个人身上。慕温瑜没有说话,他失神地望着碎得不成样子的石壁,然而其中隐隐夹杂的灵气吸引了他的注意。
很熟悉。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慕温瑜本迷茫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错愕,“……贺煜臣。”
“慕峰主,您这是要去哪?”严正阳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跟宗门说明情况,结果看见慕温瑜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这烂摊子又是我收拾?!”
其实秦越根本没有如严正阳想的那般,金蝉脱壳地跑路了。他透明的神魂正在半空漂浮着,那道化形符箓因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纸落在了地上。
秦越确定了一件事。
剑意并不是慕温瑜放在贺煜臣体内的。至少太虚神霄宗的人都不知晓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放一个法阵在这里了。
这就说明,贺煜臣在没有来太虚神霄宗时,剑意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谁做的?秦越陷入了沉默。
他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系统颤颤巍巍地咽了口口水,然后盯着他,秦越难得在系统一向单纯的眼神里看到了迟疑纠结。
系统觉得出现了它不能理解的事情,良久它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若是能在太虚神霄宗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剑意,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那就是您自己。]
似乎有什么雪泥鸿爪在秦越识海中划过,但很快就无迹可寻了。
系统不敢抬头,它能感受到一道视线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很久之后,只听秦越冷冷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会不记得?
我到底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秦越俊美无铸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咄咄逼人,系统一个激灵飞到高空中,它快被秦越吓死机了:[呜呜呜。我不知道,我跟您是一起来这里的,我我我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它哭得真情实意,快喘不过来气了。
眼见秦越就要逼近自己,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秦越只是抓住了它,厉声道:“回档。”
系统眼泪被吓没了,抽抽噎噎道:[回什么档?]
秦越:“你说过我们在你眼里实质上只是一堆数据。你应该能回到数据最开始的地方,对吧。”
我说不对您是要当场取我狗命吗??
系统快背过气了,它知道回档的意思,但是也得有存档才能回档啊!古人还知道刻舟求剑呢,我连刻都没刻……
秦越手下力气加重,“可不可以?”
系统点头如捣蒜:十分狗腿地说:[可以可以,必须可以。]
容不得系统在做推诿,它完全是被秦越赶鸭子上架的,毕竟它从未干过回档这种事情。
何止是没干过,简直是闻所未闻!
系统盯着眼前的数据洪流,觉得自己就像实习期还没出的医生,就被推到手术台上,要求它主刀救人。
庸医害死人,也许它会害得整个小世界数据乱流。系统擦了擦冷汗,视死如归地删除了一段数据。
半盏茶前,整个无相峰晃得宛若被一个无形的巨手来回推搡。
贺煜臣和祁鸿羽在地动山摇中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了?
祁鸿羽:“地震了?”他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就被贺煜臣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晃动了几秒后,无相峰又归于平静。祁鸿羽搓了搓胳膊,刚刚一应激,皮肤上那些黑鳞又出现了。
“师兄,你还好吧?”
贺煜臣刚才灵气猛地一空,虚脱感突如其来,让他差点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到底怎么了?贺煜臣心脏跳得厉害,有种莫名的恐慌感袭来,他面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要出去一趟。”贺煜臣转眼间已经走到门外,他吩咐道:“如果师尊要来传授《无相空明》,你就说我去医师那里了。”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赶来的慕温瑜拦下。
“你要去哪?”慕温瑜脱口而出逼问道。他一手还紧握着空落落的剑鞘,另一只手指向屋内,“之前在这里的,究竟是谁?”
贺煜臣心慌得厉害。
刚才灵气被抽取,多半是被结契的另一半借用了。
……是秦越,他出事了。
慕温瑜威严而又不近人情地走近贺煜臣,剑鞘毫不客气地敲在贺煜臣的膝盖上。
“跪下!”
他没收敛力气,蕴藏着深厚修为的力道,一下就让贺煜臣站不住了。
贺煜臣咬了咬牙,还是半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慕温瑜被贺煜臣这幅一个字也不说的死样子给气得不轻。
祁鸿羽没见过那么严厉的慕温瑜,一时哑口无言。他想多半是慕温瑜知道贺煜臣无情道已毁的事情,要不然慕温瑜不能发那么大的火。
“你可知那人是何身份”
“这些时日莫非是你替他藏了行迹?”
“他盗取剑意,你可知情?”
祁鸿羽见状脑子里想了半天的借口,一个也用不出来了。
贺煜臣眼皮微抬,半晌恍惚地问道:“他怎么了?”
刚才的动静看来是无相峰的法阵启动了,慕温瑜既然会找到他,证明秦越的确拿走了剑意,还触发了禁制。
那么这样的话……
贺煜臣几乎是强迫自己问道:“他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说:秦哥:……剑尊竟真是我自己
第84章
慕温瑜看出贺煜臣的迷茫不似作假,终归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起来吧。”
贺煜臣无动于衷,固执地盯着他。
慕温瑜微微一愣,他见过这种眼神。
很多年前,这个人也是这样跪在自己面前,请求他收自己为徒。宗主当时施压频繁,屡次告知不可让无相峰断了传承,他本就推脱不掉,便鬼使神差地便应了。
不得不说,贺煜臣是一位极其省心的徒弟,集齐了所有值得夸赞的优点。他一直以为贺煜臣是把质朴的刀刃,会为自己所用。可没想到,这把刀有了自己的想法,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旁的祁鸿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把贺煜臣拽起来,到底是害怕惹人厌烦,没有做出多余的举措,只低声地说道:“师兄,别惹师尊不快了。”
只不过,他没发觉其实自己才是常常让慕温瑜发火的人。
慕温瑜幽幽地望了贺煜臣一眼,“他虽无事,但你知道在太虚神霄宗触发禁忌是什么下场,你也不必记挂他了。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他是何人?”
“……”贺煜臣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在知晓秦越没事后,他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眉梢夹带的紧张都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这一切都被慕温瑜尽数看在眼里。
慕温瑜眯了眯眼,下一秒陡然出手。铺天盖地的威压朝着贺煜臣面门直去,在祁鸿羽的惊叫声中,这密不透风的攻击被挡了回去。
回冲的气劲掀起林浪滚滚,众鸟惊飞。
“好啊。”慕温瑜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被贺煜臣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他额角青筋绷起,看起来是在竭力压制自己不要动手,“一个你不知道是谁的人,为什么会把一缕神识放在你身上。”
谁知这次贺煜臣显得更迷茫,他先是看了一眼祁鸿羽,才不确定地说:“在……我身上?”
怎么会在他身上呢?
他的语气已经不能说茫然了,更像是在跟慕温瑜确定什么。
慕温瑜不愿再被贺煜臣糊弄,“再者,今日在你屋内,我早已察觉到此人留下的灵气。若是一个你不知道的人,又为何会留下灵气安抚你呢?”
听到慕温瑜的话,贺煜臣连欣喜都来不及感觉到,就剩下不可言喻的惶恐。
他想到秦越行色匆匆地离开,而自己却没有因为道侣不在身边而躁动不安,原来是秦越留下了带着他自己气息的灵气。
这是不是最后留给自己的念想?
他是不是本来就不打算回来了?
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慕温瑜放弃了跟贺煜臣在这纠缠,“事关重大,我保不下你。你可以选择现在说清楚情况,亦或是去戒律堂交代。”
祁鸿羽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组织不出什么措辞,“可是,可是师兄肯定跟这件事没关系……”
慕温瑜瞥向祁鸿羽,不同于之前听闻他跟外宗弟子斗殴的恨其不争,这次则充满着威压和震怒,“太虚神霄宗被尊为天下第一宗门,我想你们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先有剑尊的威名,后有剑尊留下的镇宗剑意。
“至于你师兄,我明白以他的修为破不了禁制,我愿意相信他是被外人蒙蔽。如果他还是这样什么都不交代,戒律堂相不相信,我就不能保证了。”
祁鸿羽见没法在慕温瑜那求情,只好继续游说贺煜臣,“师兄,你快说吧。”他焦急地口不择言,“那人盗取了剑意却不来找你,很明显是抛弃你了!”
不……这说不通。
贺煜臣置若罔闻:“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没有骗人。秦越就像误入他世界的一个过客,只来得及镌刻下一道痕迹,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祁鸿羽咬着牙,用尽全力晃了晃贺煜臣的肩膀,他看着贺煜臣涣散的眼神,怒吼道:“求求你别执迷不悟了,何苦为了一个负心汉把自己搭进去!”
秦负心汉越打了两个喷嚏。
系统得意地说道:[这次是有人骂您,我没说错吧。]
秦越:“你到底在高兴什么?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哪?”
系统:[太虚神霄宗呀,您不是说要回档吗?]它全凭感觉,删掉了一些数据流。
面前的石壁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跟不久前被秦越劈开的石壁差不多。
“还是没有剑意。”秦越静静地打量着无相峰,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这里不仅没有剑意,也没有……太虚神霄宗。
他神识探出,在这片高峰峭壁中穿梭。
方圆几里了无人烟,别说太虚神霄宗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秦越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又睁开,他拎起系统一个脑瓜崩,“你怎么不干脆回到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呢?”
系统嗷了一声,捂住脑门,[您没说您要去创世之初啊,您要是想去我现在可以……嗷!您又弹我脑门干什么!]
秦越:“你回到了还没有太虚神霄宗的时候!”
系统也是有脾气的,[赶鸭子上架就是这样的!我之前又没有练习过,有误差很正常的嘛!]
它刚硬气了三秒钟,顶着秦越“你胆肥了”的眼神,声音低下去,[好了好了,下次一定。]系统一脸憋屈地把锅背上。
秦越动作一凝,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按照原文描写,剑尊是当年行至此处,突然有所感悟,便在此地驻足。而他则是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时候,不得不把宗门建立在此。
——剧情线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闭环了。
建立宗门不是一张嘴就可以做到的,好在剑尊名号够响亮,骗几个愿意做他门徒的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问题在于秦越并不是个好老师。
说人话就是他耐心欠缺,哪怕眼前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天才,在他眼里也是只会高喊师尊我不明白啊的可怕巨婴。
秦越教了一段时间后,确定了自己再教下去要红温了,便决定让徒弟自己领悟。
太虚神霄宗能活那么久,证明没有自己介入,他们也能学会。
在被秦越放养几个月后,他的大弟子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建议:“师尊,不如下次你教授心法时,我把它记录下来吧。”
俊秀挺拔的剑士脸上是温吞的平静,但藏在若无其事外表下,是内心在嚎啕:师尊啊,真的听不懂你说的每一个字。
多日未见的师尊睨了他一眼,剑士眉头一跳,“如果师尊近日没空……”
“你叫什么名字?”
剑士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是怎么跟前面联系起来的?
他不知道,也没敢问,恭恭敬敬地回答秦越的问题,“回师尊的话,我叫李无相。”
秦越点了点头,随意地撂下一句,“那心法便叫《无相空明》罢。”
李无相:“……啊?”
他瞠目结舌:“这不好吧。”随即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反驳剑尊,于是赶紧找补,“我意思是这心法是师尊写的,这样怕引得他人误会。”
秦越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不要打扰自己清修。
系统:[哇哦,这就是太虚神霄宗第一任宗主吗?看起来好稚嫩啊。]
秦越抬起眼睛,“记得在正确的时间把我唤醒。”
系统:[您要闭关?]
秦越不得不闭关。
太久的年岁,对人性的磨灭是不可避免的。
日子一久,俗称的那种活人味就淡了。
系统学渣似的虚心讨教:[啥是正确的时间?]
秦越:“……”
系统立正:[我懂了我懂了。]
别敲了,它又不是电器,敲了就会修好。
系统开始认真地做阅读理解。
秦越是想知道为什么剑意会出现贺煜臣身上。所以它只需要关注反派这个数据就好了。
不知过了几载春秋。
原先出尘夺目的剑士,也难免染了些老态。修士不是不会变老,而是根据修为的深浅,来延缓衰老。
李无相不由想起了师尊,自从他见过秦越后,对方的容貌就没有变过。
在秦越闭关这些年岁里,他曾见过对方几次。因为闭关时间太长了,他有时候会往最坏的方向想,所以难免打扰过几次秦越。
师尊是不是坐化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最后一次,他老得快走不动路了,李无相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剑尊闭关的地方。
站在洞府外,李无相衰朽的身躯如同一株被蛀空了芯的老树,随时会轰然倒塌。
而这一次,李无相意料之中地发现秦越周边气息不一样了。天道轮回,秦越登临绝顶,即将叩开天门。
……秦越要飞升了。
李无相拜了几拜,并以最后的修为亲自为师尊写下了渡劫的符咒。他们虽然并没有普通师徒间的拳拳之谊,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触摸到了以前想都没敢想的境界。
“我不会辱没太虚神霄宗,它日后必为仙洲界第一宗门。”
没有回应,只有满墙的爬山虎簌簌而动。
俯仰之间,春秋代序。洞府阶前青苔,岁岁侵石,默然丈量着寒来暑往。
秦越不知自己在此多久了,久到对时间的流逝已经开始变得迟钝。
“滴”得一声,系统上线。
它没有时间的概念,只认得某串特殊的数据出现了。
[醒醒醒醒,魂兮归来——]系统在深情叫魂。
秦越有种宿醉的头疼感,他视线落在系统身上,似乎看了很久,思绪才回笼。
周围一切事物慢慢在秦越眼中有了形状,他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原来剑尊的闭关不是为了保证飞升,也不是性情过分谨慎。
……而是他在等贺煜臣——
作者有话说:莫比乌斯环了属于是[摊手]
第85章
实际上,从系统上线到唤醒秦越,期间又过了很多时日。
如果按年岁计算的话,贺煜臣已经快到了灵窍初开的年纪了。
在茫茫人海中,想找一个人是件困难的事。
系统的功能限制它只能观察到主角和白月光的状态和位置,除此之外它也是两眼一抹黑。
秦越思考了一会,惊觉似乎从没听贺煜臣谈起他过去的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之间还没有到这种无话不谈的地步,两人除了明面上类似干巴巴的“师徒”联系外,就只剩下一层一捅就破、脆弱如纸的道侣关系。
这无疑给秦越找人增加了很多的困难。
原文里只浅浅提过贺煜臣生于凡人界,其父母均是没有灵窍的普通人,后在年少时,经引荐人去往仙洲界学宫修行。
如果按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贺煜臣成绩优异,学习之路顺风顺水,最后成功被仙洲界著名高校太虚神霄宗录取。
系统摩拳擦掌:[咱们是在学宫里守株待兔么?]
它已经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任务的。有个思维跳脱的宿主,它也朝着程序执行的方向越来越远了。
秦越其实挺厌烦大海捞针,这种可能没有结局的事。不过说实话,他其实挺好奇的,贺煜臣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不介意去瞧瞧-
仙洲界学宫坐落在灵气氤氲的灵脉之上。
没有想象中巍峨入云、金光四射的浮空仙阁,它低调得如同融入山水的水墨画。
秦越托着脸,了无生趣地看着学堂里的老先生叽里呱啦、慷慨激昂,过了一刻钟,他打了个哈欠,愤愤不平:“这人讲学跟我不是差不多么?果然是我收的那几个人脑子笨。”
系统:[……]它压根不敢给太虚神霄宗初代元老们发声。
系统顾左右而言他:[您看到贺煜臣了?]
秦越遥遥一指,“看不到么?你是不是眼神不行。”
从秦越出关以来,它发现宿主说话不客气的等级又大规模提升了。
系统归结于是秦越在鸟不拉屎的洞府里待太久给憋坏了。
系统吸气吐气,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秦越计较这些,[那剑意是不是在他身上呀?]
秦越漫不经心地敲了下系统的脑袋:“你当剑意是会发光还是怎么的?若是那么显眼,慕温瑜那些人会看不出来?”连他自己都是起了杀心,被剑意不痛不痒地挡了回来,才发觉了这个秘密。
系统:我忍。
“剑意融入骨血后,会形成天下独一的剑骨。”秦越状似无所谓地说,“你是想让我大庭广众之下去摸贺煜臣的脊椎骨么?”
他虽只是神魂,但只要他想让贺煜臣感受自己的存在,那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贺煜臣看不见他,秦越没兴趣这时候玩什么人情鬼未了。
系统:呀呀呀我不是我没有,你想摸不要把脏水泼我头上啊!
秦越没理会气鼓鼓的系统,自行离开了。
系统:[这又是去哪?人不是找到了么?]
秦越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是真想让我在学堂上当众摸骨么?”
系统脸腾得一下红了,[我就是问问,您随意,您开心就好。]
秦越收回了笑:“好了,别废话了,去他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绕过青灰色的学院石墙,飞檐斗拱在薄雾中被抛至身后,他们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目的地。
系统看了看贺煜臣一尘不染的住所,所有东西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如果不说的话,这里简直跟太虚神霄宗的住处没什么两样。
贺煜臣的生活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乏善可陈。
秦越想也没想,就先走到了书架旁。不过令他惊讶的是,除了学宫分发的一些书籍外,还有不少修真界的逸闻。从书籍新旧的程度上,一本名为《天下宗门三两事》的江湖八卦,看起来经常被翻阅。
他鬼使神差地把这本书抽了出来,一道清晰的折痕正好在太虚神霄宗那一页,只不过他还没来及翻,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为了避免被人看到一本书悬浮在半空中的场景,可秦越又来不及塞回原本的位置,只好先放在有空余的地方。
来的人不是贺煜臣,但也是白袍玉带,这是学宫的统一制服。
他可没有秦越那么“拘谨”,一进门就不客气地乱翻起来。
秦越的眸色黑沉,落在来人身上。
“齐兄,你在找什么?”贺煜臣盯着不速之客看了几眼,直到扔过来的烛台落在自己脚边,才站在门边慢吞吞地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被称为齐兄的年轻人听到动静吓了一跳,他没好气地说:“你是死人吗,站那不会吱一声?”
贺煜臣捡起烛台,好生地放回它该在的位置,然后像是听不出对方话中刻薄,他微微笑道:“你想找什么?跟我说一声我找给你,免得浪费齐兄的时间。”
“呦,你还给我装起来了?”对方见到贺煜臣和颜悦色,反而更是怒气高涨,挥手再一次打落了烛台,“少在这给我装无辜,你比试凭什么赢了我,是不是吃了什么禁药?”
被指着鼻梁的贺煜臣眨了眨眼,面无表情:“这我可不敢,比试作弊可是要被赶出学宫的。”
贺煜臣说话越是单纯直白,对方越是怒不可遏。
“好好好!贺煜臣你有种。”齐姓学生冷笑道:“你觉得赢了我,出了名,就能夺得大宗长老的青睐了?我告诉你,痴心妄想!”他声音愈来愈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太虚神霄宗。”
见贺煜臣没有解释一个字,他恶毒地笑了,“别做梦了,我的大少爷。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爹娘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你拿什么跟我们争。”
“你凭、什、么、啊?”他每说一个字就用手掌重重地推搡一下贺煜臣。
没有看到想要的恼羞成怒,对方气没地方撒,只好恨恨地留下一句“慕长老从不收徒,你死了这条心吧”。
系统被这种小人嘴脸惊到了。
它来到这个世界,不论是清澈愚蠢的男主,或者是看不出心思的反派,他们都不会这样跳脸地羞辱别人。
[哎嘿,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系统撩起袖子就给了这小子脑袋上一重击。
可惜那人只能感受到一阵凉意,左右张望后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施施然地走了。
系统又恨其不争地在贺煜臣头顶绕了一圈。
秦越把它拉过来,不让它骚扰贺煜臣:“他要是像你这样沉不住气,还当什么反派。”
“还有,少碰渣滓当心烂手。”
系统没听明白,秦越扬了扬眉,示意它去看一眼贺煜臣在做什么。
它缓缓低下头一看,发现贺煜臣并没有直接触碰那盏被当成出气筒打翻两次的烛台,而是先施了一个法术,清除了烛台表层的什么东西。
秦越慢悠悠地欣赏完贺煜臣做完所有的一切,开口道:“五瘟咒。刚接触时并不会有任何异样,五天之后,肌肤便会产生紫黑色经络,若不能及时除咒,中者皮肉便会如蜡融化。”
系统:它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反派是个任人欺负的小白花啊!
是从哪里的错觉?是在太虚神霄宗里相处出来的错觉吗??
一定是这厮在秦越面前装乖觉装惯了,它才会被骗了!系统缩头缩脑地躲在秦越身后。
贺煜臣没有一丝不耐烦地挥手施法,将地上散落的东西送向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他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遗留任何东西后,像是有预感一般,他视线落在了书架上。
秦越:……
贺煜臣抿了抿唇,拿起搁错位置的那本书,指尖掀开压不平折痕的那一页。
随即他猛地转身,灵力从他身上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出,似乎不给躲藏者任何机会,雷霆般地要给出致命一击。
“还有谁在这!”贺煜臣低声喝道:“鬼鬼祟祟的,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秦越虽是元神状态,但神魂也能感受到赤裸的杀意。
至于么!秦越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人家摔你东西顶多是胳膊保不住,我就翻了个书,怎么就要被置于死地了。
秦越化解完贺煜臣的杀招后,干脆欺身上前。
贺煜臣整个人被挤在书架和不知道什么东西中间,心里一懵。
他思绪还没转过来,就觉得脊背微微一沉,有一股凉意毫不遮掩地顺着他的后背游走。
贺煜臣颤抖地定了定神,明白了一件事。他后背抵住的不是空气,好像是……一个人。
贺煜臣没动,他第一反应是见鬼了。然后又想起此乃仙洲界学宫,不说符箓齐全,也能说是妖魔鬼怪的噩梦之地。
怎么会有不长眼的恶鬼来这里作恶?
贺煜臣全身一阵绷紧,在反应过来可能又是哪个世家弟子在耍他后,他直接手肘用力直捣对方的胸膛。
扑了一空,但也挣脱了那股禁锢自己的力量。
贺煜臣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不敢松懈,因为他不想让这些人得逞,看见他丢脸崩溃的样子。
“阁下是见不得人吗?”贺煜臣急促道。
他没见过这种咒术。学宫不是没教过隐去身形的法术,这种法术虽然可以一叶障目,但不像这屋内的人这样,触摸不到本体。
不知是有意无意,贺煜臣听到近在咫尺的低沉笑声。
“别那么紧张。”
是个从未听过的男声,“我只是来找你叙旧的。”——
作者有话说:秦摸骨高手越:[点赞]
第86章
这人跟之前的那些废物点心不太一样。贺煜臣稳住了心神,他知道自己乱了阵脚,反而是正中对方下怀。
既然对方想叙叙旧,那他就陪这个人演下去。
贺煜臣微微颔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仿佛之前动手皆是杀招的不是他,“既是旧友,又为何遮遮掩掩。贺某近日来身体抱恙,记性么……有些差,可能需要阁下提醒一下,才好记起些值得叙旧的往事。”
男人像是被自己问住了,半天才状似苦恼地吐出一句:“……你现在还不认识我。”
贺煜臣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就是说的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跟得了癔症一般。
他木着脸,“你是在耍我吗?”
贺煜臣一连报出几个名字,似乎在试探对方的反应。
秦越歪了歪头,猜出这几个人估计是经常在贺煜臣没事找事的人。
他俯下身,盯着贺煜臣像在思忖着什么脸,秦越发觉对方总是想的很多,却又不表现出来。
不像他,直言直语。秦越想到这,就直白道:“我能再摸一下么?”
他刚刚还没试探出来什么,贺煜臣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应激般得挣脱开来,还差点给他胸骨肘碎了。
饶是贺煜臣见惯了混账,也是愣住了,秦越这种说话轻佻,但语气却很诚恳的人,他倒是头次遇到。
秉持着沉默就是同意的意思,秦越一言不发地按上贺煜臣的衣袍。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唐突的意味,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从秦越语出惊人,到秦越开始动手,贺煜臣都是懵的。直到秦越顺着背沟一路摸到腰的位置时,他才如梦初醒地哆嗦着躲开了。
“……痒。”
秦越猛地僵住了。
就在贺煜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在那一瞬间透过贺煜臣看见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贺煜臣。
那个他留着短发,俨然是现代人的模样。
接着是无穷无尽的幻相在他眼前升起。更令秦越恍惚的是,幻相中里他们的关系明显是超过了朋友的范围。
贺煜臣惊魂未定地差点撞上一旁的书架。
秦越同意惊魂未定地开口:“小心,你的腿……”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贺煜臣的腿不好?
秦越下颌线无意识地绷紧,咬着牙心想他究竟是怎么了。
贺煜臣完全没有察觉秦越的异样,他跟瞎子一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空气,他不知道秦越在哪,也不知道秦越是不是在欣赏自己的窘态,这种未知感让他开始心慌。
周遭一片寂静,秦越拎着系统看了半天,一脸阴郁地把它扔了出去。
系统:[?]
它在空中转出几个360度回旋后,被紧跟着出来的秦越提留住了。
半晌秦越挤出一句,“我要离开这。”
系统没敢反驳,毕竟秦越看起来想把它拆了。
[好了,我提交完申请了。]系统在秦越不善的直视中,唯唯诺诺,[怎么了?]
秦越拧起眉头:“不对,总觉得这里……”他不知怎么形容,最后只能说,“我要放弃这个任务。”
……不对劲的是他自己。
莫名其妙的既视感,绕成一团乱麻的剧情,秦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待在小世界里太久了,认知出现了问题。
相较于秦越的纠结,“助攻局”里堪称一片人仰马翻。
“1027号的世界申请强制脱离了!”
一个身上挂着工牌,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闻言看向惊叫出声的地方,走过去审查着那位员工的电脑。
看见显示屏上熟悉的代码,女人从平静到小有怒气,再到暴怒,“是谁把人家作者的草稿拿来当这个小世界背景的!没人审查的是吗!”
“前文对不上后文,太混乱了,一眼望去全是bug!秦越本来就是个bug制造机,现在主机都要爆炸了,这都是钱!在烧钱啊!你们以为我申请项目资金很容易吗?”
坐在工位上的员工大气不敢出,对于上司丢锅给自己的行为,他低声辩驳了一句:“……造成这些后果也是因为贺总他自己,要不是……”
在女上司的死亡视线中,他收了声,接着又说道:“那怎么办?之前全靠软磨硬泡,才让秦越把剧情走完,但这次是人家主动要求脱离,根据合同,我们没有权利拒绝的。”
“先拖一下,实在不行就算了。”女人在酷似聊天窗口的地方敲了几行代码,“毕竟只是一个测试,没必要得罪他。”
员工在上司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时候不得罪是不是有点晚了,贺总早就得罪完了-
那天遇到个怪人仿佛只是做了个梦。
贺煜臣依旧每天按时去上早课,按部就班地等到下一波世家弟子围追堵截。
“太虚神霄宗要收人了,怎么不见你报名呀?”阴魂不散的声音从身后跟了过来。
“齐师兄这说的什么玩笑话,太虚神霄宗是这种人能去的?他进了山门,我都觉得脏了太虚神霄宗的门楣。”
齐彰阴阳怪气道:“哎呀,都是同门,我看贺师弟也是很有机会的嘛……”
贺煜臣冷眼旁观了一会这群人的表演,然后面无表情地绕开了他们。
众所周知,让别人不快活的前提,是对方得对挑衅行为有所反应,最好是那种无可奈何的辩驳,亦或是无能的暴怒。
但显然贺煜臣的反应不属于任何一类。
“喂,你聋了吗?”
“听不见齐师兄再跟你说话吗,目无尊长的家伙!”
贺煜臣停下脚步,他怀抱着典籍,无辜地转过身,抬起眼朝对方笑了一下,在暖金色的日辉下显得柔和极了。
“刚刚有人在说话吗?我没听见人话啊。”
大部分人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加包容的,齐师兄刚开始被贺煜臣的笑晃了一下,等他脑子终于翻译过来贺煜臣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短短几个字如火星撩起勃然怒火。
贺煜臣瞟了眼对方抽出的长剑,轻车熟路地说道:“学宫禁止私下械斗。”
齐彰奋力从周围劝阻的人中挣扎出来,往外挥舞的手上还带着恶咒拔除后没修养好的疤痕。
他提着剑,怒从心头起,气急败坏道:“我今天就是要教训这个小子,齐家在仙洲界已驻足百年,我叔父还是太虚神霄宗炎煌峰的长老,我等会便要看看学宫会不会偏向他!”
贺煜臣重重吐出一口气,知道这人最近在自己这里输了,丢了人,也丢了父母对他的期冀。
齐家的确家大业大,而眼前人并非来自主家,本就想争一口气,日后能在齐家争出个脸面,但事与愿违,学宫内的比试,他偏偏输给了自己。
贺煜臣能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自己虽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但被迫站在这当个显眼包,他是不太情愿的。
他目光只在齐彰留下疤痕的手上匆匆掠过,贺煜臣不信这个草包真敢在这一剑捅上来。
但是他低估了草包的智商。
贺煜臣心情没有一点起伏,对方反倒是先无能狂怒起来了。
像银蛇乱舞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痕,贺煜臣瞳孔皱缩,一瞬间闪避的本能占据上风,他下意识的向一侧偏过,随即又猛地强行顿住身形。
这一息的功夫,贺煜臣想了很多。
对方是他的手下败将,想避开并非难事,但眼下他更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如此的不公,会不会明目张胆的偏向一方。
贺煜臣内心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了,他特意将非致命的部位暴露在对方的攻势下,却凭空听见一个带着凉意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还手?”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如有神助一般,长剑堪堪停在贺煜臣的身前,便一寸寸地断裂。
齐彰的脸涨得通红,他突然冷静下来,记起自己不久前才输给贺煜臣。
剑身全部碎成渣滓,徒留个剑柄还可笑地握在他手中。可话已经撂出去了,他不能让贺煜臣白白地打他的脸。既然贺煜臣打了他的脸,他就……
高高扬起的手终归还是没有落到贺煜臣的脸上,他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胳膊被定在半空中,不妙的预感直窜上来。
“嗷嗷嗷!”齐彰顿时涕泗横流,他的手臂被拧成了一个麻花,没吃过什么苦的娇公子疼得从地上跳起来,“贺煜臣!学宫里不许斗殴!”
贺煜臣脸色古怪地看了虚空一眼,顿了顿说道:“不是我。”他没任何动作,怎么也轮不到说是他打的人。
他看了一会对方,眉眼一弯,用口型轻声说道:“这时候师兄想起来学宫的规矩了?”
眼见周围的人聚得越来越多了,贺煜臣十分坦然地从人群中走出来,那群跟班都在着急地查看那人到底怎么回事,也没闲心再堵他了。
声音还在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还手?”
贺煜臣抱着典籍,反问道:“为什么帮我?”
偌大的仙洲界学宫,他一直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没有什么朋友,自然也不会有人替他出头,哪怕是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
秦越不是一个追求事出有因的人,他大部分时间都比较随心所欲,帮人可能也只是看看心情。
譬如现下,他本来都准备好脱离世界,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了工伤,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结果助攻局回了一句这段时间申请脱离的人太多,需要排队,给了一个您前方还有404个人的提示后,就没了声音。
秦越觉得自己被耍了,但没有证据——
作者有话说:每天都在解v和写完中挣扎[化了]忙得不会再给这个世界好脸色了[裂开]
第87章
不负责任的公司根本不给秦越挣扎的机会,挂了通讯就翻脸不认人把他扔在这个世界。
秦越发誓他一出去就要举报这个无良资本家。
总所周知,人闲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在秦越把学宫染了青苔的地砖数了一遍后,他痛苦叹气:“我不会在现实世界里是个打黑工的吧?”
系统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看着电影,抽空回了一嘴:[我们是正经公司。]
“你听到什么了吗?”
学宫一向肃穆至极,仿佛说话大一点声就要被罚去后山放羊。所有人大都行色匆匆,一群半大的少年脸色严肃地跟去上坟一样。
今日难得听到远处飘来一些不和谐的争吵。
系统看着电影屏幕,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嗯嗯嗯。]
屏幕上一对情侣正在难舍难分地拉扯,旁边站着的是两人共同的朋友,这个朋友着急的嘴唇开开合合,系统觉得对方嘴巴都要冒火来段B-Box了,可是临到头这三个人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它实际上不太能理解人类的脑回路,因为对它而言,世界只是一串代码,只有错误和可以运行之分。
如果是错误的,直接删除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强行要求这段代码跑起来呢?
系统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看见宿主跟风筝一样眨眼间飘出去十几丈远,[哎哎哎,您去哪?]
它在空中追逐着秦越的身影,等到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系统来回扫视了一下眼前的“战场”,在短暂的心死后,它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宿主的随心所欲。
系统夹在两人中间,双目无神,幻视自己成了刚刚电影里情侣的共友,与之不同的是,它现在不想B-Box,它想boxing。
穿过学宫幽静的青竹林,秦越回过神,俨然发现自己跟着贺煜臣回到了他的住处。他对上贺煜臣的眼神,对方看不见他,但表情很认真。
至于贺煜臣问自己为什么帮他……
他的确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只不过他已经把贺煜臣划分到“自己人”的范畴。
打贺煜臣的脸跟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帮忙,你肯定有所求。”贺煜臣一向很擅长退让,他很快意识到秦越并不想谈论这件事,便轻描淡写地揭过。
秦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那么心宽地让人利用你?”
贺煜臣动了动嘴唇,漫不经心道:“若是我知情且同意,那就不叫利用,叫各取所需。”
秦越被他的话堵了回来,他想了想说道:“我没有。”
“但我有所求。”贺煜臣缓缓开口。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环顾着陌生又熟悉的住处。
贺煜臣十三岁时,被引荐人选中前来仙洲界就独居在此。在求学的这几年间,他有时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性格太差了,才与同窗格格不入。
后来他发现并非是自己的原因,而是自己的身份跟这表面低调质朴,实则侈丽尊荣的学宫不相称罢了。
那些人看不起他,自然也不会浪费口舌,去结交一个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人。
他没有朋友替他解围,如今唯一帮他的却是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不知是正是邪的“人”。
着实有些……太可笑了。
秦越突然觉得自己活像是个蛊惑人做交易的邪神。
他心想贺煜臣是把自己当成什么许愿神龛了吗?现代人许愿好歹还会上柱香捐点钱。
秦越不语,只是一昧地皱眉。
贺煜臣继续:“你刚刚动手的对象,虽然天资一般,但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我当时胜过他也是费了不少力气。若是我没有看错,你刚刚压制住太过轻而易举,而且你一个孤魂野鬼能在学宫那么久还没被拔除,我想你应该不是普通的邪祟……”
秦越沉默地阖了阖眼,然后沉默地伸出手。
贺煜臣的话被打断了,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抵在自己唇上。
“病急乱投医投我这来了?你也不怕我不是什么好人。”被称为邪祟的秦越被气笑了,俯视着看见对方僵住的身体。他看出贺煜臣想要离开,但意志强撑着没有甩脸就走。
他恶作剧心起,轻轻把对方捏成鸭子嘴。
对方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地捏了一下,贺煜臣还是被这出乎意料的举措硬控了几秒钟,等到他反应过来,邪神“阴森森”地开口了:“你想要什么?”
“太虚神霄宗。”唇上的热度似乎还没有散去,但贺煜臣已经来不及纠结这些了。
秦越没有立刻答应:“以你的资质,为何只执着于太虚神霄宗?”他朝书柜那边抬了抬手,那本经常被翻的闲谈杂刊飘了过来。
书页哗啦啦翻了几页,停在留有折痕的页面上。
小话本上悉数列举了太虚神霄宗历任掌门的事迹,甚至贴心地附有人物小相,唯有首任掌门李无相的师尊,被称作帝命剑尊的人,事迹寥寥,别说画像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你怎可把其他宗门与太虚神霄宗相提并论?”贺煜臣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看着像在开玩笑似的嗔怪,但秦越很清楚地看见对方冷淡的表情。
“剑尊生前朗月清辉,门下后人想必也继承了他的遗志,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其他的宗门不过都是……”
……沽名钓誉之辈。
贺煜臣意有所指,没有说完。半晌才把在半空中悬浮着的话本劈手拿回,他对着客气晃了晃,“总之,若是去不了太虚神霄宗,我就会离开仙洲界。”
秦越听了半天,脑子自动省略了贺煜臣的一些溢美之词。秦越盯着神色自然的贺煜臣,难以想象之前言辞略微尖锐的他,嘴里能说出这种话。
秦剑尊本尊越: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至仁至善之辈?
他偏头问道:“你是不是对剑尊有什么误解?”
贺煜臣笑意未收,声音却低下来了,“哦?你是有别的见解吗。”
秦越的那些门徒确实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那是因为太虚神霄宗并不在适宜修行的灵脉上。
古往今来,连妖族都知道要在灵脉上吸取灵力,故而世家宗族几乎占据了仙洲界所有的灵脉。
秦越当初找弟子又懒得三山五岳的去寻,所以他的弟子全是没什么家底的普通人,实在找不到修行之所,降而求其次来到了太虚神霄宗所在的灵脉,顺手被秦越捡了而已。
他不想打击贺煜臣,“若是太虚神霄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秦越猛然意识到——
如果不是贺煜臣期冀那样的结果,他其实已经看到了。
贺煜臣会对这个世界绝望,转而谋求唯一能抓在手中的力量,最后一步一步沉溺在欲望的迷沼中,成为这个故事里的反派。
这不是秦越想看到的。
贺煜臣垂下眼睛,转而回答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还手,第一是在这场争执中,我必须是一个绝对干净的受害者,否则被罚得更重的一定是我。其次,我只是想知道,规矩到底是不是一视同仁的。”
“世皆有法,诸人遵循之。”贺煜臣沙哑道:“但若是不公,我又为何要苦苦遵守?”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出这些话也没有带着丝毫恨意,像是能看见面前的秦越,眼睛一眨不眨。但若是仔细瞧看,就能发现他双眼失焦,迷茫无神。
系统:[我靠,反派这是平静地疯了?!]
它能感觉到电流在它身体里乱窜,面对反派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噼里啪啦地在它的电路里炸开。
只见贺煜臣的脊背终于软了下来,他脸上带着一点疲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我只有这个请求。”
贺煜臣不想深究对方究竟是谁,也许留恋世间的某位修士灵体,也许是徘徊在这里想找替身的伥鬼。但如果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他不介意以身犯险。
秦越默然,现在讨论他是否答应帮贺煜臣已经晚了。
因为贺煜臣能拜入无相峰,这足以证明他帮过贺煜臣。
贺煜臣的指尖划过书封,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没有劳作的痕迹,也没有像父母指腹上的冻疮。
可贺煜臣能清晰地感触到那处疮口一直长在自己身上,从来都没有好过。
他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本书,摊开在桌上,“太虚神霄宗很久未招收门徒了,我查过之前破格被无相峰峰主收为徒弟的修士,均是天穹幻境比试中的第一名。”
天穹幻境。
据说此幻境仿佛悬浮于九天之上,云霞为路,星辰为灯,很多修士都会迷失在其中,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但幻境中秘宝繁多,灵力充沛,不少强者会慕名而去。
而这比试的关键,则是要看中拿出来的东西价值几何。
秦越一言不发,盯着贺煜臣看了好一会,:“你想让我帮你在天穹幻境里夺得头筹?”
贺煜臣匆匆摇了摇头,有点着急地囫囵解释道:“我还没有那么拎不清,这与作弊又有何异。若是真那么做了,和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我只是想让你帮忙看住早上与我起争执的人,他们很可能在背后使绊子,让我无法去幻境。”
他结结巴巴地说:“而且幻境里高手云集,虽然你实力可能在学宫这些人之上,我不是看轻你,但幻境里云龙混杂……”贺煜臣发觉自己越解释越像是瞧不起对方,慌乱地闭了嘴。
秦越目光一垂,嗓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私密马赛,俺回来了(跪)
第88章
一群人冒雨走在蜿蜒的山道上,远远看去像波动起伏的小黑点。
齐彰这段时间罕见的没找贺煜臣的茬,上次在学宫大庭广众下,两人起了争执,学宫管事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私底下还是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他。
为了防止这事被捅到家族里,齐彰不得不忍气吞声,走路都避开贺煜臣,防止自己看见贺煜臣那张脸,就忍不住想揍他。
每每见到贺煜臣那没什么波澜的眼神,自己都气得要死。
贺煜臣凭什么?!
若不是在学宫里,自己捏死他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被水雾糊了满脸的齐彰心烦地埋怨道:“天穹幻境入口怎么开在这种地方?”
灵气稀微,外加幻境自身的禁制,使用法术也会片刻脱力,导致他不得不像个凡人一样往上攀爬。
齐彰身侧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听到这话没有过多反应,依旧目视前方同样在步行的其他学子,冷冷地回答:“齐少爷,家主派我过来只是为了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你别指望能从我这边走什么捷径。
齐彰被噎得说不出来话,他半晌才将手举到老者眼前,“当然很危险,学宫里有人想要我的命!”
老者垂眸看了看对方手背上恶咒清除后留下的难看疤痕,有些讽刺道:“被人下了五瘟咒过了那么久才发现,能留下你这只手就不错了。”
他虽然称齐彰为少爷,但显然也没有给他太多的尊重。
齐彰瞳孔紧缩,终归没敢发脾气,毕竟对方是主家派来的长老。
自己当时是苦苦求了父亲好久,才勉强让父亲去主家那求来了这道“护身符”。即便对方以家臣自称,但自己也惹不起。
他深呼口气,将这笔账记在贺煜臣头上。
虽然没有证据,但在学宫里胆敢耍他的只有贺煜臣。
这小子表面上客客气气,说话低眉顺眼的,周围朋友觉得他小题大做,跟个来自凡人界的平民斤斤计较。但齐彰自诩火眼金睛,认定自己已经把贺煜臣看透了,他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善茬,实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贺煜臣走在人群的最后,跟要么带着护身法宝,要么干脆带个家臣来幻境的人不同,他孑然一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系统在空中飘累了,偷懒一屁股坐在贺煜臣的肩头,它看着明目张胆地带着帮手来秘境的人,震惊地自言自语:[这到底哪里公平了?怎么比赛还可以带个打手?]
它是没法懂人类的规矩,对于系统来说,定下一个规定,所有系统都将一视同仁地完成它,但是人类怎么还能耍赖呢?
这就不得不提天穹幻境的特殊之处了,不仅仅是学宫学子们的试炼场,外部的散修同样有资格进来,即使杀人越货在仙洲界不耻,也会被正道下令追杀,但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所以学宫对这些学生们携带个外挂也就不管不问了。
只要不是太过分,譬如事事全由他人经手,他们只当这个幻境是学生们实操所学法术的地方,若是学生在幻境里出了意外,学宫也不好给这些学生背靠的家族交代。
这一行人有的欢欣鼓舞跃跃欲试,当做这是一场刺激的冒险,有人兴趣缺缺,抱怨糟糕的天气,以及闲得没事非要他们来这里锻炼的学宫。
周围无论是欢声笑语,还是低声埋怨,都跟贺煜臣没关系,他抹了一把凝结挂在睫毛上的水珠,看着已经能看见轮廓带着光晕的石柱。
刚刚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一刻都变成了不由自主的感叹。
他们只能仰望着两根石柱中间仿若漩涡的阵法,临到要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怯场了。
齐彰身侧的老者哼了一声,率先一步走了进去,齐彰艰难地挪了两步,被阵法中的灵气直冲脸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要被满满当当的灵气撑死。
这会他知道为什么这里灵气稀薄了,感情全被天穹幻境吸纳走了。
齐彰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但眼见家族派来的长老连影都没了,顾不得害怕也钻了进去。
系统刚想告诉不知道在哪摸鱼的秦越一声,就被迫跟着贺煜臣一起穿过了那道漩涡。
秦越并不在这。
他之前让系统单独留在学宫里,叫它盯着齐彰,以免对方手脚不干净。
系统:[啥叫手脚不干净?]
秦越挑了挑眉示意它,“就像这样。”
系统扭过头,看见齐彰试图找到在一堆报名参加天穹幻境的名录中,找到贺煜臣的那份,然后将它毁掉。可惜那张纸都秦越附了障眼法,他在那兢兢业业地翻了老半天,一直没有找到才悻悻离开。
系统张了张嘴,感觉到了无语:[这么朴实无华的坏人?]
[但是您要去哪?]秦越没理他,还非常不讲道理地不见了,系统很崩溃,觉得整个统都要晕过去了。
等眼下它后知后觉进了天穹幻境,系统开始急眼了。
凭它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它能帮反派渡过难关吗?
它配吗?
系统第一次跟秦越分开那么久,情急之下竟没有发现它把“帮助”和“反派”两个词,居然组在了一起。
此时秦越正悬腕起笔,他微微颔首敛眉,随即一笔而成,罡风有感而来吹起伏在书案上的符咒,一张化形符箓俨然已成。
天穹幻境不比学宫,它里面的东西,无一不是活了成千上百年的老妖怪,学宫里这些只会使绊子的小杂鱼跟幻境比,只不过是不入眼的蝼蚁。
保险起见,他需要一具可以依附的躯体。
说到这个幻境,秦越还依稀有点印象。
某日李无相带着他一众师弟师妹前往幻境,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有几个都快站不起来了,几乎是被其余人抬回来的。
李无相本不欲打扰秦越,他跟秦越相处那么久,依旧摸不准这个鲜少见面师尊的脾气,可是眼见师弟师妹们进的气要比出的气少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洞府里找秦越。他心一横,也不管会不会打扰秦越的清修,推开石门。
光透过石壁,照在了他那基本从不出门的师尊身上。如同假人玉雕一般的皮肤泛着没有生气的白,那一瞬间,李无相简直都要怀疑秦越已经坐化了。
正当他不知该不该出声时,秦越声音平静清晰地在洞府中响起,“何事?”
李无相赶紧把事情挑重点迅速讲了一遍。
他一直低着头,眼睛余光却看见秦越的衣角已经掠过他的身边。
“你是说天穹幻境里的一只畜生,伤了……”秦越皱了皱眉,想了一会也没个下文。
李无相见状赶紧接话,“伤了小五,小七和小八。”
他的师尊压根没怎么记过自己徒弟的名字,基本就是按收徒的顺序挨个称呼。
而且……李无相苦笑,秦越口中一句轻飘飘的畜生,是天穹幻境里一只有了道行的狼妖,他们本也无意去惊扰这只妖物,可这妖物在此地修炼太久,横行霸道惯了,路过的人都得挨他几巴掌,加上它本就是妖族出身,虽已得道,也改不了吃人的习惯。
李无相他们逃出一劫,但狼妖造成的伤口有剧毒,只能通过它的血来制药解毒。
秦越点头:“我知道了,你照顾好他们。”
他见李无相依旧愁容满面,思考了一下,将洞府中一只早已熄灭的蜡烛重新燃起,递给李无相,“等到它灭了,我就回来了。”
李无相接过那烧的只剩半截的蜡烛时,表情还是懵的,他只能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秦越身影瞬间消失。
他游魂似的回到了师弟师妹身边,没受伤的人问他,“师兄,你捧着个蜡烛干什么?”
李无相低头看了看蜡烛,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师弟师妹,若有所思地说道:“等。”
师妹:“啊?等死吗?”
受伤的人胸膛起伏已经十分微弱了,“师尊不愿意帮我们吗?”
李无相:“他说蜡烛燃尽了,他就回来了。”
“可这半个时辰就燃尽了呀?从这里到天穹幻境就差不多要那么久时间了。师尊真的来得及吗……”
最初的迷茫过后,李无相神情冷静下来,“我们也做不了更多的了,先护住他们的心脉,等吧。”
烛光的火苗一点点变得黯淡,所有人的心变得焦灼和不安。
没人敢质疑秦越是不是出事了,亦或是秦越来不及取回狼妖的血,他们根本不敢往最坏的方向想。
突然门外一声巨响,就像晴天里一阵暴雷,把满怀心事的一群人吓了一跳。
他们赶紧闻声出去。
有个很高的东西遮住了阳光,影子把出来的几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
李无相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物什怎么好像……毛茸茸的。
狼妖正结结实实地横躺在院子里,瞳孔扩散,死了有一会了。
李无相整个人都石化了,僵硬的目光在秦越和狼妖尸体间来回转了几圈,难以置信:“师尊,这是……?”
秦越:“刚刚走得太急,没问你要取多少血。”
所以就只好把它“完整”带回来了。
秦越有些尴尬地看着被狼妖沉重的尸身砸出的坑,“嗯……皮毛也不错,可以做几件大氅。”
李无相:“……”
李无相回过神:“多谢师尊。”
那只在幻境里横着走的妖物,居然嘎巴一下轻易地就死了。
罡风散去,化形符箓被秦越拿起。
秦越回忆了一下那头狼妖的手感,又半垂着眼仔细看向化形符箓。
算了。
还是再写一张吧。
第89章
秦越视线下移,正准备起笔,几乎是同时,他觉得耳畔安静了许多,之前一直在絮絮叨叨不停的系统突然消停了。
那个蠢东西怎么没声了?
他这几日寻找制作符箓的材料抽不开身,但毕竟答应了贺煜臣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会守诺,便让系统充当摄像头,有事就及时通知他。
但秦越错估了系统的话痨属性,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事无巨细地转述。
系统的声音断得毫无征兆,大概是他们已经进入了幻境。秦越知晓轻重缓急,转瞬间桌案上只余一张染墨的白纸-
齐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个鬼地方太冷了。
他揣着双手紧张地环顾四周,还没等他品味出来个所以然,就看见那个让他恼火的人。
察觉齐彰毫不掩饰的恶意,他身旁的老者淡声道:“齐少爷,不要节外生枝。”
齐彰被人一下子看穿了心思,被冻得发白的脸又猛地憋红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如刀,削得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贺煜臣站在雪原的尽头,不安地呼出一口气,白气在空中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学宫众人一袭白衣几乎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这是一场试炼,自然不会有师父告诉他们该去做什么,哪里更安全。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四散而去,没多时,所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雪原中。
这里没有所谓的云霞星辰,也没有话本里九天之上的神仙,只有极致的寒冷。
贺煜臣不敢迟疑,他自己快冻僵了,必须要尽快找到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贺煜臣体内的灵力还在运转,让他不至于冻死当场,可是一直这么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贺煜臣随手擦了擦落在脸颊上的冰霜,他身形一僵,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引起了他的警觉。
在这看不见人烟的地方,任何突如其来的动静都让人不安。
贺煜臣心下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横剑于胸前。
“啊,这不是贺师弟嘛。”
贺煜臣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只想离得远些。
齐彰踩碎了脚下的冰碴子,走了过来:“真巧,这么大的地方我俩还能撞上。”
贺煜臣扭头就走。
齐彰赶忙拦住他,“你要去哪?这里都看不见个人的,不如我们结个伴,好歹安全点。”
闻言,贺煜臣走得更快了,齐彰小跑着才撵上他,“我发现一个地方灵气浓郁,但是有妖兽在附近徘徊……”
贺煜臣客客气气地说:“那恭喜齐师兄了,这么早就寻得秘宝。”他跟听不懂暗示一样,脚步不停。
“喂,你是聋了吗?”齐彰挤到贺煜臣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我是看得起你才告诉你的,你不是想去太虚神霄宗吗!”
贺煜臣古怪地看了齐彰一眼,他又不是傻子,那么好糊弄吗?
见到贺煜臣依旧不为所动,齐彰急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跟我的家臣走散了。但那处标记的地点,实则是我早就让人去踩点过的。”
“那是狼妖的聚集地,不论是杀了取走内丹,还是活捉驯化作为灵兽,都绝对可以让我们在比试中脱颖而出。”
“退一万步说,至少比你在这当无头苍蝇乱转靠谱多了,你不会那么小气吧,我都拿出我的诚意了。”齐彰搓着手,冻得直咧嘴,“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贺煜臣也听说过天穹幻境有狼妖,但这只是来自于人们口中代代相传的故事,传说中剑尊就曾斩杀过幻境里的一只狼妖。
他眉眼有些松动,齐彰乘胜追击,“这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到底干不干。”
“那麻烦齐师兄带路了。”贺煜臣轻声吐出几个字。
齐彰指了一个方向,然后抱怨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两个人本就关系尴尬,一路无言地赶到齐彰做了标记的地点。
两侧冰川如被刀削斧劈过,只留下中间一道狭窄的通道。冰面上布满了爪痕,深浅不一,最新的几道还泛着暗红色的血光。
后心突然传来了掌风,贺煜臣一直全神贯注,当下迅速抽身躲开。
身后齐彰还保持着推他的姿势,贺煜臣向后退了一步,声音紧绷:“你骗我。”
“贺师弟,我并没有骗你。”齐彰一掌并未得手,却也不恼,他诡异地笑着:“这里的确是狼妖的聚集地,可惜这群畜生不知怎的,竟极具防备心,布下了法阵护着这群还未成年的小崽子。”
“破阵的方法也很简单,仅需一些人血罢了。”
贺煜臣回想起入口的鲜血,他死死盯着齐彰:“恐怕是不止一些吧。”
齐彰耸了耸肩,“我知道贺师弟你肯定不愿意配合我,所以……”他拍了拍手,一个人影缓缓地浮现在不远处,“长老,别看热闹了,取了狼妖内丹咱们直接走吧,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
贺煜臣胸膛急促起伏,他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冷气在他肺部像一簇簇长针,扎得他脸色灰白。
老者仅仅只是走了几步,铺天盖地的威压就让贺煜臣膝盖一软,他反手长剑驻地,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
旁边齐彰的笑容实在是扎眼,贺煜臣只考虑了短短一瞬,便做出了选择。
很快齐彰就笑不出来了。
冰冷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前,只要他稍微动一动,就能轻而易举地划开他的动脉。
“大胆!”老者也没料到这人非但不跪地求饶,反倒是出手伤人,运起灵气挥手直奔贺煜臣而去。
贺煜臣趔趄了一下,随即立刻稳住了身形。
鲜血淅淅沥沥从额头上滑落,很快,贺煜臣一只眼已经浸入血液睁不开了。
他睁着另一只眼,平静地看着老者,依旧没有放开齐彰。
齐彰脖子上已经能看见不浅的血痕,他惶恐却又不敢大幅度的挣扎,只能拼命将脖颈远离要命的剑刃。
“长老……算了。”齐彰不敢大声讲话,只能哆嗦地挤出几个不成调的字,“要不让他走吧。”
齐彰刚说出他的想法,就听见一声喑哑的笑声。
带着血腥气,不轻不重地震得他心脏一抖。
“抱歉啊,齐师兄。”贺煜臣半张脸被血染红,唯有一只眼睛依旧清明,他言笑晏晏,但在齐彰眼里看起来不亚于恶鬼。“你得死在这了呢。”
齐彰浑身颤抖,他此刻披头散发,再没有曾经世家子弟的体面,色厉内荏道:“贺煜臣你开什么玩笑,若是杀了我,就别想能走出这幻境!”
贺煜臣听到这话,仿佛在他预料之中,没有任何的动容。只不过手上的剑离齐彰的脖颈更近一步,他从容平静地改口道:“那看来,我俩都得死在这了。”
“你疯了……”齐彰放弃了挣扎,喃喃道:“贺煜臣你就是个疯子。”
贺煜臣艰难地笑了笑,这里太冷了,而他流的血也太多了。
“我也想活着啊。”贺煜臣睫毛垂下,凝固的血液变成了一张的血腥的面具,笼罩得他喘不过来气。
贺煜臣读出了老者此刻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也就是说即使他现在放了齐彰,知道了真相的他,也没法活着离开这。
……还不如拖个垫背的。
贺煜臣握着剑,目光看向老者,说的话却是对着齐彰,“一起下地狱吧。”
齐彰脸色憋得通红,突然他面容扭曲地大喊一声:“长老救我!”
倏忽间风雪四起,雪雾更是让人睁不开眼,贺煜臣瞳孔一缩,手中握住的剑却斩不下去分毫。
等到异相散去,被他挟持的齐彰已然变成了一座冰雕。
老者飘然落下,将那座冰雕隔空招来,他随手敲了敲外面那层冰壳,坚不可摧的外壳陡然脱落,里面的齐彰像是快溺死的人,猛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好小子。”老者赞赏地看了贺煜臣一眼,“生死关头还有这种觉悟。真是可惜了,不过你伤了齐少爷,我得保护他,杀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齐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他虽然捡了一条命,可这种类似假死的法术,让他浑身冻得生疼,皮肤上全是红肿腐烂的冻疮。
他怒不可遏之下,也忘了老者实则在他之上的身份,开口命令道:“长老你还跟他废话什么!别让他死得太轻易了!”
老者双手结印,“那就只好让你体验一下齐少爷刚刚的痛苦了。”
晶莹剔透的冰墙瞬间出现在贺煜臣两侧,贺煜臣眼疾手快将长剑横亘在胸前,冰墙骤然收缩撞击在长剑两端,发出令人心颤的“轰隆”声。
僵持几秒后,长剑已出现不详的裂纹,贺煜臣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剑刃,为其注入最后的灵力。
热血滚滚顺着掌心而下,贺煜臣最后残存的意志不知道飘到哪里。
贺煜臣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到了还在凡人界的父母,又想到一事无成的自己。
最后的最后,他想到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他终于撑不住了,颓然倒地,眼睁睁地看着冰墙如同白色的裹尸布将他一点点蚕食殆尽。
“真有意思。那么大的人了,还欺负一个小辈。”
戏谑的声音穿过风雪而来,一字不差地传到几个人耳朵里。
老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他身份阅历在这,也做不到当场恼羞成怒翻脸。老者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他的声音压着火:“来者何人?”
这个声音过于熟悉,也太过陌生。
贺煜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漫天飞雪中,有人巍然屹立,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倾塌的山峰——
作者有话说:火速回来摸一张[化了]
第90章
系统喜出望外,连飞带滚地扑腾回秦越身边,还没站稳就大声告状:[宿主!那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秦越一反常态,没有赏它一个脑瓜崩,也没轻声呵斥它没用。
他反而顺了顺炸毛的系统,想了想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他怎么欺负你们了?”
本来紧张兮兮的系统立刻被安抚好了,[他要把我们冻成冰雕!明明是他们自己使坏,还倒打一耙!]
秦越手一转方向,指了指不远处的老者,若有所思地问系统:“你喜欢什么样的冰雕?”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以齐家长老的耳力,听清楚不算困难。他看不见系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秦越对自己的敲打。长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种口出狂言的毛头小子,他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大多成了他手下的亡魂。
“你可知我是谁?”长老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成狰狞的嘲弄,“不过也没这个必要了,死在我的手里,也是你的荣幸。”
说罢,他闪电般地冲向秦越,一掌作势就要拍向对方的面门。
秦越苦恼地叹了一口气,他有点舍不得刚刚塑形的身体。
嗡——
剑意破空而来,斩断了风雪,铮然声比雪原中呼啸的风更令人震颤。
那直达天灵盖的惧意,让长老生生停下了脚步。
他迟疑地看向脚前,面前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剑,可铺天盖地的剑意是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这怎么可能?
灵气必须要依附实体才能爆发出最大的力量,可是眼前之人怎能凭空将无实体的剑意凝聚起来?
“你怎么停了?”秦越声音很轻,不等对方作答,挥手一抬,长老整个人被一双无形的手拽起来,紧接着被狠狠抛向一边。
老朽的身体接连砸碎几处冰川,才止住这气势汹汹的力道。他骨骼尽数断裂,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剧痛猝不及防地让他仰面痛呼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齐彰硬生生地被定在原地。他眼中满是惊恐,手心一片滑腻,随机他猝然意识到那么冷的天气,自己居然出汗了。
跑?还是求饶?
齐彰瞳孔紧锁,看着不远处的身影,腿软地快要站不住了。
他滑跪得不假思索,急中生智地挤出几滴眼泪,“前辈不关我的事啊,我都是被迫的!”他心里在暗骂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瘟神,怎么有人就喜欢多管闲事呢?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齐彰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正对上秦越的视线。
这个人脸色苍白得可怕,像是雪原的身外化身,可就是这副病态的身体,杀个人不过是抬手之间。
接着,他听见了冷淡的嗓音从头顶掷下。
“哦,是你啊。”
齐彰还没明白什么叫是你啊,自己以前见过他吗?
可是没有让他弄明白的机会了。
天旋地转之下,齐彰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具无头的尸体上。
——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秦越绕过还跪在地上的尸体,待看清楚贺煜臣的情况后,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了。
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口:[啊,反派好像有点死了。]
“死不了。”秦越试探了一下贺煜臣的脉搏,暂时松了一口气。
剑意死死锁住最后一口生气,要不然凭着这种流血量,早就下线杀青了。好在天气太冷,血凝固在伤口上,一时半会竟是也不怎么流血了。
这会秦越又开始头疼起来了,如果贺煜臣死在这,就不提能不能充当日后主角感情的绊脚石了,这直接造成了一个时间悖论,日后他就不可能在太虚神霄宗见过贺煜臣。
系统要长脑子了,它表情万分复杂:[宿主您想救人可以直接救,不用找各种理由的。]
时间在暴风雪中失去了意义,秦越感觉到贺煜臣的身体开始有了一丝暖意,火灵咒兢兢业业地充当着加热毯,防止贺煜臣在这种虚弱的情况下患上失温症。
贺煜臣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贺煜臣?”秦越侧过头确认对方是否恢复了意识。
贺煜臣目光涣散,勉强对上声音的方向,他表情仍旧有些懵,吃力地想触摸一下额头的伤口,被秦越迅速地阻止了,“别碰。”
过了好一会,贺煜臣才开口:“我看不见了。”
秦越皱了皱眉,看向系统。
系统摊了摊手:[可能是被打到脑袋,颅内血块压迫到了视神经,但还有种可能就是雪盲症……]
秦越看着系统,像在看一个无能的AI,“我怎么觉得你在现编?”
系统被秦越拯救后的那一点温情荡然无存,刚刚温柔体贴的秦越仿佛是它被冻死前的幻想,它憋着气转过身用屁股对着秦越。
秦越不知道怎么安慰贺煜臣,“你需要出幻境……”
“不。”贺煜臣知道秦越想说什么,他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看不见不影响试炼,我还能走。”他顺着秦越的力道站了起来,半晌后知后觉地说:“你借尸还魂了?”
秦越:“……”
贺煜臣久久听不到秦越的声音,有些慌了,“你还在吗?”
秦越揣着双手,看着贺煜臣抓瞎地在周围试探了一番,才施施然伸手扶住他,“在啊,刚刚正在吃人。”
贺煜臣皱了一下鼻子,有点嫌恶:“你把齐彰吃了?”
齐彰缺了个脑袋的尸体,现在已经被风雪披上一层冰,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美感的冰雕。
秦越有点不想吐槽贺煜臣的固执想法,贺煜臣对自己是个恶鬼的设定根深蒂固,他顺着贺煜臣的话说:“我总得需要一些灵力补充,要不然怎么救你。”
贺煜臣的“眼神”变成了果然是这样,但他还是说了句:“齐彰的灵力全是药物堆砌起来的,你吃了不会有事吧?”
有什么事?
恶鬼难道还会闹肚子吗?
秦越眼角一抖,觉得贺煜臣脑子大概是真出了点问题,但他还没有小心眼到跟病人计较,“现在你怎么完成试炼?”
秦越边问边随手抓了把雪,等雪被融化后,他细细地擦去贺煜臣脸上的血迹。
贺煜臣被冰地一激灵,他拍了拍有些麻木的脸颊,“齐彰还是干了件人事,把我带到这里。”
远处的狼嚎声应景出现,秦越打量了几眼这个地方,总觉得很眼熟。
蓦然他在零零散散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地方。
“这是狼妖的聚集地。”贺煜臣虽然看不见,但不详的危机感让他绷紧了肌肉,“传说剑尊曾斩杀了他们的首领。”
被贺煜臣下意识掐住小臂的秦越咬紧后槽牙:“……你别紧张。”
他当年以为这里就一头狼妖,没想到那只横行霸道的狼妖居然还有那么多后代,真是把幻境当自己家了。
但转念一想,狼本身就是很有领地意识的群居动物,这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为何自己当年自己没能发现?
贺煜臣:“只不过这里被步下了法阵,我们若是想取内丹,还要费些功夫。”
怪不得。
秦越放眼望去,山谷四处确实布满了阵法,有些阵法上还隐约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像是被鲜血浇灌后留下的。
当年他一心在救人上,取了那头狼妖的性命后,也就没有闲心在这里逗留排查了。
秦越看着贺煜臣摸索着阵法的符咒,随后又拿根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他忍不住问道:“你又看不见,你记在雪上面有什么用?”
贺煜臣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我不是记东西,只是推算。世间阵法大都不止一个解法,只不过大家都喜欢寻求最简单的那个罢了。”
系统抱着脑袋:[我真的要长脑子了……]
在它嚎完没几分钟,就像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天到来一样,同理惊喜也是。
[收到总局的通知啦,我们可以撤退了!]
秦越单手控制着火灵咒,另一只手托着脸看着贺煜臣“解题”:“别急,我想知道他能不能得到答案。”
系统:[?]
之前明明想跑路的也是你,现在又不急了?真是不懂人类。
皓月当空,雪原变成了泛着墨蓝光泽的镜面,而在这幽暗的镜面上,银河倾泻而下。
秦越有些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抬头是亿万颗星辰悬于穹顶,低头却又是同样的星群在脚下流淌。
“我知道了。”贺煜臣猛地抬起头,他呵出的白气模糊了面容,星辰落在他空洞的瞳孔上,随着他激动惊喜的表情,在眼中熠熠生辉。
他摸索着走过来,想要跟秦越分享发现,“我就知道,世间的法则不可能那么残酷,不给人留下一道活路。”
贺煜臣眼睛亮亮的,这时候他又变成了凡人界里,那个刚刚接触到火灵咒的孩子,只有对法术的好奇和渴望。
“我赢了。”贺煜臣小声地吐出几个字,带着一点自己没有发现的雀跃,“我根本不比那些人差。”
秦越没有说话,在某个他也不知道的瞬间,仿佛有一道流星坠落在他心里,突然炸裂成千千万万的星火。
“嗯。”秦越反手握住对方冻得冰冷的手,“你很厉害。”
贺煜臣这才感觉到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心安理得地靠着秦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开始睡觉,他迷迷糊糊中跟秦越打着商量,“你吃了齐彰可就不能吃我了。”
秦越好笑地摇了摇头,他朝系统抬了抬下颌,“可以了。”
“……明天我就把这个阵法解开,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了。”贺煜臣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梦呓般地喃喃道。
没有我们了。
也许,你还能在几十年后,在太虚神霄宗里再一次见到我。
那是来自过去的我——
作者有话说:大概还有两三章这个世界就结束了[化了]我终于要写完小世界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