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清味茶馆。


    江寒独自坐在宿舍,阿遂的被子被叠得很整齐,底下放着江寒给他买的舍不得穿的新鞋子。


    回茶馆前,他向阿遂上班的便利店老板询问阿遂失踪前是否有异常举动。


    “嘶……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他这些天总趁午休的时间出去,到时间又回来,我以为他在外头交了朋友便没多问他,回来还开心得不得了。”


    老板听他这么问,怕担责任,连忙要撇清关系:“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总不能整天盯着个临时工看他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这店里一大堆事呢……”


    望着眼前属于一个鲜活生命的生活痕迹,江寒神色渐渐苍白。


    小孩儿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几身衣服外,就剩压在枕头套里的钱。钱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是支出和进账。


    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的支出只有几笔,其他都是一些相同小数额的进账,应该是便利店上班的酬劳。


    江寒摸了摸那把叠得整齐的钱,忽然眉头一皱,把零钱全都拿出来放在一边,数了数最大数额的钱。


    钱不对。


    他又转头去算阿遂的记账,仔仔细细算了三遍。发现总共金额比纸条上的记账多出整整六百。


    这笔钱是哪来的?!


    江寒回想便利店老板说的话,阿遂会趁午休的时间出去,出去见了谁……或者说出去做了什么事?如果这笔钱是从这里得来的……


    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人早就盯上了他,和他身边的人。


    这么多天他查的事情都毫无进展,难道是因为对方早就知道了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对,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对阿遂下手只会打草惊蛇,让他察觉异处,并没有好处。那么如果这些人带走阿遂,目的是为了引导他,踩进陷阱里呢?


    那这个陷阱会在哪?


    江寒没有头绪,在椅子上坐下,余光中瞥到床底下有个黑色塑料袋,虽然是再常见不过的普通塑料袋,可他就是觉得眼熟。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中,他的目光一定在这个袋子上停留过足够久的时间,才会觉得熟悉。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阿遂捏着袋子往里塞塑料瓶的画面。


    阿遂能够维持的经济来源只有捡瓶子和在便利店打工。周边的垃圾桶都有其他黑户的‘名字’,只有被人随手扔到路边草丛里的才能轮到他,想要装满一个黑袋子少说也要几个月。


    江寒拨开杂物,揪住袋子一角往外拖,里面的东西碰撞出沙沙声,犹如幽灵的叹息,在寂静的宿舍中叫得令人脊背发寒。


    里面的瓶子很眼熟,江寒在废弃工厂窝着时,总能看到阿遂拿出来一个一个数。


    漆黑的夜空中偶尔响起几声乌鸦诡怪的叫声。废弃的厂房顶楼站着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稍矮小一点的人朝一旁的老大说:“那小子真会来?我们没有给他一点儿提示,他能想到这地方么……”


    林奎嗤笑道:“换做是你肯定想不到,可人家是什么?人家是警察,脑子比你好用多少倍,如果给他提示,不仅不会来,还会反手先报警。”


    小弟脑子转不来,他以前干绑匪,都是要给人留汇合地址的,让他带好钱一个人来,“可老大你也没让他带好钱来赎人啊!”


    林奎眯了眯眼,废话,他要的不是钱,他要的是人,上面的吩咐也是把人拿住,怎么处理由他自己。


    “你老实待着吧,去那边盯着。”


    他抬手一指,那是条蜿蜒的小路,被灌木挡了大半,连月光都透不进,容易迷失方向。不是熟悉地形或白天走,决不会看到这条路。


    月影悄然移位,一道清瘦身影从视线外闯进来,似乎脚步急切。


    林奎脑海中浮现那日在预定会上见到的那张脸,笑意更甚:“果然还是来了……漂亮的小孩长大了还是很漂亮啊,也难怪让我惦记这么多年。”


    他逐渐癫狂痴迷的眸光紧盯着来人。


    江寒的脚步停下,站在离入口处几米远的地方,猛地抬头,眸光似箭,冲破阻力刺向自楼顶向下俯视他的人。


    “小寒,快上来吧?”林奎笑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楼顶弹出层层回音。


    江寒听得汗毛竖起,神色也愈发阴沉紧绷。在看见楼顶上那张脸那一刻,他瞬间便明白过来,他踩的每一步都是别人提前挖好的坑。


    那么谁,是暗中的铲子?


    一些合理和不合理的猜忌争先恐后窜出大脑。本就身处阴寒的地方,让江寒觉得遍体的骨头都被冻住,一抬腿,就会响起哒哒哒骨头相撞的声音。


    楼顶的风吹得尤其用力,刮得江寒脚下虚浮,像有双无形的手托在他脚底,落不到实处。


    林奎转过身看向江寒,甚是开心地说:“小寒,你可比我想得来得晚呀,唔……这地方也没个座,要不我带你去个暖和点的地方我们坐着说说话?”那张秀气的脸变得可怖起来。


    “人呢,你们弄哪去了。”江寒寒声问。


    林奎身量较为纤细,若是不仔细分辨,会让人误以为他是beta。五官秀气,又像omega,可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alpha。


    他总戴着张笑脸,看起来好说话得很:“小寒长大就没小时候那么听话了,那时候你喜欢跟我玩儿捉迷藏,别提有多乖了……”


    梦里的声音忽然就在眼前交织在一起,宛如地狱里来索魂的无常。


    ‘原来躲这儿呢……’


    江寒瞳孔微震,梦里那张总看不清的脸忽然清晰起来。有什么带着尖角的碎片冲出大脑扎进他眼睛里,整颗头都开始刺痛,连带着耳朵都不大听得清,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呼嚎叫。


    ‘原来躲这儿呢……’


    “小寒,出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小寒,今天你哥哥不在家,林叔叔带你去玩好吗?”


    “小寒,上次的奖励是不是很喜欢?那这次还是一样吧……”


    “不想帮叔叔了吗?叔叔可是很喜欢小寒呢……”


    “别害怕,这次叔叔不会再在你身上弄出伤口了,我们换一种……”


    “小寒?小寒!去哪了呢?”


    哒、哒、哒。


    “原来躲这儿呢……”


    咚、咚、咚。


    说不清是梦里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还是梦里江寒快要蹦出去的心跳声,一声声砸在脑子里。躲在衣柜里的江寒屏息凝神,惊恐地透过衣柜门缝隙看着那个看起来隽秀的男人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


    这头钟守走完云霞路最后一个店,老板的回答和其他店一样,都是说没见过阿遂。


    陈白买了两瓶水,落后他一步出来,递了瓶过去,说:“你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


    一下午他给江寒发了不少消息,提醒他吃晚饭,多喝水好好休息,不要太着急之类,可江寒愣是一条都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晾他。


    钟守拧开水瓶,没接他的话茬,转而说:“这么找下去不行,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再说人丢了,不可能人贩子这么蠢把那孩子就放在这儿吧?”


    陈白也觉得:“云霞路能问的地方都问了,没有人见到过那小孩。还是先回酒店,再商议……”


    话音未落,钟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钟守顿了顿,收了声,以为是江寒回他消息,拿出手机定睛一看,面上闪过一丝空白。


    是一条通知。


    (定位软件通知:您绑定的J520用户监探连接已断开,请重新连接,用户定位最后消失所在地为:D市丰溪路大道好彩工厂。)


    ……?


    钟守甚至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看错把手机抬近了重新看了一遍:“他么的……断开?神他么断开……”


    陈白愣了愣,还是第一次看到钟守说脏话。他从旁边滑了一眼过去,他知道钟守在江寒手机上安装了定位软件,瞬间明白这个通知的含义。


    “……这有点儿邪门儿了吧?先丢孩子再丢大人。还是说原本就是冲着江寒来的……我突然有点害怕。这,这实在不行报警吧?!”


    可人失踪没到24小时,报警有什么用。


    钟守划动手机屏幕手都在抖。他查了一下地图,和江寒断开连接的地点是一个叫好彩工厂,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油门踩冒烟了都得四十分钟。他快速下决定。


    “你先去药店,找那个卖药的把这事儿告诉他,然后问清楚江寒和他到底在查什么。我现在就过去,看来不来得及。”alpha捏着手机的手在抖,他怕赶不上,江寒又会经历一次比被挖腺体更重的伤害。


    江寒被这些事缠着命都快丢了,任务不任务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要江寒好好的。


    钟守向路边的出租车招了招手,又转头和陈白强调:“让那卖药的都交代清楚,一个字都别隐瞒,否则我砸了他店,那些AA35他也别想了。”


    陈白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兀自思索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试图把东西南北串起来,但最后也没想明白什么,丧着脸找那药店老板去了——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会有一些过渡剧情,故事已经在慢慢收尾阶段啦!咱们江警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对小狗的感情[爆哭]


    第62章


    “哥,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小孩的声音怯懦的传进电话里,似乎还带了丝哭腔。


    “不回,同学过生日,在同学家睡。”江阳的声音有些冷漠,不明白这个和他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私生子弟弟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他,还问及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挂了电话,神色并不好看。


    同学见状招招手,眼神示意其他人声音都低些,走到江阳身边问:“你不是提前和家里人说过不回家么?”


    江阳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参加这种生日宴,尤其是班里大半的人都来了,很吵。不过母亲前段时间与他提到过希望他有多一些的社会交际,毕竟学校里的同学家庭都是非富即贵,多接触一些人没坏处。


    “没谁,你们玩。我去楼上影厅看看他们在看什么影片。”江阳说完便起身走了。


    江家多了个私生子的事闹得A市满城皆知,江阳虽不觉这种事儿对他有多大影响。为了避免听到更多幸灾乐祸式的安慰和打抱不平,他选择尽量远离人群。


    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勾引他父亲,蓄意生下一子并企图以此为要挟而敛财的女人。


    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江阳没有怨恨这个私生子弟弟,但对他也没有多亲,可以说是漠视,只不过比电视上演的那样好一些,至少没有故意欺负。


    那孩子在江家的处境和透明差不了多少。估计哪天受不了江家跑了,也没人知道。


    江寒捏着被挂断的电话,听见一至二楼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于是慌忙挂断电话,冲向哥哥江阳的卧室,他听见自己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心中绝望。


    林叔叔肯定也听见了!


    擂鼓般的心跳声砸在耳膜,传来一阵刺痛,他缩紧自己,藏在了哥哥的衣柜里。


    整个家里没人敢进江阳的房间,他想他这次一定能赢下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江寒有些委屈,林叔叔总和邀请他玩一些奇怪的游戏。第一次玩,便弄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但叔叔事后给了他一些奖励,全新的铅笔和书包。


    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和林叔叔道了谢。


    可后来,游戏越来越‘奇怪’。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在经历这些后他甚至有提前分化的迹象。


    之后一段时间,林叔叔早出晚归,似乎找到了别的游戏。正当江寒以为这事儿完全过去后,也就是今天,林叔叔又开始邀请他玩游戏。这次很不一样,是要带他出去玩。


    沉重的呼吸在柜子里扩大,像扩音器一样。江寒听见房间门咔哒一声杯打开,他忙捂住口鼻。


    林叔叔竟然敢进哥哥的房间!


    密闭的空间给他带来的安全感不够,他攥紧了挂着的衬衣衣袖,手心的汗渍浸湿了一片,如果哥哥知道的话,一定会责怪他,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轻慢的脚步声停在了柜门前。


    江寒吓得膝盖发抖,已经不敢再呼吸,生怕下一秒他就输了这场游戏,被拖往更深的深渊遭受那些他看不懂的痛苦。


    “吱呀……”


    光照进了柜子,照清了江寒惊恐的脸。他想,原来光亮带来的不全是希望。


    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从来没有赢过。


    林奎将他拎出柜子,小孩儿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这是江家保姆跟风的结果。所以轻轻一拎,他就跟鸡崽子似的,被人扼住命门,逃不掉。


    江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脚乱飞乱打,可小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对林奎没有丝毫杀伤力。


    江寒林奎扛在肩上,上了车。以一个不怀好意的姿势,被迫坐在男人大月退上。


    “小寒不是想变得更厉害吗?今天我带你去一个能让你很快长大,变得和大人一样的地方好不好?”林奎摩挲着小孩的后脖颈,对那一片肌肤的手感简直是爱不释手。


    这倒让他有些舍不得卖掉了。


    而且……促进分化成omega后,这孩子一定会变得更……


    林奎光是想想就振奋不已,可他现在手头紧张,需要一笔资金填补他在江家公司挪用公款的窟窿。


    “小寒,叔叔真是舍不得你。”


    江寒杯塞住了嘴,所有的挣扎和呼救都堵得只剩呜呜唔唔。眼睁睁看着车子驶离江家。


    车灯在雨幕中亮起,环山公路上被冲下不少泥沙,轮胎在这些泥沙中压出印记,没过一会儿又被冲刷干净。


    直到夜幕离开,新的太阳来过几轮,过于宁静的江家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临近考试,江阳每天在学校待到很晚才回家。这天老师适当的给学生放松,不至于被紧张氛围弄得考试发挥失常,他才早早地回了家。他也这时候才想起,家里少了两个人。


    一个是母亲的二婚丈夫,一个是他亲生父亲和别人生下的孩子,他的私生子弟弟。


    先是问了母亲,得知林奎因公事在外地出差,江寒的下落却没人知道。


    他想,或许是小孩在学校留校或是和同学玩得忘了时间,起身打开柜子准备拿干净衣服去洗澡。


    他的房间向来不准人进,衣服都是保姆熨贴好挂在阳台,他再自己取回来挂进衣柜,每一个衣架间相隔的距离都是他调好的。今天却很奇怪,有两个衣架的位置显然不对。


    江阳皱眉,刚想出去盘问一下保姆是不是有人进了他房间,余光就瞥见那件衬衫的诡异之处。


    袖子上皱得跟碎片一样,明显是被抓出来的。


    终于,江寒失踪的消息在江家传开了。而林奎也在这时赶回家,神色表现得极为惋叹。


    江阳看向母亲,她神色漠然,扔下一句:“报警吧,找得到就接回来,找不到算他命不好。”


    林奎在一旁道:“不如先在附近找找吧?说不定是贪玩忘了时间……”


    江阳向来看不上他,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叫来司机开车去警局报案。


    一个孩子失踪,警方似乎并没多放在心上。登记在案后。便让江阳回去等消息。


    直到江阳考试结束,他都没接到警局的电话。此时,林奎的异常举动引起他的怀疑。


    深夜才回到江家的林奎脱下外套挂在手肘上,平常一丝不苟的发型也落下几缕,显得很狼狈,而经过江阳时,他闻到一丝不是特别浓的血腥味。


    可林奎白色的衬衫并没有血渍,只是有些褶皱,那么这血的味道是别人的。


    家里刚丢了个孩子,林奎带着身血味回来,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么?


    于是江阳把目光放在了林奎身上,跟踪、探查、总之用尽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查清了林奎。


    在证据叠成厚厚一叠时,江阳将这些拍在母亲面前。


    “看看你弄回来的男人是个什么鬼东西。猥|亵孩童、贩卖人口、私养omega、赌博,他是犯罪机器吗?把不能干的事情都干了个遍!”


    “江寒就是被他卖给了郊区的信息素实验室,还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来之前我已经向警方匿名报案了,林奎跑不了,我劝你不要想着维护江家的名声,而庇护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脏东西。”


    “否则,你这边压消息,我这头就放消息。”


    女人轻轻捏起一页纸,只看了一眼便嫌脏地移开目光,皱眉道:“阳阳,你对妈妈的看法就这么不堪吗?”


    江寒是敲碎她美满家庭镜子的尖锤,但她和儿子一样清楚,这些错不在一个孩子身上。


    她说:“警察来了消息后,你去接那那孩子回来。林奎这边,我会让警察’关照’一下。”


    说完,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摆手让江阳出去。她需要好好消化自己看人眼光差的事实。


    很快,瘦得不成样子,被注射了促分化和干预分化两种药剂,在半分化状态的江寒被江阳从人民医院转到了市中心医院。将身体里还未完全起效的干预分化的药剂清除,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把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江寒全身都很疼,脖子都不能转动,只能朝着病房里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说:“那天你没有接我的电话,哥哥,你和同学们说的一样讨厌我吗?”


    江阳什么都说不出,他不能说自己其实接了那个电话,但却丝毫没有关心自己的弟弟,甚至在弟弟失踪几天后才反应过来。若是早一点,江寒不至于经受提前分化和清创手术的痛苦。


    医生告知江阳,如果放任江寒分化成omega,身体一定会出大问题。因为在匆忙中被注射了两种药剂,促分化和干预分化,又在半分化成omega时被抽取了信息素,幼腺体收到严重刺激,会有腺体畸形或病变的风险。


    在和家属沟通好后,江阳抿着唇,脸色苍白地在手术协议上签了字,同意给江寒做了干预分化beta的手术。


    beta不会产生信息素,对于江寒来说,是当时保命的最好选择。


    十年之后,同样令江阳自责不已的事情再次发生。


    江寒在D市和线人失去联系的消息传回达曼市局后,局长立刻把消息告诉了江阳,但后头跟了句:你要查,只能暗中查。


    只一句话,江阳就明白了。


    由于出任务时匆忙,江寒将私人物品都寄存在市局的柜子里。局长把江寒留下的东西都寄给了江阳,其中包括了江寒的私人手机。


    江阳在破开江寒的手机后,查看到里面有预约达曼市医院专家号的记录,往前一查才知道,江寒患上了渴信症。那一刻,十年前的事情就和一片巨浪一样,把他拍得差点死过去。


    第63章


    祁章刚从外面回来,令他苦恼的是一点阿遂的消息都没能找到。只能抓耳挠腮在店里来回踱步,一股说不明的焦躁情绪包裹他。


    一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失踪,显然并不是意外。


    他和江寒都牵扯在其中,下一个或许就会轮到他们。


    寂静的云霞路昭示今天注定不会是平凡的夜晚。而一个他无比熟悉的面孔,却在他意料之外的人踩着夜色而来。


    “你……”祁章瞪着眼睛愣愣地看向来人。


    “祁老板。”江阳略微抬了抬下巴,言语和神色间具是疏离。


    祁章似乎是被这一声‘祁老板’刺痛,呆楞的眼神恢复一丝清明。他手忙脚乱地搬来椅子,又端来一杯温水,好像在招待一位贵客,又像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忙得不行,而掩饰什么。


    江阳拦住他,说:“不必忙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谈。”


    话音刚落,药店的门又被拉开,正是听从钟守安排赶来‘质问’祁章的陈白。


    *


    江寒转醒,一睁眼就看到窄小的窗户上月亮盘子。一种面临巨物而骤然惊慌的情绪弥漫在周身。


    再一次从熟悉的梦境里醒来,那些以‘保护’为名义被隐藏的记忆全都恢复,脑子里宛如是碎了的电视机,画面拆分成一块一块碎片。想要拼凑起来并不困难。


    林奎端着杯冰水进来,看见他醒了,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还要睡很久才会醒,准备叫醒你呢。”他抬了抬手中的冰水。


    江寒动了动,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已经充血,很难受。


    林奎笑着提醒他:“整座房子里里外外围了三层雇佣兵。小寒,这次你无论如何都逃不了。”


    江寒没什么力气,大约是为了防止他反抗挣脱,注射了会使他全身无力的药剂,不过他也没打算跑,好不容易抓到了老鼠尾巴,他怎么可能跑?


    他用尽力气,用头顶着床板,跪坐在床板之上,眼里没有丝毫惊慌与恐惧,甚至扬起笑脸,说:“你和十年前一样,蠢得让人想笑。”


    林奎那张隽秀的脸骤然色变,那双本悠然自得的眼睛里刮着狂风:“十年前……江阳那臭小子,竟然肯为了你这个破坏他美满家庭的罪魁祸首让江家背上骂名!他也喜欢你?他是对自己的亲弟弟有非分之想吗?”


    “还是说十年后的今天,现在,你还想着他能救你第二次?”


    林奎换了副脸,仿佛胜券在握:“他都自身难保了,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与犯罪者同盟的林奎在沉默中逐渐失去中心,没了足够的重量,就变得没那么有底气。


    江寒连仰脖子的力气都没了,低垂着头,低低笑出声来:“说你蠢……你还生气……你真的以为,D市的警察和达曼的警方都是摆设,你以为你真的在暗处?还是你以为…你背后的人能够只手遮天同犯多条罪名也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言之凿凿,脊背即便弯曲,声音却坚定。


    林奎果然被他唬住,双眸微眯,声音紧绷问:“什么意思,你动了什么手脚,你在身上放了定位器?不可能,从你踏进那做废弃工厂开始,你的定位器就被屏蔽了,这座房子每一个角落,也都放着屏蔽器。”


    “不可能有人会知道这里。”


    “你在虚张声势,你在骗我。”


    “只有他知……”


    林奎很快闭嘴,意识到一些话不该说。他后退半步,警惕地打量起这个比之十年前成长太多的江寒。


    十年前被他带走的小孩很瘦弱,连说话都结巴,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毫无还手之力,比路边的蚂蚁还脆弱。


    多年后,成了一名警察。在注射了安定剂后,现在看起来仍然不堪一击,但那双眼睛却比十年前亮许多。没有畏惧,没有无措。


    林奎呼吸紧了紧,这双眼睛比十年前更令他心痒。


    在那个人找上自己时,告诉他,他一直引以为憾的事情有了新的机会。十年前他因为急于还清赌债挪用公款,即便舍不得把江寒卖出,也不得不这么做。虽然因所做之事付出了代价,但他仍旧幻想着那个干净又怯懦的孩子,会成为自己征服游戏里的最为完美的角色。


    他会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omega。


    眼前这个人会变成他的牡狗。只会对被绑定在一起的Alpha发|情,被永久’标记’,成为只知道对着他讨要信息素,迫切结|合,没有理智的玩具。


    静默太久,古怪的氛围因子在空气弥漫。江寒勉励抬起眼,发现这个死变态竟然石更了,还正在用一种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活像在看案板上的鱼肉。


    “我真该再十年前就向最高级人民法义递交‘针对□□犯、猥亵罪犯实行物理阉割’的申请,好让你这个恶心的家伙没机会再展示那和挂在大树上的小辣椒一样大小的东西。”江寒忍着恶心和无力,尽可能让这番话的嘲讽与鄙夷之意更多。


    林奎却不生气,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待他说完后,才悠然道:“没关系,到时候你会巴不得我进入,满脑子只想着这一件事的。你会很期待吗?”


    江寒眼睫细微地抖了抖,在下眼皮处撒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很是虚弱:“你在说什么笑话。除非我死,否则你脑子里肮脏的画面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林奎搬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有要与他长谈的架势:“有人十年前就在研究一种能跳过永久标记这一生理步骤,靠注射药剂来实现直接‘标记’。被注射这种药剂的omega或者beta,会只认定药剂中所含信息素来源者的alpha。不论是意志多么坚定的人,都战胜不了。或者反过来,omega向想要征服的alpha注射含有自己信息素的特制药剂,alpha就会和这个omega绑死。在易感期的时候,只能和这个特定omega一直做,才能平稳结束易感期,否则就等着易感爆发而得不到疏解导致腺体爆裂而死。”


    说到这种令人丧失自尊与自主意识的药剂,林奎展示出异常的兴奋。


    他继续滔滔不绝:“已经在最后的试验阶段了,应该很快就要有消息了。你期待吗?我可是非常……非常期待呢。”


    江寒被他一个个油滑语调的字弄得想吐且眼前一片闪星星,胃里在翻滚,奈何没东西吐,反上来的只有胃酸。


    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林奎满意地将跪坐在床板上柔弱到露出了命门也毫无所觉的江寒,还能有比这个更让人身心舒畅的事情吗?


    “说起来,江寒你真该去算算命,怎么回回都正好能落我手里。十年前因为钟家,又正好在江家,十年后的今天又因为钟家,可能你生来就注定要臣服在我身……”


    江寒缓缓掀起眼皮,瞳孔震颤,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轻轻张开:“你…说…什……”


    “你还不知道吗?”林奎把笑脸凑近他,用极其恶劣、幸灾乐祸语调说:“十年前钟家为了自己的私欲想绑定自己养的那条不听话的狗,建立了专门研究‘替代性生理标记药剂’的实验室,还在A市掀起一波养奴的新潮,不过没多久就被你那便宜哥哥给搞砸了。十年后新起了灶台,没想到进展顺利不少,还又把你送到了我手里。”


    “那位omega可是个十足的疯子。我听说你还见过他呢,就是你姘头的哥哥呀!”


    林奎指尖摩挲着下巴,看出江寒眼底的震惊与疑惑,说:“没想起来吗?你该印象清楚才对,中鼎集团继承人,也是钟家唯一的继承人,钟望呀。”


    ———


    钟望坐在驾驶座上,以轮胎擦出火花的速度快速截下前面那辆出租车,刺耳的刹车声在夜幕中爆开。


    出租车司机拔出塞进方向盘里的脑袋,惊恐地望向前方:“他妈的……傻B吗这么开车你家死人啦不要命啊自己死就算了妈的还要害死我……”剩下那些骂了祖宗十八代的话在看清那烟雾里走出来的人时便猛地停止。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得清轮廓,令人寒毛倒竖的是,那人手里拎了根棍子,正闲庭信步的朝出租车走来。


    司机心里算着日子看是不是不宜出门。想起后座上的乘客来,转过头想看看,却发现乘客正在解安全带,他立即开口:“你干……”


    安全带咻地一下缩回去,钟守推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司机道:“我下去看看。”


    司机暗叹这位乘客可能是有什么英雄瘾,在这个时候还敢跟疯子对着干,倒车挂档踩油门是一点都没敢耽搁,溜得比烟还快。大概是怕那突然出现的疯子拎棍子砸他。


    “你怎么在这里。”钟守戒备地看着来人。


    钟望也不多说废话,指了指车,说:“你不是想找那个警察么?你上车我就告诉你。”


    “你什么意思。”


    提及江寒,钟守不得不与他斡旋。


    钟望拿出手机,切出刚刚姓林的发来江寒被捆着手脚,双眼紧闭地躺在硬邦木板床上的照片,脸色苍白,毫无生机。


    钟守劈手要夺,可钟望对他再了解不过,轻易躲开来,他微微笑着歪了歪头,说:“你跟我走,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放过他了。”


    空气中弥漫着橡胶摩擦出火星的烧焦味,这条寂静的柏油路仿佛成了竞技赛场。


    钟守手握成拳,后槽牙都咬紧了,面色阴沉至极。


    第64章


    “钟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陈白把钟望这人近三十年的人生里较为惊天动地的排得上前几名的恶劣行为说出来之后,下了最终评定。


    陈白被祁章和自称是江寒亲哥的alpha押在药店盘问。他也不知道,明明他才是来盘问祁章的,怎么变成被问的那个了。


    但江寒的哥哥看起来比江寒难相处,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江阳提及钟家,以及十年前在A市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新闻,将十年后的今天,江寒所遭遇的事情串在一起。


    “当初我让江寒离那姓钟的远一点,他偏为了个alpha跟我吵得不行,如今遭遇的这些全都是因为他。”


    陈白还是有点良心,出声为好友辩驳:“钟望是钟望,钟守是钟守,再说钟守也是受害者,你别……”


    江阳眉头皱得快打死结了,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我弟弟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omega,而不是一个先患渴信症再被生挖腺体的残疾beta!”


    现在说再多责怪谁的话都没用,当务之急是救江寒。


    “林奎出狱后我就安排了人盯他,现在就等我的人传消息来。”江阳摩挲着拳头,说罢他又看向祁章:“我需要一份向D市市监局举报信中鼎集团旗下的制药公司违法控制药品销售与售价的材料,两个小时内你能弄好吗?”


    祁章脊背一凛,很快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迟疑道:“能,但……D市警方已经放弃……”


    江阳抬手打断他,说:“我来之前已经向达曼市局提交十年前案件遗漏的一些证据,他们会以提案重审的名义来D市向当地警方寻求合作,D市警方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恐怕不敢和中鼎集团对上。他们只是缺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祁章有些懵,陈白也茫然。这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多事情的?


    江阳忽视两人略显低智商的表情,说:“我出去抽根烟,祁老板这就开始准备吧。”


    祁章眨巴眨巴眼睛,讷讷说:“怎么比以前更冷酷了……”


    江阳背对着店门,点了根烟,烟丝烧起来,这才平复了一些心情。按耐心中那点莫名的烦躁,拉回思绪想江寒的事儿。


    达曼市局赵局长几个月前给他打了个电话,也难怪人家能坐到局长的位置,所看所思都比常人远,意识到黑户渴信症患者增加疑似有十年前那起轰动全国的案件的影子,便立刻向江阳说出疑虑。


    十年前,老赵还只是个分组小组长,他整理了当地近两年的失踪人口记录,发现有共同点时,就及时向上级领导请示深入调查,正缺没地方下手,线索就亲自找上门来了。带着线索来的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那孩子抱着用黄皮纸袋装好的一摞证据,见了他就说:“我要找你报案,救我弟弟。”


    老赵开始没放在心上,不以为多严重,等他把那黄纸袋一打开,翻过一页一页纸,额头上都开始冒汗,这哪是证据,这他么是他的一等功啊!


    小孩子还挺稳重,见他兴奋,敲了敲桌子,说:“我希望我是匿名报案,并且希望你们能在24小时内救出我弟弟。”


    老赵一秒都没耽搁,把组里刚回到家的同事一个个紧急召回局里开会,分成两队,一队抓人,一队救人。


    所有事情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该抓的人基本都抓了,能救的人也全都救出来了。相关报道很快出现在各大新闻平台上。


    赵局长是当年案件不多的知情人,自然对这类犯罪行为有不一样的敏锐嗅觉。和江阳一合计,将计就计,让那些人放松警惕,才好露出老鼠尾巴。


    几个月前他突然去了达曼,也是为了暗中布线,当时他话里话外还警示了江寒,不过那蠢小子好像没放在心上来着,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考上警察的。


    虽然事情都有计划,但偏偏D市警方放弃江寒这件事并不在江阳的预料之中,也全然没料到钟望和钟守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古怪的丝连关系。


    害得江寒承受生挖腺体之痛。


    他也必须按耐住,待在A市不动,不打草惊蛇。达曼那边,赵局也安排了人暗中调查钟望动向。


    赵局收获不小,他在D市至达曼的运输车辆中锁定一辆‘货车’,但并没有立即搜捕,只是暗中跟车到目的地。那货车里装着四个大笼子,关押的都是精神不正常的非健康alpha,和六号楼那场表演上出现的奇怪alpha相同点高度重合。


    这样一来,基本锁定钟家与‘某违法研究所’关系密切。


    江阳得到消息后,提出重审十年前案件证据链,与赵局想法不谋而合。


    烟丝燃尽,烟灰飘飘洒洒分散落地。同时,江阳的手机‘叮’的一声,来了消息。他点开消息,一则简短的短信跳出来——


    匿名短信:老鼠已进鼠笼


    江阳紧皱的眉头一松,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转身推门,裹着风一起进了店内,朝祁章说:“材料准备好后你亲自去市监局递交。”


    说完转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呆瓜陈,“你,同步去公安局报案,就说失踪的那孩子有线索了,在石松公路的别墅群里。”


    陈白看了眼外头黑透了的天,迟疑道:“这个点没……”


    江阳有厌蠢症,再开口的时候满脸无语:“市监局和公安局就等你们上门了。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路,完不成这么简单的任务。”


    “兵分三路。我去接我弟弟。”


    *


    江寒力竭地靠着墙,呼吸急促。


    来之前,他在鞋子里藏了一片隐形刀片,在和林奎周旋时悄悄割断了绳子,又装作听不清引得林奎向他凑近,减少突然袭击时敌人的反应时间,一击即中。


    他用手肘弯夹着林奎的脑袋往墙上撞,把人给撞晕过去。又脱光了他的衣服,绑起来,扔在自己躺过的那张木床板上。


    做完这些,江寒时一点力气都不剩了。他摆正刚刚打斗时撞翻的椅子,坐上去,端起林奎那杯不知道是喝还是用来做什么的水,一把泼在林奎脸上。


    “咳…咳咳——”


    林奎被凉水泼醒,咳得感天动地,原本的优雅从容荡然无存,只剩狼狈与羞愧。他瞪着眼睛看着与他换了位置的江寒,仿佛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不过很快,他又恢复自得的申请。


    “你他妈还好这口呢?”江寒手肘撑在膝盖上,瞥见他那虽然高涨但不够高大的兄弟,嫌恶的说。


    林奎向来没有羞耻心,见他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还尤嫌不够恶心的摆了摆胯:“你以为你这么绑着我就能跑得掉?我告诉过你,外面围了三层雇佣兵,你跑不了。”


    江寒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离这死变态远了一些:“谁说我要跑了?”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弄明白,这可都是他忙活了几个月要找的证据。


    林奎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费尽周折绑了自己不是为了跑:“我以为你要去救你姘头呢……”


    江寒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不过面上不显:“照你说的那样,做这一切的是钟守的哥哥钟望,那他总不至于害自己的弟弟,我又何必着急。”


    林奎被脖子连着手再连着脚这么绑,唯有侧躺这一个姿势好受些,但这个姿势维持久了却很难受,他动了动,整个人呈麻花状扭起来,找了个非常容易抽筋的动作。


    “都告诉你了,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么多年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要把你姘头变成他的狗。”


    一块馋了很久的肉突然被别人咬了,他可不得疯?


    林奎的腿抽筋了,一股酸麻直冲天灵盖儿,他缓了缓,继续说:“而且,钟望拿你作要挟,让那小子做什么他不肯?”


    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个好玩儿的哈哈哈……你说,钟望越是拿你要挟,那小子越顺从,钟望是不是就越气折磨人的手段就更狠了哈哈哈哈……”


    江寒听得脑门青筋凸起,起身一脚踩在林奎脸上,寒声问:“钟守在哪。”


    林奎的脸被踩变了形,肉都堆在一起,说话也不甚清楚,但那意思就是——不知道。


    江寒没了耐心,刚刚还因为暂时脱困而感到轻松一些的情绪猛然变得暴躁,他不想碰林奎嫌脏了手,只能踩得更加用力,重复质问:“说,钟守在哪!”


    林奎还能笑得出来,且声音越来越大,江寒气得差点不顾职业操守要用刀片活刮了他!


    正要再问,房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


    “砰——!”


    原以为是林奎的雇佣兵听见动静闯进来,可当看清楚飞扬的灰尘之中那张脸时,两人都惊呆了。


    “哥?”


    “江阳?”


    江阳看清房间内光景时,呆了呆,他的弟弟正把脚放在一个□□的人的脸上。动作稍显狂放与粗暴,差点没看出来那是自己正在生病的弟弟。


    江寒觉出不妥,缩回脚,问:“我审问呢……你怎么来了。”


    一旁破门而入的警察同志拿出证件,朝江寒点了点头,说:“我们接到报案电话,有人在这里使用违法药剂,强迫注射给被高薪工作诱骗至此的黑户群体,进行违法黄色交易与人口贩卖。”


    江寒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就好比解题过程全错但答案全对,但拿分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顺其自然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啊,是的。”


    林奎见警察一齐涌进来,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哆嗦喊:“不是!我没有!警察同志你好好查查……不是……我没有卖不是不是我没让他卖!”


    林奎被押着上了警车,跟破锣似的喊冤声在这偌大的别墅里和鬼叫没两样。


    江阳还记着两人在达曼吵的那一架,冷笑一声,嘲讽道:“你那精神有问题的男朋友怎么没来救你。”


    第65章


    当江寒再次得到钟守的消息时,他已经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挪到了隔壁照顾阿遂。


    阿遂被发现时,已经被注射了多种药剂,导致提前分化、信息素敏感以及易感紊乱,alpha和omega都无法靠近他,他似乎只能接受江寒。


    江阳虽然觉得这孩子可怜,但见不得自己的弟弟身体尚未恢复就要来照顾他,给他找了个Beta护工。但这小子极难伺候,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换了三个了。


    “他再把护工气走,就让他自己去医院食堂打饭去热水房里打水,他上厕所都是独臂他还挑谁呢我请问?!”


    江寒让他冷静一点,说生病的小孩情绪不稳定这是正常的,就连大人生病的时候也会闹脾气,何况一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江阳:“你就惯坏他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已经没人愿意来当他的护工了,就连加钱都不愿意!”他气得眼睛里冒星星,脸平常一丝不苟的发型都歪了。


    江寒无奈,只能隔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亲自照料阿遂。毫无意外,又被江阳逮着念叨了好久。他被拎着衣领被迫听训,听两个人份儿的。最后还是小陈打来的电话救了他。


    小陈在D市的协助办案的工作大部分都结束了,得知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并已经出院后,就说来看看阿遂。


    到了中午,就提着果篮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面生又面熟的男人。


    江寒愣了愣:“诶?你是……”


    不怪他,自从没了腺体以后,他记性就没有以前好了,反应也迟钝不少,医生说这是在不专业环境下被挖腺体时使用不完全专业手法,加之后续恢复没有及时用药,导致的一些神经损坏后遗症,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


    小陈面色奇怪地回头,小声说:“都说了……别跟……出去……”


    江寒听不清,意思大概是让他出去,因为后者等他说完很快就面色冷淡地走了。


    “你干什么赶人走呢,也不让人家坐会儿……”


    小陈走进来放下果篮,不说话,又晃了晃自己的抑制手环,意思是自己在来之前已经调高了档位,不会影响阿遂。


    江寒让他坐在病房里的那张双人小沙发上,问:“案子怎么样了?”


    小陈双臂环在胸前,冷嗤了一声说:“你这是真想问案子,还是想问别的。”


    江寒噎了一下:“我不问案子问什么。”他说完瞥了眼正在看动画的阿遂,他很迷这些动画,大概是因为以前从没看过,所以格外喜欢,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小陈二郎腿一翘一翘地晃着,语调闲散又欠打:“那我不能告诉你,你哥说了不让我们跟你讲案子,怕你情绪激动又晕过去。”


    他这么说也不是夸张,那天江寒反制林奎被从外解救之后,听闻阿遂情况,没撑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不过这倒不完全是因为情绪激动,主要是那天他滴水未进加精神紧绷,还有被注射了含有安眠成分的药,所以才会这样。


    “那是我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跟情绪激不激动没关系。快讲。”


    小陈摇头:“你问案子,我是不会跟你说的,但你要是问别的,我可以跟你讲讲。”


    江寒都要给他气笑了,咬着牙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问什么?”虽然心里着急,急得抓耳挠腮,但他还是守着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底线。


    小陈怪模怪样笑了两声:“你不问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他可是为了救你才变成植物人的。”


    江寒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都白了,甚至都没顾得上‘男朋友’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劲。


    小陈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诶诶,你,你别急啊!不是,我那是夸张了点……昏迷,是昏迷!不是植物人!喂……喂!不是,江哥你别吓我……”


    江寒抓住在眼前晃个不停地手,张了张嘴,想问的问题都挤在嘴边,最后凝成一句:“你…说清楚。”


    他心中卷过巨浪,实在是焦心。救我?为了救我……成了植物人,不管是哪一个字他都听了只觉得心脏钝痛不已。


    小陈扶着他让他在沙发上坐着,又打了一下自己嘴,忏悔地双手合十:“你别告诉你哥是我告诉你的,我怕他把我家轰了。”


    江寒:“你刚刚说,他为了救我……是怎么回事。”


    小陈抿了抿唇,挣扎片刻,还是说了。


    钟守被钟望以‘不对江寒动手’为要挟带去了一处私人住宅,彼时在阿遂身上做的最后一次实验已经成功,钟望的目的也要达成,他迫切地想要在钟守身上注射药剂,也确实这么做了。


    期间他让家庭医生给钟守做常规检查,除了有易感紊乱外,身体机能各方面都很正常,于是让几个雇佣兵按着钟守,给他先注射镇静剂,然后注射了他们研发出的那种药剂。


    原本钟望是希望和钟守之间形成一种单向绑定关系,所以那支药剂里,含有他自己的O信息素。但没想到药剂注射进去后没多久,钟守就出问题了。


    “不认人,谁靠近就打谁,尤其是钟望,只要钟望一靠近他绝对暴走恨不得杀了他。为了不让钟望得逞,他用笔头把自己的腺体划了,但还好只是伤到了外层皮肉,钟望让雇佣兵按住他给他又注射了好几倍镇静剂。”


    几管镇静剂下去,人是镇静了,也没了意识,什么都做不了,易感和标记什么的交|配行为就更别想了。


    家庭医生对这种新型药剂的反应不了解,对钟守的症状实在束手无策。眼看人就快不行了,钟望只能请D市当地最有名望的信息素专科医生,也就是因为这个举动,市局才得以摸到他私人住宅位置,进行抓捕。


    小陈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唯恐声音大了刺激到他:“他还在昏迷,今天上午才被送到顶楼的特级病房,也不能探视,还没脱离危险期……你……哭了?”


    江寒“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确实摸到一点湿润,他浅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指尖,摇头说“没有”。


    实际上却是眼眶通红,唇色苍白,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难过。却还要嘴硬说没有。


    小陈心中暗叹一声,原本他吊儿郎当的说话就是想让江寒在知道这件事时心里能好受一点,没想到根本没用。


    江寒以前在分局都是以铁血形象深入人心的,哪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江寒轻声问:“什么时候可以探视?”


    小陈摇头,说不知道,总得等脱离危险期,从特级病房出来才行。然后病房里就静下来,没人再说话,小陈是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僵硬转移话题显得脑子有病,接着说钟守的事也不行徒惹人伤心。


    江寒则是像陷进了什么一个独立精神世界,眼神虚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本被特意调低了的动画声音也被阿遂调高。整个病房像是个水晶球里坐了三只不会说话的假人。


    最后小陈什么走了,江寒都不知道,阿遂喊他好多声他都没反应,呆愣愣地坐在那儿,像被抽了魂。


    一直到身后窗户透过一抹霞色,把病房的一角照得黄橙橙的。沙发上的人才猛然一惊,噌地一下起身疾步走出病房。


    住院部顶楼不允许探视,但他就是想去看看。万一呢,哪怕就一眼都行。


    他连安静等电梯都做不到,爬了四层楼梯,可到了七楼时,连接楼梯通道的门却是锁着的。


    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而蓬勃跳动的声音鼓动在耳边,四周一片安静。眼前的门有一块透明玻璃,江寒就守着这块玻璃,不知道看了多久。


    血液冷却了,心脏也恢复了原来的机械跳动节奏。这个总是装睡的人终于醒了。


    可他好像醒得太迟了。


    他透过面前这一小块玻璃,锲而不舍地望,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也没有注意到,宽大手掌拍在他肩头他才猛地一惊,带着希冀的回头。


    “你……”声音戛然而止,江寒眼睛里的光亮逐渐熄灭,丧丧地说:“是你。”


    陈白神色憔悴,下巴上都冒青茬子了,闻言点点头,说:“我准备去楼下看你,结果你不在,我想着你应该是来这儿了。”然后转身走两步,一屁股坐在楼梯台阶上,朝他招招手。


    “坐下聊聊吧。”


    江寒抿着唇,跟着坐了过去。


    陈白从烟盒里倒出最后一根烟,点烟时顿了顿,记起身边这位也是个病患,又准备塞回去,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道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抽吧,没事。”


    “咔哒。”


    烟丝燃烧起来,渺渺烟圈很快强势袭击每一处空间。


    陈白摸了一下自己扎手的下巴,无奈道:“前几天我看见钟守这样时,我还骂他有病,为了个Beta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没想到这就轮到我了。”


    这话听起来有歧义,江寒张了张嘴:“你喜……”


    陈白也意识到,很快继续说:“不是那意思。人的感情不是只有一种,我跟他是发小,铁打的兄弟,你别乱想。”


    江寒松了口气,这副样子落在陈白眼里,惹得他笑出了声:“钟守要是看到你这样,估计得乐得找不着北。”


    没等江寒说话,他自顾自地问:“你知道吗,其实钟望把钟守当成一条狗,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没错。”


    江寒不喜欢听这种话,眉头紧皱在一起:“他是人,不是狗。”


    “小时候没人愿意跟他玩,都骂他是钟望养的哈巴狗,给点吃的就摇尾巴,有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扔了点吃的在他脚边,像逗狗一样嘬嘬嘬,说‘吃吧,快吃啊!哈巴狗怎么不吃?’,你猜怎么着?钟守冲上去扑倒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照着他耳朵咬上去,一边咬一边说‘我是狗,疯狗,有病的狗,你再来惹我,我咬的就不止是耳朵了’‘你想死吗?我带你去啊!’。我放学回家看到的时候都吓死了,然后就心想,他真的像狗。”


    这件事传开后,那个被咬的孩子家里人来找麻烦,被钟望堵回去了,之后再也没出现在那一块儿,也没人再敢惹钟守了,但私底下还是会说他哈巴狗。


    江寒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心道,这确实像他会做的事。


    陈白看向他,神色认真的说:“所以,他认定什么人,是一定不会变的。狗,你养过狗吗?无论是你扔了他,还是不小心弄丢了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的,如果你消失不见,那他会在原地等你,一直等,你明白吗?”


    江寒被他直白的言语和眼神弄得震惊,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讷讷回答:“我……明白……”


    陈白眉头一皱:“我以为你刚刚伤心得要命的站在那儿是真的琢磨明白了,看来还是欠点火候。”他思索着要不要添捆柴,烧得火旺,把他烧得透彻。


    江寒头一次感到如此挫败,陈白说的话他听得懂,但意思却不太能理解。大概就是钟守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会一直喜欢,是这意思吗?


    陈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心道显而易见的事需要他来费劲讲么。片刻后,他留下一句:“要不你去了解一下怎么养狗吧。”说完就下楼梯走了。


    第66章


    距离上次在七楼碰见陈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而这期间,江寒就没有再得到过钟守的消息,一片人影都找不到,像是故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就连陈白也没再出现过。


    而他很快就要带着阿遂回达曼了,医生说今天做完复查没有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


    江阳去和阿遂的主治医生聊了一会儿,回来后就见江寒又捧着个苹果在那儿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气,转头再看向坐在病床上惴惴不安的小孩儿,这是吃苹果吃殇了。


    他皱着眉说:“你能不能别削了?有事儿说事儿,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江寒嘴硬:“谁要死不活了,我就是……担心案子的进展。”


    江阳不给他留情面:“得了吧,还担心案子……你人是在这里坐着,心早就飞七楼去了吧?”


    江寒看了眼阿遂,肯定是这小子说出去的。江阳知道他想什么,冷笑一声,说:“可不是他告诉我的,你同事来那天我就在门外。”


    丝毫没有听墙角的心虚,反而引以为荣。


    江寒也不藏了:“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担心他,他为了救我才被钟望困住,我还不能担心了?”


    一提这事儿,江阳就没好脸色:“你搞清楚,是他害你经历这些,不是你害他更不是他为了救你怎么样。而且,你担心,他却不见得需要你的担心。据我得到的消息,人早就转院了。”


    江寒脸色变了,水果刀差点没拿稳从手里掉出去插脚上,他嗓音紧绷着问:“什么意思。”


    江阳吓了一跳,赶紧把刀从他手上夺过来插回刀套里,面露不耐:“啧……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转院,这意思还不明显?就是不想见你!我跟你说过这家伙就不可靠,你擦擦脑子,赶紧把他忘了,回头哥给你再介绍几个好……诶?你上哪去!回来!”


    江寒跑出病房,对身后的喊声充耳不闻,面上弥漫着阴云。他不信,他根本不相信钟守会这样!


    他要去楼上问,他要亲自去问,不信钟守真的一声不吭地走了。


    江阳疾步赶上他,从后猛地拽住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人家都不想看见你你贴上去做什么?对你说几句喜欢,对你好一点你就以为他真的非你不可吗?他一个易感紊乱的alpha,需要的是能够接受他需求的omega,不是你一个连腺体都没有了的Beta!”


    “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想见你?就是怕你缠着他,怕你甩不掉!”


    “你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江寒,你醒醒吧。”


    江寒僵立在原地,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眼前有些模糊,眨眨眼才发现是眼泪。


    “我不信。”


    江阳见他啪嗒啪嗒掉眼泪,顿时心有不忍,先把他带回了病房,怕他情绪过于激动引发晕厥,他的身体已经不再能承受强烈情绪波动。


    “江寒,你们一开始因为什么才发生了关系,这不用我来告诉你,你比我更清楚。相互利用是一种比伴侣更为稳定的关系,可一旦有一方失去了可利用的点,那这段关系就会失衡。”


    关系失衡,就会面临结束。


    “这些你都明白,就不要在对方从这段关系里抽身离开的时候,做出让双方都难堪的举动。”


    可钟守真的这么想吗?


    以前江寒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钟守说什么?


    (我不会找别人。)


    (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不会找别人。)


    怎么他还没想明白,钟守就先走了?


    他真的要去找别人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江寒悲哀地想,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连挽回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所以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


    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以这样沉默的方式结束。


    江寒心中被大风扑得只剩一点点火苗的希望被江阳最后说的那句话给熄灭了。


    “如果他真的还喜欢你,就不会不打招呼地离开。”


    ……


    翌日,江阳带着阿遂和江寒离开D市,而小陈因为协助工作尚未完成,仍需要待在D市完成接下来的调查工作。


    对于指控钟望进行违法人体研究的条条证据,对方也早就准备好了措辞,称其只是投资,并不清楚具体实验流程,进展工作困难,那些看起来是‘铁证’的证据被钟望轻飘飘地一句‘不知道,我只是投资人’揭过。


    江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江寒,他不想自己的弟弟再参与这个案件的调查。这一条件也在他抵达D市前和赵局协议好的。


    几人从医院离开后,先去了茶馆,阿遂的东西少,一个袋子就装完了。江寒的东西也不多,只是有一样东西比较占地方,他托茶馆的同事帮忙装箱快递寄回达曼。


    忽略江寒红肿着眼睛,神思恍惚,面色苍白,三人行还算是和谐。


    尤其是阿遂,已经兴奋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当然高兴啦!


    但他不好表现得太过,他知道江寒心情不好。


    登机前,祁章匆匆赶来,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便看到了他们三人。


    “江寒!”


    江寒循声望去,乌云密布的脸上晴了一些,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祁章已经着手建立自己的制药厂,D市的药行垄断行为已经被上面清查了,行业里的毒瘤可算是被去除,建立制药厂的事情还算是顺利,只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看了眼戴着墨镜只字不言生人勿进的alpha,有些心虚。


    他其实提前打了电话问过江阳的,问及他们什么时候离开D市,他可以来送机,但对方只说了一句‘不用’就不近人情地挂断电话了。


    江寒见他总是看江阳,觉得奇怪,问:“你老看他做什么?而且江阳你,你在室内戴墨镜装什么酷,能不能先摘了?”


    江阳顿了顿,摘了墨镜,凉凉地看了眼弟弟。


    祁章清了清嗓子,说:“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江寒转脸刚想点头,发现他这话是朝江阳说的。


    “?”


    搞什么。这俩人很熟?


    江阳皱眉道:“没什么好说的。”


    江寒感觉自己吃到亲哥的瓜了。他记得江阳说过喜欢alpha的吧?


    难道……


    “那我带着阿遂去那边等你。”江寒说完就拉着阿遂走了。


    留下江阳瞪着眼睛无声骂他。


    江寒恨自己反应慢,早在祁章第一次来医院看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和江阳之间气氛有古怪的痕迹了。


    阿遂眼珠子提溜转,晃了晃江寒的手,问:“祁老板是不是喜欢大哥哥?”


    江寒没想到他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门道来了,摇摇头说:“不知道,大概是吧。”


    阿遂认真道:“肯定是的,祁老板看大哥哥的眼神,和那个人看你一样!”


    江寒闻言愣了愣,心下一紧,低下头:“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阿遂说起钟守总会表现出一种面对‘劲敌’的表情:“茶馆那次,你在厨房做菜,他就站在外面隔着玻璃这样看你。”


    “那天他睡地铺,装咳嗽,也是一直看着你的,连我对他做鬼脸他都没发现。”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钟守是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可是他全都……忽略、错过了。


    眼眶的酸涩感又漫了上来,还未眨眼,眼泪就先从眼眶涌出。


    阿遂察觉到他情绪,侧过脸望向他:“哥,你也喜欢他的吧?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的。”


    江寒低低应道:“嗯,这个你也看出来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遂想叹气,觉得大人真的很矛盾,而且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也不明白为什么江寒喜欢那个臭alpha但不和他在一起,他说:“你对他和对别人都不一样,你对别人有礼貌有教养,你对他就会变得很真,就是能够随便发脾气。”


    有礼貌,等于疏离,等于正常社交距离。


    只有对潜意识很亲近很信任的人才会变得真实,变得自我,生气了会说,高兴了也会说,会发脾气,会依赖。


    阿遂不太懂大人的想法,可他看得出来,江寒其实是很依赖那个臭alpha的。


    表面上是臭alpha粘着他哥,实则不然,他哥难道不是在纵容且有点享受被坚定选择吗?毕竟如果江寒不愿因和谁有过于亲近的关系,那个人就一定无法靠近他。


    所以说,大人都有毛病。


    再看大哥哥,在装酷戴墨镜之前,眼睛就已经在四处瞟,被他问了一嘴‘大哥哥你在找什么呢?’后啧了一声把墨镜给戴上了,还附赠一句‘小屁孩别管’。


    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很装。


    阿遂:“喜欢就说出来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江寒苦笑着说:“可我把他弄丢了,也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我。”


    阿遂切了一声,拍着胸脯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他不可能不喜欢你的。他不喜欢我的话,我喜欢你,过几年成年了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你等我长大也行。”


    江寒看向机场之外半晴的天空,下过雨天总会放晴。可这场记忆深刻的大雨永远会刻印在心里,记住大雨卷起来的泥土味道,记住雨点打湿衣服时的黏腻感,也记住这场大雨带来的生机。


    此后没有哪一场大雨能比得过它。


    这场大雨在江寒的世界里是绝无仅有的,人也是——


    作者有话说:还有几章大概就完结了[抱抱]江警官也体会了一把小狗在原地等待的滋味[猫头]


    第67章


    再次回到这间小出租屋时,江寒觉得恍如隔世。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也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被人很用心的收拾过。他没在家的这段时间,有人来过吗?


    他恍然想起,在执行任务前因为丢过一回钥匙,就多准备了一片备用钥匙放在门卫处。能在他出任务期间,拿了备用钥匙帮他打扫屋子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阿遂挤进来,感叹道:“哥,你家好干净!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大扫除了?”


    江寒心情宛如绑了颗大石头一般沉重,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嗯。有人打扫过了。”


    越看这间屋子,他的心就越像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在他出任务的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钟守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坐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等他的?


    抚摸着屋子里无比熟悉的事物,江寒却觉得这里很陌生,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不讲道理的人在自己身边粘着,不管不顾的和他胡闹。


    阿遂抢先坐上沙发,回头看着还呆站着的江寒,问:“哥,这个电视怎么开?我想看。”


    江寒收拾好心情,教他操作,可说着说着眼前就模糊起来。


    他忽然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东西扔了,打开门站到702门前,他咬牙切齿地,颤抖着声音一遍拍打着门,一边喊——


    “钟守!”


    “有人吗?开门!”


    “你个骗子!你给我开门!”


    他肆无忌惮地敲,用尽力气地敲,拍打声叫醒楼道的感应灯,一下一下。内心无法抑制的怒火烧了起来。


    你凭什么!


    凭什么说不见就不见!


    “把门打开!”


    “我让你开门!你听见没有钟守!”


    “给我开门!”


    可无论怎么敲,这扇门都像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阿遂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也不劝他,有脾气就要发泄出来,不能压在心里,否则迟早要出事。


    静下来的楼道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诶,你回来啦?”房东从电梯口探出头来,惊讶地扬起眉毛说。


    江寒还维持着双手扒在门上的姿势,此时此刻觉出尴尬,悻悻地缩回来,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房东摸了一下锃亮的头,说:“哦哟,楼下和我反应说楼上在搞装修,我以为是新住户来了呢,原来是你敲门哦!”


    江寒闻言心一沉:“新住户?原来住这里的人不租了?他不是买的……”


    房东:“转手卖掉啦。小江啊,不敲了嗷,等下楼下的老太太又要来烦我的。”说完摆摆手就走了。


    留下江寒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楼道里。


    所以钟守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不需要他了,就把他丢开了吗?一句话也不说,一声招呼也不打。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这扇门。


    而一门之隔的对立面,钟守在昏暗里,静静地将他的所有动作、反应、声音都尽收眼底。


    等对面那个失魂落魄的Beta转身离开后,钟守仍然站在那里。


    其实自从江寒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站在这里了。数一数,从D市两人断开联系的那天起,到现在有19天没有见过面。


    只有钟守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想念江寒,想看看他。


    可他不敢再出现,江寒所受的伤害的起源都是因为自己,现在他又怎么敢什么都不顾地硬拖着江寒,和他在一起。


    江寒骂得对,他确实是个骗子,江阳也没说错,他一点都不可靠。


    所以他想,江寒值得更好的。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他。


    他提出要转院时,陈白问他:“舍得吗?”


    钟守闭上眼睛,不愿意让自己的眼睛出卖自己,说:“舍得,只要他过得好,我就舍得。”


    可真的舍不舍得,他自己最清楚。


    ……


    江寒到处打听钟守的消息,也找过陈白,结果是毫无收获。近两个月过去,到了年下,局里事多,渐渐地他分不出心来想别的,不是今天出现场排查,就是明天在局里整理案件材料。


    快到新年时,小陈才从D市回来,一样是满面愁容。


    江寒问了一下情况,小陈的原话是:“证据不足,已经放人了。”


    “那家伙是早就算好了的,滑不溜手,所有事情都扣在林奎头上,也不知道这姓林的怎么这么有义气,也全都揽自己身上了。”


    林奎讲义气?这是天大的笑话。


    江寒退出案件调查,虽然期间审理钟望和林奎的过程他没有参与,但林奎怎么想的,他还是能猜出一二:“林奎肯全揽,说明钟望肯定给足了好处。在这样的境况下,钟望能给出什么打动林奎的好处?无非就是‘只要我还在外面,就有办法保你’这种了。”


    林奎犯的事儿最多也就8-10年,他自己是没路子了,可钟望有,保钟望,林奎自己才有概率能早日出来。


    小陈醍醐灌顶,暗骂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江寒想了想,说:“林奎犯的事儿肯定不止拐卖人口,他身上有没有更大的案子,让D市那边仔细查查。钟望这人睚眦必报,如果给了他反咬一口的机会,遭殃的就是自己人了。”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小陈也知道,可查起来肯定是困难重重。


    林奎保钟望,钟望也要想办法保林奎,否则让林奎知道自己没希望减刑或者无罪,保不齐他鱼死网破大家谁都别想好过的在里头说出什么让钟望要死的话来。


    “本来过年就忙,今年尤其忙……”小陈哀戚地叹了声,转脸问他:“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吧,如果撑不住就和赵局打声招呼回家休息。”


    江寒耸了耸肩:“我现在又不出任务,再累能累到哪儿去?再说我不忙一点,我就总想着钟……”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


    半晌过后,他问:“你有他消息吗?”


    小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谁,摇了摇头:“你们……”


    话至此处,不用再多说,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怎么回事。


    小陈抻了个懒腰:“走吗?都这个点儿了。”


    江寒起身收拾好东西,说:“走,这个点阿遂应该回家了,还得给孩子做饭呢……”


    小陈知道那小孩的事儿,两人一边往外走,他一边开口:“你说你,这么大孩子你放福利院不就行了,自己都忙不过来还带个孩子。”


    江寒撇他一眼:“他身体和别的小孩儿不一样,之前在腺体里植入的屏蔽器每两年就要更换一次,更别说一年两次的体检,放福利院我能放心吗?”


    两人走到市局外的马路边上,江寒正要问他怎么回去,就看到他径直朝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走去。


    车窗降下,驾驶坐上的alpha江寒见过,那个黑无常。


    黑无常和小陈隔着车门说了两句,然后瞥来视线,与江寒隔空点了下头,这是打招呼的意思。


    江寒也跟着点点头。恍惚觉着这一幕有些熟悉。


    小陈转过头来问:“上车送你?”


    江寒:“不用管我,我还要去超市买点菜,估计也不顺路。”


    小陈没多说,钻进副驾驶后车门砰地一下关上,车子轰地一声开走,留下江寒吃了一嘴尾气。


    其实家里冰箱里一堆菜,他也不用去什么超市,只是不想当电灯泡而已。他转身,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路过街边店铺时,江寒抬起头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那间蛋糕店玻璃门上贴了张‘旺铺转让’,店里也早就搬空,只剩了两张缺了腿的椅子。


    短短几个月,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回到家时,江阳打来电话,说原本定好来达曼市过年的计划被项目出差打乱,只能等年后工作结束再来看他们,又叮嘱阿遂要照顾好他弟弟,要听话,别给他弟弟添麻烦。


    这话阿遂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耳朵都起茧子了,嗯嗯应两声后,就被江寒夺了电话,他朝江阳说:“我又不是废物,我用得着一个小孩来照顾?你好好干活吧你,就这样,挂了。”


    然后又和阿遂说:“你别听他瞎讲话,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别的事情都不用你管。”


    阿遂受不了江阳唠叨,但江寒唠叨他却能听一整天,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仅不打断,还给江寒倒了杯温水。


    不过江寒也不经常唠叨他,偶尔一次就能够阿遂嘿嘿好几天,好像有一种‘你看,我哥就是关心我,不放心我,我幸福死了’的‘受虐倾向’。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静又不平静的过,直到除夕前一天,江寒接到电话要出任务去现场,出门没十分钟,小陈又大电话来说落了东西让他带过去。


    江寒只好原路折返,急急忙忙地回去拿东西,车在路边停下,走到门卫亭时,余光瞥见在他前面走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心忽地跳空了一瞬,他抬起头来,恰好与对方转过来的视线相撞。


    那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只觉得好像这个世界好像不转了。维持着机械性跳动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蹦哒。


    “你……”


    不期然在这样的场地这样的时间遇见,饶是江寒这样心思玲珑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合理。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


    alpha神色阴暗,戴着止咬器,不修边幅,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可熟悉的人再如何变,一直想念他的人依旧觉得很熟悉。


    江寒想要扬起笑脸,高兴地说‘好久不见!’,可一开口却是哽咽的一声——


    “你去哪了……”


    alpha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面上却佯装冷漠,说:“我还有事,就不陪江警官说话了。”


    第68章


    江寒让组里的另一个同事先带着东西给小陈送过去,并让他带话说自己迟一点儿再和他们汇合。


    钟守进了赵局办公室,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出来。江寒就站在门口等,怕他一出来就又要找不见人了。


    又过去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才咔哒一声打开。


    而出来的alpha竟然想当作没看见他,直接离开!


    江寒气不打一出来,往前跨两步抬手拽着人就往消防楼道里拖,力道大得揪得他自己手心刺痛,但他全然不顾。


    钟守推开他的手,沉声说:“干什么。”视线在他通红的掌心停留一瞬很快就移开。


    江寒对他的态度感到无比的陌生,alpha眼底的不耐更是刺痛了他,他想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假装的痕迹,却还是只能感受到那些让他难以接受的冷酷:“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钟守后退了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既疏远又疏离,他说:“没有。江警官还有事吗?我要回去了。”


    江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看着他转身要走,手臂一抬就撑在alpha身后的墙壁上,把唯一的出口拦住,虽然矮了半块豆腐,但此时此刻他的怒火已经烧了有两米高了。


    “不许走!把话说明白!”


    钟守微低了低头,看着江寒横在面前的手臂,被逼退了些许。下一秒,后颈传来的刺痛便将他的注意力分散。


    这幅项圈是回达曼后定制的,在贴近腺体的位置有着细微针头,在检测到他信息素不稳定时直接注射配好剂量的医用抑制剂。


    alpha刚刚感受到躁动的信息素,就被抑制住了。他晃了晃神,低哑着嗓音说:“要我说什么。”


    江寒撑着手臂,半步不让:“你去哪了。为什么转院不告诉我,为什么搬家,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钟守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移开视线:“不是你说的想结束么,真结束了你怎么又急了。”


    江寒被自己说过的话扎到痛处,气焰弱了些,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那你也不能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哪怕是那种关系结束了,也总算得上是朋友,朋友!”


    “呵……你想和我做朋友?”钟守唇边溢出讽刺地冷笑,随后接着说:“不管你想还是不想,反正我都不想。”


    说完,他用了不小的力气推开江寒的手臂,转身走出了拐角。


    江寒捏紧了拳头跟上两步,火灼烧喉咙,喷薄而出,化成一句:“这次不把话说清楚,以后你就是再后悔也别来找我!”狠话一出,他就后悔了。


    alpha脚步顿了顿,可也仅仅只是这样。江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


    江寒从没这么挫败过,就算以前案子再难办,犯人再难抓,也没有这么无措过。他扶着额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还没等他难受的情绪扩散,身后局长办公室的门先打开了。


    “干嘛呢?给我当门神?进来吧,正好要找你。”赵局给了他一个看‘废物’的眼神。


    江寒只好先收起自己那点气出来的珍珠,跟着进了办公室。


    赵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我刚刚和D市通了个电话,说了什么我先不告诉你,你先看看这份举报材料吧。”


    江寒接过那叠厚厚的纸张,只看第一行字眼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越往后看越心惊。


    “中鼎集团偷、税、漏、税、非法集资、以灰色手段获取地皮竞标权……”


    赵局:“原本我们也是想往这个方向下手,但这是中鼎集团内部核心数据,要光明正大的查还真有一定的困难。没想到有人先一步把这些证据给我们送来了。”


    江寒心一紧,忙问道:“是钟守送来的?”


    赵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笑起来更是看不到一块平坦地方,他点了点头,欣慰道:“你眼光不错啊,他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好,撑着病体查这些事情,难为他了。这份材料我已经传给D市,中鼎集团在那边的分公司也会于达曼同步采取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钟望恶人有恶报,自食其果,江寒当然开心,但他转念一想他和钟守……又笑不出来了。


    去和组里同事汇合的路上刮起了大风,看样子会有一场暴雨。江寒穿着薄外套,感觉到冷意,不禁拢了拢外套。


    他到地方的时候,小陈他们已经在做收尾工作。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案,受害人中刀失血过多还在昏迷,第一事故现场中未采集到犯罪分子的生物痕迹,只有踩在血泊里的脚印。排查附近的可用监控也没什么收获,这是个老小区,能在大门处有个监控已经是行业里的翘楚了。


    一只脚印不足以锁定嫌疑人,现在能做的只有请专业人员对犯罪嫌疑人外貌进行侧画像。


    年关将近,事故发生多与经济有关。譬如收债时起冲突导致人员伤亡,入室抢劫等等。


    回到家,江寒一边打开冰箱看食材。一边叮嘱阿遂:“回来之后要关好门窗,陌生人敲门不许开门,如果我哪天回家晚,你自己在卧室里也要锁好卧室门,听见动静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阿遂见他神情认真严肃,乖巧地点点头,说知道了。从补习班下课后直接回家,从不在外面贪玩,他谨记一条:不给江寒添麻烦。


    那现在他按时回家,不出事儿,就是不给他添麻烦。


    不料几天之后,出事的不是阿遂,而是江寒自己。


    入室抢劫案原本并没有新的线索,是嫌疑人再次犯案,这次情况更严峻,受害人中刀身亡,案件的恶劣性可想而知。


    组里现在能抽出空来的都集中处理案件,上头发话,破案要快。


    在嫌疑人落网前,市局协商新闻发布系统不做报道,以免舆论导致嫌疑人激情犯案,也怕引起民众恐慌。


    韩研被分派和江寒一组做案发地周围走访,询问周围群众是否有看到可疑人物出现。


    走访了几天都没什么收获,人也疲了,加上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对比一出,江寒和韩研都有点搞不动了,只想好好过年。


    出事的那天,为了尽快走访完这个小区的住户,江寒决定分开行动,剩下四十四栋和六十六栋,两人各分一栋。江寒还调侃道:“六十六一看就吉利,就留给女士吧,这不太吉利的四十四栋我去。”其实也就一说,心里已经不抱希望能走访查到什么线索,毕竟这两栋楼的位置离案发地是最远的,所以也留到了最后。


    韩研在一旁忙说:“呸呸呸,江哥你可别乌鸦嘴。”


    一语成谶,江寒差点折在这四十四栋里。


    冬季,天黑得快,才不到六点天就黑透了。底下几层都相安无事,住户也都配合。


    楼栋布局是一梯两户,没有电梯。门户一左一右,右边那个贴着新对联,写着家和万事兴、财源广进这些吉祥话。一看就是有人居住。


    江寒敲响门,很快就有人开门,是个头发做了大卷的洋气婆婆,开门时穿着围裙,还能听见里面高压锅在叽叽叫,有些刺耳。


    “你好,警察办案。”江寒先是按照流程出示证件,然后问:“最近有看到可疑人物出现吗?”


    婆婆使劲摇头:“没有,没有!”


    江寒眉头一皱,对她的反应有些起疑,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很多人怕警察,即便没干坏事也怕,说话更是紧张得直抖。


    他又问:“家里几个人住?”


    婆婆忙说:“一个人住,我一个人。诶哟警官,你,你问完了吗,我锅里还烧着菜呢……”


    江寒又问了几个问题,这婆婆除了紧张外,没什么问题。可事后回想起这件事,江寒本人是捶胸顿足,这紧张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卡在婆婆关门前,看向左边光秃秃的门头问:“隔壁住了人吗?”


    婆婆摇头说没有,然后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但江寒还是敲响了门。不出意料,没人应,等了一会儿再敲,还是没人应。


    忽然,门把手上的一处细微异样吸引他的目光。在满是灰尘的门把手上,赫然印着枚疑似指纹的印子。


    江寒弯下腰凑近,端详这一处。楼道感应灯却在此时灭了。四周陷入黑暗,视线受阻,听觉却更加敏锐。在他刚想拿出手机用手电筒照射能看得更清晰时,这间没人住的屋子里响起咔哒一声脆响。


    这一动静无疑拨动了身为警察的紧绷神经。


    江寒不动声色,没有再发出声音,先是冷静地向局里发出支援短信。然后掏出身上仅有的能用的工具,一根牙签。撬锁。


    老式门锁,江寒无比熟悉,撬开根本毫无难度。难的是这门太老了,开出一条缝时发出了吱吖一声,在黑暗中尤其刺耳。


    紧接着,楼道的感应声灵敏的亮起。灯亮的那一瞬,江寒看见门后站着一个笔直的男人,正用阴鸷地看着他。


    他瞳孔震动,呼吸都停了一瞬。


    正是这一秒钟的反应不及,他就被门里伸出来的手臂掐住脖子,拖了进去。


    第69章


    分局支援赶到时,江寒已经昏过去了,伤及头部,以及多处刀伤和软组织挫伤。而嫌疑人则与他用手铐铐在一起,也处于昏迷状态。


    但好在,缠斗的同时江寒也尽量保护了重要部位,在做了伤口处理与全身检查后,只有脑震荡是最为危险的,其他伤口做了缝合。


    江阳是接到赵局电话的当天推了工作赶回来的,扬言要给江寒辞职,这高危的钱少事儿多工作谁爱做谁做!把局里要来探望的全都赶了回去,包括小陈和韩研。


    阿遂哭得眼睛都肿了,扑在江寒身上无声流泪。被江阳揪着衣领扯开了。


    “你想压死他吗?他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你还趴他身上你是不是脑子有泡?”他又气又心疼,没地方发泄,逮着了谁都要使劲骂!


    一次两次就算了,这都多少回了?!什么金刚不坏的身体经得住这么造!


    骂了两天,江阳开始变得沉默,因为江寒昏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医生的预期。


    但好在还是醒了。醒来这天是年三十,在模糊的烟花声中睁开眼睛。


    尽管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江寒仍觉得疲惫不堪,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先是看到了江阳担忧的脸,再看到阿遂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下一秒,就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睡到了大年初二。再睁眼,看见的是钟守。


    两个人都没说话。渐渐地,江寒就看见钟守眼尾红了。他心里还有气,闭了闭眼,说:“你来干什么……”肺像是变小了,吸入的空气变多,整个胸腔都很闷。


    声音轻得要飘走,钟守脸白了几分,却仍旧没有开口说什么。


    气得江寒吸气时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钟守当即慌了神,一边按铃一边问:“你怎么样?是,很难受是吗?我去叫医生!”


    江寒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走,到护士进来了,给他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不要刺激病人就行,然后叮嘱了病人饮食要清淡,说完就离开了。


    钟守不说话,江寒咳完了就继续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说结束了吗?不是说不想做朋友么?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


    他不说话,江寒就一直重复: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钟守听他说话时带着嘶哑,心跟被刀割了一样疼,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担心你。”


    虽然这话说得很僵硬,但却让江寒心里舒服不少。行,就这一句话我就知道你之前都是装的。


    一阵静默之后,江寒扯了扯他,让他靠近一点,他有话要说。


    其实,不止身边的人担心害怕,江寒自己同样是一阵后怕,这一次他能醒过来,那下一次呢?


    所以有些话,他要赶紧说出来,他怕现在不说,下次就没机会了。


    钟守依着他靠近了一些,可这个距离江寒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抬起手去拉他的衣领,圆领子方便了他的动作,一拉,alpha就差和他脸贴着脸了。


    江寒怕他听不清,贴着他耳朵,一字一字道:“我,喜,欢,你。”


    alpha僵硬愣在原地,像傻了一样:“……”


    江寒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咬牙切齿说:“钟守。听见没有,我说我喜欢你。”


    alpha把耳朵从他嘴边收回,后撤了半步,眼底的情绪被藏起来,声音很低也很轻:“你不怪我吗……”他的心脏砰砰乱跳,声音大到他觉得江寒都能听见。


    江寒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怪啊!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转院……”


    钟守打断他:“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因为我才受到钟望的报复,你不怪我吗?”


    原来这家伙是因为这个才走的。


    江寒拧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些天以来积攒的怨气,忽然就散了。呼吸也平缓了一些,脑子里转着主意。


    “哦,你说这个。如果我说我怪呢,我把钟望做的这些事情都怪在你身上呢,你要怎么办。”江寒顺着他的话说。


    钟守坐回去,又把床摇了起来,让他靠坐着说话能舒服一点。


    “你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可以消失。”但不会完全消失。


    江寒咂摸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你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可以消失,意思是我可以让你不再见到我。但只是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让你察觉,实际上他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窥视你,你就管不了了。


    “你说的消失,是指躲在对门偷偷看我?”


    钟守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


    江寒眨了眨越来越沉的眼皮,说:“我不怪你,一点都不。你…等我睡一会儿……再告诉你,你别想着走……这次你再走…我就…不…”


    钟守当然不敢再走,老老实实地守在病床边。他精神渐渐有些亢奋,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了。


    刚刚他说什么?


    喜欢我?


    他说喜欢我!


    现在钟守恨不得把江寒叼回自己窝里,然后含在嘴里。他就这么殷殷切切地坐在病床旁守着,一眼都不错地盯着他的宝贝。


    他想,自己总算心愿成真,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牵绊一生的伴侣。


    可当江寒再次迷蒙睁眼后,他问他之前说的花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一句——


    “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什么是不是真的?”


    钟守傻眼了:“不记得了?”


    江寒头发乱糟糟的,几捋散下来有点挡住眼睛,一股浓浓的慵懒之意,他点点头:“嗯。不记得了。”


    钟守困在止咬器里的那张脸茫然无措,过了一会儿,看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江寒,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你是后悔了说这话,还是后悔……别的了。”


    江寒梅梢一挑,神情淡淡的,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是后悔喜欢我,还是后悔告诉我你喜欢我,非我不可?”


    直白却不直接的话,钟守说过不止一次,说得不管不顾,说得让人脸热招架不住,可他脸一抹就能装成要和江寒当陌生人,不论出发点是什么,江寒都不喜欢。


    陈白说过的话,他领悟到了一丝;养狗狗,狗狗犯错了怎么办?要惩罚,让他长教训。当然,表现好,也要给奖励,但那是之后的事。


    眼下,是惩罚。


    江寒朝他招招手:“过来。”


    钟守顺从靠近,被江寒干燥温热的手掌贴着项圈,没有直接的接触,却登时给他激得一抖,他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溢出来了,但却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令他不适。


    好似连他的信息素都极度臣服于江寒。


    江寒压着他脖子,声音懒散:“你后悔了吗?”


    钟守喉间吞咽了一下,说:“没有。从来没有。”


    江寒掌心转移位置,指尖缓缓抬起在他眼下轻轻碰了一下,对他的回答没有再发表什么看法,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钟守说是年三十那天晚上来的,然后又自顾自说:“你哥找上我,让我来医院见你,我以为你……但还好,你没事。”


    江阳去找的钟守?


    江寒心中闪过一丝犹疑。


    钟守告诉他:“他说不想再看到你用这种不要命的方式出任务,他回来只能看到你了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


    江阳的沉默在江寒睁眼的那一小会儿有了方向,江寒这样不要命往前冲的做事方式,他失去这个弟弟是迟早的事。既然他没有牵挂,那就给他一个牵挂。即便他看不上钟守,但江寒喜欢,只要能让他有牵挂就行。


    江寒听了却眉头一皱,表示不同意:“我没有‘不要命’的做事。”


    钟守心中一凛,暗道江阳果然足够了解他,连他后面会说什么都料到了:“他让我问你,在你被嫌犯按着头往墙上砸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家人、朋友、同事,不论是谁,只要你在那个时刻心里有过念想,都算。”


    其实这个时候钟守有点私心,想在这堆人里加上自己,不过还是没这么大脸。


    江寒静默片刻,他确实没有想起过任何人。满脑子只有抓犯人,所以才会把犯人和自己铐在一起。


    当时确实有第二种执行方案;他可以先发出支援信息,然后装作继续排查走访,等待支援来了后再一起动手。


    但他还是选了最危险的一个执行方案。


    “我来的时候,以为你……心里想,等钟望的事结束后,我就去把腺体切了,alpha没了腺体活不了几天,等我死了就跟你埋在一起。


    “然后见到你,要和你道歉。”


    蠢蛋。江寒心中暗暗骂他。如果死后能再见,那么生离死别就不算最远的距离了。


    江寒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动作间伤口摩擦会产生疼痛,但他还是把右侧的位置放出来一些,然后拍了拍:“坐这儿……嗯,和我道什么歉?”


    钟守坐上去,却不敢靠太近,怕碰到伤口,只能拘谨地坐在边沿,说:“原本是想,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我要道歉,可你说你不怪我。后来还是想和你道歉,告诉你,之前不是故意撇下你独自转院,是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受到钟望的报复。”


    “那天说不想和你做朋友,是真的。”


    “我从来都不想和你做朋友。江寒,我喜欢你,如果可以,或者有选择的话,我不想和你只是普通关系。”——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下章完结,意外的话就是下下章完结[让我康康]


    第70章


    钟守拔剑茫然心四顾,那天诉说完一番情感后,江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哦,知道了’。


    然后不论是自己给他削个苹果,还是削个梨,亦或者是带他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需求,还是给他洗换洗的病号服,江寒都要和他说谢谢、很感谢、辛苦你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怎么表完白,江寒对他更疏离了。


    哪里出了问题?


    江寒对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想的?


    钟守一边内心像被油炸了一般,一边沉默顺从的听从江寒的一切指令和要求。他也不止一次试图提起什么,但总会被江寒绕过去,或者被他忽悠着那双眼睛看着,然后就泄气了。


    几天下来,钟守内心就越来越煎熬。


    江寒后悔了?这是真的想和自己做朋友?


    每天江寒都会让出不宽不大的病床的一侧,拍一拍,让他靠近坐着。手臂挨着手臂,肌肤贴着肌肤,在这间病房里,他甚至可以卸下抑制项圈,为所欲为地释放信息素,虽然江寒并不受影响这一点让他心里不好受,但这也让他信息素的长期积压得到了一丝喘息。


    而更大的问题,也在他心中渐渐凝聚成了一颗坠在他心脏下方的巨石,能够随时将他的心脏带到深渊中。


    江寒没有了腺体,他无法再被自己标记,就算是短暂的标记也做不到了。


    一想到这个,钟守就会变得更阴森沉默,江寒也察觉到了,但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就也不问,但他会变得与钟守更疏离,说谢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江寒采用的训狗方式很简单,钟守做错事了、欺骗他、瞒他,他就拉开距离,生疏,冷漠。


    把每一扇门都关上,钟守哪都进不去,就会明白自己以后该如何做。


    这天,江阳带着阿遂来了医院,带来了不同于医院食堂难吃的营养餐。阿遂殷勤地给江寒摆好碗筷,然后说:“这些菜都是我洗的!”


    江寒毫不吝啬地夸他棒,捏捏他的脸,揉揉他的手,说:“是不是长高了胖了点?我看都能捏出肉团了。”


    对这种亲昵之举,阿遂几乎是摇尾巴把脸送过去让他捏。


    但钟守心里就开始冒酸,刚想说话,椅子脚就被踢了,向后瞥,江阳朝他摆了下手,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人也不走远,就站在门口能看见江寒的地方,但说话声又传不到病房里去。


    江阳:“他怎么一副不待见你的样子。”


    钟守脸一黑,不情愿地说:“不知道。他这些天都这样。”


    江阳嗤笑说:“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就赶紧收拾收拾滚蛋,我好给他找下一个。”


    钟守拧眉朝他投去一眼,然后视线继续落在病房里两道亲昵互动的身影上,说:“不可能。他就算再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滚蛋。”


    江阳颔首,闲散地靠着墙:“是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被你标记,你作为一个易感紊乱的病患,能受得了?”


    被提及心中不愿面的的事实时,往往会下意识反驳。但钟守却松了口气,江阳说着话,无疑是在他给自己建造的围城打出一个豁口,那处豁口就是生门。


    钟守动了动脖子,抑制项圈的皮质贴在皮肤上,闷久了会很潮,不太舒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反正我不会滚蛋,受不了也不会滚,你就别想了。”


    “那你这不是知道么……”


    钟守愣了愣:“什么?”


    江阳翻了个白眼,心道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蠢:“你都说了你不论怎么样都不会离开,那你为什么不把这话和他直白的说出来。他没谈过恋爱,猜不准你什么心思。”


    钟守猛地抓住重点,目光古怪地看向他:“他不是情感经历很丰富吗?”


    江阳噎了一下:“他……跟你说的?”他好像说漏了嘴。


    钟守点头,以前他还因为这事儿心里闹过一阵不舒服,后来想着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再不舒服也没用。


    可……江阳又说江寒没谈过恋爱。


    “!”


    “咳……总之,他不喜欢身边的人骗他,这也是警察的职业病吧,审讯犯人的时候遇到嘴里没一句真话的,他也会上火恨不得拿块搬砖敲晕对方,再把对方丢进洗衣机里滚几圈让他受到惩罚。”


    惩罚。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知识点。


    钟守不免想起以前,他和江寒相处时,他说错了什么话,做了什么让江寒不满的事,他也会做出类似于‘惩罚’的举动,就是讲道理,教他。


    现在的惩罚难道变了?


    江寒对他疏离就是惩罚吗?


    那这罚得真的很重了。


    钟守目光沉沉,陷入了名为‘江寒的惩罚’的课题思考中,无法自拔。他决定今晚就试试。


    江阳等江寒吃完了晚餐,和他聊了几句,然后把不愿意离开的阿遂拎小鸡一样拎走后,病房里重新进入安静平和,剩下两人面对面,眼神在空气中你追我跑,看似没有交流,实际却旖旎得病房快要变成彩虹色。


    钟守先是说了些乱七八糟没有目的的话,然后只得到了江寒冷淡地‘嗯、哦、这样啊、知道了’的回应。


    不行。方向不对。


    钟守默了片刻,然后干脆丢掉脸皮,挤上病床,和江寒并排躺着。一米五的病床哪容得下两个成年人这样并排躺?江寒被挤到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右手抓着他的手,然后贴紧了他。


    两个人的距离变成了零。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滚去你的陪护床上待着。”江寒皱眉拽紧他,说话的时候还能被自己的呼吸热到,耳朵不可抑制地变得有些热。


    钟守翻过身侧抱着他,两个人成了胸膛贴着胸膛,他把脸埋在江寒颈窝里,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江寒想把他的脸扒出来,但揪了一把头发使劲拉也没用,最后只能放弃,说:“我后悔什么了。你倒是说说。”


    钟守顺了一下刚刚的解题思路,想起江阳的提醒,说:“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和喜欢的人沟通解决问题,你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但你不能反悔。”


    让我怎么做,做什么都行。但别反悔。


    江寒忍不住笑,还好现在两个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脸,他顺了顺alpha这些天无暇打理的头发,摸到了一两处打结的地方,心里有些软了,给他透了题:“你为什么总是能倒打一耙,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这几天你总走神,在想什么?”


    钟守立刻顺杆上爬,老实交代:“你因为我受到钟望的报复被挖去腺体,我标记不了你了。”


    原来在想这个。虽然在江寒看来这并不算什么,但他还是当个事儿办。


    他给alpha支招:“除了腺体标记,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做到‘标记’。”


    但具体是什么,他就闭口不言了,答案都告诉他了,过程就让他自己去思考吧。


    钟守心情有了片刻晴朗,但没想到更令他高兴的还在后面。


    江寒恩威并施,做得好,就给奖励,于是他说——


    “你现在想要亲我吗?”


    可能是高兴傻了,alpha后撤了一些,怔愣地看着他。这个


    江寒不耐烦啧地一声,拉着他衣领把他托过来,怼上去啪一声亲了下,速度快到alpha反应不过来。


    等到钟守反应过来想要凑近的时候,江寒又用手臂挡着,说:“做得好,有奖励,奖励刚刚已经发完了。”


    那能叫奖励吗,当事人都反应不过来!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能重新来一个么。”


    “不能。别得寸进尺。”


    “……”


    钟守眼底滚着火球,心里的火更是要烧到眉毛了,这些天被江寒不轻不重的撩拨,似有若无的触碰勾缠,那点alpha的劣根性早就冒头了,不过是顾忌这个担心那个,一直在忍。


    此时此刻,被这纯洁无比的亲吻奖励冲得简直晕头转向。哪还能顾忌其他的!怎么还能忍得住!


    江寒以为他会一样的顺从后退然后离开,手臂松懈下来的一瞬间,alpha就压下来了。


    久违的亲密接触对于钟守来说宛如在沙漠中吸入了甘霖,滋味之美妙。他把横在中间的江寒的小臂攥着拉开,心贴着心,敲钟般的心跳声一丝都不落的传给了对方,两人均被这动静弄得血液沸腾。


    “唔……”


    江寒有心推,但奈何舍不得了,过了一会儿,也不挣扎了,没被攥着的那只手绕到了alpha的后颈处,贴着肌肤安慰地轻轻抚了抚。他能感觉到对方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些回应,不是亲吻的回应,是面对面的剖白,是言之真切的答复。


    但江寒就是喜欢捉弄钟守,吻毕后,他一抹嘴,笑着说:“行了,再得寸进尺下回就没有奖励了。”


    钟守直起身,跪在床尾,脸上就写了两个字——不满。


    他声音高扬,语调愤懑:“哪有伴侣间轻吻要先得到对方的一个‘goodboy’的奖励才能亲!”


    江寒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伴侣了。”


    “。”


    钟守泄了气,他确实没说过,和江寒无声对峙了一会儿,败下阵来,恼怒地踢了一下被子,下床去了洗手间。像个吵架了只敢轻轻摔门的小孩,偏偏又不敢真的发火,不然可能连奖励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江寒拿出手机,给江阳发了个消息,是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


    对方很快就回复——


    哥:当初让你找个好点的,聪明点的,正常点的,你不听,现在连这种事情都要我去提点。


    哥:下次这种事情不要来烦我。


    江寒耸了耸肩,关闭手机屏幕。耳朵捕捉到洗手间传来一些压抑却不够压制的声音。


    他无声地想:原来自己对alpha还是有吸引力的,前几天都是在克制隐忍,装得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