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浓
去松竹轩的路上,容棠只觉得不解。萧凛若是独自一人,怎能如此有兴致,泡着温泉还把自己灌醉了?
她又情不自禁担忧起来,这人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刚刚好转便贪杯起来了。
“奴婢参见娘娘。”殿外,程良全迎上来请安,“陛下正在汤池那边,奴婢们实在劝不住。陛下这会子应当是微醺了。”
容棠点头,步伐颇为急促地往里走了。前去传话的内侍下意识想跟过去,却被程良全一把拉住,责怪道:“你去做什么?”
内侍讷讷道:“陛下不是醉了酒吗?奴婢跟过去,免得娘娘一人照应不过来。”
“没眼色!”程良全摇摇头,“如此场合,陛下定只想见到娘娘一人,你过去岂不是添乱?”
内侍似懂非懂,不敢争辩,便默默止住了步伐,口中道:“奴婢明白了。”
程良全高深莫测一笑,颇有深藏功名的意味。
容棠那边,她一路来到了后殿,迈步穿过内寝,拂开层层垂落的帐幔,如探幽微曲径般来到了汤池边。
此处汤池较小,最多只能容纳两人。此刻,皎皎月光流淌在汩汩水面上,泛着银白的光辉。四下无人,热气缭绕,她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背对着她靠坐在池边的那个人。
蒙蒙的水雾之中,他光裸着上身,墨发如缎只松松束住,整个人的身形若隐若现,让人如雾里看花,有种朦胧而暧昧的美感。
容棠瞪大眼睛。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不着寸缕的萧凛。从前他们虽一处共寝,耳鬓厮磨,但萧凛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穿得严严整整的,从未多露过半寸肌肤。虽说大多数时候,他只穿着身单薄寝衣,她几乎能够感受到那蓬勃的热意,如同没有阻碍一般,但毕竟还是隔着层丝锦,远不如今日这样清晰可见。
她犹如被蛊惑了一般,又靠近了一些,甚至能看见他肩头上的水珠滚落,啪嗒一声,滴入那温热的池水之中,泛起一圈涟漪,好似荡到了她心尖上。
原来,男子的肤色和体格是这样的。萧凛虽不是常年在外征战、骑马射猎的将军,但也绝非清瘦文弱之人。单单是这样看着,便能看出他宽阔的肩膀和那隐没在水雾后的手臂。
容棠一时间忘了开口,却见原本一动不动的人似乎自酒醉中生出几分清醒之意,低低嗯了一声,随即动了动身子,抬起手臂,任由双臂舒展开来,颇为慵懒地搭在了池壁边缘。
他这么一动作,那肩颈微微耸起,勾勒出遒劲而孔武有力的线条。他略微歪了歪脑袋,连带着那头湿漉漉的长发也落下几缕,愈发衬得他肤色如玉,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金贵皮肉。那寸寸肌肤上满是潮湿的热气,在这狭小的地方渐渐蒸腾、交缠,仿佛将那热意也染上了容棠的双颊。
她险些乱了神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来意,便走上前去在他身后俯下身,轻声唤道:“陛下?”
那人“嗯”了一声,却没睁开眼,只是朝着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好让她能更加清楚地看见他的神情。那张昔日略显清癯的面孔将养了这么些时日,脸颊的轮廓愈发流畅了起来。浓黑的眉舒展着,眼睫低垂,细细密密覆盖住那双湛然的眸子。他薄唇轻抿,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下巴处甚至还坠了颗欲坠未坠的水珠。
容棠忍不住伸手去拂落那颗水珠。她的指腹碰到萧凛的面颊,感受到那炽热的触感,不由自主游移了一寸,指尖抚上了他的唇瓣。那里柔软的像她常吃的一种糕点,总是泛着甜香味。
她鬼使神差地想:萧凛的唇会不会也和糕点一样?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便下意识来回摩挲着他的唇畔,没有留神被她肆意触碰的人缓缓睁开了眼,那眼瞳中蕴着轻浅的笑,静静凝视着她。
容棠乱七八糟地出了会神,正要收回手,却不防指尖一阵湿热。她一惊,定睛看去,却见萧凛不知何时醒了,捉住了她的手指凑到唇边。
那触感让容棠浑身一僵,想挣脱开,却偏偏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一点点吻过她的手指。他一边动作,一边还轻轻地把鼻息落在她手背上,惹得她痒痒的。
她努力不去看他眼底那潋滟的光华,说道:“陛下你不是醉了吗?”
离得这样近,她根本没有闻到半点酒气,而看他这清明的神色,分明就没有醉!
萧凛松开她,语气竟有些幽怨:“若非这个理由,只怕你送走阿娆后,便会自顾自回寝殿睡觉了,哪里还能记挂着朕这个孤家寡人还在等你呢?”
“等我?”她有些晕乎乎的,“你何时说过这话?”
萧凛沉默了一瞬,语气幽幽道:“
今日傍晚,你忘了?”
容棠一怔,率先回忆起来的不是他说过的话,而是那触手处惊人的滚烫和他隐忍克制的呼吸声。在擒住她作乱的手后,萧凛不由分说便低下头来,把她未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直到他离开,容棠尚沉浸在那种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晕眩之中,早把萧凛情浓时的话抛到了脑后。
她双颊顿时一红,支支吾吾道:“那时你在我哪里听得进去?”
萧凛微笑:“朕在做什么?”
不等容棠反应,他很快又恍然大悟般道:“怪朕,不该只顾着亲你,而应该将心中的打算先说明白才是。若那般,朕便不会被你轻易冷落在这里了。”
“你别说了!”她涨红着脸打断,“是我忘了。我只是和阿娆一同泡汤,多说了会话,才不是有意的。”
“泡汤?”他反问了一句,随即道,“朕这里的汤池也温暖如春,棠棠想不想试一试?”
容棠看了眼这正好能坐下两人的池子,再看了看他光裸的身躯,脑海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奇异的想法,连忙摇头,放柔了声音道:“陛下,我来之前刚刚擦干了头发,换了新的衣裳,今日就算了吧,好不好?不如,改日?”
萧凛定睛一看,果然见她发梢还有些微弱的湿意。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容棠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还不起身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道:“若是在水中泡久了,皮肉只怕会泡皱。”
“”萧凛唇角抽搐了一下,“好。”
他说完这话后却没有动作,容棠疑惑地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才见萧凛缓缓地笑了起来,问道:“朕要出水更衣,你打算就这样看着吗?”
容棠一呆,慌忙背过身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看他更多的身体,那种迎面而来的冲击她怕是承受不住。
她忙离开了池子,等在了帐幔外头,听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大约是萧凛在穿衣裳吧。
容棠闭上眼睛,静静等着那阵声响消失。然而四处安静了许久,她却迟迟没听见萧凛走出来的脚步声,便试探着唤道:“陛下?你换好衣裳了吗?”
无人回答。
容棠心中一紧,回转过身,又唤了他几声却依旧没有回应。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猜想,顾不上太多,抬手便掀开帐幔快步走了回去。
汤池边有一间小小的内室,萧凛便是在那处更衣的。容棠急急走过去,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她愣愣地四处打量,唤道:“陛下?你在哪里?”
她向着那屋中的屏风走过去,手指刚搭上屏风边缘,却陡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一股大力箍住猛地抱起,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惊呼出声。
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的萧凛一手揽着她的颈,一手箍住她的腿弯,把她牢牢束缚在自己怀中。他低眸看她,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埋怨:“为何总是离朕远远的?”
容棠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有些惊魂未定:“陛下”
萧凛抱着她在屏风后的长榻上坐下,说道:“朕只是想同你多待一会。你倒好,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容棠说道:“不是陛下让我回避的吗?”
“你”萧凛失笑,恶狠狠地道,“世上怎会有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
难道她不懂什么叫欲拒还迎吗?
萧凛看着贵妃无辜而纯澈的样子,心念微动,伸手从一旁的几案上取来两只酒盏,循循善诱:“朕今日确实命人备了酒,只不过还未来得及饮,棠棠要不要陪朕小酌几杯?”
容棠眼眸一亮。如今不必为了隐瞒萧娆而做出那些伪装,她只想顺其自然地品一品这温酒。
她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只觉得入口醇厚而甘香,余味悠长,酒香渐渐盈满唇齿之间。萧凛见她喝下,自己也跟着饮了几杯。
他本意是想让她同自己一道微醺,酒香浮动,眼波欲滴,正是花好月圆之时。然而容棠还是神采奕奕的,他却先一步觉得有些晕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额角,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陛下醉了吗?”她凑了过来,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是莫要再饮了。”
萧凛晃了晃头,勉强清醒过来,说道:“容朕喝完最后一杯。”
容棠看着他把酒水饮尽,这才放下酒盏,便道:“既然陛下醉了,那不如——”话音未落,她便陡然见到萧凛靠了过来,伸手扳过她的脸,微微用力咬住了她的唇,迫她张开唇瓣,把那酒哺了过来。
她猝不及防,登时动弹不得,感受着那醇香的酒侵入唇舌之间,甚至因着他颇为凶狠的动作而顺着两人相接的齿关渗了出去,滴落在两人紧密纠缠的衣衫上。他犹嫌不够,追逐着她的气息,渐渐把她整个人都压在了榻上,拼命攫取着她的芳香,纠缠着她的舌尖。容棠觉得,自己好似也要醉了。
她恍恍惚惚觉得萧凛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好像有什么难以遏制的欲望很快便要倾泻而出,如狂风暴雨般把她淹没。但他却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锲而不舍、不知疲倦地吻她。
难道,他并不打算做其他事,只是想单纯地和她这般亲近?
迷糊中,容棠忽然觉得,这种情形从前也曾出现过。他们曾无数次于床榻之间情深意动,呼吸紊乱,气息交缠,但也仅止于此。
她曾看过那些图册,对行房之事也略知一二。明明有那么几次,她也感受到了他的蓄势待发,可萧凛却如柳下惠般硬生生克制住,甚至还率先止住了动作,起身在一旁平复。他是天子,由妃嫔侍寝天经地义,何须如此忍耐?除非
容棠觉得自己的那种猜测实在大胆,也实在不敬。但除此之外,她真的不明白萧凛为何屡屡停在那一步。
难道今日也不例外?
渐渐的,萧凛的吻开始下移。容棠觉得颈侧和锁骨处升腾起难以言说的痒意,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却感觉到他动作一顿,随即凑到她耳畔,低声问道:“棠棠,不要怕。”
她一呆,下意识反问:“怕什么?”
萧凛被她这么一问,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窒了窒,说道:“你当真不知道?”
容棠迷迷糊糊的,脱口而出:“可陛下不是一直有什么困难之处吗?怎么今日——”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蓦地一沉,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朕有困难?”
容棠听出了他话中的质问,睁开眼看向他,亦是茫然:“难道不是吗?”
她道:“我入宫这么久,陛下虽常常留宿,但却从未提过侍寝之事。即便是后来,也不例外。我还以为,陛下是不是于此事上有些难处,所以才总是克制自己。”
萧凛闭了闭眼,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棠棠,你这是对朕有多大的误解?”
他觉得这件事事关帝王自尊,必须得对她解释清楚:“你刚入宫时,朕与你并不熟悉,也没有心思在其他事上。后来,朕因体内毒素未清
,大夫嘱咐说必须修身养性,不可行那事,所以朕才会一直忍耐。如今毒既已解,朕又与你两情相悦,自然没有什么顾虑了。”
他说到此处,又忍不住磨了磨牙:“当然,朕更没有什么困难。”
容棠顿时面红如火,恨不得双手掩面。原来如此!原来他从前那样克制禁欲是治病需要,而她竟大着胆子如此恶意揣测他,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自悔失言,连忙低下头避开萧凛的目光,说道:“陛下不要生气,原是我胡乱揣测了。”
萧凛把头扭到一边,一声不吭。
容棠觉得他一定是生气了。不过她设身处地一想,十分理解他的恼怒,便凑过去,软语道:“陛下,我错了。”
“往后,我不会再这样无凭无据揣测陛下的。”
“陛下原谅我这一回吧,好不好?”她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萧凛的唇角勾了一下,很快收了回去,却依旧没有转头。
容棠急了,想去扳他的脸却无济于事。她一心想着该如何哄好这个人,别无他法,只能靠过去,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后颈,明显感觉到萧凛身子一僵。
她再接再厉,唇瓣又寻到他的耳垂,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再延伸到颊侧,同时不忘放柔了声音道:“陛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只要陛下不生气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代价。”容棠绞尽脑汁,哄道。
这一句话果然奏效。她见萧凛转过头来,眼底神色晦暗,只问道:“此话当真?”
容棠忙不迭点头。
他似乎得逞般笑了笑,伸手抬起她的脸,径直吻了过来,另一只手则不规矩地沿着她的腰侧一点点抚摸着,搭上了她松松垮垮的腰带,轻轻一扯。
容棠闭着眼,感受着他横冲直撞的吐息,正迷迷糊糊之间,忽然觉得他的掌心挑开了衣裳,直接贴上了自己的皮肤,不由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自唇齿间逸出不完整的字句:“陛下你”
他低笑:“说好的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棠棠,你可不能食言。”
“有些事情确实多说无益,朕觉得,还是亲自做了更有说服力,你觉得呢?”
不等她回答,他的唇便代替了他的手指,开始攻城略地。
容棠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电闪雷鸣、狂风大雨中毫无依仗的一枝花儿,任由他肆意施为却毫无招架之力,手足仿佛都软成了一滩水。
身前一凉,她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抵住萧凛欲压下来的胸膛:“等等!”
萧凛嗓音暗哑:“棠棠,你若是现在反悔了,朕也绝不会答应。”
“不是的,”她望着他,模样楚楚可怜,“我不想在榻上”
严格算起来,今晚也算她和萧凛的洞房花烛啊。容棠觉得,这样的时候若是在榻上,也太不正式了。
而且,这长榻实在太窄,若是待会一翻一滚,再不小心跌下去,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萧凛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还是棠棠想得周到。”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暧昧:“这榻太过逼仄,朕也不喜欢。”
说罢,他俯身替她拢好衣裳,随即抱起她,径直向内寝走去。
容棠的身子被放在那张宽阔而柔软的床榻上时,她短暂地感受到了一阵宁静,随即便被眼前的人夺去了所有的神智。
他滚烫的胸膛贴了过来,与她再无一丝阻隔。火热的空气在密不透风的床帐里一点点燃烧了起来,容棠被他亲得七荤八素,魂不守舍之时,忽然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安抚,声音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朕会小心的。若是疼,便咬朕一口。”
容棠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刚想问会有多疼,下一刻,她便立刻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饶是如此,却也无法忽视那一瞬间的疼痛。
“你轻点!”她的眼泪都沁了出来,忍不住抬手推他。
萧凛心疼地吻去她眼角的泪,低声道:“……朕已经很轻了。这种事情若是毫无感觉……你对朕的误解定会更多一层。”
不待她说话,他便吻住她,温柔地一点点试探、厮磨、抚慰、深入。容棠渐渐觉得四肢百骸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像是吃醉了酒,又像是一叶小舟在水中浮浮沉沉,颠簸起伏,头晕目眩,可又情不自禁有些心荡神迷。
他忙碌的同时,不忘问她:“满意吗?”
容棠张了张口,想回答他“满意”,却觉得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她想,千不该万不该在此事上质疑萧凛啊
他哪里有困难了?分明愈战愈勇,不知疲倦啊。
床帐低垂,烛火幽微,掩不住满室春光旖旎——
作者有话说:希望不要被锁[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希望落空了[小丑])
感谢:读者“有枝”,灌溉营养液+102025-09-2110:07:15
第82章 暴露
床帐簌簌摇晃,过了许久才止歇。
容棠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想闭着眼睛沉沉睡去。她的鬓发被汗浸湿,一缕一缕粘在额头,身上也黏黏腻腻的不甚舒服。
她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仿佛都被他的气息覆盖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而他沉重的身躯还压在她身上,细密的吻一点点在她面颊上游移,她觉得痒的很,忍不住抬手去阻拦:“……我累了,别闹了。”
萧凛伸手把她的碎发捋顺,说道:“朕抱你去洗一洗。”
容棠想到方才他那欲罢不能的模样,顿时清醒了些,说道:“我自己可以。”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尚未落地,却觉得一阵疼痛,忍不住一声低呼,双腿也像是在水中泡酒久了一般软的没了力气,若不是萧凛及时捞住她,只怕她会直接跌坐在地上。
“瞧你,何必逞强?”他轻叹一声,要去把她抱起来,却被容棠气恼地推开。
她撅着嘴,气冲冲地道:“我这样……还不是怪你?”
萧凛看了眼容棠。她此刻只穿着松散的里衣,是极轻薄的藕粉色,长发披散而下,却遮不住锁骨处还留着深深浅浅的红痕。她眼角还带着些泪,眼尾红红的,唇瓣更是泛着难以忽视的水光?他只看了一眼,便回想起来方才那令人心神俱醉的触感。
她即便这样安安静静坐着,也能轻易让他心潮澎湃,暗流涌动。
萧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那些旖旎的念头,俯身去抱她:“是朕的错,朕保证不再闹你,咱们去清洗一番,便可以歇息了。”
容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奈何实在没有力气,只能由着他。他抱着她来到了后殿耳房,浴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而烟雨和岚月不知何时神出鬼没守在了这里,正预备着服侍她沐浴。
待萧凛去了另一间耳房,容棠这才彻底松懈下来,有气无力地让烟雨替她除下衣裳,岚月扶着她迈进浴桶,把整个身子都浸泡在热水之下。
身体上的疼痛一遇到水
,那种痛感好似愈发强烈起来。容棠禁不住低低“嘶”了一声,悄悄伸手揉了揉后腰。
烟雨把她的长发梳顺,道:“娘娘今晚原本才将头发烘干,谁知这会子又要重新洗了。”
容棠问道:“你们何时在这里的?”
岚月回答道:“娘娘去见陛下后,程总管便让我们在偏殿守着,方才陛下传了人进寝殿收拾,我们便来到了耳房,等着娘娘前来。”
容棠疲惫不堪,在浴桶中昏昏欲睡,过了片刻被唤醒后才强打起精神来,换了干净的衣裳,小步向内寝走去。
远远的,她便看见昏暗的床帐内坐着一个人影。床榻被褥都收拾过,殿内也重新点了熏香,冲淡了方才那靡艳的气味,仿若无事发生。
然而容棠却没法这样欺骗自己。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在清醒的情形下面对萧凛了。
她想起初入宫时女官交给她的那本画册,上面说初次体验男女之事难免会有诸多不适,若是男子愿意温柔俯就,细细抚慰,那女子便也会渐入佳境,感受到那种“不觉自醉”的酣畅淋漓。若是男子只一味蛮干,女子除了疼痛,便不会有任何满足感。夫妻之道,须两人共同温存,相互照应,才能长长久久。
那时的她很是惧怕,觉得堂堂天子怎会去委屈自己去顺从妃嫔,也断不会在那种时候多留神妃嫔的感受。然而今日……
萧凛起初无疑也是生疏的,颇有些不得章法。以至于她也经受了片刻的折磨。他察觉到了她微蹙的眉头和紧咬的唇瓣,亦有些着急和心疼,便愈发努力起来。很快,他便寻到了窍门,渐渐如鱼得水起来,温柔地抚慰她,待她习惯了那种感觉之后,才一鼓作气深入。
他垂着眉眼,鬓发亦湿漉漉的,那手臂和身体的线条如连绵的山峦,在她朦胧的视线中起起伏伏。她想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却没法如愿,因为他很快便低下了头与她唇齿纠缠着,她只好闭上眼睛。
难道能当上皇帝的人都天赋异禀吗?就连此事上也不例外。容棠觉得萧凛真是会举一反三,稍稍受挫以后,很快便恍然大悟,寻幽探秘,把她最初那点不适一扫而空。虽未完全体会到书中所说的那种酣畅之感,但以他这样聪颖的天资,假以时日定然会更上一层楼的。
容棠很是好奇,他从哪学来的这些技巧?
她站在原地想了许久,久到床榻上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揭开床帐,纳闷地看着她:“怎么发起呆来了?”
容棠的目光缓缓聚拢,看向萧凛。
沐浴后的他显得神清气爽,褪去了素日在外人面前的那副清冷模样,眉梢眼角处处都蕴着疏朗的笑,唇角更是满足地勾起。
她动了动唇,说道:“我在思索一件事情。”
“何事?”萧凛拍了拍身边的被褥,示意她坐上来。
容棠皱着眉,十分认真地问道:“你从何处学来的这些?”
萧凛一怔:“什么?”
她想起什么,顿时面色不大好看,扯了扯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闷闷道:“你们做皇子的,是不是都……否则,你怎么会很快就熟练起来了?”
萧凛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由得气闷:“……难道朕不能自己学吗?”
容棠怀疑地看向他:“怎么学?”
他的耳垂可疑地红了红,眸光也不自然地闪了闪:“……”
她盯着他,脑海中渐渐浮起一个猜测:“难道陛下也会看那些图册吗?”
“也?”萧凛的反应很快,“棠棠,你看过?”
容棠睨了他一眼道:“自然。当初入宫时,宫中女官曾给过我几本。只不过我草草翻了翻,并未细看罢了。”
萧凛笑了笑。
容棠和他面对面坐着,盯着他看了半晌,试探着问道:“陛下,你从前真的没有”
她听说,皇室中人,特别是皇子,身份尊贵,弱冠后都会有专门的司寝宫女侍奉人事。萧凛不会也
萧凛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忽然反应了过来,不由得有些恼:“莫要污了朕的清白。”
他伸手去搂她,不满道:“过去二十多年内朕从未做过那事。往后,朕也只会和你一人——”
容棠生怕他口无遮拦,忙去掩他的唇,说道:“我晓得了,陛下不必多言。”
闲话了这么久,她有些困了,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口中道:“陛下,难道你不困吗?”
萧凛依然坐在那里,说道:“朕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闭着眼,含含糊糊问道:“什么?”
他不说话,容棠却忽然觉得被子被掀开了,一只手按在她膝上,分开了她的腿。
她吓得连忙挣扎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不要再再”
他却不容拒绝:“这件事若是不做,朕没法安心睡下。”
容棠被他牢牢桎梏住,又羞又恼,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探了进去。
一冷一热相触,她禁不住浑身战栗起来,下意识地踢了踢他的肩头。
那指尖轻柔地触碰着,慢慢寻找着,略微一碰便能让她全身发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落落的感觉。
她双手紧紧攥住,断断续续想要制止他,却感觉到萧凛并未再孟浪,而是将一团清凉的药膏缓缓涂抹在她隐隐作痛的地方。
那股凉意袭来,缓解了她的不适。萧凛一面为她涂药,一面神色平静道:“这是镇痛消肿的药膏,朕事先向人请教过,说是很有效,涂上以后会舒服一些。”
容棠咳嗽了一声:“向谁请教的?”
萧凛抿了抿唇:“那位替我解毒,调理身体的长辈。”
容棠想了想,恍然大悟:“那岂不就是怀平哥哥的师父?”
此话一出,她感觉到萧凛涂药的动作一顿。但他并未开口,只一言不发地涂好了药,又去净了手,才回到床榻上在她身边躺下。
半晌,他才幽幽道:“你和虞怀平的交情着实深厚。先前朕虽假装病着,但你们二人在朕的床前所说的那些话,朕都听在耳中。”
容棠道:“我与他并未说什么别的话。”
“是吗?”他笑了笑,语气有些古怪,“朕可是听见你一口一个‘怀平哥哥’,叫得熟稔的很。”
容棠瞥了他一眼道:“我们自小一处长大,一向都是这样称呼的。若我忽然对他生分起来,岂不是会让他多想?我可不是那样冷漠无情的人。”
萧凛轻哼了一声,不说话。
容棠侧过身去,握着他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陛下,你是不是醋了?”
他硬邦邦地道:“朕没有。朕是明君,怎会随意犯醋劲?”
容棠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陛下不要吃醋了,我对怀平哥哥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她顿了顿,到底还是有些羞涩,便把脸埋进他衣裳里,小声道:“我只喜欢陛下一个人。”
萧凛心一软。其实他何尝不知呢?虞怀平亦是知礼之人,从不会有所逾越。只是他看着虞怀平,情不自禁会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和她早一点相识,没能多一些年的情分。
身为帝王,却也忍不住会患得患失。
他偏头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她以全然依恋的姿势紧靠着自己,不多时呼吸已经平缓起来,想来一定是累坏了。萧凛支起身子,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随即搂住她,闭上了眼睛。
*
温泉行宫的日子恬静如水,倏忽间流淌而过。
“嫂嫂,你瞧我给你拿了什么来?”
容棠正歪在榻上昏昏欲睡时,便听见萧娆兴冲冲的声音自殿外传了进来。她打起精神,欲要起身迎出去,却被快步进来的萧娆一把挽住。
萧娆献宝似的把两本书册放在她面前晃了晃:“嫂嫂,这是我让陆乐知替我新搜罗的话本,听他说,这话本如今在民间极其受欢迎呢。”
容棠定睛一看,神色一僵。
这正是她亲自撰写的那套故事。
她呵呵一笑,状似不经意地接过来翻了翻:“这似乎是最后几卷?”
萧娆点点头:“我翻了翻,这故事已然写完了。正好,嫂嫂可以好好看一看了。”
她又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听说,皇兄似乎对此也颇感兴趣。没想到皇兄居然也喜欢这种离奇诡谲的故事。”
容棠心中默默说,何止是感兴趣,简直是倒背如流啊。
“不过我也看了前几卷,这位著书人确实颇有头脑,”萧娆津津乐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写出这样精彩的故事,什么‘转世’‘重活’‘复生’‘复仇’,看得我都无心用膳了。我想,写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
容棠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矜持微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待萧娆走后,容棠翻着自己的书,发觉虞忆安在刻印时应当有所删改,有些语句和她最初写的似乎并不一样。
《还魂异闻录》的初版手稿,她一直珍藏着,并且走哪带哪,就是担心不小心被人发觉了。交给虞忆安的那份,则是她修改过几遍的。
容棠盯着话本看了半晌,忽然有些
想不起来自己最初写的是什么内容了。她索性起身来到内寝,从自己妆匣下方取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小心翼翼打开,将上面用来遮掩的东西拿掉,这才把最初的手稿取了出来细细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虞忆安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书坊主人,经她修改润色后的内容和语句更加流畅自然。容棠一面看着,一面提起笔在手稿上勾画了几句。
她看得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直到头顶覆下一片黑影,那人悄无声息开口:“在做什么?”
容棠一惊,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案上,在纸张上晕染出一团碍眼的墨渍。
她僵硬抬头,看清是萧凛,本能地想要把面前的手稿藏起来。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萧凛先她一步拿起了那一摞摞写得满满的纸张,逐字逐句看了起来,原本平静的神情猝然崩裂,眼底浮起显而易见的错愕和惊骇。
起初他以为容棠是兴之所至,竟在誊写话本故事,然而仔细看了下去,他却立刻发现了不对。以他对《还魂异闻录》的熟知程度,他很快发现了这份手稿中有一些从未在刻印的书册中出现的内容。而看这手稿的墨痕,显然已经写了很久很久了。
他拿起其中一张,清楚地看见纸张末尾写着一句诗:“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烂柯人烂柯人
萧凛陡然忆起曾经,容棠为自己念这故事时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情,以及她念起来时异常的流利顺畅。一切都昭示着,她对这个故事,对这套话本无比熟悉,远胜自己。
他熟悉,是因为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
那她如此熟悉,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个荒唐却又合理的猜测浮上心头。萧凛握着纸张边缘,难以置信地看向容棠。
“棠棠,”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这个故事出自你手?”——
作者有话说:棠:恭喜你猜对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彩虹屁]
[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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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涟漪
容棠一时间语塞,下意识很想解释或是遮掩一番。
然而她转念一想,倘若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后,他会震怒亦或是不理解,那便说明他不是那个值得她托付真心的人。那么日后,她也会克制自己,只以妃嫔的态度对待他。
内心深处,容棠却还是相信,萧凛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他既然乐于在自己面前承认对这话本故事的喜爱,那便说明他对此并不排斥。她想,他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吧。
思及此,容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是。”
“我就是《还魂异闻录》的作者,‘烂柯人’。陛下所看的这套话本皆是出自我手,只是刻印时有所删改。我未入宫前,便已开始写这个故事。后来入宫后,我虽也在断断续续写着故事,但因无暇出宫,自然没法把手稿交给书坊。因此,陛下才会发现,这话本的著作人无故停笔了许久。后来过年时,陛下允我出宫回家,我便借此机会把余下的手稿带了回去,交给书坊刻印出版。正因如此,陛下才能在今日看到这套话本的最后几卷。”
她毫不间断地说完这席话,颇有些忐忑地等着萧凛的反应,却见他好似是呆住了,只不断翻动着那叠手稿,面色变化不定。
“陛下?”容棠试探着唤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萧凛缓缓抬眸,那目光里的情绪太过复杂而浓稠,有意外、惊讶、欣喜、恍惚,诸味杂陈,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竟然是你。”
容棠轻舒了口气,回答他:“是我。陛下是不是觉得非常惊讶?”
怎能不惊讶?
他引为知己、时常盼着能见一面的这位著书人,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朝夕相对,他却始终懵然不知。萧凛久久凝望着她,心中懊恼是自己狭隘了,竟先入为主觉得写此书的人定是个年长男子,可没想到,却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贵妃。
想想她未入宫时,究竟是出自什么样的念头,才会写出这样的故事?而她的所思所想,却又和他如此契合。
他们果真是天生一对佳侣。
萧凛的思绪百转千回,半晌才道:“为何会想到写话本故事?”
容棠抿了抿唇,略微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那时我因坠马而许久没能出门,每日闷在家里百无聊赖,又常被噩梦所困。为此,我特意去拜访了一位大师,他告诉我可以用‘写’的法子来纾解因梦而产生的诸多情绪。因此,我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最初不过是想随意写一写,后来被一位开设书坊的朋友看中,便将我的手稿刻印成了书册,没想到……竟意外地很受欢迎。”
她道:“头一回从陛下口中听到这话本的名字,我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我的秘密被陛下所察觉。后来发现……”
萧凛接话道:“……后来发现朕对作者的身份并不知晓,只是很喜欢这话本。”
他看着那手稿上的字迹,心中滋味复杂难辨,勾了勾唇道:“想不到,朕和你还有这样一段缘分在。”
容棠好奇心起:“陛下是因何发现这本书的?”
萧凛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说道:“许久之前,朕曾微服出宫拜访过一位旧友,他以一家食肆为遮掩和朕见面。说完正事后,他便随口提起此书,朕一时兴起,便取了来看。”
他一边说,一边看容棠的反应:“说来也是巧,那日在食肆里,朕还无意间遇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子。”
萧凛想到那日她慌不择路闯进食肆,不早不晚,正与自己撞了个满怀。少女的鼻头撞在他胸膛上,她的气息随着衣角摆动的微风扑面而来。他惊讶之下很快避开了她,然而那缕香气却仿若挥之不去一般。
宫外,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这样恰到好处,萧凛曾听苏衡说起过一些时兴的话本故事,其中不乏缠绵悱恻的风花雪月。从前他觉得不以为然,认为那不过是文人编造出来的故事。可是遇到容棠后,他却情不自禁开始相信,或许有些良缘,真的就是上天注定呢?
否则,当初佛寺大殿内,与他擦肩而过的怎么就是她呢?
神树所在的院子外,他怎么就恰好听见了她的真情流露呢?
而那一日在食肆内,碰巧撞进他怀里的人怎么又是她,而非旁人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就已经安排好的。不论是什么原因,总之他和她的红线早已被月老系在了一起,没有人能扯得开,断得了。
萧凛想着,情不自禁露出一丝淡笑,而落在容棠眼中,她却一头雾水,丝毫没有忆起当日之事,反而看着萧凛在提到那个“女子”后便自顾自笑了起来,瞧那笑容那般怀念而感慨,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不由得奇怪起来。
“……”
萧凛回神,见容棠满脸莫名地
看着他,问道:“陛下遇到了何人?”
“……你不知道?”他愣了愣。
容棠同样愣了愣:“不知道。”
萧凛再度闭了闭眼。有时候他情不自禁有些自我怀疑,他与容棠是不是该掉个个?否则,怎么他身为男子,心思比她还要细密,她身为女子,反倒不解风情起来?
他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未入宫时,是不是曾经有过一回,误闯了一家街旁的食肆,还撞到了一个人?”
容棠低眸想了片刻,只觉得脑海中迷蒙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那日,她是远远瞧见了萧磐,一时震惊惶恐之下,才慌不择路,随意推开了路边的一家店便奔了进去,只为了避开他。其实事后想想,那时萧磐与她素不相识,即便面对面碰上了,他也不会分出什么多余的眼神给她,她本不必如此慌张的。
但那时的她还沉浸在前世的阴霾之中,看到萧磐,便会想到自己被他所害,撞死在棺椁上的情形。
因而,她来不及多加思索,便冒冒失失闯进了那家食肆,还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上的熏香是栀子掺了薄荷和白梅,那人的胸膛坚硬得险些撞痛他
而她回过神来,满店里寻了许久,却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当时,容棠为此颇为诧异和怀疑,甚至以为那店家没安好心,在店中埋伏了什么人。
思绪回转,她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向萧凛:“那日我遇到的人是陛下?”
萧凛见她终于想起来了,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颔首道:“正是。而那个对你遮掩的青年郎君,便是朕自幼的伴读苏衡。后来,朕能寻到一位昔日长辈为朕诊脉祛毒,便是他的功劳。”
“那日,朕也是为了此事,才出宫去寻他。只是没想到,朕只和他说了两句话,你便突然出现。朕不得已才迅速闪身躲避,以免在你面前泄露了行踪,”萧凛道,“而那套话本,便是他素日爱看的。朕觉得新鲜,便从他手中讨了来。”
容棠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陛下既然是微服出宫,即便我碰上了,怕也认不出你啊,又何须担心?”
萧凛神色微微一顿,看向她:“难道那时你不识得朕?”
容棠一愣。她记得前世自己先前虽也随爹娘入宫参加过宴会,但从未仔细看过天子的模样,自然是不识得他了。而后来,她虽入宫冲喜,但彼时的萧凛已经病得不见外人,她便不曾见过他的真容,最多只能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想了想,斟酌道:“陛下身为天子,我从前未入宫时是不敢直视天颜的。况且身在宫外,陛下必然会万分谨慎小心,或也加以易容伪装,因此我即便熟悉陛下,怕也会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萧凛笑了笑:“朕倒也没有那样慎重。”
他心中微微一松。是啊,容棠怎么可能不识得他?她未入宫时便对自己情根深种,自然是先前不知何时悄悄瞧见了自己,进而芳心暗许,才会对自己爱得那样如痴如醉。
想起那些过往,他的心禁不住又柔软了几分。
窗外暮色渐渐深浓,两人便暂且止住了话头,先用了晚膳。
等到回到内寝,烟雨和岚月已经把床铺收拾齐整了,屋内弥漫着淡而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氤氲着,仿佛把那香味都揉进了人的神魂和骨血之中。
床帐半垂着,映着昏黄的烛火,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她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又有些浮想联翩起来,步伐也缓慢了许多。
容棠转头看萧凛,却见他的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看向自己时,那浓稠的绮色像是化不开的蜜一样,黏黏糊糊地缠绕在她身上。
她被那眼神看得心中一慌,连忙道:“陛下要去泡汤还是沐浴?我——”
一句话尚未说完,容棠只觉得身子一轻,却已经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她低呼一声,忙搂住他的脖子。
“棠棠,”萧凛低头凑近她,“那日你答应过朕一件事,忘了吗?”
“朕盛情邀请你一道泡温泉,你说改日,”他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择日不如撞日,朕觉得,不如就今日吧,你说好不好?”
吟香院后殿单独修建了池子,只不过只能容纳两个人而已。容棠,觉得自己的脸颊慢慢烫了起来,她想拒绝,可发现自己找不出理由。
况且,她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你若是不说话,朕便当你默认了。”萧凛说着,脚步不停,抱着她来到了汤池边。吟香院的池子雕琢成了莲花形状,池底也镶嵌着一朵朵含苞绽放的花瓣。此刻,池子内热气蒸腾,水雾缭绕,恍若仙境。
萧凛放下容棠,却攥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玉带扣上。
“棠棠,替朕解开。”他看着她,嗓音低哑。
隔着衣裳,她恍然感受到了掌心下那蕴藏着勃勃生机的身体和那炽热的皮肤。更不必说,他那极具威压的目光牢牢钉在她身上,像是要燃起一团火把她彻底烤熟一般。
容棠手腕发颤,竭力保持从容。水汽袅袅,汤池内光线不甚明亮,她不得不低下头凑近,仔细看他玉带扣的花纹和样式,同时小心地一点点解开。
那柔软的手指在自己腰腹处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又因她弯腰的动作,几缕发丝垂落,在那里扫来扫去,只惹得他心猿意马,生出几分无名的躁意,呼吸禁不住粗重了几分。
容棠满心只有解开玉带扣这一件事。好在,她很快顺利解开了,顺势替他除去了外衣,便抬头道:“陛下,我——”
回答她的是一个急迫而凶狠的吻。
萧凛一把掐住她的腰肢,低头堵住她的唇,那股压迫感逼得容棠的身子有些稳不住,向后躲了躲。他似有所觉,索性拥着她,把她压在了池壁上,一手垫在她后腰。
温热的水中,她被他的吻激得浑身震颤,感觉到热水不断在周身冲刷着,双腿发软,下意识便勾在了他腰间。
他们大半边身子都浸在水中,衣裳很快湿透了。萧凛一面吻她,纠缠着她的舌尖,让她喘不过气来,意识迷离,只能紧紧贴着他,一面腾出一只手替她解开衣带,褪去外衫,最后是里衣,小衣
绣着榴花纹的杏粉色小衣被他随手抛了出去,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一朵摇曳生姿的花。片刻后,水面剧烈震颤起来,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那花朵好似受了惊一般不断颤抖,被那水波冲击得浮浮沉沉,娇弱不胜。侍弄花儿之人却出奇地耐心,捻落雨露,温柔滋润,待那花儿彻底张开花瓣后,才徐徐采撷。
温泉中的涟漪,久久不曾平息。
云散雨收,萧凛替容棠擦干了头发和身子,这才抱她回到内寝躺下。
她累极,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萧凛却舍不得闭眼,只瞧着她,爱怜地把她的发丝拨到耳后。
这大约是他二十多年来,最满足的时候了。他拥有着她的全部,这个念头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着,让他情不自禁眼眸发亮,唇角上扬。
萧凛又留恋地看了她许久,这才吹熄烛火,小心地把她搂紧,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待他醒来时,天色已蒙蒙亮,容棠尚在他怀中睡着未醒。殿内地龙烧得正旺,被褥也极厚实,以至于她面颊上笼了层薄薄的红色。
他低下头去蹭了蹭她的面颊,嗅到她身上也沾染了自己的熏香味——便是他们在食肆那次擦肩时他的味道。
清清冷冷的白梅和薄荷栀子,余味悠长。
许久,容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挨着他翻了个身,又用脸颊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萧凛本就觉得身上微微发热,她偏又这样毫无察觉地贴着他动来动去,他极力克制,却还是轻易被她的气息给晃了神。
容棠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腰后有些异样。她一惊,立刻醒了过来,挣扎着要向旁边躲开,却被萧凛按住。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用力吮吻着,带着难以克制的攻势,好像要把她的魂魄都吸出来。
好在,他没有做进一步的事情,只是压着她亲了许久,才强行放开她,慢慢平静。容棠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努力想转移一下话题,免得让这床帐内的空气再度旖旎起来,便道:“陛下身上的熏香,似乎和那日食肆外一模一样。”
萧凛本闭着眼,闻言看向她,揶揄道:“没想到你记得这样清楚,连朕身上的香气都还记得。”
容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谁让当时陛下也不闪躲,任由我撞了上去呢?我从未和男子那样接触过,也从未闻到过那种熏香味,自然多留意了一些。”
萧凛笑道:“你自个慌慌张张撞了人,怎么反倒怪朕?棠棠,你可真是不讲道理。”
容棠反驳道:“我那样做,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因为看见了”
萧凛面上的神色慢慢凝住。他笑意微敛,望着容棠,说道:“其实朕一直想问你,你那时那样惊慌失措,是看见了什么?”
容棠张了张口,却一时片刻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道:“你走后不久,朕也走了。若朕所记不错的话,那日,萧磐也出现在了那家食肆附近。算一算时辰,他恰好是在你闯进食肆之时,行至那附近的。”
“棠棠,你是因为看见了他,才想避开的吗?”他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意外地笃定。
容棠喉头一哽,在萧凛那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无可奈何,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萧凛默然良久,说道:“除夕夜,朕迷迷糊糊听见你在朕的床榻边说了一些话。你说,想让朕避开那些灾祸,想护着朕的性命,想让朕相信某些人的祸心。”
“后来朕假装病重时,你亦流着泪在朕床边低语,直言你对萧磐的憎恨和畏惧。可朕不明白,你与他素不相识,为何心中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和念头?”
“朕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见了你刻意压低的絮语,你说,你从未忘记过他害过你的事情,可你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都和他不曾有什么交集,”萧凛轻蹙眉,“朕很纳闷,但碍于当时情形,无法亲口问你。”
“朕甚至让人去查了你当初坠马之事,那也只是一场意外,与萧磐无关。那么,你所说的他害你之事,究竟是何事?”
“甚至朕事后反复回想时,觉得你当时说的似乎是‘他曾害你致死’的话,可你年岁轻轻,何来的‘死’?”
“棠棠,”萧凛望着她,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容棠呼吸一顿。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满殿内,只有她怦怦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眼镜][眼镜]
第84章 坦白
容棠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她竟那样不设防,自以为萧凛是醉了或是昏睡着无知无觉,便毫不遮掩地把那些秘密尽数宣之于口。而他,又原原本本把这些话听在了耳中。
她小心翼翼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被他识破了。
可她该怎么说呢?容棠恍惚起来。
死而复生、重活一世的话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即便萧凛曾读过她写的话本,对她笔下的重生故事很乐于接受,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身边的人有这么荒唐而惊人的经历。
若自己和盘托出,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失心疯了?
容棠忐忑不安,斟酌再三,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心念一转,心想要不然先用做梦敷衍,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后再决定要不要如实坦白。
然而萧凛好像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在她口唇微动时先一步道:“棠棠,朕想听你的实话。不要用做梦或是什么缘由来搪塞朕。”
容棠:“”这下好了,她好不容易想出的理由也没法用了。
她幽怨地看了眼萧凛,犹豫了许久,还是觉得没有勇气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口。
“棠棠,”他的眉眼柔和下来,手覆上她的发顶揉了揉,“不论你说什么话,朕都会相信你的。”
“朕不是迂腐古板的人,不会因为三两句话便多想,朕只想想知道你心中的真实念头。”他眉眼轻轻垂了垂,“朕想再多了解你一些。给朕这个机会,好不好?”
大约是被他温柔的语气蛊惑了,容棠愣了愣神,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略微理了理鬓发,双手握拳放在膝头,深呼吸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有一件事,我确实一直瞒着陛下。”
容棠抿了抿唇,看着萧凛,说道:“或许陛下不会相信,又或者陛下会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但,我知道自己所言是真切发生的。”
她握了握拳,这才慢慢开口:“我之所以那样憎恨萧磐,并非是这一世的缘故……而是前世。”
说出那两个字之后,容棠没有去看萧凛的目光,也错过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
她顿了顿,这才抬起头看着萧凛,鼓足勇气道:“我知道陛下一定会觉得难以置信,但于我而言,这不是梦,是我的亲身经历。”
“若陛下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那么——”
“朕不觉得。”他极快地回答,“朕相信你。”
容棠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语气真挚,并非是为了哄她才说了这话,是真的相信。
她眸光一晃,低声道:“陛下”
“告诉朕,你的前世发生了什么?”萧凛的声音很轻,“那些记忆里有没有朕?”
“有。”她道,“接下来陛下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动怒,也不要在意,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成真了。”
萧凛好奇心起。他确实也很想知道,前世在自己病重期间,朝堂内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棠慢慢道:“前世,陛下在登基后的第三个年头不幸坠马昏迷,朝中大事落在了萧磐手中。彼时,朝臣们心急如焚,盼着陛下早日醒来,于是便有人提出了……‘冲喜’。”
萧凛的眉头蹙在了一起,说道:“何人提出这样荒唐的主意?朕既然病重了,这群人不想着寻医问药,竟寄希望于这种事情上?”
容棠看了他一眼,小声道:“陛下,当时是励阳王亲口说,他已将此事禀报了你,并且得了你病中一句‘准’,因此才正式将此事办了起来。所以,‘冲喜’之事也是奉了圣旨的。”
“一派胡言!”萧凛顿时怒从心起。这个萧磐,竟敢借他的名头,败坏他的名声。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病得快要死了还不忘往后宫纳妃嫔的昏君吗?
他咬牙道:“朕从来没有——”
“陛下,你说什么?”容棠愣愣地看着他。
萧凛很快反应了过来,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悦,说道:“朕是说——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前世又怎会准了萧磐所请呢?”
容棠想起前世那个时候,她确实真情实感怨怼过彼时躺在病床上的天子,认定他心思不纯。但如今,她也开始对当初萧磐的说辞产生了怀疑。他会不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才假传圣旨,这样既能让冲喜之事被群臣接受,又能趁机抹黑萧凛的名声,为日后自己的上位铺平道路。若真是如此,萧磐当真是心机叵测,心肠歹毒!
她义愤填膺道:“定是萧磐在欺下瞒上,白白污了陛下的声名。”
萧凛缓了口气,问道:“不提罪人了。那么,‘冲喜’之事过后呢?你是不是被选中了?”
容棠点头:“宫中的人说我命格显贵,便召我入宫。那时,爹爹奉旨在督办皇陵修建之事,我无法,只能随诏进宫,心中很是忐忑。那时
,同我一道入宫的还有另外几人,我们住在清澜殿,每日诵经祝祷,为陛下祈福,丞相和萧磐的人对我们说,若陛下转危为安,便册封我们为妃嫔,重赏我们的家族。”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惜吧,陛下最终并没有苏醒。”
萧凛平静地问道:“前世,朕其实是在今年的深秋驾崩了是吗?”
容棠看着他,见他神色并无太大波动,很是坦然接受,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说道:“是。”
“那,朕驾崩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
容棠的思绪飘飘转转,仿佛又回到了那座白布高悬、阴森凄冷的大殿,那口寒气沉沉的巨大棺椁面前。虽然那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罪魁祸首这一世也已死去,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微瑟缩了一下。
萧凛察觉到她的异样,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怕。朕在这里。”
容棠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道:“陛下崩逝,我们被要求以妃嫔的身份于灵前跪拜哭灵。那时,我不知道宫中会如何安排我们的去处,究竟是发配回家,还是要按照大燕妃嫔的旧例,离京终身守陵。因此,我心中惊惶难安。然而此时,我不小心遇到了萧磐,他不仅毫无悲痛之色,反而还对陛下的崩逝显得洋洋得意。”
“父亲一向不曾依附于他,他自然对父亲也怀恨在心,对我说,父亲督办皇陵修建一事出了纰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若是想保住容家上下,我便必须得屈服于他。”
“我不信父亲会疏漏至此,”容棠紧紧咬住唇,“一定是他的蓄意陷害!可我又没有证据,无法与他抗衡。”
萧凛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揪住了一样生疼。他前世魂魄离体后,所见有限,因此对此事并不知情。他不知道,容棠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那时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模样,他便止不住心疼。
“那后来呢?”许久,萧凛才哑声问道。
容棠苦笑:“我和他据理力争,可他却变本加厉,以言语胁迫我。危急时刻,我为了脱身,也为了让自己不要落入他的魔爪,便趁着群臣即将进殿祭拜的时候,高声说自己对陛下一往情深,甘愿为陛下守陵。我盼着群臣能看在这一点上,为父亲求情,彻查此事。也盼着萧磐能有所掣肘,不能对父亲下手。”
“可萧磐却不依不饶,甚至想逼上前来迫我就范。我激烈挣扎,和他扭打在一处,却最终拗不过他的力道,被他狠狠推了出去,收势不及,撞在了陛下的灵位前。”
“在那之后,我只感觉得到满头满脸淋漓的鲜血和无边无际的剧痛,我彻底昏了过去。待我再度醒来时,本以为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没想到竟会死而复生,还回到了未入宫的时候,还好端端地在家中,尚未经历那些事情。”容棠的声音微微发颤,悲痛、喜悦交杂在一处。
萧凛的神色有些怔忡,似乎还陷在她先前的话中没有回神。许久,他才看向她,目光不自觉落在她额头处细细打量着。他知道,前世,此处有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流如注。彼时的他手足无措,想要为她止血,却只能看见自己无形的双手,无措地掠过她的额头。
那时的她,该有多疼,多么无助啊。
他眼底酸涩,情不自禁撇开脸,重重喘息几声,才猛地抬手把容棠抱进怀里。
“棠棠对不起,是朕没能保护好你。”
容棠听着他似有些哽咽的声音,愣了愣,说道:“陛下何出此言?且不说前世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便是那时,这些事情也不是陛下造成的。”
怎能不是?萧凛在心中说。若不是他前世疏于防范,中了萧磐的奸计而英年早逝,容棠又怎会被传召进宫,最终无辜惨死?一切归根究底,都是他的错,是他一手造下的孽。
“若朕若前世的朕能有所察觉,便不会连累你为朕而死了。”他低低地道。
容棠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环抱住他,说道:“陛下,于此事而言,你也是被萧磐所害的。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陛下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揽罪了。”
萧凛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沉声道:“朕只是听你说了这些,便已经觉得心如刀割。棠棠,那时候的你,又是如何吃尽苦头,受尽苦楚呢?”
容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撞上陛下的棺椁后,很快便没有了意识,倒也不曾受太大的罪就已经咽了气。只不过重新醒来后,我总是会梦见当日的情形,因而总是屡屡惊醒,无法安眠。”
“所以,这一世你入宫后总是噩梦缠身,其实也和前世有关,是吗?”萧凛松开她,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轻声问道。
容棠望着他的眼睛,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不愿欺瞒陛下。初入宫时,我日日都在担惊受怕,怕会再度经历一次前世的一切。”
“但是后来,”她展了展颜,眉眼带上些温软的笑,“陛下待我那样好,我便渐渐走出了往日的阴霾,开始朝前看,而不是时时沉溺在过去了。”
容棠说着,握着他的手指晃了晃说道:“况且,如今萧磐已死,我也彻底放下心来。所以,陛下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更不要为此事而神伤——一切都过去了。”
萧凛轻轻颔首:“朕明白。”
两人彼此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是……被他推搡之下,才会撞在了……朕的棺椁上?”许久,萧凛忽然开口。
容棠点点头:“是。若不是与萧磐起了冲突,我也不会血溅当场。因此,我恨毒了他。是他害得我早早殒命。”
时至今日,她提起昔日之事,依然会有些心有余悸。
一旁的萧凛却有些失神。
他一直坚信不疑,容棠是为了自己而殉情的。毕竟当时,她那含泪的模样,那毫不迟疑撞过来的动作,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心甘情愿的。正因如此,他重生后才情肠百转,思来想去,决定成全她的一片痴心。他不愿再看到她这一世的将来,也会为自己而死。
可如今,她的解释却推翻了这一切。原来她的伤心,是为了她父亲未卜的命运;她的毫不迟疑,是因为被萧磐所推,根本无力挣扎。
那么,她的痴情,她的心甘情愿呢
萧凛看着容棠垂眸的侧脸,心尖仿佛被砂砾磨过,有种隐秘而生涩的隐痛。
他头一回产生了茫然无措的感觉。
“那你……”萧凛轻轻动了动唇,似乎想要问什么,可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只低眸淡淡一笑,“罢了,都是些前尘往事,不值一提。”
容棠不解地看向他,有些诧异他未说完的话。然而萧凛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只是在想,既然她前世所谓“殉情而死”只是一个误会,那么其他的事情呢?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譬如,她对自己的深情。
其实萧凛一直不知道容棠究竟是何时对自己有了情意的。只是从前他觉得没有必要去问,后来情根深种后,他又觉得无须多问。既然结果的注定的,他又为何要去寻根溯源呢?有时候,这“情”字,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和原因?他若是执意要问出个缘故,只会显得不解风情。
然而今时今日,他恍然间得知了那些自己不曾经历的前世之事,那颗原本落在实处的心蓦地又开始空无所依起来。
他想要问容棠,可却近乡情怯,不敢开口了。
因为他怕。
——怕她的答案,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怕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感谢:读者“hiroto”,灌溉营养液+242025-09-2409:47:30
第85章 冷寂
自从那日袒露心扉后,容棠觉得萧凛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本以为他会
因前世之说而有所震动,进而久久无法平静。可出乎意料的,萧凛对此事接受得十分顺畅,并没有半分怀疑或是恍惚,顺畅得让容棠反而觉得难以置信起来。
她不禁想,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极其开明疏朗、乐于接受一切新事物的天子?若真是如此,可着实难得啊。
但紧接着,容棠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样清冷内敛、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甚至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铁血手腕。可一旦下朝回来,他就好像褪去了那层“天子”的外衣,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和七情六欲。
尤其是对她。
他开始愈发频繁地痴缠着她,除却上朝、处理政务,余下的时间,他恨不得都和她腻在一处。
晚间更是如此。容棠虽知晓两人情浓如火,加之他多年未经人事,一朝尝到了其中滋味后,如此狂热也是情理之中,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虽然她也会享受那些事情,但若是太过频繁,她也有些受不住啊!
这一日晚间,两人本是在窗边炕上对弈,然而几局过后,连容棠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莫名其妙又腻在了一起。
床帐低垂,两道相互依偎的影子被幽暗的烛火映照在帐子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萧凛搂着她,灼热的吐息打在她颊侧,惹得容棠有些打颤,便下意识向着他更加靠近。
虽然殿内很暖和,但这衣襟敞开的感觉还是让人本能地想要蜷缩在一处。容棠睁开眼看着他,看着他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吻自己的模样,忽然觉得心中一甜,胸臆之间酸酸胀胀,皆是满足感。
在他止住攻势的间隙,她凑上前去,主动地含住了他的唇瓣,生涩却认真地吻他,试探着去描摹他的唇形,撬开他的齿关。
她有些生疏,不小心咬到了萧凛的舌尖,听见他轻微的抽气声,顿时一愣:“我弄疼陛下了吗?我——”
萧凛望着她酡红的面颊,那双纯澈沉静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影子。她微微起伏的胸膛,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那情动时羞涩又妩媚的模样,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来,与自己有关。
他眼眸一暗,低下头去把她的声音吞没在唇齿之间,并且变本加厉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烙下一处又一处红痕。这样,她的身体上,就全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了,她与他,便只能亲密无间,再也无法分开了
这一日他下朝回来,容棠还迷迷糊糊地歪在被褥里打盹。冬日实在寒冷,又没有什么大事,她便心安理得地多躺了会。
寝殿内暖意融融,床帐低垂,她闭着眼,依稀能听见外头凛冽的寒风声。
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撩开了帐子。他似乎呵了呵双手,这才揭开覆在她面上的被子。
容棠闭着眼佯装熟睡,感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多时,被子被人掀开一道缝,一个带了些凉意的身体靠了过来。
他没有急着贴近她,而是默默暖了一会,才悄无声息从身后环住她。
微凉的手臂擦过她腰间,不小心将那轻薄的寝衣勾起一角,于是那抹凉意就落在了她温热的皮肤上。
容棠浑身一颤。
他却没有继续,而是待那只手彻底暖了之后,才顺着她寝衣的下摆一点点攀了上去,指尖在她柔腻的腰上轻拢慢捻,像是故意的一般,似有若无,直勾得她想躲。
她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她,便强忍着那股麻痒,镇定自若,纹丝不动。
萧凛果然没再动作。她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容棠只觉得耳垂处陡然一热,却是被他的唇轻轻覆上。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很快移向她颈侧,那点原本微弱的热意像是点起了一团火,烫得她的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了起来。
容棠再也忍耐不住,翻身埋怨道:“你做什么——”
她这么一回头,他便如获至宝,顺势寻到她的唇,精准地覆上。
容棠眼睫一颤,下意识便迎合了他的动作,原本欲要推开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垂下,攥住了他的衣袖。
她感觉到他勾着自己的舌尖交缠着,那种唇齿相依的感觉像酒一般令人迷醉。他的手则在她腰上来回摩挲着,惹得容棠怕痒似的躲了躲,他却变本加厉,温热的掌心牢牢箍住她,令她逃脱不得。
容棠见他闭着眼,便坏心眼地伸手也去呵他的痒,沿着他腰带的脉络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他岿然不动,只任由她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裳扯开,两人的身形愈发搅在一处,床榻之间簌簌声不断。
她的鬓发本就是散乱着的,被他这么一痴缠,愈发如绸缎般散落身后,衬着那张莹白如玉的面孔愈发娇艳动人。他眼中幽光一闪,放开了她的唇,转而低头,在她光洁的肩头烙下滚烫湿热的吐息。
容棠隐约有种预感,连忙伸手把他推远些,红着脸道:“现下是白日,你不要”
“不要什么?”他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容棠觉得萧凛恶劣起来也是格外可恶,不由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而那眼神落在萧凛眼中,不仅没有半分杀伤力,反而让他心尖一阵酥麻,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脸颊,这才笑着松开她,替她拢好衣裳,翻身平躺,懒懒道:“既然醒了,为何还要装睡,让朕花费了这么多功夫才把你唤醒。”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说道:“外头天寒地冻的,我不过是想躲懒罢了,陛下不许吗?”
容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说这话时那眉眼轻扬、嘴唇微抿的模样有多可爱。萧凛喉头轻微一动,作势拧了她一把,说道:“你也不能整日躺在床上,也要时时走动走动才是。”
他想了想道:“你先前说长日漫漫,偶尔会觉得无趣,朕命人从雀鸟司挑了只鹦鹉,改日送到你宫中逗趣吧。”
容棠先前随口说过一次,说有些好奇那鹦鹉是如何学舌的。没想到萧凛真的记在了心上,还特意命人去办这件事。
她心口暖热,抿了抿唇道:“多谢陛下。”
两人又依偎着躺了会,萧凛问道:“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步?朕陪你。”
容棠想了想,总是躺着确实也有些乏累,便点头道:“好。”
她兴冲冲地起身去更衣,她的背影看起来兴高采烈,显然对和他同行之事很是期盼。
萧凛望着她的背影,神情微微怔忡。
*
容棠走了许久,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萧凛紧紧攥住不松的手。
宫人侍卫们都很有眼色地远远低着头,尽量不打扰两人。容棠看了眼身边面色平静的萧凛,心中有些不解。
不过是在宫中散散步而已,他为何要这么小心翼翼牢牢抓住自己,像是生怕自己跑了似的。
容棠下意识动了动手腕,却被他愈发用力捉住,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她无奈,只能任由萧凛这样。
两人在御花园走了许久,容棠渐渐觉得风有些凛冽,便打算开口劝萧凛回去,却冷不防听见他道:“棠棠,你识得文国公家的人吗?”
容棠想了想道:“尚未入宫时,我与国公府的崔家妹妹颇为熟识。”
“那你知不知道,她有位兄长,名叫崔渤?”萧凛问道。
容棠点头:“昔日我与母亲前往钟福寺祈福时,曾在寺庙大殿外遇到了崔家兄妹,他们是陪崔老夫人一道来的。那位崔公子看起来少言寡语,但是对崔家妹妹倒是颇为照顾。”
“崔渤是崔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也被国公府寄予厚望,”萧凛神情淡淡,“只不过朕今日得知了一桩事情:崔渤因着娶妻的事情,与家中起了矛盾,争执不断。”
容棠一愣:“娶妻?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
萧凛道:“忠远侯府,顾琼珠。”
“什么?”容棠震惊地止住步伐。
自从萧磐倒台,昔日与他交好的侯府也被连累。忠远侯府虽未参与到萧磐的种种阴谋之中,但也曾欲利用侯府权势为他那晚逼宫夺位提供便利,因此也被褫夺了爵位,查抄了家产,只不过免了流放之刑,从此就是平头百姓了。侯府的房产也被一并收缴。
而顾琼珠身为侯府之女,也被查出昔日与萧磐暗中来往。只因她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在她心目中,只有皇后之位才担得起她的家世和才貌。
因此,她先是在太后的授意下入宫,想借机打动萧凛。但萧凛态度冷淡而坚决,顾琼珠自知行不通,便退而求其次,与萧磐达成了某种协议。侯府助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他须许她皇后之位。而萧磐那边,则是给了侯府许诺,告诉了他们萧凛中毒之事,让侯府对萧凛命不久矣之事深信不疑,愈发死心塌地为他做事。
然而最终,这一家人还是事与愿违了。萧磐死后,顾家上下也落魄潦倒,昔日的名门贵女顾琼珠也变得灰头土脸。
崔渤竟会在此时求娶她?容棠怔然半晌,蓦地想起昔日那场万寿宴时,她与崔婉曾听见崔渤与顾琼珠的对话。那时的崔渤语气凄切,显然对顾琼珠情意颇深;而顾琼珠则冷漠疏离,字字句句都在表露她对萧凛的深情,显然是要和崔渤一刀两断。虽然顾琼珠刻意否认,但容棠还是能听出,她与崔渤一定是有些不同于旁人的交情的,绝非点头之交那么简单。
“怎么,你似乎并不惊讶?”萧凛有些意外。
容棠点了点头:“从前我隐约听说过,顾姑娘与崔公子是旧相识,只不过后来似乎断了来往。”
萧凛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她道:“陛下万寿宴那日,我与崔妹妹在御花园中闲逛,不小心隔着一片树丛听见了顾姑娘与崔公子正在说话。崔公子语气伤痛,顾姑娘则冷静多了。崔公子提起他们旧日的情分,语气颇为不舍,而顾姑娘则坚决否认,并让崔公子慎言。”
萧凛微微挑眉,说道:“这两人还说了些什么?”
容棠回忆了一下,道:“崔公子得知了顾姑娘将要入宫为后的消息,便问她是不是确有此事,顾姑娘没有否认。”
“入宫为后?”萧凛觉得荒谬,不由得冷冷勾唇,“朕竟不知,何时要立顾氏为后了?”
容棠瞥了他一眼道:“陛下不知道,那时你要选秀的事情传扬开后,京中各府各家都开始猜测后位人选。无论怎么看,顾姑娘都是最可能的皇后人选。她出身侯府,又与太后有亲眷关系,算起来可是陛下的表妹呢。所有人都觉得这后位一定非她莫属,我也不例外。”
她说起这话时,语气莫名有些别扭。萧凛看着她,蓦地一笑:“可是后来,朕并没有选她入宫。因为朕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立顾氏为后。朕另有人选。”
容棠被他看得脸颊一热,连忙继续说道:“因此我那时便想,顾姑娘是不是曾与崔公子有过什么来往,但后来却一心想入宫,所以要与他彻底生分。”
萧凛敛了笑道:“昔日侯府不曾倒台时,那时的文国公府空有个名头,实则无权无势。因此,崔渤曾明里暗里请求顾氏替他美言几句,想借侯府的权势为自己谋求官位,但侯府那边始终只是虚与委蛇。崔渤一心想娶顾氏,便发狠读书,决心要靠自己的本事考出功名来。”
“现下,他确实也得了个翰林院的闲职,也算是洗心革面了。朕冷眼旁观着,这崔渤虽说从前有过那令人不齿的行为,但这么久以来,他倒是在其位谋其政,算得上是兢兢业业。”萧凛道,“他如今在官场上的势头也不错,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而他偏偏在此时,执意要娶一个落魄的罪臣之女,崔家自然坚决反对。”
容棠只觉得惊异不已,半晌才道:“没想到这位崔公子如此痴情。他不在意顾家的境况,也不在意顾姑娘如今的身份,想来对顾姑娘是真心喜爱的。只是不知顾姑娘对他是否还有几分旧情?”
萧凛沉吟道:“昔日这两人确是两心相许,只不过顾氏为了尊荣地位舍弃了他。不知时过境迁,她的心思是否有什么变化。”
容棠感慨道:“那日我在御花园听顾姑娘对崔公子说话时的语气,便能感觉到他二人从前定是有一段过去的。只不过当时,顾姑娘已经另有了心上人,想来对崔公子也没了情意吧。”
萧凛笑她:“棠棠,想不到你也会去听壁脚。”
容棠辩解道:“我并非有意听的,况且当时崔妹妹还在我旁边呢,她听见了自家兄长的声音,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定是要听出个前因后果的。”
萧凛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问道:“你说顾氏又有了心上人?是谁?”
容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陛下不知道吗?自然是你了。”
“朕?”萧凛很是惊讶,“你如何这般肯定的?”
容棠说道:“自然是顾姑娘亲口说的。她对崔公子说,她喜欢陛下,愿意为了陛下入宫。崔公子听了这话后便失魂落魄,没有再多言语,便离开了。”
萧凛身形一震,眼底泛起错愕。他怔怔问道:“棠棠,你说顾氏她说了什么?”
时隔这么久,容棠本以为自己会记不清当日的情形。可此刻,他们恰好走到了当日那座亭子附近,她抬眼看见那熟悉的景致,脑海中刹那间一片雪亮,那些本该淡忘的记忆争先恐后涌上了心头。
她慢慢回想着,开口复述:“若我所记不错的话,顾姑娘对崔公子说的是:‘陛下风姿俊逸,我敬慕他,心悦他。我真心实意地喜欢陛下,我愿意为了陛下入宫,我想长长久久陪在陛下身边。’”
容棠说完这番话,不由得暗自佩服自己有如此好的脑力,复述的内容应当是基本不差。她回味了一番,便转头去看萧凛,却见他神色剧变,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面上犹如落了层冰雪般僵硬,再无一丝方才轻松的笑意。
她一愣,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萧凛眼瞳深处泛起铺天盖地的阴郁和惊怒,如山雨欲来。他霍然看向容棠,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些话,是顾氏说的?”
容棠被他的模样惊到,点了点头道:“是。我亲耳听见她说的。”
他几乎是急切地开口问道:“还有旁人说过这话吗?”
容棠正欲摇头,忽然想起什么,讷讷道:“当时,他们离开后,崔妹妹恳求我把他二人的对话尽数告诉她。我便把顾姑娘的话重复了一遍,包括那句对陛下剖白心意的话。”
此话一出,萧凛眼底的光骤然黯淡不见,他原本还带着一丝希冀的面色也瞬间变得一片冷寂——
作者有话说:萧:好,很好[小丑]
感谢:读者“66700660”,灌溉营养液+102025-09-2500:04:41
第86章 缠人
容棠不明白,为何这段往事会让萧凛的脸色顷刻间变得那样难看。
此处风大,两人的衣角都被吹得飘动起来,又紧紧挨在一处。她就这样怔怔地站着,看着萧凛那冷冽得有些让人心惊胆战的神情。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萧凛了。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和她亲密耳语、温柔相拥的男子,而是那个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帝王了。
他那冷肃的神情和眉眼间仿佛冰冻住的模样,让容棠竟自心底里浮起一股不安。她本能地觉察到,一定是方才那些话勾起了萧凛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否则,他怎么会忽然勃然变色?
她抿了抿唇,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试探着唤道:“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我方才说错了话?”
萧凛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冰凉,容棠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团雪。她莫名
有些慌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问了一遍。
“陛下?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带上了焦急,有些发颤,终于让萧凛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渐渐收拢,定格在眼前人的脸上。她神色忧急,关切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担心。从前,他会对她眼中的情愫深信不疑,因为他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也为实,从未有过半分怀疑。可事到如今,萧凛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有关她的一切,是真的吗?
他以为那是她的真情流露,原来只是她在重复旁人的话,而当时的自己,便是在听了那番话后深受感动,愈发确信了容棠对自己的深情,才会下定决心,颁下那道封她为贵妃的旨意。
他以为自己是成全了她的一片痴心,可如今看来何其可笑,一切竟只是他一厢情愿。
萧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恢复了素日的模样。他淡淡笑了笑,面色如常道:“只是方才忽然想起了朝政上的事,走神了。”
容棠看着他,本能地不相信。萧凛一向是公私分明的人,从不会在她面前去分神想什么朝事,况且他方才的模样,更像是经受了什么难以言说的震惊,甚至是打击。
好像有什么他一直坚信不疑的事情如山崩般彻底垮塌了,以至于他也跟着破碎了。
她动了动唇:“陛下”
萧凛却没有再回答,只淡声道:“外头冷,回去吧。”
说着,他率先转过身。
他依然握着容棠的手,可那掌心的温度,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低了下去。容棠如提线木偶般任由他牵着往回走,一颗心却如坠了万钧巨岩般沉了下去。
回到长乐宫,两人沉默地用了晚膳,容棠正要如往常一样让他去耳房洗漱,却见萧凛站起身,说道:“你早些歇着,朕回福宁殿了。”
容棠愣住。
这么久了,但凡萧凛在长乐宫用晚膳后,便必定会在此留宿,无一例外,她也早已习惯了每日如寻常夫妻般催促他沐浴更衣,再点上熏香,拢好床帐,等着他归来与自己共枕。可今日,萧凛竟破天荒地提出了离开。
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嘴唇轻轻颤了颤,有些无措地看向他。
萧凛对上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原本生硬的心到底还是忍不住软化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朕只是想起有几份要紧的折子没有看,所以才会回去。否则,朕看折子会看到深夜,岂不是累得你没法歇息?”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容棠想,她该信的。毕竟,萧凛是皇帝,他不可能永远都陪着自己,而荒废了政事。
可为何,她心中却总是有些异样呢。
容棠按捺住情绪,点了点头,道:“那陛下早些歇息,不要只顾着看折子而忘了时辰。”
“朕明白。”他轻揽了揽她的肩,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待圣驾离开长乐宫,殿内重归寂静。容棠照例去洗漱更衣,在床榻上躺下。烛火熄灭,她在一片黑暗之中睁开了眼。
鼻间萦绕着的是那熟悉的香味,这气味让她不可避免会想到萧凛,想起那和他依偎在一处的日日夜夜。
容棠发现,她竟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独寝,会觉得有无边无际的孤单涌上心头。她侧了侧身子,抚了抚空荡荡的身畔,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她总觉得,萧凛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可她不明白,如今的情形之下,他究竟还有什么顾虑和迟疑呢。
沉重的思绪纷至沓来,容棠很快觉得疲倦袭上心头,沉沉睡了过去。
坠入深邃而广袤的梦境之后,她却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一股隐秘的力道在不断摩挲着自己,冲击着自己,让她恍惚觉得在被烈火炙烤,口干舌燥。
容棠在梦中难耐地蹙了蹙眉,动了动身子,想要摆脱掉那股恼人的侵袭,可非但无济于事,反而让那股攻势愈发猛烈起来,甚至有些气势汹汹。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攫取,沉重到动弹不得。
“”
容棠睁开眼,却陡然对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
她吓得浑身一颤,张口欲呼,却被一把按住。熟悉的吐息落在她耳畔,却是去而复返的萧凛:“别怕,是朕。”
“陛下,你怎么”容棠惊魂未定,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不是回福宁殿去了吗,为何又回来了?”
为何?萧凛在黑暗之中无声苦笑。所谓要紧的折子是莫须有的,他只是忽然觉得心乱如麻,想一个人静一静罢了。然而回了福宁殿,他躺在床上,却觉得四周都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情。
他抬手下意识想去搂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这种孤枕难眠的煎熬感,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萧凛霍然坐起身,还是决定去长乐宫。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像个居心叵测之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内寝的门。
殿内光线暗淡,但他还是循着本能走到了床边,隔着纱帐看见那个睡得正香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懊恼。
……她倒是心无挂碍,浑然不觉自己因她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头涌动着一簇又一簇躁郁的浊气。
是太相信自己,还是根本不在意?
萧凛觉得喉咙有些发涩。他盯着那熟悉的身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不该患得患失,可是接连几件事情都击碎了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念头,也让他情不自禁产生了一些怀疑。
既然前世她不是为了自己殉情而死,这一世也不曾说过那番剖白心意的话,那么,她究竟……
他胡思乱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轻手轻脚拨开了床帐。
萧凛抬手碰了碰她的面颊,手指沿着她的额头一路描摹到鼻尖、唇角,感受着她的温度,心头的坚冰好像也有些软化。
只是这样看着她,他便觉得心底一片安然。
萧凛低叹一声,在她身边躺下。下一刻,睡梦中原本侧身对着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闷闷地发出几声呓语,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
萧凛咬了咬牙。
他本以为,以两人相知相许的情意,她即便在睡梦中,也会毫不犹豫地靠近他。从前无数个日夜,她都是这样的。从何时开始,她变了?
他气闷,却无可奈何,只能下意识向她靠近了一些,伸手搭上她的手臂,寻到她的手紧紧握住。
“不要……”
她忽然开口。
萧凛本就没睡着,闻声睁开了眼睛,却又听见她呢喃了一句“陛下”。
不要……陛下……
她连在梦中,都在想着不要他?
强压的郁气像是陡然窜高的火苗一样熊熊燃烧起来,萧凛觉得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想让她事与愿违,让她不要妄想远离自己。
他轻轻一扯,便把她拉进了怀里,近乎贪婪地把她抱进怀里,感受到心上缺了的口子就
这样被她填补上了。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馨香,他眼眸一沉,俯身吻住她,含着她的唇吮吸厮磨。
……
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中,容棠只看见他低伏着身子,感觉到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面上。
这样的重压之下,容棠有些受不住,扭过脸想缓一口气,却被他不由分说扣住下颌,用力而凶狠地咬她的唇。
他抵着她的唇,低声道:“不许转开头。”
“就这样看着朕。”
原本覆在身上的被褥仿佛也沾染上了两人灼热的体温,烫得容棠有些呼吸不畅,她不明白他大半夜究竟发什么疯,莫名其妙来到长乐宫,难道只为了与她做这事?
见萧凛不复往日的温柔体贴,她有些恼,又有些委屈,便不肯顺着他的意,只咬紧牙关,盼着他早些结束。
偏生萧凛今日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滚烫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再缓缓抚至肩头,勾起她垂落的发丝,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随即慢慢地拨到她耳后,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惹得她浑身酥麻难耐。
容棠被他吻得轻轻发颤,情不自禁绷紧了身子。他却止住不前,只若有若无地折磨着她。
这种触感实在难捱,容棠搂住他的脖子,带了些撒娇的语气,轻轻唤道:“陛下”
“不要这样唤朕。”萧凛突然开口,嗓音压抑而隐忍。
他沉下一寸,在她耳边低语:“唤朕的名,唤朕的表字。”
“唤朕执清,”他道,“朕的表字是执清。”
容棠的意识有些迷蒙,只能循着本能,依言唤道:“执清”
萧凛的唇角轻轻扬了扬,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从她口中唤出的那两个字,她温软的嗓音,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他低头去吻她,唇齿相依之间逼着她一遍又一遍唤自己的表字。
“执清”她带了些哭腔。
萧凛突然顿住身形,隐忍不发,嗓音低哑,问道:“棠棠,告诉朕一句实话。”
“你究竟对朕有没有情?”——
作者有话说:被锁麻了,改了好多遍[爆哭]
第87章 规劝
若容棠仔细听,一定能听出他话音中透出的轻微颤抖和不确信。
可此刻,她无暇思索他这一问的深意,只能更紧地抱住他,颤声回答:“我我喜欢陛下啊,我对陛下对执清自然是有情的。”
“那你会永远陪在朕身边,不离开朕吗?”他问。
容棠断断续续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我不会离开陛下的。”
萧凛心中一软。
雪白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她腕上的镯子时不时磕碰到他,那点细微的凉意和此刻彼此身躯上的热意交叠着,交融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折磨。
他低头看她,那秋水般的眸子半阖着,眼睫上缀着晶莹的泪,像是花枝上滚动的露珠,摇摇欲坠,让萧凛想到了避暑行宫崇光苑的海棠花。
他曾有一次看到了雨中的海棠,看着那花瓣与花枝被倾盆大雨淋得湿透,在风雨交加之中却依然傲然独立,即便被突如其来的雨势冲击得剧烈摇晃,却也不曾断折枯萎。而雨后的海棠,则泛着妩媚的胭脂色,引得人情不自禁便想凑近细细观赏一番。
他的手指抚上花枝,掠过花蕊,轻轻拨动那花瓣。花瓣上的水珠随之滴落,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切回归平静。
容棠早已累得睡了过去。萧凛低眸看她,她脸颊上犹带着泪珠,眼尾泛红,唇瓣微肿。那雪白的锁骨和肩头,也不可避免留下了点点红痕。
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有几缕黏在了额头。他抬手拨开,见她这样疲惫的模样,忽然又有些后悔今夜的冲动。
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只要一看到她,他所有的自制力和意志力都会彻底崩塌。她香软的身体,柔婉的呢喃,只会让他浑身的血脉都沸腾了起来,想一刻不停地和她腻在一起不分开。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心安,知道她心中永远都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的眼睛里也只能看得见自己。至少在那个过程中,她的所有神思和心绪都会被他牵动,她的一颦一笑、落泪叹息,也都与他有关。
他喜欢听她用那样绵长而缱绻的语气唤自己,他能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无尽的爱意。萧凛想,毋庸置疑,她是爱自己的。
他不该怀疑她的情意。
只是心中的那点细微的疑问,却深根于此,挥之不去。他想,前世的她入宫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重活一世后,当她得知那道册封贵妃的圣旨时,有没有欣喜和激动?
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对他情真意切的关怀照顾,依恋撒娇,是全然出自内心,没有半点其他目的吗?
萧凛从容棠的话中能够拼凑出前世的大致情形。他知道,萧磐一向对容肃文不满,掌权后招揽不成,定会转而生恨对其下毒手。想来容家上下也知道,唯有在自己手下为臣,才能保住性命。
那么容棠重生后,她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些私心呢?
她对他的好,有没有掺杂其他的意图?
萧凛不知道,却又不敢去深思。
他颓然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容棠是被一阵清亮婉转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里来的动静,甫一睁眼,只觉得浑身如同被碾过一般酸痛,连手臂也沉重得抬不起来。
这样的体验,怕是生平头一遭。容棠躺了半晌,才勉强缓了过来。
床帐拢得严严实实,身边却空无一人。她伸手摸了摸,属于他的那片床榻和被褥是凉的,想来已经离开很久了。
容棠打了个哈欠,怀抱着被子想坐起身来,却觉得腰身处一阵胀痛,这么一动作,顿时有些头晕。
不过,她身上虽酸痛,但却并不黏腻,甚至还泛着隐约的清凉,似乎有人替自己清洗过,也换上了干净的里衣,还涂了些舒缓止痛的药膏。
她张口欲唤人,却觉得唇上一阵刺痛,抬手摸了摸,发觉有些肿,顿时想起昨夜那迷乱而疯狂的一切。
萧凛究竟是怎么了?容棠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却又有些不高兴。
他恼了,生气了,便这样肆意折腾她。虽说昨夜后来她也渐入佳境了,可起初他着实可恶,故意抵着不动,任凭她怎么低声央求,就是不肯给她个痛快,直到她气得去掐他的手臂,才不紧不慢地遂了她的愿。
她心情不好,闷闷地坐起身,又忍不住低低抽了几口冷气,心里把萧凛狠狠骂了一遍。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娘娘醒了?”烟雨和岚月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很快,两人迈步过来,撩开床帐,服侍容棠起身。
容棠揉了揉眼,随口问道:“方才我怎么听见有鸟叫声?是打哪里飞来的鸟儿?”
烟雨笑道:“娘娘忘了?先前您说想养一只鹦鹉,陛下便命雀鸟司的人送了一只来。因娘娘未曾起身,奴婢们便暂将它关进鸟笼了,挂在殿外廊下。”
容棠顿时兴致盎然起来,强撑着酸痛的身体去洗漱用了早膳,这才踱步到外,仰头看那鹦鹉在笼子里的木架子上叫个不停。
她添了些食水,想摸一摸鹦鹉身上的毛,却见那鹦鹉十分警惕地看她一眼,跳到了一旁。
容棠哑然失笑,便收回手,仔细打量着这只鹦鹉。它的尾羽是深浅交织的蓝色,像是万里无云时那碧蓝的天空,翅膀则是灰色的,那两颗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灵活地眨着,似乎也在观察着她。
须臾,它的小脑袋一动一动的,啾啾地叫着,叫声清脆而响亮。容棠只觉得心头的阴霾都被小鸟这昂扬的叫声驱散了,不由得眉眼舒展开来。
接下来数日,她得了闲便逗着它玩,待熟悉了一些后,便饶有兴致地教它念诗,谁知这小鹦鹉却只自顾自地叫,从不会模仿她的话。
“暮暮,”容棠耐着性子唤它的名字,因为小鹦鹉那蓝灰交织的羽色总让她想起那暮色微微浮起时的天穹,“要不要跟我学念诗?”
暮暮歪着头看她不说话。
容棠也不气馁,信手翻开一本诗集便念了起来,然而等她念完了,却发现暮暮早已飞到了一边,自顾自地梳理起羽毛来。
“”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很久,容棠终于意识到,或许暮暮就是不爱说话,
也学不会说话。她索性也不强求,每日照例陪它玩,给它喂食,偶尔絮絮对着它自言自语几句。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阳春三月。
萧凛对那一夜的事情绝口不提,自那之后也恢复如常,再也不曾那样失了理智一般对待她,而是如从前一样,温柔缱绻。
她也在枕畔抱怨了几句,换来了他低声的诱哄:“棠棠,那日是朕孟浪了,往后,朕不会再这样了。”
可当容棠想知道,他究竟因何才会那样失态时,萧凛却避而不谈,只是淡淡笑了笑,吻一吻她的额头,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她还想多问几句,他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让她再也没有力气去开口。
可这样的日子久了,容棠却有些怅然若失。
萧凛待她依旧无可挑剔,可她却隐约从中窥出了几分疏离和淡漠。他望着她时,那双眼睛依旧是温情脉脉的,可是其中的情愫却好像与往日不大相同。
她偶尔抬起头,撞上他尚未来得及撇开的目光,发觉他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眸光黑沉,不带一丝笑意。不待她看清,他很快又垂了垂眼睫,温和地开口同她说话。
容棠没来由地有些心慌。而与此同时,萧凛对她的痴缠,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白日陪她用膳,晚间与她共枕,虽然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但他依旧执着地要抱着她,攥住她的手指才肯安心入睡。容棠躺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由得一阵恍惚:这还是那个清冷内敛、修身自持的天子吗?
倘若她稍稍往他怀里靠一靠,再轻唤几声陛下,他便会怔忡半晌,随即掀起惊涛骇浪。
如此一来,容棠每日晨起后,都忍不住扶着腰叹气。
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萧凛这不知疲倦的纠缠,甚至白日里也开始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起来。
容棠怀疑若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他折腾散架。
这一日清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萧凛弯身穿靴的背影,便下意识唤了他一声。
萧凛回身看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今日午膳,朕再来陪你。”
容棠点了点头。然而午膳时,她却被一顶小轿接去了福宁殿,原来是萧凛朝政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来长乐宫,只能退而求其次。
本以为不过是规规矩矩的一顿午膳,谁知用完膳后,萧凛说自己头疼,容棠便跟着他来到了御书房屏风后的那张长榻上,让他枕在自己膝头,替他揉额角。
揉着揉着,两人的呼吸便像是沾上了蜜一般,变得黏稠起来,连带着体温也变得灼热。
后来的事情她不愿再回忆,只知道待一切结束后,她满脸涨红,羞愤不已,盯着那张长榻,只觉得往后再也没法直面它。
她一看见那榻,便会想起他灼热的喘息,那撑在自己身侧有力的手臂,耸动的肩颈线条和他起伏动作时滴落的汗珠。
“陛下真是太讨厌了!”容棠红着脸,一面给暮暮喂食,一面气呼呼地抱怨,“暮暮,你说是不是?”
暮暮专心啄食着,对她不理不睬。
她愤愤地给它添了些清水,泄愤般嘟囔道:“我讨厌陛下!世上哪有他这般不节制的君王?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要成了妖妃了?”
对容棠来说,她确实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和他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候。
可这样下去似乎并不太妥当。容棠想。
她可不想看着萧凛成了昏君,若是他沉湎这其中,误了朝政大事,那么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啊。
况且容棠悄悄揉了揉腰。她也实在想歇一歇了。
是时候该想个法子规劝他了。
而萧凛那边,他自知确实放纵了些,便命人换掉了那张榻。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一碰上容棠,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便像融化的雪一样,流淌殆尽。
她只是坐在那里,轻轻巧巧一个眼神,一抹浅笑,便能轻易勾起他心中狂热的欲念。
*
“在想什么呢?”温热的手臂自身后搂住她,他的唇也顺势贴在了她的后颈,近乎耳语般呢喃问道。
容棠从沉思中回神,感觉到他挟带着一身湿润坐在了床榻上,显然是刚刚沐浴过,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动作,抓过被子盖在身上迅速躺下:“陛下,我困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萧凛见她充满防备的动作,面色顿了顿,没有多说,只依言躺下。只是容棠没有看见,黑暗之中,他眼中的神色如浸了寒冰一般。
一夜无梦。
第二日午膳照例是在福宁殿用的。待膳食和碗筷撤下,容棠很快起身,说道:“陛下歇息吧,我想起长乐宫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不等萧凛说话,她便飞快地转过身,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萧凛盯着她逃跑般的背影,眉眼暗沉。
当他晚间来到长乐宫时用膳后,容棠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推他去洗漱,而是迟疑半晌,委婉开口:“陛下今晚要不要回福宁殿批折子,处理一下政事?”
萧凛看着她:“怎么忽然这样问?”
她尽力露出一个温婉体贴的笑,说道:“陛下是明君,当以国事为重才对。若总是陪在臣妾身边,臣妾难免心有不安。”
“你这是在赶朕走吗?”他很淡地笑了笑,问道。
容棠一愣。虽然是这个道理,但经由他口中说出来,怎么显得她有些冷漠无情呢?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只是——”
萧凛凝视着她,反问:“棠棠,你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吗?”
容棠呆了呆:“什么话?”
他靠近她,两人的足尖几乎挨在了一起,影子也交叠在一处,不分彼此。
萧凛的声音透着些许酸涩:“你刚入宫时,总是说想和朕多待些时候,说想时时刻刻陪在朕身边,不愿和朕分开。”
“不论朕骑马还是用膳,生病亦或忙碌,你都用尽法子陪在朕身畔,不肯离开一步。”
“怎么?”他扯了扯唇,面上却无一丝笑意,“难道你如今已经不想再让朕多陪陪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早点更新实在不想大半夜再和审核斗智斗勇了[捂脸笑哭]
第88章 偷听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萧凛语气里那显而易见的郁闷和别扭。容棠眨了眨眼,努力分辨着他话音中那一丝细微的酸楚。
她呆了呆:萧凛这是在委屈吗?
萧凛见她不说话,面色又沉郁了几分,淡淡道:“罢了,朕不愿强求。你既不愿让朕留下,那朕离开便是。”
他转身向外走去,刚迈出五步,便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风,她脚步急切地追了上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唤道:“陛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语气有些小心。
萧凛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不去牵她的手,问道:“那你是何意?”
“我只是担心陛下因此耽搁了朝政,会于心有愧。”她轻声道,“陛下是天子,又刚刚解决掉一桩大事,想来朝中那盘根错节的势力清理起来并不轻松,会格外劳心费力。若是陛下为了陪我,而不得不舍弃朝政,那我岂不是成了大燕江山的罪人?”
她拉扯他衣袖的手指稍稍用了些力道,萧凛顺着她的动作慢慢转过身去,低眸看她。
容棠仰起头,双手揪住他的衣袖,说道:“陛下,先前萧磐的那件事情,我确实很害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只有陛下安好,大燕江山才能永固;而要想让江山永固,陛下就不能懈怠。我也不愿总是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搅扰
陛下的心绪。”
她嗓音温软,字字皆是真挚恳切。萧凛看着她乌黑的眼睫轻轻颤着,心好似也化成了一汪春水,那点细微的别扭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原来她不是有意想冷落自己,只是在真切地替自己着想。萧凛知道还是先前自己装病垂死之事吓到了她,才会让她如此后怕,如此胆战心惊。
他轻抚她发顶,叹道:“朕还以为——”
“陛下不要误会我,”她靠进他怀里,柔软的发丝自他指尖划过,“好不好?”
萧凛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好。”
*
接下来的日子中,萧凛似乎真的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果然没有再如从前那样日夜缠着她,只是偶尔召她去用个膳,晚间也不再毫无节制地索取。与此同时,他愈发忙了起来,她接连几日都没能见到他。
她多了闲暇,除了逗逗小鹦鹉,再和萧娆闲话几句之外,便又开始看起了话本。
这套话本故事容棠先前曾看过,后来因为被其中的情节所触动心底的秘密而暂时搁下没有再看。如今她百无聊赖,便又重新看了起来。
这套故事名叫《错点鸳鸯》,听起来只是个流于俗套的风月故事,但实际上却是个行走江湖、打打杀杀的热血故事。吸引容棠的除却这波澜起伏、险象环生的情节,还有主人公那似曾相识的心绪变化。
之所以叫“错点”,是因为故事的主人公侠女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假装对另一个主人公书生情根深种,并且略施小计让书生信以为真,情窦初开。后来,侠女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后,书生对她来说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她本打算和他好聚好散,谁知书生却无意间得知了昔日真相,知晓侠女昔日的甜言蜜语都是为了哄骗他后惊怒交加,痛斥侠女负心薄幸,竟作弄他的感情。
侠女则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她知道自己昔日确实骗了书生,心中有愧,但事到如今,她也确确实实心悦于他,难道这一切还不足以让他释怀吗?
而书生恼怒的是,侠女欺骗他,正是在他好不容易对人敞开心扉、开始试着相信别人时。他失望,痛苦,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心愈发脆弱起来,甚至觉得侠女对他没有半分真情。
容棠霍然把话本合上,觉得心乱如麻。她甚至怀疑是谁偷窥到了自己的内心,才写下了这个故事。
否则,怎么会和她的经历这么相似?
她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得开始想,若是萧凛知道了她最初的虚与委蛇,是会大发雷霆,还是会原谅她从前的欺骗呢?
毕竟,她初入宫时不仅没有对他有什么真心,反而还隐约有些埋怨。后来,她对他的刻意接近和关心,虽说是为了他的龙体着想,但归根到底,还是希望保住容家的平安。
只是后来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她确实也动了心,对萧凛的关心和担忧也不全是因为前世的遭遇了,而是切切实实盼着他这个人能够好好的。
可若是萧凛知道了前因后果,他会像话本中的书生那样恼怒吗?
她要不要趁着他不知情,先解释一番?
可若是她不说,他也不会知道吧?
想想这些日子,萧凛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冷落”便不开心,若是他得知那些事情,岂不是会气疯过去?
只是心中藏着这么个秘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容棠幽幽地叹了口气,满腹心事想对人诉说,却发现无人可说。
她先前推说想小憩一会,便把烟雨和岚月都遣了下去,殿内只有安安静静站在笼子里睡觉的暮暮在陪着她。
“暮暮,”容棠苦恼地开口,“我该如何是好?”
暮暮睁开眼,啾啾叫了两声,歪着脑袋看她,似乎在认真听。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小鸟的羽毛,絮絮道:“你说,我该不该对他坦诚,把我的心事告诉他?可若是这样,他岂不是会恼我当初的欺瞒?”
“可我那样做,也是事出有因啊。”
“如今我虽然对陛下一往情深,可当初,我并不想入宫。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也不例外。我又不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对进宫为妃嫔而出人头地之事没有半分兴趣。”
“可我无法违抗圣旨,我只能入宫,为了避开前世的灾祸,我不得不想方设法接近陛下。可陛下是天子,岂能轻易容人靠近?我不得不表现得对他一片痴心,这样才能让他相信我。”
她的声音渐渐有些怅惘:“我承认从前确实对陛下没有情意,可时过境迁,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现下是真真切切喜欢陛下的,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我想,这些难道还不足以抵去当日我那不得已的假装和欺骗吗?”容棠说着,又对着暮暮道,“你说,对不对?”
小鹦鹉叫得正欢,因此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有脚步声正在渐次接近,眼看着已经来到了门外。
*
福宁殿。
在反复增删修改了许多次之后,萧凛终于亲笔写好了一道庄重的圣旨。
墨迹未干,他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面上情不自禁露出温和而满足的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几句话上,不由得启唇喃喃念了起来:“贵妃容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秉性柔嘉,淑恭中度,宜册立为皇后。”
萧凛盯着那“皇后”二字,轻轻勾了勾唇。其实这个念头由来已久,从他下定决心不会再纳第二人进宫时,便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只是后来,他身体不豫,又有叛臣作乱,难免心力交瘁,无暇他顾。况且,他也有自己的计较。
他只有在排除一切艰难之后,还朝堂和皇宫一个清静之后,才能堂堂正正立她为皇后。他绝不能让她在形势尚未明朗之时便被迫冠上这个重担。
很快便是她的生辰三月二十八了,萧凛想,这应当是最特殊的一份生辰礼吧。他已经命人仔仔细细推算过日子,算出容棠生辰过后的第三日便是上上吉日,最适宜行皇后册封礼。届时,他会亲自携着她的手,再度登上高台,俯瞰群臣参拜。从那时起,他们便是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夫妻,会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
待册封礼后,他会为她准备隆重而盛大的仪式,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
侍立在侧的程良全见陛下眉眼间俱是笑意,也感同身受般乐呵起来,笑着道:“陛下如此用心为娘娘准备了贺礼,娘娘若是知晓了,一定会十分惊喜的。”
萧凛自然也这样觉得。他小心地把圣旨合上,思索着是早早让她知晓此事,还是待她生辰那日再给她一个惊喜呢?
思来想去,萧凛却也没想出个结果。他索性起身,看了眼窗外,便决意去一趟长乐宫。
这些日子他与她见得甚少,不知她此刻又在做什么。
圣驾到了长乐宫后,萧凛屏退众人,独自往后殿走去。
“
奴婢参见陛下!”烟雨和岚月忙俯身请安,“娘娘正在里间小憩。”
萧凛摆摆手:“下去吧,朕去看看贵妃。”
待宫人们尽数退下,萧凛这才轻轻推开殿门,尚未走到里间,便先听见了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鸟叫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他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应当是那只小鹦鹉。看来,这小东西很得容棠的欢心,还被她留在了内寝。
萧凛颇为自得地勾了勾嘴角,抬手欲去掀帘子,却听见容棠的声音从鹦鹉的叫声之中隐约传来。
“其实当初接到入宫的旨意,我着实怨过陛下那时我并不喜欢他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欺骗陛下,让他相信我对他的痴情,唯有这样,我才能时刻待在他身边,确保他平安无恙。”
“可陛下相信了,并且深信不疑,”她的声音有些苦恼,又有些叹息,“我很愧疚,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坦白,坦白我最初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别有目的的。话本上说,相爱之人之间,必须要坦诚相对,不能各怀心思。”
“我缠着陛下,要日夜和他腻在一处,是因为我怕陛下一旦遭遇意外,天下又会落在萧磐手里。而萧磐一旦上位,爹爹和我的性命便都难保。死过一次的人,怎能甘心重蹈覆辙?”
“但我没想到,事到如今,一切好似颠倒过来了。从前是我缠着陛下,现下是他缠着我。”
话至此处,容棠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含糊。萧凛面沉如水,走近了一步,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啾啾的鸟鸣中,他听见了一句断断续续却又格外清晰的话:
“和陛下待在一处我真的好累啊。”——
作者有话说:快结尾了,最近几章写得很顺,也怕大家看得着急,所以就早早发出来啦[亲亲]最后一点点小小波折,很快就会过去~男主他就是很幼稚很患得患失,需要棠棠来治[坏笑]
第89章 争吵
容棠正和暮暮说着话,冷不防听见一阵嗤嗤的动静,随即是布料霍然落下的刺啦声。
她惊得回过头来,却见萧凛一脸冰霜地站在门外,手中攥着原本高高悬着的软帘。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死死扯住帘子,以至于撕扯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陛下!”容棠连忙站起身,却见萧凛手一松,门帘猝然落地,一片狼藉。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他陡然开口,冷声发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对吗?”
容棠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萧凛是何时来的,又听见了什么。她心急如焚,只拼命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话。
可这样的沉默落在萧凛眼中,无疑是默认了。他讥诮一笑,一字一句道:“所以,自始至终,你都在骗朕吗?”
“你初入宫时说想和朕多待在一起,想让朕陪你,甚至梦中都在害怕朕冷落你、不要你”他顿了顿,“全是虚情假意,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担心朕一旦崩逝,便无人保得住容家上下,所以入宫后便一直蓄意接近朕、讨好朕,哄得朕对你的话深信不疑;你那些情真意切的亲近,抱着朕,替朕揉捏额头缓解疼痛,亲手为朕准备膳食全都是假的。”
“朕染疾时你的担忧确实是真的,只不过是怕朕咽了气,连累你和你的家族,而不是真正为朕的身体而担心!”他克制着语气,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吼出了声。
什么“愿陛下长命百岁”“希望陛下平平安安”是啊,他若是死了,于她而言,便再没有半分利用价值了。
容棠慌乱地摇头,她想说她并非全然不关心他,只是那时候不可避免会掺杂了些私心。可萧凛没有给她分辩的机会,而是淡漠道:“至于前世朕是太自以为是,才会以为你是为了朕殉情而死。原来一切都是天大的误会。是朕会错了意。”
他扯了扯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心中一定觉得是朕误了你的这一生,是吗?”
“不是的,陛下,你听我解释,”容棠急急开口,“最初我确实不曾想到自己会入宫,但从圣旨颁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会好好做你的妃嫔,会敬重你,关心你。我承认,最初我确实是囿于前世种种,才表现得处处亲近你。但后来,陛下待我那样好,我又怎能感觉不到?所以,我对陛下的担忧和关心,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陛下病着时,我并未想到自己和家族,而只是盼着陛下早日痊愈,盼着陛下不要再被病痛折磨。”
她看向他,声音带着几分哀婉:“即便最初我接近陛下是另有目的,可事到如今,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难道陛下还在怀疑我的心意吗?”
“不瞒陛下,这些日子我想到从前对你的欺骗,心中也很是愧疚,想跟你解释一番,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容棠话音未落,便被萧凛打断。
他目眦欲裂,逼问她:“你说朕待你那样好,因此你才渐渐转了心思。那你对朕究竟是什么心思?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
“我对陛下自然是愧疚的,可除此之外,我也是真心喜欢陛下的。”容棠含着泪看他。
“可朕明明听见你说,同朕待在一起只让你觉得累,觉得疲惫,”萧凛冷笑,“你早已厌倦了朕,不愿在朕身边再日日扮着笑脸,对不对?你是不是表面上一派平静,实则对朕的接近无比抗拒,是不是?”
他只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火,急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前些日子千方百计躲着朕,不就是因为厌烦了朕,不想让朕近你的身,还说什么为了政事着想,那不过是托词罢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在骗朕,还不肯对朕说实话?”
容棠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陛下不相信我?你觉得我说那些话全是在虚伪作态,是吗?”
她泪眼婆娑,嗓音发抖,萧凛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都被揪在了一处。他移开目光,哑声道:“孰是孰非,你心中清楚。朕只恨当初被人蒙蔽,错付了真心!”
“陛下不相信我如今是真心喜欢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她颤声反问,“为什么不论我怎么辩解,你都不肯信我,难道陛下这样也算是真的爱我吗?”
萧凛一窒,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容棠抹了抹泪,平复了一下,说道:“方才陛下说,你先前以为前世我是为了你而殉情。陛下是如何知道的?那日我只是说了前世被萧磐所害而撞死在你的棺椁上,并未描述其中细节,你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除非,他亲眼看见她一头撞了上去,不知前因,只看见了后果,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她看着萧凛下意识想避开她目光的模样,只觉笼罩在心头的迷雾霎时间消散,一片雪亮。
难怪,这一世他会那样毫无缘故地下旨召她入宫。
难怪,这一世他会提前洞悉了萧磐的阴谋。
难怪,这一世他主动寻医问药,为自己解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若不是知晓了前世的一切,又怎能在这一世未卜先知,先下手为强?
她只觉得一阵晕眩。原来,萧凛也和自己一样,是重活一世之人。难怪他对那话本那样偏爱,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所以格外有共鸣。
“你也和我一样,对吗?”她问道。
萧凛垂眸,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
萧凛沉默半晌,嗓音有些喑哑:“去岁三月。”
那便是和她差不多时候了。容棠努力抑制住情绪,问道:“所以你是因为重活了一世,又有了那样的误解,所以才会召我入宫吗?”
她道:“仅仅是因为一桩你自认为的‘殉情’,你便擅自把我召进了宫。陛下,难道那时候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喜爱吗?你没有。可你还是执意要让我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容棠走近一步,离他愈发近了,道:“陛下怪我不曾对你坦诚,可陛下又何曾对我坦诚了呢?若不是今日,只怕你还要隐瞒着你重生的事实,看着我为那些事情担惊受怕,你明明知道,却不肯对我承认。”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萧凛身形僵住。从没有人敢这样当面对他说,质问他。可面对
容棠的话,他却没法回答。
“你知道那道圣旨颁下的时候,我心中有多么惧怕和绝望,”容棠道,“我一闭上眼,便是前世萧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是那口透着森森寒气的棺材,我几乎每一日都在做噩梦,我怕自己这一世还是逃脱不了那种结局。我确实怨过你,怨你为何要召我入宫,可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你是天子,你行事从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你自然也不会多问一句,我是否愿意。毕竟,天子之威,岂能容人轻易冒犯?”
萧凛动了动唇。他想说不是的,他之所以要让她入宫,并不是为了什么皇权,他只是太担心辜负了她对自己的爱。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子爱而不得吗?
他不敢去想,若是这一世兜兜转转,她还是会为自己而死,他又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即便那时的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却也不能放任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抑郁而亡。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被爱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母妃对他冷漠厌恶,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她的关心。父皇对他为数不多的疼爱,也是在他拼尽全力埋头于功课上,得了师傅的夸奖后才有的。
可容棠呢?他记忆里从不曾与她有过任何交集,可她却还是会为自己祝祷祈福,用那样诚挚的语气说“愿陛下长命百岁,福泽万年,龙体康健,平安顺遂”。而她入宫后,更是毫无保留地关怀他,陪伴他,不求任何回报,只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来自旁人热切而真诚的爱,因此他会惶恐,会小心翼翼,会生怕辜负了她的痴心。所以,他从册封她的第一日便下定决心,即便真的不爱她,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他绝不能让一个对自己情深如此的人再落得个前世的结局。
而后来,他在她明媚的笑颜里一点点心软沉溺,开始放任自己的心被她牵动,为她沉浮,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两心相悦,这就是不计后果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时的萧凛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圆满的人,因为他得到了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真情。
然而今时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昔日那么多事情都是他自作多情,自欺欺人。他不由分说,自作主张把她的一切举动都当做是深爱自己的表现,却从未亲口问过她一句。
两人僵持许久,萧凛深吸一口气,抑着嗓音开口:“过往的一切朕可以不在意。朕此刻只想问你一句,此时此刻,你究竟对朕是不是真心的?”
“你对朕,到底是何心意和想法?棠棠,告诉朕实话吧。”
他语气低沉,却仍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容棠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陛下,我对你是——”
偏生此时,那数日来都不曾学会说话的小鹦鹉忽然跳了起来,啾啾叫了几声,张口学舌:“讨厌!讨厌!”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人都愣住了。
容棠不可置信地看向暮暮:“你——暮暮,你在说什么?”
暮暮一面扇着翅膀,一面欢快地叫道:“讨厌陛下!讨厌陛下!”那语气和声音,乍一听竟真的有些像容棠。
“暮暮!”容棠错愕万分,不知这小鹦鹉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在这个时候学起舌来,还学她学得惟妙惟肖。
只是,它怎么偏挑不该学的话乱说?容棠心口急跳,她那日的抱怨是为着萧凛的肆意索取,是含嗔带羞的,可被暮暮这么一重复出来,倒像是真情实感抱怨了!
果不其然,萧凛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他咬着牙,神情冰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棠棠,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作者有话说:棠棠:你听我狡辩啊[爆哭][爆哭]
第90章 撒娇
这些日子,京城总是阴雨连绵,乌沉沉的云成日压在头顶,连带着人们的心情也随之郁郁起来。
而皇宫之中,亦是一片凄风苦雨,人人噤若寒蝉。只因这皇宫的主人——当今天子近日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原本贵妃入宫后,陛下便比从前更多了些温情,然而最近,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皇帝,不仅面上再无一丝笑意,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阴冷骇人。
福宁殿更是处处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程良全奉茶后,小心地退了出去,抬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色,再瞅一眼御书房内的陛下,顿时愁眉苦脸,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陛下这样恼怒,这样自个生闷气。其中内情他虽不知,却能猜出和贵妃有关。
那日陛下本是欢欢喜喜地去了长乐宫,可不知在殿内同贵妃娘娘说了些什么,他离开时,脸色阴沉得吓人,眼底更是在极力压抑着狂风暴雨,那眼神,仿佛下一刻便能把人撕碎。
程良全不明白,陛下不是都要将立后圣旨作为娘娘的生辰礼了吗?怎么忽然又变得冷漠起来,并且再也不曾踏足长乐宫半步了。他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瞧着陛下和娘娘经历了那么多风波,终于可以相守在一起,为何又再起波澜?他忧心忡忡,可又没法探听出原因,只能看着陛下一日日自虐般地把自己扔进成堆的奏折中,夙兴夜寐,连膳食都用得不大规律。
他劝了几句,却只换来陛下一句冷冷的“退下”,深知陛下心情极差,也不敢再多话,生怕触怒龙颜。可这样下去,陛下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陛下好不容易解了毒,又精心养了许久才有了今日的模样,若是再这般糟蹋下去可如何是好?这心病虽不比身体上的病痛,却也是要医的。
正焦灼时,他忽见萧凛自御案后起身踱步出来,淡淡道:“朕出去走走。”
程良全应声,连忙跟上。
刚出了福宁殿的门走出数步,却见有个宫女正引着宫中女医步伐匆匆往长乐宫的方向去。遇上御驾,两人慌忙俯身请安。
程良全心中一紧,下意识瞥了眼萧凛,却见他视而不见,脸色如冰,心中略一计较,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女医回道:“贵妃娘娘突感不适,臣正要前去为娘娘看诊。”
程良全问道:“是何症状?”
女医下意识看了眼萧凛,含糊道:“是娘娘的旧疾,每隔月余便会发作。”
程良全还想再问,却见萧凛一言不发,只寒着脸继续向前走着。
他无法,只能低声嘱咐几句,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冷不防的,萧凛问道。
程良全一惊,忙道:“回陛下,今日是三月十六。”
萧凛的步伐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只觉得心中的那股萦绕已久的烦躁又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惴惴不安的担忧。
长乐宫请了御医又是在三月十六这一日。萧凛闭了闭眼,刹那间明白了过来。
他想起从前每个月逢十五、十六前后,她都会因癸水而不舒服,有时症状轻一些,只静静躺上半日便好了,可有时,她却会难受到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汗珠,腰身痛到弓起,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手足无措,只恨自己无法替她承受这种痛苦,只能不断抚着她的小腹,用掌心为她暖着,替她拭去泪花和汗珠,抱住她,低声安慰,直到她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后来,女医为她细心调养着,她便许久不曾再犯过此症。他亦问过宫中女医,说此症的诱因极多,譬如着凉,被寒气侵体会疼,心情不佳、忧思缠身也会疼。那她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才会时隔这么久再度疼到如此地步?
萧凛不自觉蹙了蹙眉,有种想立刻拔腿赶去长乐宫的冲动。可是想起她那日的话,想起那鹦鹉学舌说出的“讨厌”二字,他便觉得心好似被针扎了一般隐隐作痛。
她真的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只有厌恶吗?可是他们情浓之时,他分明看见她眼中也漾着情愫,难道眼神也是可以作假的吗?
萧凛不去想她,心肠复又刚硬起来,不发一言,转身往福宁殿走去。
“陛下”程良全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要去瞧瞧贵妃娘娘?”
萧凛冷冷瞥了他一眼:“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程良全连忙请罪:“奴婢不敢!”
萧凛心中愈发不悦,沉着脸回了福宁殿,先是如往日一样看了奏折,然而心浮气躁之下,那奏折上的每个字都像是拧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团乱麻,搅扰得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啪的一声,萧凛将奏折掷在一旁,起身去了内寝。可这间宫殿却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和气息。
窗边炕上,她曾和他对坐饮茶;屏风后的长榻上,他们曾缱绻相依;纱幔覆下的床上,他们曾静静而眠。摇落的床帐似乎还挟带着她身上的馨香,一寸寸无孔不入,侵入他心间。
萧凛只觉胸臆之间窒闷难当。他索性不再多想,径直睡下。
烛火熄灭,寝殿内一片昏暗。他躺在床榻上,身上覆着柔软的衾被,可骨子里却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让他觉得孤单,觉得怅然。
萧凛不自觉地伸出手向身侧探了探,仿佛还像往日一样,能够握住她的手。
可他却握了个空。属于她的那半边床榻,竟连半分温热也没有。
萧凛翻了个身面向里侧,茫然无依地睁着眼,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任由目光游移着。许久,他觉得眼底有些干涩,便闭上了眼。
视线被隔绝,可心底的思绪却如野草般疯长。他仿佛又看见了容棠被腹痛折磨到苍白憔悴的面容,听见了她时不时低低发出的痛呼声,感受到了她额角大滴大滴落下的汗珠,她急促的呼吸和极力忍耐疼痛时的啜泣。
萧凛霍然睁开眼,觉得心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左拉右扯着,渐渐烧起了一团焦灼而急躁的火,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他坐起身,拂开帐幔,眼底一片幽暗。
*
长乐宫。
寝殿内静悄悄的,若是仔细听,便能听见有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其中一人大约是睡着了,呼吸轻柔绵长;而另一个人则似乎是思潮起伏,因而呼吸也有些焦躁。
萧凛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伫立良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像个居心叵测之人一样偷偷摸摸来到了这里,却又不忍心叫醒她,而像柱石一样立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她。
他暗恼,自己身为天子,都得了别人的“讨厌”了,竟还这般不知羞地凑上去,何必呢?
可是一听见她身体不适的事情,他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满脑子都在想她会有多么难受,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
萧凛沉默了很久,才缓步走向床榻,拨开纱帐。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才带着几分试探和迟疑,落向了熟睡中的人。
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在睡梦中也有些难受。她的唇紧抿着,唇瓣上甚至还有淡淡的齿痕,显然是因为强忍疼痛而咬出来的痕迹。
萧凛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色,心仿佛被揪了起来。他定定地瞧着她,终究是忍不住抬起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面颊。
掌心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萧凛只觉得心中空了的那一块须臾之间便被她的温度填补上了。原来不论他如何生气、如何烦躁,她都总能轻易抚平他心中的郁郁之气,让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堵塞在胸口的那股浊气悄然散开。
他低眸看她,心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又爱又恼。可虽然恼她,他却还是忍不住来看她,还是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
堂堂一国之君,竟为了一个“讨厌”自己的妃嫔而深夜潜入宫中,做贼般前来看她,真是可笑至极!
萧凛逼着自己移开目光。然而就在此刻,他却忽然听见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呻/吟。
如同被冷雨浇了个透,他慌忙转过头去,却见本自熟睡的容棠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身子,蜷缩了起来,手臂也本能地垂落,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按在那里。她眉头紧蹙,像是被那疼痛折磨得难受至极,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看着那张素来明艳的脸庞有些发白,萧凛心口一疼,不自觉便伸出了手,落在了她腹上,灼热的掌心轻柔地按在那里,画着圈揉着,力道适中,动作熟练,显然已经做过了千百遍,习惯早已成了自然。
揉了许久,他放缓了动作,开始用掌温为她暖着,希望借此能缓解她的疼痛。直到容棠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面色也恢复如常,萧凛才收回了有些酸痛的手,替她拢好衾被,捋顺她的鬓发。
他盯着黑暗中的她,口唇微动,无声地问出了一句话。
然而睡梦中的人不可能回答他。萧凛扯了扯唇,疲惫地叹了口气
福宁殿,药味弥漫。
萧凛昨日不知怎的受了些风,原本也不打紧,但许是他最近心绪不宁,以至于身子也变弱了,被这点风寒扰得竟发起了热,还有些咳嗽气喘。
陆豫放心不下,特意差人去请了伍越进宫。伍越把脉后说他并无大碍,只是虽已解了毒,但年少时的病根毕竟盘桓许久,以至于还是有些体弱,因此这点风寒也不能掉以轻心,而要好好静养。
萧凛本就心烦意乱,闻言便吩咐了不见任何人,独自闷在殿内养病。
这一日傍晚时分,他服了药,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知是哪个宫人前来送药或是奉茶。
“退下。朕说过不想见任何人。”萧凛强压烦躁,剧烈咳嗽了几声,道。
那人听了他的话,居然还不曾离开,反而更加走近了一步。萧凛心头怒气上涌,暗道福宁殿中何时有这么没眼色又胆大的宫人,顿时睁开眼,欲要发火,却在对上那人时蓦地怔住。
他觉得眼前似乎一阵晕眩,不得不闭上眼,抬手揉了揉额角缓和几分。再度睁开眼,她却还是静静站在那里,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红唇轻启,低柔地唤道:“陛下,你还好吗?”
只不过是听了这么一句话,萧凛便觉得心中的酸楚更甚。然而这酸楚之外,竟还浮起一丝隐秘的欣喜——她果然还是在意自己、关心自己的。
可这个念头刚刚掠过脑海,萧凛又再度回忆起了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自己曾经那自作多情的模样,目光倏然转寒。
她亲口说了不爱自己,甚至讨厌自己,如今又为何要关心他?她是为了权势尊荣还是家族地位,才不得不来亲近自己吗?
想到这里,萧凛心中那点柔情顿时烟消云散。
“出去。”他强行按捺住去看她的冲动,冷冷道。
容棠眨着眼睛看他:“陛下要赶我走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萧凛撇开目光,淡淡道:“是又如何。”
容棠咬了咬唇,柔声道:“陛下,我很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
她语气关切,萧凛却不敢去分辨其中有几分真情。他硬起心肠,说道:“朕一切无恙。你既然看过了,就走吧。朕喜静,不喜有人在侧。”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朝里,留给她一个背影。许久,萧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想来她已经走了。
他面上浮起一个苦笑。她果真没有半分留恋地走了,甚至都没有犹豫。所以,自己对她而言,终究还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一想到这个事实,萧凛只觉得心好似被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堵住,又酸又软,还夹杂着气闷和懊恼。他竭力忽视心头的痛楚,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却觉得浑身愈发如火烧一般难
受,额角也突突直跳。
不多时,他忽然感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热意自背后袭了过来,顿时脊背一僵,低头看过去,却见一双白皙的手绕过自己的腰,紧紧搂住了自己。
下一刻,身后贴过来一团温热,她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陛下还在生我的气吗?”
萧凛浑身发颤,忍着头痛坐起身来,掰开她的手,咬牙道:“不是走了吗?为何不走?为什么还要回来?”
容棠望着他:“我从未想过要走。”
“可朕不想看到你,”他抬手想指着她,然而对上她的眼睛,却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只压抑着低低咳嗽一声,“出去。”
“我不走,”她像是耍赖一般摇了摇头,“陛下即便赶我走,我也坚决不动。”
萧凛被她的话气到直咳嗽:“你——”
他不再多说,伸手拂开她想要攀上来的手臂,暗自用力,想把她推开。然而不知是他病中无力,还是容棠实在太过大力,他推了几下,她竟然纹丝不动。
萧凛恼道:“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朕的意思!”
“陛下!”她凑过来,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衣裳,楚楚可怜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陛下若是这个时候让我走,我一定会浑身湿透,着凉生病的。”
“陛下忍心让我淋雨受寒吗?”容棠愈发抱紧他,闷闷道。
她的眼眸泛着水光,鬓发也湿漉漉的,显得格外娇弱。萧凛不语,却不自觉看向殿外。
雨声连绵不绝,敲打着窗棂,平白生出几分凄凉的味道。寒风吹刮着殿宇,外面风雨交加。
雨确实很大,他怔怔地想——
作者有话说:所以会不会让棠棠走呢?好难猜啊[眼镜]
完结倒计时了,大家的评论我有看,有些可以放在番外里写~如果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内容也可以评论,我努努力写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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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芋泥蛋糕”,灌溉营养液+102025-09-3023:4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