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悲惨的计划。


    李疏梅跟着石云舒的描述全身都产生了鸡皮疙瘩, 她根本不敢想象,原来家暴是这样的,它对一个女人的毁灭是如此的直接、暴力。


    她记得见过方雅雯三次, 每一次, 她都看到了她身上的知性、美丽, 但却看不出她柔弱无助的那面, 她的过去伤痕累累,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支撑了下来, 又是从什么时候, 让她产生改变, 那一定是绝望到了极点吧。


    不但她,几乎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隐隐的愤怒和不安,闫岷卿突然看向她,“疏梅, 给石律师倒杯水吧。”


    李疏梅起身时,坐在她最近的石云舒连忙扶住她的手腕, “不用,我平时和客户聊案子都习惯了, 我要不继续说吧。”


    “行。”闫岷卿点头。


    石云舒像是回想了下, 她的眼神很快就染上一丝惆怅。


    那天,她答应帮助方雅雯, 前提是必须收集到最有效的视频证据。在这之前, 石云舒并不会签合同。


    她们之间约定,石云舒不能给方雅雯打电话,电话只能由方雅雯打给石云舒,保证她们之间的沟通是安全的。


    后来方雅雯打电话告诉她,她借了一个摄像机, 准备在第二天放置在卧室的衣橱里,衣橱开一个缝,摄像机可以拍摄到整个卧室的情况,而不易被察觉。


    不但那天晚上,第二天一整天,方雅雯都很紧张,因为这件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那天打电话让母亲接小小回家住,她早早回到家,把摄像机打开,然后离开家,偷偷在门口的小卖铺监视家门口的情况,很快罗向松回家了,那天他是晚上八点回家的,罗向松要求她每天必须在家里等她,这几乎是不可违拗的规矩。


    而这天,为了让罗向松打她,她特意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罗向松打开门时,脸色已经有些不大好,但并不是每一次他都会直接动手。


    但这一次,她深感不妙,因为门窗早已锁得紧紧的。以前,他每一次家暴之前都会锁好门窗,防止被邻居察觉。如果小小在家,他也会趁小小睡着了才动手。


    每一次家暴,方雅雯都怕吵醒小小,所以在他动手时,不敢大喊大叫,甚至求求他“声音轻一点,别吵醒小小”。


    罗向松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他绝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打妻子,所以每一次家暴前他都会做好准备,或者把好几次的不满找一个时间发泄。


    很久以前,家里的地板,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家里的窗玻璃,也贴上了防噪音膜。而且医药箱里,常年储存着内外伤应急药物。


    这一次,罗向松也像是早已做足了准备,脸色阴暗,在那一刻,方雅雯就像一只兔子,面对饿狼,她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她特别紧张,紧张到全身都在发抖。


    “小小在奶奶家?”他问。


    “是。”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罗向松将门关上,冷冷地问。


    “我,我……”方雅雯吞咽了下,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差点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忘记了,她一边朝卧室走一边说,“单位有事,要陪客户。”


    她的脚才刚刚踏进房门,后面一阵厉风忽地冲了过来,那一刻,方雅雯并无反抗,甚至她知道,又完了。


    罗向松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一用力摔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方雅雯早就免疫了这种撞击产生的疼痛,她爬起来,只想快点去卧室,她必须要在卧室里被打,她必须要让摄像头记录这一切。


    “你要去哪!”罗向松一脚踢到她肚子。


    这一脚太重,方雅雯猛地抱住自己的肚子,疼得打起滚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不容易爬到卧室门口,罗向松右手已经戴上拳击手套,那是方雅雯的阴影,本能地她就全身发软。


    他慢慢蹲下,如一座大山,蹲在她的旁边,一拳朝她的背脊打下去,“你是不是想死!”


    “你说话啊!”罗向松并不会大声吼叫,他每次都会做好防护措施,不但会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关紧,还会控制他的声音。


    “你他妈的让我恶心。”罗向松在她耳边嗤了一句,将她翻过来,又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漂亮,喜欢钓男人,让别人看着你,就觉得爽是不是,贱人,你这个贱人。”


    方雅雯只觉得浑身散架了,她唯一的目标是爬进卧室,她又一次艰难地爬起,蜗牛般朝卧室里爬进去。


    时间无限漫长,直到她爬到卧室的地板上,她咬了咬牙说:“是,你说的都是对的。”


    “你他妈谁给你胆子说这种话!”罗向松又一次冲进来,朝她腹部胸口大腿乱捶了几拳。


    方雅雯只觉嘴巴里咸咸的,咸得就像吃了一口咸蛋黄。


    她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仍旧是趴在地板上,她隐隐的感觉自己成功了,她朝衣橱望过去,但很意外,衣橱的门是紧闭的。


    此刻,从客厅里传来女人的痛哭声和男人的骂声,她重新又爬到卧室门口,只见摄像机里正在播放录像,爬在地上的女人头发散乱成一个水鬼,一直在哽咽,原来她每次被打都在哭,她甚至不记得她哭过。


    罗向松并没有继续打她,而是把摄像机摆在沙发上,当着她的面用锤子把摄像机砸碎了。


    砸完摄像机,他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她。


    方雅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力气,只是十分绝望。


    罗向松点了一支烟,始终盯着她,他每次都是这样,打完人以后就会坐在那,抽一支烟,烟头忽明忽暗之间,他的情绪也会慢慢冷淡。


    他狠狠把烟蒂摁进烟灰缸,脸上不知不觉就会升起几分愧疚之色。


    他会很关心地走到她身旁,摸一摸她的脸,问一句:“雅雯,怎么样了,是不是有点重了。”


    方雅雯绝望地像一条死鱼。


    “真的对不起啊,今天我又没控制住我自己。”他猛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你说,我为什么要打你呢?明明我那么爱你!”


    方雅雯早已习惯了他这幅变幻莫测甚至有些变态的模样,她只觉得特别恐怖,全身都在发颤。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几个意思?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那我把手剁了,行不行!”


    罗向松从茶几上取来一把刀。


    跪在她的面前,用刀子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血在她面前流淌,他笑着说:“这样你满意了吧,是不是满意了,亲爱的,你说话啊?你要是不满意,我现在就把你全家杀了……”


    “我满意……我满意……”每一次,方雅雯都会被迫选择“原谅”。


    石云舒说,自从罗向松发现了摄像机,方雅雯就再也没来过律师事务所,方雅雯告诉她,罗向松在跟踪她,她不敢了。


    但石云舒却像吃了铁弹,她以前不想帮助她,在相处了几个月,经历了许多事以后,她越来越强烈地想帮助方雅雯,她决定,哪怕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也要为她打赢这场官司。


    石云舒花了大价钱,买了三台尺寸比较小的录音机,特意在罗向松离开家以后,找到了方雅雯,当时方雅雯已经有放弃的念头,在石云舒的反复劝解下,她才同意了。


    以前罗向松打她基本是时隔两个月左右,但在农药厂出事后,他开始有些疯狂,只要有些不顺心,方雅雯就会挨打。时间缩短到一个月两次。


    半个月时间,意味着方雅雯每次都是伤刚刚好,就有新的伤痕发生。罗向松有手段,他不会将她打到重伤,一般休养一到两天,就能让她上班,只要不伤到内脏器官,方雅雯几乎已经习惯了挨打。


    她按照惯例准备了录音机,因为上次的教训,她将录音机藏进了小小已经不使用的玩偶里,但那天晚上回家后,罗向松的脸色又变了,方雅雯知道她又完了。


    那天晚上她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事后,罗向松对她说,要不是小小要玩具,他都不知道她做了这种让他寒心的事,他问她:“你是不是想让小小知道这一切?你是不是想毁了这个家……”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方雅雯哭诉道,“我再也不敢了。”


    石云舒说,这件事真正结束是因为,她后来又找了一次方雅雯,但她坚决拒绝了她的帮助。


    不到半个月,石云舒在一次晚上回家时,被一个男人打了,那个男人打人的动作和罗向松如出一辙,他右手戴着拳击手套,将她揍得骨头松架。


    没有证据,她无法指证罗向松,她担心自己被卷进去,变得胆子也小了,也再不敢联系方雅雯了。


    她觉得方雅雯并不会背叛她,她被罗向松找到,可能是因为罗向松无意发现了她们之间的秘密。


    罗向松是知识分子,还是高材生,石云舒说,他总是能够拆穿她们的计划,他可能一直掌控了一切,他很可怕。


    她那时候只想忘记方雅雯,她觉得方雅雯永远都逃脱不了,她可能最后会死在罗向松手里。


    但石云舒却无能为力。


    石云舒最后说:“我最后一次和方雅雯见面,我了解到,结婚四年,抛去第一年她怀孕和生小孩,抛去一些小伤,她被罗向松打了一共26次,算下来真正的家暴就是平均两个月一次,至于后来,我和她不联系以后,她应该被打的次数更多吧,我不知道这以后方雅雯是怎么度过的。”


    李疏梅早已过了那种愤怒的情绪,她只觉得自己没了明显的情绪,她在心中产生一种隐隐的呐喊,罗向松罪该万死。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罗向松是一个诚实守信、有担当、爱护家庭的技术骨干,她曾同情他的遭遇。


    实际上真正的恶魔,往往表面都戴着无法轻易识破、善良良知的面具,如果落在他的手里,这辈子就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染上了一层无法挥去的阴霾,这个故事太痛心了。


    费江河问:“石律师,方雅雯有没有告诉过你,罗向松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原因打她。”


    石云舒回想了下,摇头道:“她没说,应该说我没有问过,我不太会问她的经历,除非她亲口告诉我。但我知道的一点是,罗向松这个人很奇怪,他要方雅雯去工作,但是又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他不希望方雅雯被男人看,他很变态。”


    这种思维,李疏梅根本不理解,人只要走出去,就会被人关注,这是社交的作用,何况,别人看她,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变态”可能真的总结了罗向松的性格。


    费江河又问了两个问题,石云舒表示不清楚,闫岷卿要了石云舒当时办理方雅雯离婚案的资料复印件。


    其实石云舒和方雅雯到最后也没有达成正式合同,石云舒说,她工资低,方雅雯给过律师费,但她没要。在整个律师事务所,没有人支持她给方雅雯打官司,这份资料是她特意保管下来的,连事务所都没有存档。


    资料交接后,这趟行程也宣告结束了。


    门外,早已霓虹一片,在门口的警车旁,闫岷卿把大家喊到一块,他见路旁无人,便说道:“现在的工作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从石云舒的口供来看,方雅雯和罗向松的死脱不开干系,明天早上开一个会,大家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案子。”


    曲青川说了声“好”。


    “还有啊,”闫岷卿严肃道,“今天有人无辜旷会,无组织无纪律,这种情况必须给予处分……”他瞄了费江河一眼后说,“考虑到,某人找到一些线索,将功补过吧。”


    费江河“嗤”了一声。


    李疏梅只当这件事是个小插曲,她的情绪还沉浸在石云舒描述的故事当中,一时没办法走出来。


    马光平有意将话题引开:“老费,你是怎么查到方雅雯来了律师事务所?”


    费江河也像是早有准备说:“从查到方雅雯有问题后,我就深入查她的情况,但一直没查出毛病,直到查到她有一回住进了医院,我没抱希望就去医院问了问,结果发现那次住院原因竟然是内脏出血,这引起了我的怀疑,我了解过她的经历,她没有出过车祸也没有出过事故,这内脏出血不奇怪吗?为了搞清这件事,我想到了多种途径,这其中一个途径,就是律师事务所,也许方雅雯曾经咨询过这方面的赔偿呢,她家附近事务所不多,这不就查出来了。”


    没想到,在车来车往中,大家竟都认真听了费江河的话,马光平更是称赞:“老费可以啊。”


    曲青川也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李疏梅和祁紫山也同时给予他赞叹目光,费江河满脸骄傲,从未像今天这样骄傲过。


    闫岷卿目光有些复杂,不过他也含笑着表态道:“精神可嘉,继续努力吧。”


    尔后,大家各自回程,李疏梅上了祁紫山和费江河的车,费江河叫先她送回家。


    路上,她百感交集,因为老费找到了线索,她很开心,但也因方雅雯的悲惨经历,她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


    她不吐不快,特意把声音放小:“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呢?”


    “……”祁紫山开车时,偏过头瞥了坐在副驾她一眼,没有说话。


    费江河坐在后排,两手相抱,听了她的话,特意抬了抬头问:“疏梅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呢?”


    费江河鼓励说:“疏梅,别担心,这个案子现在有条件侦破。”


    “是吧。”李疏梅叹息了声。


    祁紫山似乎听出她的情绪,问:“疏梅,你是不是不想破这个案子?”


    “我想啊。”


    “你觉得罗向松该死,你不希望方雅雯获罪对吗。”


    “……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很矛盾。”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法律的确是无情的,但法律也是有情的,如果方雅雯果真是凶手,法官一定会考虑一切因素,给予最公正的判决。”


    李疏梅默默听着紫山的话,费江河也开口道:“疏梅,原来你是有这方面的担心。你要记住,我们是刑警,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真相,何况,现在石云舒描述的口供,又不一定完全就是真实的。”


    “为什么?”李疏梅微微摇了摇头。


    “你怎么确信是真实的?我们要有怀疑精神,我们刑警应该始终相信和坚持的,是证据。”


    “……嗯。”


    李疏梅回家后,在李新凤去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夏祖德也许看出她心藏忧愁,便问起了今天案子的进展,李疏梅简要说了说,还把费江河的话复述了。


    夏祖德道:“这个费江河啊,别看脾气粗,心还是细的。”


    “老夏,你这个夸人的方式很独特。”


    “我这是夸他?对,女儿现在也总是希望我夸夸他们。”


    “那可不。”


    “其实爸爸也想告诉你,你如今都当刑警了,和以前是不一样了,刑警要做的事,就是维护正义,追求真相,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曲折,你也要记住。”


    李疏梅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禁淡淡露出笑容:“爸,我都记住了,你放心。”


    第52章 第 52 章 针锋相对。


    第二天九点多, 二队和三队再次聚集在一起,三队同事很积极,早把最近的调查资料汇总了起来, 也包括昨天石云舒提供的口供。


    会议室前摆上了一块很大的罪案板, 罪案板上贴了不少照片, 与此相关的, 是这些照片的名字和信息, 罪案板上还记录了很多案情的关键词, 时间线非常清晰, 所有时间线交织在一起, 指向本案的中心人物——方雅雯。


    闫岷卿扫了整个会议室一眼,特别在费江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兴致勃勃地说:“看来大家都到齐了,我们的会可以正式开始, 我首先说两句啊,现在案子已经有很大的突破, 大家只要再努努力,一定会尽快破案……会议开始吧。”


    邓欣龙走到罪案板前, 对着罪案板说:“那好, 我先来把调查的情况做一个总结,曲队昨天把资料发给我了, 我们大致可以得出, 1995年9月,方雅雯和罗向松结婚,在头一年,还没有发生家暴,不排除有一些摩擦, 96年,应该有第一次家暴,至于具体原因不得而知。96下半年,方雅雯生下女儿罗小小,很有可能,第一次家暴发生在生下女儿之后不久,或许是因为抚育孩子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其他问题,总之从方雅雯生下孩子以后的三年时间,罗向松对方雅雯进行了几十次的家暴,最严重的一次是脾脏破裂,进了医院。”


    “1998年4月,方雅雯受不了家暴的痛苦,在被家暴后的第二天早上,那天是星期二,方雅雯应该是和公司请假了,直接去了立斌律师事务所,见到了石云舒律师,这也是二人产生交集的开始。此后六个月时间,在石云舒的计划下,方雅雯尝试通过摄像头和录音机两次取证,但都被罗向松发觉,从而产生新的家暴。”


    “1998年5月,大坪村发生农药中毒事件,罗向松的农药厂受到影响,那也是罗向松工作上最困难的一段时期,也导致他家暴方雅雯的频率增加。10月,石云舒律师下班回家后被人袭击,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罗向松。至此以后,石云舒彻底退出方雅雯的家暴离婚案,关于家暴后续的信息就谁也不清楚。”


    “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古怪了,1999年3月7日,方雅雯出现在东阳区联尚商场门口,上了褚前忠的面包车,那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在新北区的一条公路旁边,褚前忠遇害。褚前忠妻子谭玲在第二天上午报了失踪案。”


    “1999年11月27日,罗向松于晚上九点到十一点钟,在农药厂办公室遇害,那天晚上,方雅雯参加了一个公司定标饭局,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离开饭局,她的同事蒋晓丽全程陪同方雅雯,一直到凌晨才从方雅雯家离开,提供了方雅雯不在场的完美口供。”


    在邓欣龙描述完以后,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在沉思,也许很多人在会前都有一些想法,但在这一刻,没有十足把握,谁也不甘贸然开口。


    过了半晌,闫岷卿说:“看来大家都不愿意先说,我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大胆说出来……”


    他环视四周,仍见没有一个人开口,又笑了笑:“看来我得先开个头了,现在方雅雯的杀人动机已经非常明确了,正是因为家暴,让她产生仇恨,所以杀死罗向松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方雅雯。至于不在场证明,不见得成立。”


    李疏梅一直在思考,但没有任何想法,听闫岷卿这么一提,她仿佛觉得有些道理,方雅雯的不在场证明是由蒋晓丽提供的,但是蒋晓丽的口供却无法做有效证实。


    她正盘旋时,曲青川说:“闫支认为,这个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


    闫岷卿点头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啊,方雅雯是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离开饭店,如果这个时候开车赶到农药厂,完全有时间杀害罗向松。”


    费江河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就当是九点半离开饭店,在深夜光线不好,方雅雯还是喝了不少酒的情况下,她车技再好,开到农药厂,也要一个小时左右吧,在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方雅雯如何杀死一个比他更强壮,平时又一直欺压她的成年男性,而且还要完成复杂的捆绑。”


    闫岷卿立即冷声说:“不要别人一说话就反对,你自己也要思考。你说的不可能那只是你意识上的不可能。我们假定蒋晓丽是帮凶呢?如果蒋晓丽提供了假口供,她完全有可能就是帮凶,九点半开车的人是她,是她开车送方雅雯到农药厂,四十分钟以内完全够。”


    “要你这么说,那么她又怎么进入农药厂,保安那天在,六点多就关了大门,她怎么进去?”


    “思维局限!在你们的调查档案里,我可看到了,你费江河对保安曹进杀人动机有过怀疑,你怀疑点在于,曹进对公司破产导致大家下岗,生活不稳定性的不满,如果他也是帮凶,那有什么不可能?”


    李疏梅发现闫岷卿这“以矛攻盾”的策略很高明,不过她心里没有太多想法,也不好说谁对谁错,只当观战就是。这时,祁紫山瞥了她一眼,看得出来,他也在抱着吃瓜的心态观战。


    费江河无趣一笑:“案子要是都这么破那多快。每个人都按照写小说来破案,还要我们刑警做什么?”


    “费江河,你阴阳怪气给谁看,有话你好好说。”


    费江河自信地说:“保安曹进,我的确怀疑过他,但后来我了解清楚了,他家里父母都健在,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读小学五年级,成绩还很好,他家庭很和睦……蒋晓丽也一样,她年纪小,第一年到公司,虽然是方雅雯下属,但人很聪明,她父母健康,还有一个早就成家立业的哥哥,家里正在催她的婚事,而她还有一个男朋友,工作很不错,计划是在明年结婚。他们没理由成为帮凶。”


    “你昨天没听石云舒的话?罗向松家暴方雅雯这件事,任谁听了都义愤填膺,方雅雯如果想杀罗向松,她一定会找帮凶,她知道光靠自己完不成,她有没可能有将自己的遭遇告诉蒋晓丽和曹进呢?”


    闫岷卿的反问如同机关枪,费江河眉头微敛,沉默了一下,闫岷卿以为他认怂了,笑了笑。但下一秒,费江河一句有力的话甩过去:“你也去了,你昨天不也去了,你听了家暴的故事,你是不是想杀罗向松!还是你就想想而已!”


    闫岷卿被这句话掣肘了,作为一名刑警,让他怎么回答,他脸色有些黑,没再说话。


    李疏梅轻轻舔了下唇,心下却有些舒坦。自从上次马光平说两人有些瓜葛的时候,她就决定不再掺和,再说这也算是专业交锋吧,她听着就是了。


    眼下,两个人就像是僵在这儿,没人再说一句话。


    这时,邓欣龙小声问:“闫支,要不,我们把这三个人传到局里,问问话?”


    李疏梅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至少比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好。


    哪知道,闫岷卿一扭头瞪了他一眼:“问话?让他们来喝杯热水,又回家去?”


    邓欣龙脸一红,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看来,这是实打实往枪口上撞。


    现场气氛越来越凝重,无人说话,比封闭审讯室的空气还沉重。


    李疏梅觉得坐久了有些难受,她很想提议,要不先散会,回头再想想怎么搞。但看着一个二个面如死灰,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死寂的氛围里,费江河忽然说:“我不觉得有杀人动机就会杀人,为什么一定要认定罗向松就是方雅雯杀死的?”


    闫岷卿道:“你们也调查了那么久,罗向松的社会关系都查烂了,那你能找到谁还有杀人动机。”


    这段对话两个人都尚算平静,没有太大的火药味。


    曲青川插进话说:“各位,有件事我要提醒一下,方雅雯杀害褚前忠这件事,目前来看,也是没有杀人动机的。”


    曲青川语气很平和,但这句话却有些许偏帮费江河的意思,闫岷卿似乎解读了出来,他眉头微挑,“如果两人在车上发生过口角,方雅雯一怒之下将之杀害。”


    费江河回驳:“方雅雯忍受了丈夫三年家暴,她不可能这么冲动,这种杀人动机不符合她。”


    闫岷卿冷笑道:“是,排除所有不可能,所以方雅雯杀褚前忠这件事,根本不成立!这事又是谁搞出来的?”


    李疏梅一怔,她竟然躺枪了,闫岷卿的意思明显就是告诉她,她画像取证的工作不成立。


    曲青川立马解释道:“闫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理论上,没有杀人动机不代表不会杀人,有杀人动机也不代表一定杀人。”


    邓欣龙似乎看出什么苗条,马上说:“闫支,我上次就说,怎么可能画像就那么准,靠这玩意就能百分百锁定嫌疑人?”


    李疏梅心里赌了一口气,她大声说:“闫支,我知道你心存怀疑,可当时也是你让我去核实的,我去过方雅雯的家,我确定那就是同一个人。”


    “我可没说你画的不像!”闫岷卿嘴角微挑,“你也说了,画像是辅助工具,你能百分百确认那就是方雅雯?我就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手?那双胞胎还长得分不清呢?自信和自负不也就差一个字。”


    李疏梅觉得他就是胡搅蛮缠,她可从来没说过她百分百确认,她只是用画像推测出方雅雯是嫌疑人。她气得咬牙,冷声说:“行啊,你是领导,那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闫岷卿笑了:“还自作多情?以为这是学校里谈情说爱呢?”


    李疏梅压着一团怒火,委屈得很难受,就像一团蚂蚁在心口咬着。


    闫岷卿不依不挠道:“既然想当好警察,那就先立好规矩!”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李疏梅猛地站起,吼了一声。


    闫岷卿瞬间被震住,不但他,三队的人全部被震住了,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后知后觉地,邓欣龙扯了一嗓子:“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要你管!”


    “……”邓欣龙愣住了,脸面泛红。


    空气跌倒了低谷,会议室里就像地狱一般令人胆寒。


    曲青川发觉,李疏梅眼睛红得如血,就像当初她刚来二队时还击马光平的模样,那委屈又倔强的样子,令人心碎。


    她和费江河很像,又有些不像,费江河只是脾气粗犷,但李疏梅好像性格里带着燃烧的火焰,一旦爆发,无法平息。


    祁紫山就坐在李疏梅的后侧,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丝心疼的感觉,他第一次产生心疼是在那次她脱下冲锋衣,纵身跳入冰冷的河水。


    费江河重重叹息一声,起身说道:“还开个屁会,散了吧。”


    邓欣龙说:“老费,你坐下,领导还没发话呢。”


    “整天开会,又讨论出个屁来了!”


    曲青川这一次并没有劝费江河,而是冷着脸让事情得以“发酵”。曲青川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向着谁。费江河既然撂脸色,那就是在“保护”李疏梅。他必须要支持。


    而马光平却有不同的想法,他觑着闫岷卿黑得发冷的脸,心里有些担心,他知道今天这件事闫岷卿绝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和费江河的矛盾由来已久,但毕竟两个人都是老夏的徒弟,争来争去,也有老夏压着。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后生,在这种正式场合,这么肆无忌惮地吼他,这以后他指不定要变着法子对付李疏梅。


    这时候,他必须要做点事儿,缓解下两人的矛盾,否则以后李疏梅必定寸步难行。


    他拉住费江河的胳膊,将他压着坐下,劝解:“老费,先坐下,坐下,我让你坐下……”费江河不情不愿被摁了下去。


    马光平又走到双眼通红的李疏梅身旁,劝说:“疏梅,今天闫支也不是否定你画的画,你画的画我们可一直很支持的,你记不记得,当时你就是靠画找到了姜琴玉,你看,要不是你,姜琴玉怎么可能得到昭雪。你是那件案子的功臣。”


    他又瞥了眼闫岷卿,如春风送暖般道:“闫支当时也参与了那件案子,他是知道你行的。闫支是海江省警大的高材生,他当年来的时候可是局里学历最高的,这些年来,他破了多少案子,为秦东市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怎么会不知道画像工作有多重要,他今天肯定不是否定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马光平这番话说下来,现场的冰冷气氛好像被他“斗转星移”,一一化解。


    闫岷卿的黑脸竟也减淡了,变得十分平静,他伸手打断马光平的话:“老马,今天的事我不计较,你坐下吧。继续开会。”


    马光平笑着点头,又提醒李疏梅:“疏梅,工作是工作,先坐下好不好。”


    李疏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时候她也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小时候,她刚到老夏家一样,有一次她闹了情绪,结果上蹿下跳,还砸家里的东西,那天晚上夏祖德和李新凤满世界追她,哄她,最后是用糖果把她哄好的。


    所以李新凤才给她取了小名“秀秀”,是希望她秀气安静。


    这么多年来,脾气她是一点没改,就像现在,她明明觉得就算心里堵气,也该控制一下,但就是身不由己,不过好在,老马的这番话让她平静了许多,她垂着眼,慢慢地坐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才没有任何错,如果闫岷卿还敢这样,她也不会忍让半分。当然她会以更好的方式回击他。


    会是继续开着,但没一人说话,大家大小瞪小眼,又过了几分钟,闫岷卿终于说:“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吧。欣龙,把方雅雯带回来吧,李疏梅,你也一起参加审讯。”


    “行,闫支。”邓欣龙应道。


    马光平心说不好,闫岷卿这么快就要给李疏梅穿小鞋了?但转念一想,审讯女性犯罪嫌疑人必须有女警在场,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闫岷卿又吩咐:“青川你再带人查查线索,重点是罗向松被害当晚,方雅雯的不在场证明,还有三月七号下午,方雅雯的全部行踪,如果找不到方雅雯的任何证据,她在局里呆不够二十四个小时。”


    “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灌溉,第二个案子接近尾声了,今天争取再发一章。


    第53章 第 53 章 两张面孔。


    下午两点钟, 李疏梅走进问讯室的时候,就看到方雅雯坐在里面,方雅雯也抬头看了她, 也许是因为认识, 她眼里润湿着, 生出一片委屈。


    其实李疏梅心情很复杂,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方雅雯, 无论如何, 方雅雯在这个案子里首先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对于这样的角色, 她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是同情,还是决绝。


    闫岷卿和邓欣龙已经提前到了,邓欣龙坐在主审位子上, 另一个位子空着,就是留给她的, 闫岷卿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应该就是旁听。还有一位年轻的记录员, 坐在电脑前记笔录。


    可能是她来得最晚, 闫岷卿冷冷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李疏梅刚坐下, 邓欣龙就对方雅雯说:“说下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和家庭住址。”


    方雅雯嘴唇动了下, 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没发出声,几秒钟后又试着开口,声音才发出了,带着几分嘶哑:“我叫方雅雯, 女,今年二十七岁,是房地产公司的一名定标员,我住在……”


    “等一下啊,”邓欣龙打断她,“你不是项目经理吗?”


    “我,我是这段时间提出换岗的,因为家里出了事。”


    李疏梅明显感觉方雅雯有些紧张,她面颊绷着,两只手绞在一起,像是用力在撕扯自己,试图让自己平静。


    即使久经风霜、心理素质好的人,在审讯室里,也不会表现得平静,何况方雅雯不过是年纪轻轻的母亲。


    见她如此紧张,李疏梅忍不住说:“孩子安排好了吗?”


    方雅雯感激地点了点头,“好了,李警官。我和我妈说公司出差。”


    恰在这时,闫岷卿给李疏梅投来了一个十分冷漠的目光,那目光像在说,没事别乱说话。


    被目光一刀,李疏梅不打算说话了,默默把本子打开,想画点什么。


    邓欣龙问:“方雅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知道,因为罗向松的事。”


    “说说吧,十一月二十七号晚上,你都做了什么,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让你说就说,废这么多话干什么?”坐在一旁的闫岷卿严厉道。


    “我……我……”方雅雯嗫嚅了下,言语滞涩。


    李疏梅越发感觉方雅雯紧张不堪,是那种无助、彷徨、落入绝境的慌张。她想帮助她平静下来,但她又不想在这场审讯里表达什么。


    邓欣龙说:“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二十七号晚上六点钟,你和蒋晓丽一起去了农药厂对不对。”


    “对。”


    “当时你准备上楼见罗向松的时候,为什么把蒋晓丽留在车里?”


    “我们夫妻见面,晓丽说不上去。”


    “你从后备箱拿出了晚餐,送上楼以后,当时里面是什么情况?”


    “翁厂在里面,他见我来,就表示离开。”


    “饭菜都是你亲手递给罗向松吃的?”


    “是。”


    “你经常送饭给他?”


    “也不是,是我妈让送的。”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还好。”方雅雯轻轻咬了下唇,又松开了。


    “饭菜里放了什么药?”


    方雅雯眼睛忽地一沉,“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你早有计划杀害罗向松对不对?”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杀我丈夫?”方雅雯拼命摇了摇头。


    “我再问你一次,你和罗向松的夫妻感情怎么样?我提醒你,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方雅雯忽地僵住了,她一动不动,眼里湿漉,潮湿。李疏梅觉得她应该在回想曾经的不幸。


    “是,罗向松家暴过我,”方雅雯悲沉地说,“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他改了。”


    “这一年,他并没有打我。”


    “为什么?”邓欣龙紧紧追问。


    “可能,他的厂里出了事后,没有任何收入了,他感觉愧疚吧。”


    “愧疚?”邓欣龙迟疑了。


    闫岷卿忽然道:“方雅雯,你不要说谎,说谎是没用的,你真的相信一个家暴你三年的男人会对你愧疚。”


    “为什么不会呢?”方雅雯抬了抬头,眼神里透露几分执着,她像在据理力争这个问题,“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执拗不变吗?他知道错了,也不行吗?”


    “所以,”闫岷卿质问,“你对罗向松从来没有任何仇恨?”


    “是,我曾经是恨他,但那都过去了,我是一个母亲,我需要爱护我的孩子,孩子也要父亲的爱,我为什么不能原谅过去的错误,我为什么不能朝前看!”方雅雯流出了泪水,“是你们假装可怜我吧!”


    闫岷卿尴尬地掩饰着情绪,扯了扯嘴角:“……”


    李疏梅却蓦然产生了些心疼,在没有完全确认她是凶手之前,她的确是心疼方雅雯的,这几年来她过得很辛苦,也许她根本不需要别人可怜,她痛恨罗向松吗?别人无法判定,只有她自己的内心知道。


    一个人如果连恨都没有,那怎么判定她有杀人动机。


    审讯室竟然出奇的沉默,半晌,邓欣龙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改变了话题:“方雅雯,我们来聊聊去年三月七号的事情,还记得那天吗?”


    方雅雯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当中,她抬起袖子,擦拭了下脸颊的眼泪,缓缓说:“我不记得。”


    “那天是星期天,那天下午三点钟左右,你在联尚商场门口,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你能回忆起来吗?”


    方雅雯眼睛里微微动了一下,但光芒很浅,李疏梅解读不出那是什么情绪,但她觉得方雅雯应该想起了什么。


    “我不记得。”方雅雯摇头否认。


    “那天下午你在哪?”


    “那都过去多久了,我怎么会记得。”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啊,三月七号,星期天,那天罗向松去了农药厂,你那天不用上班,你去了哪?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的不记得?”


    方雅雯紧紧抿唇,柔弱的眼神也收了几分,那湿漉的样子渐渐干燥,她没有看任何人,眼神飘忽地盯着桌前,缓缓开口:“我不记得,周日只要我不上班,都会在家陪我女儿。”


    “你确定吗?”


    “我确定。”


    “你知不知道,那天下午,有人在联尚商场门口看到你了?”


    方雅雯抬头,直视邓欣龙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坚定,李疏梅感觉,方雅雯产生了变化,虽然并不明显,但这个变化她有印象,是那天在她家,她走向她时,令人寒冷的气场,还有眼神里的试探。


    “谁?”方雅雯只吐露了一个字。


    闫岷卿接过邓欣龙的审讯,严肃地说:“方雅雯,你知道主动交代和我们拿出证据的区别吧?”


    方雅雯眼球微微转向闫岷卿,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闫岷卿冷冷盯着她,邓欣龙再次施加压力,方雅雯仍旧很坚定,她就是和女儿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别的事。


    画像不能作为直接证据,闫岷卿自然不会拿出来,只要方雅雯不松口,就拿她没办法,他起身说:“先休息下吧。”


    审讯结束了,李疏梅觉得这场审讯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方雅雯似乎料定了警方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她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方雅雯于李疏梅来说是一个复杂的人,她值得同情,但又有让人猜不透的一面,今天的这场审讯,李疏梅如同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上半场,方雅雯就像一个遭受挫折的角色,赚人眼泪,下半场,她却掌握了自己的节奏,十分镇定,令人费解。


    正是因为这样,李疏梅觉得方雅雯和这件案子有着某种密切的关联,她也逐渐意识到夏祖德所说的那句话的意义,刑警的职责,就是维护正义,追求真相,所以她不能代入太多自己的情绪,她需要为这件案子找出真相。


    跟着闫岷卿和邓欣龙走出审讯室的门,她还在思索着今天审讯里的种种,闫岷卿忽地说:“疏梅,今天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当木桩的。”


    李疏梅皱眉道:“不是你让我别说话吗?”


    “有没有点眼力见,审讯时问人家孩子,你是不是不懂审讯。”


    “闫支,你要是喜欢说我,那你就说好吧。”李疏梅迈开步子,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闫岷卿望着扬长而去的背影,暗暗咬了下后牙槽。


    邓欣龙说:“这个李疏梅实在不像话,一点礼貌都没有。”


    “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想想怎么撬开方雅雯的嘴!”闫岷卿冷了他一眼,径直离开。


    邓欣龙默默地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突然有种感觉,受伤的为什么总是他。


    今天李疏梅画了两张画,一张是方雅雯眼泪流淌出来的画面,她画下了那串珍珠般的眼泪,晶莹剔透地,令人心碎。


    然而另一张方雅雯,她画下的眼睛里,藏着似有似无的寒冷,那种寒冷她看不透,但却能感受到,那分明就是要与命运斗争、无人能挡的决然。


    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方雅雯,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也许你可以认为她在伪装,但是她又并不像在伪装。


    回到办公室时,就马光平一个人在,他像是看透她的情绪,笑着说:“疏梅,审讯怎么样?”


    李疏梅微微摆头,“没招。”


    “闫岷卿没为难你吧。”


    李疏梅笑了笑:“没呢。”


    “那好,下午和我跑一趟,曲队让我带你去谭玲家走走。”


    “谭玲?”


    “就是褚前忠的妻子。”


    “哦哦知道。”


    路上,李疏梅问马光平:“曲队他们去哪了?”


    “联尚商场,他们想到那边再转转。”


    看来,曲队现在把重心放在了褚前忠这边,她问:“曲队是希望我们再去了解下方雅雯和褚前忠家的关系?”她记得邓欣龙之前调查过,但没找到什么关系。


    “曲队说,有些关系,并不是表面上的,或许是那种别人不知道的。”


    “别人不知道?”


    “是啊,很早以前我就办过一个案子,凶手和死者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关系,后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受害人是一个夜店女郎,每天回家很晚,两人就住在楼上楼下,受害人因为长期回家很晚,又不太顾及别人感受,严重吵到了凶手睡眠,凶手一气之下把受害人杀了。你说这种原因谁能想到。”


    李疏梅咽了咽,其实所谓的杀人动机,有时候你根本无法想象,人是复杂的,人的情绪也是复杂的,所以曲队一定也是希望他们,试图探索方雅雯和谭玲家的隐藏关系。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响了,她拿出手机,发现手机号码是陌生的,她迟疑了下接通了,对面立即传来了冷漠的声音:“李疏梅,来审讯。”是闫岷卿。


    “闫支,我已经出去走访了。”


    “去哪了?谁叫你去的?”


    “去谭玲家,刚刚不是审讯已经结束了吗。”


    “谁说结束了,我说休息一会,你马上给我回来!”


    “可我已经到了这边,我现在怎么回来。”李疏梅真的不知道这种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这叫无组织无纪律……”


    “……”李疏梅一怒之下把手机挂了,给他脸了!


    “吱吱吱……”手机又响了。


    李疏梅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马光平喉结微滚,问道:“非要你回去审讯?”


    “他有病。”


    马光平淡淡一笑:“很正常,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面吼他,他表面上说不计较,那心里可能不这么想。他很记仇。”


    李疏梅心里堵得慌,“是不是全局的人都讨厌他。”


    “那倒也不是,老夏不是挺喜欢他。”


    李疏梅“嗤”了一声。


    “实际上闫岷卿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差劲,”马光平淡淡说,“他这个人吧有他的原则,他从不在背后搞小动作,有的话也是当面说,所以呢,只要表面哄着他就行。”


    “我不会哄着他,他有什么脸!”


    “呵……”马光平笑了笑。


    车子在一个老小区前停下,马光平手里提着小包,走一步拍一下屁股,走在前面。


    李疏梅平时出警,会把手铐别在衣服里,警察证件放在口袋里,不喜欢拿包。


    “咚咚咚……”马光平在一家门前敲了敲,很快,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露出脸来。


    第一眼李疏梅看到的是一个十分娇小的女人,体态瘦削,身高不到一米四五,她的脸也很小,头发扎起,有几丝凌乱,脸上透着几分沧桑,然而五官是清秀的。


    她身穿家居服,手背通红,应该是刚刚在洗涤什么。


    “你们是?”她问。


    马光平亮了一下警官证,很平和地说:“市局的,方便进屋看看吗?”


    谭玲一边开门一边引二人进去,她提示不用换鞋,马光平也简单自我介绍起来,说他姓马,同事姓李,就是来她家随便看看。谭玲点头说好,并忙着给他们去泡热水。


    李疏梅简单打量了下这个房间,是二室一厅的房间,装修很简单,家居也很简单,墙上挂着乘法口诀,几幅奖状,沙发上有毛绒娃娃,还有一辆旧儿童自行车。


    她记得谭玲有一个九岁的女儿,今天不是周末,应该在学校。


    谭玲给两人倒了热水,请他们坐,马光平没坐,接过茶杯问:“孩子上学去了?”


    “对。”谭玲习惯性地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放学了。”


    李疏梅也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一点,大概很快女儿要放学了。她记得谭玲在褚前忠遇害后,没有工作,一直在家照顾孩子。现在不知道什么状况,丈夫死了,对家庭的影响应该很大。


    谭玲看起来有几分局促,两只手一直放在裤侧,微微抓着裤子,她问:“是不是前忠的事有什么消息了?”


    “还在调查。”马光平轻抿一口茶,又将茶杯放在桌上。


    李疏梅捧着茶杯,感受着温度,一直在打量谭玲。


    “噢。”谭玲噢了一声,眼皮微微下垂。


    时间过去了九个月,也许谭玲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起伏。


    “这个女人认识吗?”马光平忽然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是方雅雯的照片,伸到她面前问。


    谭玲垂下的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她本就微微局促的那张脸,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却不是那么自然。


    “不认识。”她掀了掀眼皮朝马光平瞥了一眼,又垂下眼。


    她看起来有些社恐,并不善于和人打交道。


    “你丈夫会不会认识这个人?”马光平又接着问了一句。


    谭玲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一直在外开车,他认识什么人也不会告诉我。”


    马光平没再说话,却像在审视她,李疏梅紧紧地盯着谭玲,她看不出她会撒谎,但她的社恐很明显,有一种不太面对别人目光的勇气,她始终垂着眼,视线投在别人的身上。


    她的手也始终放在裤侧,像一个非常乖巧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没有任何隐藏的痕迹。


    她看起来柔弱无助。


    “好。”马光平又扭头看了看李疏梅,意思是问她有什么想问的。


    李疏梅确实有个问题,但和这次来的目的无关,她问:“谭玲,你现在家庭经济来源主要是什么?”


    “噢,我会做一些手工,做好了有人来收。”谭玲抬眼瞧了李疏梅一眼。


    李疏梅没有别的问题,她也不想给谭玲太大的压力,于是回了马光平一个眼神。


    马光平说:“谭玲,我们可以随便看看吗?”


    “好。”


    李疏梅跟着马光平四处转了转,她特意在卧室停留了下,家具很旧,床单也非常朴素,卧室里的桌上有许多毛线做的手工作品,谭玲的手很巧。


    墙上没有一张照片,也没有结婚照。她记得方雅雯家卧室的结婚证一直挂着。


    她突然听见马光平说:“孩子马上要放学了吧。”


    “对。她是四点半下课。”谭玲又一次看向时钟,脸色表露出淡淡的焦急。


    “那就不打扰了。”马光平示意李疏梅回去,又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给谭玲,“对了,如果想起什么,记得联系我们。”


    谭玲双手接过名片,垂着眼说:“好。”


    回去的路上,马光平问:“疏梅,你感觉呢?”


    “我也不知道。”


    马光平没再说话,开着车兀自思考着。


    李疏梅千头万绪,她觉得这案子好像隐隐有了方向,但就是找不到这个方向的线头,只要找到了,一定可以“图穷匕见”。


    下午对方雅雯的审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闫岷卿又把大家都摁在了会议室,晚上八点钟,一群人在会议室里焦头烂额。


    大家各自把今天的进展汇报了下,最后,闫岷卿却看向李疏梅,严肃说:“今天我要批评某人,无组织无纪律,这次仅作警告,如果再有下次,一定给予处分,你们自己对照入座吧,我就不点名了。”


    李疏梅心中轻嗤,别过了头。


    视线正好对上了祁紫山,祁紫山微笑着摆了下头,安慰她别放在心上。


    她才不放心上。


    闫岷卿皱着眉盯着她,像是在求证她的悔改态度,半天才从她身上回过眼神,又对大家说:“方雅雯有嫌疑,但就是死鸭子嘴硬,不招,这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但是我们绝不能放弃,今天晚上我们再前前后后把线索梳理一遍,这个案子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想透的地方。欣龙,再把时间线,每一条都捋一遍。”


    “好,闫支。”


    邓欣龙立即展开本子,叫一个叫小汪的同事在罪案板上书写。


    邓欣龙说:“1999年3月8日上午,谭玲在东阳区花岗派出所报警,称丈夫褚前忠失踪。这也是本案的起点。”


    “当天中午,民警在新北区名庆路发现褚前忠在面包车内遇害,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3月7日下午三点到五点,死亡方式为,死者被人捆绑在汽车主驾座椅上,勒脖造成机械性窒息。”


    “6月10日,我们在商场门口的一家电器店内找到了一条关键线索,线索是一张记录了嫌疑人上了褚前忠面包车的照片。”


    “后经李疏梅同志画像,推测这个嫌疑人是方雅雯。”


    “1999年11月28日上午,东阳农药厂保安曹进报警,称厂骨干罗向松在办公室遇害。经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11月27日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死亡方式是,死者被人捆绑在办公桌上,灌农药致死。”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11月27日下午六点钟,嫌疑人方雅雯曾给罗向松送餐,但当晚她参加了一个饭局,同事蒋晓丽可以证明,具有完美不在场证明。”


    “2000年,也就是今年1月4号,我们从立斌律师事务所的石云舒律师口中得知,嫌疑人方雅雯长期遭受丈夫罗向松家暴,她具有杀人动机。”


    邓欣龙又补充了一些案子里的重要细节,然后说:“这就是整个事件发生的经过,目前方雅雯是本案最大嫌疑人,已经带回了局里。”


    他说完后,朝闫岷卿看了眼,闫岷卿没有表示什么,而是紧紧目视罪案板,邓欣龙便往旁边挪了几步,小汪也写完了,离开罪案板,把罪案板的信息全部展现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盯着罪案板上的信息,会议室鸦雀无声。


    两名死者,一个嫌疑人,所有的照片都清晰显示着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杀人案。


    凶手心思缜密,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并且具有一定的变态心理,她喜欢利用捆绑的方式作案,并且享受杀戮的过程。


    她是方雅雯吗?


    李疏梅在紧紧思索着这个问题,她并不相信方雅雯具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但是她确实就是最大嫌疑人,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她。


    她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颠倒乾坤?


    正当她苦思冥想时,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飞窜到罪案板上,在字里行间里穿梭起来,很快,两个名字从黑板上浮现起来。


    那两个名字显而易见,浮在半空,仿佛在告诉李疏梅,这就是真相!


    那两个名字是方雅雯和谭玲。


    第54章 第 54 章 生活交集?


    当方雅雯和谭玲的名字浮现出来的时候, 李疏梅就有种感觉,真相近在咫只。


    她从未怀疑过谭玲,为什么这个名字却会浮空, 难道谭玲也是犯罪嫌疑人?


    她今天和马光平走访过谭玲, 她看起来柔弱、乖善, 是一个爱护家庭、生活艰辛的母亲, 她和方雅雯有很多相同之处, 但又很大不同。


    方雅雯有稳定的工作, 工作的时间比在家庭的时候更多, 她擅于谈吐, 与人交际。而谭玲是家庭主妇,曾经也在社区兼职过一段时间,她的生活范围很小,她比较社恐, 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她们的居住地相差十几公里,孩子又不在同一学校, 她们为什么会有交集?


    李疏梅陷入了沉思,她不能在这个地方禁锢自己的思维, 否则只会越来越窄, 走进死胡同。


    假定,她们有交集呢?而且彼此熟悉, 并且还经常交流各自的生活。


    当李疏梅做出这样的假设时, 蓦然之间,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她恍然大悟。


    她脱口而出:“是谭玲,杀死罗向松的人是谭玲。”


    现场的人都微微一怔,所有人都一齐看向李疏梅,她的答案是此前从未提到。


    “谭玲是杀人凶手?”邓欣龙疑惑问。


    “应该说, 是谭玲杀害了罗向松,方雅雯杀害了褚前忠。”李疏梅悟出的答案是这个。


    马光平道:“交换杀人?”


    对,李疏梅连忙点了点头。交换杀人在刑事案件里并非稀有的术语,根据我国法律,交换杀人已然构成故意杀人罪,这个词契合她的答案。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柳暗花明的表情,大家都是老刑警,即便案情再复杂,只要提个线头,很多人都能拆出整个线团,连闫岷卿都不自觉地笑了笑,然而那笑又带着几分不自然。


    马光平紧接着说:“如果是交换杀人,那么就完美地解决了两个问题,第一,方雅雯杀害褚前忠的杀人动机,第二,罗向松死亡当晚,方雅雯的完美不在场证明。”


    费江河兴奋说:“对,是这样的。疏梅非常棒。”


    马光平笑着说:“老曲,老费,你们记不记得当初姜琴玉案,也是疏梅提出了关键的线索。”


    费江河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老马,那时候你还心存疑惑呢。”


    “谁心存疑惑了,至始至终我都是向着疏梅。”


    曲青川说:“这件事,我可以作证,老马的确一直支持疏梅。”


    祁紫山漆黑的眼珠望着李疏梅,说道:“疏梅,你找到了案子的真正突破口。”他的眼里流露出赞赏的微笑。


    李疏梅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觉得怪不好意思,脸颊绯红,这个点她能想到,和大家一直以来的努力脱不了关系。


    他们正开心地聊着时,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地变得有些不耐烦,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了好了,现在还不是开庆功会的时候吧。”


    二队所有人终止了谈话,但笑意仍在嘴角挥之不去。李疏梅忽然觉得,是啊,他们是有些“过分”了,但她心里却莫名有些舒坦。


    邓欣龙说:“这样的推测,很巧妙,但我也有个疑问,谭玲为什么要帮助方雅雯杀人?”


    费江河道:“既然是交换杀人,那么说明她们一定有利益交换,这不难理解。”


    闫岷卿问:“欣龙,我记得三·零七案,褚前忠被害的那天下午,谭玲也有不在场证明?”


    “是,我们曾经怀疑过谭玲,但那天是星期天,孩子没上学,那天下午她带着孩子去了公园,还保留了公园门票,她有完美不在场证明。”


    费江河双手一摊,眉眼带笑道:“你看,谭玲和方雅雯一样,都有完美不在场证明,这太巧合了。”


    实际上李疏梅最初并没有想这么多,然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当中,交换杀人的杀人方式似乎越来越清晰,褚前忠和罗向松两人被害的当日,谭玲和方雅雯分别有完美不在场证明,这就是她们精心设计的迷局,所以这么久以来才把大家蒙在鼓里。


    邓欣龙忽然说:“但谭玲为什么要利用方雅雯杀害自己丈夫。我们调查过,他丈夫对她没有家暴。”


    邓欣龙这句话把大家的热情顿时压住了,李疏梅内心产生了新的疑惑,既然谭玲没有遭受家暴,她对丈夫的仇恨来自于哪?交换杀人也是需要动机的。


    费江河问:“老邓,你们走访过程当中,没有一个邻居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的话?”


    邓欣龙肯定地说:“没有,都说夫妻感情很好。”


    马光平皱眉说:“这就奇怪了,谭玲竟然没有杀人动机。”


    费江河道:“家暴这个事,也不是轻易能问出来的,我们最初调查方雅雯,不也是夫妻恩爱吗?要不是我走了趟律师事务所,怎么能得出那么有用的线索。所以说老邓,你还是没有调查透。”


    剑刃直指邓欣龙,邓欣龙脸红了几分,反驳道:“老费,你说这话我不认同,夫妻关系属于亲密关系,隐蔽性强,你让我们怎么去调查透,家属口里不说,邻里不说,那谁知道。”


    “也有可能是冷暴力,施虐者对受害者长期使用精神折磨。”曲青川提醒道。


    “对对,”马光平说,“我今天和疏梅走访了谭玲,我发现谭玲这个人很社恐,很自卑,会不会她非常害怕褚前忠,已经到了恐惧的程度。”


    邓欣龙找了个“台阶”似的,“所以说吗,要是冷暴力,谁能打听出来?”


    “好了,没调查透就是没调查透。”闫岷卿严肃说,“如果说谭玲也有家暴,她和方雅雯交换杀人,这个杀人动机就完全合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问题是,谭玲是怎么和方雅雯认识的,她们在生活里的交集是什么?你们觉得她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认识?”


    大家再次思虑起来。


    “网络?扣扣交流?”祁紫山说,“或者是论坛,她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对网络不陌生,她们不经意之间认识了彼此,私下交流了各自的生活。”


    这个答案在李疏梅看来是完全可能的。费江河说:“紫山说的不错。还有一个可能,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谭玲遭受过家暴,想要离婚,她会不会也去过立斌律师事务所呢?”


    “她们在律师事务所相遇,从而认识了,”马光平称赞道,“老费牛啊。”


    “呵……”闫岷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说,“好啊,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欣龙,你联系技术科,查查方雅雯和谭玲有没有网络联系方式,还有她们的电话有没有彼此联络过。”


    “好,闫支。”


    闫岷卿又吩咐:“老曲,明天一早事务所开门,你派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谭玲去事务所的踪迹。”


    “行,闫支。”


    闫岷卿扫视了大家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李疏梅脸上,他搓了下手指,略显满足地说:“今天李疏梅的确给这个案子带来了新思路……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能轻易下结论谭玲和方雅雯是在做一种杀人交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出铁实的证据,明天下午两点,方雅雯就会无罪释放,我们要争分夺秒——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七点钟,去农药厂集合找证据,欣龙叫上技术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好闫支。”


    当晚李疏梅回到家,脑子里一直是谭玲的影子,她从未给谭玲画过画像,但谭玲在她的脑海里印象极深。


    她凭着记忆完完整整将她画了下来,她把谭玲和方雅雯放在一起做比较,方雅雯一米六七,谭玲一米四五,这两个人在生活中相遇,有一种特殊的身高差。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疏梅就起床了,祁紫山说早上来接她,被她一口拒绝,她来不及吃早餐,李新凤就用保温袋装了包子和鸡蛋,让她路上吃,又让她喝一杯牛奶再走。


    她来不及,把牛奶推了,李新凤又让她喝两口,夏祖德说:“你就让她走吧,迟到了也不好。”


    “行行行,父女俩都气我。”


    李疏梅笑了笑,老实喝了半杯牛奶,将保温袋拿上,捎上门说:“爸妈,先走了。”


    出门打了一辆车直接赶往东阳农药厂,她以为自己来得挺早,才六点五十,结果发现农药厂已经充盈不少人影。


    她钻进警戒线,一路赶到技术楼下,费江河和曲青川都在,问她吃了没。


    李疏梅问紫山他们呢,曲青川说马光平和祁紫山直接去立斌律师事务所了。


    “你们也别闲聊了,工作吧。”闫岷卿响亮的声音从清晨的雾气里传来。


    李疏梅一抬头,才发现闫岷卿站在技术楼二楼望着他们。


    曲青川大声回道:“知道了闫支,我们正要去前面转转。”


    三个人走向技术楼附近的厂房,这厂房是锁上的,有两个民警正在门口检查。


    费江河道:“其实当时厂区内内外外,大家都查了一遍,我觉得谭玲不可能来厂房这边。”


    曲青川问:“你觉得她的活动范围在哪?”


    “应该还是技术楼那一块。”


    “她如何进入厂区又离开厂区,你想通没?”曲青川紧接着问。


    费江河沉思了下,摇了摇头。


    曲青川淡淡说:“那就让他们先检查吧,周宁在那问题不大。”


    周宁是痕检科负责人,刚才在技术楼那边时,李疏梅就看到他的身影,目前看来大家把重心依旧放在了技术楼那边,但也不放过其他区域。


    李疏梅问:“那曲队,我们做什么?”


    “随便逛逛,别让老闫瞧见就行。”费江河替曲青川回答。


    李疏梅不解:“……”


    曲青川笑道:“老费的意思咱们在附近找找线索。”


    “哦哦。”


    在痕检这块,李疏梅确实没有太多的经验,她就跟着曲青川和费江河在厂区四处走动,早上的雾气逐渐散去,整个厂区被阳光慢慢填满。


    踩在湿重的黄叶上,李疏梅一直在思索着,那天晚上谭玲如果真的出现在农药厂,她到底是怎么来去自如的,十一月底的秦东市,夜晚天气寒冷,谭玲身单体薄,凭借她娇小的身躯,她又是如何杀死罗向松,逃出生天?


    上午十点多,曲青川接到了电话,是马光平打来的,说是已经回来了,快到厂门口,他和紫山在立斌律师事务所没有找到谭玲的名字。


    挂完电话,曲青川说:“走,去和老马汇合。”


    三个人返往技术楼路上,李疏梅在想,如果立斌律师事务所没有谭玲的名字,那么会不会就像祁紫山说的那样,两人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回到技术楼下面的时候,马光平和祁紫山已经和闫岷卿碰面了,闫岷卿问他们:“那有没有可能谭玲用的是假名?”


    马光平说:“闫支,我和紫山拿谭玲的照片让每一个律师都确认了,他们没见过。”


    “那会不会这段时间有律师离职了?”


    “我们也问了,确实有一位律师离开过事务所,我和紫山特意跑了一趟,那律师也说不认识。”


    闫岷卿终于点了点头,“好,那说明她们不是在事务所认识的。”


    正在这时,闫岷卿的手机响了,他接过:“欣龙你说。”


    厂区一片寂静,邓欣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


    “闫支,我们找到了方雅雯的常用扣扣号、论坛账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于谭玲,没有注册过任何扣扣、论证账号。因为没用手机注册,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账号。”


    “手机呢?”


    “电信那边也查了,方雅雯有手机,谭玲只有家用座机,但是他们的电话都没有彼此的联络信息。”


    “行了,行了,你赶紧来农药厂吧,让技术科继续查。”


    “好,闫支。”


    电话挂断,闫岷卿眉宇深蹙,眼神光芒暗淡,很显然昨晚的所有明朗方向今天都阻碍重重。


    如果方雅雯和谭玲根本没有交集,两人交换杀人的推测就完全站不住脚。


    闫岷卿忧虑地朝李疏梅瞥了一眼,这个眼神没有杀伤力,只有一种迷茫感,他好像并非是在质疑她,而是没有了方向。


    他叹道:“真是奇怪,找不到两人的交集,农药厂翻烂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疏梅很少看到闫岷卿有这种自我怀疑的样子,他平时自信得犹如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野兽。


    他忧虑的视线落在所有人脸上,然而无人能给出答案。


    曲青川和费江河也一样,脸上充满淡淡的失落感,马光平三番五次动了动唇,他估摸想安慰安慰大家,但又没有说话。


    李疏梅和祁紫山对视了一眼,各自的目光都很淡。


    冷冷的空气里,只留下大家呼出的白气。


    李疏梅拿出笔记本,她曾经画下过厂里所有的房子和建筑,她依次检查起来。


    老夏曾对她说过,雁过留痕,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经过就会留下痕迹。


    忽然,她在其中一处,发现有一间小房子从未被人注意,李疏梅收起笔记本,默默走向那间小房子,祁紫山也默默跟上了。


    那是技术楼旁边的一座小房子,在几棵大树下的掩映下,几乎不被人在意,房子很旧,也不起眼,不知道平时是做什么用的。


    门是用铁锁和链子锁着的,但两扇门板年久失修,露出一个小门缝,比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一圈。


    也许正是因为上了锁,门缝很小,这个小房子又不起眼,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会有人往里面藏,而李疏梅印象里,谭玲头颅和身材都很小,她一米四五的个子,十分娇小,和一个初中生身材差不多,如果努力一些钻进去应该没有问题。


    她翻开笔记本,这是她昨晚画下的谭玲。


    一道金色流光蓦地升起,她画下的女人忽然变成一道金色的人影从画中跳出,走向那扇小门,她侧着身,先伸头颅,再挪身体,试了多次才跨越进去。


    画面戛然而止,李疏梅有些微微的眩晕感,但并不严重,她扶了下额头,缓了过来。


    紫山问:“疏梅,你不舒服?”


    “我没事。”她马上对他说,“紫山,这个门缝,谭玲可以钻进去。”


    祁紫山没有见过谭玲,先是迟疑了下,很显然没人会认为这个小小的缝隙能钻入一个成年人,但很快,祁紫山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认真点了点头。


    他马上联系曲队,不一会一群人跑了过来,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都是满脸兴奋,眉梢扬起。


    祁紫山说:“疏梅发现这个门缝,谭玲应该能进入。”


    闫岷卿却看着门缝提出质疑:“这个门缝,谭玲能进去?”曲青川三人也有些疑惑,脸上的兴奋淡了几分。


    李疏梅对尺寸十分敏感,谭玲的头颅如果能进入,她的身体一定能过,而这个小门缝对于她头部的尺寸是刚好的,何况刚刚那道流光绝非她凭空想象。她肯定说:“她可以。”


    马光平左看右看,不敢相信道:“这么小的门缝,难怪我们之前忽视了!”


    费江河这才笑道:“疏梅视力真不错。”


    闫岷卿忙说:“把锁先打开吧。”


    两名民警借用工具很快把铁锁打开。门一推开,一团灰尘就飞舞了起来。


    闫岷卿皱了皱鼻子说:“屋里空间不大,三个人先进去看看吧。叫周宁赶紧过来。”


    “那我和疏梅一起进去。”费江河说。


    李疏梅和费江河都已经戴了手套脚套,闫岷卿却要求重新换新的手套脚套,防止破坏证据。


    待换好手套鞋套后,李疏梅跟着两人进了屋,从外面看,里面很黑,但走进来,却并不那么黑,里面的光景一目了然,这是一个锅炉房,最里面摆放的是早就停用的大锅炉,靠近门的地方有一排水龙头,还有几个废旧的开水瓶。


    这座锅炉房正好在技术楼旁边,两者相距十几米,这说明技术楼的工人曾经经常到这个锅炉房倒热水。


    李疏梅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在屋里勘察起来,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很多痕迹或许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很快周宁和一个同事拿着检测仪器走了进来,他问:“闫支,找到什么没?”


    “还没。”闫岷卿刚说完,就在一个地方蹲了下去,“周宁你快来看,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


    李疏梅走近一瞧,这儿正好是窗户下面,好像有脚印,但又不是平常的脚印,是那种重重叠叠反复覆盖的脚印,可能时间长,脚印被灰尘覆盖,不太明显。


    周宁和另一个同事立即拿着仪器检测起来,不一会,他抬头说:“闫支,的确有人在这里呆过,不过可能没有取证价值。”


    “什么意思?”


    “嫌疑人应该戴了鞋套,做好了保护。再加上时间过长。这个足迹就没有了取证价值。”


    闫岷卿眉头蹙起,嘴角下沉,挂着失落,沉默半晌,朝门口走去,又转头叮嘱:“周宁,再仔细查一遍。”


    “我明白。”


    闫岷卿出门以后,李疏梅见费江河还在探查,便问:“老费,我们出去吗?”


    费江河“念念不舍”,又走了几步,四处望了望,终于点了点头,朝她挥手表示离开。


    费江河路过窗户前,又朝窗外望了望,他突然停在了那儿,眼神凝聚,充满沉思。


    李疏梅好奇走上前,也顺着他视线朝窗外望去,这窗户很小,镶嵌着铁栏杆,窗外的树荫也阻挡了视线,但是从这里却能望到大门和保安亭。


    技术楼前停着的警车也看得清清楚楚。


    费江河突然兴奋道:“疏梅,找到了。”


    李疏梅一惊:“找到什么了?”


    “谭玲进出厂区的线索。”


    “真的?”李疏梅忽然像是停住了心跳。


    第55章 第 55 章 惊天转折。


    费江河兴奋无比, 叮嘱周宁继续检查,叫李疏梅和他一起出去。出门后,他大声说:“找到了。”


    所有目光都一齐望向他。


    “找到什么了老费?”马光平惊讶问。


    闫岷卿更是一动不动盯着他。


    “证据。”费江河昂首挺胸回答。


    曲青川惊喜道:“快说说老费。”


    “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六点, 方雅雯和蒋晓丽一起驾车来到了农药厂, 当时那辆车就停在技术楼下。”费江河指向技术楼门前停的警车, 意思是当时那辆车就停在那儿,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当时方雅雯应该调转了车头, 车头朝向保安亭, 车尾朝向这个锅炉房。”


    闫岷卿说:“老费, 能不能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费江河说,“谭玲当时就在方雅雯车子的后备箱里。”


    “后备箱?”所有人都怔了怔。


    “对,我记得蒋晓丽说, 当时方雅雯把车内音乐开得很大,然后从后备箱拿走了晚餐, 正是这时候,谭玲从后备箱离开, 她直接钻进了锅炉房, 藏在了锅炉房里。”


    费江河见大家听得入神,兴致满满地继续说:“那天晚上她就一直呆在锅炉房, 就蹲在窗户下面, 这个窗户能看清保安亭和大门的一举一动,她趁着夜色溜进了技术楼,杀害了罗向松。”


    “这就没错了,细节对上了。”闫岷卿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方雅雯的晚餐一定有问题,肯定混有致幻镇定药物,罗向松吃了晚餐,就昏迷在办公室,谭玲算准时间上楼行凶。”


    “你的领悟力很强。”费江河意味不明地笑道。


    闫岷卿白了他一眼。


    马光平说:“可是我们在晚餐盒里没有检测到任何迷药类物质?”


    “因为混有迷药的晚餐盒被谭玲带走了,”费江河说,“她杀了罗向松,处理完现场,然后就重新溜进了锅炉房。”


    马光平仍旧疑惑:“但尸检报告显示,罗向松体内仅有农药成分,没有迷药成分。”


    费江河道:“一方面迷药在体内是会消化的,我们的设备比较简单可能没检查出来,二方面农药药性太强早就掩盖了那部分迷药。最重要的一点,迷药在体内消失是需要时间的,这反而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方雅雯是六点送餐,而罗向松是九点后遇害,三个小时足以让迷药在体内消失。”


    “对对对,”马光平惊喜地接过话头说,“谭玲在捆绑罗向松以后,特意等到药效过了才杀人。杀完人以后,她重新回到锅炉房,一直呆到天明,她通过窗户查看外面的情景,等厂区大门打开,保安巡逻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厂。”


    费江河竖起大拇指,“老马,你真他娘聪明,一点就通。”


    马光平咧着嘴笑了,笑得像一个孩子,他反手夸老费:“你他娘才聪明呢!智商超群!”


    要不是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还以为两人在互相骂架呢,曲青川笑着鼓起了掌,夸赞道:“老费,可以啊有点水平。”


    费江河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疏梅跟着鼓起掌来,很快锅炉房前掌声一片,闫岷卿竟也渐渐发出笑容,鼓起了掌。


    李疏梅却有些感动,她望着费江河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真的好开心,这个案子如今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


    很快,闫岷卿抬手打断了掌声,问:“但证据呢?”


    费江河胸有成竹说:“后备箱,后备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和……”他扫了众人一眼,又在李疏梅脸上掠过,最后却停在祁紫山脸庞上,“我和紫山跑一趟吧,叫周宁一起去取证,你们回市局等消息。还有,老闫,赶紧叫人把谭玲控制起来。”


    闫岷卿说:“这个我早就安排了,你赶快去取证。现在十一点多了,快去快回,有证据马上打电话回市局。”


    “出发。”费江河唤祁紫山和周宁一起出发。


    农药厂这边收队了,李疏梅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了市局,中午她吃得不多,一直在等祁紫山那边的消息,心里却紧张不断。


    这个案子到现在非常不容易,如今找到了很清晰的方向,只差临门一脚了,就像费江河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后备箱没有找到证据,那么前面所有的推测就仅是推测。


    她特意剥了一粒糖果,含在嘴里压住内心的不安,忽然手机短信响了,她紧张地拿起一看,是祁紫山的短信:疏梅,找到了证据,虽然方雅雯清理了后备箱,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枚残缺指纹,周宁在现场就比对了,有八个特征点和谭玲的指纹符合。


    李疏梅长长吁了口气,她在“八个特征点”处反复看了看,指纹鉴别的核心就是通过指纹特征点进行匹配,七个特征点匹配成功就能算作有效指纹。


    这意味着这个案子可以尘埃落定了。


    回想起来,她曾经十分矛盾,因为方雅雯和谭玲都是受害者,她们值得同情,但无论如何,她们所做的,已经违反法律,对于刑警来说,真相比什么都要重要。


    这时,曲青川快步走进办公室喊:“疏梅,邓欣龙已经去抓捕谭玲了,闫岷卿让你准备准备,主审谭玲。”


    “我审讯谭玲?”


    “对,老闫亲口说的。你也不要有压力,他可能考虑你是女同志,更符合审讯流程。现在有证据支持,只要按部就班审讯,谭玲不可能不招。”


    “我知道了曲队,我马上准备准备。”


    “一定要拿下谭玲,拿不下谭玲,方雅雯更不会招。”


    “嗯。对了老费也参加审讯吗?”


    “他不参加,你和邓欣龙审讯,我会去旁听。”


    “好。”


    李疏梅坐下准备时,心里面有些不解,她很意外闫岷卿会让她主审,但是现在也不便多想了,也许正是因为她是女同志,更符合流程吧。


    半个多小时以后,曲青川叫他一起去审讯室,在审讯室门口,闫岷卿和邓欣龙也刚到。


    闫岷卿目光微沉,望着李疏梅,严肃叮嘱她:“李疏梅,现在只有后备箱的指纹,证据很单薄,不要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疏梅当然明白,后备箱里谭玲留下的指纹只能证明谭玲接触过方雅雯的汽车,并不能证明谭玲杀害了罗向松,如果过早亮出这个证据,谭玲若有对策,那么这场审讯很可能失败。


    疏梅在准备这场审讯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闫岷卿的嘱咐,她马上点了点头。


    闫岷卿又严肃道:“提醒你一下,审讯时不要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按流程办。”


    闫岷卿果然还记得上次审讯时的小插曲,上次李疏梅不过“问候”了声方雅雯的孩子。她当然知道正式流程是什么,但她并不觉得那些话是无关紧要的。


    她没回答也没点头,闫岷卿也没再说,邓欣龙推开门,迎他进去。


    李疏梅跟着大家进门,第一眼就瞧见坐在审讯桌里的谭玲。


    谭玲长得小巧,因为局促紧张,她的五官拧在一块,小脸也就像一块微蜷的巴掌,她的眼里露出湿润怯懦的微光,抬眼望了一眼李疏梅后,又慢慢垂下了眼皮。


    李疏梅坐进主审座位,翻开本子,曲青川走在最后面把审讯室门关上。


    审讯正式开始,她做了半小时的准备,按照她的计划,她认为谭玲应该会招,但前提是打开她的社恐“开关”。


    李疏梅正襟危坐,问:“我们的审讯现在开始。你好,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现居地,请回答下?”


    谭玲气口很小,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地回答了出来,这个过程她始终低着头,放在桌上的一对手指绞在一起。


    在她说到现居地时,闫岷卿冷了一声:“谭玲,你说话的声音谁听得见。”


    谭玲吓得脑袋颤了一下,连声说对不起,又提高音量把地址重说了一遍。而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却更使力了,李疏梅甚至能看见她用指甲紧掐皮肤的残忍动作。


    谭玲情绪太紧张,这对审讯并不利,她必须要尝试让她放松下来。


    李疏梅用平缓的语气道:“谭玲,现在能大声回答我的问题吗?”


    “……能。”谭玲轻轻点了点头。


    闫岷卿厉声说:“谭玲,是不是没吃饱饭?”


    “能——”谭玲重重地应了一声,但随之是巴掌大的脸上,要哭又不敢哭的状态。


    李疏梅知道这是审讯的常态方式,通过强有力的气场压制嫌疑人,将对方制服。很多杀人越货的犯罪嫌疑人在生活中横行霸道,但在审讯室里却总会败下阵来。


    但谭玲不一样,如果这样下去,会适得其反。


    李疏梅在警大读书时,暑假做过一段时间福利院志愿者,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家庭特殊原因,有不少都是社恐,他们不愿意和人交流。


    那时,因李疏梅长得天生冷漠,使得孩子们更是不愿和她玩,他们反而和其他志愿者还能说上话,她那时候竟有些自卑,后来福利院老师教了她一个方法,那就是微笑和赞美。


    于是她试着去做,虽然笑得不那么灿烂,赞美得不那么高明,但有几个孩子却慢慢接受了她。


    她想借助这样的方法来和谭玲沟通:“谭玲,女儿现在在哪呢?”


    谭玲很蓦然地抬了下眼,她一定始料未及,这时候竟有人提起她的孩子。


    “咳咳。”审讯室里发出了一声轻咳声。


    轻咳声很清脆,李疏梅听得出来闫岷卿在提醒她,不要提及“无关紧要”的事情。


    谭玲很快做了回答:“在学校,她放学我就去接她。”


    李疏梅发现她的回答很平稳,在描述女儿时,她没有那么社恐。


    她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问:“你女儿很聪明吧,你一定以她为骄傲!”她去谭玲家见过墙上挂着的奖状,那都是她女儿在小学时得到的表扬。


    “咳咳。”闫岷卿又不出意外轻咳提醒,这次提醒声大了几分。


    谭玲莫名看了眼闫岷卿,又回到李疏梅的视线里,说:“是啊,女儿是我的骄傲,她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她的语气很坚定,也透露出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护,她正是作为一个伟大的母亲在回答李疏梅的问题。


    李疏梅觉得她渐渐减淡了紧张的状态,她继续问:“还记得第一次她带回奖状的样子吗?”


    “记得……”谭玲几乎没做思考就回答道,“我记得……”她眼里充满了幸福,似乎在回想那段灿烂的经历,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一定还想表达得更多。


    “咳咳!”闫岷卿第三次给予了提醒,但这次的轻咳,急促、有力,是在警告李疏梅。


    明明谭玲要表达更多的经历,那也许是这次审讯的突破口,但因为闫岷卿的干预,谭玲紧紧把嘴巴闭上了。


    李疏梅很生气,说好是让她主审,怎么老是干预,她终于明白了闫岷卿让她审讯的目的,他想要控制她,他一步步的举止言行都表明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一定认为她是一个女生,不能明面上对付,所以他想逐渐控制她。


    她冷冷地扭过头,瞪了闫岷卿一眼,冷声道:“闫支,您要是身体不舒服,麻烦先出去!”


    这句话如同一颗劲爆的子弹,直接击穿闫岷卿的表情,他瞳孔睁大,整个神情恍了一下。


    曲青川抿唇窃笑,他全程旁听,早看出闫岷卿和李疏梅的审讯思路不一样,如果换做别人,一定会按照闫岷卿的思路纠正审讯方向,但李疏梅不但没有,她的眼神冷漠如铁,而又不容置疑,他第一次发觉她这股子气质难能可贵。


    此时此刻的闫岷卿,不论是考虑审讯场合,还是考虑面子工程,他都无法发作。


    他憋着气,黑着脸,不吱声。


    像一个被老师严厉训斥的学生。


    离闫岷卿最近的邓欣龙舔了舔嘴唇,“顾左右而言他”地翻起笔记本。


    终于安静了,李疏梅把冷冷的目光从闫岷卿冷黑的表情里收回,再次回到谭玲这边。


    “谭玲,你丈夫褚前忠和你一样关注孩子吗?”


    刚刚还沉浸在幸福氛围里的谭玲,眼皮往下压,摇头说:“他很忙,不像我,可以一直陪着女儿。”


    “可以评价下你丈夫吗?”李疏梅继续追问。


    “……老实本分,善,善良……”谭玲的声音又变小了,如果不仔细听,很可能听不清。


    但这回,闫岷卿并没有说话,李疏梅觉得能听清就行,她继续问:“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谭玲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但眼睛全程都是垂下的,手指又紧紧绞在一起。


    “三月七号你丈夫遇害的那天下午,你为什么带女儿去公园,还留下了门票,据我们调查,你很少带女儿去那儿玩,那里门票很贵。”


    “是,门票很贵,所以我就保留了门票。”谭玲回答。


    李疏梅觉得谭玲早就想好了应付的招数,虽然她社恐,不代表她思考问题的方式不成熟,如果她和方雅雯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么想要她轻易开口一定不容易。


    但李疏梅还是想尝试自己提前想好的审讯思路,她继续问:“那天下午,你和女儿游玩的过程能说说吗?可以详细一些。”


    谭玲叙述了起来,她的音量恢复了正常,描述女儿时,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说起那天几点去公园,在哪里买票,带女儿在公园里的娱乐场玩耍的情景,事无巨细。


    整个过程,闫岷卿都是铁着脸,他仿佛以为他不是在旁听审讯,而是见证两个女人在晚宴上的闲谈。


    邓欣龙屡次看向李疏梅,表情呆凝,但没敢打断她的审讯。


    曲青川也有自己的担忧,不过他还是想看看李疏梅的审讯思路。在谭玲身上,不见得常规的审讯思路就一定有效,但李疏梅的审讯思路一定是合乎逻辑的,因为谭玲此刻的状态是放开的,这有利于审讯。


    谭玲说完以后,眉梢仍旧带着喜悦的情绪,她看着李疏梅的情绪也像是带着几分感激,她或许是感激李疏梅给了她回忆美好时光的机会。


    这天下午公园的事谭玲描绘得很仔细,因为那就是她真实发生的经历,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谁会忘记或遗漏最美好的记忆呢。


    正是因为美好,所以也成了谭玲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几乎无懈可击。这一年以来,她也是凭借这样完美的逻辑链,让她丈夫的死和她划清界限,让这件案子成为了悬案。


    今天李疏梅一定要打破这个完美的逻辑链——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谭玲,我相信你那天下午应该还在想另外一件事对吗?”


    “什么?”谭玲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警惕。


    “你认识方雅雯吗?认真回答我?”李疏梅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笔记本里一张风景照,她故意将照片拿在手上快速翻了一下,又立刻放了回去。


    谭玲眉梢的喜悦渐渐凝固,反问道:“李警官,你去我家的时候问过我。”


    “什么意思?”李疏梅故意问。


    “你当时给我看过照片,你不记得了。”


    李疏梅成功了,她心中充满欣喜,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这种欣喜,她始终用轻松的话题引导谭玲,让她放松,谭玲配合了她,因此也很快露出破绽。


    这是她为今天审讯设置的第一个锚点,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


    她非常冷静地告诉谭玲:“可是那天下午,我们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照片里的人是方雅雯!”


    谭玲脸色瞬间就冻结了,那就像是被风霜刮过的脸,因为脸小,而显得孱弱、可怜。


    她或许刚刚才意识到她的话里出现了破绽。


    明明李疏梅和警方在此之前从未向她提及过方雅雯的名字,但谭玲却将这个名字和照片对应上了,这已经说明了,谭玲认识方雅雯。


    在座的人也瞬间意识到这个审讯产生的惊天转折,李疏梅前面的话题都是铺垫,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曲青川不得不在内心里对李疏梅给予赞扬,即便刚刚参加刑侦工作不久,但李疏梅的能力已经和许多新人拉开了很大差距。


    他庆幸当初选了她。


    邓欣龙不敢相信地轻轻摇了摇头,这聊着聊着,就把嫌疑人的破绽找到了,给审讯带来了巨大突破口啊。


    他能感觉闫岷卿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又有几分不敢相信。


    但邓欣龙又总归觉得,闫岷卿是一个大度的人,李疏梅绝不是他们口中说的“废物美人”,这一直以来,要不是李疏梅通过画像找到了两个案子间的密切关联,恐怕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闫岷卿一向看中人才,他不应该不喜欢她吧。


    就在邓欣龙做着空中楼阁般的心里建设时,再次被李疏梅的气场震惊到。


    李疏梅大声说:“谭玲,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晚上六点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方雅雯的后备箱?你去农药厂做什么?”


    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谭玲原本已经僵化的表情瞬间崩溃了,她突然哭了出来,趴在桌上嘤嘤哭泣,两只手紧紧撕扯,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作者有话说:看到评论,很开心你们猜出了交换杀人。下一个案子开头我就写出杀人手法,但真相不到最后一刻你们绝对猜不到(哈~)


    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由于是单元系列,真心期望大家不要养肥~


    我的写作认知里,刑侦文很难写,案件逻辑性很强,写作的过程很怕出错,因此我需要付出双倍的心血。


    期望你们能多多评论鼓励(对,这是我的精神食粮)。


    多多灌溉营养液(对,我码字的动力)。


    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希望~


    第56章 第 56 章 暗夜罪行。


    她是在释放情绪, 或许内心已经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即便十恶不赦的人在审讯室里也会动摇意志,何况谭玲这样一个社恐的年轻母亲。


    审讯室里除了谭玲的哭声, 无人言语, 大家都知道, 嫌疑人到了这个状态, 那和交代已经只差一步之遥了。


    李疏梅想让谭玲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 她很想听听谭玲真实的故事。


    几分钟后, 谭玲终于收敛了哭声, 她微微抬头, 泪水汪汪地望着李疏梅,哽咽说:“李警官,你别再问了,是我杀了罗向松, 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利用了方雅雯, 都是我做的,你们枪毙我吧, 方雅雯没有错, 她是被我利用的……”


    谭玲认罪了,在那一刻, 大家的脸上都轻松了几许, 然而李疏梅并没有一丝轻松,虽然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但是她却隐隐感觉,谭玲和方雅雯经历的人生都是悲痛的。


    在这个案子里,无论从性格和行为方式上, 方雅雯更像是策划者,谭玲却在此刻极力为方雅雯辩护,那说明她从心底里是感激方雅雯的。


    为什么要感激方雅雯,也许当褚前忠被方雅雯杀死的那天下午,她在公园和女儿游玩时,内心里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正如她事无巨细描述那天下午的场景,她是积极的,主动的,她渴望那样的时光,她感激方雅雯杀死自己的丈夫。


    因为褚前忠死后,她以后的人生都会像那天那样幸福。


    是什么样十恶不赦的丈夫,让她那么痛恨?


    她问:“谭玲,你是如何和方雅雯策划了这一切,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谭玲脸颊上挂满泪水,鼻涕也流了出来,李疏梅站起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谭玲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擦拭,而是咽下了流进嘴巴的泪水与鼻涕。


    她垂着眼,还微微哽咽地说:“前年年底,我不记得是哪一天,我去立斌律师事务所,我认识了方雅雯,她当时正在准备离婚官司,是因为家暴,我主动认识了她。”


    “等一下谭玲,”李疏梅打断说,“可是立斌律师事务所和我们反应,你没有去那里咨询过业务。”


    “对,我害怕,我害怕褚前忠知道我来过律师事务所,所以那天早上在事务所门口一直没敢进去,后来我见到了方雅雯,我才主动接触了她。”


    虽然李疏梅心存疑惑,但她没有立刻打断她的话。


    谭玲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三月七号,我假装和女儿去公园,是方雅雯按照我的意思杀了褚前忠。”


    说到这儿,她的情绪好了许多,她用纸巾擦拭了嘴巴周围的泪水和鼻涕。


    “方雅雯力气不大,你丈夫个头那么大,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提前就想好了,用的迷药,药名我不太记得了,每次他出车都是我给他备了茶杯,那天也不例外,他开一段路就会喝大量的水,他有肾结石,他停车后会喝水。那天,我和前忠说,有一个菜市场认识的朋友说要顺他的车去外省,让他去联尚商场门口接一下,这个人就是雅雯。”


    原来如此,李疏梅明白了,为何在褚前忠的小灵通和号码簿里都没有方雅雯的联系方式,因为这一切都是谭玲操作的。


    她问:“但是在后面的检测报告里,我们没有检测到茶杯里有药物成分,却有大量的食盐。”


    “是,食盐是我放进杯子的,褚前忠一定不会喝那杯水,方雅雯会把混了药的矿泉水,交给他。”


    这就进一步得到证实,现场的茶杯外表,仅留下了谭玲和褚前忠的指纹,而茶杯里的食盐也有了解释。而那杯混了药的矿泉水,方雅雯一定带出了现场。


    李疏梅又问褚前忠被害的具体细节,谭玲表示不知道。她又问:“你们平时怎么联系,有特定联络方式吗?”


    “没有,我们从不用电话联系,但我们两家之间有一个公交站,我们每周都会去那个公交站,假装去那边逛商场,那个公交站在周中上午的时候人特别少,我们见面的时候,也不面对面,也不打照面,而是背靠着背坐在一块,彼此说自己的话,把要交代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李疏梅心里唏嘘,原来她们是这么做到的,就像比目鱼一样,彼此背着对方,却紧紧联系在一起。


    “谭玲,说说,十一月二十七号晚上,你是怎么杀害了罗向松?”


    谭玲始终没有看向任何人,就像犯了错误又主动承认错误的小孩子,情绪比刚来审讯室里时要平静许多,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隐藏,交代道:“我那天就在雅雯的汽车后备箱里,她把我带到农药厂,她拿晚餐的时候,我从后备箱爬了出来,然后钻进了提前就知道的锅炉房。”


    “提前知道?你以前去过农药厂?”


    谭玲眼皮一紧,她似乎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她的描述里,她时常在明晰自己的责任,淡化方雅雯的责任,她是在维护方雅雯,但无论怎么看,她看起来都是被动的那一个,农药厂案这么精心的设计,需要有对农药厂十分了解的人才能办到,很显然,时常到农药厂探视的方雅雯才能做到。


    “我让雅雯给我画了农药厂的图,是我让她画的。”


    谭玲再一次在为方雅雯辩护,她一直在引导警方她是主犯。在共谋案件中,主犯的判罚罪名会更重,谭玲似乎已有赴死的念头。李疏梅决定暂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让她继续说。


    谭玲说,那天晚上她一直躲在锅炉房里,为了钻进锅炉房狭窄的小门,她没有穿厚衣服,而是比较单薄的秋衣。


    那晚气温越来越低,锅炉房里四面透风,她非常冷,一直咬牙坚持。大概晚上七点多,当天全部黑下来后,她悄悄从锅炉房溜了出来。


    整个农药厂只有两束光亮,一是来自于大门的保安亭,一个是技术楼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她直接上了二楼,在门口那偷偷听了半天,她想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昏迷了,在确定没有声音后,她又从窗户那朝里面望去,发现罗向松已经趴在了办公桌上。


    她这才蹑手蹑脚推开了门,谭玲说,当时她紧张得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就像有东西死死攥着她的心口,她害怕对方突然醒来,她该怎么办?


    屋子里的罗向松虽然是昏睡的,但是块头很大,她不但产生了畏怕,而且产生了恐惧,但又有一种鼓励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方雅雯和她说起过罗向松诸多“罪行”,每每听在耳中,她都多么希望罗向松去死,而今夜,她就是终结这个恶魔的人,为方雅雯带来幸福的人。


    谭玲在恐惧和勇敢两种情绪里徘徊,好在,桌上放着的一只瓷杯子里已经空空如也,这说明罗向松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的全部汤汁,那里面方雅雯提前加了迷药,这足以使一个成年人昏睡三个小时以上。


    谭玲必须尽快实行准备好的计划,她用尽全力将罗向松拖到了会议桌上,然后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四肢捆绑,就这个过程她就花了一个小时。


    整个过程她都是麻木、颤栗的,在她面前的男人,像一个笨重的尸体,任人摆布。


    但又像一个沉睡的野兽,随时可能苏醒,要她的性命。


    绑住男人以后,她必须再等待一段时间,保证有三个小时以上,让迷药在罗向松的体内消耗殆尽,再行动手,因此她忙完这一切,又再三检查绳结以后,才松了口气。


    在等待迷药消失的时候,窗外照来了手电筒的光芒,那是保安在巡逻,谭玲紧紧贴着门,她害怕保安走上来,心里不断祈祷。


    等手电筒光彻底消失,她如遭大赦,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平静以后,她将提前准备的橘子从口袋拿了出来,她的手指一边颤着,一边将橘子剥成了大小相似的六块橘皮。


    谭玲说,这也是提前准备的计划,因为罗向松一直处于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的漩涡中心,而大坪村就是这种红橘的产地,这足以将罗向松的死和大坪村联系在一起,从而彻底消除她们的嫌疑。


    在三个小时即将到临的时刻,罗向松忽然醒了,当时谭玲吓得半死,罗向松睁开了眼,他发出沉闷的声音,手脚挣扎,因为提前在他嘴巴上贴了胶带,又加上药物作用,他的挣扎并不强烈。


    谭玲却害怕极了,她没想到迷药失效得这么快,她得马上采取行动。


    她果断跑过去,将准备好的农药瓶打开,颤巍巍撕开罗向松嘴巴上的胶带,将瓶口用力塞入他口中。


    罗向松强烈反抗,左右摆头,绑住四肢的绳子绷得笔直,像是随时要折断。


    谭玲使出了全身力气。那时候的罗向松面目狰狞,就像她的丈夫褚前忠家暴她时的样子,那个时刻,她也在罗向松的身上产生了巨大的恨意。


    他反抗越厉害,她罐药就越使力,农药洒满了她袖子和罗向松的上半身。


    因为害怕和恐惧,她眼泪横流,汗流浃背,终于还是把大部分农药灌入了他的口腔、喉咙、胃里。


    当她把农药瓶放回地上的时候,罗向松已经起了农药反应,谭玲急忙用胶带重新贴住他的嘴巴。


    他的瞳孔越睁越大,恐怖地瞪着她,血丝爬满白色眼球,痉挛扭曲,就像要立刻吃了她。


    他的身体也剧烈扭动,绑绳的死结越拉越紧,整个桌子都在发抖。


    谭玲吓得往后退,整个人都在颤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谭玲恐惧的瞳光里,罗向松一动不动。


    他死了。


    那一刻,谭玲又哭又笑。


    在描述完这个故事时,坐在审讯室里的谭玲已经无法自已,她泪流满面,全身都在颤栗,好像那天的经历重现,让她失去了控制。


    等待了几分钟后,谭玲收拾了情绪,说,后半夜,她一直呆在锅炉房,那夜气温很低,她抱着自己,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她那天晚上的心情却是愉悦的,因为她完成了她和方雅雯之前的承诺,方雅雯今后的生活也一定是幸福的。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来界定谭玲的行为,她那天晚上很残忍,正如当初第一次亲临现场时,大家对凶手的评价,非常残忍,她眼睁睁看着死者痛苦地死去,她一定麻木冷血。


    然而当听了这个故事,李疏梅的心底又是晦涩的,谭玲却把自己的行为当成了对于方雅雯的救赎,她自认为那是“高尚”的行为,是践行彼此的承诺,是为了方雅雯寻求幸福。


    见谭玲渐渐平静下来,也是时候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也是李疏梅最想知道的,谭玲交换杀人的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


    她痛恨自己的丈夫褚前忠,已经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方,褚前忠到底做了什么,如何将这个社恐、胆小的女人逼到了绝境?


    当李疏梅问出这个问题后,她能看出谭玲眼中产生的恐惧,那是非常本能的,就像是蛙跳反应那样迅速。


    面对杀人动机,谭玲沉默不语,她紧紧抿住嘴唇,和之前的坦白态度完全不同,李疏梅站起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来吧。”邓欣龙叫她坐下,他出门倒了一杯热水回来放在谭玲的身前。


    谭玲绞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了,紧紧握住了玻璃杯子。她像是靠它取暖,又像紧紧抓住一些虚无的幻像。


    李疏梅说:“谭玲,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们可以等你,如果你不想说,我们可以换个时间。”


    谭玲依旧沉默,但手指间却有细小的动作,她用指甲刮划玻璃杯外表,发出细微沙沙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动了动唇,抬头看了李疏梅一眼,那眼神里的光芒是极其软弱的,就像在寻求庇护。


    她慢慢开口道:“我想现在说。”


    “那好,谭玲,你可以慢慢说。”李疏梅提醒她。


    谭玲点了点头,说,她在认识褚前忠之前结过婚,但前夫病逝了,和褚前忠是九五年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她当时二十六岁,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褚前忠是离异的,他没有孩子。


    褚前忠比她大五岁,那时候她家里比较穷,母亲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而褚前忠家境要好许多,他九几年就买了一辆大家很羡慕的摩托车,而且还经常给人跑跑货,赚点钱。


    谭玲第一眼对褚前忠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人看上去有些凶,不太爱笑。他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她一米四五,在她眼里,两人身高也不般配。但是家里人看中了人家条件,她没有反对,就那么随波逐流地答应了。


    婚后,谭玲才知道褚前忠对那方面的欲望特别旺盛,甚至很野蛮,她特别受不了,但是为了要个属于他俩的孩子,她只能配合。


    头一年,褚前忠表现出的性情还不错,他经常到谭玲家给她母亲抓药看病,送母亲到医院,还给她弟弟交了高中学杂费,还时不时帮衬娘家,她的父母对他也越发看重。


    两人的矛盾发生在九七年,当时谭玲在社区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每天送女儿上下学。因为社恐,她做社区工作时经常碰壁,遭来许多误解和诽谤。褚前忠却经常不着家,夜不归宿,那时候,谭玲忽然发现,褚前忠有赌博和醉酒的恶习。


    有一天回家,褚前忠也不知道是输了钱还是怎么了,满口酒气,说话也不中听,他叫谭玲把女儿送回侧卧睡觉,他要和她做.爱。


    谭玲多次提醒过褚前忠,不要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女儿已经长大了。


    等褚前忠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谭玲一动不动,并没有按照他的说法做,他十分生气,把女儿赶到了侧卧,关紧了主卧的门。


    谭玲又委屈又难受,她天生不懂得反抗,这时候也诉起苦来,说白天要去社区工作,又照顾孩子又照顾家很辛苦,她经常夜不能寐,失眠脱发,他能不能理解她。


    她的抱怨遭到褚前忠的厌烦,褚前忠破口大骂,女人照顾孩子有什么辛苦,有什么比他在外面赚钱辛苦。他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老子赚钱养家”。


    谭玲三番五次拒绝下,褚前忠彻底怒了,他猛地伸手捉住她的头发,将她小小的个子从床上薅住,一把拖到了地板上。


    谭玲拼命求饶,而褚前忠并没有收手,他抽出皮带将谭玲双手绑了起来,扣在了衣橱的栓子上,拔掉她裤子,一边打她巴掌一边强行进行性关系。


    谭玲哭着说,当时女儿听到了声音,还跑到门口哭,但是门上了保险,她只是喊妈妈妈妈,无济于事。


    那天谭玲哭了一晚上,却不知道怎么反抗,第二天她打算偷偷回娘家,想要借助父母把婚离了。


    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家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她先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还在病重中,听到了她的哭声,没有听她解释,就劝她要懂得分寸。


    为了不让父母担忧,她又打消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可是不巧,她收拾行李的行动还是被褚前忠发现了,不出意外,褚前忠的恶气再次上头,这一次,他变本加厉,将她四肢捆绑,再行抽打和“强.奸”。


    事后,褚前忠威胁说:“你要是敢跑,你信不信,我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我会把你女儿,还有你一家全噶了。”


    谭玲很害怕,女儿是她唯一的寄托,她见识过褚前忠的狠辣,如果真的惹怒他,说不定会伤及女儿。


    经过前两次家暴,谭玲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褚前忠也彻底暴露出野蛮和霸道的本性,谭玲不可以说“不”,否则就会遭来毒打。


    谭玲也渐渐妥协,只要褚前忠的要求她都一律满足,无论是日常生活上还是性生活上,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奴隶。


    不敢反抗的性格造就了她的懦弱,在这场婚姻里,夫妻关系的天秤重重倒向一侧,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社恐严重,女儿是她的软肋,母亲也是她的软肋,她无法挣脱,渐渐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然而她的妥协并没有得到褚前忠的一丝可怜,褚前忠只要一个眼神,她就必须马上趴在地上,把裤子推开,等待他的“施舍”,无论当时她在做什么。


    随着女儿渐渐长大,褚前忠表现了一丁点父性,有时候他会关心女儿几句,还会给女儿买一些电视剧贴纸之类,哄她开心,他也关心她上学的情况。


    有时候他还会把牌桌上赢了的钱给女儿买文具。


    褚前忠也不会在渐渐懂事的女儿面前折磨她,但事情并没有朝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她以为靠自己的软弱还有女儿的懂事,褚前忠会变得像个人。


    九八年,换了面包车后,褚前忠能赚更多钱,他的赌性也越来越过分,他经常把刚刚赚到的钱,一分不剩地赌光,每次在赌光钱以后,他回家必定会像一个恶魔一样。


    谭玲害怕地早早跪在地上,但褚前忠仍旧誓不罢休,他抽出皮带,在她身上狠狠抽打了几下,又用尼龙绳把她四肢绑在桌子四脚,然后剥光她衣服,实行强制性关系。


    谭玲每次都忍气吞声,咬着牙往腹中吞,直到有一回,八岁的女儿从外面回来,推开门,看到了这一幕,那时候的谭玲悔恨不已,她悔恨为什么没有叮嘱女儿晚一点回家。


    褚前忠见到女儿,才骂骂咧咧地收了手,但这不是真正的结束。


    自那以后,谭玲发现女儿总是走神,她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女儿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她才八岁,但也懂事了,她一定在心里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因为女儿,谭玲觉得很亏欠,她不想让她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也不想让他用另类的眼神看她。


    所以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主动求着褚前忠的鞭笞和强制性关系,生怕女儿发现,然而心中早就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谭玲说到此,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全身颤抖,泪水就像雨幕一样,反复洗刷了她的脸颊,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干涸的地方。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说:“如果不是他把手伸向了我女儿,如果不是我发现女儿内裤上的精斑……他就是一个禽兽,他竟然趁着我女儿睡着的时候偷偷猥亵她,他简直就不是人!应该千刀万剐,杀了他就是便宜了他。”


    第57章 第 57 章 杀人计划。


    现场聆听的人震惊不已, 眼眶无一例外都红润了,记录员民警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僵硬在那。


    这样的故事,李疏梅原以为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当中的, 因为太荒谬了, 但事实证明, 再荒唐的事情在生活中比比皆是, 而只是她并不知晓而已。


    谭玲在五六年时间里, 都充当了弱者, 她用步步退让的方式让褚前忠得寸进尺, 但错的人并不是她, 她是受害者,褚前忠才是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觉醒,她只是不想让女儿看到母亲的卑微, 也不想让女儿遭受到恶魔的伤害,因此她的心底迸发出一个母亲最强大的力量。


    惋惜的是, 像褚前忠这样的败类,惩罚他的应该是法律才对。


    也因为谭玲的隐忍, 她被家暴的事实从未传出家门, 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忍受着这一切, 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


    在谭玲的哭声中, 李疏梅不知道说什么,除了沉默。这个时候的审讯室气氛沉重,充满着同情,也充满着无助,这场审讯也是时候结束了, 李疏梅希望法庭最终能给谭玲一个最公平的判决。


    李疏梅打算结束审讯的时候,谭玲主动说:“谢谢你李警官。”


    “也感谢你告诉了我们这一切,回头希望你再到农药厂做个现场指认。”


    “李警官,我该死,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女儿,我不是杀人狂,我只是错手杀了人……”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安慰道:“谭玲,法官会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出了审讯室的门,大家的情绪都不大好,已经过了中午一点,闫岷卿说:“先不吃饭了,方雅雯的审讯接着上,欣龙你来主审吧。”


    邓欣龙马上说:“闫支,还是让李疏梅来吧。”


    “怎么回事?”闫岷卿反问。


    “现在谭玲的口供有了,方雅雯招也是迟早的事,何况,李疏梅的共情能力强,她审讯估计也就三五分钟的事。”


    “出息。”闫岷卿冷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早点结束去吃饭。”


    “我没有。”


    “李疏梅你行吗?不行换人。”闫岷卿又问李疏梅。


    “我行。”李疏梅肯定地说。


    嘴上说行,李疏梅的体力却有些跟不上,审讯时需要高度保持注意力,非常消耗体力,再加上她轻微低血糖作怪,她只觉得头有些发晕。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早上装进口袋的三粒糖果,在上午农药厂寒冷的气候下已经吃完了。


    她平时不敢带特别多的糖果,都是当天吃的够就行,放时间长了,往往会导致糖果软化、融化,糖泥会糊满一口袋。衣服洗起来很头疼,小时候就发生过很多次,后来她就特别注意,不想给李新凤带来太多麻烦。


    还有别的原因就是,吃太多甜对身体并不好,所以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有节制。


    虽然已经拿到了谭玲的口供,但现在证据并不完善,方雅雯未必会招,方雅雯和谭玲的性格不一样,她已经接触过方雅雯三次,从她的身上,她看到了多重性格,有时候她很冷静,出乎异常的冷静,所以从一开始李疏梅就认为方雅雯才是这件案子的主谋。


    如今她不敢耗费更多时间在对方雅雯的审讯上,万一一拖再拖,她乏力虚脱就坏了。


    她必须找到一击致命的方法,让方雅雯在最快的时间内招供。


    在二号审讯室门口,闫岷卿再次叮嘱:“李疏梅,现在谭玲的口供拿到了,但证据不确凿,这种情况下,我希望你保持冷静,按照流程审,方雅雯招供不难。”


    “没问题,闫支。”李疏梅口中作答,心里却觉得有些气短,一阵轻微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击她,她又习惯摸了下口袋,没有糖果。


    她印象很深刻,当初她跟着一队的老贾追捕凶手,一整天没吃一口东西,口袋里也没有糖果,那天一直在外面跑,她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她性格倔强,从未想过放弃,结果她坚持到了最后,但在围捕凶手的时候,老贾在她身旁开了一枪,她当时一阵心悸,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这变成了一个笑话,老贾说她是“废物”,废物美人的玩笑话也从此传遍市局。


    如今她面临相同的局面,虽然要比当初好不少,但也不知道方雅雯的审讯会拖多久,她必须得坚持到最后。


    正在这时,走廊里走来一个人影,邓欣龙眼尖,第一个开口:“闫支,是夏局。”


    来人正是夏祖德,李疏梅猜测他应该是路过。


    闫岷卿立刻上前迎了几步,含笑道:“师父怎么有空过来。”


    “岷卿,你们这是打算继续审?”夏祖德收住步伐,负着手,问闫岷卿。


    “是啊,师父,还正想和你汇报,谭玲交代了,现在我们拿到了她的口供,所以想一鼓作气,拿下方雅雯。”


    “也好,”夏祖德缓缓瞥向前方,视线落在李疏梅身上,问道,“都没吃饭吧?”


    闫岷卿道:“师父放心吧,都是铁打的身子,一天不吃也是没事的。”


    夏祖德冷水般的眼神微微敛起,没有说话,从他身旁跨了一步,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我正好有两粒糖果,谁先垫一垫。”他做出交给邓欣龙的姿势。


    邓欣龙连忙摆手,“夏局,我不用,要不给李疏梅吧,今天她主审。”


    夏祖德又问曲青川:“你吃不吃?”


    “夏局,我不用。给疏梅吧。”曲青川说。


    夏祖德口中问着,手里动作却没有丁点给曲青川的意思,直接送到李疏梅手边。


    李疏梅觉得夏祖德这一招太刻意了,这就是直接给她送糖果来了,她也没犹豫,直接接过,说了声“谢谢夏局。”


    她又把一颗糖果塞给身旁的记录员小陈,“这颗给你吧。”小陈年纪小,身板不大。


    “我不用。”小陈推脱。


    “吃吧,你工作也很辛苦。”李疏梅再次塞给他。


    小陈这才接过。


    “你看,还是我带少了。”夏祖德笑道。


    “谢谢夏局的糖果。”小陈立刻回应。


    “那好,你们审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夏祖德说罢,没再说什么,再次看了李疏梅一眼,就转身离开。


    闫岷卿送了几步,跟夏祖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走回来说:“李疏梅,赶快把糖吃了吧,别影响审讯。”


    李疏梅不急不慢把糖果剥开,又叫记录员小陈也吃糖果。琥珀色的糖果外表,剔透晶亮,她端详片刻,才含入口中。


    闫岷卿见她动作迟缓,催促说:“你不是想吃着糖审讯吧?”


    “闫支,夏局给的糖果,你也不让好好吃?”


    她口中裹着糖果,发出糯糯的声音。曲青川看在一旁,忍俊不禁,连邓欣龙也憨态带笑。


    “……”闫岷卿冷着脸不说话了,但眼神就一直盯着,盯着李疏梅的吃糖动作。她腮帮子微微鼓起,脸颊现出浅浅的梨涡。


    记录员小陈三下五除二,嘎嘣把糖果吃了,李疏梅含着嘴里,慢慢等糖果融化,口里说着:“这糖真甜。”


    三分钟过后,在闫岷卿颇不耐烦的目光下,她终于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好了,审讯吧。”


    民警已经提前把方雅雯带到了审讯室,按理说下午两点她就会被无罪释放,但是因为谭玲招供,有了新的证据,下午两点的限制就自动解除了。


    重新走进审讯室,当李疏梅再次见到方雅雯时,她发现方雅雯脸上多了几分沧桑,拘留一整天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愉快的经历,而方雅雯还有女儿在家,她定然有更多的牵挂。


    方雅雯掀起憔悴的眼皮,望着李疏梅走进审讯室,淡淡的波光里流露出一种委屈和不甘。


    她应该还不知道谭玲已经招供了,所以现在的状态比较冷静,或许她做过足够的自我调节,建立了防御系统。


    大家都坐好,门也关上了,审讯室的空气再次处于内循环状态,时间久了,就会给人以沉闷、不安的感觉。


    方雅雯两颊的皮肤微微收紧,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压力,皮肤上呈现紧绷的紧张状态。


    李疏梅打开本子,正视前方,声音清亮:“方雅雯,今天的审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方雅雯没说话,眼球紧紧盯着她。


    “我直接告诉你吧,”李疏梅直言,“谭玲招了,你和她策划杀死褚前忠和罗向松的过程她全招了。”


    方雅雯眉骨下压,面色一动不动,她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在李疏梅停顿片刻之后,她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李警官,证据呢?”


    李疏梅没有猜错,方雅雯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她才是真正的策划者和主谋,她仍旧在赌,赌警方找不到实质证据。


    实际上到现在,只有一个比较有效的证据是汽车后备箱留下了谭玲的指纹,但这个指纹并不是确凿证据,因为这个证据不能直接指证方雅雯和谭玲的杀人事实。


    犯罪动机不代表杀人事实。


    曲青川为李疏梅紧紧捏了一把汗。


    方雅雯可以狡辩,她和谭玲认识又怎么样?她也可以大方承认,她想杀了罗向松,但她没有那样去做。她甚至可以拒绝回答任何有关杀人的问题。


    曲青川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方雅雯,他觉得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如果想最快速度让她招供,恐怕有些不容易,他希望李疏梅能够保持冷静,层层推进,攻陷对手防线。


    李疏梅内心深处在高速沉思,她认为,就算她把谭玲的口供一一告诉方雅雯,在方雅雯面前,那也许不过是一个荒唐可笑的故事,她付之一笑,又将如何?


    因此在走进审讯室之前,她也做了“赌”一把的打算,方雅雯赌他们找不到实质性证据,但李疏梅也想赌她的良知。


    方雅雯是因为家暴才决意杀害罗向松,当初李疏梅从石云舒口中听到她的故事,唏嘘不已,方雅雯走不出枷锁和牢笼,才被迫反击,她不是杀人恶魔,她是一个爱护孩子,追求幸福生活的母亲,在谭玲眼中,她更是救赎者。


    因此,她必须赌上一把,她沉声说:“方雅雯,你知道吗?谭玲不但招了,而且她说她是主谋,她说这一切都是她主使的,你是被逼的,你们第一次相遇在立斌律师事务所,也是她找的你。你一次计划杀害褚前忠,也是她一手策划的方法,杀害罗向松,也是她亲手制作的计划,她承担了一切,她希望受到惩罚的是她,她说是你给她带来了幸福……”


    言语之间,她把上场审讯录制的录音机打开了,里面迅速传来谭玲哽咽的声音。


    “雅雯没有错,是我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我逼她,她现在也会好好的,是我,把她拉下水,我对不起她,我求求你们把我枪毙了,让她回家,和小小团聚……”


    这是谭玲最后的乞求,她希望警方给她定死罪,减轻方雅雯的罪孽。


    “别放了,别放了……”方雅雯冷静的脸庞忽然之间就崩塌了,她双眼通红如血,嗓音嘶哑,“别放了……”


    “她是不是疯了,真是疯了……”方雅雯含着哭音,肩膀微颤,“她才是被我逼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药是什么,她怎么策划?那种药,三个小时药效就能消失,是我通过我的客户,才好不容易拿到的,她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可以证明我才是主谋。”


    这一刻,审讯里的所有人都有些欣喜,没想到才几分钟,方雅雯就主动招供了,李疏梅只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曲青川觉得,李疏梅的审讯思路和别人是不同的,她更有善于思考,找到症结所在,像方雅雯这样的嫌疑人,没有一点“剑走偏锋”的审讯思路绝不会让她主动招供。


    邓欣龙又一次瞥向李疏梅,这个面相精致好看的姑娘,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花瓶,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发觉得她与众不同,何以当初却看她不顺眼呢?那只能是他自身眼光的问题。


    他也适时观察了闫支的神色,闫岷卿虽然一脸严肃,面不改色,但内心里大概已经波澜起伏吧。


    方雅雯说:“1998年八月下旬,我屡次被罗向松家暴,那天早上,我再次去立斌律师事务所找石云舒,当时门还没开,我就看到了谭玲,她很社恐,总是拉袖子挡着手腕,手腕里有重重的伤痕,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丈夫用绳子绑住,受了伤。”


    “那天上午我从事务所出来,谭玲仍旧在门外,她蹲在一个角落里显得很孤独、无助,我猜出她可能也是因为家暴,但是又不敢踏进事务所,于是我走上前,向她问了声好。那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她一开始很抵触我,直到我说,我被丈夫家暴了几十次,我也想寻求帮助。”


    “谭玲消除了对我的防备,我们在附近的露天公园聊了彼此的故事,那天我们都坚信我们不是孤独的人,我们找到了理解彼此的人。杀人计划是我告诉谭玲的,谭玲开始很害怕,但她后来还是答应了。”


    “是我策划了杀害褚前忠的周密计划,谭玲只要按着我的计划做就行了,那天,她特意在褚前忠的茶杯里放了食盐。我上了褚前忠的车以后,要求去外省,我告诉她我是菜市场一家老板的老婆,和谭玲认识,以此消除我们的隔阂,车走到一半,在人烟稀少的路上,我说肚子不舒服,要求停车,去附近解手。”


    “褚前忠停车后有个习惯,他会喝茶水,当时我正在找包里的纸巾时,褚前忠大口喝了一口水,但很快就吐了出来,他脸色难看,说家里婆娘不懂事什么的,水是咸的。如果这天他没事,一定会回去家暴谭玲。我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告诉他喝我的水,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喝冷水。褚前忠这才接过我的水,喝了起来。”


    “褚前忠昏睡以后,我用提前准备的绳子将他和椅子绑在一起,我必须等药效在他体内消失,大概两个多小时吧,褚前忠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发觉不对,拼命挣扎,那时候我从他身后,用绳子紧紧勒住了他脖子。”


    “杀死褚前忠以后,我心里很害怕,但是谭玲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我也很高兴,因为我帮助了她。几个月后,我又制定了新的计划,我把计划告诉谭玲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我,但我看出她很害怕,她一定没想过杀人,也惧怕杀人,但是她一句害怕的话都没说,她看了我画的地图,记住了我所有的计划,还有那个橘子,也是我让她剥开的。”


    “李警官,”方雅雯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坚定道,“我才是主谋,谭玲从始至终都是被我逼迫的,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走到今天,是我主动找的她,是我设计了杀人计划,是我将她带进了地狱,我罪该万死!”


    第58章 第 58 章 温驯、杀戮的小猫。……


    方雅雯面带忏悔, 然而那不是对褚前忠和罗向松的忏悔,她是对谭玲的忏悔,她认为是她让谭玲走入地狱。


    可就是这样的一幕却让李疏梅久久不能平复, 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最开始就是罗向松和褚前忠, 如果不是他们毫无节制、长恶靡悛的家暴, 也不会导致她们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作为普通人, 李疏梅同情她们受到过的伤害, 但作为刑警, 她必须找到真相, 还原她们的罪行, 交予法律判决,这是她职责所在。


    她的心情沉重,一直沉浸在方雅雯悲痛的诉说当中。


    方雅雯停止说话后,仍旧嘴唇轻颤, 呼吸急促,仿佛不能完全控制。


    这时候, 曲青川提醒道:“疏梅!”


    李疏梅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审讯已经出现了一段寂静的滞空时间。


    李疏梅连忙调整情绪, 问方雅雯:“方雅雯, 关于杀害罗向松当日,你和谭玲的所有行动, 你能不能仔细描述一遍?”


    方雅雯也冷静了几分, 将那天傍晚回到娘家取晚餐,在汤里加入药物,谭玲钻进后备箱,接送蒋晓丽,去农药厂送餐的过程都进行了描述。


    她在其中一处语气断断续续, 她说,当她在农药厂打开后备箱时,谭玲身材娇小,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猫蜷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方雅雯有过一刹那的后悔,如果谭玲按照计划走出后备箱,趁夜色杀害罗向松,那么她也将是杀人者,谭玲这辈子可能和她一样,并不会获得真正的安宁。


    她又担心她这次行动失败,各种心绪不宁纠缠不已。


    但谭玲眼神坚定,她爬出后备箱,翻下汽车,蹲在地上,朝方雅雯投来了鼓舞的目光,她想告诉方雅雯,不要担心,一定会成功的。


    方雅雯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努力弯了弯嘴角。她望着谭玲猫着身子小心翼翼朝锅炉房走去。


    回过头,她眼里酸涩难当,她拼命抑制情绪,从后备箱捧出晚餐。


    走向罗向松的办公室时,方雅雯心情极其紧张,像有一把鼓槌不断地敲打心脏,嘭,嘭,嘭……


    罗向松和厂长翁爱兵正坐在办公桌前聊天,翁厂看见她,立刻起身笑着说:“小方过来了,行了,你们两口子聊吧,我先回去吧。”


    罗向松也站起,含笑道:“翁厂慢走。”


    门口,方雅雯朝翁厂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一直望着他走向楼梯。


    罗向松收拾桌子时,方雅雯将饭盒放在桌上,解开绳子,她的手指却发生了轻微的颤抖。罗向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她瞥了一眼,那一刻,方雅雯几乎停住了心跳。


    “怎么了?”罗向松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着她的脸颊,“小小在奶奶家?”


    “嗯。”方雅雯嗯了一声。


    罗向松帮助方雅雯一起解绳子,一边将饭盒拿出来,一边对她说:“最近试验取得了一些进展,很可能今年就有所突破,如果农药厂起死回生,我的工资就能照常发,还有奖金,我也能每天下班陪着你和小小。”


    方雅雯努力笑了一下:“那一天应该很快吧。”


    罗向松坐下,打开饭盒,抬颚看着她,似笑非笑:“你看起来对我没那么大信心?”


    “我,我一直都相信你。”


    罗向松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方雅雯始终没有坐,每次在他吃饭时,她都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这已经成了彼此的习惯。


    他打开瓷杯盖,端起混了药的瓷杯,准备喝汤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万一他尝出味道不对,一定会质问她。


    罗向松抿了一口,忽地放下汤杯,抬眼盯着她,那时的方雅雯如同被冰霜封住,心跳停止。


    他问她:“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有点白。”


    “没有。”她暗暗屏气,只觉腋下、胳膊、小臂渐渐发冷,好像真的生病了。


    “少在外面吹冷风,吹出病来了,心疼的人不还是我。回去吧。我八点回家。”


    罗向松平淡地叮嘱,但方雅雯却深知,他所谓的八点回家,就是在提醒她必须在家里等他。


    方雅雯关心说了一声“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当走下楼的时候,她发现罗向松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目光如刺,凝望着汽车玻璃里的情景。


    他一定是看见了蒋晓丽,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紧拧,眼眶里射出的冷光却叫方雅雯心底打了个哆嗦。


    她想,他回家一定会盘问为什么会带同事来农药厂,她晚上去做了什么?他总是试图掌控她的所有行为,像监视犯人一样令她局促不安。


    直到上车离开,她才如遭大赦,但背脊的衣襟早就湿了一片。


    当天晚上,方雅雯参加了饭局,客户试图灌醉她,好让她晚上能够陪睡,她前任的项目经理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不太会应酬,但学了一招“三板斧”,很爽快地主动给客户陪酒,一口一杯,毫不扭捏,彼时公司的马副总看在眼里,眉开眼笑,客户也夸她能力出众,项目非她不可,作为项目经理无疑她是成功的,只要她再主动一些,这个项目就能彻底拿下。


    所以她只能装醉,提前让蒋晓丽声称她月经期间不能久陪,这才脱身离开酒局,逃过一劫。


    蒋晓丽一直将她送回家,她不断呕吐,头疼难当,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让蒋晓丽尽量留下来陪她,做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她的酒量并不好,然而为了这个不在场证明,她曾经非常抗拒的项目经理位子,她主动揽了下来,酒桌她也尽量参加。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晚上十二点多,蒋晓丽离开后,她逐渐清醒了一些,爬起床时酒精依然刺痛头脑,她摇摇晃晃走进盥洗室,淋了一场冷水浴,才清醒过来。


    这夜也彻底难眠,她和谭玲之间约定,彼此不能电话联系,所以一切消息必须要等到她第二天亲自打探。


    一直焦急地等到清晨,大概七点多,农药厂的大门应该打开了,她作为妻子应该对丈夫一夜未归给出反应才对,于是她主动给农药厂保安亭打了个电话。


    因为经常去农药厂,她有时候会买包烟给曹进,一来二去,曹进和她关系还不错。曹进当时就说去看下罗向松有没有起床,等他回来后,告诉她,办公室没动静,应该是还在熟睡。


    但那一刻,她已经料定,谭玲成功了。


    大概是八点多,她再次把电话打到保安亭但是没有人接,她越来越觉得,罗向松已经死了。


    九点多,她觉得时机成熟,将电话打到了厂长办公室,也是那时候,翁爱兵将罗向松遇害的情况告诉了她。


    她在电话里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以沉默和口齿不清回应翁爱兵,翁爱兵关心她,让她在家里等,现在公安已经到了。


    挂完电话后,方雅雯走到了镜子面前,特意将头发打乱了一些,又用提前准备的刺激性洗发水抹进眼睛,她痛得泪流不止,但嘴角却慢慢上扬。


    她必须去迎接这一切,做到万无一失,这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女儿小小,还有谭玲和她的女儿。


    她开着车,迎着风,准备去农药厂见罗向松,探望他的的遗体,按理说她是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却不断地淌出来,她忽然无法抑制自己,拼命地哭泣……


    方雅雯用手掌捂着自己的嘴巴,在审讯室里哭了起来,前面,她一直很克制,但说到开车去农药厂时,她却哭了,哭得很伤心。


    李疏梅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伤心,在这种情况下,她更不好过多关心她,待她哭了一阵子,她问:“方雅雯,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就是觉得太辛苦了,人活着真的很辛苦……”方雅雯努力止住哭声,“对不起,对不起……”


    方雅雯是一个会控制情绪的人,很快,她就止住了哭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含笑说:“李警官,该讲的我都讲完了,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还有想问的吗?”


    李疏梅进入新的思考,方雅雯到达农药厂以后的事基本她都是知道的,那晚过后,她和谭玲也不会保持联系,因此后面的信息并非是这次审讯的重点。


    不过有件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杀人动机,之前从石云舒口中,她得到了方雅雯的杀人动机,这一切应该都是真实的,但并非方雅雯亲口述说,真实性稍显不足,她必须了解清楚,于是她问:“谢谢你的配合,方雅雯,能告诉我们,罗向松第一次……家暴你的原因吗?”


    李疏梅觉得这有揭露伤疤之嫌,如果嫌疑人拒绝回答,她是不会强迫的,她便马上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愿回答,可以不说。”


    方雅雯仍旧带着哽咽,她像是回想了一下,泪光朦胧,嘴角轻轻弯了弯:“罗向松已经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记得那是九六年,我生下小小不久后,应该半年以后吧,我刚结束哺乳期,上班了一阵子……他那次差点把我掐死……”


    方雅雯说,在学校时,她就是被很多同学追求的目标,曾经也谈过一场恋爱,不过大学毕业就分手了,工作以后,她没有再谈恋爱的心思,但到了二十三岁,家里催得很紧,安排她相亲,她很拒绝。


    也是那时候,她认识了罗向松,罗向松是技术干部,长相才华在同龄中都是佼佼者,在没有找到更好条件的对象时,是她看中的罗向松。


    了解到罗向松家境贫寒后,父母有过反对,用“门不当户不对”这样的话开导她。


    方雅雯的大学初恋男友也是因为家境不好被父母反对。当年高考,她也是被父亲安排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她的骨子里慢慢萌生了和父母作对的念头,最终在罗向松身上达到了峰值。


    父母越是反对,她就越坚持,那时候,她把并不了解的罗向松视为终生人生伴侣,非他不嫁。


    一个改变父母思想的一件事是,她不小心怀孕了。胳膊拗不过大腿,父母担心拆散他们以后,女儿心存芥蒂,抵触婚姻,于是只能同意。


    很快方雅雯和罗向松就进入了婚姻天堂,如果说幸福,第一年的婚姻生活是很幸福的,罗向松生在农村,但勤俭持家,还会主动承担家务,他虽然言语不多,不会口头上哄人,但却会对她默默的付出,细心的照顾,例如早上他上班比她早,就会早起,特意给她煎一个鸡蛋。


    方雅雯少女时就喜欢看韩剧,她很喜欢那种温馨浪漫的爱情,她的骨子里是浪漫的,她觉得罗向松是她命中注定的好运。


    结婚后,方雅雯憧憬着小生命的诞生,不过怀孕期间一件小小的事,让她和罗向松产生了小小的隔阂。


    有一天罗向松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邀请方雅雯和罗向松参加他的婚礼。


    那天方雅雯正好不在家,罗向松答应了。但是方雅雯回家以后,罗向松却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方雅雯就随口回答了,但罗向松却追问她,为什么他会知道家里的电话,还有毕业几年了,为什么他们还在联系?


    罗向松的话语明显是刻意的,因为方雅雯保留了大学时的相册和毕业留念,字里行间多少有些前男友的影子,她早就忘了前男友,然而罗向松却发现了“端倪”,他认为方雅雯没有忘记前男友,他们私下还有联系。


    方雅雯察觉到对方的无理取闹,当时就冷漠说:“你如果爱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罗向松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方雅雯看得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那是第一次方雅雯觉得罗向松有些奇怪。


    因为怀孕,方雅雯回绝了参加婚礼,只是托人送了红包,方雅雯以为这件事没人再提起,然而那天晚上,罗向松忽然在床上紧紧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那样,拼命和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如果再乱想,我就捅我自己一刀……”


    方雅雯心里猛地一沉,这样的一件小事,她根本没想到罗向松一直放在心里,而他的反常行为并没有让她感动,而是心生了些许忌惮。


    怀孕期间,两人的生活是平静的,罗向松担任着农药厂的重要职责,非常忙碌,但他对方雅雯的照顾却并无一丝怠慢,并且还早早安排他母亲前来照顾。


    罗向松的母亲是地道农村人,和她的生活习性大相径庭,性格也十分刻薄,并且在她能听到的范围里,屡次告诫罗向松,“不要对老婆太好,不然你在家里没有地位”。


    但因为罗向松,方雅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怨言,她也做到了一个儿媳表面上应有的孝顺。


    小小出生后,罗向松的母亲照顾了不到半个月,因为罗向松父亲生病了,就回老家了。


    方雅雯的父母决定前来照顾,但方雅雯不希望父母辛劳,他们照顾一个月以后,就让他们回去了。方雅雯决定一个人抚养孩子。


    罗向松担心方雅雯生活起居不便,在那段时间,主动和农药厂请了一个月假,那段时间正好农药厂新产品上市,销量很好,罗向松被授予劳模称号,厂领导很顺利给长期加班的他放了长假。


    他请假照顾妻子的事迹也在农药厂传开,从此在厂里,他和方雅雯成为了恩爱夫妻的典范。


    那个月罗向松对方雅雯悉心照顾,甚至帮她洗脚按摩,晚上更是负责起夜,给小小喂奶粉,安抚她哭闹,方雅雯真正感到了幸福。


    这本该是细水长流的幸福婚姻,但不久以后,却彻底改变了。


    第59章 第 59 章 长夜难明。


    哺乳半年以后, 方雅雯上班了。半年多时间没上班,刚回来,公司就将她安排到了重要项目里, 她觉得公司有些故意为之, 但也不敢有太多怨言, 因此每天下班都会晚一个多小时。


    那时候她妈妈刚好退休, 白天帮忙照顾小小, 傍晚就把小小送给她和罗向松。


    加一个小时班对于方雅雯来说是一件煎熬的事, 她每天都想早早回家陪小小, 但公司并没有给她特别的照顾。


    恰好那段时间, 罗向松农药厂的产品销量蒸蒸日上,他几乎很少加班,每天都能准时回家,回家后, 除了照顾小小,还会给方雅雯准备一些简单的晚餐。


    每次回家, 方雅雯都是幸福的。罗向松总是系着围裙,逗小小玩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锅铲, 她回到家时, 他都会笑着说一声“辛苦了,赶快吃点东西”。


    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让方雅雯坚信, 当初和罗向松走到一起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


    有一回, 方雅雯回到家,罗向松正抱着小小,逗她玩玩具,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方雅雯没有多想,放下挎包, 换下高跟鞋,正想和罗向松分享今天的一件喜悦时,罗向松突然冷不丁地问她:“刚才坐谁的车回来?”


    因为急着赶回家照顾孩子,方雅雯没有坐公交车,而是搭了男同事的顺风车,她没想到罗向松站在窗口那望见了,他一定不止发现一次。


    她随口说就是下班晚了同事送了送。


    “噢,你同事还挺热心的。”


    方雅雯明显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太作计较,以后,她尽量规避一些就行了。


    她的确这样做了,但偶尔有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方雅雯勉强坐了几回同事的顺风车。


    有一天晚上,窗外下了暴雨,方雅雯觉得身体不舒服,早早就睡了,罗向松刚刚把孩子哄睡,走进卧室说:“雅雯,晚上做一次吧。”


    “要不改天吧,我身体不舒服。”


    “……”罗向松顿了下,“我套子都拿出来了。”


    “我有些累,向松改天行吗?”


    “不是说好了今天做的吗?多久了,我们一次都没有做过,不是说好的今天做。”


    “我不是用手帮你……”


    “那怎么一样……”罗向松坐在床边,把套子外包装撕开了。


    方雅雯内心里做了一番冲撞,但今天晚上做确实是早就定好的,而且最近罗向松照顾孩子很辛苦,她不能冷落他。


    于是她把被子掀开,“来吧,快一点。”


    罗向松终于满意地躺下,然而这天晚上,罗向松试了半天都没有硬起来。


    这个毛病其实从结婚时方雅雯就发现了,他需要的前戏特别长,如果气温低,那大半个小时都未必硬起来。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将气温降得更低,方雅雯身体本来不舒服,喝了感冒药,想尽快入睡,然而帮助罗向松做了半个小时前戏后,仍然没见成效,她就将被子裹住只穿着一件单薄秋衣的上半身,压着咳嗽,劝他:“要不明天吧。”


    罗向松那时候已经有些脸色发白,他不愉快地自己尝试,方雅雯不想再折腾了,她裹着被子将自己包起来。


    即便把自己包在被窝的世界,方雅雯仍然能听见世界外,罗向松不断“努力”的声音,他仍旧不放弃。


    也许半天没见成效,罗向松猛地掀开被子,卧进了被窝,他背对着方雅雯,两人背靠着背,生出一个巨大的空隙,冷空气钻进她的脖子,将她冷了一个寒颤。


    方雅雯觉得他以前没这么严重,可能是长期加班,久坐,起夜,还有她怀孕哺乳期间,过多使用手的原因,她决定改天再帮他试试,于是慢慢转过身劝他:“睡吧,别折腾了,晚上还要起夜,身体要紧。”


    罗向松始终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方雅雯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就疲惫地睡去了。


    半夜,她忽然被窒息的痛感惊醒,她睁开眼,就发现罗向松趴在她身上,用手紧紧掐着她喉咙,因为需要起夜,卧室里点了壁灯,壁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罗向松扭曲、冰冷的面庞。


    他歇斯底里地喊叫:“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方雅雯憋得说不出话,手脚被他压住,难受至极,她拼命反抗,好不容易伸出手来,她用力抓他,用指甲撕咬他。


    罗向松终于松开手,方雅雯拼命咳嗽,待缓解一些后,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痛彻心扉:“罗向松,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个疯子。”


    “说好的好好做,你为什么不认真一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方雅雯气极了,讽刺道:“因为你不行,你根本就不行。”


    “啪!”罗向松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


    方雅雯痛得差点晕过去,她哭出泪:“我要和你离婚……你给我滚开!”她拼命爬起来。


    “外面有人了,我早就发现了……”罗向松咬牙切齿,抓起枕头面罩,卷在手上,一拳打在她胸口。


    方雅雯被打得倒在床上,她胳膊使劲用力,重新爬起,想逃出房间,罗向松又一拳打向她,接连打了三四下,她彻底被打散架了,躺在床上快要死去。


    嘴角咸咸的,她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罗向松喘着粗气胯坐在她身上,脸露狰狞,“为什么要挑战我的底线,夫妻之间就不能好好过,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雅雯,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做得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雅雯欲哭无泪,没有任何反抗力气的她,连一句还嘴的动作都做不出,她就听着罗向松在她面前嘶吼,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难受,四肢发抖。


    她的溃败、软弱,让罗向松狰狞恐怖的面孔渐渐松懈下来,他喘着气,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在她身上倦怠地停留着,他忽地笑了起来:“好美啊雅雯,我好喜欢你……来,我们做一次。”


    他忽然爬起,把她衣服全脱了,她尝试着用手推开他,但是又被他搁开,直到她一丝.不挂。


    罗向松兴奋异常,就像一头没有人性的野兽,他很快就硬起来了,他大叫着:“你看,你敢说我不行……”


    方雅雯被他肆意蹂躏,毫无反抗,如同僵尸,直到罗向松疲惫不堪地趴在她冰凉的躯体上。


    第二天一大早,泪水早已干涸的方雅雯,收拾了行李,她打开箱子,抱入衣服,她要离开这里,彻底离开他。


    罗向松忽然冲到她面前,问她:“雅雯,你要去哪?”


    “我们离婚吧。”她冷冷地没有看他一眼。


    “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离婚?”


    她没回答他,继续收拾行李。


    罗向松在她旁边站了半晌,不知不觉他走开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方雅雯吓了一跳,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方雅雯吓得后退了一步,罗向松猛地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对不起雅雯,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方雅雯吓得不敢说话,脸色卡白。


    罗向松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顿时鲜血直流。


    他大声求饶:“雅雯,别离开我,你要走,我就死给你看!我和小小都死给你看!”


    方雅雯彻底怔住了,那是她人生价值观里绝不可能发生的,但是眼前的男人让她失去了所有的认识。


    她怔在那失去了魂魄,听不见罗向松的任何声音。


    忽然,孩子哇哇的哭声传到耳中,她猛地回过神来,方雅雯回到现实世界,连忙逃走,抱起了婴儿床里的小小。


    方雅雯说,那天她没有走,因为忌惮罗向松,因为担心孩子,因为担忧父母,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这也成为以后所有家暴的起点,在那次家暴以后,方雅雯很抗拒和罗向松做.爱,直到第四次家暴后,她就彻底放弃了抵抗。


    每次家暴以后,罗向松又故技重施,使用自残和威胁的方式一次次逼迫她的原谅。而她开的小汽车,也完全是罗向松买下的一座移动棺材,他不希望她和男同事过多接触,因此上下班都必须“干干净净”。


    罗向松的性生活癖好也越来越令人胆寒,他要求她平躺着装死尸,并且在她身上用颜料笔写一些性的秽言秽语,甚至抹一些动物的血,如果她眨眼睛或者动一动,罗向松就会暴力惩罚她,这样,罗向松就会快速获得性满足。


    除此之外,罗向松对她定下了金科玉律,不能在外面和男人说话,不能比他回家晚,只要他发现,就会被他毒打,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一直熬过了三年。


    当方雅雯决定寻求律师帮忙离婚时,她已经被打了二十多次,但是石云舒律师并没有帮她解决问题,反而让她得到了更多的毒打。


    特别是在罗向松农药厂出事后,他无缘无故打她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说,她小心翼翼没有犯任何错误,只要有一句话一个表情没让罗向松高兴,就会招致毒打。


    这三年来,罗向松在亲戚朋友面前、同事面前,在日常生活里,是一个十分正常的人,他总是说爱她,嘘寒问暖,甚至时时刻刻要把她呵护在手里。


    在无人之时,他就会关心地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方雅雯记得有一次她仅仅就撒了一次谎。


    罗向松却笑着说:“真的,你再想想?”


    他十分平静,甚至有些缱绻地看着她,像是当初恋爱时他温存的模样。然而对于方雅雯,那是他的伪装,是火山爆发前的短暂平静。


    罗向松再次问了一声后,方雅雯不敢隐瞒,这才老老实实说了实话。


    那天晚上,罗向松像正常人一样做饭,哄小小睡觉,还给她打了洗脚水。


    晚上十点多,一切归于宁静,罗向松把拳击手套擦了擦,从药箱里拿出了几只外伤贴膏,再次检查了门窗。


    他慢慢地走向卧室,卧室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台灯,方雅雯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每当家暴前就好像有某种预兆。


    高大的影子从门口压过来,越来越近,如同恶魔渐渐长大的身躯。


    罗向松终于走到床前,语气带着愧疚:“雅雯,今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次,我特别难过,我总是对你好,但你好像不那么在乎,所以适当的惩罚,是有必要的,你忍一忍,我不会下重手。”


    方雅雯顿时如堕冰窟,甚至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发抖。


    那天晚上,罗向松戴着拳击手套,将她打得四肢抽搐,爬不起来。


    最后他满足地坐在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望着她流着泪的眼睛,又开始了内疚挣扎的威逼自残之路……


    她萌生了杀死他的念头,一直到遇见谭玲,她在同病相怜的女人面前坚定了信念,也决定完成这个惊天计划。


    在准备杀害罗向松的那一年之间,她像一个奴隶一样臣服罗向松,她拼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摇尾乞怜,是为了让他放松对她的警惕。


    也是为了制造恩爱夫妻的假象,在杀害罗向松以后,让警方忽视她的杀人动机。


    说完这一切,方雅雯最后流着泪含着笑说:“没人会明白,我听到他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的人生早就被他彻底毁了,我能做的,就是毁了他!”


    结束方雅雯的审讯,李疏梅心情并不大好,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案子,有那么一瞬间,她不认为这是一个案子,而是一场轰轰烈烈、令人深思的犯罪电影。


    电影落幕,后劲却贼大,她无法从那里面脱身,好像自己的心也陷了进去,她更无法想象方雅雯和谭玲的孩子,失去双亲以后,今后如何成长,她们长大后,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父亲?看待自己的母亲?


    下午三点多,在审讯室门外,李疏梅紧紧吸了口外面的空气,曲青川对她说:“疏梅,今天表现很好,赶快去吃点东西吧。”


    “好,曲队。”


    第二天,费江河看完审讯报告,夸奖了李疏梅一番,李疏梅问他:“老费,你说方雅雯和谭玲会判死刑吗?”


    费江河愣了一下,关于犯罪嫌疑人的最终判罚,实际上刑警并不会参与,那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情,但费江河还是稍作思考道:“方雅雯和谭玲的杀人动机值得同情,但杀人手段也非常残忍,这就看法院如何权衡两者之间的关系。”


    这虽非李疏梅最想要的答案,但是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切合实际的答案了。


    几天后,关于这件案子的结案报告也完成了,曲青川忽然把她叫了过去,“疏梅,我看你这两天总有心思,放松下吧。放半天假,你和紫山把结案材料送给检察院,就别让他们跑一趟了。”


    这本来也并非放松心情的途径,曲青川却像是有意在提醒她不要有压力,她欣然答应,便带着结案材料跑一趟。


    祁紫山开车时问她:“你是不是有心思?”


    “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祁紫山瞥了她一眼。


    “我哪有什么心思。”


    “那就好,等送完材料,我带你去商场转转吧。”


    “去商场干嘛?”


    “散散心,反正曲队也说了,今天给你放半天假。”


    “那你是占我放假的便宜。”


    “我给你当司机,且说不定你买了衣服,我还要给你提回来,你说我占了什么便宜。”


    李疏梅笑了笑:“算了吧,上班时间哪有心情买衣服,早点回去吧。”


    “由不得你,不是马上春节了,曲队叫我来买对联和气球,把办公室装扮一下。”


    原来如此,李疏梅不禁白了他一眼。


    等送完结案材料去商场的路上,李疏梅问:“紫山,你说,方雅雯和谭玲会怎么判?”


    祁紫山没有作答,而是默默望着前方,玻璃窗外的阳光在他脸庞上映出浮动的斑驳。半晌,他说:“疏梅,法律是无情的猎刀,这不假。但,她也是温暖的光芒啊!”——


    作者有话说:(以下内容来自网络)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条明确规定:“禁止家庭暴力。”这表明家庭暴力是法律所严格禁止的行为。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条对家庭暴力进行了定义:“本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这一定义明确了家庭暴力的形式和范围。


    *


    2025年,中国在反家庭暴力领域出台了一系列新法规和政策,重点强化了法律执行、技术赋能和受害者保护机制。以下是主要的新规和措施:


    1. 家暴告诫制度全面实施


    强制告诫书:公安机关对轻微家暴行为必须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并录入全国反家暴信息库。同一施暴者两年内被告诫两次后再次施暴,可直接刑事立案。


    电子证据采信:语音威胁、社交媒体骚扰、即时通讯记录等数字证据首次纳入告诫书采信范围。


    2. 家暴行为与征信系统联动


    信用惩戒:施暴者将被列入社会信用黑名单,限制担任公职、从事教育或医疗行业,部分城市(如成都、杭州)试点限制购房、高消费及贷款额度。


    离婚财产分割倾斜:家暴方在离婚诉讼中可能仅获≤30%财产份额,子女抚养权优先判给无家暴史一方。


    3. 人身安全保护令强化执行


    数字化监控:通过“反家暴APP”实时监测保护令执行情况,施暴者接近受害人500米内自动触发警报并通知警方。


    异地协作:支持跨省申请保护令,异地公安机关需在24小时内协助执行(如迁居、子女临时安置)。


    4. 家暴认定标准细化


    精神暴力明确入刑:经常性谩骂、恐吓(如每日辱骂、长期威胁)被认定为家暴,电子证据(如游戏聊天、微信语音)可作为关键证据。


    “分手暴力”纳入家暴范围:离婚冷静期、分居或离婚后1年内发生的骚扰、威胁行为,警方需优先处置。


    5. 儿童保护机制升级


    强制隔离措施:若施暴者曾对未成年人施暴,法院可裁定子女暂由社工机构照管,切断接触渠道。


    学校强制报告义务:发现学生情绪异常或受伤,学校须24小时内报警,否则最高罚款5万元。


    6. 技术赋能与社会支持


    高危家暴预警平台:整合110报警、妇联投诉、医院记录等数据,AI自动识别“多次报警”“扬言杀人”等高危特征,推送红色预警。


    紧急报警手环试点:高风险受害者(如北京朝阳区)可配发手环,长按3秒直通派出所并定位。


    7. 抢夺、藏匿子女被明确为家暴


    2025年司法解释规定,抢夺、藏匿未成年子女属于家暴,受害方可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人格权侵害禁令。


    8. 施暴者行为矫正试点


    江苏、广东等地设立“家暴者强制心理干预中心”,法院可裁定施暴者接受6个月以上认知治疗,否则影响信用评级。


    这些新规旨在从法律、执法、技术等多维度强化反家暴体系,但仍面临基层执行差异、技术覆盖不足等挑战。受害者应积极保留证据(如报警记录、伤情鉴定、电子数据),及时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法律援助。


    第60章 第 60 章 精心设计的牢笼。


    到了商场, 李疏梅才发现商场里红彤彤的,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年味十足, 她想起小时候和老夏、李老师还有夏忍冬, 一家四口逛商场的情景。


    在商场转了半天, 除了祁紫山给她买了山东煮, 李疏梅没进一家衣店, 祁紫山说:“疏梅, 你不买件衣服?”


    “我不买。”李疏梅从未想过买衣服, 她以为祁紫山就是想来买.春联。


    “既然来一趟, 春节给自己添一件新衣多好。曲队说,如果你钱不够,科里可以出。”


    李疏梅觉得曲队管得是真“宽”啊,从相亲管到生活, 可谓是保姆式领导。


    她故意撇嘴:“看来是嫌我穿的不够好看。”


    “那不会,我们穿警服比较多, 便衣也不能穿得显眼,就是图个喜庆。”


    李疏梅都怀疑科室出钱给她买衣服的话, 像是祁紫山自己编的, 她笑而不语,故意在一家比较名贵的衣店转了一圈, 见祁紫山没有心疼的感觉, 也就不试探他了,便走出门说去买饮料喝。


    小时候过春节都是李新凤给她买新衣,长大了就是夏忍冬给她买新衣,她自然不需要自己买,也不担心工资不够用。


    两人买了奶茶, 坐在商场墙角的一个双人凳子里,虽然商场人来人往,但是这边因为没有什么店铺却十分寂静。


    李疏梅一边抿着吸管一边说:“我一直想不明白,前面调查罗向松的时候,都说他人品好,无论是领导还是下属,他都礼貌待人,是正人君子,说实话,我从未怀疑过他对妻子那么暴戾,一个人真的就完全有两副面孔吗?”


    祁紫山手里拿着饮料杯,却静静地注视着她,李疏梅以为脸上有什么,连忙用手肚摸了下,笑着问:“怎么了?”


    祁紫山眼带笑意,“疏梅,你真的很特别,和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


    李疏梅不解。


    “我以为你会淡忘这件事,但你一直在想着。”祁紫山解释说。


    李疏梅道:“也许我喜欢思考吧,不过脑子不太灵光,”她噗嗤一笑,“就没有思考出来。对了,你有什么想法没?”


    祁紫山的目光有几分温暖,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有了温度,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李疏梅又不解。


    祁紫山解释说:“没什么,你平时笑,其实我并不一定看出来,但你刚才的笑,我完全看了出来。”


    “就这?”李疏梅摇了摇头,“无聊极了。”


    “那说点你感兴趣的,说下我对他们的了解吧。褚前忠和罗向松看似在家暴的过程中,起因有些相似,但是却不同。”


    李疏梅当然明白,夫妻之间的家暴多数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和导致的,而这两件案子,导火索却都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或者叫不对等,这不是本因,但一定是导火索。


    祁紫山说:“褚前忠这个人性格比较暴躁,而且因为家境比谭玲优越,他在婚姻当中,具有极大优越感,或者极大男子主义,他轻视两性关系,或者不尊重女性。这场婚姻完全是不对等的,在褚前忠眼里,谭玲更像是一个传宗接代、操持家务、提供欲望的工具。”


    李疏梅认真听着,她觉得祁紫山说的非常好,也把她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想法串成了一条线。


    祁紫山又接着说:“而罗向松呢,他和褚前忠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他生养在农村贫穷的家庭,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又在农药厂付出巨大心血,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仅从表面上来说,他是成功的。”


    “但他的性格是自卑的,不知道是来自于家庭环境,还是曾经受过欺辱,他的骨子里天生自卑,这也是他在职场里表现出极度礼貌和谦卑的原因——他的性格本身具有缺陷。可方雅雯和他完全不同,方雅雯很自信,她生活在城市,父母都是白领,从小的生活也养尊处优,而且她很漂亮,追求者甚多。他们从认识的那一刻就注定两人并非十分合适。”


    李疏梅说:“因为性格有巨大的偏差对吗?”


    “应该是吧,其实人的出身环境都会有差异,但性格会决定这种差异的距离。”


    李疏梅连连点头。


    祁紫山说:“正是因为自卑,他认识方雅雯以后,就患得患失,他害怕方雅雯不爱他,离开他,他对方雅雯的爱也渐渐变成病态的地步,他为她制造了精心设计的牢笼,把她囚禁,暴力打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内心里觉得配不上方雅雯,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取得内心里的平衡。”


    李疏梅唏嘘道:“其实罗向松那么努力,他不该那么自卑。”


    “外国心理学家荣格,就提出过‘阴影自我’的概念,他认为,‘人格的黑暗面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与自己的阴影搏斗’。罗向松也一样,他拥有光明面,也拥有黑暗面,但是他没有与黑暗面搏斗的决心,他任其滋生、疯长,最终陷害了他最爱的妻子和家庭,也让他自己万劫不复。”


    李疏梅舒了口气,她既感叹紫山的知识面,她心里的郁结也渐渐化解,即便这个案子早已结案,但在此刻,李疏梅才真正给自己结了案。她很感激祁紫山能够为她解惑。


    她淡淡笑着说:“紫山,谢谢你,我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


    “没什么,只是看了些书,又听家长里短的故事,想到了这些。”


    “行啊,那我们去买.春联吧。”


    “好。你把奶茶喝了吧,凉了伤胃。”


    李疏梅用力吸了几口,心里在想,这个人平时看不出来,还挺会关心人。


    当晚,睡眠前,李疏梅第一次将方雅雯和谭玲画在了一起,并不是以犯罪嫌疑人或者凶手的身份。


    她的笔下,方雅雯和谭玲只是两个普通的女人,她们身材纤弱,一高一低,背对背,笔直地坐在喧嚣的公交站台下。


    斜阳如血,映照在她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紧紧交叠在一起……


    春节来临,李疏梅最开心的事是收到了夏忍冬的短信,说是除夕前回家,会带好多好吃的给她。


    自从夏忍冬工作以后,每逢春节等待姐姐回家过年就成了她的必备“节目”,一去几年,她习惯了这种等待,正是因为聚少离多,她越发珍惜彼此的相处时间。


    最怕的是年底发生什么案子,要不然会忙到连年都过不好,这一点在老夏身上体现明显,以前的春节,每一年李疏梅都提心吊胆,生怕发生案子,老夏不能在家过年,不过今年,她又有新的担心,春节发生案子,她不能和夏忍冬好好团聚。


    最近确实没发生什么案子,多是一些小案子,当天隔天就能处理的那种,年底局里各种总结会也频繁了,李疏梅也没有多少空闲。


    这天早上,曲青川走进喜气洋洋的办公室,一脸高兴,“大家手里事情停一下,夏局一会要给我们二队送奖状来了。”


    听着这个消息,所有人脸上都洋溢喜悦,费江河调侃道:“这老头也是挺上道的啊。”


    马光平笑道:“顾及着二队有个宝贝徒弟,不发个奖那不显得老夏不知趣。”


    费江河满脸嘻嘻地埋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老头就那点品味。”


    李疏梅也高兴得不行,她这几天心情极好,又加上办公室被她和祁紫山装扮了许多红气球,气氛十分喜庆,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祁紫山站起朝她望来,眼睛里充满了欢喜。


    费江河和马光平在那儿吵吵闹闹,曲青川只得说:“你们再闹下去,老夏听见了说不定把奖状收回去了。”


    费江河忙说:“打住了打住了,咱忙了一年,这个奖可不能收回去。”


    曲青川笑着说:“都整理下衣服,待会要拍照。”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门口走来五六个人,夏祖德走在最前面,满面春风,他身后跟着闫岷卿还有局里其他领导,以及人事部的季倩,她手里还提着一杆锦旗。


    他们面带笑容,进门就有一位老领导喊:“老费呢,还不给你师父拜早年啊。”


    曲青川急忙招呼大家,李疏梅早就整理了衣襟,仪容整洁雅致,跟着他们几个迎接到了门口。


    季倩看见她就笑着打招呼:“疏梅!”


    “季姐好。”李疏梅立马笑着回应。


    曲青川说:“很感谢领导能来我们二队视察。”


    老领导说:“青川啊,今天夏局可不是视察,是来奖励你们这一年的工作。你们还不欢迎夏局说几句。”


    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连忙鼓掌,李疏梅和祁紫山也跟上拍子。


    李疏梅不认识这位老领导,但猜到是党支部的领导,这时她很快把注意力放到老夏身上。


    老夏负着手,精神抖擞,扫视了每个人,又在李疏梅这儿停留了会儿,微笑道:“我长话短说吧,今年你们二队的工作我和局里领导都高度认可,你们参与和破获的每一件案子,都表现了高度团结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我在这里就不单单表扬你们个人了。”


    老夏平易近人的目光在大家的脸上快速扫过,继续说:“我仅代表局里表扬你们团队在今年做出的卓越贡献!”


    老领导率先鼓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季倩将锦旗交于夏祖德手中,夏祖德接过,双手递给曲青川,曲青川受宠若惊,敬了一礼,鞠躬双手接过。


    锦旗展开,李疏梅看到了锦旗上写的五个金色大字“卓越团队奖”。


    掌声再次响起,季倩说:“我给大家拍一张照片做个留念。”


    所有人都站成一排,大家喜笑颜开,费江河忽然喊:“疏梅呢,疏梅站到夏局这边吧。”


    “对对对。”老领导说,“怎么能把咱们的巾帼女将晾在一旁。”


    大家起哄把李疏梅推到中间。季倩也笑着拉了李疏梅一把胳膊,李疏梅脸上有几分烫,这倒不是因为她没和老夏拍过照片,而是这次团队奖,她反而站在了重要位置,被诸多领导夹在中间。


    夏祖德大概发现了她的难堪,笑道:“今天的主角——二队的同志们,都站在中间吧,我们这些沾光的就靠边站。”


    一时众人笑个不停,老领导就说按照夏局意思来。


    一阵热闹后,季倩才好不容易拍下一张珍贵的照片。


    拍完照后,夏祖德说:“大家今年都辛苦了。”


    曲青川说:“感谢领导们对我们的认可。”


    马光平也说:“领导们能给我们颁奖,我们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


    领导们都面带微笑,准确热热闹闹收场。费江河忽然说:“夏局,我们二队为什么没有新人奖,我们今年来了新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今年二队是来了新人,就是李疏梅,不过这些话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曲青川急忙用胳膊朝费江河肘击了下,他是真怕老费,这么多年,二队今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团队奖,想必领导都有考量,这种话实在不适合现在说。


    他心里面也为李疏梅打抱不平,按理说以她的表现,今年的新人奖非她莫属,但最后却给了一队的一个新人。


    一队是老贾带的队,今年下半年,李疏梅曾去过他的队一段时间,但是最后被老贾以“废物”为由刷掉了,之后他们队里新来了一个高材生,而且最后还得了奖。


    熟知这些经历,大家自然有些不平衡,特别是老费这脾气,那肯定为李疏梅打抱不平,且不说李疏梅今年的表现肯定是压那个高材生一大截的。


    另一位领导见势不妙,笑呵呵道:“老费,这获奖不获奖都是一种鼓励,也是局里统一决定的。”


    费江河坚定道:“李疏梅在今年下半年,两个案子里的工作有目共睹!”


    那领导说:“那也不能代表别人的工作就不优秀啊。”


    费江河愣了一下,他虽然擅于破案,但并不善于言辞。平时的臭脾气更不可能在领导们面前“撒泼”。


    一直默默不语的闫岷卿,忽地一本正经说:“费江河,你们得了团队奖,这已经是对你们高度认可了,你要相信夏局和局里各位领导做的决定都是合情合理的……”


    夏祖德抬了下手掌,打断了闫岷卿的话,他看了眼李疏梅,又看了眼费江河,道:“江河,你的意思我们懂了,你认为李疏梅应该得奖。”


    费江河被刚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围剿”已经有些气短了,但仍旧憋着劲说:“是。”


    “我在这里放下话了,”夏祖德道,“明年,李疏梅如果还有今年这么优秀的表现,我们一定给她颁奖,而且是个人荣誉最高的奖项。”


    马光平一听,这还是头一遭啊,老夏可从来不喜欢给人打包票,他话里的艺术成分还挺高的,他既表扬了李疏梅的优秀成绩,还对她给予了厚望,果然领导的话术就是不一样。


    大家的情绪很快缓和下来,老领导笑着说:“既然夏局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费江河点头回道:“我记牢了夏局。”


    大家又默默笑了笑。


    这整个过程,李疏梅能感觉二队所有人都带着不甘心,为她打抱不平,她很感激他们,但她心情却是最复杂的。


    因为一周前,她早上起床还没出房门就听见了李新凤和老夏的对话,当时李新凤问老夏,女儿今年这么辛苦,年底局里有没有什么奖章。


    老夏当时也是随口提了,新人奖,还在定。老夏亲口说的,那大概率就是她了。


    李疏梅很开心,但也有一些莫名的忧虑,她总觉得这个奖份量很沉,她很害怕是老夏自己的意思。


    于是当天晚上趁着李新凤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她主动和老夏说:“爸,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爸爸什么事不能答应你。”


    “无论局里对我的工作做什么样的评价,我都不想要任何奖励。”


    “嗯?”


    “我是您的女儿!”李疏梅坐到他旁边,抱着他手臂道,“我长大了,应该懂事。你一定能理解女儿对吧。”


    “秀秀是很懂事,可这就是一种鼓励,一种肯定。局里在奖励大家的时候,都是从工作层面上考虑的。”


    “假如有我的话,那我不要。你看,二队谁不辛苦,他们谁不是废寝忘食,只想一心一意把案子办好,他们哪个人不比我做的好。”


    李疏梅到了二队后,也了解过,这么多年,二队都没有得过什么奖,她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她真心希望二队能有机会拿奖,那样曲队他们明年该有多大干劲啊。


    夏祖德望着李疏梅,若有所思,眉眼微微带笑:“好好,说得好像真能给你个奖似的,要是局里不给你发,我在家里给你颁一个。”


    “谢谢爸爸。”


    李疏梅的思绪快速回到现实,她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些小想法,让二队的同事打抱不平,还闹了这个插曲,她又感动又尴尬,然而再热闹的插曲,总是会过去的。


    随着领导们离场,马光平和祁紫山展开了锦旗,几个人围在一起观赏,各自脸上都充满了幸福的力量。


    曲青川眼含湿润,笑道:“真好。”


    马光平热泪盈眶:“老曲,六年了,我们终于得奖了。”


    “明年好好干,伙计们!”费江河喜笑颜开。


    “为了疏梅明年能拿最高荣誉奖,必须迎难而上。”


    大家一愣,才发现这话是祁紫山说出口的。


    “紫山,”费江河不解,“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奉承话了,你不能和老马学坏啊。”


    马光平不高兴:“什么叫跟我学坏,紫山说的也是大实话啊。”


    “哈哈。”费江河笑道,“是我的问题喽。疏梅,我相信你,你明年一定大放异彩,把他们的脸都打成筛子。”


    李疏梅忍俊不禁,心里想什么东西能把人脸打成筛子?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心里可高兴了,那明年一定要为二队做出更多的成绩,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


    曲青川拍了拍掌:“得了大奖,必须高兴高兴,今天下班我做东,请大家吃顿饭,也是感谢大家的辛苦工作。”


    “老曲,不能再大排档了,不上档次。”


    “老费,再挑的话,老曲就给你安排烤韭菜了。”——


    作者有话说:昨天作话发晚了,再补发一下吧。


    (以下内容来自网络)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条明确规定:“禁止家庭暴力。”这表明家庭暴力是法律所严格禁止的行为。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条对家庭暴力进行了定义:“本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这一定义明确了家庭暴力的形式和范围。


    *


    2025年,中国在反家庭暴力领域出台了一系列新法规和政策,重点强化了法律执行、技术赋能和受害者保护机制。以下是主要的新规和措施:


    1. 家暴告诫制度全面实施


    强制告诫书:公安机关对轻微家暴行为必须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并录入全国反家暴信息库。同一施暴者两年内被告诫两次后再次施暴,可直接刑事立案。


    电子证据采信:语音威胁、社交媒体骚扰、即时通讯记录等数字证据首次纳入告诫书采信范围。


    2. 家暴行为与征信系统联动


    信用惩戒:施暴者将被列入社会信用黑名单,限制担任公职、从事教育或医疗行业,部分城市(如成都、杭州)试点限制购房、高消费及贷款额度。


    离婚财产分割倾斜:家暴方在离婚诉讼中可能仅获≤30%财产份额,子女抚养权优先判给无家暴史一方。


    3. 人身安全保护令强化执行


    数字化监控:通过“反家暴APP”实时监测保护令执行情况,施暴者接近受害人500米内自动触发警报并通知警方。


    异地协作:支持跨省申请保护令,异地公安机关需在24小时内协助执行(如迁居、子女临时安置)。


    4. 家暴认定标准细化


    精神暴力明确入刑:经常性谩骂、恐吓(如每日辱骂、长期威胁)被认定为家暴,电子证据(如游戏聊天、微信语音)可作为关键证据。


    “分手暴力”纳入家暴范围:离婚冷静期、分居或离婚后1年内发生的骚扰、威胁行为,警方需优先处置。


    5. 儿童保护机制升级


    强制隔离措施:若施暴者曾对未成年人施暴,法院可裁定子女暂由社工机构照管,切断接触渠道。


    学校强制报告义务:发现学生情绪异常或受伤,学校须24小时内报警,否则最高罚款5万元。


    6. 技术赋能与社会支持


    高危家暴预警平台:整合110报警、妇联投诉、医院记录等数据,AI自动识别“多次报警”“扬言杀人”等高危特征,推送红色预警。


    紧急报警手环试点:高风险受害者(如北京朝阳区)可配发手环,长按3秒直通派出所并定位。


    7. 抢夺、藏匿子女被明确为家暴


    2025年司法解释规定,抢夺、藏匿未成年子女属于家暴,受害方可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人格权侵害禁令。


    8. 施暴者行为矫正试点


    江苏、广东等地设立“家暴者强制心理干预中心”,法院可裁定施暴者接受6个月以上认知治疗,否则影响信用评级。


    这些新规旨在从法律、执法、技术等多维度强化反家暴体系,但仍面临基层执行差异、技术覆盖不足等挑战。受害者应积极保留证据(如报警记录、伤情鉴定、电子数据),及时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法律援助。